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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至义尽?”

    听到这个词的王将舞只觉得可笑。

    “先帝早就谋算着对付王家,甚至设计害死我丈夫,让我二十七岁的年纪就成了赵家的寡妇!”

    “我和炳文成了孤儿寡母,王家从兖州府赶来,明明在这之前,我早就写信告诉他们千万不要上京,可我的信无一例外,全都被拦截在路上!”

    “我和王涣如愿成了盛家的质子,他们还不肯罢休,屡次三番来试探,逼得我们姑侄俩表白表白,就差跪在盛家人面前舔他们的臭脚,我和王涣如此自甘下贱,盛家人收手了吗?”

    “他们没有!”

    “他们变本加厉,说什么宫中秘药只是试探,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也叫试探?何况还是当着炳文的面!”

    “难道这些,当时身为皇后的你全都一无所知吗?”

    “你明明知道,却还任由盛家人踩在王家的头上欺负!”

    “你欠王家这么多,你怎么敢说仁至义尽!”

    王将舞眼眸猩红,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屈辱感涨潮一样将她淹没,绝望几乎将她窒息。

    因为她已经是花甲的年纪,又手无寸铁,唯一的儿子也被她因为害怕引来盛家人的忌惮,而养成了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官,唯一有胆识有魄力的孙女还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

    她手握着伏虎将的兵权!

    可是她真的能起兵吗?

    她有这个掀翻牌桌的实力吗?

    掀翻牌桌的后果呢,她承担得起吗,王家承担得起吗?

    不,王家不光承担不起,甚至王家百年伏虎将的威名还会被盛家人污蔑为狼子野心,乱臣贼子,拥兵自重!

    甚至,王家姻亲的妻族母族,和赵家一族都有可能因此受到牵连。

    她掀翻牌桌的后果,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覆灭,而是好几个家族的万劫不复。

    可是,孙女受到的委屈,就要她们祖孙俩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所以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丢开自己所有的骄傲和骨气,如同打秋风的穷亲戚,沦为阶下囚的落水狗一样,卑微的用那点虚无缥缈的家族恩情来绑架自己身居高位的表妹。

    王将舞紧盯着身旁的表妹老去的脸,以为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丝愧色。

    却不想,太后坦然盘着手上的佛珠,脸色依旧冷漠:

    “那你就当我无情无义吧。”

    “袁图南!”

    听到这话的王将舞浑浊的眼眸剧烈颤动,脑海里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她挥袖扫落手边案上的描金万寿纹茶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茶盏连杯带水,断线风筝一样砸在紧闭的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

    候在门外的岚春被着突如其来的爆响吓得肩头一颤,转身惊呼:“太后!”

    话音刚落,门里又传来一道冷静的呵斥:

    “不许进来,去给哀家煮一壶新的茶!”

    岚春顿住,心里没由来的浮起担忧,她心底隐隐有一种感觉,接下来屋里的谈话,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奴婢明白。”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屋里,茶盏的碎瓷片溅得很远,有一片甚至就在袁图南的脚边。

    在没人看到地方,她垂着的眼眸海啸一样澎湃,山崚崩塌一样声势浩大,说不清是不是这些情绪太过喧嚣割裂,最后呈现在王将舞的眼里,她安静到接近冷漠。

    王将舞砸完茶杯,立刻意识到自己莽撞了。

    眼前之人毕竟是太后,而她只是一介身有诰命的妇人。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却无法平复自己凌兵荒马乱的心跳。

    正当她踟蹰着借口离开的时候,身旁的人却开了口。

    “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才能让这件事过去。”

    王将舞眼眸一滞,这转折来得太突然,她怔怔的望着身旁的人,心里揣摩着这句话意欲何为。

    而袁图南只是淡然开口:“是要三公主血债血偿,还是余家付出代价,你说吧。”

    王家习武,时代传承着血债血偿的规矩。

    所以王家的孩子从小就知道,凡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没本事拿到的东西,就只能看着。

    既然她开了口,王将舞也不在犹豫。

    “好,这可是你说的!”

    “我要三公主血债血偿,除此之外,伏虎将的兵权一分为二,一半作为我孙女这次受伤的补偿,剩下的一半,我还给王家!”

    说起来,这一切的根源都是盛家忌惮王家手握那么庞大一支兵力。

    这兵权一分为二,王家的兵力就削弱了一半。

    而剩下的一半,姝儿注定要嫁给太子的,姝儿有了这兵权,无论是太子还是余家,都不敢薄待了她,如此一来,自己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管是王家,还是赵家,她都保住了。

    可她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她更愿意这件事没有发生,姝儿也不会受苦了……

    想到病榻上的孙女,她的肺部像是被人生生挤成一条窄小的缝隙,令她呼吸都艰难。

    “如你所愿。”

    袁图南声色似乎有些松动:“哀家答应你。”

    这句话很轻,带着在岁月面前,一切都虚无的轻,听在王将舞心里,却如同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一直坠落的心脏。

    王将舞诧异的看着她,刚要开口,门外却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喊:

    “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是王将舞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映翠的声音,此刻她正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双手喜悦得紧紧搅在一起。

    谢天谢地,小姐总算是醒来了!

    话音刚落,门“嘭”地一声打开,映翠只见老夫人扶着门框,眼里含泪。

    “姝儿醒了?真的醒了?”

    映翠用力点头:“醒了,真的醒了,琳琅轩的宫女亲自带来的消息,羌笛已经请了御医了!”

    “太好了,太好了!”

    王将舞泪眼朦胧,随后跌跌撞撞的走下台阶:“快,快带我去见姝儿!”

    映翠记挂着自家小姐,甚至忘了自己伸出太后的仁寿宫,就这么欣喜的搀扶着老夫人离开了。

    她们前脚刚走,岚春后脚就踏进屋子。

    而袁图南不知为何泪流满面,那双流着泪的眼好像被抽去了生机!

    岚春猝不及防:“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