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池乔的位置是个头疼的问题。
王迈又扫了一圈教室，他本想把池乔安排在前排的，奈何现在已经没有了空位，只有后排的倒数靠窗的第二排的位置是空的。
王迈怕她被后面的男生欺负了，于是清嗓子：“那个，前排的同学们有谁愿意把位置让给新同学呢？”
“……”
班上一片寂静，都说七班两极分化太严重，成绩好的都坐在前排，那成绩不好的，自然而然地也就堆积在后排。
两拨人，学习的学习，说话的说话，互不干扰。
为了新同学让出宝贵的位置，这些人还不至于那么菩萨心。
面对全班的寂静，王迈有点尴尬，打算硬来的时候，池乔抬起了头，看向他：“没事，不用了，我喜欢后排。”
确实，因为她的性格，她在教室的位置要么是倒数第二，要么就是倒数第一。
见她这么说，王迈即使再无奈也没再说什么了，摆手道：“行，那你去吧。”
池乔这才迈开腿下讲台。
就在她刚下讲台的那一秒，她对上了周江与的那双黑眸。
他正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所以说，他现在是她的后桌。
因为他的目光，池乔往前走一步她的脚步就越沉重，很是不自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神经兮兮的，反正整个人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坐在外面的一个齐刘海的女孩站起身给她让位，笑容纯真：“你好，我叫魏白，你的同桌。”
池乔看着她，抿唇微笑回应：“你好。”
她边回应边进座位坐下，魅白挺乐于助人的，把自己的数学书摊开放在中间，可能因为自己不听课，书比脸还干净，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一起看吧，下课再陪你去领教材。”
池乔把书包塞进桌肚里，瞟了眼魏白放在中间的数学书，上面没有笔记，跟她有本书都布满密密麻麻的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笑笑，窗外吹来一股凉风，撩起她的碎发，她把碎发抓了抓，别在耳后，澈亮的眸子看着书:“谢谢。”
魅白看着池乔，出了神。
在她的记忆里，她还从没见过除了她的朋友邹衍喜之外让她觉得惊艳到她的第二个人。
而今天，她眼前的池乔，就是第二个，也可以说，她甚至比邹衍喜还要惊艳。
在她的那张脸，魏白看到了一种很难得的冷艳跟高级。
她那双眼，太过于澈亮，亮到一眼就能在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突然，一种危机感莫名袭来，她眼底划过一丝蔑意。
……
七班的早读没有固定模式，成绩好的都在默读，而成绩差的那些，因为王迈离开了，所以他们也没在怕，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睡觉。
就比如池乔身后的周江与，从她坐下来的那一秒开始，趴下就睡了。
一节三十分钟的早读课就这么过去了，今天操场在施工，所以不用去跑操，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一下课，池乔便跟着魏白去领教材，高三的教材挺多，两个人一人一摞这才勉强搬完，回教室的路上，魏白盯着她不合身的校服，下一秒，皱起眉头停下脚步。
魏白突然停下，池乔有些疑惑，回头看她，回眸的那一秒，魏白再次愣住。
好像每次都有风在给她捧场，一股风吹来，走廊外的阳光透过廊顶照进来，金黄色的光打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瞬间，魏白觉得她在发光。
池乔以为她怎么了，柔声问她：“怎么了？”
魏白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把注意力集中回她的校服：“你这校服……”
池乔还以为她要说啥呢，结果一听到她说的是校服后，笑了一声：“没事，穿久了就习惯了。”
说着，她扭回头继续往前走。
魏白咬着唇跟上。
回到教室，两个人刚把书放下，门外就传来一阵男生的叫声：“魏白，邹衍喜找你！”
魏白扭头应了声“好”，然后回过头来对正在埋头整理书的池乔说：“我先过去。”
池乔在书中抬起头来：“好，谢谢你跟我一起搬书。”
“嗐，没多大事，谁让你是我同桌呢，照顾新同学也是我们的义务。”魏白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个酒窝，很好看。
魏白不是那种喜欢客气的人，魏白离开后，池乔便专心去整理书，把自己的名字写上。
她的字没练过，但也是出了奇的好看，在正楷上加了些行书的痕迹，看上去又干净又整齐。
刚写完数学书上的，合上书的那一秒，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开，把她的数学书抽了过去。
她回头，见周江与正翻开书的第一页看着，半秒钟后，脸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
池乔皱眉，她很不理解他的举动。
还没来得及去问他，只见他合上书，然后抬起眼皮，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露出一排齐牙，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池、乔？”
“……”搞了半天，他就是想知道她的名字？何必呢，他可以直接问她，再说了，刚刚在讲台上，她做了自我介绍的。
池乔抿唇，不去看他的眼，伸出小手：“嗯，你可以把书还给我了吗？”
周江与没再逗她，她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在睡觉呢，见她在那儿趴着写，他倒是挺好奇她叫什么。
现在知道了，那也就自然把书还给她了，小姑娘好像挺害怕他的样子，连看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拿到书后也是慌乱地转了回去。
周江与想起来，她不会是把他救她那事给忘了吧？他没记错的话，她还欠着自己一顿饭呢。
周江与盯着少女背影，又莫名其妙地发出了笑声。
此时的走廊上，七班教室窗外，邹衍喜看见了刚刚周江与对着前桌女孩笑的那一幕，眼底划过无尽的失望。
魏白知道她的难过，叹了口气：“她是新来的，叫池乔，我新同桌。”
邹衍喜现在对那个女孩根本就没兴趣，她来找魏白只是想要问她为什么要给她拿来小一个码的校服。
