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尧城,临桂楼。
大隆四大粮商之首齐至,林,钱,赵,孟四家各坐于侧堂之中,静候那位神秘公子到场。
李一明也不会想到这小小的尧城里居然集齐了粮商四家家主。
一曲琵琶停后,李一明这才从客房中走出,下了楼来。
他先是走到车夫老张的身边,低声交代了一句,这才朝侧堂走去。
老张颔首应是,转身向临桂楼外走去。
原本小五小六也想跟进来,李一明让他俩在门外把守,只身一人推开侧堂大门。
堂内,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上好的酒肉,色香味俱全,皆是临桂楼内极品。
没有人说话,就连最基本的行礼问好都没有。
场中气氛有些压抑。
李一明缓步走到一个位置上坐下,也一言不发,只是手指似若无其事地在桌子上敲击,缓慢而富有节奏。
他的目光从场中四人脸上扫过,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两个中年胖子,一个尖嘴猴腮。
李一明不禁笑了笑。
侧堂外,人声嘈杂。
临桂楼内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声讨论这位公子的身份和此举之目的。
官府明令不许百姓大肆购粮囤粮,不许粮商恶意增长粮价,不许聚众非议灾情之事惑乱人心。
而这位公子,只来了不到一天就宴请尧城四大粮商!
小五小六目光如炬等候在门口两边,防止任何人靠近。
听见众人的议论,两人精神都不由得紧绷起来,脸上立即充满了警惕之色。
小五更是打心底里感到后悔,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想通了大少爷所冒的风险。
如果进入尧城就造访各粮铺,很难买到粮食不说,即使是买到了,能收购的数量也将远远不足。
若是直接传出消息,宴请尧城粮商,说不定那些奸商富户派遣个店小二就给打发了。
而如今州府大人入了京城了无音讯,这沁州州府之职也已经有代任者上位,大少爷的身份还真就不一定会起到作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想通一切,小五握住刀柄的手愈发用力,他暗暗发誓:
“今天谁也不许打扰大少爷做事,尧城郡守来了都不行!”
而临桂楼门口,车夫老张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他抱起酒坛喝酒,仅用余光看向街道的两端。
他接到来自李公子的命令是,在李公子出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官兵来了也不行。
临桂楼侧堂之内,依旧没有人说话,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李一明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的四位粮商,而林,钱,赵,孟四位家主也在观察着李一明。
他们四人来了临桂楼,而眼前青年却还在房中听曲,这是眼前年轻人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李一明走进堂中,四人皆稳坐于堂,而无一人起身行礼,这是四大粮商的回敬。
看着眼前的粮商们,李一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眼前坐着的几个人似乎不像只是尧城商铺大掌柜那么简单,其眉宇间的煞气和眼神中难以掩盖的犀利绝不是一个掌柜能拥有的。
而且,商铺招掌柜应该不会找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吧。
想到此处,李一明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愈发来了兴致。
林家家主起先只是用极其随意的目光看着眼前华服男子,可是越看越心惊,那种未加丝毫掩饰的淡然,似乎完全没有把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其余几位家主更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浑身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多年以来,很少有人以这样的神态和目光看着他们,
如此年轻的,更是屈指可数。
他们从来都是家族中权利地位最大之人,所看到的也从来都是家族中人尊敬和惧怕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旧没有人说话。
只有李一明时不时敲击桌面的手指在咚咚作响。
不知何时,几位家主中有两位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孟家家主收回了目光,然后是赵家,钱家。
林家家主林老终于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拱手道:
“这......不知公子邀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李一明敲打桌面的手这才停住,又取出一枚金色镶字的令牌,瞟了一眼,将有“贾”字的一面朝下,轻轻地放在桌上,平静开口道:
“你们是粮商,我找你们自然是为了买粮的。”
似乎李一明的话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浪,四位家主毫无反应。
他们的眼睛都被那枚金令所吸引住,一眨也不眨,仿佛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见令如见人。
而这令牌朝上的一面赫然镶嵌着一个大大的“巡”字,巡察百官,执守王法!
其字以白玉嵌底,刚劲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时大隆丞相令!
霎时间,离得最近的林老只感觉如坐针毡,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站起来,
不,是应该跪下去!
坐得远一些的孟家家主没有能看得太清,但注意到其他三位家主皆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他轻轻地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赵家家主,想笑声问一问,
结果他这么一碰,竟吓得赵家家主啊的一声栽倒,落到地上时已然是下跪的姿势。
赵家家主这么一跪,其余三位家主顿时只感觉头皮发麻,也一缩身体,跪到地上。
林老更是因为年迈体虚慢了一步,骇得趴在地上直喘粗气。
孟家家主倒是反应迅速,虽然没有看清令牌,但赵家家主跪下之后,他立马也跪了下去。
以至于在场跪着的四人中,倒属他面色比较正常。
李一明见到如此滑稽一幕,神色如常,又重复一遍道:
“各位,我是来买粮食的。”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林老闻言脸色又是一紧,却又听得眼前年轻男子叹了一口气道:
“唉,这前方战事吃紧,奉国大军压境,粮草之事不还得右丞相张大人来操心吗,唉,麻烦呐。”
嗯?战事,右丞相!
林老瞳孔猛地一缩,起先他还以为是当朝某位丞相特派人来收购粮食以赈沁湛两州之灾,没想到却是为了前线之战事!
几位粮商深知,如若搬出军备粮草的名头,他们是极难推脱的,更何况还有相令在此。
后知后觉的孟家家主颤声问道:
“这......大人......不知购粮额,这粮价怎么算啊?”
李一明一抽手,将相令收回,笑道:
“商贾薄利而多销之理我岂会不知,作军备粮草,自是大量购入,这粮价,取八成平日之粮价如何?”
“啊!”
几位家主闻言面露惊然之色,惊叫出声。
这遇饥荒非但没有将手中积粮高价出售,反而还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大量卖出!
这谁能答应!
但强权在此,谁又敢多言?
林老气急,想起前日还有郡城想要高价收粮的消息传来,可却被他遣人推拒了。
此时的他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