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当日乌秋桑公主的事情,也是方先生出谋的,要不是方先生的法子好,事情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他说着,轻叹一声,脸上竟然露出几分伤怀和不忍心来。
“祉黎他……毕竟是我弟弟……”
“若不是他这一回做得实在太过分,我是实在不想对他出手的。”
方卓涛扯了扯嘴角,很想讽刺地笑一笑。
但最后他还是憋住了笑容,努力露出几分认同之色,“殿下切记不能妇人之仁,宁王既然已经对王爷动手,便是斩断了你二人的亲情。”
“既然宁王先不仁,殿下又何须对他有义呢?”
颜祉铭的脸上还是有着挣扎之色,很久之后才闭上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本王明白方先生的意思了,且就饶了他这一回,日后,本王定然不是心慈手软。”
方卓涛笑了笑,似是满意于颜祉铭的决心。
他垂下头,缓缓引了一口茶,垂下的睫毛遮住他一双眼眸。
眼底,快速的闪过一抹冷色。
日落月出,三日有余。
颜祉黎睁开眼,将目光投向另一处监狱的角落里,那里,正盘坐着一位身形消的老人。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终
于开口,“太傅,本王明日就要出狱了。”
角落里的身影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僵。
许久之后,赵太傅的声音才慢慢从角落里传了出来:“王爷身处监狱,也能知道外面的动向吗?”
“我可没有太傅大人说的那么神。”
他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本王虽然不济,却也有几位熟识的知己好友大臣们,本王入狱的这段时间,想必他们也急坏了,正在到处想着办法。”
“本王原以为,前几日便能出去,却不想耽搁到了如今,算了一算,大概也就是这明后两天的事情了。”
默了一瞬。
许久,赵太傅才笑了起来。
“宁王殿下倒是本事不小!”
他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颜祉黎坐下,一张老去的脸上一抹疲倦闪过。
“宁王想要知道什么,便直接问吧。”
颜祉黎道,“赵太傅,这是何意。”
“老臣是什么意思,宁王殿下应该很清楚才对。”他声音淡淡的,“宁王以一个王爷之身,屈尊降贵来到这脏乱的大牢里,不就是为了老臣吗?”
颜祉黎的瞳孔一缩。
整个大牢骤然安静下来。
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当中,
唯一有的声响,便是嗡嗡叫的苍蝇和吱吱喊的老鼠声。
最后打破这一切的,是颜祉黎清淡的声音:
“赵太傅,本王不明白您的意思。”
“宁王被陛下厌弃打入大牢,真的是陛下的命令,而不是宁王自己的意思吗?”
他冷冷道,“太傅这话说的荒谬,不是因为皇兄下令,我好端端一个王爷,干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
“因为老臣。”
赵太傅笑了笑,将手指指了指自己。
“宁王殿下应该早就怀疑当年先太子造反之事别有猫腻了吧?”
“先太子贵为天子,又备受先帝宠爱和臣民爱戴,只要先帝仙去,他便是下一任的天子,只需要耐心的等着那一天的道来便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密谋造反呢?”
“也许他只是不愿意等那么久而已。”
赵太傅冷笑:“荒谬!当时陛下的身体已然衰败,太子有心皇位,只需要等个一两年便是,便是心急了,大不了给陛下一剂毒药。”
“陛下当时那般信任于他,从来不对他设防,他想要做什么乃是轻而易举,更何况先太子贤明在外,也无人会相信他会下毒谋害陛下。”
“
既然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他为什么要愚蠢的举兵造反?便是将来成功了,那也是乱臣贼子!”
颜祉黎眉头都未动一下,只是瞧着赵太傅,慢条斯理的开口,“说不定,先太子就是这么的愚蠢呢?”
“胡说!”
赵太傅却像是被这一句话给点燃了火气,猛然扬高了声音。
“先太子三岁能诗,五岁阅近百家,十四岁便跟随当时的将军上阵杀敌,贤德闻名天下,岂会是你口中的愚蠢之人?若不是为人陷害,他怎会那般年轻便魂归黄泉!”
他似乎有些激动,一张老脸不断抖动着,眼中都是凛然的火焰。
这一刻,颜祉黎仿佛又看到了年幼时那个不苟言笑,威严肃穆的太傅大人。
他垂下眼,在心底轻轻摇了摇头。
赵太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困倦的老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伸手扣着自己身上的跳蚤。
原来激动的声音也平复了下来。
“殿下不必再费心试探了,老臣知道,您是故意来这里的,想必这些年来,您也对先太子造反一事心存疑窦,又不从哪里得知老臣还活着,于是便想着来这监狱里头一探究竟
。”
“要不然,这天牢这么大,宁王殿下为何偏偏就住在了我的边上?”
“殿下刚才说你身处牢狱,外面却有多人为你打点,是想提醒老臣您羽翼已丰,便是老臣说出当年真相,您也能够护住微臣。”
到底是两朝元老,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太傅大人,只消一眼,便看出了颜祉黎的真实想法。
那一刻,他不免为面前这个男子的心机所心惊。
只是,当年的事情实在太重了,重到他一介罪臣在这大牢里安然无恙的活了十多年,直到现在也不敢提起半分,其中的事情不足为人言说,他也不想连累先帝的血脉。
赵太傅这番话落地,颜祉黎的神色终于变了。
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淡去,一双眼眸也变得晦暗起来,许久之后,他才轻轻笑出声:
“太傅大人,当真是一切都瞒不过你。”
就如年幼时他课上作弊,每次都被赵太傅所察觉,而他心不甘将各种类似于青虫等东西混进他饭食里的时候,他只需端起饭碗,便能立即猜到,马上将饭甩到他脸上,罚他在廊外罚站。
便是过了这般久的时间,他年岁长了,却也依旧在这位昔日良师的眼底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