她收回视线，眼不见为净，靠在窗边，背对着里面的人：“那校服你怎么拿的？”
魏白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去后勤部拿的啊。”
“给我拿了个L码的？我怎么穿？”邹衍喜被气笑了，她一个175的，穿这个码的裤子便会成七分裤。
魏白反应过来，怪不得她没穿校服而是穿着一件超短呢，她想起来池乔那件大码的校服，估计是拿错了，她说：“阿喜，池乔的校服大一码，要不……你跟她换？”
邹衍喜听到又是那个关于那个女孩，她不禁皱紧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了，站起身子：“行。”
不过半分钟，邹衍喜便回到隔壁的六班教室拿了校服出来：“叫她出来。”
魏白点头，然后进去叫池乔，很快就带着她出来了。
“那你们去吧。”魏白说着就回了教室。
池乔不知道怎么跟人交流，再加上邹衍喜身高比她高一个头，一头大波浪，化着妆，气场十足，瞬间把她碾压成“乖乖女”。
邹衍喜倒没有那么多想法，看了一眼池乔，然后把校服给她，迈开腿往楼下走：“走吧。”
池乔抱着校服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在别人眼里，像是池乔被邹衍喜欺负了，一路上引来不少围观和议论。
对此邹衍喜是毫不在意的，她早就习惯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也承受得起别人对她评头论足，早就免疫。
而池乔就不是这样，她自卑又敏感，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来到更衣室，邹衍喜指着隔间：“把你身上的换下来。”
池乔很是震惊，她不嫌弃她穿过的吗？
“怎么？还舍不得了？”邹衍喜边问边在一边的长椅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一根。
她做事从来都是只顾着自己喜不喜欢开不开心，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勇敢又自私。
池乔点头，没再磨蹭，把校服换了，果然，合身的衣服怎么穿怎么舒服，不合身的衣服，再怎么补救都觉得别扭。
邹衍喜把烟掐了，然后起身去隔间：“你回去上课吧，你们班下节课是张新的英语课，她不喜欢在她的课上有人迟到。”
池乔没有反应，她在想，为什么她对七班的课程了如指掌？
邹衍喜看着她一脸不解的表情，抱着手倚在隔间门上，去回答她心里的那个问题：“我喜欢周江与，你们班课表，我倒着都能背。”
周江与……池乔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眼前的人，她是怎么能做到大大方方把炽热的爱意表达出来的，她提到周江与的时候，池乔能在她的眼里看到泛着星光。
“好。”池乔应声，“谢谢你跟我换校服。”
邹衍喜不喜欢跟人谢来谢去，“嗯”了一声，关上隔间门。
*
一天的课，池乔听的很是入迷，因为心中的那一股念想，再加上今天早上班主任王迈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她不敢放松。
直到下午放学铃声响起，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才松下来。
班上的人都稀稀拉拉回家去了，魏白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现在班上也就只有池乔，还有后座还在睡觉的那两个人。
池乔看了眼手机，还早，她打算再花半个小时整理笔记，然后再回家。
整理到数学笔记的时候，她被一道题给困住了，怎么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这样解的。
就在她抓耳挠腮的时候，身后睡觉的人醒了。
门外传来一阵很不耐烦的叫声：“王越，你他妈快点行不行？”
池乔看过去，是那天公交车站迎合王越的那个男生，长得挺俊俏的，眉眼之间带着一股韧劲儿。
王越应声，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周江与：“我跟俞滨先去网吧占位子等你。”
因为是刚睡醒，周江与情绪不是很高，从鼻音里蹦出来一个冷不丁的“嗯”。
一点感情都没有。
王越离开后，池乔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身后的周江与脑袋放空了有两秒钟，之后才有了动作，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干了一瓶。
毫不费力地把矿泉水瓶捏扁，扔进身后的垃圾筐，然后背上书包，把耳机挂在脖子间，起身，跨步到池乔桌前。
他不说话，漆黑的眼珠子在她面前的书上溜了一圈，然后把视线投到池乔身上。
池乔听完那一声瓶子扔进垃圾筐的声音后，有感觉到他正在看自己，浑身的不自在，抬起头，对上了他的双眸。
她问：“你……有事吗？”
她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把周江与逗得嗤笑了一声。
池乔：“……”
“新同学，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周江与提醒她，语气轻飘飘，带着挑逗的意思，“您贵人多忘事？”
池乔这才想起来这茬。
可是，她不是不想请，而是她实在是没钱，口袋里只有十块钱，她打算去吃粉汤的，九块钱一碗。
“那个，”池乔有点难以启齿，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拒绝他的话多少有点不地道，最后还是从书包里掏出皱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他，“你去吃吧。”
“……”周江与垂眸，看着被捏成一团的十块钱躺在她白皙的掌心，不禁失了语。
过了有半分钟，周江与抬手把她的手轻轻地推了回去，问她：“带烟了么？”
池乔知道他是在照顾她的自尊心，收回手：“带了。”
说着，她从书包深处摸出来一包椰王。
周江与从里面抽出来一根，夹在耳后，烟盒“啪”的一声轻响扔回桌上，然后向她挑眉，眼底还是带着笑：“新同学，你不欠我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拿下耳后的烟，跨出教室的前一秒，侧头点上了，他高大坚韧的背影在他吐出来的薄烟和拐角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