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古话,为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句话乍一听似乎充满着离别伤感,但是里边却蕴含着许多的道理。
人生在世,如同朝代更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饶是你贵为皇亲国戚,也逃不开这样的一个规矩。
哪怕从一开始休涯说要寸步不离,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远赴极地。
不过既然休涯都愿意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回极地一探口风,那么她常岁自然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坐吃山空。
休涯临走之前给她安排了一个人作为接下来她的倚仗,只是常岁怎么也没有想到,休涯安排的人竟然会是他?
入夜时分,整装待发。
常岁跟随着暗卫的脚步,开始在这浮世灯火之下走街串巷,昨日彼时,她还一心想要在这其中走马观花,体验一把古代夜市的从容繁华,然而不过一天的时间,这个时候常岁已经完全换了另外一个心境。
哪怕这些东西从自己的身边略过,哪怕那些叫卖的小贩已经把手上的物品给递到了她的面前,但是常岁却没有心思把目光放在这些小玩意儿上。
眼前的这一条路,看似璀璨繁华,有如康庄大道,但是她此行注定要走的,却是旁边的那一条堆满了杂物的黑暗小巷。
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路口,却在某些程度上暗示了常岁,她现在拥有了这的一辈子,注定不可能在这样的灯火辉煌之下,安然一生。
然而这条小巷看似黑暗凶险,但是呢,街头巷尾之间隐藏的东西,或许也值得自己去冒这一次险。
“主上,这里便是休涯大人安排的地方,我等要隐藏身份,只能送至此地”一个常岁连姓名都不知道的暗卫说罢之后,她便抬头看了看前方。
那是一间坐落在普通小巷子里的普通院子,只是它不普通的地方,是那个吊角飞檐的木门之上,悬挂着的一个绿色的灯笼。
虽然这个灯笼看起来透露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但是休涯他们也不是普通人,所以结交的朋友自然也不可能是那种正儿八经的人。
因此打一开始常岁便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推开这一扇门,里面出现的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她也
能够淡然处之。
“叫其他人不必逗留了,留下两个人,其他人全部去城外驿站接应,但凡有一丝关于休涯的消息,立马过来告之于我”常岁遣退了这个暗卫之后,便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准备敲一敲这一扇看起来略微有些陈旧的木门。
透过凝绿的灯火,大致可以判断出这扇门曾饰朱漆,不过因为风吹日晒已然褪色,唯门环之处还算油亮,从而判断院内应有常驻之人。
不然这一缕灯火挂在其角,实在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尸的义庄。
虽然自己就好像是一件物品一样,被托付给了其他的人,但是常岁的心里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慨,因为改变,意味着生机。
只是当常岁的手还没有触及到那一扇陈旧的木门之时,那一篇木门却恍若有灵一般自开,可能是因为这个灯笼透露出来凝绿色的光芒,将周围衬托的恍若三途河畔的景致一般,所以常岁在这木门自开之后的第一反,应则是突然间向后一步。
因为常岁身份特殊,再加上要掩人耳目,所以她离开客栈之时,身着素羽斗篷,头戴白纱斗技,而现在透过这斗笠模模糊糊的视线,常岁瞥见门后,似乎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一袭白衣,三千青丝,身段窈窕,体格风骚……,跑偏了跑偏了。
常岁原本乍一看未曾认出对方是何人士,原以为又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之时,她也已然定睛得见,随即立马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没有错,就算隔着这白色的纱幔,眼前所见之物并非特别清楚,然而常岁依然能够一眼认得出来,这个人就是自己之前在客栈遇见了那一个说书的瞎子。
毕竟他眼上裹着的那层白绢,基本上可以说是昭示了他的身份。
只是常岁虽然知道休涯和这位说书的瞎子,也就是眼前这位名为狭沙的白衣公子,是有一些陈年交情,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休涯会将自己托付给这个人。
常岁并不是觉得这个说书的瞎子不够稳重,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社会关系非常复杂的人,其实并不适合现在的常岁依附。
不过顷刻之间常岁也似乎明
白了休涯的良苦用心,她是主上,并不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现在休涯因局势所迫,必须得要自己亲附极地,那么在帝都这边的一切事宜,常岁便必须得要自己来做定夺。
甚至关于接下来的一些计划,她也有必要自己去探听口风等等,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安排自己和这个说书的瞎子认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别看他一副文弱书生药罐子的模样,实则亓国帝都他的消息最是灵通,而现在他们最大的弱点之一,也就是对事态局势的一无所知,如果呆在这个人的身边,可以获得一些新的消息的话,那么倒是好事一桩。
“你便是常岁姑娘吧”那个说书的瞎子,似乎好像可以“看见”一般,面对常岁话音刚落,便已然转身,面朝庭院之中,稳步向前,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中途还停顿片刻,微微侧身,示意常岁跟着他的脚步,来至庭院之中。
