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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求不得痴妄一刻

    然而枝禾沉默良久,却是沉沉吐出两个字:“我信。”

    如果当年镇远将军没死,可能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他手底下会有个憨厚的大将,生下的聪明伶俐的女儿,与他的儿子结为夫妻。

    含饴弄孙并非遥不可及。

    秦楚人默然无言,这是枝禾的私事,她无从置喙。

    “秦娘子,我很感激你,起码让我知道了真相。”

    枝禾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与己无关的事。然而她本该如寻常少女一般无忧无虑的青春,也随着那段过去一起湮灭了。

    “但是,我不会因此就背叛娘娘。”

    秦楚人苦笑。

    起身,淡淡道:“枝禾姐姐,我从未想过伤害娘娘,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今日之事,我只求姐姐替我圆谎,其余的,便由楚人自己解决罢。”

    京城,宗人府天牢。

    幽暗的灯光闪烁不定,透出了几分森罗。

    有硕大的老鼠,吃惯了犯人骨肉,不仅不怕人,还大摇大摆的从死囚身边窜过。廉价的烛油燃出腥臭的味道,滴答滴答的凝在地上。

    一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屋子里,身着雪白囚衣的男子闭目养神。

    比起别的屋里满身血痕的犯人来说,这男

    人显然没吃什么苦头,在这牢房里甚至显得干净过分,格格不入了。

    狱卒也很无奈,他手底下打过多少峥峥傲骨,弄死过多少自诩天之骄子的贵胄。

    堂堂摄政王殿下,狱卒一想到能打到此人,便激动的浑身发热起来。

    然而,这摄政王殿下却是十足的软骨头。自入狱起,有罪必认,态度之配合,让人恨不得将之放出去重新做人造福天下。

    孟衍唯一与这监狱匹配的,大抵只剩下这一身沉沉的死气暮气了。

    一只老鼠从眼前爬过,似是在打量眼前这人惹不惹得起。细细索索的欲钻上王爷的床榻。

    这大牢里不知有多少人被打的皮开肉绽,在外头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到了宗人府,最后果腹鼠肚的不在少数。

    若是摄政王殿下最后得了这么个死法,那未免过于憋屈。

    硕鼠未能嗅到熟悉的血腥味,微微迟疑了片刻。

    然后啪的一声,牢房的锁落下,狱卒笑的谄媚:“王爷,有人找,请出来一见。”

    那硕鼠欺软怕硬得很,嗖的一下没了影子。

    死气沉沉的男人抬了抬眼皮,多日未打理的下巴青苒苒的一层胡渣,显得有些憔悴沧桑。

    他的

    手上握着一枚香囊。

    男人恍惚了一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人人都被当做牲口使唤。好久不曾见过这谄媚的模样了。

    是皇上突然想不开要放他出去了?

    孟衍自嘲的笑了笑,罢了,那人自登基之日起,便想着如何弄死他。连那人的儿子都把这秉性承的一模一样,怎会放他出去。

    他到底是被陛下特别关照着的人,狱卒寻不到打他的理由,也得时不时找找他的晦气。

    昨个儿刚挨了一顿板子,虽都在看不到的地方,但那疼是实实在在的。

    便不大愿意挪窝,淡淡道:“大周律法,进了宗人府的人,除非陛下亲召,否则谁都不能见。这点不需本王教你们罢?”

    那狱卒一滞,脸色变换好不精彩。

    这人成了阶下囚,不知何时便会被推上断头台。却还能怡然的教他们规矩?简直就是怪物。

    见多了咆哮娇纵的皇亲贵族,孟衍这般的,既让他们这些活在阴暗里的人恨的牙痒痒,又忍不住钦佩。

    说到底,就算这人低进了尘埃里,他们也只能是从他脚边跑过的老鼠。

    狱卒心底感慨了一会儿,干笑道:“王爷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关心别人,着实

    令人感动。那不如再体谅体谅小的,去见见贵人?”

    孟衍老神在在的把手往袖子里一拢,像个田间晒太阳的老农:“歉了,在下伤重,动弹不得。”

    将那狱卒气的脸色扭曲,却是无可奈何。

    只得屁颠屁颠的跑回牢门,极尽迂回的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贵人沉默了一会儿,竟道:“本郡主进去瞧他。”

    火红的织金羽裳衣划过天牢阴暗的地,狱卒尚来不及拦,凤安郡主已经往里头去了。

    眼眶微红。

    她费了那般大的力气说服了太后,说服了皇帝,结果还被太子给拦下了。好不容易求得一道御令,偷偷的来瞧那人,那人却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天大的委屈,在看到牢中之人憔悴的姿态时,都化作了虚无。

    孟衍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叹道:“凤安,你不该来此。”

    凤安郡主哭吼道:“我不来,便让你在这里化成了腐朽,死的干干净净么?”

    因着摄政王殿下身份特殊,牢房住的也是特等席单人间,但孟衍还是觉着她这大嗓门不大合适,皱了皱眉。

    为自己老妈子一般的日子感到悲哀,这都进了大牢了,还不得安生。上辈子

    欠了孟家人的么?

    他尽量心平气和:“你身份尊贵,来宗人府本就不合适。我如今更是罪人,若是你来这儿的消息传出去,会让太后难做。”

    竟能有人用如此平静的语气陈述自己的处境,凤安郡主满脸的难以置信,咬紧嘴唇。

    忽又觉得他是在关心她,在意她,又生出了些许暖意。

    软了语气道:“孟衍哥哥,你当真愿意就这么死在这里么?”

    孟衍故作惊诧:“我还有别的选择?”

    凤安郡主急忙道:“有的!我去求过太后姑母了,只要你愿意娶我,从此以后以驸马的名义隐姓埋名在郡主府,陛下就不会追究……”

    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因为孟衍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看孩子一般的眼神看她。

    她其实知道的,他是宁折不屈的竹,是翱翔苍穹的鹰。即便有一日断爪失鳞,也不会容许自己同金丝雀一般蜗居一处。

    但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求他对自己的性命还算珍重。

    “孟衍哥哥,算我求你,便当这是权宜之计好不好?先保住了性命,等过些时日,陛下气消了,自会放你自由。不会真的让你像金丝雀一样养在郡主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