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屯兵百万,皇帝自封异姓王》 第1章 金銮殿上 “贪墨了朕五百万两赈灾银,你还敢上朝来为父求情,谁给你的胆子!” 大隆王朝,金銮殿内,隆景皇帝大袖一挥,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殿内低垂着头的文武百官,最终停留在一位跪伏在地的年轻人身上,一股无形的威严扩散开来。 而这小青年只是这么跪着,额头触地,毫无反应。 朝堂百官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名堂,然而在隆景帝龙威之下,又都不敢吱声。 沉默持续了片刻,隆景帝见跪着的年轻人仍旧毫无反应,想到国家沁湛两州之地无数灾民正挨饿受冻,他的怒气愈发难以抑制。 终于,他猛地一拍玉案,声音如同雷霆般在殿堂中回荡: “来人,给朕把这贼子打入天牢,即刻与其父一同斩首示众!” 天子震怒,百官纷纷跪倒,即便是侍立一旁轻扶羽扇的宫女都吓得跪倒在地。 皇帝的怒喝声响彻殿宇,跪着的李一明这才猛地惊醒过来。 他刚抬起头,一时只觉双腿一阵酥麻,一个不稳便侧翻在地。 “什么情况啊这是......” 李一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哪里? 刚才不是还跟哥们一起在KTV里喝着小酒畅想未来吗? 他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前面乌泱泱跪倒一片,转身,还是跪着的人,再一抬头,一个黄袍金冠之人坐在最高处,眉宇含怒。 李一明更疑惑了,莫非这是在演电视剧? 他刚想开口,突然大脑一阵剧痛,只感觉一股庞大的记忆涌入脑海,再次昏睡了过去。 跪在后面的几个大臣见此情景,只得心中哀叹。 “唉,沁州李家算是彻底完了,家里老子遇灾受了连累,这小子也是个窝囊废。” “唉,数万灾民饿死,州府本就难辞其咎,不知右丞相为他求来此次面见圣上的机会又是意欲何为啊。” 而在跪着的官员之中,一位戴着纶巾的老者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 他瞥眼看了一下不远处同样跪着的左丞相贾文成,心中对李一明骂了无数遍: “这个废物,真是难堪大用,我好不容易求来这次机会,让你构陷贾文成那个老家伙,你却被当场吓傻了!” 此人正是大隆双相之一,右丞相张道中。 当李一明再次醒来时,他已被两名侍卫拖着往殿外走去。 他迅速吸收原主的记忆,猛然睁开眼睛。 坏了! 我这是穿越了! 原来,原主乃是大隆沁州州府李兴怀之子,时年沁湛两州之地受天灾,颗粒无收,而朝廷拨下的五百万两赈灾银却不翼而飞。 沁州州府李兴怀携二子赴京求粮,被打入天牢,而其长子李一明却被右丞相遣人带到了朝堂之上...... 回过神来,李一明眼看着自己即将被拖出金銮殿,吓得急忙大声呼喊: “嘿!慢慢慢慢慢,慢着!我,不,罪臣有话要说!皇上,罪臣有话上奏啊!” 隆景帝以手抚额,自诩九五之尊倒还不至于怒气行事,只是大隆受灾的百姓让他头疼不已。 殿内大臣纷纷给拿人的侍卫让开一条路,右丞相张道看见李一明似乎恢复了神智,顿时眼前一亮,拱手上前道: “陛下,不妨听听此人还有何话要说。” 一国丞相的面子还是要给,隆景帝挥手示意了一下,旁边太监会意,立即高声吟道: “你还有何话要辩驳的?” 侍卫将李一明松开,李一明脱口而出: “陛下,沁湛两州受灾之事,罪臣可以解决!”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隆景帝闻言心中一动,目光投射过来。 右丞相张道中却是神色愕然,似乎在说:我教你的话可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左丞相贾文成闻言也是一怔,对于张道中的算计他早已知晓一二,手中已备好几张底牌准备随时反击,却未料到竟会有此转折。 李一明终于得到喘息机会,他站直身体,整理一下身上的长服,将衣摆往后一甩,跪下道: “陛下,我大隆百姓安居乐业,朝臣勤勉尽责,陛下又励精图治,只是遭遇一时之天灾,怎至于连供给百姓温饱度难的粮食都没有了呢?不过是那些粮食不在百姓仓中而已罢了。” 先是一顿糖衣炮轰完,李一明再委婉指出问题之所在,而避赈灾银一事不谈。 这番话与先前的支支吾吾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一时间难以将他与巧舌如簧之人联系起来。 赈灾之事本就是压在隆景帝心头最大的石头,闻听此言,他顿时来了兴致: “你此言何意?速速详述!” 李一明再次拱手,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诸多治理饥荒灾乱的史例,思绪流转间,他脑海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一行文字牢牢攥住, 随后,无形大手再一摊开,呈现在他眼前的赫然便是天下第一阳谋,范仲淹操纵米价治灾! “陛下,百姓受饥饿之苦并非我大隆无粮,乃是百姓遇荒年,穷苦以至买不起粮,而这粮食尽皆掌握在各方富商手中!” “哦?你是说朕要赈灾,这重点还得放在那些商户身上?”隆景帝若有所思。 此时,大隆户部尚书赵志新脸色一沉,拱手道: “陛下,切勿听信此子胡言乱语,我大隆历来赈灾靠的是各地官仓,民纳税,仓防灾,此乃防治灾年最佳之策,关乎商户何事!” 户部尚书之言有理有据,百官无不暗自点头。即便是隆景帝也内心赞同。若赈灾不靠朝廷而依赖商贾,成何体统? 李一明初来此地,心中又有范文正之阳谋在身,闻言只是冷笑: “哼,此法用以抵御小灾还尚可,但现今祸及沁湛两州百姓,数量不下百万,朝廷若是开仓放粮,必不够分配,能治标可难治本!” “你,你!” 户部尚书赵志新闻言气极,治标不治本这种犀利的言辞与说他办事不力别无二致。 “若不是你沁州李家贪墨赈灾银,有朝廷拨下的银子,再从商户购买一些,赈灾一事何谈不成!” 李一明直接看了过去,回应道: “姑且不论家父贪墨一事是否另有隐情,如今荒年之际,商贾手中的粮价本就高于往年。若他们得知朝廷粮仓存粮不足的消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进一步抬高价格? “尚书大人,你能保证吗?” “这......” 户部尚书顿时语塞,无言以对。 百姓虽为一国之基,但真正支撑国家运转的却也离不开这些商户,更何况那些商贾巨头与朝堂官员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作为这官僚体系中的一员,怎敢做出此番保证。 户部尚书吃瘪,直接开口怒斥: “你......即使要从商贾手中取粮,也需真金白银。汝等行贪墨之事之徒,有何脸面在此大言不惭!” 李一明见此一幕反倒笑了,微捋思绪,高声道: “我只需要在商贾之前抬高粮价,以高价从他们手中收购粮食,再放出消息,引各地粮商汇聚与沁湛两州之地,” “最后再敲准时机开仓放粮,以免价之粮攻伐商贾手中的高价之粮,商贾手中之粮兜售不出,其粮价必定崩盘,如此一番,灾情可解!” 金銮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官员都在沉思这其中的原委,即便是高坐龙椅之上的隆景帝也微微皱眉,作思索状。 片刻后,当朝左右宰相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李一明,在他们心中闪过八个大字,操纵粮价,劫富济贫! 以商贾之饱仓填灾民之空腹,当真是个狠辣的计策! 张道中心微震,不曾料想这个沁州有名的纨绔有这样的谋略: “难不成是提前想好了计策,刚好利用我给的机会在陛下面前说出!” “我让你咬老贾一口你没做也就罢了,如今又把目光盯向了商贾,岂不知沁、湛、沧几个州的商户皆是我的人!” 张道中的目光逐渐变得阴冷,心中杀机已生。 左丞相贾文成却是眼前一亮,商贾与朝堂之间的关系向来错综复杂难以处理,此计既出,让人防不胜防,又解了两州灾情,实乃妙计。 他直接起身拱手,道: “陛下,微臣觉得此子之计可行!” 第2章 做我门徒 张道中一听到声音,立刻锐利地回转视线,死死盯住他的对头贾文成, 他万万没有料到贾文成竟会站出来为李一明说话。 可刚想开口驳斥,却时机已失。 隆景帝在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眼露欣喜之色,直接站起身来,道: “妙哉妙哉,朕亦觉得这是个极佳的计策!” 目睹皇上对李一明计策的赞许,右丞相张道中心中暗惊,难道贾文成意图从我这儿夺人不成!李家小子原是我的棋子,这若是让贾文成夺了去那还了得! 于是他也连忙起身进言: “陛下,微臣也认为此计谋有可行之处,” 可他却话锋一转,“但是,这不过是此子一面之词,人之心素来难以判断,他这计策能不能成功施行还需再加揣度才是。” 隆景帝听后,沿着张道中的思路深思,龙目微蹙,其中不可控因素的确太多。 李一明察觉到隆景帝眉宇间的犹豫之色,心下一急,一拱手道: “陛下,微臣愿以我沁州李氏全族之性命作为担保,只求陛下愿意给罪臣这一机会,若成,只愿陛下能明查家父贪墨一案,若不成,沁州李氏全族愿任凭发落!” 隆景帝闻言神色一动,道: “好,朕便给你这次机会,若是给朕办砸了,那这大隆第一个被诛灭九族的就是你沁州李家!” 一时间,满朝震惊。 殿内几位李姓官员顿时腿软,险些栽倒,左右丞相低眉沉思,不知心之所想。 而李一明则是长舒了一口气,至少天牢是不用去了。 直至退朝之后,李一明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原主记忆驳杂,他似乎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爹娘都在天牢之中,然后还有两个弟弟......沁湛两州受灾,为何只有我爹蹲大狱,湛州的州府哪儿去了?” “还有,我一个罪臣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銮殿上?” 直到离开皇宫,李一明还在思考着这些事情,又走了几步,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到了殿上,你就一口咬死贪墨一事乃是左丞相指示你父所为,我家大人自有办法保你家性命......” 李一明读后,瞬间呆住。 他猛地一拍脑门,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他想起来了。 “看来我是成了他们党争的棋子了啊!” “纸上说咬死左丞相...那这纸条只怕是右丞相那边给我的......” 回想起金銮殿内发生的一幕幕,李一明双手抱头,叫苦不迭: “坏了,这下只怕是把右丞相得罪了,我又已经把所想之策全盘托出,他必定从中作梗,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一明神情有些恍惚,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繁荣景象。 而在不知有多远的沁湛两州,有百万饥民正等着他去营救,可他却毫无头绪,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忽然,一个戴着灰帽的小厮挡住了李一明的去路,面露笑意,拱手说道: “公子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李一明一个激灵,顿时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你家老爷是谁?” “公子见面自知。” 李一明最终还是跟在了小斯身后,绕几个转角,走进一家酒楼。 刚进入酒楼包房,一个老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贤侄当真好计谋啊,这操控粮价之策,倒确实有不下三成把握解决灾情。” 李一明寻声看去,眼前正举杯细品之人正是当朝左丞相,贾文成! 他心中惊诧之余,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是左丞相而不是自己已经得罪了的右丞相。 心中稍定,李一明听见第一阳谋却只有三成把握,心中有了思量,一国丞相绝不会无的放矢,于是当即拱手: “见过丞相大人,只是不知大人何以认为仅有三成把握?” “哈哈哈哈,难不成我还估低了?” 贾文成放下酒杯,一边夹起肉片放入嘴里,一边反问道。 “非也,在下倒是觉得丞相大人估高了。” 李一明也不卖关子,默默吞咽一口唾沫,目光从满桌佳肴上挪开,解释道: “诚如右丞相殿上所言,在下此计有诸多不确定因素,例如前几次抬高粮价需要的银子,又例如我已经当众说出此策,难保没有人提前通知商贾出手阻挠。” 贾文成似是没想到李一明会这么回答,他有些满意地看了一眼李一明,笑着道: “你小子倒是看得通透,别光站着了,刚下朝,坐下来吃点。” 李一明一喜,也不拘礼,直接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吃。 菜肴不像前世那么有味道,但胜在鲜美可口,别有一番体验。 “三成把握可不够,”贾文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一明,话语中断了一下,仿佛意有所指。 李一明手上动作一滞,嘴里依旧咀嚼,心一思量,瞬间想到了面前左丞相的意思。 果不其然,见到李一明的反应后,贾文成才接着道: “我能给你一笔银子,也能牵制住绝大部分与商勾结的官员,至此,便算是有了六成以上的把握。” 贾文成似笑非笑,李一明若有所思。 忽的,李一明起身,推开椅子,径直跪下,郑重道: “相爷如此助我,晚辈无以为报!” 左丞相提供了银子,又牵制住可能出手阻挠的官员,说不定连右丞相也会包含其中,如此一来,计策大有可为,灾情可解! 贾文成见李一明上道,笑意更浓: “我之所为不过是为了一方百姓,不过,事后来我门下做我门徒如何?” “承蒙相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 李一明急忙道谢,虽心知一旦成为左丞相的门徒,就意味着卷入两派党争之中,要想脱身就难了。 但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应承下来。 称呼从丞相到相爷再到现在的相师,贾文成将其中变化尽收眼底,他伸手往前扶了扶,道: “起来吧,沁州之地你更为了解,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一明起身,拱手回道: “我想先去探望一下我的父亲,但天牢幽深,非我之能及,还请相师相助。” 贾文成挥了挥手,叫来之前那位小厮,并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交于他手中,轻声吩咐了几句后,对李一明说: “让贾木带你去,事后便让他暂时先跟着你,银两我已经派人送往了沁州,灾情愈演愈烈,你还需早日启程。” 李一明心中大震,额角已经有冷汗冒出,银两已经送出,也就是说眼前所谈全在这位左丞相的算计之中! 他扫了一眼旁边这个名叫贾木的灰帽小斯,已经隐约猜到了左丞相的用意,这怕是被安排来监视自己的! 李一明心中泛起一股不安,但也只能拱手道谢。 离开酒楼,直到来到天牢大门前,李一明一路上都在思索改变现状的应对之法。 已经得罪了右丞相,但这个左丞相的陈府却也不可谓不深! 走进押房,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狱卒不屑得看了李一明一眼,却在见到贾木之后态度立马就恭敬下来, 甚至他都还没出示左丞相给的腰牌。 李一明有些愕然,非是因为自己被轻视,而是这个贾木,一定不像看着这般简单! 经过狱卒的一番交代后,李一明穿过几道牢门,终于在天牢的靠里间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沁州州府——李兴怀。 第3章 阳的不行就来阴的 天牢里有些昏暗,周遭环境阴暗潮湿,却不算脏乱,时不时还有酒气肉香传入鼻腔。 很显然这里面关着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李一明透过监牢门扉看进去,脑中的记忆让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沁州州府李兴怀,虽谈不上蓬头垢面,却也囚服裹身,垫草而憩。 他其实对这位州府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这位父亲似乎对原主很不错。 李兴怀在看见李一明后,眼眶立时湿润起来,他踉跄着过来,双手把着铁栏,想要说些什么发出的声音却只有哽咽。 “爹,朝廷拨发下来的五百万两赈灾银哪里去了?” 没有寒暄,李一明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李兴怀闻言略微怔了怔,平复一阵心情,最终还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唉,哪还有什么赈灾银,真正的赈灾银早已经买了粮被百姓吃到肚子里去了,不然我沁湛两州灾民如何能支撑至今。” “没有贪墨,没有赈灾银?” 李一明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这件事情与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沉默一会儿后,李兴怀又缓缓开口道: “之前带走你的人我认识,是右丞相府上的师爷,如果右丞相能保全性命的话,你就跟着他吧,至少也能为我李家留下一丝血脉。” “我......”李一明顿了顿,经李兴怀这一句提醒,他想起来些事情,继续道,“的确是右丞相找人带我出去的。” 听完李一明的话,李兴怀似乎有些释然,道: “儿啊,既然你有这个机会那就赶紧逃吧,这就是命,灾情已经无法控制了,天下要死那么多百姓,也必须死一两个做官的才说得过去。” 李一明只觉大脑翁得一声,要死很多灾民,所以也得死一个州府吗。 是啊,遇到这样的天灾,连龙椅上那位都不得不写下罪己诏,君王尚且如此,做臣子的还能说些什么呢。 所以所谓的贪墨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一个给饿死灾民的一个交代罢了。 但这就是定局了吗? 想到这里,李一明攥紧了拳头,咬牙道: “不,不用死,都不用死!灾民不用死,我沁州李家也不用死!” 他隔着手腕般粗的监牢铁门,看着自己的父亲李兴怀。 声音有些低沉,但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铿锵而有力。 李兴怀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心中感到有些欣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家里最顽劣的一个,更是沁州有名的纨绔子弟,他眼中的复杂最终化为一句叹息: “唉,儿啊,还是能逃就逃吧,记得先去趟沧州,你的未婚妻在那里,带她一起逃,也算是给我老李家留个后了!” 李兴怀的声音缓缓没入李一明耳中,原主的一段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的未婚妻,何依柔。 湛州州府何学林之女,从小就与他定了娃娃亲,但数年以来交流甚少,似乎还因为原主的纨绔而有些看不起自己。 沁湛两州灾情失控,何学林自觉死路一条,自缢于堂前梁上,只求保全家老小不被牵连,而其家眷被李兴怀派人安置在了沧州。 李一明脑袋一疼,瞬间想起来许多。 “唉,真是麻烦。” “爹,放心,我一定会接你们出来的。” 李一明安抚一句后,就朝外走去。 天牢外,贾木静静等候着,看见李一明出来,他上前拱手道: “依丞相之言,还请公子即日起程。” 李一明回头看了监牢一眼,脑子里原主记忆又恢复许多,对亲人的情愫也渐渐升了起来。 他语气平静道: “那便即刻出发吧。” 自此,车马奔腾,激起尘土飞扬,一路向南。 越是靠近沁湛两州,越是能直观地感受到灾情带来的苦难。 饥荒肆虐,四野饿殍。田野中残茬稀疏,泥地上土壤皲裂,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荒凉。 一路上官兵皆在镇压灾民,防止灾民入城,却鲜有施粮赈灾者。 李一明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即便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所纳之景依旧让他心生悲凉。 一路三日两夜,无时不令他心生酸楚。 回到沁州,李一明一脚踢开州府大门, 他大踏步迈入,暂代州府一职的李楷瑞立马迎了上来,道: “少爷,你怎么先回来了,老爷呢?” 李楷瑞,李一明记得,是李兴怀一路提携上来的官员,属于李家亲信。 李一明表情肃然,脚步不停,直接挥手道: “李叔,开仓放粮!” 李楷瑞先是一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惊呼道: “开仓放粮?使不得呀少爷,如今的沁州基本上都是靠粮仓里的余粮吊着,粮仓未空,百姓才有希望,千万不能开仓放粮啊!” 李一明猛地扭过头来,语气冰冷: “我说了,开仓放粮。” 李楷瑞瞬间愣住,刚才那一瞬,记忆里那个纨绔少爷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迎着李一明的目光,他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粮仓还有粮食,即便是煮不能立筷的稀粥,最多也只能支撑两天。 但哪怕是硬撑着不放粮,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每天饿死的人都在增加,病疫灾情更会随之而来。 “好,少爷,我这就去开仓放粮!” 李一明没有再回头,而是径直朝堂内走去。 虽有范公千古阳谋在手,但时间上却已经来不及了,李一明不想再多饿死哪怕一个人。 “阳的不行,那就只能来阴的了......” 他袍袖一抚,坐在堂内首座之上,高声道: “汪师爷何在!” 汪师爷,汪辛,也是李兴怀的亲信,更是位善谋之士,安顿湛州州府亲眷之事便是由他亲为。 李一明相信汪辛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李家,果然,只是片刻,一个纶巾老者便迎面走来。 “少爷!你回来了!” 李一明似是无意之间看了一眼旁边的贾木,开口道: “汪叔,我要你集结人力散布消息,我沁州愿以市面上十倍粮价大量收购粮食,绝无戏言!” “啊?十倍!” 汪辛瞬间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家少爷一回府就下达了如此草率的命令。 “少爷,万万不可呀,商贾心思靠银子是填不满的,更何况,咱们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啊!” 李一明在此时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又看了一眼贾木,道: “汪叔,算上时日银子应该也快到了,你照做便是,我自有决断。” 虽不知少爷从哪里借来的银子,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解燃眉之急罢了,汪辛暗暗低叹一口气,领命而去。 李一明看着汪辛离去的背影,心知即便是开出十倍的高价,那些商贾也不一定敢来沁湛两州。 只怨自己在朝堂上已经将计划说出,却忽略了官商勾结的因素。 他又转过头来,看向贾木。 “贾兄,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左丞相大人的腰牌还在你这里吧!” “公子说笑了,吾只是一家奴,当不得公子以兄相称。” 李一明见贾木对腰牌之事避而不谈,脸上笑意渐浓。 附近各州商贾若是不来便用贾相的身份逼之,至于更远的地方,即便是开出二十倍粮价又有何妨。 来了我的地盘,我可没当年范公那般好脾气! 他缓步走到贾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哈哈哈哈,无妨,或许贾兄这张脸的作用也不比相师的腰牌低多少。” 李一明笑着,突然眼眸一垂,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还得劳烦贾兄陪我走一趟了!” 第4章 沁城守将 高悬的烈日毫不怜惜百姓疾苦,炽热的阳光结结实实得直射在这座原本极为繁华的沁州第一城上。 今日的沁城显得异常安静,街道两旁的杂草黄枯,房屋上的屋瓦满是灰尘。 白墙灰瓦的古建筑在烈日的照射下显得斑驳不堪,城中央的广场上,满是干涸的泥土和萎缩的草木。 饥荒似乎并没有让街上的行人变少,他们的身影瘦削,步履匆匆,但那一双双本就临近干涸的眼眸里,却闪动着希望的光。 因为今天,李家纨绔回城,开仓放粮! 李一明与贾木走在前面,车夫赶着马车在后。 原主似乎对这座城有着异常深厚的情感,李一明脑中快速闪过原主往日在沁城之中或嬉戏玩闹或横行霸道的画面, 食不因饥,饮不为渴,常身披锦绣华贵之袍,手持琼花精琢之杯,在落樱中畅饮尽欢,在楼宇上吟诗作对,不问世间风云之变幻,尽享骄奢宴乐之欢愉。 除了因为自己老娘管的极严,不能去风月之所,淫逸之地外,李一明的原主可真算得上这沁州第一纨绔。 李一明脑子里每每闪过原主酒宴的记忆时,都时不时暗骂: “唉,原主还当真是个纨绔!” 昔日的沁城热闹非凡,如今却很荒凉。 人性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尤为恶毒的一面, 灾民之数近乎十万时,尚且只是令人心慌而行不乱其所为, 可灾情始终得不到控制,灾民已近百万。 富贾乡绅之流早已经逃离此地,即使是荒城的父母官也大多选择举户撤离。 李一明一路慢行,已经到了城门脚下, 城门口有数十官兵把守,皆举矛挎刀,如临大敌。 城外是难以计量的灾民,如若放任灾民进城,那这沁城将会只剩下残垣断壁。 沁城守将认出了走来的李一明,神色有些激动,上前拱手行礼道: “早些时辰就听手下说大少爷你回来了,还不曾前去府上。” 李一明看了看,此人正是沁州驻守的将领童飞飙,与自己的父亲李兴怀有些来往, 如今刀兵在手,却不能开疆拓土,只能阻挡逃难的灾民,当真令人唏嘘。 他也上前拱手问道: “唉,童叔,您现在怎么来守这沁城了?” 童飞飙只是叹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望了一眼后面的马车问道: “大少爷你这是要出城吗?那州府大人呢?” 李一明早就猜到童飞飙是想问自己父亲,便直接答道: “我要去其他城地看看,我爹他还在京城天牢,不过应该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天气炎热,汗水从李一明的脸颊滑落,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随意。 “啊?天牢!进了那地方再想出来......” 童飞飙闻言却是心头一惊,但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天灾之下,民不好过,好官也不好过。 没有过多的寒暄,童飞飙下令让守城官兵打开了城门,李一明一行就这么走了出去。 童飞飙看着李一明出城的背影,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不知州府大人花了多大的代价才保住李家这根独苗啊,此去一别,少爷也再没了以前的好日子过了。” 一个官兵靠近过来,也有些感慨,插话道: “童哥,李少爷以前是嚣张跋扈了些,可他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抛弃沁城百姓而不顾,还知道回城看一眼,也算可以了。” “是啊,也算对得起州府大少爷的名头了,不枉州府大人一生清廉。” 李一明的马车渐行渐远,这时,童飞飙突然眼眸一凝, 他注意到了站立于不远处的一个人,贾木。 “这人,难道是他!” “不对啊,他怎么会跟在大少爷身边......” 童飞飙仔细看去,愈发觉得李一明身边那道身影与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吻合了起来!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刀柄,回忆起五年前在前线军营里发生了事情。 五年前,隆国与敌对的奉国对峙于南川平原, 突然有一天,隆国军营里送来了一个青年人。 他来时,元帅亲自接应,走时又由元帅亲自送行。 他来军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以江湖武功挑战百人军阵! 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才无量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 总共十八种百人军阵,尽数被一人破之。 所有参演军阵的兵卒,或被长槊一扫倒地而不起,或被阔刀一劈双手酥麻失了手中兵器,或被银枪一点挑断腕处黄绫。 没有一个兵卒受皮肉之伤,也没有一个兵卒让他身染半点腥红。 童飞飙当时正是组成军阵的士兵之一,每每想起自己矛尖处传来的那股怪力时他都忍不住热血狂涌, 天下居然还有这般勇武之人! 李一明一行已经在童飞飙的视野里化作了几个小点,他仍旧望着,默默念了一句道: “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少爷他肯定是有所依仗了吧......” 此时,一个官兵有些急切得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喊道: “童哥,童哥!城里粮仓开了!” 童飞飙闻言猛地回过头去,眼睛瞪得老大: “这个时候谁敢开仓,又怎么能开仓!” “童哥,不仅开仓了,而且是全开了,还送来几车粮食过来叫我们煮成稀粥布施给城外的灾民......” 报信的兵卒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有些不敢把字吐露清楚。 童飞飙也是听得有些胆颤,他抬头看去,几架粮车已经被人推了过来,此时想要阻止放粮已经来不及了。 即使是他这么一个舞刀弄棍的粗人也知道越是到了这番时候越不能开仓放粮的道理, 到了这个时候,百姓哪怕是饿死,只要仓中有余粮,心中有希望,就还有撑过荒灾的那一天, 可是...... 他又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城外李一明消失的方向,眼神意味难明。 “这或许是少爷的意思吧......” 童飞飙的眼中犹豫之色尽去,随之而来的是一抹坚定。 “州府大人家可没有废物,相信少爷一回又如何,来人啊!架上大锅,煮粥!” 童飞飙声音浑厚而有力,守城的官兵闻言皆是一震,纷纷愣在原地, 在这个饿肚子的时候,“煮粥”二字却尤为刺耳。 在军营里,粮草的重要性往往最能够直观得体现出来,即使是把兵卒全部战死,都不会选择粮食吃完。 他们都是跟着童飞飙上阵杀过敌,长途行过军的人,对此心里远比寻常百姓看得透彻。 童飞飙见此一幕,噌的一声,猛地抽出腰间阔刀,怒吼一声道: “这是军令!半刻钟后我若是在城头见不到炊烟,定拿你们试问!” 第5章 涵古郡外,七日之诺 马车摇晃,李一明坐在车内,看了一眼同样坐在对面的贾木 一路上这个贾木从不开口说话,安静得不像样子。 李一明也沉默着,马车外面,或零零散散躺着饿死的灾民尸体,或稀稀落落跪着祈求布施的老人小孩。 他无心说话,更不敢打开车帘。 李一明的骨子里终究是个现代人,离开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三日没有合眼。 他这些天听到的乞怜比前世二十年里累积起来听到的都要多,他看到的尸体让他心乱如麻。 那都是活活饿死的百姓,李一明不敢看,不敢听。 那甚至比在金銮殿上直视当朝皇帝还更让人感到心悸。 突然,“吁!” 马车猛地一顿,车夫的骂声从外面传来: “没长眼睛啊你!滚!” 紧接着便响起小女孩的哭声。 李一明撩开马车门帘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瘫坐在马前, 而不远处,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正满脸骇然得跑过来。 李一明刚想跳下马车,却被贾木叫住,道: “公子,荒年多刁民,还需小心才是。” 李一明略微一犹豫,还是摆手道: “无妨。前方不远处就是涵古郡城门,不会出事的。” 说罢,袖袍一摆,微微一跃,落到地上。 贾木也没有多言,紧跟李一明身后。 李一明快步上前,伸手将小女孩扶起,又蹲下身去,轻声开口: “小姑娘,你......” 可话到嘴边,却又吞咽了下去, 放眼看去,这城门外满是难民,皆面黄肌瘦,双眼无神,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粗粮饼,看着小姑娘依旧澄澈的眼睛,微笑道: “小妹妹,如果我把这张饼子给你,能管几天呀?” 小女孩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李一明手里的粗粮饼,吞咽了一下口水道: “七天,我能吃七天。” 她伸出两只有些瘦弱的小手接过饼子,又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一小块,再撕下来一小块,嘟着嘴犹豫了一下又撕下来一块: “这一块给爹爹,这一块给娘亲,这一块放着给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剩下的......” “剩下的我能吃三天。” 李一明看着本就不大的粗粮饼被撕得越来越小,鼻头微微发酸,他挤出一丝笑容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又大致算了算时日后,开口道: “那好,三日就三日。” 说罢,他站起身来,独留不明所以的小女孩抱着饼子愣在原地。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贾木正笔直得立在他的身边, 神情不怒而自威,身未佩剑,却似有千万把利剑环绕其身。 李一明再扭过头去,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过来近十个虎视眈眈的灾民, 他们有的伏着身,有的正将已经生锈的柴刀往身后藏,还有的已经挪步到了自己不远处,却在贾木的目光下停住了脚步。 就连最开始看见的那位疑似小女孩儿父亲的瘦老头也满脸警惕得战在原地未动。 李一明了然,微微笑了笑, 他一甩长袖,拱手欠身: “各位乡亲,我乃沁州李氏,州府李兴怀之子,在此许诺各位,两日之后,城外布施赈灾之粮,七日之后,沁州各郡,再无掘土果腹之民,再无饿殍遍野之景!” 李一明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传入灾民耳中, 再无掘土果腹之民,再无饿殍遍野之景,这简单的几个字,竟听得众人浑身一颤。 他声音落下,便也不再看四周灾民,径直走向马车。 在路过贾木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谢: “的确应该小心些,多谢贾兄了。” 贾木微微颔首,跟在李一明身后,一起上了马车。 马鞭未提,马车再次摇晃起来,众人目送着马车驶向前方的城门,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他们饿了许久,没有人会相信七天就能解决这数百年难遇一场的饥荒,但不知怎的,没有一个人出声驳斥。 小女孩儿抱紧怀里的碎饼,呆呆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只是俏脸微微泛了红,抱着饼子的手也更用力了几分。 马车上,贾木开口道: “跟着公子一路,知道公子不喜见尸体,不然方才也无需公子许下三日之诺。” 李一明闻言笑了笑: “贾兄多虑了,尸体这些对于我来说倒无所谓,只是见不惯饿死之人,也听不惯乞怜之声。” “至于那七日之诺,姑且算是来让我自己能够心安些吧。” “公子真乃至良至善者,沁湛两州之百姓实乃幸也。” 李一明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了自己接受过的教育,想到了自己受过的熏陶和感染,脸上的阴霾终于是敛去了几分, 他看着贾木,意味深长道: “有些东西是烙印在一个人的骨子里的,自出生在那个时代,那片土地时起,就已经注定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不会被改变的。” 贾木实听着李一明模棱两可的话语,只能心道一句果然是读书人。 两人谈笑间,已经到了涵古郡城门之下。 守城官兵见了马车上的相府标识,急忙把设立城前的行马搬开。 李一明只是微微一扫眼,入目之持矛官兵就不下二十人,其足可见这涵古郡管控严格程度远超沁城。 倒也难怪城外的灾民即使是在城门之下也生出了歹念。 但这也不算是一个坏消息。 因为这样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座城里还有朝廷官员存在,而且说不定还有粮商驻留。 