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涛不解道:“你真的要把家主之位让给我?你可想好了,有皇室和相府给你撑腰,哪怕底下的人对你有意见,你依然能够坐上我梦寐以求的位置,就算你的资历和经验不是最丰富的,但是带领一个原本就根基庞大的家族,不求短时间恢复盛况,那也不会造成动荡。”
魏泠似乎知道管令仪的打算,她设想过这个方案,但是没有人会保证自己在一定的年限内能成长起来,并且是长成底下人心服口服,哪怕未来杨涛不肯退位也会有人自愿送你到顶峰的地步。
管令仪见杨涛和魏泠是同样的震惊,所以她继续解释道:“不是让,是十年之内我需要你暂时接过这个担子,这十年你要利用你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把上京杨氏的烙印去除,十年之后的杨氏将彻底颠覆管氏曾经的辉煌。”
杨涛气笑了,“小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知道鹿郡虎视眈眈,今次之后的鹿郡绝对领先于卢阳的发展,你想在十年之内让卢阳恢复如初又超过鹿郡,未免有点自视甚高。”
管令仪倒是没有不悦,只是不理解,“杨家主,你一开始想要的不是这些吗?我能把身上所有的资源都给你,不,应该说是给我们的家族发展,以你的才智,至少比我当家主时能给卢阳带来更多助益,这不是件双赢的事吗?”
杨涛拧着眉,不满道:“说白了,你是想空手套白狼,你身上的资源不就是皇室和相府给你的通行证吗,若是贵人不让你离开上京,那迟早得换一个人接管卢阳,我可以不要大头的利益,只要我能带杨氏出去,我不介意给皇室当棋子。”
魏泠眼瞅着这两人要在茶桌打起来,忙道:“杨家主,你莫要动气,此事可否听我一言。”
杨涛不悦的哼了一声,“那你说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新鲜的。”
魏泠见杨涛这么生气,于是不怒反笑,她理解杨涛的心情,杨涛最不喜欢被人威胁,而管令仪太倔强了,说的太过绝对,势必会触了杨涛的霉头。
“你想想,你有什么筹码交给皇室?是你的忠诚还是你现如今的家财,是你杨氏的几百口人还是说你杨涛一人就足够分量让贵人相信你?上京如今的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在贵人的掌握之下,我今日能到这里来,能让你见到昌颐郡主,你觉得仅凭相府的能力做得到吗?”
“因为贵人的默许,因为贵人爱惜昌颐郡主,所以会让三殿下和我出面,这一切的源头都出在皇室。你是可以和贵人谈判,你甚至真的能带着杨氏离开上京,你能在卢阳得到片瓦遮身,但是你当不成另一个管彦归。”
“家主的位置自会有别人承担,一个让贵人放心,满意,让他亲自指派的人不比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人物强吗?”
“我知道,你自认为除开昌颐郡主,你依然可以做成你想做的事,假如现在没有皇权的主导,你确实可以,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皇权自古都是不容许挑战的。”
杨涛拍桌而起,动静太大,孙鸿和陈钊都被惊动了,忙上前查看。
杨涛:“你!”
魏泠不惧,神情冷峻道:“觉得羞辱吗?还是不能接受?没关系,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对于郡主,最坏的结果只是永远留在上京,而你,你大可以做你想做的,然后看着近在咫尺的位子被别人取代。贵人只是不想让城池动荡,至于发展的好坏,自有时间慢慢治愈遗留的创伤。”
愤怒过后的杨涛愤然甩袖,但她不能离场。冷静下来后,杨涛知道魏泠说的都是事实,庶民从来都是没得选的,贵人一句话就会让她所有的一切化为泡影,这多么可笑,简直无耻至极。
最让杨涛无力的,竟然是贵人!原来一切都是贵人默许的,跟昌颐郡主合作的哪怕不是她也会有别人。那她今日说的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成了笑话,一场天大的笑话。
管令仪不知道杨涛为什么突然大笑,甚至在杨涛的笑里闪现了抛洒的泪花,那一刻,管令仪只觉得窒息,原本一切可以不被拆穿的,是她执意要做这样的选择,是她固执的认为自己能有能力说服杨涛。
莫说杨涛,就连她自己都只是陛下和中宫垂怜之下的菟丝花,陛下想让她开在卢阳那便开在卢阳。
激烈的争论过后雅室陷入了静默。
最后是杨涛主动开的口,魏泠没有听错,杨涛是真的妥协了。
“魏姑娘,今日你便代表相府和三殿下做个证,我杨涛以及杨氏一族,愿意接这十年之约,希望有朝一日我杨涛能带着底下的门生在卢阳拼出一条路来。”
魏泠起身朝杨涛行了一礼,敬服道:“杨家主大义,今日晚辈言辞激烈,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家主海涵。”
杨涛承了魏泠这一礼,愉悦道:“那你确实字字珠玑,连我都招架不住,偏生你这丫头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你是丝毫不顾及我这个老人家的死活,就不能好好解释吗?这么护着郡主,非得叫我脱一层皮才能放我走。”
管令仪见气氛活跃起来了,这才歉意的开口道:“杨家主,此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说起来也是我太过理想,误把自己当成人物,反倒让彼此闹了不愉快,令仪以茶代酒,向家主赔罪。”
杨涛见管令仪态度诚恳,便也就放下了成见,毕竟未来要相处几十年。这一点杨涛确实没想错,十年后的杨涛早就成为了管令仪亦师亦母般的存在。
门口的孙鸿和陈钊默默地退了出去,想不到他们未来的主母竟然如此优秀,就这说话的艺术,给你刺挠一下又哄着你,是他们怎么学也学不会的。
言萃和揽竹早就见怪不怪,她家姑娘自然样样都好。
屋内的三人继续了关于杨氏搬迁卢阳的细节,待谈妥了以后,昌颐郡主便要先回到席面。杨涛和魏泠亲自送昌颐郡主离开,昌颐临走前握住了魏泠的手,感激道:“魏姑娘,今日当真得感谢你,我嘴笨,不懂得周旋,若是没有你的解释,今日这局面怕是谈不拢。”
魏泠回握住管令仪的手,温柔道:“郡主不必自谦,若不是您自己的决心,何来十年之约,这是对卢阳和郡主最有利的方案,臣女当初想过,但是那都被我否决了,因为十年能改变的太多了,你会成长,杨家主也会,卢阳更会,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待管令仪走后,杨涛默默站在了魏泠的身旁,打量着魏泠道:“我觉得你也很适合接管卢阳,你的谋算可不比我少,像刚才的什么十年之约,其中利害我不信你是临时起意想的,说吧,是不是就算郡主不提,你也会替她交代其中关窍?”
魏泠望着远处的红梅林,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你不觉得她和你很像吗,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想脱离了皇权杀出一条路来,只是现在为时过早了,我们,不,应该说这个天下都还在襁褓时期,成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涛抱着手炉的手缩紧,无奈道:“她终究和我不一样,至少她在最艰难的时刻遇到了你,而我,呵,我可是真的一人一手拼出来的。只是有一点你没说错,她确实是好苗子,只是现在她太过脆弱,给她几年,我再看看她的极限能到哪里。”
魏泠娇俏道:“我也不知道,随缘吧。”
话罢,魏泠便披上了狐裘朝厢房走去,她可是要去更衣的人。
杨涛看着魏泠的背影笑了,气恼道:“知道你机灵了,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