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对你有所隐瞒?
有一个办法。
带着答案问问题。
不过显然,在梁时雨身上,诱导性问话的场景只适用于别人问她,假如让她审问别人,她在看到对方露出试图蒙混过关的表情的那一瞬间就会怒不可遏,根本没法配合对方表演,然后以最快速度搞砸一切。
她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朋友。
一个土象星座!
“你还记得方青山吗?”
“不记得了,多一点提示。”
“他曾经是业余射击教练,梁时雨曾介绍你俩认识。”
“是不是很多年前?”
何一晓直直地望着邘剑。
邘剑难得从他这里得到如此期盼和信任的眼神,奋力从自己四处漏风的脑袋里扒拉记忆。
那是一个混子,说他是教练都是恭维了,实际上是个射击俱乐部看场地的。那年头治安还比较乱套,尤其是射击靶场那种地方,没几个灰色地带的人物看着,恐怕要出乱子。
“我来北京办事,找他玩过一阵子,他的俱乐部是那种特别初级的面向大众的,靶场虽然很大很豪华,装备属实一般。玩了几天觉得无聊,我就撤了。后来一次他给我打电话,说心里有点不痛快,问我打听高原转山有什么规矩。我当时戴着一颗梁时雨给我的天珠,又晒得黢黑的一张脸,并且自我介绍是导游,他大概以为我是专门带高原旅行团的。”
邘剑一边说一边观察何一晓的身体语言,细微之处能看出来抗拒,然而虽然话题发散,他没有一点不耐烦,很专注地听着这些细枝末节,眼中又有追忆的光彩。
这是一个和他有过不愉快经历,但是也有一部分美好回忆的人。
“请容许我中断一下,他是你前男友吗?”
“我曾经暗恋他好几年,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又遇到其他事情,没能成功。”何一晓回答得很爽快。
邘剑感叹一句这个世界真小。
“很可惜啊,我没有能够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不是导游,我也没有转过山。只能是我临时问梁时雨,再转告给他。”
可惜,我同样也无法回答你更多。
邘剑捏起酒杯上的一串橄榄,将牙签尖端扎进折成天鹅形状的纸巾背部,一叠纸巾被压塌。
“最后一次他跟我联系,是他到了西藏,坐飞机直奔拉萨。我提醒他下飞机不要洗澡,但他说我提醒得晚了,他刚洗完一个热水澡,正在逛街,天很蓝,太阳很大,可是很冷。我只好建议他去医院高原病门诊参观一下。”
邘剑丢掉那串橄榄。
“至于他去没去,我就不知道了。”
何一晓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默默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邘剑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一笑,伸长手臂揽过何一晓的肩膀,就势贴贴他的侧脸。
“骗你哒,他在拉萨医院认识了一个温柔小护士,两个人就地安家开民宿,收了心,安安静静过日子,现在孩子都上初中了。”
何一晓十分麻木。
“你是不是表演型人格?”
邘剑笑得更开心了,搂着他不放手,还掰着他的身体向后转:“要看表演啊?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
这里是位于京郊的快捷酒店,外观破破烂烂,却常年满房。拥有巨大的停车场,以及顶级安保,和验资进场的严苛准入手续。地下一层是无上装赌场,地下二层才是最热闹的所在—表演俱乐部。
弧形的巨大舞台灯光音响效果一流,一群男孩子穿着统一的真空卡其背带裤上场,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毛绒的一对耳朵,有小兔子的长耳朵,也有猫咪、狗狗和狐狸,还有带角的羚羊或者赛马。每个人上半张脸都带着蕾丝面具,特地织成和动物造型搭配的花色。
他们统一被称作“小动物们”,没有名字,也没有代号,单纯今天扮演什么就叫什么。
小动物们上场,引发一阵尖叫。他们热情向大家招手,集体转身,给大家展示毛绒绒的尾巴。
热场音乐停了,重低音开始轰炸,小动物们开始热舞。
何一晓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分钟后才勉强把眼睛从舞台上拔出来,回肘轻轻撞了撞邘剑的胸膛。
“你平常都吃得这么好吗?”
“呵哈,我好喜欢你啊。”邘剑高兴极了,简直比看表演还高兴,手臂下移,搂住何一晓的腰,贴在他耳边轻轻吹气。
“宝贝儿,你可太有意思了,早就应该跟你玩。亏我还以为顾璇是同道中人,谁想到他长那么妖艳的一张脸,完全不解风情,碰一下吱哇乱叫,臭直男!”