至于沁城的粮商何在,估计早被州府李兴怀寻了由头抄了家充了官仓了。 马车驶入涵古郡,里面景象与沁城之内别无二致,市井萧条,满目疮痍。 过了没多久,便有一行几人迎面走来,皆身着官袍,恭敬行礼,难掩脸上的疲惫。 为首一人扶了扶官帽,上前道: “下官早已经得到吩咐,有失远迎,还望少爷见谅。” 李一明下了马车,见到说话之人,正是涵古郡的郡守,程宏志。 回顾脑中记忆,李一明想起这程宏志也与李兴怀相交莫逆,而且他还有一独子,名唤程磊金,天生力大无穷,更是自己昔日的玩伴。 想到这些,他亦拱手躬身,行礼道: “程叔不必多礼。” 这沁州之内,各地之郡守皆可算是他父亲的属下,但这少爷之称未免有些怪异。 李一明回想起自己的便宜老爹,一时竟不知说他是朋友多还是党羽多了。 倒也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为何当朝左右丞相都对他有拉拢之意。 虽然脑中不断有记忆涌来,李一明仍旧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他略微犹豫,又开口道: “程叔,不知令郎现在何处,我与他也是许久未曾相见了。” 程宏志闻此一言,却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唉,下官无能,他是我老程家唯一血脉,不敢留他在这涵古郡内受苦,已经把他随安置在淮州老家了。” 话及此处,许是想到州府李兴怀还亲自带着自己两个儿子赴京,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我那痴儿没这享受富贵的命,我这个当父亲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保他一时之平安了。” 李一明觉察到了程宏志眼中的愧意,其中辛酸更不便与人言明, 他忽地想起程宏志最开始说的那句话,顿时心生疑惑, 自己此行并无半点耽搁,即使是在沁城之内也未停留多久,程宏志怎么会已经知道自己要来。 李一明思索无果,于是便开口问道: “程叔,依你先前所言,似乎已经有人提前告知了我的行程?” 闻听李一明的询问,程宏志未做回答,而是扭过头去看了看身后,意有所指。 李一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从程宏志身后的一众官员之中,迈步走出一个人来。 第6章 大隆三皇子 只见此人端得个明眸皓齿,俊朗非凡,眉宇之间自带一种不羁,不似寻常人物。 凝神打量,李一明确认自己并不认识。 此时,一旁站着的贾木突然凑过身来,轻声道了一句: “公子,是皇家的人。” 李一明闻言,豁然开朗。 自己在金銮殿上直言能够解决饥荒之事,连左丞相都派了人一同随行,隆景帝那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此时他再看眼前青年,身着白底锦袍,轻扶题画纸扇,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仪。 李一明的第一反应,此人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未等李一明有所言语,白衣青年便先行开口道: “阁下便是金銮殿上大放厥词称,能解两州之灾情的李公子吧。” 他轻轻一扶纸扇,表情似笑非笑。 李一明理了理思绪,眼前之人只怕不单是皇帝派来的人,保不齐还是某个皇亲国戚,于是拱手回道: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直接朗声道: “吾乃当朝三皇子,当日退朝之后,父皇就对你的计策赞不绝口,诚然你的计策很妙,但在我看来却有夸夸其谈,纸上谈兵之嫌啊。” “你说是吧,李公子?” 李一明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只感觉周围空气都有些冷了下来。 “原来是三皇子殿下,自是如殿下所言,所以我来就是验证那计谋究竟可不可行。” “哼,验证,若容你来验证,我大隆不知道要枉死多少百姓!” 三皇子一挥袍袖,更进一步接着道: “你可知现在沁州各郡粮价几何,你可知附近之地粮商几家,你又可知赈灾所需银钱几许?” 李一明略微思索,再次一拱手,回答道: “臣不知。” 闻听李一明所言,三皇子直接冷笑出声: “既不知,又怎敢献此徒有其表之策,行这沽名钓誉之举!” 程宏志眼看两边言辞愈加犀利,一边是自己不敢得罪的人,一边是自己不愿得罪的人,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 但他又觉得三皇子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依照他对李一明的了解,换他也很难相信李一明会提出什么好的赈灾良策出来。 三皇子当街放言,毫无避讳之意,话音扩散开去,引得街道两边的居民都纷纷掩门观望。 李一明见此也不禁有些想笑,原以为此人来此的目的是行监察之举,没想道却是此番行径。 于是他竟也抬起腿,上前迈了一步。 见此情形,三皇子身边的官员纷纷怒目望来,噌噌噌,拔刀之声四起, 李一明瞬间了然,这些人哪里是什么涵古郡驻留的官员,分明就是这皇子随行的护卫! 白刃反射着阳光,映入人的眼睛里让人遍体生寒。 贾木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知是受了左丞相之保李一明周全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也直接上前一步。 他一只手微微握拳,脑中想起身旁这位纨绔少爷在城外随口许下的三日之诺: ...七日之后,沁州各郡,再无掘土果腹之民,再无饿殍遍野之景... 于是另一只手也曲指成拳。 他不会允许有人在此时伤害身旁之人,哪怕对面是当朝皇子也不行。 李一明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对面的三皇子,嘴角却是挂起一抹有些嘲弄的笑意,开口道: “不知三皇子殿下有何良策?” 李一明话音落下,几乎是将矛盾推向了冰点,程宏志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想到: “少爷总算是给了三皇子一个台阶下了,你在沁州横着走,殿下他可是在整个隆国横着走啊。” 三皇子闻言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身后护卫稍安勿躁,然后露出一个自信的表情,开口道: “我以皇子身份,携父皇手谕,亲临沁湛两州,各地粮价我叫他降十文,谁人敢只降九文?” 李一明针锋相对: “沁湛两州灾民满地,如此一来,本地粮商尚且想要逃走,外地粮商何人还敢靠近?没有外地之粮补给,别说降价,就是免价又能有何大用?” 三皇子心中骇然,沉思片刻,道: “我可调来隆国大军,长矛之下,何人敢逃,我叫外地粮商来,何人又敢不从?” 李一明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那敢问殿下,行军之粮又从何而来呢?百姓本就无粮可食,还得抽出一部分去供给数万兵马吗?” 三皇子闻言,额角冒汗,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咬牙道: “我皇室最不缺的就是金银,为了黎民百姓,我自开钱库,自取钱银,从外地大量购入粮食以赈灾又当如何?” 李一明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 “荒唐!这样到是可以勉强解了沁湛两州之患,可隆国的粮价怎么办,在你如此施为之下,整个国家的粮价将会涨到什么地步!其他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一明话音落下,原本已经大怒的三皇子在突然之间,皱成一团的眉宇也舒展开来。 满脸的怒色最终化会数不尽的懊恼和惭愧。 但大隆皇子这般尊贵的身份还是让他忍住低下头去的冲动,一改先前的跋扈,声音有些颤抖道: “我,你,难道你的计策就可行了吗......” 李一明只是淡淡一笑,可惜手中没有一副纸扇,他只大手一挥,沉声开口道: “我以高价收购商贾之粮,再将消息散布出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真金白银诱惑之下,隆国各地汇聚而来者必不在少数。” “此一也。” “以雷霆手段,设兵卒封锁各郡城门,控制消息流出,让看破之商贾不能出,让追利而来之商贾肆意进,只待城中积粮大于所需之日” “此二也。” “敲准时机,大开官仓,低价售粮,商贾之流素来同富贵而非共患难,必有人先行降价低价抛售手中粮食,挽回损失,如此一来,城中之粮价,只在我一念之间!” “此三也。” “郡城内挽损之势起,而郡外仍旧有贪婪商贾不断流入,官府再趁机大量收购粮食,如此一来,不光修筑有城墙的郡城能有粮可用,附近的县,镇,乡皆有余粮!” “此四也。” 李一明语速飞快,直到说道这里才终于顿了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此时,不论是对面的三皇子还是急得想跳脚的程宏志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就连一众皇子护卫和贾木也都听得愣在原地,只感觉李一明这一番话犹如洪钟大吕一般在他们脑中响彻。 以数倍高价购粮,吸引贪利之商贾几乎是必成, 郡城皆有城墙,守住四方城门,封锁消息之事亦能成, 商人自私且精于算计,即便是私下组成联盟抵抗粮价下跌,也必会有人先行降价, 先以解救各郡为主,再以各郡为点辐散出去,不下几日,整个沁州都能有可用之粮! 半晌,无人言语。 李一明侧过头来,看向已经神色木然的三皇子,再次开口问道: “敢问三皇子,臣又何须知道现在沁州各郡粮价几何,附近之地粮商几家,赈灾所需银钱几许呢?” 直到此时,三皇子终于猛然惊醒过来: “这,这......” 他嘴唇嗫嚅一阵,最终是低下头去, “李公子一番话,我,我......” 到最后,他竟是连本宫的自称都忽略了,收起折扇,拱手道: “我受教了!” 他眼中的些许不善早已经敛去,随之而来的是满脸的复杂。 谁知却在这时,李一明缓声道: “不过殿下你说得也对,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而且此计已经在朝中说出,只怕他们早已有了提防了。” 三皇子闻言抬起头来,有些愕然得看向李一明: “李公子你的意思是......” “殿下不妨叫来几位百姓问问,灾情已发展到现在的境地,他们手中哪里还有钱来买粮食呢?” 一言出,在场之人尽皆怔住。 光想着降价,想着把粮食的价格控制到灾情之前,可...... 可如今两州之灾民哪里还有钱来买粮啊! “所以,所以就连李公子您方才所说的良策也无法拯救这近百万的黎民百姓吗......” 三皇子只感觉浑身一阵酥软,两眼一黑,往后面栽倒下去。 第7章 真相 “殿下!” 后面的护卫急忙上前把栽倒的三皇子扶住,程宏志也被吓得感觉靠拢过去。 李一明看见三皇子栽倒,这位皇子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得到了几分改善。 原本在他看来,这位亲临受灾之地的皇子,只不过是想治理灾情,多一些日后争夺皇位的筹码罢了。 不过眼前一幕的发生,倒让李一明改变了这样的看法。 “有些不谙世事,但也算是真心关心黎民百姓。” 暗道一句后,他便也不再管这位有些狼狈皇子,径直往涵古郡里面走去。 在路过三皇子身边时,一道有些哽咽有些微弱的声音传入李一明的耳中: “李公子,你可还有解救之法,百万灾民,百万呐,我大隆失不起啊!” 闻声,李一明脚步一滞,听到这番话是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子嘴里说出,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开口答道: “我会竭尽全力,既是救我李家管辖之下的百姓,也是在救还在天牢之中的父亲和弟弟,” 他略微顿了顿,没有丝毫顾忌对方皇室的身份,接着道: “至于殿下你,还是请回吧,京城的日子比这里好过。” 说罢,李一明转过身去,径直离开,只留下一道略显孤傲的背影。 “李公子留步!” 突然,三皇子的声音更大了几分,几乎是吼出声来: “李公子!大隆已岌岌可危矣!” 李一明闻言脚步又是一顿,扭过头来,看着已经被扶着勉强站稳的三皇子。 “你说什么?” 李一明即使是刚来不久,但从记忆里也不难得出大隆乃当世最强之国度,即便是遭遇饥荒,也与岌岌可危相差甚远。 三皇子见李一明终于停住,推开护卫,上前急走两步,表情急切,眉宇间却藏着犹豫,解释道: “我大隆沁湛两州以南,跨五十里山林,再渡宁神江就是奉国,近几年,大隆与其积怨已久,更是已经交战数场,” “以至于我大隆年年大肆征兵,年年增收粮税,所以才被今年的天灾打得措手不及,让两州之地陷入如此严重的饥荒。” 李一明听着听着,眉头已经皱起,由于先前太急切于治理饥荒,所以对此灾的根源没有进行过多的思量, 但现在经过三皇子这么一说,只是略微思索,一切隐秘之事似乎就如潜水之鳌般浮现了出来! 灾民过万,就已经可以引起郡城州府官员的重视,过十万,奏折就会出现在当朝皇帝的手中, 可现如今的情况却是,两州之地深陷饥荒,灾民已近百万! “这似乎有些太不合常理了些。” 李一明暗自想到, “这大隆的管理水平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差劲吧,而且......” “而且不论是沁城还是脚下的涵古郡,似乎除了个别的官员还在之外,其余的权贵或者富商都已经撤离,” “就好像是提前知道了某些消息一样!” 想到这里,李一明的身体已经忍不住发颤,他的双手也已经不自觉紧握成拳。 “弃子吗......” 李一明眼神阴沉的可怕,他看向三皇子,沉声问道: “三皇子殿下,此间是否还另有隐情是我不曾知晓的。” 他没有丝毫问询的语气,冰冷的眼神似乎没有把对方皇室的身份放在眼里, 三皇子盯着李一明的眼睛,这双眼睛似乎在告诉他,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我......” 犹豫好一阵,三皇子狠狠一咬牙,猛地挥手,对身边的护卫吼道: “你们都退下!” 几个持刀护卫面面相觑,他们收到的命令是誓死保护三皇子殿下,但如今殿下亲自下令,他们也不敢不从。 三皇子见护卫没有马上行动,又冷眼环视一周。 此时的三皇子,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就连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郡守程宏志都被吓了一跳。 这是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是!” 护卫拱手答是,领命散去,程宏志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一明,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也随护卫一起退开。 顿时,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三道身影, 三皇子,李一明,以及从未出声的贾木。 李一明也对贾木使了个眼色,微微颔首,贾木这才缓步离开。 三皇子深呼一口气,因为发怒而有些涨红的脸色这才恢复下来,开口对李一明道: “此地不宜言语,还请李公子随我到城墙上去。” 李一明不疑有他,跟在三皇子的身后朝着城门走去。 可每走一步,他心中对治灾的把握都减轻一分, 直觉告诉他,这里远非一场天灾和治理不当引起的饥荒那般简单。 李一明顿时感到有些头疼,原主几乎整日沉迷于享乐,真正遇到事情了,满脑子的记忆对他却没有多大的帮助。 两人离城墙并不算远,不知不觉间,李一明和三皇子已经登上了城楼。 “李公子,就这里吧。” 李一明点了点头,微施一礼,侧立倾听。 三皇子一只手轻抚粗糙的城垛,另一只手指着前方一片荒凉,缓缓开口: “从此去,有五十里深山,深山背后,宁神江畔,停着数十艘大奉粮船,满载粟黍,随时准备横渡宁神江,赈济我大隆沁湛两州之灾民。” 只此一句,李一明眼眸微缩,一个巨大的疑问从心底浮现, 奉国之粮,赈隆国之灾,可是奉隆两国不是正在交战吗? 三皇子没有看李一明的反应,而是微叹一口气后,继续道: “唉,也是那片山林的缘故,两国的战场选在了以西三百里处的两国交界平原,两军剑拔弩张,无一日的松懈。” “奉国图谋我大隆疆土久矣,且兵多粮足,而我大隆却相反,又遇天灾,积弊已深。” 李一明瞬间反应过来,一切疑惑都在这时得到了解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沉声道: “所以,奉隆两军对峙,大隆无余力顾及沁湛两州灾情,而沁湛两州民困军乏,若奉国送来赈灾粮草,则两州之地不攻自破,灾民甚至还会开城迎接。” 李一明的声音被压得很低,这场饥荒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他走到三皇子的身旁,目光也向前方的一片荒凉扫去,缓缓开口问道: “所以,沁湛两州已经被列为大隆失地了,对吗?” 三皇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那边两军对垒,一日不可无粮,这边两州疲敝,民心溃散,一攻即破,放弃也属实无奈之举。” 李一明想起了之前在金銮殿上,隆景帝对赈灾的急切,于是问道: “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父皇并不知晓,父皇只以为这是一场几百年一遇的饥荒。我也是在贾相的帮助下才知晓此事。” “就连陛下都不知其间原委?怎么可能,满朝文武怎么敢的!” 李一明大惊,这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三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出此间隐秘: “先皇把皇位传给了父皇,却将大隆兵权给了父皇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镇南王!” “而镇南王本无意皇位,但不知为何有了野心。现在朝堂之上已经分为了两派,而只有贾相等少数官员在暗中帮助父皇。” 三皇子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皇位之争与两国之争似乎都被这一场饥荒关联在了一起,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所以这些事情,右丞相知道,左丞相也知道,文武百官都知道,就连我爹,沁州州府也心知肚明吗?” 李一明身体微颤,只感觉头皮发麻,他的脑中浮现出四个狰狞的大字: 举国欺君! 第8章 开始 三皇子没有回答李一明最后的话,但更像是选择了默认。 顿时,场面陷入一片死寂。 夹杂着热气的风从城头呼啸而过,而城楼上的两人心里却只有彻骨的寒。 良久过后,李一明率先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大隆失去沁湛两州之地,陛下成了这失国疆土之君,必会失去民心,朝堂百官也会趁机上奏,然后镇南王就会......” 他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但其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三皇子依旧沉默不语,许是风沙迷了眼,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清楚一切后,李一明吐出一口浊气: “唉,镇南王真是好狠的计谋啊,不惜让这沁湛两州的百姓成为他上位的牺牲品。” 李一明看着身旁的三皇子,想到这位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男在不久之后就会失去皇子身份。 说不定连性命也难以保全,心中唏嘘不已。 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若沁州被奉国占据,自己身为州府之子,定难逃一劫,而且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已经被关在天牢之中,命悬一线。 湛州州府何学林自绝性命,悬颈于梁,换得妻女家小安全,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啊! 想到这里,李一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忽然,他浑身一个激灵,或许整件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李一明抬起头看了看昏黄的天空,太阳正在落下,时辰已经不早,他缓缓开口道: “但是,殿下,只要解救了这沁湛两州的灾民,让奉国没有可乘之机,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不是吗?” 三皇子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却又听见李一明嘀咕着说了一句他有些听不懂的话: “唉,眼下之局可比当年范公遇到的要麻烦多咯,麻烦,真是麻烦。” “走了,现在可没时间让我们在这城头赏景吹风!” 三皇子闻声立即转过头去,却见李一明已经迈步往城楼下面走去, 清风掀起他的衣摆,竟有一分洒脱之意融入其中。 “李公子,你有办法对吗?” 三皇子大喊出声。 李一明头也不回,只是举起手摆了摆: “反正事情已经成这样了,试试又何妨,万一成功了呢。” 三皇子看着李一明渐行渐远,手掌忍不住用力紧扣砖石,拉高声音吼道: “李公子,能让我随你一起吗!” 此刻的李一明已经下了城楼,走在了空旷的街道上, 他回过身去,看了一眼还站在城楼上的三皇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三皇子喉结滚动,吞咽一口唾沫,回视着李一明的眼睛,难掩心中紧张,额角已经渗出汗水。 又过去一会儿,李一明才出声道: “殿下,会背上骂名的,可敢?” “吾乃大隆皇子,有何不敢!” “说不定还会遭遇各路高手暗杀,可惧?” “堂堂七尺之身,何惧之有!” 李一明嘴角挂上一抹笑意,长征路上何惧人多,况且一个皇子的加入也许会带来不一样的效果。 于是他开口道: “哈哈哈,好!殿下还请自备车马。” 三皇子闻言,不知为何只感觉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不顾形象,急忙跑下城去,来到李一明的身边。 三皇子喘了几口气,微微躬身,拱手道: “那有劳李公子费心了,需要我怎么做,还请李公子悉数告知。” 李一明察觉到三皇子语气中的敬意,心里感到有那么一丝意外,开口道: “殿下,我的办法也不过是剑走偏锋,尽力一搏罢了,能不能成还两说。” 三皇子自动忽略了李一明的这句话,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李公子既然提到了有人将来行刺杀之举,不知这刺杀之人来自何处?” 李一明的思绪回到了几日之前,京城金銮殿上,他叹了一口气道: “唉,说来话长,也怪我大意,将所谋之策直接当着百官的面说出,而且还得罪了当朝右丞相张道中。” “况且,即使是顺利达成了目的,也难保镇南王那边不会派人报复啊。” 听到这里,三皇子也微微皱眉,赈灾本就不易,还有他人从中阻挠,而这阻挠之人还是来自大隆官场! “真是可恶,可恶!” 三皇子怒骂一声,双拳被捏得咔咔作响,眼中愤怒有如实质。 他突然看向李一明,语气中带着忧虑: “既如此,那李公子你的安全......” 李一明的目光向着前方不远处等候着的贾木道看去,似笑非笑道: “我有保镖,而且直觉告诉我,他很强。” “保镖?是护卫吗?” “额......算是吧。” 说罢,李一明向着贾木的方向走去。 看到李一明和三皇子终于回来,几个侍卫和郡守程宏志也围了过来。 李一明开门见山道: “我有一计,可拯救沁湛两州百万灾民。” 他的声音在场中几人耳边回荡,一道道目光齐齐向李一明汇聚而来, 短短几个字,竟然让他们的身体都激动地颤抖起来。 李一明捋了捋脑中思绪,继续道: “我们时日无多,且人手有限,还望诸位按照我所说的计策行事。” 程宏志激动得猛一跺足,先前听李一明与三皇子辩论就已经觉察到了自己这位少爷的不凡,此时更是率先回应道: “少爷你且说来,我老程都听你的!” 三皇子也拱手: “李公子,我也全都听从你的吩咐!” 三皇子一言出,几个侍卫皆是难掩震惊之色, 堂堂大隆皇子,这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态度大变,还将自己的身位放得这么低! 但没有给他们思索的时间,李一明直接开口道: “我们先把粮仓中的粮食都煮成粥布施出去,这样既是让大隆粮商都知道我们官仓已空的事实,也让饥乏已久的灾民喘口气。” “不光如此,而且要让沁湛两州各郡之郡守都按此法行事,放空粮仓,大肆传播消息,高价收粮!” 谁知听完李一明的计谋,程宏志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他有些迟疑地道: “少爷,这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若是官仓空了,日后灾民可就更难有活路了!” 李一明大手一挥: “本就是必死之局,能否把各地粮商引来才是破局的关键!” “我们没有粮食,更没有按照金銮殿上所言去积累米粮,也就没有了操控粮价达到筹码,这样才会打消他们心中的顾虑。” “在此等情况之下,再以高价收购粮食,逐利之粮商必定会来!” 闻言,程宏志眼眸顿时一亮,经过李一明这一番提醒,他顿时想清楚了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有引入外粮才能拯救两州百姓,也只有此法才会让那些商贾放心大胆地把粮食送来!” 李一明也微微一笑,眼中却仍有忧色。 最为关键的一步,是计划的实施。 “我们人手终究还是太少了,这样,我们兵分三路,分头前往各郡。” 李一明目光扫过场中众人,沉声道: “贾公子,你有贾相令牌,可单为一路,三皇子殿下,你随护卫一起,再成一路,而我,沁州州府之子,当为一路。” 贾木掏出左丞相给的令牌,扔给李一明道: “公子,这个你用吧,我不需要。” 李一明点了点头,目光向三皇子身上挪去, “我有这个。” 说着,三皇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底镶金的令牌来, 令牌之上,太子令三个字尤为夺目。 “李公子携贾相令独自一路,我就持太子令独为一路!” “我这些护卫都出自御林军,这样,还可以多出一路来。” 程宏志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步道: “少爷,那我明日一早就开仓放粮!” 李一明微微摇头: “不,动静越大越好,程叔,连夜起火煮粥,我要让涵古郡篝火映红四方天,炊烟散遍五十里!” “是,少爷!” 程宏志点头答是,立即领命而去, 没走几步,他又转过身来,面向李一明,心中暗叹一声,不愧是李大哥的长子! 然后他深深一礼,这才大踏步向着自己的衙门走去。 太阳西沉,夜色驱赶着夏日的炎热,笼罩而来,而涵古郡衙门前却响起隆隆鼓声, 郡守程宏志亲自擂鼓,将所有还留在涵古郡的官员衙役都召集了起来。 夕阳西下,涵古郡城外的天空被落日余晖染成一片红色,而日落之后,天空的颜色却并未褪去! 是夜,涵古郡城门外,篝火映红四方天,炊烟散遍五十里! 第9章 离开涵古郡 涵古郡外,几个饥民好奇地看向城门的方向。 “你们看,那里发生什么了,城门着火了?” 听到招呼,旁边的人也昂起头向城门看去。 “该不会是有人熬不住了,打入城了吧!” “还真别说,要不是还带着家小,我都想抡起棍棒打进去了,这帮该死的官兵,完全不把咱的命当命!” 这时,一个大娘开口道: “当官的也不全是恶徒,白天不还有一个当官的分了个馍给邻家月丫头嘛。” 似是想起了白天那个马车上下来的公子当众许下的承诺,还想再骂几句当官的不当人子的人也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城墙处的火光越来越大,将斑驳的砖墙映照得分外清晰,甚至还呈一字排开之形,好似着火点多达十几处。 忽然一个人喊了一嗓子: “你们瞧,火又大了,该不会真的有人打进去了吧,要不咱看看去?” 这边正说着话,就看见不远处已经有人向着城门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那咱也去看看!” 不多时,一口口硕大的铁锅就映入百姓眼中,锅下烈火熊熊燃烧,锅上白汽蒸腾而起。 涵古郡郡守程宏志站立在城楼之上,看着城外的灾民围聚过来,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我老程早就想施粥赈灾了,早就想着这一天了......” 程宏志双手猛地一拍城垛,大吼一声道: “今天,人人都有份,今天,我涵古郡管饱!” 他的声音几乎是要将这夜色撕裂,也将灾民们心中的疑惑震碎。 “郡守施粥了,郡守真的施粥了!” 所有的灾民都加快了步伐,所有还未动身的灾民也站起身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郡城之内,李一明几个人站在一起,旁边停着马车,以及涵古郡里仅剩的几匹壮马。 虽初来涵古郡不足四个时辰,但已经到了分别之时。 李一明对着面前的贾木拱手一礼,道: “自京城到沁城,再到这涵古郡,有劳贾兄一路保护了。” 贾木拱手回礼,然后一甩身上长袍,手掌向腰间抚去, 只听噌的一声剑鸣,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这么被他扯了出来。 贾木双手将剑捧到李一明的面前: “李公子,我不在,就留此剑在你身边吧,” “此剑名为戏水,跟随我多年,剑身柔软,剑刃极锋,可缠于腰间,藏匿于无形。” 李一明也伸出双手,将戏水剑接了过来: “贾兄,那就多谢了。” 李一明缓缓将戏水剑收起,也缠绕在腰间,剑尖环绕一圈又从剑柄的底部收入。 然后他又看向身侧的三皇子,也拱手道: “殿下,你我虽是初识,但我相信殿下定是那心系百姓心系天下之人,接下来就劳殿下替沁州百姓奔波了。” “李公子,”三皇子略微顿了顿,改口道,“李兄,自此一别,再见之日遥遥无期,你我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李一明表情一怔,没有想到这位皇子会想和自己结拜, 但他也没有推辞,郎笑一声道: “如此甚好!” 三皇子闻言大喜,直接道出自己名讳: “我,大隆三皇子,杨博艺,愿与沁州李一明结拜为异姓兄弟!” 李一明也随即道: “我,沁州州府长子李一明,愿与三皇子殿下结拜为异姓兄弟。” 李一明声音落下,两人相视而笑。 与皇子结拜,连酒水都没有,实在有些寒酸,李一明只是似在说笑,道: “哈哈哈,但现在的涵古郡可没那些案几酒肉,不妨将此凡俗之礼舍弃。” 三皇子也大笑几声,道: “如今灾情正盛,免除结拜之礼又有何妨,兄弟只在心中,他日再聚之时,你我兄弟二人彻夜共饮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 此时,涵古郡内的百姓也被铜锣声聚齐起来,向着城门方向煮粥的地方走去。 城门外面,已经有刚出锅的白粥被程宏志亲手递到灾民手上。 李一明再次拱手: “杨兄,贾兄,那我们就在此别过了!” “好,在此别过!” 说罢,他撩起车帘上了马车,贾木与三皇子以及一众护卫也都各自翻身上马。 没有人再说话,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策马扬鞭, 只有马蹄踏地的声响不绝于耳,激起尘土飞扬。 热粥端在手里,一位衣衫褴褛的老父亲看着自己正吹着碗里热气的小闺女,嘴里喃喃道: “我们吃上粥了,那位公子他真的做到了!” 小姑娘轻轻吹着热气,还不忘将一块小小的粗粮饼子拿出来沾沾粥汤,凑到嘴边咬一口。 忽然,她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向着城门看去。 此时,一辆马车正从城门口驶出来。 “那辆马车,是那位公子!” 小姑娘开心地大声喊了出来,引得周围百姓都望了过去。 马车速度减慢,李一明撩开车帘看了看, 所有灾民都端着一碗白粥,这一刻,灾民眼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多了一些希望。 不知怎的,百姓自觉让出一条道路来,马车缓缓从百姓身边走过,李一明始终没有将车帘放下,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驶离人群。 此时,有一位端着粥碗的灾民惊呼道: “我认得他,他是沁州...是沁州州府的大少爷!” 又有人想起来白天发生的一幕。 “你们还记得那位公子说过的话吗,他说七日之后,沁州各郡,再无掘土果腹之民,再无饿殍遍野之景!” 再无掘土果腹之民,再无饿殍遍野之景...... 一时间,所有听到这句话的灾民都呆住了,连送到嘴边的白粥都忘了喝。 沁州各郡,少爷他肯定还有其他的郡城要去啊! 他们纷纷抬头朝那辆马车驶离的方向望去,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才终于回过神来。 晚风将炊烟带到更远的地方,每一个灾民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喜悦。 良久过后,马车驶出涵古郡辖域,车夫老张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公子,咱现在去哪儿?” 马车由贾相安排,是左相府的人,车夫老张也和贾木一样,很少说话,似乎他和贾木之间传递消息只需要一个眼神。 李一明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了愣,似乎自己真的还没有规划具体的路线。 又沉吟一会儿,李一明开口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出了这涵古郡地界再往西走就是湛州了吧,沁湛两州受灾,这里有三皇子他们,那我们就去湛州!” 老张没有开口应答,而是高高举起马鞭。 马鞭落下,一声脆响伴随着马鸣声划过长空。 第10章 别样风景 马车在乡道上疾驰,一路无话。 干裂的土地横亘在视野中,没有一滴水分滋润着这片土地。 几株虬枝交缠的树木显得萧条而孤单,叶片枯黄而干瘪,在风沙中,宛若苦苦求生的老妪。 李一明在夜间只是稍作休息就再度出发,太阳初升,马车终于临近一个村子。 远远望去,只见一群村民似乎正排着队,组成一个长列。 天边有一抹鱼肚白,仍显昏黄的环境下,有的村民拄着拐,也有人举着火把,但每一个人手里似乎都托举着一个碗。 而在村民长列的尽头处,围聚着更多的人,更是爆发出熊熊火光。 李一明朝那边望去,眉头却越皱越深。 他清楚得知道,人一旦饿极了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前世故事闹饥荒时易子而食的例子可不在少数! 正观望见,在那熊熊火光之中,似乎显现出一道人影,高高的发髻,修长的身形,正是一名女子。 难道是在烹煮人肉不成! “不好!” 李一明惊叫一声,跳下马车。 “老张,你且在此地等候,随时准备好出发,我去去就来!” 眼看火光之中那道人影还在动,李一明疾步向着村民跑去。 奔跑之间,他右手向腰间探去,戏水剑剑柄被他握在手里,然后顺着腰带方向一推,再一扯, 剑刃失去束缚,猛地甩出,柔软的剑身不断拍打空气,引得哗啦啦作响。 “你们给我住手!” 李一明情急之下,大吼出声,几步疾行已经跑到了村民近前。 听到有人呼喊,端着碗排着队的村民齐齐转过身来看向跑来的青年。 李一明也在此时看清了前面情形。 只见村民的身后,一口大锅被架在火堆之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双手抱着一只长勺将锅里的白粥盛起,在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递送着空碗。 李一明瞬间呆住,那两名女子也怔怔地看过来,饭勺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额......这......原来是个误会......” 顿时,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场面直接安静下来。 李一明连忙将手中映着寒芒的戏水剑藏在身后,尴尬地冲着面前的村民笑了笑。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着,他的脚开始缓缓往后挪,此时的他恨不得马上在皲裂的泥土上面找条缝钻进去。 这时,距离李一明最近的一个老者率先开了口: “年轻人,饿极了想领粥吃也要排队的嘛,如此急躁,成何体统啊。” 旁边也有老婆婆开始附和。 “就是啊,看你衣冠楚楚的模样,临灾之前兴许还是个少爷公子,这也太不像话了。” “......” 这时,一道清脆动听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落到人群之中: “这位公子,你也跟着一起排队吧,粥还有呢,可不要插队哦。” 