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夏芷歆,就是你!你恨我,你要报复我!”
“够了!”夏政年怒斥。
“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还在这里胡乱攀咬你姐姐,你简直太令人失望了!来人,将二姑娘带回房间,明日承王府的迎亲队来之前别让她出房门半步!”
夏欢言有点被夏政年震慑到。
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夏政年真正动怒的样子,与之前几次的小打小闹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夏欢言有一种直觉,这次不会再像以往一样好糊弄过去了,她……就要被勇诚侯府放弃了!
“父、父亲……”
再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夏政年身后的侍卫径直将夏欢言架走。
期间夏欢言挣扎,奈何她那点力气在侍卫手里压根不够看,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叫喊声很快消失在屋外。
夏政年看向屋中受夏欢言邀请而来的闺秀们:“闹出这样的事,让诸位贤侄女看笑话了,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留诸位,今日在侯府发生的事,还望诸位贤侄女能保密。”
“侯爷言重。”
“我等必守口如瓶,先告辞。”
“告辞。”
……
她们可不想惹祸上身,戏看过礼也拿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愁找不到借口,夏政年就主动开口,正合她们心意。
屋中的人一下子少了。
萧丹瑶没走。
她仿佛没看懂夏政年的逐客之意。
看她一眼,夏政年终是没说什么,目光转而落在夏芷歆身上。
在看向夏芷歆前,夏政年是做了些心理建设的,“歆歆,你……受委屈了,你妹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这件事还真与我有关。
夏芷歆在心里道。
但她清楚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是她做的,她的实力不容许她写出这样一整本篇篇皆经典的诗集。
找人代写?
更无可能。
诗集中任何一首诗拿出来都能让一个人名声大噪,有这样的能耐,又何需去给人代写?主要是这些诗的风格怎么都不像出自一人之手,真要找代写,绝非只是找一两个便能完成。
一个愿为代写的有才之士好找,想要找到两个三个甚至无数个就是天方夜谭了。
夏芷歆能默出上辈子让夏欢言名声越来越响亮的所有诗词,都是得益于夏欢言对她的反复磋磨。
夏欢言尚未在她面前自爆灵魂来自千年后之前,她看夏欢言总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越接触越觉怪异。她想对付夏欢言就得先了解夏欢言,是以她总是找机会调查与夏欢言有关的事。
夏欢言作的那些诗都曾以不同方式传到她面前,她记忆力不错,多翻阅两遍便全记住了。
夏芷歆微笑着,仿若局外人般:
“父亲不必与我说这些,我并不在意,相反,我还很能理解妹妹,换作是谁做了这种事被拆穿都会慌不择路。妹妹本就怨恨我占用她的身份享受了这么些年本该属于她的富贵日子,她一回府便急不可耐破坏我的婚事,她能在如此即将臭名远扬的时刻用攀咬我的方式试图为自己挣个清白,并非什么很令人意外的事。”
她的话、她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态度,堵得人心口发闷堵得人哑口无言,不知该怎样接下去。
触及夏长风的目光,夏芷歆顿了一下,到底是心软了,对夏长风道:“我没事,发生这样的事,当务之急是尽量控制舆论,让勇诚侯府的名声尽可能少受牵连。”
她知道二哥在意这个。
夏长风嗓音微哽:“歆歆,你、当真没事?”
“嗯,没事。”她微笑。
“二哥不必管我,你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只是此事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说帮不上忙也不全对,事关夏欢言,我不想掺和,事实上,我恨不得夏欢言身败名裂才好。”
见其他人都朝她看过来,她道:“你们也别这样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看我,我没那么大度,夏欢言此前对我做的事我从未释怀,我觉得我这辈子估计都释怀不了了。只能说看在勇诚侯府养育过我一场的份上,我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对夏欢言做什么罢了。”
“但你们其实也清楚,以夏欢言的作妖本事,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只要她继续这么不安分,早晚会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望到那时,你们别因心疼她这个亲女儿将我牵扯进去给我胡乱强加罪名。”
“说什么胡话!”
“乱说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
大家都很不喜欢她这样说,特别是夏长风。
夏芷歆也不在乎他们是什么反应,笑了笑:“明日就是妹妹出嫁的日子,想必你们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便不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了,正好难得楚姐姐过府做客,我先带楚姐姐回我院子说话。”
福身一礼,带着安静站在一旁的楚沁羽就要离开。
“歆歆!”
