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璇回了一趟新加坡，大体压了一压局面，把顶层公寓收拾了一下，带了些自己的私人物品到北京。
飞机刚落地，收到两条短信，一个Mico发来的，一个是金萝莉发来的。
Mico：经纪公司的老板开除了金萝莉的经纪人，给她换了个公司最有实力的经纪人。
金萝莉则说：她并没有接受老板的安排。她跟老板好好谈了一次，合约还剩下不到一年，她也不打算续约，目前的一些机会，她自己可以谈，不需要再多耗费一个经纪人。
“你这就是属于不给面子的行为。”顾璇给金萝莉回了短信。
金萝莉把电话打过来：“公司和光熙毕竟还是有一些私底下的操作，还是不要撕破脸。我跟老板谈过，老板同意。他也试探过我，问我想不想提前结束合约。我就拿出咱们国内爱岗敬业那一套，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没有那么傻，说不定计划着背后怎么搞你呢。你既然要走，肯定不会再给你资源。不过，你也挺勇敢的。”
金萝莉很得意：“中国女人，脊梁不能弯！”
爱豆明星，看着风光，其实很脆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粉丝能捧她，也能唾弃她。
她只身一人在韩国，顾璇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能护你一次，后面遇到麻烦，我可不能护你一辈子。你有事跟Mico说，他就代表我。”
“不用太担心。老板其实也在算账，我现在离开，他能收到一笔违约金赔偿，是超过给光熙的代言费用的。所以他劝我走，甩掉烫手山芋。但我如果能够再接到多一些的代言，他的收入就不止是这个数字。也就一年的合约，我忍一忍，很快到期我就自由了。全公司都在说，有金主给我撑腰，我可算扬眉吐气了。他们不敢怎么作践我，你放心吧。”
顾璇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虽然隔着电话屏幕，对方看不见，还是笑起来。
“那你加油！”
“嗯嗯，你也是！”
挂了电话，又有很多邮件发过来。
顾璇大体翻了翻，忽然看到一个许久没见的名字：付成华！
这家伙给自己发了一份《土地合作意向书》，是通州那块地。
原来那块地是付氏集团在负责拆迁，已经和地主签订了相关协议，付了一部分定金。付氏集团解散后，许多资产打包拍卖，这块地因为涉及官司，没人肯接手，仍然留在原地。
这算是一个遗留问题。
付成华的意思，他可以给地主，也就是孟家付全款，拿下这块地。
之后，他用这个地块和顾璇合作，建设光熙医美的分院区，再计算股份分成。
通州的地价现在已经涨上来了，这块地虽然偏僻，占地面积却不小，是很大一笔钱。现在自己不用出钱，当然是好。
只是付成华怎么这么积极起来？
他销声匿迹这段时间，是去念了什么商学院吗？
按顾璇自己的意思，他不太想和付成华再有牵扯，但那个地块确实是个好位置，周边都在拆迁，政府也肯支持，是个机会。
他让司机改道，不回酒店看满儿，先去公司。
但其实公司就在酒店对面，保姆还是抱了满儿过来，让他见一见。
只不过三个月没见过，小孩子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瘦巴巴的，精神好多了。
“瘦一点比胖一点好。”
保姆也笑：“是啊，胖的都是浮肿的水分。我一看小孩脸肿了，我就害怕。还好这段时间吃着那些进口的药效果不错。”
顾璇多问了几句，得知保姆每个星期都带着满儿去人民医院找覃教授复查，每个月做一次全面检查。好消息是，肾脏的肿瘤已经开始萎缩，肾功能开始恢复。坏消息是，他的心脏瓣膜仍没有自我修复的迹象，可能将来还是要免不了要做手术。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顾璇抱着满儿，问他：“你认不认识我？”
三个月没见，满儿有点认生，知道这是哥哥，但没什么话说。
顾璇也没给他买个礼物什么的，第一回养孩子没经验，索性就抱着，多点时间培养感情。