李一明身体顿时一僵,寻着声音,缓缓抬头看去。 “额......这,姑娘,这真是个误会。” 说完这句话,李一明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哪怕一秒,撒丫子就跑开了。 没跑两步,身后的人群又喧闹起来,而且更胜之前。 “哈哈哈哈,何姑娘,那小子准是看见你的美貌给看傻眼了。” “就是就是,不然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怎么还会来咱逃的这只剩下老家伙的村子。” 那名白衣女子将一勺白粥盛在递过来的碗里,听到下方村民夸赞她的玩笑声,她的脸色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不过心中也升起一个疑惑, 自饥荒袭来之后,农村里面有力气的年轻人早就已经向郡城逃去了, 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位衣着得体的年轻公子出现在这里呢? 看见李一明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正在扯枯草喂马的老张开口问道: “李公子,这个村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一明伸手扶住车辕,喘着气道: “呼,是我误会他们了,我还以为这个村子里的人已经饿得开始搞祭祀或者直接煮人肉吃了。” “哦?竟有此事?” 李一明摆了摆手, “不是,那边有一个姑娘在施粥,这大清早的,我看错了。” 老张闻言,想起方才李公子抽出长剑跑过去的模样,脸上生出一丝笑意,又随即敛去,问道: “李公子,虽然此荒村距离湛州最近的郡城并不远,但有人施粥赈灾却着实有些反常了,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听到老张的疑惑,李一明也是一惊,戏水剑被收回一半,此时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自己一时大意,居然将如此明显的端倪之处给忽视了。 “如此说来,要么那个女子要么是奉国派来探查情况的先锋,要么就是某个心善的富家小姐。” 说出自己的疑惑,李一明内心明显更偏向于前者, 女子依靠姣好的样貌更不易让人怀疑,而且这沁湛两州的富商官员早已经逃走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更何况还在布施白粥。 李一明虽然对现在的大隆朝廷并没有什么好恶之感,但此事却直接关乎沁湛两州之百姓。 “噌”的一声,戏水剑再次被拔了出来,剑刃映照出李一明的双眼,他缓缓道: “老杨,你应该和贾兄一样,也是会武功的吧。咱们前去会会她如何?” 老杨没有回话,而是将手里最后一把枯草喂进马的嘴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到李一明的面前,拱手示意。 这几天下来,李一明也习惯了车夫老杨和贾木寡言少语的风格, 只是微微颔首,掩剑于身后,准备向那个村子走去, 李一明想了想,又将戏水收回腰间,理了理身上长袍,这才再次迈步出发。 排队取粥的村民们喧闹不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见到方才那个俊俏公子又走了过来,一个端着白粥的小老头哈哈笑道: “你们瞧,我说那位公子还会再来的吧,这不就是,哈哈哈。” 李一明脚步一滞,顿时满脸黑线,说话之人正是最开始说他不成体统的老头。 而在另一边,还在盛粥的何姑娘闻言也是脸上一红。 李一明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说,只是这么看着,看着那个白衣姑娘盛粥,看着那名青衣姑娘将粥递给村民。 看得久了,竟有一点恍惚。 这里的施粥场景与涵古郡城门前的大有不同, 那里是由兵卒官员盛粥,外显出郡城官兵与受灾百姓一同抵御饥荒的豪迈, 而这里,白衣姑娘用自己的两只芊芊玉手将勺柄抱起,盛粥与碗内,又由青衣姑娘将粥碗捧起,递给面带笑容的村民,无一处不蕴含着别样的柔情。 忽地,青衣姑娘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过来,嬉笑道: “公子呀,你还是喝粥吧,看得这么认真,把我家小姐都看得不好意思了呢。” 第11章 善意 李一明下意识地伸出手,将粥碗接过来, “这......” 然后才急忙道谢: “多谢姑娘。” 这时,那名白衣女子也走了过来,浅露微笑,将一碗白粥递到老张手里。 而此人正是湛州州府何学林之女,何依柔。 何依柔与李一明的原主李毅明两家虽是世交,也早有婚约在身,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婚约,两人数年以来很少见面,而上一次见面也是在孩童时期。 车夫老张看见白衣女子将粥递了过来,连忙拱手道谢,然后才把粥接了过去,喝了起来。 李一明直到这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这位施粥于灾民的白衣女子, 只见其一袭洁长裙白如雪,面如桃花,眼似含星。秀眉轻挑,妙目含情,晶莹剔透如明镜,樱唇微启,含笑如花。却媚而不妖,柔而不怜。好似天上仙,不似俗世人,着实生得好看。 微微定了定神,李一明欠身道: “多谢姑娘的白粥。” 何依柔也欠身回礼: “小女子只是尽些绵薄之力,施粥救济灾民罢了,公子不必言谢。” “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又为何会来到此地呢?” 何依柔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却不作声,侧过头去隐有回避之意。 青衣少女这时站出来,嘟着嘴道: “公子果然如老伯父说的般,好生无礼,不知道在问别人之前需要先自报家门吗?” 李一明一怔,心道是自己心急了,他一只手暗暗扶上腰间剑柄,又垂了下来,开口道: “是在下唐突了,”李一明微微顿了顿,想到对方有可能是奉国派来的人,心中稍作思忖,继续道: “在下自京城而来,奉丞相之命,有要事前往湛州。” 他故意说是奉大隆丞相之命,而大隆两位丞相不行一道,却不明说是哪位丞相。 何依柔见李一明衣着得体,不疑有他,回答道: “小女子自沧州来,遣人带了些粮食过来。如今这些村子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我心有不忍,故行至此处。” 李一明闻言,略微转头向人群后面看去,果然见到两辆简陋的马车停靠在那里,马车上放着许多装的鼓囊囊的麻袋,还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打开马车上的绳索,把一个麻袋卸下车来。 “原来是这样,姑娘行如此大善之举,是湛州百姓之福。” 李一明把手上粥碗放在地上,郑重得拱手行了一礼。 见此情形,一旁的青衣少女忍不住掩嘴轻笑: “公子呀,你还是喝粥吧,都快要凉了。” 白衣女子急忙轻嗔一句:“小莲。” “哦哦!”李一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直到现在连一口粥都还没喝, 而反观老张,连空碗都已经放好了,回想起来,似乎刚才最烫的时候都是直接下嘴,一点儿都没含糊。 看见李一明将粥碗端起,何依柔主仆二人也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李一明余光看见两个女子走开,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能说是前世的老毛病又犯了。 在前世,李一明作为班级里的隐形级别人物,其他都好,却有一个致命的毛病,那就是一旦与异性交流就会莫名紧张, 而且是越漂亮越清高越优秀的女孩子,他都会在不知觉间变得无措起来。 此时,老张突然用胳膊肘蹭了蹭李一明,轻声道: “公子,看上那位姑娘了?”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情儿。” 李一明只觉浑身一紧,下意识地否认,咕咚咕咚,白粥入腹。 而另一边,丫鬟小莲拉着白衣女子的手,凑到她的耳边道: “小姐,我看呐,那个公子八成是已经喜欢上你了,瞧他看你那眼神,跟赌坊里的穷鬼看到银子似的。” “瞎说什么呢,还有,何小莲,你这是什么比喻呀,平日在府上叫你多读书你不听。” 提到往日在湛州的日子,何依柔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眶一红,已经有泪光闪烁。 “小姐。”小莲将何依柔的拉得更紧了几分,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这么看着, 可看着看着,她的鼻子也是一酸,竟率先淌下泪来。 湛州州府何学林以自己的一条命换取家中妻女老小安全,何家也在沁州州府李兴怀的安排下到了沧州避难, 而何学林之女何依柔心怀湛州百姓之安危,花费重金购入两车粮食,亲自回到湛州。 “小莲,没事的,只希望湛州百姓能顺利渡过这场劫难就够了。” 何依柔轻抚着小莲的臂弯,轻声安慰。 火光掩映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相互依偎着,几声轻语终是化为两行清泪滑落。 “呼,”将粥碗放到地上,李一明吐出一口气来,“老张,我看她们应该不是奉国派来的探子,粥也喝了,咱走吧。” 老张闻言便转身向马车走去。 李一明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白衣女子一眼,觉得还是需要道声谢,但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去,走向马车。 这时,一道老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年轻人,这就要走了?” 李一明微微一怔,到这里来被称呼公子少爷的多了,叫自己年轻人还是头一回遇到! 他转过头来发现说话的是那个老伯,就听老伯继续说道: “年轻人啊,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应该大胆一点,想当年老头子我呀......” 李一明:??? 眼看着老伯开启了想当年模式,李一明连忙打断道: “不是,老头儿,不,老伯,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那位姑娘了?” “还不承认,我刚才看你小子的眼神就知道不对。” 老伯表情似笑非笑,又一副发现了李一明什么大秘密的模样。 李一明顿感无语,心说谁规定的公子少爷这样的人看见美女就应该走不动道的。 结合自己前世的经历以及纨绔原主从小被严母训斥不得淫逸的记忆,李一明自认为在女色这方面的自控力是出奇的好。 他摆了摆手: “算了老伯,我还有急事呢,就不和你理论了,总之呢,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东西远比美丽的容貌更吸引人。” 说罢就欲转身离开。 老伯闻言心中满是诧异,忍不住擦了擦眼睛,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俊俏公子。 见眼前俊俏公子真的要走,他又急忙将李一明喊住道: “你你你,你回来,我可告诉你小子,这位姑娘的身份可不简单。” “所以呢,跟我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啦,我见你小子也是良善之辈,看模样也是读过书的人,没准儿摆弄几句诗词歌赋就能得到美人芳心呢不是!” 李一明的脸上多了几分玩味的笑,面对美女紧张,面对老头子可不会, 他盯着面前的老伯,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如此奇怪的老年人,心中正嘀咕着,就听老伯继续道: “反正你得给我把这姑娘带走,带她离开这饿死人的鬼地方,走得远远的,去沧州,去云州,去京城,去哪里都可以,那车上的粮食也足够你们走远些了。” 听到这里,李一明不由得浑身一颤,明白了老伯的用意。 他下意识回避了老伯投来的莫名有些扎眼的目光,却看到附近几乎是所有的村民都在以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一道道来自不同人却高度相似的眼神,像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但他不好拒绝。 太阳渐渐升起,炽热的阳光再次落回到这片早已贫瘠不堪的土地上。 李一明回望了一眼已经等待着自己的老张,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那道着实美丽的白色身影,叹了一口气道: “唉,那我试试吧。” 第12章 何依柔 李一明理了理身上锦服,稳了稳发冠,迈步向白衣女子走去。 走了才两步,他忽的定住身形。 “我有个毛线的理由让人家姑娘跟我走啊,这不自讨没趣嘛。” 想到这里,他又到转回来,看着那个老伯道: “算了算了,不去了,我这样去说,不被当成流氓地痞才怪了。” 老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叹息道: “唉,也怪我老糊涂了,那么端庄善良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你呢,” “哎不是,老毕等你怎么说话呢?” 李一明表情直接一抽,又听见面前的小老头继续道: “但是让这样的姑娘留在这里,我们不放心呐,而且依照那位姑娘所言,他还要去其他地方布施粥食,如今这湛州已经乱了,若是她遇到......” “唉......” 老伯余下的话转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回荡在李一明的耳边,让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李一明扫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又看向老头,沉声开口: “老伯,这位姑娘也是想要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而且我看她的身边有几个家丁看护,应该并无不妥。” “老头子我已过花甲之年,算是大半个身体都埋进这片土地里了,还能喝上这么一口白粥,已经足够了。而且,现在还留在村子里的,都知道会迎来什么。有些东西固然可怕,但是都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我们面前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老伯何出此言,虽说那位姑娘带来的粮食不多,但也已经足够许多人再支撑几天了。” 李一明劝慰一句,重新恢复原来的神色,继续道: “况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几天就会有赈灾粮送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一道女子的声音横插了进来,满是震惊和疑惑: “公子所言当真?” 李一明转过头去,就见到那位白衣女子快步走了过来,或因心中急切玉足轻点地面,换做了小跑。 丫鬟小莲也紧跟其后。 面对两双有些炽热焦急的目光,李一明心跳都有些不自觉加快了速度,没有掩饰,他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在下来到湛州,正是为了平息饥荒一事。” 言语间,何依柔已经来到了李一明的近前,急切地追问: “敢问公子,先前公子说是奉丞相之命来湛州,莫非是左丞相的意思吗?” 李一明脸上的惊诧一闪即逝,心中暗自想到: 奇怪,这姑娘居然还知道左丞相,方才似乎听老伯说起过她身份不简单,但现在再问却已经来不及了。 “公子?” 见李一明没有立马回答,何依柔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声。 “在下正是受了左相之令,前来处理湛沁两州之灾情。” “左丞相他就派了公子你一个人吗?” 李一明想了想,颔首道: “正是,不过左相他已经遣人送了赈灾银过来。” 听到这样的回复,何依柔神情一呆,明亮的双眸都暗淡了几分。 一想到湛沁两州灾情之严重,附近各州粮食价格之高,何依柔忍不住轻轻抬手掩面,眼中已经隐有泪光闪烁。 看见眼前漂亮的姑娘要落下泪来,李一明老毛病又犯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是支吾着劝慰道: “姑娘勿急,虽只吾一人,但......但未尝不可也。” 何依柔眼角泪珠还是滑落了下来, “难道就连左丞相他也放弃湛州了吗......” “小姐,不会的。” 小莲拉住何依柔的衣角,轻声安慰。 “......” 眼看白衣女子好像是忽略了自己的话,李一明更加无措起来,他转过头看向老伯, 而老伯却对他努了努嘴,好像在说:快去劝呐,快去劝呐。 “这......” 李一明索性不管了,直接拱手道: “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地久留了,告辞。” 说罢,李一明转身就走。 老伯直接愣住,暗骂孺子不可教也,何依柔与小莲一时也呆了呆,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一明走到马车边,对老张说道: “咱走吧,湛州有七个郡城,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才是。” 老张没有说话,只是待李一明进入马车之后,微微扬起了马鞭。 何依柔在着李一明离开,心中却是再想左丞相为何会放弃湛州,左相贾文成与湛州州府何学林乃是故交,且贾文成素来体恤百姓。 在她看来,贾文成只派遣一个人和输送些银钱来此,已经与放弃湛州数十万百姓别无二致。 看见自家小姐眼中的失望,丫鬟小莲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知道自己所带来的这些粮食对于赈灾所需连凤毛麟角都算不上,更明白小姐心中最后的依仗就是当今一人之下的大隆左相。 “小姐,也许左丞相他另有安排呢,左相素来深谋远虑,肯定不一定会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下人呀。” 想了许久,小莲终于想到几句有些蹩脚的安慰的话语。 何依柔闻言却是忽的转过头来,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嘴里念道: “对,小莲你说的对,左丞相他可能有别的安排,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湛州百姓的!” 说到这里,何依柔的目光向着李一明离开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辆马车已经缓缓启动,想叫停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急迫间,她撒开小莲的手跑了两步,又放声喊道: “公子!公子还请留步!” 小莲见此情形,也帮着喊了起来。 但马车速度越来越快,尘土被车轮带起,竟好像将传过去的声音也埋没了。 而远处,马车之内,李一明正皱眉思索着接下来的事宜,毕竟他这州府大公子的身份在沁州有用,可在湛州就很难说了。 隐约间,李一明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奇怪,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喊谁。” 他定了定神仔细听去,除了阵阵马蹄与马车轮毂碾过泥土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 “老张,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李一明开口问车夫老张。 老张驾着马车,开口答道: “公子,是刚才那村子里的两个姑娘在喊你。” “叫我?” 李一明暗赞老张听力了得,又更加确信了老张也会武功的猜想。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回去看一看,便道: “既如此,那咱们回去看看吧。” 何依柔望着逐渐消失在烟尘中的马车,有些失落得转过身来,心中所盼只能化作一道悠长的轻叹。 小莲也跑上前去,轻轻拉着何依柔的手,开口道: “小姐,没事的,没事的,如果左丞相已经有了安排的话,湛州百姓一定会有救的。” “可是我......我......” 何依柔刚醒想说出我作为湛州州府之女,却在这时,听见身后老伯开口喊道: “姑娘,姑娘快看,马车回来了!” 而闻听这道喊声之时,已有马蹄声渐渐逼近,如一首低沉的鼓曲。 何依柔与小莲两人转过身去,果真见到刚才驶离的马车已经回归, 车后是扬起的尘土,车上有一位俊俏公子正撩帘望来。 第13章 湛州中甸郡 马车在两人身前停下,李一明走了下来。 “姑娘,方才听见你似乎在叫我,不知所为何事?” “我......” 何依柔顿了顿,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迟迟难以说出。 李一明投来一个疑惑的表情,就听眼前白衣女子继续说道: “我想跟你走。” 话刚说完,何依柔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烫起来。 “?” 李一明脸色疑惑之色更深,而一旁老伯的神情却是十分精彩,更是瞬间对眼前俊俏公子刮目相看。 丫鬟小莲闻声也瞪大了眼睛: “小姐?” 何依柔知道产生了歧义,开口解释道: “公子,左丞相一定有别人不知道的安排,我想跟着你一起去平息湛州灾荒!” 贾相的安排? 李一明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是请贾相帮忙牵制住其他会从中作梗的官员,但似乎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安排了呀。 难道是贾木贾兄? 再略加思索,李一明否认了这个想法。 虽然直觉告诉他贾木大概率是一个武功高手,但几日相处下来,他能看出贾木并不是做官的料。 这时,何依柔转过身来,对着丫鬟小莲吩咐道: “小莲,你去告诉随同而来的家丁,叫他们驾着粮车继续前往下一个村子,施粥之事不可断,我们要做到底。” 小莲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小姐,然后呢?” “然后你和我一起跟着这位公子走。” 何依柔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语气反而显得有些平静。 不待众人反应,她又转过来对着李一明道: “公子,湛州地界我比较熟悉,一定能为丞相帮上忙的,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李一明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疑惑转为诧异,开口道: “这......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而且,我......唉,好吧。” 见李一明答应,何依柔顿时一喜,道: “那就多谢公子了。” 说罢便转身去准备。 好在两位姑娘也有一辆马车,否则李一明是绝不会答应的。 见两位姑娘离开,李一明瞬间感到有些头疼,成事者本是应该避免一切途中的麻烦的,但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了让两位女子随行。 两位女子随行,且不说那些小一点的繁琐之事,单就两位姑娘的安置问题都足矣让人头疼不已。 总不能仍在某个郡城不管不顾了吧,更不可能一直带在身边。 想到这里,李一明忍不住低估一句: “唉,真是麻烦。” 却在这时,一旁的老伯忽然凑上前来,笑嘻嘻道: “嘿,好你个小子,老头子我倒是看走了眼,低估你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两位姑娘愿意跟着你走。” 李一明正头疼到底要不要将此事推脱,却听老伯这话,顿时也有些恼了,道: “老头儿,你看我这是想带她们走的样子吗。” 突然想起面前老伯之前提起过的那白衣女子的身份问题,李一明紧接着问道: “话说,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呀?” 谁知听到李一明的询问,老头子又故弄玄虚起来,扶了扶自己发黄的长须,昂着下巴浅笑: “不可说,不可说。” 李一明还想再问,就听见一声马鸣传来,转过头去,一辆精致的马车已经驶了过来。 没办法,时机已经容不得他继续追问下去了。 再无他话,李一明也上了马车,道了一句: “老张,走!” 随着他一声喊,马车木轮再次滚动起来,烟尘不断被带起又落下。 村民们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两辆马车离开,直到马车将要被枯树遮住,卡不见了,一个小老太才开口问道: “老头子,那个白衣服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呀。” 小老头终于不再卖关子,依旧扶了扶自己长长的胡须,缓缓开口: “我早些年去过湛城卖草鞋,恰逢湛州州府何大人巡察民情,与民同乐,而那个时候,这位白衣姑娘正站在林大人的身侧,个子比现在还要矮一些。” 老头的说到这里,四周的村民已经有大多数都反应过来,极少数也在旁人的点拨下回过神。 更有的人回想起方才自己吃下肚去的白粥,想到是那位大人的女儿亲自所煮,已经不禁落下泪来。 为官者,掌权者,往往只需要一些很小的举动就能换来百姓的爱戴和拥护,但纵观历史长河,能做到的却也只占少数。 荒芜的田地之间,乡道之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速度极快。 日头渐高,李一明远远看去,一道高大的城墙横亘在面前,再走得近些,才看见略显古朴的城楼,目光上移,刻着中甸郡三个大字的牌匾就映入眼帘。 中甸郡城外与沁州一样,有许多灾民在临时搭起的棚舍之下躲避烈日的暴晒,而城门正下方,是一群身着甲胄手持长矛的兵卒。 马车来到郡城门下,兵卒立即围了过来,但有意隔得较远,不难看出并无冒犯之意。 兵卒们都知道这样的道理,在这样严重的饥荒之下,还能乘坐马车的人非富即贵。 李一明下了马车,不知道自己沁州州府之子的身份在湛州是否管用,索性就没有自保家门,而是直接掏出贾木递给他的令牌,朗声道: “丞相令牌在此,速速叫你们郡守来见我。” 兵卒不认识丞相令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将中甸郡郡守请来。 看见有兵卒去传讯,李一明也是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这里的郡守并没有私自逃亡。 没有等待太久,一个生得大腹便便却面色焦黄的胖子带着官帽从城门里小跑着出来。 此人正是中甸郡的郡守,牟大晟。 看见李一明手中的黄色令牌,牟大晟立即跑上前来,态度谦卑。 李一明微微皱眉,看眼前这郡守模样,脸庞圆润丰满,双下巴微微颤动,露出宽宽的笑容。一对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副阿谀奉承之态。很难将其与自己印象中的清廉形象挂上钩。 牟大晟小跑上前,然后改为官步,深深拱手一礼,还躬下身去。 “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宽恕。” 李一明没有马上回答,等到汗水顺着面前胖官的额角往眉梢流,又从眼皮子上滴落下去,才缓声道: “无妨。” 牟大晟微微侧头向李一明手中拿着的相令盯去,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儿,脸色涨得通红,又把腰往地上弯了弯,颤声问道: “额......这......不知是哪位丞相的相令......” 李一明又皱了皱眉,心想着诈上一诈,可又想了想,还是算了,便回答道: “当朝左丞相大人。” 闻听是左丞相,牟大晟猛地松了一口气,胸腹之中一口气往上出,又遇上喘,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是一软,一个失力,直接跌倒在地,哀嚎一声: “哎呦。” 见此情形,几个兵卒有些摸不着头脑,准备持矛上前。 李一明倒退一步,看见兵卒欲动,心中还是有一点慌,心中暗道糟糕,这莫非是右丞相的党羽不成? 却又见到摔倒在地的牟大晟举起手来,轻喝一声道: “慢着,不得无礼。” 这一声低喝发出,所有兵卒皆是挺立定身,行止间毫不拖泥带水,所显气势,竟比持矛欲进时还要强上几倍! 第14章 剧变 倒地的牟大晟活像一堆蠕动的肥肉,而他翻将起身时却又无比灵活。 只见他刚抬起的手臂往地上这么一撑,整个身体都像是悬在杠杆上的重物,变得轻巧起来,只是眨眼功夫,眼前胖子官员就已经站直了身体。 李一明身后的第二辆马车之中,丫鬟小莲轻轻撩开车帘,小心翼翼探出头往前望去,当她见到那道近看有些肥瘦,远观却显得魁梧的身影时,惊喜道: “小姐,是牟将军!” 何依柔闻言眉梢颤了颤,脸上露出喜色。 “小姐,要不我们出去吧。” 何依柔刚想也探出头去看看,却又止住身形,摇了摇头道: “小莲,再等等。” 而马车前方,牟大晟脸上挂起比原先灿烂好几倍的笑容,再次对李一明拱手问道: “嘿嘿,下官中甸郡郡守,牟大晟,不知丞相他老人家有何吩咐呀?” 李一明见此,打消心中的顾虑,虽姿态幅度不似之前大,但却尤为自然。 他想了想,也省得再像在涵古郡里那般解释,于是直接顺着回答道: “左相有令,命湛州各郡开仓放粮,赈灾救民。” “啊?” 牟大晟闻言直接惊呼出声,道: “公子,在下虽是武将出身,但你可不要唬我,先前我早就打算打开粮仓赈灾了,但我府上的师爷已经将其中害处告知。” 又瞟了一眼李一明手中的相令,不待李一明继续说下去,他又疑惑问道: “当真是丞相的命令?” 马车上,何依柔听到李一明的话后也是心下一急,忙道: “这,这绝对不可能是丞相的命令,如今整个湛州都缺粮食,丞相不可能不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仓中之粮就是百姓心中最后的一堵墙,一旦放粮,那日后怎么办,这不是把整个湛州逼上绝路了吗!” 小莲也瞬间想通了其中原委,忍不住嗔骂: “我们一定是被那个人骗了,小姐,我们不能让牟将军听从了他的话呀!” 何依柔也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玉手就向马车门帘伸去。 却在此时,外面那位俊俏公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仅要开仓放粮,而且还要将声势搞大一点,将放粮之事传播出去。” 李一明只是微微顿了顿,继续道: “在此基础之上,再放出消息,以十倍粮价高价收购粮食,引其他各州的粮商入湛州。” 何依柔的身形僵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思索李一明的话。 小莲歪着脑袋想了想:“买粮食赈灾吗?” 而牟大晟却只感觉自己被耍了,心直口快道: “既如此,那购粮所需的大笔银钱上哪儿去找啊?且不说我这中甸郡已经没剩多少银子,但就整个湛州都没有足以购买粮食的银钱!” 李一明只是笑了笑,看着近乎快要发怒的中甸郡郡守,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丞相令牌,道: “我现在手中拿的就是足量的银子,或者说,这块相令就是银子,” 说到这里,李一明直接上前一步,朗笑一声道: “还可以说,我持相令来过此郡,就是足量的购粮银!” 李一明的声音在牟大晟脑中炸响,也让马车内的何依柔呆了呆。 看着面前胖子官员陷入了沉思,李一明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 “此事还请郡守大人依言办之,我便不入郡城了,另外......”他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继续道: “另外,我后边那个车里有两个姑娘,还请郡守大人着手安置一下。” 牟大晟闻言先是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拱手一礼道: “公子亲眷,我必妥善安置。” 李一明连忙摆手道: “这倒不是,我与她们并不相识,只是萍水相逢。” 于是李一明将自己与两位姑娘相遇之事简单地给牟大晟讲了一番,引得牟大晟称赞道: “湛州居然还有行如此善举之人。” 李一明拱手:“那还劳烦郡守大人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车夫老张随即驭马转向离开。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何依柔透过车帘间隙看过去,恰逢李一明微微垂眸打量手中的相令,只看见一张俊俏的侧脸,不经意间,一抹绯红爬上脸颊。 丫鬟小莲连忙开口道: “小姐小姐,那位公子他要走了,咱们跟上去吗?” “小姐?” 小莲喊了一声,见自己小姐没有回应,又提醒一句。 何依柔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就听马车外传来一道浑厚而熟悉的声音: “我乃此郡城之郡守,受方才那位公子所托,特来领姑娘入城安顿。” 这道熟悉的声音入耳,何依柔的心咯噔一跳。 中甸郡郡守牟大晟原本就是湛州州府何学林的好友,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如今何家已经物是人非,今在此相遇,怎不叫她倍感酸楚。 牟大晟站在马车外,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正想再度询问之时,却听马车内隐隐传出女子的哭泣声。 忽地,马车门帘被一只玉手掀开,一道倩影从里面扑了出来。 “牟伯伯!” 牟大晟定睛一看,心下一惊: “竟是依柔侄女!” 天逢灾变,物是人非,心中之酸楚只化为两行清泪淌下。 李一明突然发现,在这湛州城中,左丞相的令牌居然出奇地好用,每至一座郡城之前,只需要唤出驻留郡守,再以相令遣之,所耗费之时间不足半个时辰。 车马飞驰,每至夜间只做两个时辰的休憩,四天三夜里,李一明访尽湛州各郡。 如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水面,湛州地界,原本已经陷入一片僵局的赈灾之事开始有了转机。 留在郡城之外的灾民在听见其他郡城已经开仓放粮的当天,正欲举家前往之时,一辆马车驶来,几乎只是片刻功夫,郡守立即放粮赈灾。 此番事情在短短四日时间里,在湛州各郡发生。 而另一边,沁州各也如雨后春笋般复苏,不知为何原因,纷纷开仓放粮,且毫无余力,余粮多者,甚至运粮以济附近村镇。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由灾民口口相传涌起的传闻在整个湛沁两州之地掀起巨大的浪潮, 一位身着华丽锦缎衣袍的公子,乘白马云辇而来,携赈济万民之宝,救湛沁两州百姓于水火。 灾民每每饮尽碗中白粥,都忍不住感谢那位翩翩佳公子,几乎人人皆称见过其貌,却无一人可详解其身份。 沁湛两州之景随着各个郡守的高价购粮令传入其他各州,竟让人一时间忘却了这两州正在经历几百年难得一遇的饥荒。 此刻,仿佛整个沁湛两州都活了过来。 而李一明,正躺在一颗树荫之下,悠闲地闭目小憩,嘴里还哼着与此情景有些违背的小曲。 正在喂马的老张突然问了一句: “公子,赈灾之事已经成了吗?” “眼下,还只是第一步罢了,接下来就要看贾相那边抗不扛得住右丞相的压力了。” 李一明随意答道,仿佛一切烦恼与他无关。 “公子,若是左相他没能......” “那也无妨,不过是多等个两天罢了,”李一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道: “粮食本就不是久存之物,商人逐利,若以十倍粮价购粮还不得,那就二十倍!” 第15章 粮商密谈 李一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几天的奔波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站起身来,伸着懒腰,调侃道: “老张啊,在这个世界里,有钱都能使鬼推磨了,有钱同样能让他们把粮食送过来。” “唉,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起程吧。” 老张把白马迁过来,从新套上马车,问道: “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李一明脚蹬车辕跳上马车,随意答道: “回沁城,贾相可是给咱送了银子过来的,我可是沁州第一纨绔,得回去花钱!” 老张依旧没有回答,白马似乎有些不情愿离开这处难得的树荫, 马鞭微微上扬,随着一声轻响, 烟尘起,马蹄飞快。 ...... 沧州,尧城,林家府邸。 林家乃是大隆林钱赵孟四大粮商之首,将近三分之一的粮食交易都会经过他的手。 