何一晓奇怪地看着他,主要奇怪他如此眼拙,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你别吹牛,你是先知道他是梁时雨的男朋友,其后才认识的他,对不对?你先入为主,当然怎么看他怎么是直男。我不是啊,我很冤枉的,我认识顾璇的时候,那俩人还没好上呢。我真心以为……哎,说多了都心酸呐……”
邘剑翻出手机微信对话框,给何一晓看他和顾璇的聊天记录。
出鞘宝剑:有漂亮弟弟,来啊来啊【勾手指】。
Mr.GOOD:你没事吧?我花钱找人骚扰我???
何一晓推开他的手机,偏过头去笑了。
这个人笑起来多好看呀,原是温润君子那一派的,干嘛天天搞得清心寡欲冷淡系呢?最美好莫过于冷静的人变得情绪化,作闹的人变得温柔似水,男人就喜欢改造。
随着何一晓转身,邘剑搂着他腰的手就变成搂住他的腹部。
邘剑借由这个姿势往前凑了凑,下巴搭在何一晓肩膀上,亲昵地摇一摇。
“一般人家约我出来有两种情况,要么是遇到了危险,要么是失恋需要安慰,你是哪一种啊?”
热乎乎的胸膛整个贴上来,何一晓全身不舒服,用胳膊肘将他顶开些。
“是后者。”
“不对,我猜你是两者皆有。”
何一晓猛然抬手,按住自己的脖颈,疤痕的结痂脱落了,伤口仍然很明显。
“是猫抓的。”
“家养的猫把主人伤成这样,是孽畜,不养也罢。”
何一晓立刻瞪他,眼神不善。
邘剑揉揉他的肚子,像讨好一只猫。
“好好好,我不说你家宝贝儿坏话,你开心就好。”
也不知道是他的话说到了何一晓心里,还是他的触碰相对来说比较规矩,何一晓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这个轻微的动作显得他像是主动靠在邘剑怀里。
邘剑眼睛一亮。
何一晓知道他怎么想的,也并不想解释。
“这么一看,我是不是顺眼多了?”
邘剑双手环住他,眼神锁定他饱满的嘴唇,却不可自控地向他修长脖颈上惊人的伤痕聚焦,心中有淡淡的怒气。
猫在什么情况下会抓伤主人?
惊恐。
他云淡风轻的,可这伤痕却足以说明一切。
分手就分手,有必要如此伤害对方吗?
难得是个天仙,可惜遇人不淑。
邘剑再次贴向何一晓耳畔:“说真的,我可以理解,我也乐意效劳。如果你真的遇到一个纠缠不休分不掉的男朋友,并且有暴力强迫行为的,你也应该寻求帮助,这并不丢人。从这个角度看,我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你是维护世界和平的使者吗?”
“我是保镖公司老板,我有资源呐。”
只因为有个朋友托底,不足以对你产生信任。不过,邘剑是梁时雨的多年好友,而自己却不认得,这很不寻常,毕竟梁时雨和自己同窗多年,且十分八卦,那几年,覃教授和常将军的感情走向,何一晓比他们的儿子还清楚。
“你认不认识严庭月?”
“不地道啊,难得约我出来却专门打听旁人?”邘剑故作不高兴:“还是说,你也失忆了?”
“核桃有些不舒服,我想找她帮忙看看。”
“核桃?文玩核桃?“
何一晓瞪着他。
邘剑笑起来。
“知道知道,是你的猫,你真是个……不过,严庭月是儿科医生,不是宠物医生啊。”
哦,你还记得她。
“而且人已经不在了。”邘剑声音放轻:“真可惜啊,她本来是人民医院升得最快、最有前途的青年医生。在她面前,梁时雨也就是个妹妹。”
”你也很厉害,我从前不知道你,认识了之后刻意打听,原来你是个名人啊,国外那些身价不菲的体育界名人做关节手术,宁可排队也专门找你。”邘剑笑起来:“你来光熙,是光熙赚了。“
“严庭月是怎么去世的?”
“自杀,地震救援心理压力太大。”
“是吗?”
“哎呀不说她了。”
大V领丝绸衬衫藏着温温凉凉的肌理,滑嫩细腻,让人流连忘返。
何一晓稍微低头看了一下邘剑不安分的动作,却并没生气,但也没什么感觉。
他指向舞台。
“挑个喜欢的,我买单,这些小家伙们大约只有我年龄的一半,又可爱又乖,又没有我这么多问题。”
“太嫩的没意思。”邘剑不罢休。
何一晓也不急,清清淡淡地说:“那么请问,你和我前男友有什么区别呢?”
邘剑僵硬了瞬间,笑着抽出了手。
狡猾的男人,这是个悖论啊。对你动手动脚就是你前男友那种渣男,不对你动手动脚还算什么追求?是你主动约我出来玩,我选的地方你也没意见,你应该知道我想玩什么呀。
“装什么纯洁?”
邘剑一口白牙对磕了,就在何一晓耳边,清脆的一声。
何一晓颤了颤,摸摸自己的鼻子。
“谈恋爱三个月接吻,一年以后上床,你能接受吗?”
