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歆以往虽大都是应召进宫,但她身为崇德帝亲封的郡主,而她这个郡主之位又是崇德帝为安抚勇诚侯府而封,给予她的特权自然是要多一些。
她是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
马车停在宫门外,夏芷歆对守门的御林军亮出她的郡主令牌,如简提着一个食盒模样的东西跟在身后。
走在宫中,忽闻有人叫她。
“朝阳郡主。”
循声看去,有一年轻女子由几个宫女簇拥而来,那女子衣着不算华丽,却有着一张得天独厚的面孔。
她一出现,周遭黯然失色。
大燕朝第一美人兰渝公主萧兰渝。
而今已有十八岁。
她也是大燕朝的长公主。
其母出身低微,因容貌过盛被崇德帝纳入后宫,曾盛宠一时。可惜命不好,早早就病逝了。
母亲去世后萧兰渝便寄养在皇后周氏名下,是大燕朝的嫡出长公主,是以在身份上她并不比夏贵妃所出的丹瑶公主低。
只是论起受宠,她确实不及萧丹瑶。
夏芷歆与兰渝公主交情并不深,既没有交好也不曾交恶。
目光落在箫兰渝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夏芷歆有些失神。
不是因着她的美貌失神,而是命运。
都说红颜薄命,上辈子兰渝公主死在了去漠北和亲的路上。
萧旭尧那些年一直在外打仗,大燕国之所以养着百万雄兵,就是因为有漠北这个虎视眈眈的劲敌。
大燕朝立朝至今已有几百年,却不是每个时期都强盛,上一任君主荒淫无道,在他治下的大燕朝日渐倾颓,以往被大燕朝压着的漠北便开始蠢蠢欲动。
要不是还为皇子的崇德帝奋起夺权,大燕朝怕是都灭国了。
崇德帝虽贤明又励精图治,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漠北不断挑起的战乱搅得大燕朝民不聊生。
若不是大燕朝出现一位天之卓绝的太子殿下,以聪慧的头脑及过硬的武力将漠北打回去彻底震慑住漠北,又全力支持裴誉推行新政逐渐改善大燕朝的境况,便是贤明的崇德帝当权,大燕朝也做不到这么快便昌盛繁荣百姓安乐。
可是后来,能震慑漠北的太子殿下死于一场大火。
漠北又开始动心思了。
可漠北到底还是忌惮由太子殿下培养出来的雄兵,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是大燕朝的内斗严重,内忧不断才让漠北再次寻到时机。
便是如此,漠北有所行动也是在裴誉与承王一党的斗争中逐渐显露败势之后。
裴誉领着的毕竟是太子旧部,尽管兵权只有很少一部分在裴誉手里,因着太子的余威,漠北也还是有所忌惮。
漠北发动战争,不到一年大燕朝便败了。
大约是大燕朝落败没几天,裴誉的尸首便被扔到了乱葬岗。
而后没多久,兰渝公主便作为战败国的公主被送去漠北和亲,死在了和亲的路上。
这些都是夏芷歆听说的。
那时候她行动已经完全受限出不得致王府又一直缠绵病榻难以起身,只能靠听致王府里的下人议论才得到一点消息。
夏芷歆福身一礼:“见过兰渝公主。”
“不必多礼。”萧兰渝笑起来很温柔,半点没有身为长公主以及第一美人的傲慢。
她走近夏芷歆:“前些时日我陪太妃去皇家寺庙礼佛,一去就是大半年,前几天才回来。许久未见,朝阳郡主轻减了不少。”
“那些事我都听说了,朝阳郡主要放宽心。”
夏芷歆抬眼看向她。
她神情温和,寒暄的语气温柔,却不显亲近。
身上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夏芷歆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兰渝公主此人尽管有大燕朝第一美人的头衔,她却丝毫不高调。而她与寻常人的不高调又不太一样。
别人不高调多是人淡如菊,她却是清雅如竹。
竹,多种于清幽人少之地。
兰渝公主平常不是待在她自己的宫殿中,便是随太妃去皇家寺庙小住。比这五年来深居简出的太子殿下还要深居简出。
这样的兰渝公主,按理说不会过问旁人的事。
可此番……
“有劳兰渝公主记挂,我没事。”
箫兰渝一笑:“没事便好。”
“你今日进宫是来找贵妃娘娘?”她目光落在如简提着的食盒上,“是又搜罗到新鲜吃食给贵妃娘娘送来?”
