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有云遮晕。
不过是一缕乌云飘过夜月的一刹那儿之间,这一具鲜活的身体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刚月亮被遮住了那一刻,戈罗的眼睛里面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一般,那种一开始睥睨众生的光芒,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恍若从未存在其中,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仿佛深海一般的颜色。
那种黑色看起来仿佛波澜不惊,可是又给人深渊一般的吸引,仿佛只要掉入其中,便再也不能翻身。
那是空洞的,虚无。
“呃!”常岁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吼之后,整个人就感觉好像是被别人吊起来打了一顿一样,四肢百骸之间都感觉到难以言说的疼痛,这种疼痛严格意义上说起来,还并不是来自于体外,而是来自于体内。
如果更仔细一些的传达这种意思的话,那就好像是有人把你的骨头全部给拆出来,然后又重新给缝进去一样。
血肉之间因为磨合的原因,而产生一种痛入心髓的感觉,以至于让她刹那之间双腿无力,几乎直接跪地。
就在常岁几近虚脱无力跪地的那一刻,已经飞身上这城墙之上的休涯,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了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只是因为时间太过短促,他没有办法在脑袋里边处理太多的信息,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个时候他绝对要比那个黑衣人反应还快。
可能休涯并没有看的特别清楚,但是与常岁面对面的那个黑衣人,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管是给人的感觉,看人的眼神,还是整个人的气场,都在一瞬间瓦解?她的体内是有什么东西?
或者说。这个看似和普通人几乎别无二致,的小姑娘根本不是一个人。
在黑衣人的家乡,那里有一种巫术,既是将已经死亡的人重新复活。
但是那种复活,并不是真的让人起死回生,而是通过蛊虫之类的东西,来控制这
个人的行为举止。
但是因为肉体已经死亡,所以这种所谓的重新复活,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而且因为没有灵魂,那个被重新复活的人也会有很多奇怪的举动,而像刚刚这个小姑娘眼睛里面突然间有一束光芒熄灭的感觉,就很类似于那种情况。
不过这种蛊术,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传了啊……
而且这仿佛是遭到反噬一般的突然间倒地,也是让黑衣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休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了常岁的身边,将常岁横腰抱起的那一刻,黑衣人便知道自己接下来得手的机会渺茫了。
因为他察觉到了周围不下有十个人在向自己这边靠拢,并且他更能确定的是,这十个人之中并没有一个人是自己人。
还有眼前这一个面容冷峻的家伙,像他一开始靠近的时候,黑衣人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察觉,也就是说这个人身手了得,虽然现在他要保护着这个小姑娘,但是与自己过两招,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再加上大概不出一杯茶的时间,这家伙的帮手估计也就能够到达这个地方,那个时候别说是自己能够得手了,他想要不露痕迹的轻易脱身,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权衡利弊之后,黑衣人决定及时止损,所以只见那个黑衣人看着一脸凝重的休涯,语气之中似乎是带着些许戏谑的来了一句“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有断,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没有错,他们之间还是会有再见的缘分的,因为这一次黑衣人的任务并没有完成,但是并不代表他放弃了这个任务,虽然黑衣人知道接下来想要再来“请”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情了,但是义父交给自己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也要完成。
现在之所以离开这个地方,一是因为局势对自己并不是特别的有利,二是因为时间也没有剩余太多,第三,则是他想再观察观察这个小姑娘。
因为刚刚他身上那种奇怪的反应,实在是让黑人心有余悸,也就是那种感觉,让
黑衣人想到了自己幼年时,那尘封的回忆。
或许可能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幼年的那一场屠杀,本来就是一种障眼法。
紧接着,还没有等休涯来得及开口再多言什么,他就从自己的窄袖之中抽出了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往地上一丢,猛然间平地炸起了一堆火树银花,伴随着一阵青白色的烟雾,那个黑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障眼法?”休涯怀中抱着常岁,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看着那一地的硝烟,忍不住的呢喃道。
因为平日里行走江湖的原因,休涯也算是对江湖上的各门各派比较了解,像这种使用这种障眼法的人,普遍都聚集在亓国的边境几座城中,也就是晏国接壤的地方。
那个地方可以说是龙蛇混杂,换而言之也就是人才辈出,虽然那些人良莠不齐,但是总有几个特别出彩的。
只不过就休涯知道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是能够在戈罗的攻击下,毫发无损安然抽身的存在。
虽然休涯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时他眼里所见的一切,足够证明这个人绝对是戈罗,因为她的身上散发的那种死亡气息,让他再熟悉不过。
可惜的是,那种气息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就好像是一把深夜里的艳火,突然间被冷水浇灭了一半。
在确定了那个黑衣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之后,休涯便把注意力赶快转移到了常岁的身上,他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常岁,一时间脑袋里面又生出了别样的疑惑。
因为,这根本不是戈罗身上可能会出现的事情。
只见常岁两条眉毛似乎都痛苦的凝结在了一起,小小的一张精致面容,此时此刻皱巴巴的像个核桃一般,一双本应该睥睨众生的剪水双眸里边,竟然好像是凝结了一些雾气,整个人看起来既委屈,又惹人心疼。
当休涯意识到自己在心里面这么形容自己的主上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突然间一个激灵,这个人可是戈罗,这两个词语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戈罗的身上的,甚
至是搁在极地的时候,他连想都不敢想。
更别提自己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主……小姐,你没事吧?”休涯秉持着常岁在这之前的吩咐,赶忙改口的如此询问道。
虽然休涯感觉自己根本问的就是废话,都露出来这样的表情了,还能没事吗?