夏礼和申氏同时出声叫住她。
夏芷歆视线扫过他们,先落在申氏身上,“母亲还有何吩咐?”
申氏看着她,分明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这般咬着唇红着眼无声看她。
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纠结,夏芷歆微笑:“母亲?”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刚刚伤得重不重,嘱咐你回去后让如简给你看看,或是直接着人去请府医来给看看,这样也能放心些。”
夏芷歆抬手擦擦唇角还残余少许的血迹,“有劳母亲记挂,我记下了。”
抬眸朝目光始终追随她的夏礼看去。
对上她视线那一刻,夏礼心头一紧,整个人都非常紧张:“我、我就是想和你说声抱歉,歆歆,对不起……但请你相信,三哥无意伤你,更不可能对你动杀心。”
他很期待夏芷歆的回复,或者说很期待能得到夏芷歆的原谅。
但夏芷歆听完他的再次道歉,只是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回了一个“嗯”,让他完全拿不准夏芷歆的态度。
心中慌乱更甚。
路过夏政年身侧,夏芷歆脚步再次顿住,看向他手中拿着的诗集:“这本诗集是女儿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还得还回去,父亲用完后记得着人给女儿送去。”
都是借口。
她只是故意提醒父亲这本诗集的存在。
夏家人,偏心夏欢言的夏家人习惯了上一瞬被夏欢言气得暴跳如雷,下一瞬又自动忽略夏欢言犯的错,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早就习惯了,当然得提醒提醒。
果然,经她一提醒,父亲稍有缓和的面色又沉了下去。
夏芷歆很满意,心情不错地离开。
“舅舅和表哥要处理家务事,本公主也不好多留,便跟着朝阳一道离开吧,正好本公主也有些时日没有好好与朝阳说过话了。”
“对了,舅舅,夏欢言脸上的伤是我打的,你不会怪我吧?”
萧丹瑶又何尝不是故意提起。
她见这一家子故意无视夏欢言脸上巴掌印的事,仿佛这样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对夏欢言的愧疚少一些一样,忍不住想要打破这假装出来的表象平静,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谁让勇诚侯府明明是母妃的后家,却始终都不偏向母妃。
若是勇诚侯府明确表示支持皇兄,她和母妃在宫中的处境又怎会如此艰难!但凡他们更得势一些,她多次寻母妃去请求父皇给她和裴誉赐婚,都不会只得母妃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等!
她还要等多久?出年她就十七,只比她大两岁的屹皇叔家的毓玲郡主三年前就出嫁,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不会。”夏政年道,“丹瑶公主难得出宫一次,让歆歆好好陪你四处转转。今日,让公主看笑话了。”
“看笑话倒是没有,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是骤然得知这样的事,心中担忧勇诚侯府和我母妃的声誉会跟着受累,便等不及想要来找夏欢……言言表妹求证,奈何言言表妹的规矩似乎没怎么学好,在我面前失了些分寸,我便代舅舅管教了一二。舅舅莫要怪我越俎代庖才好。”
“不会,公主管教得好。你与言言是表姐妹,她做得不对,你作为表姐理当管教。”
话虽是这样说,但被一个外人就这样冲进家门来教训自家人,夏政年心里还是不太不高兴。
自家人犯了错自有他管教,哪里轮得到萧丹瑶一个外人来插手。
“只是公主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便罢,在外面可莫要再说。我们是一家人不假,但勇诚侯自来不涉党争,与勇诚侯府绑得太紧,于勇诚侯府于你母妃和皇兄都只会不利。”
放在平时,最先注意到这一点的应该是夏长风,也应该是夏长风最先出言警告萧丹瑶慎言。
这次夏长风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夏政年说这些话时看了夏政年一眼。
情绪难明的一眼。
萧丹瑶脸色不是很好看。
说什么自来不涉党争,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是马上就要和承王联姻?等夏欢言成了承王侧妃,勇诚侯府还能保持中立?以承王兄的野心,会甘心放弃这个将勇诚侯府拉到自己阵营的机会?
“舅舅提醒得是,是本公主疏忽了。”
萧丹瑶离开,夏长风吩咐下人收拾了屋中狼藉,让人扶着申氏坐下。一家人沉默着坐在屋中,半晌没人说话。
诗集已经到夏长风手里。
他从头快速翻阅。
看完合上诗集。
“此事,父亲如何看?”
