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阳光透过琉璃窗洒进来,清漓有意识地醒来,颇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朦胧着双眼眨了眨才不情不愿从温暖的被窝撑起身。
前几日还算暖和的天气,不过两三天功夫吹来一阵风气温就急转直下,现在起床真是一种折磨。
堪堪起来一点,她腰间蓦地揽上一只手臂,清漓被拉得一下趴回在萧净尘身上。
萧美人的声音清清冷冷似落雪:“再睡会儿。”
真暖和,清漓趴了片刻支臂想起来却起不来,不由垂眸拨弄了拨弄他的睫毛:“我得起来了。”
萧净尘睁开眼不太高兴:“哼。你倒是忙。”
清漓撑着他坐起身,飞快给自己套上外衫,她和萧净尘待在一起时一般都是闲人免入的,衣服以前都是秋明帮她一起穿,现在么只能自己穿了。
萧美人还好好地裹在锦被里,冰雕玉琢的脸庞掩在里面漂亮得不像话,和她的华美丝绸锦被无比相称,清漓看了看,嗯他就是要用最好的东西,这些才能和他相配。
她慢条斯理穿戴,一边系好烟紫腰带一边俯下身安抚地碰了碰他的额头:“我也不想的,实在是推辞不掉。”
萧净尘闭上眼睛不想理睬她,有种妃子被皇帝临幸完看人离开后悲凉的荒谬感,如果真心想推辞哪里有推辞不掉的,她现在这个官职哪有什么必要的应酬,其实就是她闲不住!
他自己除非必要向来是很少参与一应应酬的,现在更是喜欢和她一起待着,可清漓从小就是不安于室,不爱拘泥于一方院落的。
罢了,她只要知道回家就行了。
清漓哪里知道她的萧美人已经在心里将她吐槽了一通,她久不踏出大门梳妆完毕就心情颇为不错地前去赴约了。
其实萧净尘多少有点刻意误解清漓了,她虽然喜欢出去玩但是也并不怎么喜欢觥筹交错的场面,这次情况也确实特别,帖子是上次见过的皇女给她递的,她总不好不给人家面子吧,搞不好那可是未来的女帝。更何况邀约的主题正中她下怀,是字画鉴赏兼拍卖,听说竟还有楷书大家松雪道人的真迹,她极喜欢这位大师的小楷,有机会是一定势在必得。
街头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周氏回想着来时公婆的嘱咐,她被叫去的时候婆婆沈筠正低声跟公公说话:“我就知道我绝不会看错,那孩子长得与溶儿多像……”
见她来了也不回避,反叫她坐下一起:“你们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知道。”
听了半晌周氏暗暗心惊,料想不到沈家屋里的老太太竟如此狠毒。
沈筠看周氏表情不由叹气:“母亲当时确是昏了头,不仅把你姨母强行送到聂家还造下杀孽,我虽然反对却阻扰不得,如今纵使往事已矣,我们却一直享受着那桩冤孽留下的恩惠。”
沈筠越说越黯然,没有聂家就没有沈家的延续,没有今日沈轶的独当一面就没有他们这些人的风光,说到底他们可不就是那件事的得利者吗?
严大人握住夫人的手,安慰道:“虽然聂家没了那孩子现在过得也还不错,而且沈相和她还有些牵扯,说不定早就搭上了线,你不要太过介怀了。”
说起这个,沈筠心中稍定点点头:“他们怎么说也是表兄妹,总会帮衬一些,也不知道是何时接上头的,大哥家的这个哥儿是越来越……咱们什么也不敢问。”
周氏颇有同感,她是见过沈相一次的,在他面前她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不仅是她,沈家就没有不怕他的。
沈筠回过神嘱咐她:“我知道小漓怕是什么也不缺,但我心中总是对她——你切记,今日若是碰到她要多多照拂,以后也当如此。”
现在不是十分重要的场合家里一般都派周氏去,她自然是应下。
周氏到书画阁的时候时间正正好,刚下马车要去与门口的东家何金姿寒暄几句,就见何金姿迎着一道身影就走了过去,何家也算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何人能叫她如此逢迎,周氏不由好奇地望去。
只见何金姿满脸笑意地迎上一个也刚下马车的高挑女子,口中道:“聂小姐前来何某有失远迎,是我照顾不周了。”
聂小姐?周氏心中一动,福至心灵,难道就是聂家清漓?
