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穿戴整齐到外面等卫芥过来,他缓步走近她内心不由小小地吃了一惊,许是每一日的变化太细小太难以察觉,于是许久再见惊觉这人和最初给她留下的印象竟相差如此之大。
昔日面无表情的英俊木头男子如今眉宇间竟隐隐有了忧愁的痕迹,识得了愁滋味,多了些许人情味,也多了,几丝苍凉。
卫芥进来一句话没说便直直朝清漓跪下来。
她心里升起几分不妙的预感,皱眉道:“不必多礼,请起吧。”
“我对聂小姐有一事相求,”卫芥只是跪着,他终是不懂得迂回,下一刻便直言不讳,“求聂小姐准许我离开。”
清漓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问:“为什么?”
先前早就提过,卫芥乃是沈轶手里一把锋利的刀,如何才会放他走,那自然是因为他这把刀钝了没有用处了,这才把他派到清漓身边榨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原来,卫芥在前段一次危险的任务中已经身中剧毒,本来还有一两年的光阴,十分不巧的是上次他为韩修挡下毒针,那毒与他自身的毒相冲加速了毒素的扩散,现在他业已时日不多了。
卫芥说完,屋内已经落针可闻。
清漓还不太愿意相信事已成定局,她拧眉脱口而出:“难道就没有办法解,我去求表哥——”
一道冷冷的低沉声音突然响起:“聂明昭。”不是很重的语气,却让人一下顿住。
卫芥苦笑:“聂小姐费心了,只是主上他绝不会再救一个弃了的人,况且我中毒太久如今是药石无医。”
清漓也不得不放下那一点妄念,她沉默着站起来背过身走了几步,半晌出声:“所以你就要来请辞?”
“是。希望聂小姐成全,别外,还请不要叫韩修知道我要离开这件事。”背后传来卫芥掷地有声的话语。
“我允了。”清漓冷笑一声,转过身直视着卫芥,“——不过,我会把一切都告诉韩子诚,你可以离开,但要同他好好说过再走。”
卫芥身子一僵,似有些不解她的想法:“聂小姐何必叫他……”
话却被她冷冷打断:“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你不可自行行事。”
既如此,卫芥只能黯然告退。
清漓站着深呼吸一下才坐下来,萧净尘挨着她坐了抬手给她倒了杯清茶:“时也命也,你不要太介怀。”
清漓瞥他一眼,什么时的命的,就是在安慰她罢了,他这样的人岂是认命的人?
她饮了口茶,探寻地看他:“你刚才为什么叫我?”
萧净尘面不改色自然道:“要是有办法的话我早就帮你办了,怎么会叫你去求别人。”
这话不假,清漓点头心思一转察觉出不同寻常的地方,她抓住他的手臂逼问:“你是不是早知道卫芥找我是为这事,是不是早知道他命不久矣了?”
萧净尘内心叹口气,媳妇太聪明了怎么办,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是早了一点,也不是很早。这事不难分析,只是你没有心思去想。”
清漓“哼”声,抽回手:“我当然没你心思多。”
萧净尘无奈地又去握她的手:“这可冤枉我,我最多的心思都给你了,所以即使知道也没有去想办法帮别人。”况且他也不喜欢别的无关紧要的人占据她的心思。
这话说得讨巧,而那件事也确实是解决不了的,清漓立即原谅了他。
想起刚才的事,清漓无不嘲讽道:“有的人总太高看了自己,遇事就想着消失,其实不知自己的做法才会叫人真正愤恨,说开了对方未必就会放不下,凡事都要好好开头好好结尾才是,所以我不许他不辞而别。”
两人一手交握,这一刻仿佛彼此的情绪都能相通。
“好,就好好告别。”萧净尘顿了顿,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抚了抚,“所以,你别再难过了好吗?”
翌日,清漓草草用过早膳就带萧净尘打道回府,两人刚走到韩修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屋内韩修正与人争辩:“抛去了这具躯壳,抛去世人丑陋的面目,我眼里就只看见你。”
卫芥微动,眼皮抬了抬,最终只叹:“可人活着怎么能抛去躯壳。”
闻言韩修激动起来:“他们都是肮脏的灵魂!”
……
屋内良久的沉默,半晌又传出一句:“卫芥,草芥罢了。”
流水逝去的人生,不若忘了我。
轻飘飘的一句,好像已经在他们之间书写下结局。
清漓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没有走进去回头便拉着萧净尘的衣袖离开。
她窝回自己的院子,默默地倾听着外面的消息,那边如此蹉跎了几日,最后终于传来卫芥离京的消息。
韩修去送了他一程,若是韩修就此随卫芥离开清漓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他们又谁都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莽撞和冲动容易,但是然后呢,没有人是小孩子了。
尽管如此,听到消息时清漓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最近真是倒霉,简直是诸事不顺、时运不济……”她很少抱怨什么,因为清楚比起有的人老天算是厚待她,她自己的事还可以不在意,但发生在身边人时难免有失偏颇。
出乎意料的是,韩修很快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向清漓主动请缨包揽下所有行商事务,她意外之余颇感欣慰自然是全部交给了他。
当时韩修虽面色有几分苍白但看着还尚可,他微笑说:“跟他一起离开干什么,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吗?我做不到。还不如就这样放他离去,就当他只是到远方游行,只不过是山高水长,余生也难再相逢了。”
清漓点点头,这样卫芥也算永远活在他心里了,如若是她,她难保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这无疑是大家眼中明智的选择,可放在他们身上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她沉默了一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往后你自有你的活法,我绝不会干涉你。”
韩修走后,清漓还一阵恍惚,她没有太关注他和卫芥,但她大致是知道他们的发展的,虽相识不长,却弥足珍贵,本以为是天赐良缘,如今落个兰因絮果,她非剧中人,自认无法体会到他们万分之一的痛苦。
可见人生无常,她一时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