作为大隆百年粮商世家,林家庭院幽深,假山流水错落有致,犹如一幅立体的山河画卷。 林家水池中央立有一湖心亭,八角飞檐,古色古香,亭内雕梁画栋,布置精美,一条条鲤鱼争相跃出水面,尽显奢华。 “林老,沁湛两州现如今成了此等形势,这可如何是好啊!” 湖心亭内,三个中年人以一个老者为中心,围坐着,皆面色焦急。 老者身着繁杂华丽的长袍,其领口和袖沿都镶满了珍贵的珠宝和黄金丝线, 此人正是林家家主。 林家家主微闭双眸,似在思索,又好似已经睡着。 钱家家主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一股浓郁的忧虑之色。 “林老,咱几个特地来到沧州尧城,您倒是说句话呀!” 闻听追问,林老面色沉稳,可额角冒出的细汗已经暴露出他内心的慌张,他出声道: “我已经说过了,静观其变。” “可......可那是十倍的粮价呀......” 钱家家主吞吐一阵,还是没有把话说下去。 这时,赵家家主终于也沉不住气了,拱手道: “林老,我们的粮食早已经运往沁湛两州之外各郡,已经做好了准备趁着饥荒捞上一笔,是您得了上头的消息叫我们先静观其变,我们听从了。” “现如今,沁湛两州已经饿殍遍野,无数灾民等着咱手里的粮食,且还有十倍的高价,您还叫我们静观其变,这到底作何解释?” 赵家家主虽双手相触,作行礼之势,却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林家家主依旧不答,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见此,孟家家主也上前一步,附和道: “林老,您是前辈,应当知晓我们的粮食每天都有不少的亏损,如今有钱赚您却拦着,到底是为何,您难道不应该告知于我等吗?” 此话一出,林家家主终于是嘴角一抽,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他将手上红木镶金拐往地上一杵,发出一阵闷响。 见场中终于再无人说话,林家家主才长叹一口气道: “唉,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第一次叫你们勿急是因为沁湛两州之商贾富户早已经尽数迁离,那里再无油水,乃是出自我这个做前辈的对你们的帮衬之意。” 林老顿了顿,环视一眼三位家主级别的巨商,接着道: “可老夫第二次的叫你们勿轻举妄动,乃是因为上头有人私底下遣人告诉我了一个秘密,大隆金銮殿上的秘密!” 闻听金銮殿三个字,其余三位家主皆是浑身一颤,顿感此事不妙。 没有人再敢追问下去,纵使他们每个人都想知道其中原委。 三位家主就这么齐齐看向林老,林老目光有些躲闪,似乎他也在惧怕些什么。 顿时,场面陷入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林老才再次开口: “数日前的朝会上,有一个年轻小辈为皇上献上了一个计策,一个能够解决沁湛两州灾情的奇谋!” 林老须发皆张,表情复杂,看不出是惧还是怒。 三位家主连忙发问: “如今灾民之众已经不下百万,还有何奇谋能够做到?” 在几人的目光下,林老压低声音继续道: “此奇谋为在商贾之前抬高粮价,以高价从商贾手中收购粮食,再施手段引各地粮商汇聚与沁湛两州之地,最后再敲准时机大开粮仓!” 闻听林老所言,钱赵孟三家粮商家主皆低眉沉思起来。 赵家家主率先想通此间因果,大惊失色,道: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官府之粮无需银钱,而商贾手中仍堆积有高价粮,到时候还势必会阻止商贾收粮......” 钱家家主额头已经冒出不少冷汗,接着前者话茬道: “不消几日,商贾手中之粮兜售不出,为避免损失,唯有降低价格,此则,粮价必定崩盘,粮价崩,而慕利而去之粮商不计其数,灾情解矣!” 这时,孟家家主也回过神来,一时间只感觉脊背发凉, 因为这个奇谋里,他们就是充当的商贾的角色! “我恨不得将此出谋之人生吞活剥!” “当真是个赈灾救民的好计策!” 孟家家主咬牙切齿,几个字吐出来,不知是赞还是嗔。 不止是他,在场的几位粮商皆是在此时对出谋之人恨之入骨。 小小的湖心亭内,怒骂声响了起来。 还未等他们问出此计策的是何人,却听林老又将手上红木镶金拐抬起,然后往地上一杵。 林老定了定身,道: “但,但那个被派遣而来,告知消息于我的人死在了回去的路上。” 霎时间,场面陷入一片死寂。 传讯的人死了? 何人所为? 依旧没人敢问。 他们心知此乃金銮殿上之事,而能将此事从大隆皇帝面前带到这沧州尧城的,也定是官场中人。 良久,依旧没人说话,林府下人们已经备好酒肉饭食在湖心亭廊坊上并列等候,却迟迟得不到示意。 终于,钱家家主壮着胆子问道: “林老可知何人所为?” 林老摇了摇头,用手往上指了指,道: “也是上头的人,” “而且,不光是尧城,隆国这几天里,在暗中不知道掀起多少场腥风血雨,你们不会毫无耳闻吧。” 林老话音落下,场面再次安静下来,只听见几阵愈加急促的心跳。 又过了好一阵,孟家家主才谨慎问道: “您是说,那些衙门都不敢受理的死尸以及最近有些官员莫名辞官还乡这些事情,与沁湛两州之饥荒有关?” “这......这怎么可能!” 孟家家主缓缓退回到原来位置,只感到双腿有些发软,他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才颤声道: “我孟家不做了,这银子我不赚了,我们回去,我们这就离开沧州!” 谁知孟家家主此话一出,一声怒喝在林府湖心亭内响起: “现在想走,晚了!” 林老怒目视之,然后歪着头,将衣领也扯开少许,露出自己的脖颈。 几人目光看来,顿时心惊胆战,只见一道依旧泛红的疤痕自后脖颈侧向下直达肩胛骨。 林老扫视一眼,然后才将衣领回正,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音含无奈道: “上边的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知道了那个奇谋,这是给我的警告。” 第16章 局之内外 钱赵孟三位粮商家主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更为胆小的孟家家主更是险些没有坐稳,身体发软,几乎将要从石凳上跌倒。 见到此滑稽一幕,林老笑了笑道: “身为商贾便是如此,纵使家财万贯又如何,哪怕与官勾结又如何,到底还是没有能入了那些人的眼。” 他扯了扯身上华服的珠宝,“像这样的袍子,老夫甚至都不敢穿到大街上去,恐遭人诟病......” 赵家家主眼眸一凝,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便上前开口道: “林老,你把这个事情告诉我等,是想把我们也拉下水不成?” 赵家家主的话落入钱孟两家家主耳中,让他们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又想到林家家主脖子上的疤痕,浑身直接一个激灵。 他们心中暗骂不已,然此地却是林府,一时只能强忍心中怒火。 谁知林家家主闻言却不为自己辩解,而是笑了笑道: “不错,老夫倒正有此意。” 此言一出,三位家主又问候了林家族谱一遍。 “事已至此,你们也已经走不了了。除非你们愿意抛下存储在沁湛两州附近的粮食。” 三位家主想到自己想借灾情发一笔横财而运过来的大批量粮食,皆是后悔不已。 林家家主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各位,咱们四大粮商其实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妨一起就此情况想想对策。” 商贾素来擅长将利益放到最大,而将亏损降到最低,钱家家主叹了一口气道: “唉,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他又看向林家家主问道: “林老,如此说来,上头有人不希望我们运粮食过去,而还有人想让我们送过去。” “不错,而我们已经知道沁湛两州之地分明就是个陷阱,有去无回之事我们岂能为之!” 林家家主握紧了手中红木拐,道: “即便是官府,当面行事也得遵循个章程,难道还能把我们的粮食抢过去运往沁湛两州不成!” “林老说得对,上头的两方势力牵制,而我们只要固守不出,任凭那个出计策的人怎么利诱,咱也不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四大粮商的目的在此时达成一致。 最后,林家家主为此次商谈盖棺定论道: “不管沁湛两州各郡开出怎样的高价,我们只需无视之,既不退,也不进!” ...... 京城,左丞相府邸内。 当朝左相贾文远正端坐在桌案前,在他的面前堆放着一摞需要处理的文书。 这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了进来,竟绕过了相府上数百双眼睛,躲过了驻守的兵卒和丫鬟家丁。 黑影在贾文远跟前定住身形,跪地拱手: “禀丞相,沧州之事宜已经妥当,所有可能妨碍赈灾的官员都已经处理。” 贾文远就像是没看见眼前跪着的人一般,拿起一张书信,开口道: “嗯,不错,张道中那边还是派人盯着点吧,这次也算是杀了他不少党羽,不得不防。” 贾文远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贾林啊,林家那个主事的人你杀了没有?” “回丞相,没有。” “哦?这可不像是你的作派啊。” 贾文远笑了笑,这时才放下手中纸张,目光朝跪着的名为贾林的年轻人看去。 贾林不假思索恭敬回道: “本来是要杀的,杀了他,四大粮商那边就乱了,右相再相干涉就会困难许多,” “但是,临行前属下问过丞相,丞相说可杀亦可不杀,我未究其间缘故,也就收了力,只是伤了他,算是警告。” 贾文远笑出声来,道: “哈哈哈,我与那林家家主还算是小半个相识,他只怕是被你吓得要跳墙了。你既然伤他,就应该杀了才是。” 贾文远来了兴致,笑着继续道: “这种警告只对有些人有用,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却是警醒,而林家那老小子显然属于后者,明白否?” 贾林俯首: “属下明白。” “丞相,属下还有一事不解。” “讲。” “既然丞相已经对右相的党羽下手,又为何不直接遣人劫了粮商的粮食,以作赈灾之用。” 贾文远重新拿起方才未看完的纸张,道: “我应该派你去保护那个小子的。” 贾林闻言,又俯下首去,只听贾文远继续道: “且不说我们不知粮商将粮食具体藏在了何处,单就劫掠数量如此庞大的粮食,你们难逃一死死,而我也会被参上一本,若如此,能赈灾也就无事,若不能,张道中且不提,但就镇南王......” 贾文远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接下来就看那个小子的了。” 贾林起身,再行一礼,随即消失在阴影之中。 贾文远抬起头,目光从堂内往外望去,似想要看透这近千里的距离,想要看见那位在金銮殿上放出豪言的青年。 他在心中问了一句: “你的计策真的可以吗?” 没人回答,更没有人能够回答。 在这个大隆里,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知道这沁湛两州的饥荒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明面上的近百万灾民的生死,更关乎这整个国家的命运。 “唉,先皇陛下,这皇位不管最终落在他们哪个的手里,终究还是杨家的基业,老臣我呀,就不多干预了,但若是想借百姓之性命为登高石,老臣不答应。” 良久,贾文远收回目光,却已无心俯身案牍。 他缓缓闭上双眼,依靠在椅背上,任由写满文字的纸张从手中滑落。 纸张被一股微风托举,离开案牍,向着地面落去, 恰在此时,檐牙下有一束阳光落到纸面上,将上面文字映衬出来,纸上第一行写道: 时我大隆软弱,易主乃大势所趋,还请贾相自持两朝之元老,勿只知循规蹈矩,目以叶蔽,休惺常不足,而懵作公卿。 落款,伏惟明圣,休兹骚雅,伏愿长拥身安,康健无恙。 镇南王,杨朝武。 ...... 湛州之左,淮州之尾,一群身着甲胄的将士正于小丘之上遥望, 马头所指,大隆京城。 不多时,一位身着道袍的白发年轻男子驰马上来,勒马向队伍的为首之人道: “王爷,已经遣人将前线主力抽调大半,正向京城方向赶去,只留十万与奉军对峙,而从时间上看,书信应该已经送到左丞相府上了。” 镇南王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劳军师费心了。” 白发年轻道士微微颔首,道: “王爷,如今张相所领之张党及半数文武皆在我们这边,眼下左相便是这唯一的阻碍。而王爷只需要给足贾相以台阶,照如今之势,夺取皇位如探囊取物耳,只待王爷回京。” 镇南王杨朝武闻言大喜,抽出腰间长刀,怒指于前,大笑道: “哈哈哈哈,届时沁湛两州被奉国攻取,百万灾民无家可归,百姓怨声载道,百官再齐齐上书......” 他的表情愈发狰狞,横刀立马于前,抬起头望向京城方向,继续道: “只待他罪己诏出,而本王再带兵平息祸乱,收复疆土,这龙椅他不让也得让!” 白发年轻道士见此,轻搭拂尘于臂弯,嘴角微微上扬。 第17章 尧城行 两日后,沁州。 沁城之外,一辆马车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唉,终于又回来了。” 李一明撩开马车门帘,探出半个身体,看着这座古城,感慨万千。 脑中不断浮现的记忆让这座沁城充当了李一明心中家的形象,在几日的奔波过后,他终于回家了。 感慨之后,李一明才注意到此时的沁城有些不一样。 原本聚集在城外的灾民已经所剩无几,老弱妇孺更是一个都看不见。 马车继续向前,走得更近些,李一明发现城门口防守的兵卒也少了许多, 原本二十之众,如今却只有左右各二人。 李一明跳下马车,走到城门前,抬头看去,斑驳的城门伫立在风中,岁月在其粗犷的石壁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城门上方,匾额已被风化,字迹依稀可辨。 城门守卫看见李一明走过来,皆露出惊喜之色,大公子回来了! 一人立即跑去传达消息,而另一个人则跑上前来,恭敬对李一明道: “大公子,童将军已经恭候多时!” 李一明微微颔首,便由兵卒带领走入城门。 刚入城没多远,便见一身着铁甲的中年人正阔步走来。 此人正是沁城守将,童飞飙。 来到近前,童飞飙俯身深深一礼,拱手道: “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与事从有变,恐难予百姓以安呐!” 李一明觉察到了童飞飙面色有些不对,开口问询道: “童叔,究竟出了何事?” 只听童飞飙面目焦急,一字一句道: “如今官仓之中余粮已经所剩无几,而遣派去沧州收购粮食的属下又传回消息称,纵然许诺以十倍粮价,却无一家商贾售粮啊!” 童飞飙面色已经涨红,心中怒气难消,继续道: “更令人气愤的是,我们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粮商愿意售粮,却不知是何人从中作梗,到了第二天他便闭门不出,绝口不提售粮之事!” 李一明闻言,瞳孔猛地一缩,眉头已经皱起,拧成一个“川”字。 就连能拿得出现银的沁城都没有能收购到粮食,那其他郡城岂不是...... 难道贾相他失败了不成! 依照最初的计划,贾相处理那些为从中作梗做出的手段,而我领沁湛两州各郡一起大量吸引外地粮商进入, 以十倍于市场的高价为饵,事当成也才是。 可现如今...... 定是朝堂上那些与商勾结的狗官走漏了消息,还有那当朝右丞相,皇室镇南王! 念及此处,李一明袍袖一挥,道: “童叔,现由我亲自去沧州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胆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事!” “大少爷,你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歇上一天再去吧。” 神色已经极为冷冽,他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童叔,我回城一事还请尽量守住消息,而我此行之事,更需严密封锁,恐沁城内外百姓知我无粮而乱。” 童飞飙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湿润,目光看向身边道: “小五小六,上次你们就去过,这次你们二人也随大少爷一同前去,若大少爷安危出了问题,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是,将军!” 两名年轻兵士应声答是,上前一步。 李一明微微颔首, “也好。” “对了童叔,我走之后运来的银子还在吧,我要带一车走,就由小五小六驱驶吧。” “大少爷,随后便好。” 童飞飙闻言,立即亲自去准备,两位准备同行的兵士也去换上了随身行囊。 不多时,一辆装满几大箱银子的马车就由童飞飙亲自带了出来。 李一明没有过多停留,拱手道别之后,便抽身上了马车,掉头向城外驶去。 入城仅十丈远,未入家门便又离去,童飞飙随一众兵卒从后方观之,皆心生敬意,鼻头发酸。 而正在此时,沁城之内,暂代州府的李楷瑞与李府师爷汪辛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李楷瑞和汪辛走到童飞飙的身边,望着越来越小的马车,久久无言。 车轮碾过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只留下一串飞溅的泥土,和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直到李一明乘坐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李楷瑞才叹了一口气道: “唉,天灾致此,城中无人可用,多亏有大少爷了。” “谁能想到咱这个大少爷啊,可是这沁州最有名的纨绔,老爷当年准备把家中之事全权交由二少爷,有些看走眼了呀。” 汪辛负手而立,无奈地摇头叹道。 李楷瑞为闻言也不禁感慨道: “是啊,谁又能想到啊......” 童飞飙紧了紧已经握拳的手,压低声音问汪辛: “师爷,州府大人的消息打探到了吗?” 汪辛徐徐道: “老爷他现如今身在长安天牢之中,只有这次灾情被控制,才有安全脱身的可能。” 汪辛话音落下,又是久久的沉默。 三人又站了一会儿过后,童飞飙转过身对着身后站着的沁城兵卫道: “今日大少爷回来之事,不得在城内传扬,违者必严惩不贷!” ...... 马车在荒芜的土地上飞驰,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风卷起车帘,露出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 李一明撩开马车门帘的一角,看着手握赶马杖的车夫老张道: “老张,再往前估计就到了沧州地界了吧,好像我娘还有那个已经记不清模样的未婚妻就在那里,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我们要去的郡城。” 李一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确认一些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 车夫老张如往常一样没有回答,驾驭奔马的动作也没有做丝毫的变化,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倒是跟随而来的小五小六比较热情,他们驾驭着载着银子的马车跟在后边, 似乎听到大少爷问了什么,小五猛地一抽马鞭,马匹加速,两辆马车并驾齐驱。 “大少爷,前面就是沧州的尧城,紧靠着咱沁州,距离湛州也很近,水路陆路都有,据查大隆四大粮商都在此地有根脚。” 见小五率先解释了一通,小六也高声补充道: “是啊大少爷,我们之前购粮的地方就是这里,也是在这里碰壁,给钱他们都不卖咱们。” 李一明沉思了一会儿,脑中关于大隆四大粮商的记忆十分模糊,隐约只记得林,钱,赵,孟四个姓氏。 但当李一明听见四大粮商在这尧城都有根脚时,眼中莫名闪过一道金芒。 他撩开车帘问道: “小五小六,你们上次去的时候确定四大粮商的人都有吗?” 小五抢答道: “大少爷,我们确定,我们上次想在尧城里寻个喂马的地方都寻不到。” 闻听此言,李一明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四大粮商齐至,说明原本是有出售粮食狠捞一笔的打算的,而尧城里来了很多马,自然就是因为来的马车足够多,所以此城之中的粮食储备也可能远超预估。 李一明的眼神愈发地明澈起来,仿佛见到了沁湛两州再无灾民,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简单多了。” 第18章 尧城纨绔 尧城门前,李一明并未直接表明身份, 而是由小五小六出具证明身份的文书。 纵使沁湛两州各郡皆开仓放粮的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但这两州与其他州的交壤之地也聚集着大量想要逃离的灾民,而尧城城门防守之严峻,也远超其他各郡,不足三丈宽的城口竟持矛挺立着不下三十兵卒。 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李一明及两辆马车顺利驶了进去。 进入尧城之内,里面景象与沁湛两州各郡都截然不同,甚至有了赶超灾情之前的沁城的迹象。 街头巷尾,人流如潮。贩夫走卒挑着担子,叫卖声此起彼伏,与之交织的是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和行人的言语。 街市两旁,依旧店铺林立,木牌匾上书写着各色招牌,好似城外的大饥荒与这里无关。 “真是有够荒谬的。” 李一明冷笑一声,下了马车,迈步向前。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即便是放在几百上千年的后世,天灾也同样未见得能影响那些权势富贵之人。 小五快步走上前来,挠头问道: “大少爷,起先我和他们刚进这城时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回到了灾荒来临之前。但回去之后问童将军,他又给不出什么解释。” 李一明笑了笑,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精瘦的小伙子,开口道: “这有何难,无非是有钱财无权势的人逃不远,有权势贪钱财的人不想逃。” 小五听后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看眼前大少爷的眼神都愈发崇敬起来。 而李一明却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这尧城吸入了一定数量的低廉劳动力,以至于营造出这一发展迅猛的昙花一现之景。 这时小六也上前问道: “大少爷,为何不传讯让尧城的郡守来见,依您州府大少爷的身份,何惧区区一郡守。” 李一明淡笑一句,声音不紧不慢: “且不说他现在肯不肯见我,单就眼下的局势,这尧城郡守可比我如今这微末身份富贵多了,而且我要见的是这城中四大粮商。” 他的目光穿过走动的人群,朝着尧城内看去,嘴角一挑,笑道: “小五小六,本公子操劳日久,随我去商铺里置办些行头。” 随行的小五小六闻言面面相觑,仿佛像是自己听错了一般,就连牵着马的老张也紧了紧眉头,不知其所以。 不多时,李一明便来到一家装潢得体的商铺门前,还未走近,便听得店内传来算盘的拨动声与掌柜的吆喝声。 步入店内,见其墙角摆放着一盆盛开的牡丹,花瓣间的露珠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而商铺中央的长桌上铺着锦缎桌布,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瓷器和银器,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一侧的架子上,绸缎、刺绣品整齐叠放,色彩鲜艳,令人目不暇接。 老张在门外看护车马,见李一明走了进去,小五小六本想跟上前,可走到店门口时,脚步却是一顿, 只是微扫店内装饰,两人抬起的腿就再难迈出一步。 这家商铺显然是尧城内少有的骄奢之所,里面的东西绝非寻常百姓能够买得起的。 “六子,大少爷这是......” 小五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少爷素有沁州第一纨绔的名头,可能......也许......大概......是这几日的确操劳太多,想休息一下了吧。” 小六表情拧成一团,犹豫半晌回答。 李一明没有看见自己的两个小跟班进来,催促一句道: “愣着干嘛,去马车上抱一箱银子过来。” 小五小六得令而去,心中却愈发感到不安,沉重的木箱搬入商铺之内,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银子如流水般洒出,只在眨眼之间,银箱就已经空了一半有余。 等到李一明再从商铺内走出时,已是一位身着锦衣的富家公子,手握一柄金镶玉嵌的折扇,轻轻扇动间,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气。 小五小六将轻了许多的木箱再次搬回马车上时,已经是面色如土,眼神空洞。 两人一想到这些银子是购粮的救命钱时,双手都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李一明只是神色淡然地走在前方,虽还只是第一次信步摇扇,但有原主的记忆傍身,纨绔公子之态信手拈来。 他的目光扫过街巷商铺琳琅满目的货物,随手指点几样,金银如流水般从袖中洒出,换来的是商贩们满脸堆笑的道谢和旁人羡慕的目光。 李一明又漫步至一家绸缎庄,千百匹绸缎如瀑布般悬挂,光彩夺目。他并未仔细挑选,凡是手下抚过的布匹,皆叫小二装点备好。 小五小六见大少爷不吝金钱,似乎仅仅是为了心头一时之好,便将这匹绸缎收入囊中,不由得竟然生起怒意,好几次想要出言劝阻,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不多时,马车上已经多出几个空的木箱,而所放置的绫罗绸缎,瓷器杂物已经堆积似小山。 眼看购粮之银越来越少,小五小六两人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车夫老张终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对李一明拱手一礼道: “公子,这未免有些不妥......” 李一明见向来沉默寡言的老张都说话了,不禁有些想笑,却好似没有明白老张的意思一般,看向后面的马车道: “我也觉得有些欠妥,不如咱再买一辆马车如何?” “这......” 老张再拱手行了一礼,便重新牵好缰绳,不再多言。 小五小六更是气得忍不住跺脚长叹。 李一明已经面色淡然,只是微一打听,又走进尧城之中最为煊赫的酒楼,临桂楼。 他的脚步如同踏着云朵,轻缓有致,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金玉之尊的气息。 酒楼之内,绸缎如霞,灯笼高挂,光影婆娑间,镶金嵌玉的匾额在灯火照映下熠熠生辉,有琴女轻抚琵琶,有娇娘嫣然伴舞。 很难想象在这尧城之中竟然还有富丽如此的地方。 尧城与沁州像是两个世界,而这临桂楼又与尧城佛若两个世界。 “上好女儿红!”李一明的声音豪迈而饱含霸气,酒楼掌柜急忙躬身应诺,周遭宾客皆举目望来。 只见刚入楼而来的华服公子随手掷出一锭银子,其银子在空中翻滚,叮当作响,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堂前琴女的琵琶盒中,引得琴女莞尔一笑,琵琶声愈发悠扬。 见此一幕,小五双拳捏得咔咔作响,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六子,我们看错人了,童将军他看错人了!” “刚才他扔出去的那锭银子就足矣两户人口吃上数月之粮......” 小六眼中也爬上一丝无奈和失望,只感觉双腿都变得沉重起来,叹了一口气道: “唉,当初我还听说大少爷为了沁州百姓四处奔波,没想到他还是原来那个第一纨绔。” 说罢,小六转过身去,连看也不看酒楼之中的景象,径直回到了马车旁边, 小五跟在后边,抬起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最后还是重重地砸在马车的木箱之上。 临桂楼内,酒菜已经陆续上桌,香味四溢,李一明左手执杯,右手夹菜,只感觉每一口都是沉醉于人间烟火的享受。 “呼,真舒服。” 他轻酌一杯酒,脸颊立刻泛起微红,仿佛是桃花初绽,既显得风流倜傥,又不失豪绅气度。 只是他一人,面前就摆满了临桂楼内各式招牌菜品, 举箸放盏间,引得楼内之人无不侧目,心道: “这是哪里来的豪门公子?” 第19章 宴请粮商 酒过三巡,李一明兴致勃发,挥手间,白银如飞瀑倾泻,买断整夜的欢歌笑语。 天色渐黑,李一明定下三间最贵的客房, 小五小六不愿进入酒楼,将马车停到酒楼后院后,在车上对付一宿。 车夫老张一言不发,只在临桂楼内提了一壶好酒便也回了马车。 是夜,李一明豪掷金银邀琴女抚琴通宵达旦,莺歌燕舞彻夜不绝, 其郎笑声不断,恢宏有势,烛影摇曳,竟使宾客扰而不敢言。 翌日,一则消息似洪水般席卷整个尧城,在这尧城之地来了位身份不可言说的奇公子。 在这所有人都攥紧裤腰带过活,掂量着银钱度日的时期,此消息犹如落水之石,涟漪不绝,波涛不断。 只是半日,便有商户城民戏言称, 其家资丰盈,珠环翠带,俯仰自得,行止奢靡。 每入市肆,络绎不绝,目光所及,皆为珍奇异宝,未曾问其价钱,挥金如土,恍若富贵无忧。 饮酒作乐,香气四溢,云毯绣衣,婀娜随身,饮食之奢,足以倾国,歌舞之乐,无不令人叹服。 时至午间,李一明终于从客房柔软的床铺上悠悠转醒。 他推开房门,从走廊上往临桂楼的大堂看去,只见到堂中宾客远超昨日, 而他这一推门浅望的动作,竟引得堂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抬头看来,皆面露好奇之色。 见此情形,李一明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如此便好,倒是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只是看了一眼,李一明便重新回到房内,只是半盏茶的时间,悠扬的琵琶声又传了出来。 落到堂中众人耳中,换得一句“公子好雅兴!” 临桂楼外,一小茶馆中,小五小六正阴沉着脸,看着不断有人进入临桂楼。 小五用力将茶杯往桌上一掷,恨声道: “大少爷他,他这可太过分了!只怕他不仅要做沁州第一纨绔,还要做这尧城第一纨绔,这沧州第一纨绔!” 小六闻言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话到嘴边,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许大少爷他......他是自有打算呢......” 小六开口替李一明解释,可说到一半,声音便小了下去。 “你信吗,你信吗!大少爷他从昨日到今日,连一次粮铺都没进去过!” 小五脸色铁青,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然后用力砸在桌上。 小六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替小五把茶满上,想了想,开口道: “五哥,要不我们再去试试吧,少爷这一趟下来还是剩了不少银子的,没准咱还能买一些粮食回去,也好解解城中的燃眉之急呀。” “没用的......” 小五胸口剧烈起伏着,嘴角不断抽搐,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爆发出来。 他知道以他们的身份最多不过只能见到粮铺掌柜,而将粮食成功运回沁城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那我们再去找一趟大少爷吧,大少爷或许只是一时之兴致,不会误了大事的!” “够了!” 小五低喝一声,抄起放在桌边的佩刀就往临桂楼的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 小六见此一幕,吓得直接站起身来,后面茶桌上的老张见此也将手缓缓向腰间摸去。 走了两步,小五扭过头来,已经有了哭腔: “沁州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快要没有粮食吃了,当初咱们是听了他的话才大开官仓的,如今,他得管! 即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即使是用我的头向他谢罪也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已经有泪珠从小五的眼眶中落了出来。 老张皱了皱眉,指尖已经从腰间带出半刃飞刀,一缕寒芒刚显,却见小六已经跑上前去,将小五的身影挡在了后面。 老张的手顿了顿,便又将飞刀按了回去。 便也只好与小五小六两人一起走进酒楼。 进入临桂楼大堂,三人皆是微微一惊,虽已经在茶馆里看见这酒楼进多出少,可还是没想到里面居然有这么多人。 堂中人虽不少,却并不显得嘈杂, 众人皆低声议论着楼上公子的身份,而在那间房中,依旧飘扬出动听的琴音,还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娇嗔。 一曲琵琶完毕,然后又是一首新曲。 如此这般不知过去多久,房门才重新被人推开,从中走出一位身着华服的翩翩佳公子。 小五小六两人抬头看去,赫然便是自家的大少爷。 就连他们俩见此都不禁呆了呆,此时的李一明与沁城门前之时判若两人,就好像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李一明手执纸扇轻摇,面带微笑看着堂中众人,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口道: “本公子来这尧城,特设宴于侧堂,宴请城中各粮商主事之人,还请诸位帮忙传达。” 话音落下,他对着堂下众人拱了拱手,一个转身又走进客房之中。 一时间,整个临桂楼大堂之中陷入一片沉寂。 直到客房之门再次关闭,直到里面琵琶琴声再次传出,众人的低声讨论才再次响起。 李一明的话落到小五耳中,让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原来大少爷他并没有忘记赈灾之要事,原来大少爷他......” 想到之前的自己,小五恨不得立即将手中的佩刀从临桂楼里扔出去。 小六也终于反应过来,喜形于色,略微有些激动道: “这样的话,就不用一家粮铺一家粮铺地上门去找了,甚至,甚至可以直接见到这尧城中最大的粮商掌柜!并且大少爷造出如此声势,他们一定会来!” 想通其中原委,小五小六心中顾虑彻底消除。 客房中传出的琴声依旧,此时却尤为悦耳。 临桂楼中的消息以一个惊人的速度由堂中之人传播出去,只是两个时辰,几乎整个尧城都知道了有一位阔富公子宴请城中粮商的消息。 尧城,林府。 孟,赵,钱三大家主闻讯齐聚于此。 赵家家主率先开口问道: “林老,这莫名出现的神秘公子,您怎么看?” 其余二人也纷纷向林家家主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老轻咳一声,开口道: “敢造出此等声势,还敢在这个灾情严重的时期当众说要宴请粮商,其身份必然不会简单。” 孟家家主往前凑了凑,把声音压得很低: “这......这莫非是上头的人?” 闻言,几人的脸色皆是变了变。 钱家家主说出心中疑虑: “可上头的人对于我们不都是暗中来吗,如今这个怎么明面上邀请赴宴了?” 他的话音落下,场中顿时一寂,“来者不善”四个大字几乎是同时浮现在几人心头。 “上头的人又如何,纵使是这尧城的郡守也得看我们的脸色,没了我们,这尧城不还是跟沁湛各郡一样饿殍遍野!” 林老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我们是商人,谁动我的财路我就跟谁翻脸!” “林老所言正是我想说的!” “我等为林老马首是瞻,只要我们四大粮商齐心,谁来了咱也不怕!” 三人齐齐附和。 林老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整了整身上珠光宝气的袍子。 “换一身普通点的长袍,随老夫一同赴宴!” 众人闻声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身上华贵非常的长袍锦服,露出恍然之色。 “林老所言甚是。” “还是林老想得周到!” “......” 第20章 购粮 沧州尧城,临桂楼。 大隆四大粮商之首齐至,林,钱,赵,孟四家各坐于侧堂之中,静候那位神秘公子到场。 李一明也不会想到这小小的尧城里居然集齐了粮商四家家主。 一曲琵琶停后,李一明这才从客房中走出,下了楼来。 他先是走到车夫老张的身边,低声交代了一句,这才朝侧堂走去。 老张颔首应是,转身向临桂楼外走去。 原本小五小六也想跟进来,李一明让他俩在门外把守,只身一人推开侧堂大门。 堂内,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上好的酒肉,色香味俱全,皆是临桂楼内极品。 