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歆慢条斯理拿出一把匕首,拔出来。锋利的匕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夏欢言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转为惊恐。
她的惊恐在夏芷歆将锋利的匕首轻拍在她脸上时达到了顶点。
想大喊,想尖叫,但被点了哑穴,所有声音都断在了喉咙里。
夏芷歆很满意她的反应,“我现在给你解开哑穴,你最好别叫嚷,不然我的匕首可不长眼。”
匕首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在她脖子上轻轻划了划。
夏欢言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匕首在手心一转,把手碰在穴道上,夏欢言的哑穴解了。
她想大喊叫人,但她不敢,即便夏芷歆的匕首已经离开了她,只漫不经心在她面前把玩着。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夏欢言甚至连声音都不敢放太大,就怕激怒夏芷歆。
她很怂,比夏芷歆想象的要怂无数倍。
怂,却恶毒。
就是这样一个又怂又怕死的人,上辈子却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将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去;就是这样一个又怂又怕死的人,上辈子夺走她未婚夫的心还不够,还让那个被夺走了真心的人继续娶她,就是为了在身心上让她饱受折磨;就是这样一个又怂又怕死的人,在得知她险些被侍卫侮辱后,跑来嘲笑她还将她唯一能防身的银簪夺走……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夏芷歆笑着反问。
匕首在她手里转出了花样,下一瞬匕首尖直逼夏欢言喉咙。
夏欢言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别出声哦。”
尖叫声呜咽在喉咙里。
“夏芷……姐姐,你、你别乱来!我、我明天就要嫁到承王府去,我与承王是陛下赐婚,我若死了,勇诚侯府没办法与承王和陛下交代。届时若承王借故向勇诚侯府发难,或是陛下借故向勇诚侯府发难,勇诚侯府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姐姐自小在勇诚侯府长大,对侯府感情深厚,想必也不愿看到侯府有麻烦吧。”
匕首在距离她喉咙一指的距离停下。
“你确实有点小聪明。”
“别紧张,我没打算杀你。”
夏欢言根本不信。
夏芷歆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疯子,疯子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她很后悔,她不该想着从精神层面上去打压夏芷歆,不该想着看到夏芷歆失去一切后痛苦挣扎,她一开始就该直接想办法把夏芷歆杀了!
她承认夏芷歆有武功傍身,没那么好杀。可她花了那么多钱请鬼医燕姝,堂堂用毒出神入化的鬼医,想要杀一个人还不容易?
她不该怕暴露自己而瞻前顾后,真将夏芷歆杀了,一了百了,就算勇诚侯府发现是她杀的又如何?夏芷歆死了,他们就只剩她一个女儿,以她这段时间对勇诚侯府这些人的了解,只要她装装委屈,他们是不忍心让她去给夏芷歆赔命的。
“想什么呢,表情那么恶毒,想杀我呢?”
她那点心思看透完全被夏芷歆看透。
“可惜,现在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夏欢言立马收敛:“不不,你、你误会了,我、我只是有点怕,我没想杀你,也、也杀不了你。”
“这倒是,你杀不了我,不管什么时候。”
饶是上辈子她那样受制于人,她最后也不是死在夏欢言手里,而是身体再熬不住油尽灯枯。
夏欢言不想杀她吗?
未必。
折磨她的心有,但那么些年夏欢言也折磨够了,后来对来折磨她这件事,夏欢言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兴致高涨。
夏欢言不杀她,是不敢杀。
内心里,夏欢言还是怕的。
怕杀了她之后,那些曾经对她百般宠爱的人会幡然醒悟,将一切责任归咎到夏欢言身上,以此收回给予夏欢言的偏爱。
“妹妹,你说你没事来招惹我做什么呢。本来你才是夏家的女儿,占了你的身份这么些年,我对你也有亏欠,你若不这么能作妖,我是打算与你好好做一对相互扶持的姐妹的。”
这是她上辈子的想法。
“是你将我心中那点对你的亏欠都生生磨灭了。”
“你的确有些本事,短短时间就将我的未婚夫迷得晕头转向,让我失了婚事成为盛京城的笑话。你应该得意过很长一段时间吧?”