夏贵妃想要出一次宫不易,夏芷歆从前确实每每进宫都会给她带一些新鲜的东西,或是玩意或是吃食。
不等夏芷歆说话,箫兰渝便道:“不对啊,贵妃娘娘的长乐宫并不是往这个方向,你若是找贵妃娘娘不该走这里。”
她顺着夏芷歆所走的路看远,“这个方向是去……东宫?你是要去东宫见太子皇兄?”
“是的。”她这样大摇大摆往东宫去不可能瞒得住其他人的眼睛,夏芷歆并不怕被人看出来。
“之前太子殿下帮了我一个忙,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感谢他,此番去东宫便是要当面与太子殿下道谢。”
“这样啊。”
箫兰渝自然清楚是帮的什么忙。
没有多问多言,只道:“那我便不耽搁朝阳郡主的时间了,朝阳郡主快去找太子皇兄吧。”
夏芷歆福身,目送她先离开。
“姑娘,兰渝公主不是不常在外走动吗,今日怎有闲情逸致出来,还叫我们给碰上了。我们这运气也是够好的。”
如简所谓的运气好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指运气好。
第一美人啊,这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看一眼赚一眼。
“这个方向,她应该是去探望皇后回来。”夏芷歆道。
箫兰渝刚才来时的方向就是未央宫所在的方向。
周皇后被禁足未央宫不得外出,养在她膝下多年的兰渝公主离宫多日回来自然是要去探望探望她。
如简恍然。
她差点忘了皇后被禁足的事。
说来她家姑娘退婚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不仅顺顺利利以保住自身名誉为前提退了婚,还将有负于她的人都狠狠往下拉了一把,连带着皇后和承王都没有落到好。
姑娘没有侯府作为倚仗单凭她自己便能做到此,真是厉害。
也很辛苦。
说来她问过姑娘,若是侯府宴会当日二姑娘与致郡王没有私会,退婚一事该如何进行。姑娘给出的回答是不可能,说二姑娘和致郡王一定会私会,便是出了意外没有私会,她也会制造机会让他们“私会”。
她才知姑娘应是还留有后手。
“姑娘,奴婢记得您与兰渝公主交情一般,以兰渝公主一贯的行事风格,她不该对您如此热络才对,可她方才……”
夏芷歆侧眸看着她问:“你觉得她方才对我很热络?”
“确实是有点热络,不过不是指态度上的热络,而是值行为上。”如简环视四下,确定不会隔墙有耳才如实继续:“兰渝公主此举颇有些反常。”
“兰渝公主养在皇后娘娘名下,她对皇后娘娘所出的承王和致郡王以及皇后娘娘本人该更亲近才是,您退婚一事落下风的是致郡王,皇后娘娘和承王也都因此受到了陛下不同程度的惩罚。如此情形下,兰渝公主不对您怒目以对都是好的,如何也不该与您示好才对吧。”
“呃,兰渝公主方才的举动算是在与您示好吧?”
更亲近?
夏芷歆不以为然。
真有那么亲近,皇后就不会兰渝公主都十八岁了还不给她寻个驸马;真有那么亲近,上辈子兰渝公主就不会被推出去和亲。
“未必是示好,但总归没有恶意。”
夏芷歆冲如简一笑:“你猜她是在与我搭话后才意识到我是要往东宫去,还是先意识到我是要往东宫去才与我搭话?”
“……”
如简瞪大眼。
“姑娘,您是说兰渝公主是知晓您与太子殿下交好,才故意与您示好的?”
“她未必就是知晓我与太子交好,但我能得太子破例出手相帮,本身就说明太子待我是有些不同的。她应该只是在试一种可能性,于她而言,若我当真与太子有交情,她与我示好百利而无一害;若我与太子没有交情,她只是打声招呼而已也不会损失什么。”
看来兰渝公主已然看透她自己的命运,知晓想要扭转命运为自己博得一条出路,唯有仰仗太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多想了,箫兰渝或许只是单纯想与她打声招呼也说不定。
*
东宫中。
“殿下,朝阳郡主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