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依稀记得李元青,那还是十年八年前的事,他喜欢玩水,经常在湖畔趟水游泳。有一次,香草遇到他,互相报过了名字。
“你叫什么?”他问
“我叫香草,你呢?”她问
“我叫李元青。”他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我洗衣服呀。”她答
“你这么小就会洗衣服了?”他问。
“我今年十二了,两年前,我就会洗了。怎么,你不会?”她问。
“我?那都是女人的活儿,我,用不着会。”他道。
香草皱了皱眉。
“你会游泳么?”他问。
“当然了。”她答
“那你下来,我们比赛。”他道。
“我不,深秋的天儿,多冷啊。”她道。
“我看你就是不会,女人家,会游水的可不多见。”他道。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说着,她脱去了外衣,跳下水来。
他笑得明朗,很少见这么有趣的女孩子。
两个人比试了两次,他都要比她慢一些。他还要比,可是父亲来催他,他不离开,父亲让几个人下水来捉住他往岸上拉,他挣扎着,跑了一会,最终被抓住,被拉上岸的时候,他哭了,他回头看着碧绿的湖水,香草脸上亮晶晶的,看着他,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他伸手一抹,脸上多了五道泥手印,香草一看,笑弯了腰。
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香草仔细看他时,仍觉得他没有变化太多,还是那副样子,于是她想起来那个狼狈的小孩儿。
香草与李元青互相对视,往事便一点点想了起来,却不知道这个李元青还记不记得这些。他摆了摆手道:“让开。”
“不让。”香草道。
“她是我的娘子,你让开。”李元青道。
说罢,他伸手一掌,这样,香草又单手陪他过了几招,最后向前一掌,李元青被逼得退后数十步。
香草笑道,“李元清,你可真没有出息,别人都是为了截信而来,你是为了抢亲而来。”
李元清笑了。关于香草这个人,他当然也是记得的。那日在旷野看到她飞身去捡草帽。一时间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她还是那样活泼好动。而且在活泼好动上表现的十分出众。当年无论如何,他也在游水上胜不过她。如今只稍微看一下她的武功。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他道,“香草,你也不想一想,我为什么要抢你们凝碧楼的人当媳妇。你动动脑筋想一想。难道只是因为这个丫头长得好看?多年不见,我看你还是那个只知道在水里嬉戏的小孩儿。”
“你还记得当年的事?”香草略微吃惊。
“当然了,我记得你看到我被大人抓走,那笑得呀,差一点没趴下!”他有些生气道。
香草笑了,摇了摇手道:“没有,没有,只是你当时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笑。“
李元青想起这么多年。父母限制他的自由,从来都不让他肆意玩耍,凡所有时间都被练武和读书安排的妥妥的,只有他偷偷跑出去一会儿,才能得空干点自己喜欢的事。那一次,是父亲带他去办事,在附近的友人家住了小半年,他也就常常偷跑出去,那附近有一片湖,湖水碧绿,他非常喜欢。他看见那女孩来水边好几次了,最后一次,他们说话了。也就有了后面相识的事。
他听见香草把他小时候被父亲抓走这样痛苦的事说成是可笑,他脸色有些变了。道:“你那时候,大概十一二岁吧,长得还可以的,怎么现在长成这样?”
香草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现在?奥,现在也还可以了。”
李元青扬着道:“我爹说,我可以在凝碧楼选一个女人做我的妻子,这样,凝碧楼的弟子就又少了一个,只剩下五个了。本来我想起你来,不过……”
“不过,你现在喜欢我们云溪了。”香草笑着接话。
他看了看云溪,又急忙把眼光收回,道:“是,但我爹说了,我选谁,就是谁的造化,她可以免于死在当下。”
香草显得有些失望,道:“李元青,你也是来截杀凝碧楼弟子的?”
李元青摇了摇头道:“我是来选妻的。”
香草有些匪夷所思,有一些事,她觉得有些不对,但还说不明白。
她道,“李元青,珍水崖,就派了你一个人来吗?”
“对,就我一个。”李元青道。
“云溪,你喜欢他么?”香草忽然问。
云溪一向觉得香草不太聪明,而且傻里傻气,这时听她问,心中窝着火呢,道:“你不傻么?香草,我今天头一次见他,怎么可能喜欢他?”
香草一顿,眼神中有些尴尬,她低声道:“其实,他总好过彦林的。”
“还说彦林?香草,不是我说你。这么些年,只要你在,就会破坏我和彦林之间的关系。”云溪一想这事,忍不住,道:“每次,我们单独在一起,你就站在一边。有多少次,彦林来我房里,你都来敲门,不是借针就是借茶。”
香草被她说中了,她眼神却笃定了,道:“云溪,彦林有妻子,而且他三十八岁,你只有十八岁。”
云溪哼了一声道:“少管闲事吧,你!”