那女子由何金姿伴着浅笑走进阁:“客气客气。”
周氏瞧了个满眼,半天才回神,难怪婆母几次夸自己娘家妹妹才是容色倾城,如今一见她女儿便知此言不虚。
清漓由人陪笑好生送进阁,心里不觉一阵思忖自己身上有什么利可图,最近一个两个都对她笑得过欢,想了想她除了钱一无所有呐,于是不再多想,谁不喜欢被捧着,还有人喜欢天天被踩着么,反正她没见过这种人。
这个书画展质量果然不凡,清漓一进去就迷花了眼,什么声响都化作了耳旁风,独自一人默默欣赏着一路上了二楼,等到了时间书画拍卖就开始了,为保公平一人至多可买两幅。
清漓坐在隔间里左等右等都不见拍卖心仪作品,终于坐不住了又悄悄起身上了二楼,袖手立在尽头那一幅字画前。
旁边厢门“嘎吱”一下打开,轻飘飘的脚步踏出,清漓没有回头,过了片刻身后果然响起一道女声:“原来你最喜欢这副,可惜这副我也很喜欢。”
清漓转过头淡淡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萧宓噎了一下,像是有些生气地嗔她一眼:“这幅字画我从父皇那得来并不容易,若是想要总该让我看看诚意。”
说罢就转身回了厢房。
清漓站在原地微耸了下肩,这就是还有得谈了?
她思考片刻,想萧宓总不会是想用一幅画就让她反叛表哥,皇女殿下不会这么天真吧。况且今日书画展别人都以为是何家办的,只有她收的是萧宓递的帖子知道萧宓才是背后的东家,且为着她这样的展却没有请姜家一应,已经叫何家得罪了她们,皇女这么有心她倒不好不识好歹了。
她决断好便跟着抬脚踏入房间,萧宓已端坐在案几前,她一进来就有侍女立刻关上房门。
萧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这么久,不会是在害怕我会让你做些为难的事吧?”
清漓面色不变地走近坐下,四两拨千斤:“哪里,我是想了想,该怎么才能让殿下看到我的诚意。”
两人相视,萧宓恍然地挑眉:“看来是人的关系,你说谎我却并不那么讨厌。”
清漓目光盯在茶杯上,像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白瓷茶杯似的,全然装作没听见她的话。
萧宓敛了敛笑意,抬头示意侍女给她倒茶。
清漓刚好渴了也不客气,饮完转着杯子等萧宓说条件。
这时窗外却响起一声清越的哨声,萧宓看了眼天色:“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请明昭小姐酉时一刻务必到东清水码头,宓恭候大驾。”
清漓理解,贵人事忙嘛。
清漓打楼上下来拍卖还在进行,不过最喜欢的都已经有了着落,剩下的自然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再一看连稍稍喜欢的几张也卖出了,顿时兴致尽失,索性起身就走。
清漓刚走出门,身后有人叫住她:“聂小姐留步。”
回头一看是个清秀的侍女,手上捧了两只卷轴恭敬地给她递上:“我家夫人见聂小姐空手而归,许是中途离场错失良机,夫人不忍夺人所爱,特叫奴婢前来相赠字画。”
清漓垂眸目光在那两只卷轴上扫过,看卷轴的颜色和材质便知这字画正是她观赏时驻足多停留片刻的那两幅,她抬头望去,不远处立着的妇人立刻笑着对她点头示好。
早就察觉到有人频频关注着她,只不过她没心思搭理,她心中不由微微一嗤,奉承得不错,就是脑子不太好,她真想要的字画自己拍不到能叫她拍到?
收回思绪,清漓还算客气地拒绝她:“不必了,无功不受禄。”
清漓走回自家马车,秋明落下车帘嘟着嘴道:“姑娘,她就是沈筠的儿媳周氏。”一些不算重要的人物她都是让秋明记着的。
清漓百无聊赖地吹了吹哨,果然如此,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也,倘若既不是奸也不是盗,那么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心中有愧。
这样清漓自然又多想了一层,萧宓呢,她是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
离开这里,清漓先去酒楼用了午膳,然后带着秋明视察了几家金银铺子,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地出发去东清水码头。
清水河两岸的榆树叶子凋零,树下铺了一层落叶,光秃秃的枝条伸向蓝色晴空,别有一番风味。
东码头不似西码头那么热闹,显得稍微冷清,却也安静,河岸正停泊着一艘不大不小的画舫,清漓挥挥手把秋明和车夫留在岸上就转身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