没有人说话,就连最基本的行礼问好都没有。 场中气氛有些压抑。 李一明缓步走到一个位置上坐下,也一言不发,只是手指似若无其事地在桌子上敲击,缓慢而富有节奏。 他的目光从场中四人脸上扫过,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两个中年胖子,一个尖嘴猴腮。 李一明不禁笑了笑。 侧堂外,人声嘈杂。 临桂楼内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声讨论这位公子的身份和此举之目的。 官府明令不许百姓大肆购粮囤粮,不许粮商恶意增长粮价,不许聚众非议灾情之事惑乱人心。 而这位公子,只来了不到一天就宴请尧城四大粮商! 小五小六目光如炬等候在门口两边,防止任何人靠近。 听见众人的议论,两人精神都不由得紧绷起来,脸上立即充满了警惕之色。 小五更是打心底里感到后悔,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想通了大少爷所冒的风险。 如果进入尧城就造访各粮铺,很难买到粮食不说,即使是买到了,能收购的数量也将远远不足。 若是直接传出消息,宴请尧城粮商,说不定那些奸商富户派遣个店小二就给打发了。 而如今州府大人入了京城了无音讯,这沁州州府之职也已经有代任者上位,大少爷的身份还真就不一定会起到作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想通一切,小五握住刀柄的手愈发用力,他暗暗发誓: “今天谁也不许打扰大少爷做事,尧城郡守来了都不行!” 而临桂楼门口,车夫老张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他抱起酒坛喝酒,仅用余光看向街道的两端。 他接到来自李公子的命令是,在李公子出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官兵来了也不行。 临桂楼侧堂之内,依旧没有人说话,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李一明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的四位粮商,而林,钱,赵,孟四位家主也在观察着李一明。 他们四人来了临桂楼,而眼前青年却还在房中听曲,这是眼前年轻人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李一明走进堂中,四人皆稳坐于堂,而无一人起身行礼,这是四大粮商的回敬。 看着眼前的粮商们,李一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眼前坐着的几个人似乎不像只是尧城商铺大掌柜那么简单,其眉宇间的煞气和眼神中难以掩盖的犀利绝不是一个掌柜能拥有的。 而且,商铺招掌柜应该不会找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吧。 想到此处,李一明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愈发来了兴致。 林家家主起先只是用极其随意的目光看着眼前华服男子,可是越看越心惊,那种未加丝毫掩饰的淡然,似乎完全没有把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其余几位家主更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浑身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多年以来,很少有人以这样的神态和目光看着他们, 如此年轻的,更是屈指可数。 他们从来都是家族中权利地位最大之人,所看到的也从来都是家族中人尊敬和惧怕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旧没有人说话。 只有李一明时不时敲击桌面的手指在咚咚作响。 不知何时,几位家主中有两位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孟家家主收回了目光,然后是赵家,钱家。 林家家主林老终于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拱手道: “这......不知公子邀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李一明敲打桌面的手这才停住,又取出一枚金色镶字的令牌,瞟了一眼,将有“贾”字的一面朝下,轻轻地放在桌上,平静开口道: “你们是粮商,我找你们自然是为了买粮的。” 似乎李一明的话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浪,四位家主毫无反应。 他们的眼睛都被那枚金令所吸引住,一眨也不眨,仿佛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见令如见人。 而这令牌朝上的一面赫然镶嵌着一个大大的“巡”字,巡察百官,执守王法! 其字以白玉嵌底,刚劲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时大隆丞相令! 霎时间,离得最近的林老只感觉如坐针毡,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站起来, 不,是应该跪下去! 坐得远一些的孟家家主没有能看得太清,但注意到其他三位家主皆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他轻轻地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赵家家主,想笑声问一问, 结果他这么一碰,竟吓得赵家家主啊的一声栽倒,落到地上时已然是下跪的姿势。 赵家家主这么一跪,其余三位家主顿时只感觉头皮发麻,也一缩身体,跪到地上。 林老更是因为年迈体虚慢了一步,骇得趴在地上直喘粗气。 孟家家主倒是反应迅速,虽然没有看清令牌,但赵家家主跪下之后,他立马也跪了下去。 以至于在场跪着的四人中,倒属他面色比较正常。 李一明见到如此滑稽一幕,神色如常,又重复一遍道: “各位,我是来买粮食的。”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林老闻言脸色又是一紧,却又听得眼前年轻男子叹了一口气道: “唉,这前方战事吃紧,奉国大军压境,粮草之事不还得右丞相张大人来操心吗,唉,麻烦呐。” 嗯?战事,右丞相! 林老瞳孔猛地一缩,起先他还以为是当朝某位丞相特派人来收购粮食以赈沁湛两州之灾,没想到却是为了前线之战事! 几位粮商深知,如若搬出军备粮草的名头,他们是极难推脱的,更何况还有相令在此。 后知后觉的孟家家主颤声问道: “这......大人......不知购粮额,这粮价怎么算啊?” 李一明一抽手,将相令收回,笑道: “商贾薄利而多销之理我岂会不知,作军备粮草,自是大量购入,这粮价,取八成平日之粮价如何?” “啊!” 几位家主闻言面露惊然之色,惊叫出声。 这遇饥荒非但没有将手中积粮高价出售,反而还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大量卖出! 这谁能答应! 但强权在此,谁又敢多言? 林老气急,想起前日还有郡城想要高价收粮的消息传来,可却被他遣人推拒了。 此时的他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第21章 回家 而与此同时,临桂楼外。 尧城郡守崔起云已经带着一队衙役走了过来。 他本来是不想参合这些事情的,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有人给他下了命令,让他将一封信交给尧城林府家主。 可最后不仅他派遣过去的送信之人死了,就连自己也险些惨死家中。 崔起云想了许久才想清楚其中原委,朝堂上的两方势力,一方让他送信,而另一方却不让。 而这日城中来的这位神秘公子想必也是来自这两方之一。 听到城中那位公子宴请尧城粮商的消息,他摸了摸自己还缠绕着绑带的脖子,疼得一呲牙。 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觉得走个形式,两方都不得罪。 而此时,崔起云亲率衙役已经快要走到临桂楼前。 车夫老张用余光看见一群官差朝这里走来,喝完坛中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 他缓缓往前迈了一步,正好站在路中间,将崔起云的路挡住。 只是这一站,一夫当关,就好似可阻拦千军万马。 崔起云摆了摆手,衙役头目立即会意,跨前一步,斜眼看着老张,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 “官差办事,阻拦公务,你是想死吗?” 老张不为所动,直视衙役中身着官服的尧城郡守崔起云: “你现在不能进去。” 眼看自己被忽视,衙役头目眼眉一挑,怒声开口道: “当我在跟你商量吗!” 说罢,他抄起水火棍就冲上前去,势要给这个拦路之人一点眼色瞧瞧。 老张身形微侧,轻而易举避开一棍,又似极其随意一般将手探出,手指做鹰爪状,将伸过来的水火棍抓住。 衙役头目见势不对,猛地用力把棍子往回扯, 猛一使劲却发现自己打出去的水火棍像长在了地上一般,眼前男人纹丝不动。 衙役头目不信邪,双腿蹬得猛拉,整个身体与地面几乎都已经成了四十五度角。 沉默寡言的老张将目光锁定在崔起云身上,重复一句道: “你现在不能进去。” 说完这句,他的手轻轻一松,那名衙役头子就如一个肉球般冲撞出去,好几个人联手才帮他稳住。 衙役们面面相觑,皆抬起手中长棍对准眼前男人,犹豫着不敢上前。 崔起云面露迟疑之色,本想下令让所有衙役一起上,可一对上老张的那双极为平静的眼神,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 “唉,我们走。” 崔起云低叹一声,一挥手,撤退而去。 临桂楼内,侧堂之中。 林老粗略算了一下损失,几乎要落下泪来。 其余三位粮商家主更是面色如土,一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 李一明又淡淡笑道: “诸位,你们也知道,我呢,替右丞相办事,俸禄本就微薄,你们若还想在这粮价上打主意,那我可就不太高兴了。” 林老看着眼前华服年轻男子的笑容,只感觉十分狰狞。 官场之中的利益关系犹如剥洋葱,一层一层往下剥,到最后只能剥人之皮,拔人之骨,抽人之筋。 “大人,给我们留条活路啊。” 林老最终还是落下泪来,不顾生疼的膝盖,往前爬了几步,爬到李一明的脚边,苦苦哀求。 大隆四大粮商大半的存粮都被暗中运往了这临近沁湛两州的各个郡城,准备狠发一笔国难财。 却没想到今天上演了如此一出。 几位粮商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看着面前几位粮商的神态,李一明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这到底说来都是东家的粮食,这几个做掌柜的这么心疼干嘛??? 他又怎会想到此时在他面前跪着的正是大隆四大粮商的家主。 李一明一脚将爬过来的林老踢开,又冷笑道: “待我军队来,那可就是征收了......”他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挨个扫了四位家主一眼,继续道:“这征收与购买之间,差别可就......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回荡在几位粮商的耳中,只感觉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看着面前四人呆若木鸡的表情,李一明极为满意地站起身来,向堂外走去,边走还有一边笑道: “买卖吗,无非就是这么简单,你愿意卖我就买,你不愿意卖,那我就不用买,哈哈哈哈。” 李一明双手扶住门柄,又顿住脚步侧过头来,阴恻恻笑道: “记住了,我可是在为当朝右丞相办事,哈哈哈哈。” 说罢,他一把拉开大门,阔步迈出。 随后,他当着临桂楼内众人的面,转身,轻轻将侧堂的门合上。 听见李一明最后的笑声,林老胸口中已经淤积了一口怒气,当他听见关门的声音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气急攻心,直接一口老血喷出。 “林老!” 赵家家主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木椅,来到近前把林家家主扶住。 孟,钱两位家主也爬到林老身前,嗫嚅半晌也只化为一声哀叹。 看见自家大少爷一脸的悠闲自在,小五小六终于也松了口气,眼中欣喜异常。 李一明继续向前走,堂中的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来到门口,看见老张,李一明问道: “官府的人来了吗?” “回公子,来了,被我给撵走了。” 李一明颔首,若有所思。 幸好自己足够谨慎,倘若是没有提前布置,或者身边没有老张这样出自左丞相身边的人物,那一切就有可能毁于一旦。 他暗自想到: “如果让闯入的尧城郡守认出了我的身份,那就唬不住那几个粮商了。” 走出临桂楼,小五小六牵来马车。 马车上,李一明又把相令拿在手上掂了掂,顿时感慨万千: “唉,这令牌居然如此好用,这身份也如此好用,奈何还偏偏不能用这身份来做事情,可惜,实在是可惜。” 李一明回想起那几位粮商的脸色,不禁有些想笑。 官府做事,素来能免费获得就绝不会多花一两银子,又怎会专门派人去谈价格。 而且行军粮草,自有朝堂专员处理,怎么可能落到一国之丞相的头上。 再者,大隆官商勾结严重,商贾纳税也远超平民百姓,得罪商贾这样的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由一个丞相做出。 想到此处,李一明忍不住笑出声来: “右丞相,张大人,不谢不谢,哈哈哈哈。” 他重新将刻有“贾”字的左相令牌收好,开口道: “老张,走,回家!” “大少爷,这就回去啦?” 小五有些不解,握住缰绳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他再不会质疑大少爷的决定。 李一明只是淡淡答道: “不急,让羽箭先飞一会儿。” 马鞭扬起,马蹄飞快。 第22章 再议 临桂楼的侧堂之中,林老瘫坐在地上,越想越气,最后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 ...... 夜深,月色如水般洒落在林家府邸的青石板上,显得格外幽静。 林老从卧房中惊醒,他一把抓住旁边服侍的丫鬟,嘶吼出声: “我林家不会断送在我手中!绝不会!” 正在打盹的丫鬟被吓了一大跳,惊叫一声,随后便有门外的家丁侍从纷纷涌进门来。 半个时辰过后,林府内,议事堂里灯火通明,几案上摆放着整齐的文书和砚台,被映衬的有些微弱的烛光在严肃的气氛中跳跃。 林,钱,赵,孟四大家主仍旧穿着白天那身特地准备的朴素长袍,面容凝重,围坐在长桌旁。 门窗紧闭,方圆几丈内的家丁仆人都被驱赶开,氛围着实有些压抑。 沉默半晌,依旧没人开口说话。 赵家家主深呼一口气,沉声道: “这个粮,我们不能卖,如此之灾年,其他各州的粮收也大不如前,如今却要以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买粮,我不答应!” 赵家家主开了个头,钱家家主也随即附和: “对,绝不能答应,否则我钱家数年积累的底蕴将毁在我的手里!” “不错,咱们不过是不入他们眼的商贾,都说我们欺压百姓,可他们欺压得更狠!凭什么欺负到我们头上!” 孟家家主怒声开口,一时也变得激动起来,手抚上桌案,不知不觉间已经紧握成拳。 见坐在主位的林家家主迟迟没有说话,三人齐齐看过去,却看到一张无比阴沉的脸。 林老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这粮若是卖给官府,只怕是会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亏损,若是不卖,我们又拿什么去跟官府抗衡啊。”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满面愁容。 赵家家主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开口道: “林老,我们去找郡守大人如何?郡守大人素来与我们交好,遇到此等事情,他不见得不会出手相助啊。” 林老缓缓摇头,吐出一口浊气。 “唉,当朝丞相派人前来,而且还是为了行军粮草这样的大事,想必他是知道的,没有为了邀功主动来找我们已经算是讲情面了。” “那我们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样低价卖给他?” “就这样叫我们卖了,还不如送给沁湛两州去赈灾,这样还能换得个美名!” 钱家家主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欸,等等!” 孟家家主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道: “前几日沁湛两州的各个郡城好像都来找我们买过粮的吧,我的粮铺掌柜好像跟我说过这个事情。” 闻言,钱家家主想了想,也开口道: “不错,我在贺城的掌柜还特地派人过来向我禀告。” 林老与赵家家主也点了点头,道: “确有此事。” “那咱们现在就把粮食卖给他们如何,到时候我们就说是他们已经提前预定了,这样我们只留一少许卖给右丞相那边,你们意下如何?” 孟家家主站起身来,凑上前低声道。 林老若有所思,用手摩挲着茶杯,即使里面的茶水落到手上也毫不在乎。 他忽地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来,徐徐说道: “而且......沁湛两州那边好像也提过有当朝左丞相的意思,既然如此的话,反正咱大隆两个丞相素来不对付,就让他俩撕去吧,我们只要不亏损就够了!” “好!就这么办!” 钱家家主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反正我们的粮食已经卖出去了,算上来也是沁湛两州的人在前,我们只需要提供少量的粮食给官军就能把自己摘出去,剩下的让这两个丞相自己说去吧!” “哈哈哈哈,林老妙计呀!” 孟家家主仔细思考了一番,顿觉此招进退有度,不禁大笑出声。 赵家家主却是皱了皱眉,拿去桌上的茶杯靠近唇边,想喝一口时却发现里面的茶水早已经被洒得不剩多少了。 “唉,这。” 他一用力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怼,沉声道: “林老可还记得您与我们说过的那个,在金銮殿上说出的赈灾之谋,我们若是将粮食卖给沁湛两州,其中的风险也是难以估量啊。” “额......这......” “唉,倒确有此事,但我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林老脸色又沉了下去。 孟家家主此时脸上以及全然没有了焦虑之色,他伸出手拍了拍赵家家主的肩膀,笑道: “赵老弟,你慌什么,反正粮食还在我们的手上,我们做了一辈子的声音,想操控粮价岂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是呀,先把粮食运走,到时候不还是我们说了算。那个计谋虽奇,不过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不足为虑,不足为虑,哈哈哈哈!” 钱家家主也大笑出声,说着他端起桌上茶杯准备昂首饮尽杯中茶,结果杯子中只洒出几滴水来。 林老眼中的顾虑之色也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业数十年才有的自信,他缓缓开口道: “能出此奇谋者,绝对不能小觑,幸亏我们提前知道了这个计谋,否则我们非栽在这里不可。可如今我们已经有了防备,倒的确不必惧怕!” 说罢,他低眉看了一眼手中空荡荡的茶杯,一招手,道: “来人啊,把茶给我满上!”林老顿了顿,复道,“不,把酒拿来!” ...... 两辆马车驶出尧城,按照李一明的要求,绕行许久以掩人耳目。 直至深夜才向着沁城方向驶去。 夜幕低垂,沁城城门楼上灯笼的微光与四周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寒风在城墙间呼啸而过,童飞飙已在城楼之上等候多时,李楷瑞和汪辛也在一旁负手而立。 三两守卫等候一旁,他们手中的火把跳动着微弱的火焰,在寒风之中摇曳不定。 算上时日,大少爷早已经到了归来之时。 童飞飙眉头越皱越深,直到看见两团黑色的影子有远处驶来才舒展开。 他的脸上一丝欣喜一闪而过,随即又缓缓沉了下来。 只回来两辆马车,也就意味着购粮失败了。 “唉,大少爷亲自去也不行吗。” 李楷瑞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失落。 汪辛摇了摇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脸上神色不变,道: “如今这个时候,老爷也已经被关入牢中,这州府的官职都不一定能稳得住,大少爷此时若是把身份说出去反而会适得其反的。” 他又叹气道: “唉,不必介怀,此次无功而返也在情理之中。” 闻听此言,童飞飙与李楷瑞对视一眼,也心中释然,眼看马车已经快到城下,他一挥手道: “开城门,恭迎大少爷回家!” 第23章 安排 马车来到沁城之下,李一明跳下马车,正好看见城门被缓缓打开。 城门打开,露出三道身影。 李一明一眼便认出三人,快步上前。 童飞飙,李楷瑞以及汪辛三人也走上前来,却神色各异。 李一明拱手一礼,面带笑意。 三人回礼,却不言语,表情有些古怪。 李一明不知怎的感觉到场中有一丝丝压抑的气氛,他疑声对李楷瑞问道: “这......李叔,我去的这一日里,沁城之中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楷瑞低眉摇头,心道大少爷还是原来那个大少爷,一点都没有变,终归还是怪自己太过于相信了。 迎上李一明疑惑的眼神,他只得无奈地叹口气道: “唉,城中无事,大少爷费心了。” 李一明目光又移向童飞飙。 “唉......” 童飞飙难掩眼中使落,长叹一声便扭过头去,看见马车之中银箱依旧,又忍不住长叹。 “唉!”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师爷汪辛。 汪辛也低叹一声,开口道: “大少爷,不必自责,只是眼下情况危急,所存之粮已经不足三日之需,而城外百姓更是在这两日之内就会断粮。我们还需要早些想好办法才是。” 李一明怔了怔,一时之间没有搞懂这三人是个什么情况。 “这......这是......” 李一明顿时恍然,忍不住以手扶额,笑道: “莫非汪叔以为我出师不利?非也非也,哈哈哈哈。” “哦?大少爷此话怎讲?” 汪辛眼眉一抬,发问道。 李一明这一句“非也”说出,童飞飙与李楷瑞也都齐齐看了过来,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丝别样的神采。 李一明抬起头,看见漆黑的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绸缎,铺展在古城的上空。 却有星光点点,如同洒落人间的钻石,闪烁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微风轻轻吹过,城外老树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响声。 周遭的一切都如此明了。 他微微一笑,直视几人的目光,开口道: “无非是给那些商贾一个不得不卖,不敢不卖的原由罢了。” 闻到这两个不得不,素来充当计囊的汪辛随即就问道: “大少爷,此话何解?” 随后,李一明便将自己逍遥玩乐遭势,再假右丞相之印,借奉隆两国交战之事由,最后以薄利欺压尧城商贾的事情娓娓道来。 随着李一明的讲述,佛若一幅幅图卷在这夜空中铺开,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让人仿佛置身尧城临桂楼之中。 童飞飙武将出身,听得恍惚,他恰一抬头,看见李一明的眼睛,不禁一呆,那双眼中闪烁着算无遗策的光芒,那是他从未看见过的一种强大。 汪辛与李楷瑞两人却听得入迷,心中连赞不已。 又听李一明接着分析道: “依照我前些日子的安排,各郡守派人前去购粮之时肯定不忘提及左丞相,而此次我打的却是右丞相的旗号。” “看似以当朝丞相如此之大的强权将他们逼到了死路,实则是将他们往右丞相的对立面,也就是左丞相这边推。” “商贾之徒一向敢于冒险,他们只要稍加探讨就势必会选择主动将粮食卖给我们。” 汪辛皱眉沉思,听到这里,忽开口问道: “大少爷,如今大隆军权掌握在镇南王手中,而近年来不知是何原因镇南王性情大变,我们将军武之事牵扯进来,以粮草做文章,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李一明只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 “虽如此,但我若不以军武之事为破盾之矛,那些粮商之需要稍以礼赠,探官员之耳,我之计策则毁。” “而前线我大隆与奉国交战是事实,我手中之相令也非虚,且宴请之地乃尧城最繁之酒楼,消息满城,他们多疑但又怎敢生疑?” 汪辛恍然大悟。 李楷瑞亦恍然,忍不住拍手叫绝。 而童飞飙猛地一拍脑门,惊呼出声: “妙哉,妙哉!” 小五小六早在回家的途中就已经想通了李一明的计策,如今看到童飞飙这一副吃惊的神色,忍不住笑出声道: “哈哈哈,童大哥,我与小六两人愚昧,悔没有跟着大少爷一起去那临桂楼中听曲吃肉啊,哈哈哈。” 小六举起拳头一拳打在小五的胸口上,笑道: “小五哥,要不是你,我和老张早就跟着大少爷进去享受了。” 小五也想起最初自己的模样,挠了挠头,与小六对视一眼,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城门口处几人皆相视而笑。 “大少爷,今夜月色正好,我们痛饮一晚如何?” 童飞飙高兴地拍了拍李一明的肩膀,大笑出声。 李一明一想到喝酒那种辣喉的感觉,就连连摆手推辞。 “不急不急,童叔,事情还未彻底完结,日后再一醉方休也不迟。” 汪辛也上前道: “的确,现在灾情还没有被控制下来,老爷和二公子也还在京城之中,而且夫人她们也还在沧州之中。” 提及此处,汪辛面色不禁沉了沉。 沁州州府李兴怀携二子赴京以保家眷不受牵连,而其所有亲眷包括汪辛等几人的家眷则由李府师爷汪辛亲自安置在了沧州城中。 李一明闻听此言也不禁黯然神伤。 “唉,我娘她们......” 他看向几人沉声道: “我觉得我是时候去把我娘还有汪姨她们接回来了,还有我爹那边,我也必须亲自去才行。” “......” 李一明微微一顿,继续道: “算上时间,我明天就去最为合适。” 汪辛与李楷瑞两人看着眼前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李府大少爷,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是从何时起,眼前这位刚及弱冠的后辈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可谁又能想到昔日那个花天酒地不断,吃喝玩乐不绝的沁州第一纨绔在李家出事之后扛起了一切呢。 携着夜间清风,李一明回到了沁城李府之中。 直到此时他才有时间仔细看看这个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府邸。 昔日辉煌的沁州李氏府邸,如今只余凄凉。奢靡之物尽数变卖,换成了城中百姓之口粮已经安顿家人之所需。 门楣之上,几个脱落了漆的金钉还顽强地挂着,仿佛是对往日荣光的默默坚守。 李一明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来到一片极静处,这里是李府的书房,也是李一明以往来得最少的地方。 他推开房门,不由得感慨一句道: “唉,时间还是太少了,还是得提早做下安排才是。” 暮色四合,微风轻拂,李一明换了身青色长衫端坐于李府略显简陋的书房内。 室内陈设古朴雅致,一张红木书桌横亘于窗前,宣纸铺展,墨香四溢。 虽然没有了以前的那些豪奢之物点缀,却更多了几分书卷气息。 李一明左手轻压纸卷,右手执笔,只是稍加思索,沉稳而有力地在纸上挥洒。 笔锋跳动间,墨迹如活水般流淌。 幸亏他略懂书法,提笔不显得过于生涩。 只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李一明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收笔回砚。 再看案上,一张有些发黄的白纸已经被字迹填满。 窗外,月色如瀑,斑驳的树影投射在窗棂上,随风轻轻摇曳。 书房内的光线柔和而宁静,烛光闪烁,与外头的月色遥相呼应。 书房内充斥着墨砚的气息,夜风吹动树梢,似有高山流水之音,悠扬绵长。 第24章 该走了 李一明拿起方才写就的纸张,走出书房。 看着这月色笼罩下的李府,纵使已经分不清楚脑中的记忆是属于原主还是自己,但他依旧感到十分陌生。 一段记忆终究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更不能让人成为另外一个人。 哪怕是用了同一幅躯体。 “唉,我终究不是这里的人,终究不是......” 檐下,阴影中,李一明长叹一声。 他又看了一遍手中纸上所书,才迈步踏出,走入月色之中。 “也许此间事了就是时候离开了,唉,各种麻烦也会接踵而至,真够倒霉的。” 李一明踏着斑驳的月影,穿过了几条曲折的弄堂,终于停在了一间映着些许烛光的门前。 抬手轻叩,片刻之后,师爷汪辛缓缓将门打开。 看见是李一明,汪辛先是惊讶,继而化为关切,声音带着深夜的沉静,“大少爷,深夜造访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我这里写了些东西,是后续的安排。” 李一明顿了顿,再次看了一下手中的纸张,觉得没什么疏漏的地方才将手中纸递给汪辛道: “汪叔,你将此上内容抄录一下,附以锦囊,派人快马加鞭给沁湛两州各郡都送上一份。只要各地郡守看了囊中之计,这沁湛两州的灾荒应该就已经解了。” “再者,有了粮食之后,便是以工代赈等寻常赈灾之法,这些我就不一一细言了。” 汪辛闻言,微微皱眉。 他接过李一明递过来的纸张,却不急着去看。 “大少爷,你今晚就要去沧州吗?” 李一明没有出言辩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汪辛看着李一明。 “这样也好,可以早些把老爷夫人接回来。” “嗯” “大少爷,路上注意安全,我派些人一路随行。” “不必了。” 汪辛紧盯着李一明的眼睛,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询问,他缓缓开口道: “夫人在沧州顺城城东,一定有李家家丁在附近看护,不难寻找。” “有劳汪叔了。” “顺城郡守樊仁智是我多年的故交,大少爷你如果遇到困难的话,不必报老爷的名号,直接报我的就行,他还欠我几个人情。” 李一明拱手欠身: “多谢汪叔。” 汪辛看着跟前行礼的李一明,不禁想伸出手抚摸李一明的头,就像数年前,李一明刚及他腰间时那样。 可汪辛刚把手抬起,却又顿住,只道: “大少爷,记得回家看看。” 李一明闻听此言,身体不禁一颤,他缓缓抬起头来,先是看见汪辛刚抬起却未伸出的手,立身又正好对上汪辛那盈满泪水的眼眸。 “汪叔,您......” 李一明说话不由得吞吞吐吐起来,最后还是叹口气道: “您已经猜到了。” “唉......” 汪辛这才觉察到自己视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他抬起手,擦拭眼角的泪,硬挤出一抹笑容道: “臭小子,你汪叔是谁,你汪叔可是我们府里最聪明的人,还猜不透你的心思。” 李一明也勉强笑了笑,吐出一口浊气道: “唉,汪叔,我......这场灾荒没有那么简单,大隆与奉国,陛下与镇南王,张相与贾相,此间种种,皆系于沁湛两州这场灾荒之上。与其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人祸。倘若真的被我给决绝了,我大抵是难逃一劫的。” 汪辛似乎没有因为李一明这句话而感到震惊,眼角泪珠却是没能止住。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而且湛州州府何学林知道,李一明的父亲李兴怀也知道。 所以何学林白绫悬梁,所以李兴怀携二子进京,所以他也将自己的家眷送往沧州避难。 李一明伸手将汪辛的手腕握住,然后缓缓抬起,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露出一个笑容道: “汪叔,我还是原来那个我,没有变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道: “如果有机会,我会回家看看的。” 汪辛的手颤了颤,抚摸着李一明的头,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良久,汪辛才将手收回。 李一明退后一步,再次拱手一礼。 随后便转身向着李府外走去。 “大少爷!”汪辛上前两步,大喊出声。 李一明顿住脚步,扭过头去,却见汪辛俯身一礼,道: “大少爷之恩,老奴世代不忘!” 这一声“老奴”入耳,李一明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再次转过身去,不再停留。 李府大门外,车夫老张已经等候多时。 李一明跳上马车,借着月光,最后看了李府匾额一眼,然后才道: “走吧,沧州顺城。” 老张伸手轻轻摸了摸马背,马车徐徐向前。 正走着,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张突然开口道: “李公子,我有种感觉,你似乎并不属于这座城,也不属于这个州。你更不是传闻中那个沁州第一纨绔。” 李一明闻言只是叹了口气,却不解释。 “......” 这次却换李一明不说话了。 “......” 马车徐行,不带走这沁州月色, 蹄踏青石,未惊扰这满城百姓。 沁城城门被缓缓打开,小五小六侍立两旁。 李一明将车帘撩起,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 马车出城,老张马鞭落下,马蹄渐快。 ...... 沁城守将童飞飙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李一明的马车渐行渐远,神色有些复杂。 李楷瑞在他的身后出现,长叹一声开口道: “老童,没想到你也已经猜到大少爷会在今夜出城了。” 童飞飙坦言: “是老汪告诉我的,他叫我今夜在这儿候着,如果看见大少爷出城就把城门打开,不要阻拦大少爷。” “唉,还是老汪脑子转得快,他也告诉我了。他还说大少爷这次出门怕是很久才会回来一趟了。” 童飞飙转过身来,看着李楷瑞沉声道: “老李,你有没有感觉大少爷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那么,那么......”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没有了下文,只是叹气: “唉,我就是大老粗一个,有些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李楷瑞走到童飞飙的身边,双手搭在城垛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唉,经此一劫,大少爷他变得沉稳,变得果断,也变得坚毅了。” 看着李一明的马车即被浓郁的夜色埋没,他继续道: “老爷被打入天牢了你知道吗,而且大少爷还是由朝中某个丞相亲派人提出来的,直接一举把他提到了金銮殿上,陛下的面前。” “咱们这位大少爷从小就被老爷惯着,除了不让他近女色外,夫人也是最疼他。” “我们都不看好大少爷,可就他最争气不是吗。” ...... 是夜,沁城里有三人彻夜未眠。 城门楼上两人,李府之中还有一人。 第25章 再赴尧城 马车轮轴的吱呀声与石板路的交替撞击,伴随着老张挥动鞭子的清脆响声,在晨曦初升的微光中渐行渐远。 李一明选择了另一个方向,绕过尧城,经沧州潮安郡,直抵顺城。 而随着初阳破夜,数十匹骏马或乘坐两人或拉马车乘四人,自沁城出发,向沁湛两州各郡疾行。 沁城车马不足,每一马或一车抵达一郡,则再从此郡城之中加派车马。 每个人都携带着代表沁州李家身份的木牌和一个暗散墨香的锦囊。 王辛读完李一明所书安排,大为震撼,并连夜亲笔抄录数十份,裹挟以锦囊,邀之以快马。 每一个锦囊皆有附言: “泄计于商于敌者,当羞于面对两州之地百万民,当耻于受荫李府少爷万里行!” 看着一队队兵卒策马而出,童飞飙的神色却变得愈加凝重起来。 直到最后一个人驶出沁城城门,他才跳上一辆马车。 驾车的正是小五,而马车内坐着小六。 看见童飞飙进来,小六先是一惊,然后一愣,道: “童大哥,这次去尧城你也一起吗?” “怎么,我是这沁城守将,买个粮食还不行了。” 