她的确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夏欢言在心里回。
但她怕刺激到夏芷歆让夏芷歆直接给她来一刀,连表现都不敢表现出来。
“没有的事,姐姐,我说过我不是故意的。他们有权有势,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们要做什么我根本反抗不了。你如果恨我毁了你的婚事,我在这里给你道歉,或者……或者我直接跪下来给你赔罪也行,只要你能消气。”她眼底压着屈辱。
“好样的,能屈能伸。”
“不过还是别了,我嫌恶心。”
“再说了,而今成为笑话的人可不是我。”
打量着夏欢言伤痕累累的脸,夏芷歆轻“啧”了一声:“妹妹,你说你明日顶着这张脸出嫁也算是新娘子里的独一份了吧。你鼻青脸肿,你的新郎前些时日又才被人拉到巷子里套麻袋毒打一顿,你们也算天生一对了。”
“眼下你又因你的那些诗‘名声大噪’,明日你们的婚礼一定会很热闹。承王从前很得人心,与他交好的人不少,很多人都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祝贺他迎娶侧妃呢。”
“明日宾客满座,妹妹可要放平心态,莫要在大家的祝贺声中晕过去才好呢。”
“哦,对了,妹妹你猜明日你们的婚礼上,被你戴了绿帽子的萧旭谦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顺利大婚而什么都不做?”
夏欢言脸色一变。
夏芷歆笑:“我猜不会。”
“他与承王本就不对付,又有夺妻之恨,若是忍气吞声,岂不是会叫人骂他不是个男人?以我对萧旭谦的了解,他可不是这么能忍的人。更况外面还在传你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萧旭谦的,萧旭谦好歹是个皇子,他会放任一个女人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吗?更别说那个男人还是他的死对头。”
夏欢言的表情变了又变。
“还有妹妹写的那些诗……妹妹脸色这么难看,难道那些诗真是你抄的啊?”
“不……”
“那你惨了。”夏芷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那你惨了呀妹妹,你这是公然挑衅那些文人啊,如此一来,此前那些文人对你有多推崇,现在对你就有多厌恶。来几个平日里写文章言辞犀利的,几篇文章一出,你的名声就要臭得天下皆知了。”
夏欢言两眼一花。
竟就这样直挺挺晕了过去。
幸得夏芷歆点了她的穴道,没有当场倒地,直直站着晕的。
可夏芷歆会给她这么好的待遇吗?
当然不会。
解了她的穴道,眼睁睁看着她往旁边一倒。
额头还磕到了桌角。
本就惨不忍睹的脸更加雪上加霜。
夏芷歆没有多看一眼,直接离开。
离开前还带走了夏欢言花大价钱从鬼医那里买来的药膏。夏欢言脸上的药只上了一半,鬼医的药再有效,她明天也得有半张脸是肿的。
夏芷歆本来想把夏欢言脸上擦的药膏也擦掉,但她嫌脏手。
从夏欢言的房间出来,遇到了燕姝。
或者说燕姝是故意在这里蹲守她。
“朝阳郡主。”
对于她大晚上从夏欢言房间的窗户闪身出来,燕姝似乎一点都不觉诧异,很平静地和她打招呼,就像在路上遇到一般自然。
她神色如常,夏芷歆亦是:“燕大夫。”
燕姝目光落在夏芷歆拿着的药膏盒子上,笑着问:“朝阳郡主这是……”
夏芷歆没有一点顺走别人药的不自在,神情坦然:“哦,这个啊,听说燕大夫配的药膏药效很好,我打算拿回去给身边学医的丫头学习学习。这么晚了,燕大夫还不休息吗?”