其实打一开始,常岁便觉得这个瞎子的身上,奇怪之处颇多,他虽然一双眼眸被一道沉重的白绢给遮挡包裹,但是行为举止,却完全不像是一个瞎子应该有的模样。
当然了,如果解释这一切仅仅因为是熟能生巧的话,那么也无可厚非。
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还要倚仗这个家伙,所以常岁也就并没有在自己的心里面过只多的揣测思考,而是选择踏入院中。
只见常岁未曾多言,轻轻将这一扇陈旧的木门给带上之后,便跟随着那个瞎子的脚步,来到了院子旁边的石凳之胖。
此时恰逢刚刚入夜,虽然说仲春,可是这夜色之中,还似乎带着些许冬夜的凉意。
周围花圃之中已然百花谢蕊,九曲流觞之中泉水叮咚,雕花石桌之上有一黄桃茶盘,茶盘之中是一套雨过天晴的官窑茶具。
这一套茶具不管是从胚胎还是从描绘的花纹,常岁都能够判断的出来,应该绝非凡品,严格意义上来说,像这样的一套茶具,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看似简陋的小院落之中。
虽然这个地方小巧精致,但是这套茶盘的价值,却远远超过了小门小户这四个字,应该能承
受的范围。
换而言之,像这样的一套茶盘,本应该放在达官贵人家的客厅之中,用来接客待人,方显得物尽其用,所以像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个小地方,才会让常岁觉得奇怪。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在自己心里也稍微给了一个解释,要知道这个说书的瞎子,可是目前整个亓国帝都人气最高的百事通,像这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东西,似乎都不奇怪。
毕竟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来询问他千奇百怪的消息,而每一个消息,那些人都会付出一个代价。
或许这一套茶盘,就是那个么多代价之中的,其中一个吧。
“常岁姑娘似乎很喜欢这一套茶具”正当常岁盯着茶具内心揣测之时,对方忽然轻笑一声如此言语,听罢此番常岁心里就好像是突然咯噔一声,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
随即便在心里感慨,果然啊,这个瞎子根本就是一个假扮的吧,他哪一点像是一个瞎子应该有的模样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常岁恨不得直接把他脸上的白绢给扯下来看看,他的眼睛到底有没有问题。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她的想法而已,毕竟常岁接下来还要处于一个寄人篱下的状态,这个时候把人得罪了,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目前的人设,是扮猪吃虎,虎未见到,自然不能崩。
“只是觉得这个茶盘做工不错而已,看来狭沙公子的眼光,还真的是独到”常岁并没有多说一些什么,但仅仅只用一句话,却好像是与狭沙在无形之中过了招数一般。
他一个瞎子,哪来的眼光?
“多谢夸奖”而常岁的这一些小把戏,落在了狭沙的耳朵里面,就好像是一个孩童在调皮一般,所以并没放在心上,而是话锋一转,随机说道“休涯兄将你托付给我,那么在下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姑娘的,客房被褥已经备好,院落的门锁也已经留下了钥匙,平日里姑娘来回出入在下也不会干扰,姑娘也别担心我,我虽然是走街串巷说书的,但是邻里皆知也算是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占姑娘半点便宜”。
对于狭沙的这一番话,常岁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如何作答什么才好,毕
竟她来之前,根本没有关心过这个瞎子,到底是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她更加关心的,其实是另外的一些事情。
甚至说起来,她似乎才是那个心怀鬼胎之人。
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常岁也就顺势回了一句“叨扰了”。
“哪里算得上是叨扰呢?我和休涯兄之间也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他托付而来的人,则是贵客,在下还怕照顾不周呢,这时候也不早了,姑娘的客房在东南角,我得收拾收拾开张去了”狭沙说罢,便起身作势离开,常岁也简单的应付两句,便看着狭沙轻车熟路的拿起了自己平日里说书的招牌,连头都不带低的,就这样径直走到了小院的门口,随即又和常岁交代了一些简单的事宜,便离开了这里。
整个过程之中,狭沙的脚步没有任何一丝的慌乱,就好像是一个耳聪目明的普通人一般,不过他的眼睛又是真真切切的被裹起来的,这一点让常岁不得不啧啧称奇。
或许,是和自己一开始设想的一样吧,他可能就是一个在这个地方住习惯了而已,毕竟俗话说得好,习以为常,熟能生巧,尽管他看不见,但是他的脚步却记住了所有的距离。
果真,这个家伙也不是一个一般人。
常岁在自己的心里感慨了一下这个狭沙之后,便独步到了东南角,找到客房将自己的包袱给放了下来,简单的整理一番之后,她也便收拾收拾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现在休涯已经离开,在他带回极地的消息之前,常岁也不能够在这个地方坐以待毙,所以在休涯离开之后,她并没有将花间客的那一间客房给退还,而是继续留在了那个地方。
因为常岁还记着那个黑衣人的话。他还会再回来的。
而现在,常岁就好比在心里面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一把那个黑衣人背后的人,并非是想要自己的命,而是对自己另有所图。
虽然常岁并不知道,目前为止,除了她这一条命,浑身上下还有哪些东西值得别人觊觎的。
不过休涯临走之时留下的一句话,却在常岁的脑海里,恍若镌刻一般,俗话说得好,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