“已经能确定夏欢言那个不孝女的诗作是抄袭无疑,这个蠢货,真是嫌给家里找的麻烦不够多!一桩桩一件件,没一天安分!早知道我就不该将她接回来,任她在外自生自灭!”
夏政年越想火气越大。
申氏神情微顿,微微蹙眉:“别说气话。再如何不成器,她终究是你我的骨血,既知她流落在外吃苦,我们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不管?”
“夫人别生气,你知我是气话。”夏政年忙道。
视线扫过他们,夏长风眉头微微一皱,是为他们都到现在了好像还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重点偏移。
拍了拍手中诗集,将其翻到扉页,看着扉页上的相关内容,夏长风道:“其实此事我今早就有所耳闻,只是还未确定,派了人出去打听。原想等派出去的人回来再细致处理此事,最好是等安稳将夏欢言嫁承王府再说,不承想丹瑶公主和歆歆会先得到消息。”
“不管歆歆还是丹瑶公主,平时遇事都不是冲动不顾后果的性子,这次会这样不知会家中便直接来寻夏欢言‘求证’,只能说夏欢言着实太不会做人,惯会得罪人。”
言下之意,夏欢言不止得罪了夏芷歆,还不知什么时候把丹瑶公主也给得罪了。
所有人静默。
不置可否。
这么些时日,他们也算见识了夏欢言得罪人的本事。
这一点夏鸿最是深有所感。
“这一本是学子誊抄的诗集,不是这位名‘及笄’的人所誊抄的初稿,不能从笔迹上去探寻‘及笄’的身份。若要通过笔迹探寻此人身份,怕是得拿到青山书院老院长手中那本初稿。”
“父亲在朝多年,交友广,可先从此入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从老院长手里将那本初稿借来一阅。”
夏政年很赞同:“此事交由我去办。”
“从我探听到的消息以及其上注明的时间,可知诗集应该是夏欢言回侯府前后到的青山书院,暂时还不能断定是不是冲着夏欢言而言,或者说,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冲着我们勇诚侯府而来。”
比起夏欢言,勇诚侯府明显更有针对的价值。
说着夏长风看向夏鸿:“大哥再派些人手去查查夏欢言回府前的情况,看看她回府前是否有接触过什么人。”
众人闻言一惊。
“你是说……”
夏长风点头:“嗯。”
“夏欢言回来至今闹出的事情太多了,她每闹出一件事,勇诚侯府的名声便受损几分,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故意为之。若她当真是故意为之,她背后恐是有人指使。当然,不排除她当真就是蠢笨至此。”
“总归,再去查一查为好。这本诗集出现在青山书院的时间太凑巧了,真是冲着我们而来,背后的人就能未卜先知。毕竟这本诗集出现在青山书院时,夏欢言有许多诗都尚未‘写出’。”
夏鸿郑重点头:“二弟放心,我会派人去细查。”
夏欢言最好是真蠢笨,而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不然单凭夏欢言回来几个月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背后的敌人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这不只是夏鸿的心声,也是其他人的心声。
“此事既已在文人中传开,想要堵住所有人的嘴让人不再议论不太可能,只能尽量降低影响。父亲与我各自去周旋周旋,尽可能疏通关系别让这事闹到陛下面前去。”
夏长风表情严肃:“这才是重中之重,陛下一直在抓勇诚侯府的错漏,可莫要自把错处送到陛下面前去。”
“一旦陛下借此打压勇诚侯府,我们会很麻烦。此前因着致郡王亏欠勇诚侯府闹到陛下面前去要补偿,陛下对勇诚侯府已经有很大成见,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罢了。”
微有倒吸凉气声和叹息声传来。
勇诚侯府处境艰难,他们都心知肚明。
“暂先如此,其他等夏欢言顺利嫁入承王府再说。”
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夏长风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母亲掌管府中庶务,应该清楚除了宫中派来御医请脉,夏欢言可有再找府医或大夫看过。”
申氏:“除了李院使奉旨来请过一次平安脉,言言只请过一次府医,没请过大夫,其余时候给她请平安脉的都是她身边跟着的那位燕大夫。云帆,你问这个作何?”