她的回答很让燕姝意外。
说真的,要不是对夏芷歆有种天然的排斥,夏芷歆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很对她脾气。
“这样么,承蒙郡主看得上眼。郡主喜欢,我下次配了新的再给你送去。我还不困,见夜色不错便出来转转。倒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能‘巧遇’碰到郡主。”
夏芷歆无视她话语里的暗讽,微笑着直视她的目光:“燕大夫的运气向来不错,不止能巧遇我,还能巧遇来侯府做客的丹瑶公主。”
燕姝的从容不在,表情微僵。
尽管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但也够了。
“燕大夫早些歇着,告辞。”
脚尖轻点,使着轻功跃上屋檐枝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燕姝沉着脸站在原地。
这是在勇诚侯府,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是她大意了!
勇诚侯府和承王府致郡王府一样,这一晚都忙着去降低夏欢言的愚蠢抄袭行为给他们带来的影响,根本没人注意到夏欢言在房间里的地上躺了一夜。
清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路过的狗都被惊了一跳。
众人匆匆起身穿衣往夏欢言的院子赶去。
当然这个“众人”并不包括夏芷歆。
等众人相继涌入夏欢言的院子查看情况,夏芷歆才梳洗打整好不急不缓出现。
一进门就听到夏欢言的哭喊声:“我的脸!我的脸!”
有一半脸肿着,额头还有昨晚被桌角磕出来的大包。
看着滑稽极了。
隔着人群,夏欢言看到了款款而来的夏芷歆。
她的眼神仿若淬了毒,直直盯着夏芷歆。
却对上夏芷歆浅浅的笑。
夏欢言想到了昨晚夏芷歆的吓人举动,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甚至都没有再叫喊。
众人觉得奇怪,明明刚刚不管他们怎么冷脸怎么骂怎么安慰,夏欢言都安静不下来,现在却安静如鸡。
回身看去,就看到了夏芷歆。
“歆歆。”
“歆歆……”
“歆歆,你、来了?”
分别是夏长风、夏礼和申氏。
语气不一。
夏欢言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想不知道都难,一听到底下人的通禀便匆匆起身穿衣赶来。
冷脸责骂夏欢言的是夏长风,夏礼也责骂了两句,但看夏欢言哭得伤心,夏礼很快又跟着申氏一起放软了语气安慰她。
夏政年和夏鸿站在一旁什么都没做。
只都冷着脸。
大嫂冯柔嘉也在,她主要是来看夏欢言的笑话。
期间没少冷嘲热讽。
“姑姑。”
夏维则只比夏芷歆早一步到。
看到夏芷歆,他急忙凑到夏芷歆身边去。
夏维则这些天都没怎么露面,闹出那样的事,他父亲母亲整日里争吵不断,不得一刻安宁。他索性搬到侯府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单独住,每日不是去族学上课就是闭门练武。
两耳不闻窗外事。
夏芷歆抬手摸一下他的头算作回应。
抬头迎上众人的目光,夏芷歆笑了笑:“都那么看着我做什么,很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吗?不用这样,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我与她纵是有再大的恩怨我也不会在今日发作,平白让人看笑话。”
“妹妹要梳妆,作为姐妹,我只是过来看看。”
良久,是夏政年先出声打破沉寂,“好了,我们都出去吧,让言言好生梳妆。”
“这……能梳妆好吗?”夏芷歆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着夏政年说:“妹妹的脸都肿成这样了,妆容化得再好也掩盖不了吧。”
“是啊,真的好肿,二姑姑,你的脸这是怎么了?”夏维则眨眨眼,无辜又好奇地发问。
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他人都出现在了这里,不至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身边的小厮却不是。
有的是人将情况告诉他。
夏维则就是故意的。
夏欢言一回来就将侯府闹得鸡犬不宁,尤其还毁了姑姑的婚事,将姑姑气得都郁结吐血了,他对夏欢言可以说是十分厌恶。
“二姑姑,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你这样……偏偏我们大燕朝的婚仪是新娘子只需团扇遮面,不用盖红盖头。不然若是有红盖头遮一遮,旁人也不能瞧见你的脸,就不会笑话你了。现在这样,二姑姑你可怎么办才好呀。”
看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
夏欢言气得肺都要炸了。
“是啊,可怎么办才好呀。”
萧丹瑶更加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昨夜本就宿在勇诚侯府,来得自然快。
众人给萧丹瑶见礼。
萧丹瑶摆摆手径直走到夏欢言面前,“怎么都过去一晚了,夏欢言你的脸不仅没有见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了?你没有找大夫拿药膏擦一擦吗?”