童飞飙毫不客气,说这话就已经把壮硕的身体往马车里面挤。 小六有些无奈,只好往另一侧挪,腾出空间。 这时,一道熟悉的暗含威严的喊声从马车后方传来: “老童,给我留个位置,这次我也要去。” 童飞飙身体还没坐下去,听到声音,立马探出头来,就看见正小跑着过来的李楷瑞。 “你现在可是沁州的代理州府,怎的还轮得到你上沧州去?” 童飞飙脸色直接就是一变。 李楷瑞也是板起脸回敬一句道: “我只是暂代州府一职罢了,你何故阻我。还有,我现在的官儿可比你大吧,去去去,快给我腾地方。” 童飞飙还未有所动作,马车里的小六却是一脸苦色,感到极为不妙。 沁城之中所剩的马车就这么一辆了,而且还是空间极小的那种,与李一明那出自丞相府的精致马车更是没法比。 这个马车,坐进去一个人倒还能活动自如,挤进去两个就已经到达了极限,再想塞进去一个人就是万万不能的了。 小六听李州府的架势,心里突然有些慌,忍不住又往角落里挪了挪,可多出来的空间却只够童将军摆弄一下胳膊。 马车外,李楷瑞见童飞飙还是不肯让,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可他一看见童飞飙满脸的胡茬和宽大的臂膀,怕自己可能骂不过,这才好言相劝道: “老汪说了,我们沁城这次买粮的声势一定得大一些,让附近的郡城都看到,最好能把这消息传遍沁湛各地。你说你,你一个大老粗能行吗?” “这......” “我......” 本来已经做好骂人准备的童飞飙顿时哑口。 “那这样的话......” 童飞飙扭过头来看着小六, “你出去,换他进来。” “童大哥别呀,我可是跟着少爷去过的,我有经验!” 小六连忙求饶。 李楷瑞也拉着语调帮腔道: “是呀,我是让你走,你撵人家干嘛呀。” 童飞飙被呛得没话说,只好极不情愿地下了马车。 他刚一下马车,李楷瑞立即就钻了进去,生怕老童这个糙汉子反悔。 童飞飙见此更是气得想骂人,扭头低怒道: “要不是买粮至少得有点沁城的体面,否则老子早就给这车顶掀了!” 童飞飙骂骂咧咧,这才刚下了马车,只一扭头,又盯着驾车的小五一顿打量。 小五顿感头皮发麻,机械般扭过头来,却正好对上了童飞飙那双好似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小五只感到从自己的肩膀出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 然后就看见拉车的棕马在远离自己。 童飞飙把小五从车上扯下来后才笑着道: “嘿嘿,我也许久没亲自赶过马车了,这次正好有这么个好机会。” 正笑着,童飞飙一把从小五手中将马鞭抢了过来,跳上马车就顺势照着马屁股来了一下,引得棕马哀嚎一声。 小五: “......” 小六: “......” 李楷瑞: “......” 马: “......” 城楼上看着这一切的汪辛: “......” 马车将启,汪辛又嘱咐一句: “归程慢一点,多绕行一些地方,让遇到的灾民帮忙把消息散出去。” 随着一声脆响,高亢的马鸣声将汪辛的说话声盖住,马车已经飞驰而去。 童飞飙举起一只手臂挥了挥,以示会意。 小五看着马车一路带起的烟尘,十分无助地站在原地,就好像自己什么宝贵的东西被童大哥当众抢走了。 看着小五的这副模样,汪辛笑了笑道: “不急,我们也正需要派人带着城内外百姓去接应。” 小五闻言大喜,立刻拱手应道: “是!” ...... 快马加鞭几个时辰过后,尧城城门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之中。 童飞飙放慢车速,来到城门下方。 尧城之下依旧灾民聚齐成堆,城门更是有十数位兵卫严防死守。 见到是马车驶来,没有过多盘问城门便被打开。 马车驶入尧城之中,还未到小五口中描述的临桂楼,童飞飙就看见前方来了一行数人, 为首的是一老者,年过六旬,后面跟着三个中年人,然后才是家丁打扮的随从。 所来者正是林,钱,赵,孟四大家主。 见自己路被挡住,童飞飙还没开口,就听那为首的老者率先拱手道: “阁下可是来购买粮食的?”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童飞飙直接就愣了愣, 还是马车内的李楷瑞连忙掀开车帘抢答: “是是是,我们自沁城来,正是为购粮之事。” 林家家主抚须笑了笑,毫不掩饰脸上得意之色,道: “哈哈哈,老夫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啦。” 见对面来的正是尧城粮商,又是如此反应,这回轮到李楷瑞怔住: 以前喊价二十倍都不肯卖,如今还特地等候,这相差也太大了吧! 全场倒是只有马车内的小五在憋笑。 童飞飙几人下了车,马车交由来的家丁牵着。 几位粮商的态度出奇地好,在反复确认赈灾的确有当朝左相的会意之后, 不足半盏茶的时间粮价就已经被定下。 比最初的十倍于平日粮价还要低上许多。 童飞飙直到领着粮队出了尧城之时还感觉这一切有点不真实, 索性也不驾马车了,自己屁颠屁颠跑到粮队末尾的马车上待着。 每一抬眼就能看见满载的粮队在往沁城走,他这才安下心来。 第26章 唯一的办法 烈日曝晒下,车队一路向南。 乡间土路上,有灾民们好奇地探出头来,窥视这一壮观的行列。 有孩童从破旧的草棚中钻出来,兴奋地指着车队,议论纷纷,仿佛在追逐一场行动的盛宴。 而车队前方,小六架着马车,按照李楷瑞的吩咐尽量朝其他郡城的方向绕行。 每路过一处灾民聚集地,都尽可能地压低队伍前行的速度。 小六看着灾民们的目光汇集过来,低声向李楷瑞问道: “李大人,我们需要下去跟百姓们说一声吗?” 李楷瑞摇摇头,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喘着气道: “百姓们看到了我们的粮队自己就会帮我们把消息扩散出去,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看见。” 烈日胜火,炙烤着大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无边的金色波浪在翻滚。 李楷瑞索性下了马车,一只手扶在车辕上,随马车前行。 车队后方的童飞飙也热得直喘粗气,心中却想着:“慢些,再慢些......” 烈阳下,满载粮食的车队缓缓向南行进,车轮碾过尘土飞扬的土路,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辙痕。 而与此同时,沁湛两州各地,已经陆续有郡城收到了沁城送出的锦囊。 涵古郡郡守程宏志得知来使节出自沁城后,亲自来到城门口相迎。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陆续几次派人前往其他各州求购赈灾之粮,可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无功而返。 即便他已经按照李一明所说,将粮价拉高到寻常粮价二十倍之巨,也同样无一人肯将粮食售卖。 将锦囊捧在手中,程宏志喉结滚动一下,正准备将锦囊打开,就听到来使连忙道: “大人,此时还请不要打开,粮食入库日,锦囊开启时。” 程宏志闻听此言,手上动作顿止,想到这只锦囊需要在买来粮食之后才能打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忧色。 来使再次拱手:“大人,我这里还有三个锦囊,请你派人将这些锦囊送至附近郡城,我还有更远的地方要去。” 说罢,他勒缰绳,调转马头,扬鞭离去。 而在沁州某一郡城内,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的大隆三皇子殿下也接到了沁城送出的锦囊。 三皇子杨博艺握紧手中的锦囊,也得到了只有在粮食入城之后才可以打开的提醒。 他的目光越来越炽热,嘴角挂上一个浅浅的微笑,抬头看向天空道: “李兄,那我就在这个郡城里等待你粮食到来的那一天!” 来使提出加派人手送递锦囊,然后,他一夹马腹,消失在通往远方的官道上,只留下一串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天际。 几乎只在半日之内,沁湛两州传送锦囊的人翻了数倍, 仅一天,两州各郡都陆续收到了来自沁城的锦囊。 而随后便有某个郡城成功买到粮食的消息接踵而至。 一时间,整个沁州以及整个湛州都沸腾起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肯卖粮的商贾会突然做出改变。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仅仅靠等待就能得到的结果。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郡守们只感觉手中的锦囊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所有的郡城都派出人手前往附近各州购粮。 郡守们将得到的锦囊牢牢握在手中,站在城楼之上,等待着粮队归来。 事情超乎寻常的顺利,各地粮商得到东家的指令,将手中存粮大量卖出。 只见得数不尽的马车牛车队伍满载粮食向南而去,浩浩汤汤。 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浪在地面上扭曲。 但是没有人在这样的阳光下露出半点怯意。 马车的轮子压在干燥的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碾压声,如同远方雷鸣般的回音。 ...... 看着满载救灾粮食的车队如长龙般奔来,站在城门楼上遥望此景的大隆三皇子打开手中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锦囊。 锦囊内的纸条上写道: “待粮车入城之际,宴请运粮商贾伙计,趁此时,绘制奉国战旗藏于粮中车下,” “紧闭城门,以造反之罪名彻查粮队,关押所有商贾之人,存粮入库,如此则赈灾无虑。” “以工代赈,用得到之粮撑过严峻时期,尽可能恢复生产,领灾民兴修水利,铺路建楼,开荒拓土,使既无忍饥挨饿之灾民,又无闲散无事之游民。” “......” 看完锦囊里的内容,三皇子杨博艺缓缓闭上了双眼,双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杨博艺很清楚如果这样做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但如今疲敝已久的沁湛两州却唯有这样做才能度过这场劫难。 他用力将拳头砸在城垛之上,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李兄,你这样做......会把大隆之商贾得罪死的,还有那些与商勾结的狗官,还有......” 日头渐斜,阳光直勾勾照射在杨博艺的脸上,他没有躲避,也没有伸手遮挡。 这时,他突然回想起李一明在涵古郡内跟他说过的话: 李一明问: “殿下,会背上骂名的,可敢?” 他的回答是: “吾乃大隆皇子,有何不敢!” 李一明又问: “会遭遇各路高手暗杀,可惧?” 他又答: “堂堂七尺男儿身,何惧之有!” 城楼之上,三皇子杨博艺的头缓缓垂下,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经发红。 “背负骂名的是你,会遭遇暗杀的也是你,可你又何苦如此......” 他直到此时才彻底明白了李一明在当时为何会问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唉......” 又长叹一口气后,杨博艺睁开双眼,此时他的眼中,原本藏着的一丝犹豫之色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狠厉。 “不过既然是你的选择,那我就陪你到底!” 杨博艺缓缓将纸条从新塞入锦囊,然后走到城楼里的火盆边,毫不犹豫地将锦囊扔了进去。 回到城垛旁,他看着最后一辆粮车进入城门,然后抬起手,下令道: “来人!关城门!” ...... 类似的景象发生在沁湛两州的每一个郡城之内, 所有的郡守都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但他们更知道,如今的沁州湛州根本无法拿出足量的钱银,眼下这锦囊之策是唯一的办法。 当夜,无眠。 第27章 顺城 沧州,顺城。 暮色苍茫,烟雨朦胧,李一明并没有直接去城东寻找自己的母亲。 站在城东一面矮墙后面,原本已经做好决定的他却在此时变得犹豫了。 老张将马车停靠好后走了过来,看着像是在发呆的李一明,开口道: “李公子?” 李一明这才回过神来,随意应了一声。 “我没事。” 此时正好一个李家家丁从前方小院之中走出来,见此一幕,李一明连忙侧过身去。 老张还是第一次从李一明身上看到有些紧张,他想了想后开口道: “李公子,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李一明直接开口打断道: “我......我知道。” 说罢,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出。 也许正如老张所说,这真的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母亲的机会了,但如果自己的这次出现会给她带来危险的话,那还不如不见。 李一明迈步走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向着面前的一座小院走去,径直推开小院的大门。 此刻的小院里,一位身着细腻蓝色纱衣的小姑娘正吃力地端着一个盛满水的木盆走过。 听见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小姑娘下意识抬眼望了过来。 就是这么一看,只听木盆“砰”的一声落到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而被水沾湿了衣摆的小姑娘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愣愣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她就这么看着,看着那位日思夜想的青年身影缓缓走来。 看着看着,眼睛就变得红润起来,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李一明看着那张熟悉的俏脸,也怔住了。 这是他的贴身丫鬟,秋璇。 与其说是丫鬟,不如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也是唯一一个他的母亲允许他亲近的姑娘。 李一明缓步向前走,竟神奇地发现即便秋璇生得极为美丽,他见到漂亮姑娘就紧张的毛病却仿佛消失了一样。 就因为这个毛病,那日在尧城临桂楼内他都没敢点太漂亮的姑娘去弹琵琶。 自天灾开始,李家出事时起,秋璇就随着李家亲眷一起被安置到了这沧州顺城之内,也是从那时起,李兴怀带着自己的儿子李毅明和李清泽前往京城受罚。 秋璇看着眼前的李一明,一袭青色长袍,衣摆微微泛黄,沾染着尘土,显得有些破旧,他的脸上带着轻微的疲倦之色,眉宇间自行露出的寒意也不似往日那么活泼。 看到这里,秋璇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提起自己被清水沾湿的裙摆,向着门口方向跑去,径直扑进李一明的怀里。 她衣摆绣以银丝勾勒出淡淡的梅花图案,朴素中透着一分英气。 感受着自己身前的柔软,李一明迟疑一会儿,缓缓伸出手,环住秋璇的细腰。 两人许久未见,此时相拥,竟也引得李一明的鼻子微微一酸。 一会儿后,李一明轻轻将怀中佳人推开少许,这才有了机会仔细打量起眼前绝美的姑娘。 她的面庞精致得仿佛是精雕细琢出,一双杏眼明亮而有神,宛如秋水中的两颗璀璨明珠,眼角微挑,流转间灵动若星。 眉毛如柳叶轻柔,略显新月之姿,更添了几分柔弱之态。颊边微微泛着红晕,如同薄雾中的朝霞,朦胧而迷人。 远比记忆中还要漂亮许多。 李一明伸出手,轻轻擦拭秋璇眼角挂着的泪珠,感受这指尖的湿润,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秋璇抬起头,盯着李一明的眼睛,微微带着些许抽泣声道: “大少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 李一明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摸了摸秋璇的头,轻声道: “我有些要紧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 缓了缓,李一明看向院子里,问道: “秋璇,我娘呢?” 秋璇闻言这才啊的一声从李一明的怀里挣脱出去,脸上早已经羞红一片。他 扭过头去,又正好看见自己不小心摔在地上的木盆和一地的水渍。 “夫人她在内院呢,我这就去告诉她说大少爷来了。” 秋璇说了一句后,便小跑着离开。 李一明看着跑开的秋璇,她身上没有繁复的装饰,仅以一支简约的银簪轻轻束发,簪上垂下一枚玉坠,随风轻轻摇曳,显得格外动人。 看着看着,李一明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直到秋璇消失在小院门扉后面的阴影处。 李一明也往内院走去,行至一半,就看见一位端庄妇人急切地走出来。 来人正是李氏,李家主母,李一明的娘亲。 见到母亲,李一明当即跪下,俯首道: “不孝子拜见阿娘!” 端庄妇人见到李一明跪下,似身子一软,险些没能站稳,幸得秋璇正站在她的身边将其搀扶住。 “儿啊!” 李氏哭出声来,快步来到李一明身边,相倚而泣。 良久,李氏终于缓了过来,她紧握住李一明的手,眼睛时不时往李一明的身后望去,却只见到一个老车夫在默默站着。 李氏忍不住问道: “明儿啊,你父亲还有你的弟弟呢,他们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李一明顿时沉默下来。 看着自己母亲湿润的,充满期冀的眼睛,他有些不忍说出实情。 犹豫好一阵后,李一明还是开口道: “父亲和弟弟他还在京中,有些事情还未办好,还需等几天才能回来......” 听到李一明的话,李氏眼中泪水再次凝聚,湛州州府何学林自缢,她身为沁州州府夫人,怎么可能一点内幕都不清楚。 她缓缓闭上双眼,泪水就这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李一明见此连忙道: “但是父亲和弟弟是安全的,不会有事情的,娘,我保证,父亲和弟弟都会安然无恙得回来,回到我们的沁州,回到沁城......” 李氏睁开眼,看着李一明莫名有些深邃的眼睛,她不知怎地竟有些相信起来, 她伸出手将李一明的脸捧起,柔声道: “对,你父亲和弟弟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一明起身,将李氏也从地上扶了起来: “娘,我们先进屋吧。” 秋璇也连忙上前,将李氏搀扶着,准备向屋内走去。 这时,李氏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明儿啊,原本小柔也来了,但是她放心不下湛州的百姓,已经去湛州施粥赈灾了。” “娘,小柔是?” 李一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依柔姑娘,你的未婚妻呀,湛州出事之后,他就跟着我一起避难到这里了。” “哦,赈灾吗,那挺好的。” 李一明随意回答道,思绪却被牵引到沁湛两州的灾情上。 似是因为提及李一明的未婚妻,李氏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 “儿啊,娘现在才发现你真的长大了,等此间事了,为娘就让你们成亲。” 李一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就想到那位已经忘记容貌的未婚妻,忍不住又看了一旁的秋璇一眼,才开口道: “娘,这些事情先不急,等以后父亲和弟弟回来再说。” 第28章 月照玉 将李氏扶回屋内,李一明陪着李氏坐在屋中的木椅上,陪着母亲说话直到深夜。 夜色如墨,微弱的烛光在古旧的屋内跳跃,洒下斑驳光影。屋外的风轻拂过窗棂,发出轻微的摇曳声。 等待李氏终于有了困意,李一明才退出屋子,轻轻关上房门,就看见秋璇还在外面等待。 看见李一明出来,秋璇走上前,想起之前与李一明的拥抱,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红晕,仿佛因为那一个拥抱,自己与少爷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一大步。 她微低着头,只求夜间的朦胧能帮她将这一抹娇羞掩盖过去。 “秋璇,时辰也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大少爷,我......” 秋璇轻抿着淡红色的唇,两只小手拉在一起,微微摇晃着身子道: “我刚才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但是......但是少爷也可以睡我的屋子......” 李一明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秋璇的头。 在李府的时候,作为李一明的贴身丫鬟,秋璇一直都是睡在李一明的外房,以便于照顾李一明的生活起居。 李一明看着身前脸蛋已经通红的小姑娘,开口道: “不用了,今夜有点困,先带我去屋子吧。” 说着,李一明还打了个哈欠。 “哦......” 秋璇嘟着嘴,应答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李一明微微一笑,小姑娘的心思他已经猜透一半。 一路跟在秋璇身后,李一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秋璇也小声回应着。 不知不觉间,转为秋璇说话,说着来顺城避难途中发生的事情,说着满城的灾民,说着李母掉下的眼泪, 李一明就在后面默默地听。 小院不大,里面的廊道也短,即使秋璇选择了一条最远的路线,也很快就到了房间门口。 李一明走进房间,秋璇就站在外面,有些依恋,舍不得走开, 直到看见房间内的烛火熄灭。 透过门缝,李一明看见外面秋璇已经回去,他这才再次将蜡烛点燃。 稍显微弱的烛光瞬间填满整个房间。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却不像是一下子就能整理出来的,倒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打理。 李一明寻来笔墨,提笔写道: “娘,父亲与弟弟尚在京城应对诸多繁难之事,余今需前去接引,望娘勿挂心思念矣。而何依柔姑娘今无依无靠,愿娘亲能收她为义女,至于孩儿与她的婚约,便就此作废吧,非她之过,乃我之由,可择人而嫁,顺其本来心意。” 将书信轻轻压在堂中桌上,李一明转身便向小院侧屋走去。 借着月色,李一明找到正在喂马的老张, 老张正将一卷草料喂入马口,转过头来,看见李一明。 “公子,这么晚了怎么有心来马厩玩儿。” “这几天来,马车轿子睡惯了,床铺睡得有点不踏实。” 李一明随便找了个台阶,伸手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坐下道。 老张喂完手中的草料,也走过来在李一明的身边坐下。 “公子,咱什么时候出发去京城?” “应该很快吧,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李一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 “而且,我来了这里一趟,她们就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老张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向着白马走去。 李一明看他手上的动作就知道,老张准备给白马架上马车了。 他定了定神,也站起身来,直接向着老张躬身一礼,道: “老张,我想请你帮我把她们送回沁城,还望不要推辞。” 老张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缓缓转过身,看着对自己躬身行礼的李一明,这位运筹帷幄的年轻人,这位即使知道危险也敢于试上一试的李府少爷。 “这......” 老张也拱手回礼道: “请公子放心,有我在,一定将她们安全护送至沁城。” 见老张答应,李一明这才站直身体,道: “今日之恩,我必不相忘。” 老张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但若无我在一旁,恐无人护公子周全。” 李一明则是笑了笑: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沁湛两州的灾荒算上时间已经缓解下来了,而且里面的消息也不会这么早传出来,我现在暂时还是安全的。” “公子,虽然如此,但倘若灾情被解决的消息没能传出的话,又没有足够的凭证将州府大人从天牢里救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那日从京城离开之时,贾相曾言要收我做弟子,弟子的父亲和弟弟他应该不会不管,而且,说不定贾相他有办法护我周全。” “唉,只怕是如今也只有找左丞相这一个办法了。” 李一明再躬身对老张行了一礼,声音也沉了下来道: “老张,有劳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这时,老张开口将李一明喊住道: “公子,还请留步!” 李一明转过身来,就见老张将拉车的白马牵了过来,徐徐道: “公子,这马也非是凡马,名为月照玉,极通人性,可日行千里,丞相此次将此马派出,就算是我,当时也颇感讶然。” 老张顿了顿,浅笑一声后又补充一句道: “但现在依我所见,即便是将丞相府上的那匹的卢神骏遣出,公子也值得。” 李一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没想到几日来拉车的马居然有如此名头。 他走到白马身边,见其通体雪白,无半根杂毛, 这时正好有月华洒落在马身上,洁净无渍的白马在月光的照耀下居然隐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白光, 此景正如其名字一般,明月照玉。 见确是良驹,李一明又对老张拱手一礼: “多谢!” 老张摆了摆手道: “公子不必客气,此马乃丞相之物,此行因公子才得以派出,本就应当跟于公子。” 老张又从车轿中取来马鞍,一边将其小心装在马背上,一边开口道: “早识得公子不善骑马,这月照玉不仅快,而且极稳,即使是完全不会骑马的人坐上它,只要这马不生气,上面的人就不会摔下来......” 第一次听老张说这么多话,李一明还感觉有点怪怪的,他看着老张将绳子绕了马背好几圈,开口问道: “老张,同行几日,还不曾问过你是何方人氏?” 老张笑了笑,缓缓吐出两个字: “湛州。” ...... 第29章 京城 三日之后,京城脚下,城门紧闭。 高大的城墙巍峨地矗立在朦胧的晨雾之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渐渐升起,金黄色的光辉开始洒落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 也将一匹白马染成金黄色。 李一明从月照玉的背上跳下来,把缰绳捏在手里,牵着马往前走。 京城大门紧闭,已经有许多想要入城的百姓在外面等候。 李一明牵着马,也在人群之中。 人群里有马车,有牛车,还有人驱赶着几头肥羊,估计是准备送到京城内去宰杀。 但即便是如此,本就高大且通体雪白而纤尘不染的月照玉也显得有些亮眼。 没了身后拖着的马车,这匹良驹的神异终于展露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京城大开城门之时,城门却依旧紧闭,没有丝毫想要打开的意思。 又过去半个时辰,阳光已经变得有些灼人, 城门依旧未开,那高耸的城楼之上却冒出几颗戴着官帽的头来。 几位朝廷官员顶着太阳站在城楼上,看着远方。 他们时不时就得抬起官服长袖去擦拭脸上渗出的汗水,但即便如此,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不敢有半点松懈。 城门迟迟不开,等待着的百姓们终于开始不耐烦起来。 城下的人群一片嘈杂。 虽然往日也有遇到发生某些事情而导致城门延迟开启的情况,但至少也会张贴一些告示, 哪怕是挂羊头卖狗肉这种只起到提醒和暗示作用的几弯笔墨。 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依旧没有人开城门。 却在这时,李一明突然感觉到脚下踩着的青石砖在微微颤动。 发现这个的不止他一个人,随着一阵小骚乱,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让人称奇的现象。 震动过后,便是一阵轰隆声自身后传来,沉闷如响雷滚滚。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快看呐,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却看到一片倾泄在地上的乌云,混合着黄沙,席卷而来。 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李一明见此情形,脸色一沉,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猜测。 先是一根长长的旗杆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然后是旗子上的一个醒目大字,“武。” 后面陆续冒出几张旗帜,上面写着,“王。” 举目一望,乌泱泱一片,似浪潮涌来, 再凝神看去,却满是黑甲骑兵,浩浩汤汤。 顿时,一股凝重的氛围笼罩至京城脚下,将李一明等一众等待入城的百姓死死包裹其内。 一时间只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镇南王杨朝武骑着马走在军队的最前面,猛一勒马,他胯下的黑头大马高高昂起,只留两只后足支撑,好不威武霸气。 烟尘逐渐沉下去,这时有人突然喊道: “是镇南王,镇南王回京了!” 刹那间,人群再次变得嘈杂起来。 李一明则准备向大道两边退,然而却因为牵着一匹骏马而进退两难。 他看着似鹤立鸡群的月照玉,心感不妙,于是连忙弯下腰去,在地上抓泥土就往马背上抹。 京城外,大军并没有继续向前,随着镇南王一招手,军队为首的几个将领就拍马走出。 骑兵原地扎营,镇南王走在前面,几个将领跟在后面, 而在跟着镇南王向京城而来的几个人中,竟还有以为白袍白发白马的道士。 站在城楼上的几个官员也在此时有了反应, 有个官员高声喊道: “开城门,恭迎镇南王回朝!” 这道声音落下,京城大门轰的一声,终于缓缓被人拉开。 镇南王杨朝武看见京城大门已经打开,郎笑一声后,举起手中长刀朝着京城方向一指: “哈哈哈哈,倒是有趣,我们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近十位骑马的将领一夹马腹,奔向前去。 城下百姓见此纷纷让开,黑甲加身的将领们哈哈大笑着,侍立城门前两边,待镇南王杨朝武缓步走来。 而那位白衣白马白发道士则跟在杨朝武的身后, 其在军中地位之高便可见一斑。 不凑巧的是,李一明牵着月照玉,正好站在通道一边。 白衣道士骑着马,却在李一明身前停下,他看了看已经有些脏乱的月照玉,开口道: “马不错。” 李一明连忙低下头回道,佯装惊慌,颤声道: “道长慧眼。” “哈哈哈哈。” 白衣道士大笑几声,却不看他,而是颇为专注地盯着马看。 李一明见此,身上不禁有冷汗冒出。 这位唯一可以跟在镇南王杨朝武身后的年轻道士一看便是军中的智囊,且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并非等闲之辈。 道士打量着马,没说话,李一明低着头,也没说话。 似乎是看出了马背上不深不浅的勒痕,道士开口问道: “你这马拉过车?” “回道长,小人养此马,只作拉车运泥之用。” 听到李一明的回答,白衣道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惜的消息,叹息一声道: “唉,屈才了,这马能抵你十条命。不过已经拉了车,驼了泥,已经贱了,少了战马的豪气,也罢也罢。” 此时,镇南王已经快要走过城门, 白衣道士见此,才又叹息一声后,微勒缰绳,快速进城而去。 看见道士离开,李一明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正所谓怀璧其罪,若不是他机敏,在白马身上涂抹泥渍,只怕这名马会被认出来,若是到了那时,他也多半是难以逃脱了。 随着几个黑甲将领进入城中,百姓们这才有机会入城。 经过守城官兵检查,李一明终于进入城中。 京城内,繁华鼎盛依旧,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城内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商铺林立,摊贩云集,各式各样的货物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仿佛沁湛两州的灾荒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 街市上人群熙攘,车水马龙,喧闹非凡。 李一明牵着马,在京城街巷上走着,心中却犯了难。 那日京城之中,他与左丞相只在一座酒楼内相谈,而不曾去相府。 若自己一路打听前去,以白衣之身,又恐难见贾相真容。 走在街巷中,小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买卖交易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一明突然灵光一闪,目光往身边的月照玉移去。 “有此良驹在手,还愁见不到丞相不成!” 他微微一笑,找个地方将白马洗净,就往左丞相府衙寻去。 第30章 相府 寻到一家商铺进去,李一明换掉身上已经略显破旧的长服,摇身一变,换成普通商贩模样。 再牵起白马月照玉,一路问询,来到京城之南,左丞相府邸门前。 李一明上前道,对着相府侍卫道: “还请通禀一声,我这里有一匹良驹,想要卖给丞相大人。” 相府守卫并非等闲家丁,只是看了李一明身后的白马一眼,便认出此是贾相的名马之一,月照玉。 一个守卫走上前来,见李一明面相并非恶徒,便开口问道: “小兄弟,请问你这马是从何而来?” 李一明闻听此言,第一时间便猜到对面已经将月照玉认了出来,于是开口道: “实不相瞒,乃丞相所赠。” 不论怎么说,李一明心中很明白,那就是他的身份绝不能透露出去半点,如今趁着沁湛两州的消息还未传入京城,正是接回父亲和弟弟的绝佳时机。 守卫闻言,心中一惊,又上前一步问道: “此事当真?” 李一明拱手: “余有要事与丞相商量,还请通禀。” 守卫又看了一眼李一明身后的白马,也不迟疑,径直向府内走去。 等待片刻,守卫回来,道: “公子请。” 李一明颔首: “有劳了。” 守卫将李一明领进相府内,复行数十步后,却一转,向侧院走去。 府内的游廊曲折蜿蜒,长廊下雕梁画栋间,偶尔传来侍女仆役的脚步声。 李一明只是稍作迟疑,跟上前去。 走进侧院,穿过一片片翠竹,隐约看见后院池塘中的点点荷叶与荷花,微风拂过,带来淡淡荷花香。 而池边古亭,飞檐翘角,斗拱精致,亭中石桌旁,落子声清脆,两道身影对坐, 李一明从两人身边走过时,见棋局上黑白厮杀,而两人神情却风轻云淡,只有落子声音砰砰不断。 跟着守卫继续往里走,周遭环境却像是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般,脚下青石砖铺就的路也到了尽头。 再往前走,脚下已经是被压实的黄土,不一会儿,一块不大的场地映入李一明眼中。 场内,有数根古铜色的木桩静立于厚实的黄土之上, 木桩旁边,一个黑衣身影正闭目静立。 忽见其脚步沉稳地踏出,拳风破空,招招生风,动作矫健而迅猛,刚柔并济。 见到此人,守卫脚步却不见停,李一明只好跟着他继续向前走。 一步一景,却愈显生猛,李一明不由得心中感叹一声: “这相府内真是藏龙卧虎!” 直到走入练武场最里面的凉亭内,守卫这才退开, 李一明迈步上前,就见一个黑袍青年人正坐在堂中,把玩着一把窄刃小剑。 初见此人,他便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去,又确信自己从未遇见过这个人。 这黑袍青年人将手中小剑掷出,稳稳插在李一明身侧的柱子上,笑了笑道: “听说月照玉在你的手里,所以你就是沁州州府之子,那个有名的纨绔李一明?” “正是在下。” 李一明平静答道。 黑袍青年人翘起二郎腿,将李一明从上至下来回打量,神色有些不屑。 “就是你是吧,我到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让丞相他如此看重于你。”、 李一明却不接他的话茬,直接问道: “贾相在哪里,我来此地是为了找贾相大人,而不是来和一个相府客卿说长论短。” 顿了顿,他的语气沉了下来,“而且我的事情很急,没有功夫与你闲扯。” 