香草被她凶到了,她皱着眉头。云溪还不解恨,道:“总算这段时间你不在了,可是彦林的妻子却住进楼里来了,你知道,我和彦林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都怪你,香草,我都知道,你跟曹慧昕都说了些什么,她才整天看着我。”
李元青饶有兴趣地看着香草,香草此时一派做贼心虚的样子。
云溪忽然哭了,道:“我从小到大没有亲人,不像你还有一个姥姥,我呢?我四岁被送到一里庄,被师姐们拉扯大。来到凝碧楼,那年我十岁,整日练功,见了谁都怕,十四岁时,彦林从外面回来,从那以后,他对我最好。”
香草想了想,正是那一年,她被分到凝碧楼来的。她挠了挠脑袋。
云溪道:“你是不是也喜欢彦林?可我替你问过了,彦林说,他根本就不喜欢你。香草,彦林说,你看起来又笨又傻,长得虽然不难看,但女人字气质降人,你的气质就是……总之,他不喜欢你这类型的女孩子。”
香草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捋了捋刘海,看起来有些尴尬。
“哦,我听说,彦林才华横溢,倒还不以为然,如今在你们两个身上看到了。”李元青像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惊喜道。
“你?看到了什么?”香草眨着一双有些凹陷的大眼睛道。
“从你们两个都喜欢彦林这件事看出了他可能的确很优秀。”李元青道,“听说,他写的一手好字,如游龙惊凤,人长得也是相貌堂堂。”
香草点了点头。
“所以,你喜欢他?”李元青不知何时凑过来,香草一抬头,他就在身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问。
香草皱着眉头,看进李元青的眼睛,李元青见她像是蒙了一层轻纱的眼睛里,闪了些许失望和落寞,他不觉心中一紧。
然而她道:“彦林是凝碧楼的副管事,我是凝碧楼的弟子。我们是同门之情。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她说完,移开了目光,看着云溪。
李元青像是舒了一口气,顿了顿,她道:“香草,我们后会有期。”他伸手拉起云溪……奇怪,云溪没有躲闪,再一看应该是不知什么时候被点了穴位。
香草起身拉住云溪的另一只手臂。两个人对视一眼,各不相让。
“看招。”香草一拳打去。李元青慌忙躲闪不及,被打中前胸,他哎呦一声弓身,另一只手却还是不放开云溪,满脸疼痛地看着香草。
“还不放手?”香草皱了皱眉头,抬手又是一拳,这一下,由上向下压来,打在李元青的肩膀上。他吃痛坐在了地上。这下放手了,香草挑眉笑道:“李元青,你多保重吧。”然后,也没想给云溪解开穴位,她被点中的是上半身的软麻穴和哑穴。香草拉着她往外走。
“好,香草,你真行,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我何时对你出过这么狠的手?”李元青忽然责怪道,他的神情有点儿认真。香草看他时为之一顿。他的眼睛红了,好像肩膀疼得厉害,也很伤心的样子。
香草停住了脚步,看着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还像当年那个样子,像个十二岁的小孩儿。
她看了他半晌,又瞧了瞧云溪,总算弄明白一件事,要是把云溪留给他做媳妇,他就高兴了,可是云溪不愿意。想明白了这一点,香草看着李元青,忽然想起了姥姥小时候经常给她念的一句儿歌,她不觉念了出来:小胖墩,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
此句话一出来,李元青顿时不闹了,他缓缓站了起来。香草也不去管他,虽然他不是小胖墩,但是此情此景却很入境。
香草拉着云溪准备踏出房门了。
“慢着,就这么走吧。你们也得出的去?”身后传来李元青的话。
“怎么样?你还要来?”香草回头对着他,故意抱着拳头,将关节按的咯吱咯吱响,然后摆了一个出拳的花架子,十分好看,道:“来啊,我让你三式。”
李元青忙,摇了摇手,道:“哼哼,你把新娘子带走,你倒要看看这家人,让是不让?”
香草这时候,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那个新郎。是怎么个情况?而真正的新娘又哪里去了?云溪为什么穿着喜服?她看了看李元青,他穿着一件青色衣衫,忽然问道:“你既然要娶香草,为何你没有穿喜服?”
李元青也是败了,他没想到她在这个关键时候能问出这么不关键的问题。
“奥,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完,料子没有买,喜服还没有裁剪。”他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香草立刻指了指云溪身上的喜服,道:“这件,哪来的?”
他摸了摸鼻子,道:“这个,是她穿了别人的。”
香草十分不解,她看了看云溪,又看了看李元青,脑子里一片浆糊,不知道先问什么好。
李元青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来喝了一口,斜眼看了她一眼,道:“你看见那真正的新郎了么?他的喜服被抓破了,浑身是伤……”
“对,对的。”香草立刻举起一根食指道:“你说那新郎是被谁所伤,新娘又哪里去了?你和云溪如何在新房里?”
云溪这时候不能说话,她不屑地看了一眼香草,又狠狠瞪了一眼李元青。
“是不是我告诉了你,你就可以把云溪交给我?”李元青道。
香草看了一眼云溪,又看着李元青似乎打趣她的神色,道:“你不说,就算了。”它转身欲走。
“这样好不好,云溪实在不同意,就换成你好了,反正我父亲让我在凝碧楼里娶个女子,是谁,对于我来说,无所谓。”
香草想了想,又是摇了摇头,她想起来李渔,有些想念,还有些难过。她低头摸了摸腰间的一枚玉佩,握在手心里是凉的,过了一会儿又是温润的,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这块玉。谁知她不经意的这些表情和小动作都令李元青尽收眼底。
他道:“算了,算了。我告诉你吧,也好让你知难而退。”
香草想不到他会这么爽快,急忙抬头听他说话。
只听他道:“这户人家姓张,派去董家接亲的队伍,半路就被人截胡了,把新娘子愣是扔下去,诺,把她塞到了轿子里。”他向云溪努努嘴。
香草有些担忧那个被半路扔下去的新娘子。
李元青胡忽道:“你放心,那新娘子哭的死去活来,她根本不想嫁到这家来。彦林也正是成全了她。”
“啊?彦林?”此时香草的眼里只有李元青,李元青被这样注视着,反而有些不自在,他的脸有些红了。
“彦林现在在哪里?”香草没有留意他神色的变化,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