提起药膏,夏欢言再次怒从心起。
杀人的目光穿透人群投向夏芷歆。
大家也不是傻的,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眼神不善地看夏芷歆,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歆歆,言言从燕大夫那里寻来的膏药,是你拿走的?”
申氏最先开口,虽带迟疑,却是质问的语气。
夏欢言没有暴露夏芷歆昨夜来偷袭的事,但她尖叫着到处找药膏,大家都清楚她的药膏是被人拿走了。
她半张脸是好的,可见那个燕大夫配的药膏确实有用。
是以得知药膏极有可能是被夏芷歆拿走,让夏欢言盯着这样一张糟糕的脸出嫁,申氏才会如此不悦。
夏芷歆没有回答申氏,只是在她质问自己时,眸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夏欢言,微笑问:“妹妹,你来告诉母亲,你的药膏是我拿走的吗?”
她是笑着的,夏欢言却从她带笑的目光里看到了浓浓的威胁,似是在告诉她,她敢乱说话,就不会像昨晚那样只是吓吓她那么简单了。
对夏芷歆的忌惮让她认了怂:“……不是。”
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
早晚有一天,她一定会把在夏芷歆这里受到的屈辱千百倍还回去!
夏芷歆摊摊手,看向申氏:“母亲您看,她说不是呢。”
“你……”
申氏皱眉还想再说什么,被夏长风打断:“好了母亲,再过不久承王府的迎亲队伍便要来了,我们都先出去吧,别在这里打扰二妹妹梳妆了。”
夏长风说完当先走出房间,走到夏芷歆旁边时对夏芷歆无奈一笑,带着纵容和宠溺。
夏芷歆一下就心软了。
算了,看在二哥的面上,今日就先这样吧,以免二哥为难。
她知道的,二哥很重视勇诚侯府的颜面。
她再如何不喜夏欢言,夏欢言今日也是作为勇诚侯府的女儿出嫁。
跟着夏长风离开房间。
夏维则急忙跟上。
大家都出来了,申氏、冯柔嘉和萧丹瑶没有。
申氏是留下陪夏欢言,冯柔嘉和萧丹瑶是留下看笑话。
按理说,夏欢言出嫁梳妆,需要找个全福夫人来帮她梳头,可惜夏欢言的名声太臭,即便有勇诚侯府的面子也没人愿意帮忙。
最后只能由申氏充当全福夫人的身份亲自给夏欢言梳头。
原本夏欢言不清楚这些规矩,没觉得有什么,但耐不住有萧丹瑶和冯柔嘉在旁边煽风点火。
夏欢言只觉得屈辱。
又在心里暗暗发了好几个一定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还回去的誓。
一众人站在外面,夏礼的目光总不自觉投向夏芷歆,不知第几次看向夏芷歆,夏礼终是忍不住开口:“歆歆,言言说她治伤的药膏不见了,真是你拿走的?”
“三哥手上的伤还好吗?”
夏礼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
握了握包扎好的手,手心传来的刺痛提醒了他某些事,让他在夏芷歆微笑的注视下有些无地自容。
再没有开过口。
有夏礼的例子在前,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想要开口的夏政年看了夏芷歆两眼,最终选择了闭嘴。
夏芷歆的耳根终于清净了。
从闺房走出到拜别父母长辈再到坐上花轿,夏欢言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屈辱。
周围的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就连她眼里低贱的下人看到她都是一脸鄙夷。夏欢言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
气得浑身发抖。
她越气,夏芷歆就越高兴。
“这就开心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来人白衣风华。
正是萧旭尧。
伴随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在承王府传开,萧旭尧越过夏芷歆上前,仿佛两人适才不曾交流过。
众人下跪行礼,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是的,今日萧旭尧没有坐轮椅出行,他这一现身带来的冲击可不小。最显着的便是承王这个新郎的风头一下就被他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