黑袍青年人闻言脸上表情直接一僵,先前语气中的厉色也消失殆尽,轻咳一声道: “咳咳,现在贾相他不在府中,你就算是想见也见不到。” 李一明眉头微微皱起,这可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如今世事难料,不知什么时候沁湛两州的消息就会传回京城,到时候,虽然是皇帝陛下会将他父亲和弟弟放出天牢, 但是同时也会有更多的人想将他们留在京中,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直接起杀心。 想到这些,李一明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急忙出声问道: “可知贾相现在何处?” “这个嘛......” 黑袍青年人故意顿了顿,挑眼看向李一明, “当朝丞相的行程,我怎么可能随意就告诉你。” “快告诉我,人命关天!” 李一明上前一步,急声说道。 黑袍青年人又是一滞,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在面前男子的眼中感到一丝恐惧。 说是恐惧,却细想起来却又不是,只是这种感觉有点接近恐惧,能让你感觉对面很强,也在无意间把自己的身位放低。 “这......” 黑袍青年人揶揄一阵,然后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 “今日镇南王回京了,贾相已经提早入了宫,应该是与陛下商量对策去了,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不过说着说着,黑袍青年像是自己给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唉呀呀,如今咱这大隆啊,贾相如此兢兢业业,忧国忧民,却还有个张相,搞得这一国丞相当得也极为难受,现在连坐在皇位上的那位也坐不安稳,也有人来争。” 李一明闻言挑眉,身前这略显吊儿郎当的黑袍男子居然知道镇南王来京城的目的,他端正了目光看过去: “你知道很多?” “那当然,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来找贾相的目的,还知道就是你在金銮殿上说出了那个绝佳的赈灾之策。” 李一明心中大惊,却不表现出来,依旧面不改色,不想再在自己进京目的上细说,他故意扯开话题道: “如今知道那个计策的人应该很多吧。” “好吧,那玩意儿的确是有很多人知道,说不定现在京城百姓都有所耳闻了,但他们却是不知道提出这计策的人是谁。” “倒希望是如此。” 李一明有些不屑,如果不是因为大隆官商勾结,竟把朝堂上的话带给商贾,他做事情也不会遇到诸多困难。 “放心,我说的都是真的,”黑袍青年换了换腿,依旧翘起二郎腿,继续道: “因为知道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死了,没有死的那些也不敢传出去了,这跟没人知道是一样一样的嘛。” “死了?” 李一明稍感震惊,因为知道的那些人可基本上都是官员。 他开口问道: “谁动的手?” 听到问话,黑袍青年嘴角不自觉上扬,难以掩饰自己得意的表情。 “还能有谁,我呗,还有我的一众兄弟。” 李一明直接忽略了这句话,又问道: “是贾相安排的?” 这像是问话,却又不像,因为事实显而易见,所以这句话更像是在确认。 黑袍青年人这时用看一个傻子的眼神看向李一明: “不然呢?” 第31章 我陪你去 “如此便好。” 李一明缓缓吐出三个字后,转身就往凉亭外走。 黑袍青年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看见李一明要走,这才回过神来,喊道: “喂,等等,怎么听你这口气,还对贾相他老人家有意见不成?” 李一明停住脚步,只是微微侧头,道: “商贾对我防备之心极重,险些令我赈灾之计毁于一旦,而朝堂各官员对我却无半点相助之意,对此,我只能理解为贾相并没有帮我做什么了。” 黑袍青年闻言心中一急,上前两步道: “你可知贾相要应对多少人,朝堂上的各路官员姑且不提,但就那当朝右相张道中就极难对付,而且因此中内幕,朝堂之外的镇南王也在对贾相施压。”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希望这大隆全是谋其位而不行其政的官员罢了。” 话毕,李一明扭过头去,继续迈步离开。 黑袍青年人又在后面喊道: “所以你这次赈灾是失败了?” 李一明脚步不停,回道: “不知道,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入京城,而我必须在消息传过来之前离开。” “那你的意思是成功了?那些粮商明知道你会耍他们,他们还会把粮食卖给你?” 黑袍青年顿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快步跑上前来,跟到李一明的身边问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只会是壮士和勇士,再不济也是个莽夫,但绝对不会是一向精打细算的商人。 李一明无奈只好开口道: “他们自是不会卖给我的,但我自有办法,而且,我既然能想出金銮殿上的那个计策,为何就不能再想出一个呢?” “这......” 黑袍青年愣了愣,微微皱眉,又仔细想了想,才道: “嘿,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哈!” 李一明趁着黑袍青年站在原地愣神的功夫,加快了脚步。 见自己转眼间已经落下了好几个身位,黑袍青年人又急忙跟上前来,笑着道: “我悟了我悟了!” 闻言,李一明一怔,扭过头来,问道: “你悟了?你悟了什么?” “厉害的永远不是侠士手中的刀,而是握住刀的人!” 黑袍青年人得意地笑了笑,回答道。 “倒也......倒也不错。” 李一明来了兴趣,重新打量一遍身边这位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子。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李一明顿时一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他认识的人。 李一明停住脚步,开口问道: “贾木与你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哥,他叫贾木,我叫贾林。” 黑袍青年似乎还在思索刚才的东西,只是随意回答。 李一明却不淡定了,因为他十分清晰地记得,就在他出宫的那一日,贾木仅靠刷脸就能将他带入天牢看望父亲。 “贾木贾兄既然可以,那他的弟弟是不是也......” 想到这里,李一明连走出相府的想法也打消了。 他看着贾林问道: “不知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去天牢一趟,见见我的父亲和弟弟。” “这......” 贾林闻言有些犯难了,开口道: “那可是天牢重地,里面关着的都是犯了事儿的达官显贵,你指望我带你去?” “?” 李一明有些不解: “上次就是你哥带我去的。” “那是我哥,他是站在明面里的人,我是在暗处。” “那我若是有这个呢?” 李一明说着,从怀里将左丞相的令牌取了出来。 这是他身上目前来说最大的底牌,原本并不打算拿出来,甚至将其示人的打算都没有。 贾木将这块令牌交给他,可能并没有贾相的示意,如此一来,就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他有这件大杀器,有了这块令牌,他办起事来也会简单许多。 看见李一明手中的令牌,贾木直接倒退几步,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不是吧,贾相他竟然连他的相令都交给你了?” 李一明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直接问道: “有了这个令牌,去天牢应该可以吧?” 贾林做了个有些夸张的表情道: “别说去天牢看看了,只要有人能确定你这是真的,你想入宫都不成问题。” “......” “那便好,多谢告知。” 李一明拱手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去。 贾林只是在后面看着李一明离开,也没有再追上前去。 这时,另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闪了出来, 贾林听见身后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看也不看,直接开口道: “哥,你擅自将相令给了他,若是丞相怪罪下来怎么办,而且,我看此人极不简单,贾相的相令落在他的手里会出大事的,这可不是我们能够担待得起的。” 贾木走到贾林的身边,悠悠道: “丞相将这令牌交给我,本就是有着想让我借用这个令牌来帮助他,我直接将令牌交给他有何不可。” 贾林看着李一明消失的方向: “哥,你觉得,他真的能救得了沁湛两州数十万的灾民吗?” 贾木很平静地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但我看见他正在救。” “......” 贾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唉,哥,咱们杀了这么多人,而他是救这么多人,你说,如果咱把他救了的话,还需要下地府去吗?” “.....” “不知道,也许吧,哈哈哈哈。” 两兄弟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李一明选择从相府的侧门走出,他从怀中摸出相令看了一眼,便一路向京城的天牢走去。 天牢位于京城内官府衙门之侧,并不算十分难找,但倘若只持一相令,想办事还是有些麻烦。 李一明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李公子,我与你同去如何?” 李一明转身,寻声看去,却见到自己许久未见的贾木正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贾兄!” 李一明脸上一喜,喊了一声。 “好久不见,你是何时回的京城?” 贾木笑了笑,走了过来, “做完你的吩咐之后我就赶回京城了,我得到消息称镇南王快要回京了,贾相这边需要我。” “嗯。” 李一明颔首,又沉声道: “我看见了,镇南王今日辰时进得京城,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贾木闻言神情一肃,没有细问,而是直接开口道: “走吧,这天牢我陪你去。” 第32章 李鹤书 贾木一招手,从相府内又走出四名相府家丁,而在这四名家丁后面,贾林也缓步走来。 李一明微微颔首,一行人向着天牢而去。 监牢狱卒看见贾木,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没有出示相令,李一明顺利进入天牢。 再次进入天牢他下意识地朝四周看去, 只见天牢之内高墙深锁,阴冷潮湿,青苔斑驳,石缝间不时滴落的水滴声在空旷的牢房内回响。 前面几间,斑驳的石墙上,被囚者无力的划痕诉说着无声的哀求与绝望。 沉重的铁门上锈迹斑斑,牢头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响起,如同敲击在每个囚犯心头的死亡之音。 微弱的烛光在昏暗的牢房里摇曳,映照着囚衣褴褛、面无人色的囚犯。 再往里走,情况逐渐变好,虽然还是有些昏暗,周遭环境阴暗潮湿,却算不上脏乱,时不时还有酒气肉香传入鼻腔。 狱卒指了指里面,邀功道: “李大人就在那间,平日里我们多有照顾。” 贾木站住脚步,看了李一明一眼,李一明则继续向监狱深处走去。 李一明透过监狱牢门,看着那道蓬头垢面的熟悉背影,良久无言。 压抑住心中的一丝酸楚,他开口喊了一声道: “爹。” 李兴怀听到这道声音,不由得浑身一震。 他缓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李一明。 “你......逆子,逆子,逆子!” “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啊!” “我李家可就你这么一个独苗了啊......” 李兴怀看着自己又回到京城的大儿子,他大吼着,声音逐渐嘶哑起来,眼眶也逐渐盈满泪水, 尽管他试图隐藏这份酸楚,但泪水终究沿着那张刚毅的脸庞无声滑落,滴落在他粗糙的手背,悄然溅起几粒尘埃。 泪水夺眶而出。 李一明看着落下泪来的父亲,纵使心中泛起波澜,但神色却显得十分平静, 他缓缓开口说道: “爹,我来接你和弟弟回家。” 李一明话音落下,李兴怀瞬间愣住, 但是随即,李兴怀猛地伸出手用力地抓在监狱牢门之上,嘶吼出声道: “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救!现在就给我滚出京去,滚得越远越好!” 李兴怀敢带着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进京,就是已经做好了带着儿子赴死的准备,因为他很清楚这场天灾兹事体大,只有这样才能放过李氏其余家眷。 但是,当得知自己的大儿子李一明有机会逃离的时候,他终于又有了给李家留后的想法。 可如今却见到李一明重新出现在了京城内,出现在了这座监牢里,一种极度的绝望充斥了他的脑海。 李一明看着自己的父亲,表情却依旧平静。 待到李兴怀终于归于平静,李一明这才又开口道: “沁州百姓我已经救了,湛州百姓我也救了,现在我来接你和弟弟回家。” 李一明的声音在这并不算很大的监牢里面回荡,李兴怀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再次激荡起来。 他的缓缓手松开,离开监狱牢门,看着李一明, 就这么看着。 不远处,贾木和贾林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已经互相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震惊。 “沁州百姓我已经救了,湛州百姓我也救了......” 李一明的话在他们脑中重新过了一遍,声音不大,语气平静却震耳欲聋。 贾林看着自己的哥哥贾木,微微点头, 贾木看着贾林的眼睛,也点了点头。 他想起在丞相府内,贾林问他的那句话: “哥,咱们杀了这么多人,而他是救这么多人,你说,如果咱把他救了的话,还需要下地府去吗?” 此刻,两兄弟仿佛已经做下了一个决定。 李兴怀看着自己的儿子,直到这时,他才从李一明此刻的眼神里感到了一种陌生感,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唉,儿子长大了,我......” 李兴怀迟疑一会儿,接着道: “明儿啊,你还是走吧,这里是天牢,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日之后这里会变天......” 李兴怀的声音渐渐变小,变得无力,仿佛正如此时的他自己一样,变得渺小。 没有接李兴怀的话茬,李一明又开口道: “爹,你与弟弟且在这里等候些时日,我会尽快送你们出去。” 说完这句话后,李一明一摆身上长袍,径直跪倒在地,俯首一拜,然后便起身,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继续往监牢里面走去,来到自己的弟弟李鹤书的牢房门前。 李一明朝里面看去,一位蓬头垢面的青年蜷缩在角落里,他的头发乱如麻绳,油腻的发丝纠结在一起,遮掩了他的额头。 很显然,因为没有给狱卒打点财物,以及沁湛两州受灾的消息频频传入京城,李鹤书受到了很不公的对待。 “鹤书,”李一明喊了一声。 李鹤书闻声踉跄着走过来,身上深红色的血痕尤为醒目。 “哥......” 李鹤书嘴唇抽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一明抢先道: “鹤书,日后家里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听到李一明的话,李鹤书明显愣了愣,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 “哥,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儿?” 李一明欣慰地笑了笑,在记忆里,他的这个弟弟一向是家中最聪慧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快半拍, 如今也是,仅凭李一明的一句话便已经有所察觉。 李一明往前凑了凑,微微压低了声音: “先别告诉爹,我会想办法救你和爹出去,然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略微顿了顿,李一明补充一句: “好好照顾娘,好好照顾这个家。” 说完,李一明对着李鹤书深深一礼,然后不等李鹤书有所回应,他便直接转身离开,朝着天牢外走去。 即使是在重新路过李兴怀的监牢时,他也不曾转过头去看一眼。 贾木贾林两兄弟看着李一明走过来,他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丝决然。 等到李一明来到他俩的身边,贾木把声音压得很低说道: “李公子,我们现在就可以将你父亲和弟弟二人接走,你有丞相令牌在手,不是难事。” 李一明只是微微摇头,继续往外走。 他走出天牢,在路过牢头时,他从身上摸出一定金子,伸手交到老头手中: “还请替我给里面送点可口的饭菜,有劳了。” 牢头看见金子,连忙抬起两只手将金子接住,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连连称是道: “是是是,小的一定办到。” 李一明颔首,然后便抬步离开。 第33章 消息 直到走到街巷中,贾木才有些不解地对李一明问道: “李公子,刚才为何不让我们将人接出来,只要一切顺利的话,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送你们离开京城。” 李一明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正临近正午时分,京城石板路上,干涸的水渍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还能反射出点点波光。 算了算时间,此时镇南王估计已经在见隆景帝,而大隆左右丞相皆在一旁,本是最佳时机, 但没有贾相亲自出手相助,仅凭一枚相令就想在天牢劫人,谈何容易。 而且,即使是真的成功将人接了出去,这大隆境内只怕是再难有他们的容身之所,这与李一明心中的设想相差太远。 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李一明感到有些无奈,开口道: “唉,贾兄,我观我父亲和弟弟在牢中的境遇,只怕是有人对狱卒下了命令,否则,以我爹州府身份,断不会在天牢中连一身干净衣服都没有。” “倘若是这样的话,若无丞相本人到场相助,只怕是我们人还未出城,前来捉拿我们的人就已经到了近前了。” 贾木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那可如何是好,李公子你有何打算?” 李一明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缓缓吐出一个字道: “等。” 贾林上前追问: “等?李公子这是何解?” 李一明开口说道: “等沁湛两州的消息传到京城。” 继续向前走,李一明接着道: “只有先等到沁州的消息传回京城,让陛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才有将父亲和弟弟安全接出去的前提,否则落了个罪名的话,即便是逃回了沁城也于事无补。” “李公子,如果等到那个时候,镇南王和右丞相估计也会得到这个消息,到时候再想出去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即便是如此,我们也有一段时间的容错,而且,有了贾相的帮助,在有一定充分的准备的前提下,出城不算太难,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李一明的声音落逐渐变得坚定起来,眼神也愈加凝重。 这时候,贾木开口问道: “李公子,既然如此的话,你这次来天牢的目的是?” 李一明平静答道: “不出意外的话,这或许是我见他们的最后一面。” “......” 顿时,几人都沉默下来。 ...... 回到相府,在贾木和贾林两兄弟的帮助之下,在相府内,汇集了近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整装待发,已经在相府后院中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天色渐黑,天边的云彩被晚霞染成了淡淡的紫红,像是泼洒在天幕上的颜料,正慢慢褪去光泽。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在丞相府邸的庭院之中。 直到此时,当朝左丞相贾文成才从皇宫之中回来。 这一天,大隆镇南王杨朝武回到京城,百官相迎,风头无两。 左丞相贾文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相府内,得知了李一明从沁城赶来的消息。 但他却并没有急着与李一明相见。 镇南王回京,而且还在京城之外汇聚了兵马,其目的但凡是个人都能够猜到。 而杨朝武与当朝右丞相张道中的关系又暧昧不明。 回到书房之内,贾文成有些头疼地坐在桌案前,面前摆着的是成堆的还未来得及处理的文书。 一想到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他更是头疼起来,叹气道: “唉,麻烦呐,真是麻烦呐!”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牵扯在了沁湛两州之地的灾情之上。 镇南王盯着那里,需要以那里为借口夺皇位,隔壁奉国也盯着那里,欲不费一兵一卒抢夺大隆两个州的土地。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卫的低语打破了相府的宁静。 左丞相贾文成眉头微蹙,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 门帘轻动,一名信使匆匆而入,手中紧握着密函。 “大人,沁州密报,八百里加急。” 丞相接过密函的瞬间,整座府邸似乎都因那沉甸甸的分量而变得更加沉重。 贾文成没有马上去看信上写的内容,而是对信使问道: “这信中的内容,可有别的路数传到其他的地方?” “大人,有密探向陛下那边送去了,我们没有阻拦,右丞相那边的人我们也没有阻拦。但他们应该还有半日才会到,现在下令去拦截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贾文成闻言缓缓闭上双眼,叹声道: “唉,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是。” 侍卫答是拱手退出房间。 待到侍卫退下,贾文成这才站起身来,独自站在书房中,羽扇轻轻扇动,窗外月光洒落,竹影斑驳。 手中的这封信里,写着沁州饥荒的结果,这直接关乎着数十位百姓的性命,更是关系着大隆之天子的归属。 若是治灾成功,那一切好说。 但若是治灾失败,邻边奉国虎视眈眈,其必趁势出击,沁湛两州之地必失,到了那时,必定有人掀起民愤,百官必会上书谏言, 直至隆景帝下罪己诏之时,镇南王必定出手,而镇南王杨朝武本就是隆景帝的亲弟弟,又有兵权在手,倘若是他再派兵将失去的两州之地抢夺回来,那他登上皇位即名正言顺! “唉,可是无权无钱又无粮,赈灾谈何容易啊......” 贾文成长叹一口气,犹豫良久,还是将手中信封缓缓打开。 他目光如炬,投射在密函之上,那上面寥寥数语,却足以让整个府邸的氛围在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贾文成的瞳孔变大,又将密函上面的文字看了一遍, 忽觉房间内的烛光不够透亮,他移步至烛台旁,将信纸靠近烛火,又感觉角度有些不对,索性将烛台直接拿起,凑近密函。 再次看了一遍密函上面的内容: “沁湛两州灾解,汇粮于郡城,散粮入镇村,而在商贾之粮车之上搜查出奉国战旗,两州各郡以谋反之罪论处......” 贾文成最终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小子,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只怕是这些商贾一想起你的名字就恨得牙痒痒,哈哈哈哈。”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平复下去心情,贾文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在一瞬间浑身失去力气,他瘫软地坐在木椅上,大口喘着气,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第34章 密函 是夜,京城皇宫深处,一道道朱红的宫墙环绕着,在夜色中撑起莫名的肃杀。 巍峨的皇宫大门紧闭,铜环上挂着沉甸甸的落锁,散发着冷峻的光芒。 月光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棂,洒落在金碧辉煌的殿堂内,将原本金色的装饰映衬成白色。 这里是隆景帝的书房, 自从与镇南王酒宴之后,他便与左相贾文成在此处商议对策,直至月上枝头。 皇位之上,隆景帝端坐于龙椅,神色凝重,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手上的一封被特殊包裹起来的奏折, 这封奏折之上,写着打探而来的京城外面,镇南王领过来的兵马情况, 足有十五万之众。 殿内侍卫肃立,呼吸都显得格外谨慎,仿佛怕打扰到君王的沉思。 紫檀木制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尊白玉雕成的龙,龙身蜿蜒,栩栩如生,却也掩盖不住一股隐约的杀机。 隆景帝双拳不自觉握紧,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镇南王,朕听从父皇的安排,将全部兵权交与你手,你却是个狼子野心之徒!”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一个侍卫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跑进殿内,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 “陛下,有急报!” 他的声音在殿堂内回荡,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打在隆景帝的心上。 皇帝手中的奏折应声落地,他猛地站起身来,长袍在愤怒中微微颤抖。 眉头紧锁,目光如电,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表面上却保持着一国之君的威严与冷静。 “说!” 隆景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那是一种只有在最危急关头才会流露的王者之气。 然而在这道声音之中,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怯意还是不自觉流露。 京城之外,十五万兵种急剧,然而在白天,他面对镇南王之时,却还是只能赔笑,以一个皇帝的身份。 侍卫战栗着,深吸一口气,将一封密函呈递到隆景帝的面前。 隆景帝接过密函,犹豫良久,终于还是伸手将密函打开。 书桌上的砚台磨出的墨香与窗外桂花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凝成一股沉静而庄严的气息。 他眉头紧锁,目光向着密函上的内容看去, 突然,他的眼神一亮,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当他将密函上的内容看完一遍,又重新确认一遍之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跳逐渐加速。 隆景帝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整个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注入了新的血液。 “好啊,好啊!” 隆景帝大笑着,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那满天星斗,似乎在筹划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居然能想出此等妙计,我大隆真是英杰辈出,英杰辈出啊!哈哈哈哈!” 烛光在隆景帝的眼中跳动,映出了他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和坚定。 他心中琢磨: “既然如此的话,沁湛两州灾情已经解了,那镇南王就没有理由再谋算朕的皇位了,朕倒是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房间内的其他侍从们,虽然未言一语,但从他们那微微低头,紧闭双唇的姿态中,也透露出对皇帝此刻情绪的敬畏。 他们知道,皇帝的喜悦意味着国家将有大事发生,而他们,作为皇室的侍卫,也可以不用再像这些时日以来的那般提心吊胆了。 看着夜空中满天的星辰,隆景帝想起了李一明那日在朝堂上说过的话,那便是在诊治灾情之后,放过他们父子,放过沁州李家。 想到这里,隆景帝转过身来,对着虚空挥了挥手,下令道: “朕赦李家父子无罪,可以将他们从天牢里面放出来了,另外,再赏黄金千两!” 隆景帝想了想,觉得在今日里封赏官员稍微有些不妥,于是又接着道: “黄金就暂时免了,先赦免无罪吧,还他们自由。” 一个太监跪伏在地,小声问道: “陛下,可是要就在今夜便将李兴怀父子放出来?” “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明日一早将他们放出来也不迟,最好是直接送回沁州去,叫他替朕将沁州之地稳固下来。” 隆景帝心情舒畅,笑着下令道。 太监得令,倒退出书房。 皇帝的命令他不敢耽搁,纵使说了明日一早再放也不迟,但命令的今夜就带到。 出了皇宫,这名太监就趁着夜色向着天牢方向行去。 而在京城之内,右丞相张道中府上, 夜色依旧,相府内灯火辉煌,数位朝中大臣正在雕梁画栋的厅堂内觥筹交错,笑语欢声不断。 厅内摆满了雕花木椅和长桌,桌上铺着细腻如水的绫罗绸缎,金边餐具闪耀着柔和的光芒。精致的盘中,佳肴热气腾腾,香味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美酒如琥珀,随着侍者的细心斟酌,在琉璃杯中轻轻摇晃。 丝竹之音悠扬入耳,舞姬们身姿轻盈,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她们的长袖如同水墨画中的烟云,时隐时现,幻化出一片片曼妙的光影。 镇南王杨朝武坐于上首,举杯而快饮,在侧,是大隆右丞相张道中,而余下,皆是大隆朝中重臣, 满朝官员,聚于此殿者,不下二十。 “王爷,臣敬你一杯。” 张道中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镇南王身边,笑着敬酒。 镇南王杨朝武也一甩袍袖,大笑着将酒杯端起: “张相,你乃前朝老臣,功绩斐然又德高而望重,本当是本王先敬你才是啊,哈哈哈哈。” 嘴上虽是这般说辞,但镇南王没有丝毫客气,待到张道中先将杯中酒饮尽之后,才将自己的酒杯凑到嘴边,只是微微一沾。 张道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 眼前这位王爷,不仅是正宗的皇亲国戚,手里还握着大隆的绝大部分兵权。 而此次夜宴的目的,更是有一件关乎大隆命运的大事需要商定。 张道中转身面向众人,正欲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一名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呈上一封密函, 被打断,张道中有些不悦地接过密函, 只是一眼,他脸色骤然大变,犹如漆黑夜空中猛然劈下的惊雷。 他紧握信函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泛白,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怒火如火山般在他心中爆发,将他平日里的沉着冷静燃烧殆尽。 周围的喧嚣似乎瞬间远去,张道中的目光如炬,射向密函中的文字,每一行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在他心上划过。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青筋暴跳,嘴角不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宴会的喜庆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扫而空,余下的只有丞相满腔的怒火与寒意逼人的气场。 厅堂内的大隆官员们尚未察觉到右丞相大人的情绪变化,仍沉浸在酒宴的热闹之中。 偶尔有人抬头,目光掠过丞相那铁青的脸色,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莫名的惴惴。 而张道中此刻,正强压着心头的火焰,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却难掩怒气带来的震颤。 宴会的乐师奏出的小调,此刻听来,竟如同在嘲讽他的无力。 终于,他将密函狠狠掷于案几,纸张在空中翻转,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一声响彻整个厅堂,如同一道不合时宜的雷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第35章 不妙 那一声响彻整个厅堂,如同一道不合时宜的雷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正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准备往嘴里塞的镇南王也被这一声响动所惊扰。 他不悦地放下筷子,看向张道中。 可刚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张道中那一双极其气愤忧郁的眸子。 看到这一幕,镇南王神情疑惑,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丞相?你这是......” “哼!” 张道中冷哼一声,便就此背过身去,以手扶额,不愿再多看一眼。 镇南王看了看,走上前来,将那张掉落的密函捡起, 他的目光向密函上面的内容扫去, 渐渐地,镇南王的眉头渐渐皱起,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那封黑墨书写的密函上。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炭火。密函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刺痛了他的眼,更刺伤了他的心。 沁湛两州的灾情已经解除了,这直接意味着他的一切谋算都要落空了! 镇南王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锐利,透露出无尽的愤怒与寒意。 密函上的字句似刀刻斧凿,深深刻入他的心底,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四周的官员们早已经从歌舞升平的欢愉中回过神来,先是愕然的右丞相张道中,再是震怒的镇南王, 那密函之上到底写的什么? 所有的人都被吓住了。 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从骨髓中涌出的怒火,在镇南王体内肆意咆哮,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相府之内,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沉醉的酒香,但在这浓郁的气息中,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镇南王的嘴角微微抽搐,他试图保持冷静,但愤怒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突然,他猛地抬头,转身向着张道中的方向走去, 镇南王沉重的步伐在大厅中回荡,一声一声,堂内的众位官员们都不禁感到心悸起来。 