然后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常岁竟然仅仅是咬咬牙,并没有多说其他,只是来了一句“带我回去。”
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从常岁的嘴巴里吐出的那一刻,似乎还带着些许抑制不住的颤抖,但是落在了休涯的耳朵里边,却忽然有一种在极地戈罗命令自己的感觉。
虽然他还想再多问一些关于那个黑衣人的事情,不过他作为一个暗卫,自然是明白不该多嘴的时候,切勿多问,尤其是在常岁不愿意再多说的情况下。
当休涯一把将常岁抱在怀里起身的那一刻,跟随休涯一路赶来排查救援的其他暗卫,这个时候也已经尽数到达,休涯安排了几个人向之前那个人的方向追了过去,又安排了几个人,以地上的硝烟为线索展开调查,这才将常岁给带回来客栈。
这一路上,随着休涯的每一个动作,常岁都能够感觉到骨折一般的疼痛,尤其是当休涯从一个屋顶跳上另外一个屋檐的那一刻,就好像是有人拿着一个磨砂纸在常岁的血肉里面跳滑板鞋一般。
但是整个过程之中,常岁硬是扛着没有叫出来一声,哪怕就是她自己都在心里感慨,原来自己竟然是一个那么能忍的人。
或许并不是因为自己特别能忍吧,而是因为这个时候常岁的心里面在想着别的事情,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以至于这个时候身体上的疼痛,其实在精神上已经削弱了许多。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情,常岁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还有一种别样的诡异。
这种感觉其实要追溯到一开始在客栈房间里的那一刻,也就是自己和黑人过手的那一瞬间。
因为常岁本身是一个并不会任何
三角猫功夫的人,她在现代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实习生职员而已,还没走出大学生活就已经进入到了一家企业之中,生活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兴趣爱好,除了打游戏之外,她甚至连逛街之类的事情都不是特别的热衷于参与,更别提是像健身房啊,或者是武术培训班之类的地方了。
常岁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她毫无经验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自己独立完成这样的一个空翻的。
或许可以将那一个空翻归结于这一句身体原本的主人身上,毕竟常岁知道戈罗是一个武功高强的高手。
像她那样的人,身体肯定是有一些下意识的危机反应,而且如果仔细分析起来的话,自己一开始穿越的设定好像就是在戈罗的灵魂还没有完全离开这一具身体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进入到了其中。
所以常岁分析,很有可能是戈罗的一些潜意识还停留在这一具身体之中,所以在她的身体遇到了这样的危险的时候,才会有突然间的一个应激反应。
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神乎其神,仿佛已经涉及到了玄幻的境界,但是在这个连穿越都存在的设定之中,这个解释又好像显得非常的合情合理。
可是就算是这个问题得到了一个看似还算是合情合理的解释,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还是让常岁不寒而栗。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三九寒天的时候,有人把你丢到了冰河之中,周围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东西,头顶上面已经结冰,冰冷的河水将你包裹,时间在慢慢夺取你的生命,你在霎那之间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从刚刚“她”苏醒的那一刻,长常岁便有这样的感觉。
其实这个时候常岁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体内应该是真的很有可能存在于两个灵魂,也就是说戈罗其实并没有彻底的离开。
换一句比较通俗点的话来说,戈罗应该没有死透。
刚刚与黑衣人交手的那个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戈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