会议桌宽大，满儿满桌乱爬，他虽然语言系统发育得早，记忆力也好，但是走路不太利落，站起身走两步就蹲下来，摇摇晃晃的。
杨舟看着心烦，几次让顾璇把孩子抱走。
顾璇置若罔闻，随便满儿折腾。
“这是我弟弟，也就是你弟弟，你抱过我，也抱抱他。”
杨舟把脸一扭，也当没听见。
赵惠宜招了招手，把满儿叫过来，抱在怀里，小孩子不太喜欢她，小手抓着她的胸针，狠命要抓下来似的。
“这孩子可比你小时候闹腾多了。”
赵惠宜仔细端详他的小脸，小孩方方的一张脸，鼻梁趴趴的，脸颊上有细小的毛细血管痕迹。他皮肤很白，除此之外，没一点像顾璇，其实也不像顾圻。
“难怪当初段景兰不肯要他，这孩子长得不好看。”
满儿彻底不干了，甩开她跳下椅子，从大会议桌底下爬过去，去找顾璇。
陈佐锋钻到桌底下，把满儿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屁股。
“你给我老实一点，这开会呢，你做会议纪要！”
满儿愣了一下，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
所有人同时笑起来。
陈佐锋给满儿一支笔一个本，让他自由发挥。
也真是奇了，满儿倒真的安静了下来。
“一屋子都是陌生人，他这样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陈佐锋蔑视其余所有人：“你们都没养过孩子，懂个屁！”
“咳咳！”顾璇清清嗓子，抬手示意赵惠宜：“赶紧说正事吧！”
赵惠宜始终记得第一次见顾璇的样子，真的一点不夸张，就像国营商店柜台里那金贵的都不敢想的洋娃娃。
“还真别说，金萝莉有点像小时候的你。怎么着？给这孩子找个后妈？我想的说的正事，第一件就是你和金萝莉的新闻炒作，现在热度很好，连光熙的VIP都有很多人追捧，那些人居然还挺喜欢金萝莉唱的那个《思凡》，已经问了我好多次了，什么时候再组织一个专场。”
“演唱会是演唱会，谈恋爱是没这事儿。”
顾璇白她一眼。
“还有，是弟弟，不是儿子！顾圻可还活着呢，这孩子有爸爸！”
“那你何必呢？肯定会有很多人追问身世，将来麻烦无穷，索性趁着满儿还小，你就认了他当自己的孩子，一了百了。”
赵惠宜失笑：“金萝莉只是个十八线小爱豆，光熙现在负面新闻缠身，需要的是钱，选她性价比不高，确实是不如选个有实力人家的小姐。反正卖一次，不如卖贵点儿。你不是怕人家小姐看不上你带着个孩子吧？”
杨舟立刻回怼：“杨家的小姐妹不会嫌弃，我给顾璇挑一个？”
赵惠宜喝一口咖啡：“我是就事论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齐若愚和王歆都还等着搭救呢。”
杨舟获得自由后，动用杨家的关系，打听到齐若愚和王歆曾经做过一次非法进口的生意，偷税漏税是一方面，涉及违禁品，被罚又是一大笔钱，现在上头还没松口，总之要做好心理准备，是个天价。
赵惠宜看向顾璇。
“你什么想法？”
“让他等着！”顾璇忽然一阵心烦，不是要脱离光熙独立吗？你得有独立的本事啊？等着我去救，我还想有人来救我呢！
“至于王歆总……”顾璇有点犹豫，让赵惠宜和杨舟再去疏通疏通关系，打听一下，赎身到底要多少钱。
杨舟一直很小心谨慎，他被约谈，只是表面上的，实际没什么大问题。
但他的意思，现在光熙没能完成资产重组，齐若愚和王歆又不自由，实际是上头在限制光熙的行动。
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想，有必要见一见付成华，集团层面也比较支持医美业务，这是我们为数不多能赚钱的项目了。”杨舟忽然道：“而且，付氏虽然倒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许多关系对光熙地产是有用的。”
陈佐锋抱着满儿画屋树人，也附和了一句。
“付成华那小子贼心不死也有可能，你不待见他，我可以去。”
顾璇没有给出最终答复，抱着满儿离开，去了加护病房。
门口的保镖已经被换掉了，当然不会拦截，主动打开门，只是嘱咐一句：“最近顾圻先生状况不太稳定，你们最好不要刺激到他。”
“他躺了这么久了，有点刺激反倒是好事。”
