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的心沉了沉，浑身发冷。
这时随行的女生活助理拿着俩人的证件去办理登机和托运。
眼前人来人往，她却觉得身边空无一人，很无助也很陌生。
到了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面对了。
她打通许长夏的电话，对方秒接。
“怎么了？不下来再说？”
她喉咙发涩，艰难地开口，“许长夏，我不在宿舍。”
许长夏顿了一下，又问：“你去哪里了？我来找你。”
“你找不到我，因为十点钟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
许长夏很急，声音异常地冷，“什么意思？是姜程吗？你到底在哪里？”
“不是，今天过后，姜程和棠希筠都不会再伤害到我。”
许长夏的车还是停在那棵樱花树下，只是花期已过，所剩无几。
他坐在库里南里，脸色苍白，左手指节因为握着方向盘用力过猛而发白。
“是棠家。”
他心下了然。
“棠家给你开了什么条件？你到底要去哪里？你给我说清楚。”他很少用这么冲的语气跟姜梨说话，他现在心很乱，很怕姜梨做傻事。
“我答应我外公出国读书，以后我会回来继承棠家，只要我继承了棠家，再也不会有人伤害我和我在意的人。”
“有我在，我不会让人再伤害你，你没必要——”
“我不可能每次都让许家因为我而身陷囹圄，这一次我妈对许家也动手了不是吗？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许长夏哑然，顿感无力，“你是不想欠我吗？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不行吗？”
姜梨无声落泪，“不会太久的……你相信我……”
“不，这一次你可以答应你外公离开我，下一次也会。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丢下我？”
姜梨拭去眼泪，心里发苦。
得知姜宇坠楼那晚，她去港市找外公谈判，外公有了棠希筠的前车之鉴，对她并不信任，“许家是不错，许长夏也是个有能力的，但还差些火候。你们现在还小，谈未来还太早。如果你真的有继承棠家的决心，应该分清楚孰轻孰重。”
“你现在连自己都护不住，你觉得有本事护住喜欢的人吗？让我看到你的决心。”
许长夏说得对，她外公并不看好她和许长夏。
留学是为了让她学着管理棠氏旗下一家海外公司，也是为了让她在国外读书拓展人脉，好让她三年后能顺利空降棠氏总部。
这个过程她必然要舍弃很多，许长夏便是棠清泉要她第一个舍弃的。
“对不起……许长夏。”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想让许长夏等她，她一定能想到办法尽快回来，但她开不了这个口，许长夏那么好，何苦为了她等这几年。
更何况，到底是几年还不好说。
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对不起，我搅乱了你的世界，给你制造了很多麻烦，只要我离开，你的生活又能回归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哽咽，“为什么我永远是被你放弃的那一个？为什么每次我在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争取的时候，你都会选择退缩？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会在原地等你？”
“这次不会了，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再等你。”
“我会遇见一个不会放弃我的人，我会跟她白头到老。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你。”
为什么送他一场盛大的烟花，为什么送他一千零一个愿望，就是为了让他记住她，别忘了她吗？
在她下的这盘棋里，他只是一颗随时被抛弃的棋子，她有在意过他们俩会不会有未来吗？既然没有，为什么要求他一个人陷入无望的等待里？
姜梨，别白日做梦了，他会忘掉这一切。
他一定会……忘掉……
眼泪滴在方向盘上，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手机桌面上俩人的背影，像是用一场泼天大雨浇灭了绚烂的烟花，只留下令人泄气的烟雾。
当一个人见过夜里盛大又绚烂的烟花，又怎能坦然面对空无一物的黑夜。
既然不能盛放一辈子，为什么要看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她不知道得到过再失去是有多令人痛苦吗？
他不甘心。
黑色库里南驶向许家本宅，不顾许父和许母的诧异，迈着大长腿冲向爷爷的书房。
老爷子被他吓了一跳，手中正拿着盛意送他的Switch游戏机，被突然冲进来的许长夏吓得手柄都掉了。
他从来没见过他这孙子怕什么、慌张什么，这会儿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情绪很不好，至于大清早的谁敢给他受这么大的气，除了姜梨也没谁了。
“说话。”瞧他这窝囊样儿，他也懒得跟他弯弯绕绕。
“棠家把你孙媳妇拐走了，你管不管？”
许老爷子怔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吃到惊天大瓜，“棠清泉？那老头不是七十岁了吗？怎么跟你这小年轻抢人？他也没有儿子孙子啊？”
许长夏被他爷爷雷得忘了悲伤，把事情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
许老爷子没想到许长夏把人家棠家的孙女都追到手然后又被甩了，是有点可怜但不多。
“姜梨外公这样做也没错，你们还小，羽翼未丰，还没有能力保护爱的人。”
他语重心长地说：“长夏，你需要成长。”
原先还浑身是刺的男人，像想通什么似的，突然卸下防备和攻击性。
在这段关系里，最不成熟的也许是他吧？他拿什么来爱姜梨，只是凭着一腔热情，还是祖辈的庇护？
他无声地自嘲一笑，跟爷爷道别，走出书房，被躲在门外听墙角的盛意和许珩吓了一跳。
盛意泪眼汪汪，躲在老公怀里咬手帕。
“我儿果然不争气啊，我就知道姜梨迟早要甩了他。”
这话说得毫不掩饰，就是说给许长夏听的。
但他并不生气，只是更加觉得姜梨的抉择是对的。
他没必要等她了，也不会再阻拦她，姜梨只会像她信里写的“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她会越飞越远，前途似锦。
并且，离他越来越远。
从这个凉到发苦的薄荷味春日开始，他们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