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的入神,浑然没有察觉到沈碧之已经到了身后,刚才的对话也不知被听进去了多少。
秦楚人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沈碧之却是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抿了抿唇,心领神会,默默地把挟持人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黑衣人首领放松警惕,根本没注意到,她那根簪子都快离他两寸远了。
术业有专攻,她就不和沈碧之抢着活计了。
幸而沈碧之的神色淡淡,像是那句解释随性而为之,压根不关心她在说什么一般。
黑衣人首领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这么回事……”
猛的发现挟持他的人,变成了真刀实枪用匕首抵着他的腰的沈碧之,黑衣人首领一僵,登时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秦楚人目光复杂,以沈碧之的耳力,想必是都听到了的。
这个态度,是说明他不会多管闲事么?
窗外,东风夜放花千树。
轮到了富人们放灯,一盏盏华丽非常的灯飞上天空,引起了百姓的一小股热潮。
每年讨论除了最大那盏灯之外,哪家的灯最好看,烧的银子最多,便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望月楼顶楼,代表着这座城池所有顶端势力的一层,
也同样热闹非凡。
两柄长剑架在脖子上,哥舒朗笑了笑,视若不见的缓缓起身,周围一群黑衣人如临大敌,拔剑对着他,警惕又忌惮。
丰殷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安安静静的煮茶。
榕城,这样的事每年都会发生一些,他见惯不惯了。只不过这里的主角,换成了他的亲信而已。
待这壶茶煮好,这闹剧也该落幕了。
只可惜了,在榕城煮的茶,总沾着血腥味。他叹了口气。
哥舒朗吐了口血沫子,眼神阴鸷的像只桀骜难训的孤狼,冷冷环视了一圈四下道:“义父,这便是你送给孩儿的长生节礼物?”
被他称作义父的人,榕城二城主,却是个络腮胡大汉,满身森蚺的肌肉,和文弱的丰殷迥然不同。
二城主冷冷一哼,碗大的酒樽掷在桌上,溅出里头些许如血般殷红的葡萄酒。
丰殷看了一眼,又是一叹。
可惜了这好酒,明天西域再进了葡萄酒,不该给老二送去的。这粗人一个,喝酒用碗,喝茶也用碗。若不是救过花灯梧一回,他早容不下他了。
二城主声若洪钟道:“哥舒朗,我待你不薄罢?榕城也没有亏待过你罢?突厥许了你什么好处,
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要给他们卖命?”
哥舒朗紧紧的抿着唇,冷声道:“我是突厥人。”
儿时娘亲总是哭,同旁人说,我儿是中原人啊,是大周百姓。
换来的是讥笑谩骂。
那索性,他便做个突厥人好了。
虽然布日固德仍骂他杂种,大廷里的贵族仍不待见他,但最起码,他可以抬手便向自觉亏欠了他的大单于借十万兵马。
二城主让他这句话气的络腮胡乱颤,半晌憋不出句话来。
丰殷适时替他说出了想说的:“哥舒啊,人各有志,你长在大周生在大周,心却向着突厥,这我们没法儿管。榕城也有规矩,只要你有本事,想走,随时可以。”
“但是呢,也还是规矩。咱们榕城,只一种人不收。就是突厥人。榕城能有今天,靠的是铁一样的规矩,也是旧主昔日的恩情。你该知道,旧主与突厥是不共戴天之仇。”
对丰殷这三句话不离花灯梧的说话方式,二城主掩面而叹。
“你想走,却想带着咱们榕城的兄弟一起走,这就不厚道了吧?”
二城主吹胡子瞪眼道:“是这个道理!”
哥舒朗冷笑道:“本公子要走,自然会走的干干净净,榕
城的兄弟,我一个都不会带走!”
“你当我不知,你近几日调走了老二手底下好几队人,借着送货物的名义去边境?”
哥舒朗一僵,不自在的别过头。
“我只是有些东西需要他们送出去罢了,事后会让他们回来的。”
“呵,边境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哥舒公子不会比在下还不清楚吧?你真敢保证,那些兄弟们送了你那不能见人的东西后,还能干干净净的回来?”
丰殷的质问落下时,秦楚人等人刚好到了五楼。
看见了哥舒朗脸色阴沉。
秦楚人啧啧称奇。
瞧着文弱书生似得的城主,不怒自威起来,还真挺吓人。
她听得这短短一段话,却是联想到了那日流光附在知竹身上听到的那些话。
哥舒朗要送到突厥的东西,八九不离十就是虎符了。
但以他性格的谨慎,绝对不可能真的把真的虎符交给商队带出去,所以先派了许多人探路。
而他,只会让真的虎符,跟着自己,安全离开突厥。
丰殷说的不错,那些人,就算活着回来了,也不能再是干干净净的了。
榕城容不得突厥人,也容不得为突厥做过事的人。
不过……哥舒朗这会子四
面楚歌,孤立无援的样子,倒是挺可怜的。
也许,假如,他小时候受到的善意多些,如今也不至于如此偏执。
丰殷看到了她,微不可查的向她点了点头。秦楚人淡笑回之,便见哥舒朗双目困兽般的通红,紧紧的盯着他。
那是缺少安全感的人,感觉被背叛时的眼神。
秦楚人嘴角抽了抽,且不说别的,她被绑来到现在,可半点没明确自个儿跟他的关系啊。这男人莫名的占有欲是从哪儿来的?
“哥舒朗!你为突厥人做事!你还是人么?我要杀了你!”
倏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少年爆起哭喊着。他是城中有名的暗器大师的弟子,小小年纪暗器便用的出神入化。
榕城多数人曾经是花灯梧的部下,都知道花灯梧的挚爱之人,镇远将军周远死在突厥人手里,与旧主同仇敌忾,看突厥人不顺眼。
再加上这少年的父母被突厥人杀害,他从小便恨透了突厥人。
半天不见城主处置哥舒朗,到底少年心性沉不住气,红着眼便冲了出来,一枚飞镖也自指尖掠出。
秦楚人脑子嗡的一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能让哥舒朗死了。哥舒朗一死,她也得跟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