满屋子消毒水味道，顾璇抱着满儿走进病房，满儿立即捂住鼻子，说有什么东西烂掉了。顾璇听着不顺耳，在一扇屏风后停下来，看着满儿道：“你想不想见一见你的爸爸？”
满儿奇怪，爸爸在这里吗？他说了一个外国名字。
“不是，我都说过了，那人不是你爸爸，这里边躺着的才是呢。只是他不太好看，我担心你被吓到了。”
其实顾璇不是没想过自己把满儿全权接过来，但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哥哥不让自己提起爸爸和妈妈，自己也会看眼色，顺着他的意思说：我是你的小孩。
但实际上，越这么说，心里反倒记得越牢固，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他有不知道多少次溜进祠堂，对着顾长河的牌位默默流泪。
哥哥撑不了多久，万一他不在了，对满儿来说，是永远的遗憾。
满儿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
顾璇亲亲他的额头，抱着他绕过屏风。
距离上次见面，又是好几个月，顾圻倒是没什么变化，苍老的容颜憔悴灰败，颧骨可怖地支棱着，眼睛半睁开着，没有任何的神采。
顾璇脖颈一紧，是满儿紧紧抱住了他。
小孩子浑身发抖，把头埋在他脸侧，不敢多看一眼。
他抱紧满儿，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别怕，这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是你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你看看他，摸摸他，将来如果有人问起，你知道你不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只是你父亲病了，病得很重。”
满儿不听他的，但顾璇捉着他的一只手，他却也没反抗。
稚嫩的小手向下探去，触摸到皱巴巴苍老的手。
那一刻，不知是否是错觉，顾圻的手指好似动了动！
顾璇一阵热泪盈眶，紧紧抱住满儿。
满儿鼓起勇气回头，盯着自己的手，小手抓住了顾圻的一根手指。
床旁心电监护仪有微弱的波动，顾璇看着，很期待那些波段能跳动得更强有力一些，更激烈一些。
可是，波动只是浮光一掠，很快恢复一潭死水般的频率。
顾璇长叹一声，所有眼泪都忍了回去。
一个男人，有下一代，根本不用付出很多，他自己能有什么感情？
他亲手带大的孩子都狠心伤害，更何况满儿这种人工的产物？
顾璇抱住满儿，拔步就走。
满儿趴在他肩膀上，看着床上顾圻的脸，视线摇摇晃晃，他一眨不眨，牢牢记住了这一幕。
走出病房，顾璇一气走了很远，直到有些累了，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手术区外的玻璃栈桥上。
曾几何时，就是在这里，梁时雨抓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哭得抽抽噎噎的，虽然哭着，还是色心不改：你好香啊。
香个鬼！
这个死鬼，到底跑哪儿去了？！
顾璇满腔哀怨化成了愤怒，狠狠抓着铁栏杆，看着栈道下方走过的病人和医护，眼神喷火。
“哥哥。”
一只小手擦过脸颊，顾璇看向满儿，发现小孩子乌溜溜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我刚才很狰狞很可怕？
“别怕，我有点伤心生气，不是冲着你。”
满儿懵懵懂懂，小手掌按在顾璇眼下，用力往下一抹。
“哥哥，不哭了。”
顾璇愣住。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在最无助的时候，怀抱着血脉相连的亲人，也算是上天待我不薄吧。
虽然，考虑现实，这个亲人并不是自愿降生在这个复杂的家庭的，但自己好在已经足够成熟，可以把复杂变得简单。
“我可以的”顾璇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