邘剑彻底没兴趣了,两只手一起推他的腰,在真皮沙发上把人推出半米远。
“去去去,臭道士!”
何一晓抵不过这等蛮力,整个人被推得扑在沙发靠背上,笑得爬不起来。
“我现在觉得你有点意思了。”
邘剑摸出一支烟叼着,翻了个生动活泼的白眼。
“回家关门算你的卦去,祝你获得一段入室抢劫的爱情。”
外围是悬空的观众席,“小动物”们每隔半个小时会去串串场,翘着臀部扭动毛绒绒的尾巴。
然而那些顾客很规矩,只是看,并不上手。
何一晓观察了一阵,还是回来问邘剑。
“这就说明你是个良家的。”邘剑喷出一口烟,解释道:“外场只是看看热闹,想要近距离接触,要来内场。要这个。”
他指尖搓了搓。
入场的时候,每位客人派发一个手环,内置芯片,已经办好了资产证明,按储值等级分配席位。何一晓跟邘剑来的时候,邘剑自己有一个手环,而何一晓的那个是顾璇的。顾璇虽然人没来,和现场主管开视频确认过,何一晓才能被放进来。
在了解了场子的娱乐内容后,何一晓有些皱眉。
然而邘剑给他指指外场的两个席位,有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讲小话,赫然是梁时雨和费娅。
“你想批评你妹夫的娱乐行为,先管好自己的妹妹吧。”
狂热的口哨声响起,小狐狸打扮的男孩子从外场下楼来到内场,在每个卡座前随着节奏舞动,穿着的背带裤松松垮垮,开叉很低,上半身几乎无遮无拦,下半身隐约可见紧实有力的臀腿肌肉,两只手压低在身前,翘起臀部一顶一顶,火红的长尾巴就随着动作一弹一弹。
然而,一有客人伸手,他立刻就躲开。甚至没有回头的时候,他也能发现。
那些小兔子和羚羊尾巴短,能感觉到也就罢了,就连小熊猫小雪豹这些尾巴长的也能及时躲开。如果有人强行捉住,他们就像受到惊吓似的跳起来,虽然是笑,隐隐有些痛苦。
何一晓若有所思,看向邘剑。
邘剑不解释,吹了个口哨。
小狐狸立即看过来,却有客人拉住了他的手,用手环去碰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手机。
小狐狸立即护住手机,藏进背带裤里,给那个客人一个飞吻,蹦蹦跳跳来到邘剑身边,抬腿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两手撑住他的肩膀。
邘剑单手搂着他的腰,用了点力气,将他控制在怀里,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背摸下去,摸到他的尾巴,捏住,轻轻摇动,火红的长尾有雪白的尖端,藏有发光装置,随着旋转,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圆弧。
男孩明显身子一挺,抓着邘剑肩膀的手猛地收紧。
何一晓一抬手,已经看明白了,你不用再演示了。
这根尾巴不是固定在背带裤上,而是穿过背带裤,固定在“小动物们”的身体里。
小狐狸把头埋在邘剑另一边的肩膀,邘剑推了推他,他也不动。
“这就难受啦?不至于吧?这我新朋友,去打个招呼。”
男孩子还是不动,双手环住了邘剑的脖颈。
“孩子认生。”邘剑向何一晓笑笑。
在这种场合讨生活的男孩会认生?
何一晓皱了皱眉头,又笑起来:“你别欺负人家。”
“他巴不得我欺负欺负呢,是吧?”邘剑撑着小狐狸的胳膊,让他看自己,哄孩子的语气:“这样的机会以后可能要没有了呢。”
小狐狸偏过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被邘剑拉扯了一下尾巴,赶紧调整呼吸频率。
这是一个身材很匀称的男孩,大约有一米八六的身高,肌肉的轮廓藏在薄薄一层皮肤下,但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死肌肉,而是相当流畅的经过科学锻炼并且长期保持才能拥有的运动型肌肉,奇怪的是,他的肌肉分布得很均匀,很难看出他偏好哪种运动。
背带裤实在是过于宽大了,这些“小动物们”对自己的身体也稍稍做一些修饰掩盖,除了在重点部位贴相应动物图案的胸贴之外,有的还会缠两圈彩色运动绷带,或者粘贴一些装饰品。
小狐狸的两侧肋骨外缘贴了整排的发光贴纸,而随着邘剑推搡的动作,他右肩的肩带滑落,露出一片巴掌宽的处于修复期的摩擦伤痕迹。
何一晓把面前的一杯酒推远,手放在茶几台面上点一点。
“会摇骰子吗?”
男孩子不出声,也不动。
“叫你去呢,乖。”邘剑掰着男孩子的后颈,强迫他从自己腿上下来:“玩得开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