“以防万一。”
申氏和夏鸿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夏政年和夏礼领会到了。
瞳孔微震。
“二哥,你、你是说夏欢言可能是……”
夏政年接话:“你是说,那不孝女可能是假孕?”
听到他们的话,申氏和夏鸿一阵心惊。忙去看四下,确定屋中只有各自身边跟着的亲信后,才悄悄松口气。
“怎、怎么可能?当日不是在陛下眼前当着那么多人由御医把脉确定的吗,怎会有假?”申氏声音都有点发抖。
有孕一事若真是假的,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陛下正愁找不到勇诚侯府的把柄,一旦这个欺君之罪的罪名坐实,勇诚侯府必有大麻烦!
“凡事无绝对。”夏长风道,“总要防患于未然。”
“可、可府医给言言号过脉,并未听说喜脉为假啊。”
“母亲先别急,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好以防万一。”
夏长风眼神一厉:“不管夏欢言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个孩子都不能生下来,最好是夏欢言一嫁进承王府就立即解决这个隐患,以免夜长梦多。”
申氏心有不忍:“这样会不会太……”
“母亲,是夏家满门重要,还是夏欢言的孩子重要?”
申氏抿抿唇,不说话了。
“不止这个孩子不能留,夏欢言往后都不能生下承王的子嗣,否则……”夏长风没有往下说。
但大家都懂他的意思。
否则勇诚侯府少不得要与承王府捆绑到一起,就算他们自己不同意与承王结盟,夏家的女儿有了承王的子嗣,外界也少不得要有人默认他们是承王一党。
在陛下的疑心之下,稍有差池他们就会万劫不复。
这种对他们极为不利的境况,万万不能出现!
“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夏礼主动开口。
都有安排,二哥独独忽视了他。
夏长风抬眸看他:“不用,此事很重要,我会亲自去做。”
夏礼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二哥的能力他是信得过的。
“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先留在家中好好静静心。”
“为……”
想不满地反问为什么,话刚出口就猛地止住。
显然夏礼已经意识到夏长风的意图。
“三弟,你近来太焦躁了,好好养养性子,我不想下次再看到你失手伤歆歆。你适才的所作所为太伤歆歆的心,再这样下去,歆歆怕是就要彻底对我们寒心了。以她的性子,真让她彻底寒了心,她会永远离开这个家的。”
夏礼张了张嘴,半晌道:“……我知道了。”
其他人心情也沉重起来。
气氛压抑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申氏有些待不住,先起身:“我去看看言言,她脸上的伤得处理一下,总不能明日顶着这样一张脸出嫁。也不知她怎么得罪了丹瑶公主,让丹瑶公主下这么狠的手。”
后面一句声音比较小,像是嘀咕抱怨,听不太清楚。
事情一件接一件,还越来越严重,加上夏长风方才那番夏芷歆真彻底寒了心会永远离开这个家的话,让夏政年心情很压抑,夏政年止不住烦躁起来,“如此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拒了陛下的赐婚直接把夏欢言那个不孝女送到庵堂去!”
这一点夏长风又何尝不知。
“她在陛下跟前确认怀了皇嗣,拒不了陛下的赐婚。”
便是赐婚能拒,孩子也得生下来送到承王府去,届时去母留子,勇诚侯府只会更丢颜面。
“再则,父亲当真舍得将夏欢言这个亲生女儿送到庵堂去青灯古佛一生?”
夏政年看着夏长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夏长风说这话时语气带着点嘲讽。
认真去看,又没有从夏长风脸上看出什么来。
“……确实有些不忍,也做不到。”
叹息:“罢了,儿女都是债!”
在场的三个儿子:“……”
“你们说言言怎么就不能像歆歆一样省事呢,她要是和歆歆一样懂事,根本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让人如此焦头烂额!”
谁都没有接他的话。
夏欢言和歆歆怎么能比?
作为夏欢言聘来的专属大夫,燕姝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不是她没有在侯府中,而是外面关于夏欢言诗作抄袭的事她已有所耳闻,对夏欢言只有几个字的评价:烂泥扶不上墙。
见有人来找夏欢言麻烦,她懒得露面,只藏身在窗外看了个热闹。
等萧丹瑶追着夏芷歆离开,她也跟上去。
“丹瑶公主。”
萧丹瑶回头,叫住她的人是个着一身黑衣黑纱覆面的古怪女子,皱眉:“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