官员们抬头望去,只见镇南王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熊熊烈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整个宴会厅点燃。 他的贴身侍卫察觉到了异样,也立刻警惕地围了上来。 镇南王却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封密函紧紧攥在手中,像攥着一柄沾满自己鲜血的利剑。 他看着张道中的背影,强行压制着情绪开口道: “丞相大人,这件事可是真的?” 张道中只是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没有回答。 镇南王只好再问: “张相,这密函上面所写的,可是确有其事?” 张道中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 “我亲信密探之报,又是如此大事,大抵是不会有假的。” “那......这......” 镇南王几乎是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直接一脚踢在旁边的花坛上, 花坛应声而碎,土石碎屑废物, 堂中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满脸惊愕。 “那我这么久以来的图谋算什么,算什么!” 镇南王一把抓住侍卫的脖领,直接用力将他举起,脱离地面, “你告诉本王,本王所图是什么,你快说啊!” 侍卫被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脖子也被勒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看着自己手里的侍卫马上就要断了气,镇南王手臂一震,用力一甩,将手中的人扔出五米开外,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这时,右丞相张道中走上前来,叹了一口气道: “唉,王爷,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了,估计陛下那边也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王爷你还是早些离开京城吧。” 镇南王闻言一怔,余怒未消间,手臂却是直接软了下去,原本因为愤怒一直握着的拳头也就此松开。 如果沁湛两州的灾荒已经被解除的话,那他还有什么依仗呢, 灾情被解,奉国将失去可乘之机,而自己引动民怨促使隆景帝下罪己诏的计划也将落空。 原本几乎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却就这样从自己手上溜走。 镇南王缓缓道: “丞相,你的密信可知是谁人能够做到如此,坏我大事,我定然叫他死无全尸!” 张道中闻言,也不禁低眉沉思起来。 沁湛两州的灾情几乎已经是等同于死局,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能力挽狂澜,简直匪夷所思。 思索一会儿,张道中略带迟疑道: “莫非是贾文成那个老家伙,依我看来,有能力做到如此的,估计也只有他了。” “不会是他,我的人早已经考虑到了左相会在之间阻挠,早就已经写了一封信与他,左相不会如此不识时务的,况且他也没有理由非要和本王过意不去。” 镇南王想了想之后回答道。 “那如果不是他的话,莫非......” 张道中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沁州州府李兴怀有一子,曾在朝堂上,金銮殿中,当着陛下的面说出了一个能够解决此次灾情的良策,但我以为这个计策只要说了出来就几乎等同于废了,告知于商贾之后,商贾心中有了防备,必不会中他的谋算。” 张道中将李一明在那日上朝之时说出的阳谋将与镇南王听, 一向自负的镇南王听后都不禁暗赞不已。 但他也很同意张道中的说法,只要将这个计策告知于商贾之后,商贾心中有了防备,必不会再中这个谋算。 镇南王再次问道: “张相,说出那个计策的李一明现在何处?” “那次上朝之后,他夸下海口说要解决这次饥荒,如今只怕是还在沁州之地。” 张道中声音落下,他脑中直接一震,想到李一明在隆景帝面前说过的那些话,他心中涌现出一股荒谬的感觉: “莫非真的是他解决了这次灾荒不成!” 镇南王闻言,也是一震,两个拳头也已经握紧。 “那本王便去沁州会上一会这个小子!” 张道中神色转冷,缓缓道: “王爷,倒也不必如此麻烦,那李一明虽然可能不在京城,但他的父亲李兴怀已经他唯一的弟弟可都在京城之内,而且还被关押在天牢之中!” 听到这里,镇南王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第36章 老马 出了云端城,不足五十里便以可见皑皑雪山。 往北的大道上,一辆马车在疾驰,旁边跟着一匹老马,马上没有坐人,甚至没有马鞍。 马车上,杨爱民显得有些局促,他不傻,已经从老张的表现上看出了眼前这位自己随意结实,想拿来当苦力的年轻人,是实力不低于大宗师境界的强者。 一路上交谈并不多,这反倒让李炀有些后悔在酒馆中与老张比拼了,不过也无大碍,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马车外变换的景象所吸引。 李炀闲来无事,掏出一个小本本,写道: “丰启年六月三日,出谷,到云端城扶云酒楼结实两人,一个不怎么厉害的护卫,一个喜欢游历冒险的车迟国太子。共赴极北族地。” 而此刻,就在他们眼前这座雪山的背后,一场旷世大战即将上演。 起先,是一个老者浑厚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在雪山间响起。 “老太婆,快给我出来,我来找你借点东西。”声音不大,却精准得传入每一座雪屋木垒中。 有守卫领地入口的雪族族人回过头来,猛然发现自己的警戒线内出现了一个老头儿,吓了一跳,急忙跑去禀报。不等他抵达,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哦?神手李,你来我这儿干什么,我这儿穷乡僻壤,有何物能入了你的法眼啊。” 话音一落,一个杵着拐杖身着游蟒大袍的老太身形出现在了老者身前,正是雪族大祭司,凝夜。四周也逐渐有雪族人聚集,皆目露敌意。 这老头儿正是李炀的爷爷,只见他抬起右手,一片不知是何种花的叶瓣在其指尖闪着幽幽蓝光。 “借你千年雪莲花瓣一用。” 见此一幕,凝夜心中大震,自己已经踏入地仙境界,乃是当世之巅峰强者,却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遭他把最珍贵的雪莲花盗了一瓣去!他若是想拿一整朵又如何,且不说当时自己没有察觉,即使他现在选择离开,这诺达雪族又能留得住吗。 凝夜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沉声说道:“不愧是神手李,昔日传闻你被那个人打落地仙,想不到仍有如此本事。” 她顿了一下,不待老人回话,继续开口:“可是我雪族岂是你随意进出,随意拿取的!” 话音还未落下,凝夜大祭司已经出手,只见她举起手中石质权杖,一团极其凝实的甚至暗散蓝光的真气正在汇聚。 风吹雪舞间,寒冷的空气凝结成晶莹的冰雪,笼罩着整个山峰。白雪覆盖的地面上,老人覆手而立,衣袂飘动,气势如山岳般雄浑。 忽然,凝夜石杖猛得砸落,真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光芒,直向老人逼来。 老人不闪不避,左手伸出,虚空抓握,一个巨大的手掌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直接将蓝色气团捏散。然后顺势一挥,一道金色的光芒径直向凝夜击去。 但凝夜反应也是极快,一叶小刃自其权杖上飞出,迎着斩击而去,竟将斩击化成两半。 神手李眼睛一亮,暗道一声好宝贝,又是一记手刀斩来,这一招威势更为凶悍,纵使凝夜举杖抵挡,也退后了半步。 “燃雪。”凝夜淡淡开口,声音却似自其周遭雪山传来。 只见她周身雪花开始融化,自身有一股股热气散出,已经有一个热气凝聚成的护罩将凝夜包裹住。而神手李见此,也将手中花瓣收起,准备两手御敌。 此时环顾四周,雪山的景色如诗如画。细碎的雪花飘落,与他们的战意相互交织,犹如一场雪花的祭奠。雪山深处,巍峨壮丽的冰川悬崖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挂,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现在倒是神手李脸上显出一丝凝重了。在这雪山之中与催动了燃雪神功的雪族大祭司战斗,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若是巅峰时期的自己,倒丝毫不惧。 寒冷的山风呼啸而过,卷起一股股冰雪旋风。白茫茫的雪地上,他们的身影已经飘忽不定。雪山的苍茫与寒冷,成为一个不带火焰的熔炉。 这时凝夜开口了:“你将雪莲花瓣还与我,此事就此作罢。” “别动这么大肝火嘛,既然我说是借,那自然是借咯。” “哼,我怎么没听说过你神手李借东西有还的?更何况雪莲花瓣乃是消耗物。” “我可以用一个条件进行交换。” 此话一出,倒引得凝夜大祭司思索起来,以神手李的一个条件换一片千年雪莲花瓣,亏吗?不亏,甚至还有些赚了,更何况自己奈何不了他,也留不住他。不对,神手李是不可能吃亏的,一定还有其他事情。 凝夜向前迈了两步,周身热气渐渐退散,她缓缓开口:“想必你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帮忙吧。从来只听说别人在你这儿吃亏,我不信我成了占你半分便宜的第一人。” “凝大祭祀果然智慧非凡,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我便如实相告了。” 神手李也向前迈了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大概半日之后,会有一个年轻阳光帅气聪慧可爱的小伙子来你这儿玩儿,嘿嘿嘿,我希望你能帮我打晕他,就安置在你屋中,事成之后,随便什么要求,仍你提。” 凝夜盯着老人脸上那满足又有些得意却夹杂着心疼的奇怪表情,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自己怎么不去,我不信你还拿捏不了一个后辈了。即使是不想让他察觉是你动的手,想必你也有无数种办法吧。” “唉,老头子我啊,可舍不得哟,”老人眼神却微微一凝,“你也不许真的打伤他,打晕就好,迷晕也行,不过迷药对他不起作用了。” “好好好,想不到你神手李也有了软肋,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凝夜话毕,微微转头看向了身侧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神色有些担忧的白衣少女,亭亭玉立,美貌动人,不似凡间人物。 神手李顺着凝夜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说道:“你不也一样吗。” 神手李又问道:“天资如何,可有婚配?” “天资自然是绝顶,现在二八芳龄,已经造极境巅峰,当今各大宗门所谓的天才弟子都不用放在眼里。”凝夜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骄傲之情,却一句不提婚配之事。 “倒也不赖了,”神手李拂袖离去,只是一瞬,便不见了踪影,声音远远传来,“想好要我为你做什么,我等你好消息,明日再会。” 凝夜驻足看了一会儿,对围观的族人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检查防护,族内最珍贵的东西让别人如此轻易就拿去,像什么话!” “是!” 第37章 前世因 本来罗校长是强烈拒绝的,他反对这样阻碍新生军训进展的行为,从电话里都能听出他的情绪。可他一听到是百里风少爷亲自前来,立马变了脸色,马上通知了军训总负责人,要求几天中止军训活动。 不一会儿,直升机已经在操场的正上方定住,然后缓缓下降,此时解散军训的大一新生们和前来围观的一众其他年级的大学生们已经将操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直升机停稳,人群分开了一个小口子,有几个穿着正装的中年人和几位穿着军装的男子挤了过来。这是学校的几位校领导和此次军训的总教官。 百里风一下飞机就看见几个中年人站在了跟前,尤其是站在首位的那一个有些微胖的人,那正是山河大学的罗校长。百里风一挥手,刘管家就走上前去于他们交谈起来,而自己则抚摸着手里的契约石,仔细感应着四周。 此时的罗校长,一改平日里严厉不苟的态度,甚至就在刚才在学生面前表现出的端正严肃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在和刘管家的交谈里,他面带谄笑,不停地点头哈腰,眼睛时而眯成一条缝,时而瞪得溜圆,似乎全心全意地聆听对方的一言一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婉转,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嘴角微微上翘,每个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谄媚的意味。 也不枉他一番接待,刘管家答应了下一个季度八千万的捐款,以他个人的名义。 而至始至终,众人只敢悄悄打量刘管家身后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全程未发一言,几位领导也不敢上前搭话。 在场的所有学生也都感受到了百里风自带的强大气场,之前嘈杂的带有不满情绪的言语都纷纷卡在了喉咙里。百里风一个眼神扫过,学生们都不自主地有些紧张起来,仿佛比直面军训总教官都令人发虚。 而此时,李念从操场一角向百里风望去,心中感应增强了,这种感觉似乎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正是李念这一望,百里风立马有一种心悸从心头浮现,紧接着就是手里发着顾诡异白光的契约石开始震颤起来。 他立马意识到不对,急忙朝四周望去,最终和李念的目光相对。而就是此刻,手里契约石的震颤更加剧烈了,他暗暗心惊:“找到了,果然很强。” 李念收回了目光,缓缓朝着操场中心的百里风走去,他慢慢推开前面堵着的学生,这时,有一个有些动听且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养蛇的那个人,你要干嘛去,那是领导们的事情,不要打扰好吗。” 听到这个声音,李念回头望去,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上午遇到的那个长裙女子,这时的她身上套着一件红色的志愿者马甲,与下面一层浅色长裙搭配,别有一番美感。 李念并未回应,而是继续朝着百里风的方向走去,附近的人一听这就是学校里养蛇的人,又结合学校里最近多出的那么多蛇,立马纷纷让开,想要离李念远一点,而这正好方便了此时想去操场中间的李念。 就见此时,在操场的一角,人群逐渐分裂开一个小口子,有一个人从其中缓缓迈步而出,此人正是李念,待他走出来后,人群裂开的缝又迅速合上。 顿时,一股压迫感如断堤的洪水一般向百里风涌来。不仅是他,他身边跟着的同样是契约石签订者也已经感受到了这股不讲道理的威压。 “少爷,不能再让那人再往前走了,我感觉我和契约石之间的联系已经有点不稳定了。” “无妨,我百里风可不是浪得虚名。”之间百里风一向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有些狠厉的笑容,“既然是我们要来招揽他,那肯定也要亮出我们的实力啊!” 此刻,山河大学的校长领导和几个教官一伙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正操场走来的年轻人,而其中一个教官更是瞳孔一缩,因为他之前见过李念,还把李念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不仅是他们,此时的李念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念和百里风身上。那位曾把李念摔倒的教官正打算跑上前阻止李念继续前进,却被接收到百里风示意的刘管家拦了下来。 随着和李念的距离越来越近,百里风渐渐看清了李念有些诡异的,泛着绿光的眼睛。但自身承担的威压也越来越重了。 终于,李念与百里风面对面站立,李念心那种奇特的感觉和自己心中的猜想已经在百里风和他身后那人极为难受的表情上得到了证实。而李念也从百里风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一丝丝战意。 双方都没说一句话,目光直接对视在了一起。 忽然,百里风动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微微躬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向李念冲来。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动用了契约的力量,所以他的一切行动在李念眼里都如同慢放一般,李念甚至有种感觉,他如果再强一点,能随时切断眼前这个白衣西装年轻人与契约石的联系。 就在百里风动手的一刹那间,李念也动了,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正对着百里风的方向,可就是这么看起来十分随意的动作,却直接将百里风的行动打断,他直接扑到在地上,单手触地,如一头野狼一般正欲扑杀猎物,可不断催动体内的力量也只能勉强抵抗来自眼前之人的威压。而他身后的那个人已经忍受不住这种威压跪伏下去了。 李念仍旧没说话,他缓缓收回了手,终于,威压消失,一种力竭之感猛地灌满百里风的身体,他只能勉强站立,胸口急喘着粗气。刘管家见此一幕,直接跑了过来想要扶住百里风,刚伸过来的手却被百里风一把打开。 操场上发生的一切几乎只在一瞬间,所有见此一幕的人都傻了眼。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百里风因为喘气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你很强,我诚挚邀请你加入我的公司,以我百里集团继承人的身份。”话一说完,他有些艰难地挥了挥手,刘管家立即得到了示意,走上前,微微颔首,双手递出了两张金黑色的卡片递给李念。 第38章 来世果 有守卫领地入口的雪族族人回过头来,猛然发现自己的警戒线内出现了一个老头儿,吓了一跳,急忙跑去禀报。不等他抵达,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哦?神手李,你来我这儿干什么,我这儿穷乡僻壤,有何物能入了你的法眼啊。” 话音一落,一个杵着拐杖身着游蟒大袍的老太身形出现在了老者身前,正是雪族大祭司,凝夜。四周也逐渐有雪族人聚集,皆目露敌意。 这老头儿正是李炀的爷爷,只见他抬起右手,一片不知是何种花的叶瓣在其指尖闪着幽幽蓝光。 “借你千年雪莲花瓣一用。” 见此一幕,凝夜心中大震,自己已经踏入地仙境界,乃是当世之巅峰强者,却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遭他把最珍贵的雪莲花盗了一瓣去!他若是想拿一整朵又如何,且不说当时自己没有察觉,即使他现在选择离开,这诺达雪族又能留得住吗。 凝夜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沉声说道:“不愧是神手李,昔日传闻你被那个人打落地仙,想不到仍有如此本事。” 她顿了一下,不待老人回话,继续开口:“可是我雪族岂是你随意进出,随意拿取的!” 话音还未落下,凝夜大祭司已经出手,只见她举起手中石质权杖,一团极其凝实的甚至暗散蓝光的真气正在汇聚。 风吹雪舞间,寒冷的空气凝结成晶莹的冰雪,笼罩着整个山峰。白雪覆盖的地面上,老人覆手而立,衣袂飘动,气势如山岳般雄浑。 忽然,凝夜石杖猛得砸落,真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光芒,直向老人逼来。 老人不闪不避,左手伸出,虚空抓握,一个巨大的手掌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直接将蓝色气团捏散。然后顺势一挥,一道金色的光芒径直向凝夜击去。 但凝夜反应也是极快,一叶小刃自其权杖上飞出,迎着斩击而去,竟将斩击化成两半。 神手李眼睛一亮,暗道一声好宝贝,又是一记手刀斩来,这一招威势更为凶悍,纵使凝夜举杖抵挡,也退后了半步。 “燃雪。”凝夜淡淡开口,声音却似自其周遭雪山传来。 只见她周身雪花开始融化,自身有一股股热气散出,已经有一个热气凝聚成的护罩将凝夜包裹住。而神手李见此,也将手中花瓣收起,准备两手御敌。 此时环顾四周,雪山的景色如诗如画。细碎的雪花飘落,与他们的战意相互交织,犹如一场雪花的祭奠。雪山深处,巍峨壮丽的冰川悬崖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挂,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现在倒是神手李脸上显出一丝凝重了。在这雪山之中与催动了燃雪神功的雪族大祭司战斗,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若是巅峰时期的自己,倒丝毫不惧。 寒冷的山风呼啸而过,卷起一股股冰雪旋风。白茫茫的雪地上,他们的身影已经飘忽不定。雪山的苍茫与寒冷,成为一个不带火焰的熔炉。 这时凝夜开口了:“你将雪莲花瓣还与我,此事就此作罢。” “别动这么大肝火嘛,既然我说是借,那自然是借咯。” “哼,我怎么没听说过你神手李借东西有还的?更何况雪莲花瓣乃是消耗物。” “我可以用一个条件进行交换。” 此话一出,倒引得凝夜大祭司思索起来,以神手李的一个条件换一片千年雪莲花瓣,亏吗?不亏,甚至还有些赚了,更何况自己奈何不了他,也留不住他。不对,神手李是不可能吃亏的,一定还有其他事情。 凝夜向前迈了两步,周身热气渐渐退散,她缓缓开口:“想必你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帮忙吧。从来只听说别人在你这儿吃亏,我不信我成了占你半分便宜的第一人。” “凝大祭祀果然智慧非凡,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我便如实相告了。” 神手李也向前迈了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大概半日之后,会有一个年轻阳光帅气聪慧可爱的小伙子来你这儿玩儿,嘿嘿嘿,我希望你能帮我打晕他,就安置在你屋中,事成之后,随便什么要求,仍你提。” 凝夜盯着老人脸上那满足又有些得意却夹杂着心疼的奇怪表情,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自己怎么不去,我不信你还拿捏不了一个后辈了。即使是不想让他察觉是你动的手,想必你也有无数种办法吧。” “唉,老头子我啊,可舍不得哟,”老人眼神却微微一凝,“你也不许真的打伤他,打晕就好,迷晕也行,不过迷药对他不起作用了。” “好好好,想不到你神手李也有了软肋,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凝夜话毕,微微转头看向了身侧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神色有些担忧的白衣少女,亭亭玉立,美貌动人,不似凡间人物。 神手李顺着凝夜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说道:“你不也一样吗。” 神手李又问道:“天资如何,可有婚配?” “天资自然是绝顶,现在二八芳龄,已经造极境巅峰,当今各大宗门所谓的天才弟子都不用放在眼里。”凝夜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骄傲之情,却一句不提婚配之事。 “倒也不赖了,”神手李拂袖离去,只是一瞬,便不见了踪影,声音远远传来,“想好要我为你做什么,我等你好消息,明日再会。” 凝夜驻足看了一会儿,对围观的族人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检查防护,族内最珍贵的东西让别人如此轻易就拿去,像什么话!” “是!” 这时众人脸上才冒出羞愧之意,而那位白裙少女则快步跑至凝夜大祭司身前,有些担忧地问:“奶奶,您没有受伤吧?” 凝夜摸了摸少女的头,温和地说道:“奶奶没事儿,雪柔啊,信不信方才奶奶要是真的动手,那老头子绝对会逃跑。” “奶奶,刚才那个人就是您之前给我讲的故事中的那个天下第二吗?” “就是他,纵使如今只是半步陆仙境界,也不容小觑啊。可惜遇到了那个人,”凝夜没在这个问题上做多停留,“雪柔,明天晨时左右,你去雪山外看看也没有一个年轻人经过,有的话就给他打晕,然后给奶奶带过来。” “是,奶奶。” 凝夜看着眼前的小孙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笑容就跟神手李看李炀时一般无二。 第39章 白光 随着耀眼白光的消散,监控后面的显示屏也渐渐出现画面。 甲板上刚收回遮住眼睛的手臂的的队员和工作者,空间站实验室内正准备穿戴宇航服的孙教授,以及地球上表情由绝望转为疑惑又变为震惊的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一幕。 胜利来得太突然,就像先前接受失败时的那样,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视野中寻找着那个带来危险的残界,寻找着一切的起点。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注视着屏幕中那道悬浮半空的身影。 元帅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儿子,我的儿子还活着!”他不再去擦拭模糊自己视线的眼泪,这位被奉为A国柱石的大元帅在会议厅里发出了最大的呜咽声。 直到杰克缓缓降落下来,直到摄像头把画面拉大,让杰克的身影占据了绝大部分屏幕,其余所有人这才意识到是这位年轻人,是他彻底处理了残界。 杰克落在了空间站甲板上,弯下身把地上透支了所有体力,几乎奄奄一息的方云天扶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方云天努力睁开了眼睛,在杰克的搀扶下向着空间站入口走去。 英雄相惜,悲壮却瑰丽。 杰克缓缓开口:“我本应该死的。” 方云天也喘息着吐出几个字:“你的确很强,但下次该我上了。” 两人的声音很小,仿佛一路沉默。或许他们也觉得,沉默是对这次惨烈的胜利最大声的宣告。 没有人知道地球上伤亡的数据,也许是信息被封锁,也许是多到无法统计。 迟来的胜利终归是不值得宣扬和赞美的,所有知情人都在巨大的后怕之后选择了沉默。 医务室内,躺在床上的方云天与孙教授有这么一场对话: “教授,是我下令让所有华国契约者献出契约石的,这下我们国家的实力怕是……” “是啊,我们国家为了那几块契约石,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 “教授,吴刚总督怕是要狠狠揍我一顿了。” “哈哈哈哈,方小子你慌什么,最后两块还是我给出去的。” “我会是国家罪人吗。” “不知道,但你至少先是人类英雄,然后才是华国罪人。”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 “我们先回国,你不是说那个百里家族的百里云很强嘛,这下该集结民间力量了。” “那我能先不回去吗,我还是怕总督揍我。” “嘿你小子,你怕挨揍,就忍心让他指着我一个人的鼻子骂呀,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家。” “教授,我还能战斗,我还有一块契约石。”方云天鼻子一酸,他知道孙教授在想什么。 孙教授看着床边已经有一道裂痕的契约石,声音不容一丝反驳: “你的经验远比你的命重要,给我老老实实退居二线。” 空间站的另一边,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杰克也接通了与斯坦福教授的视频通话: “教授,请告诉我地球上的伤亡情况。”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这次的危机被成功解决了。” “成功吗?” “杰克,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就像我坐在轮椅上,看着视频里的你们一样,我也无能为力。” 杰克没有回应,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茫然。随即又坚定起来。 “谢谢你,斯坦福教授,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杰克,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您想问那些契约石哪儿去了,它们好像融合了,化为了一个完整的契约,而现在的我拥有了它。” “好,很好。尽快返回地球吧,我需要你提供所有的信息和进行一些测试。” “斯坦福教授,我有一些私人请求。在您破解契约的秘密之后,能不能将这份秘密也交给华国,他们失去了那么多契约石,为了帮助我,付出太多了。” 视频里的孙教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杰克的眼睛,而杰克也以一个坚定的眼神回应着。 “好吧,理应如此。” 资源补给送上空间站,原契约者队员也陆续飞回地球,月盾计划的资源器械装备也正在准备,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没人提及地球上那片仍旧只有黑与白的世界,只有遣散周围居民的任务在时刻进行着,源源不断的科学家研究员向那个地方赶去,但在世人眼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念躺在一栋别墅里的大床上,这是林月怡为他准备的校外住所。 就在他决定搬出寝室那一天,李月怡告诉了百里云自己跟踪李念并被发现的事实,从未对她发过火的老板那一次大发雷霆。 但当得知李念同意林月怡做他的助理并让她租一套房子时,百里云却显得十分高兴,直接砸钱买下了距学校不远的这栋别墅楼。 李念对此很是满意,但有一点让他有些不太自在,那就是李月怡也住在这栋别墅里。 她当初临时被安插在李念身边,根本没有安排住宿,然后又遇到李念出现变故,搬进了山河医院。 现在住的这个别墅还有很多空着的房间,总不好让她再重新找房子住。 随着几天时间过去,那一丝最初的不自然荡然无存,似乎两人之间的温度也在慢慢上升。 随着闹钟的声音响起,李念被吵醒,他有些不情愿地爬床起来,洗漱完毕,拿着林月怡准备的面包,和林月怡一起向学校走去,赶早上八点钟的课。 李念的状态非常好,不知从某一天起,他脑海内不断催促他履行契约去修补残界法则的女声就没有了动静,而他也已经好几次压制体内契约,防止自己被传送入残界。 契约没有了动静,意味着那个残界已经被处理了。 “我就说嘛,还不信这个地球离了我就不转了。” 昨日,林月怡受百里云亲自下达的指令,将那份绝密档案递给李念时,李念看也没看,直接扔在了书桌上,和好基友赵天明玩起了游戏。 他不知道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西南的方向已经出现了一片死地。 第40章 死囚 方云天抱着喷水器,面目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水柱透过残界投影光束直接化成了雪白色,但丝毫不减向前的势头,狠狠地撞击在漆黑的残界之上,瞬间将黑色外壁变成了纯粹的白。 与此同时,由契约之力结成的白网也迅速抵挡了上去。 结网者足有数十人之多,不止华国人,A国人,甚至其他国家本就稀少的契约者也参与了进来! 白与白相碰,残界前进的趋势终于止住。 但这并不代表着胜利,在投影光束之下,喷射上去的水以极快的速度蒸发着,要不了多久,这层防御又将破碎。 “啊!!!”一声震耳的怒吼声响了起来,一道泛着白光的身影直接超投影中心冲去,是杰克!。 “杰克,你疯啦!” “杰克队长!” 没有回应,也没有预想之中的惨哼,杰克将自己的双手伸出,透过白网,直接抵在了残界的外壁上…… 此时杰克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把契约石扔给我!快!” 结网众人震惊的表情渐渐转为迟疑,契约之力是一股强大且稀有的力量,没有人能做到就这样轻易交给他人。 忽然,一个A国契约者率先扔出了自己的契约石, “队长,我相信你!” 然后一根白线消散,他的身体重重砸落在空间站上。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甲板上正用喷水器冲刷残界的方云天见到杰克视死如归的决心,也大吼一声:“华国所有契约者,给他契约石!” 顿时,不再有任何迟疑,似乎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化为乌有,几乎所有结网的契约者都献出了自己的契约石。 众人失去了契约之力,不少人砸落在甲板上,立马有空间站工作人员送来宇航服,但这是外太空,没了契约之力的他们已经听不见了任何声音。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因为听不见声音而减少哪怕一分的震撼。 只见空中一个人,周身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凭一己之力将残界向后推去,而空间站上另一人,双手合抱着喷水器,也是周身泛起白光,一步一步向着残界的正下方走去。 这二人正是此时唯二拥有契约之力的杰克和方云天! 残界的恐怖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即使方云天已经将残界外壁冲水变成白色,即使杰克周身悬浮着十数颗白光盈盈的契约石,即使射出的投影已经变小。 空间站甲板上穿戴好宇航服的队员已经看出了情况的不乐观,惊呼道: “不好!杰克要撑不住了!” “空间站还有谁有契约石!”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十分匆忙得跑了出来,他把两块契约石往杰克的方向一扔: “这是提供孙教授研究用的,最后两块了!” 被抛出的契约石似有目标一样,向着杰克飞去。 方云天见此大吼出声: “杰克,人体能承受的契约之力是有限的,你会死!换我们一起来!” “做好你手里的事情,是我没能看住它,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方云天也没有再劝,杰克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那么他自己也有。 方云天动用全身气力,浑身肌肉鼓起,把狂颤不止的喷水器扛在肩上,怒吼一声,整个人渐渐漂浮起来,缓缓向残界靠去。 他将自己的契约石催发到了极致,也将自己的身体逼迫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看着这催泪的一幕,甲板上体力透支的队员,全空间站所有的工作人员,监控视频那头的孙教授,地球上观看着直播的研究员,为月盾计划筹备的各国话事人...... 有人愤怒地锤击甲板,有人紧张地不敢喘气,也有人绝望地红了眼睛...... A国道格拉斯大元帅一脚将旁边流下眼泪的手下踢倒在地,他指着屏幕里的杰克,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 “你哭什么!那是我的儿子,那是道格拉斯家族的新星!我相信他。” 时间仿佛变得十分漫长,几乎所有人都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突然一声怒吼自残界处传出, “不!!!” 这一道声音充满了不甘,也充满了自责,似乎透支了杰克身体的每一分生机。 他的手已经扣进了残界外壁,然而此刻手腕却松了力,身体下垂,像要挂在残界之上,他的眼睛依旧睁着,眼中的刚毅正在流逝,他死了。 道格拉斯元帅透过显示器看到了这一幕的发生,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儿子,他似乎还没来得及关爱过的儿子,他一直被自己要求约束的儿子,死了,死在了拯救人类的第一线。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元帅会愤怒,会发火,但是没有。 道格拉斯元帅一把抹去眼中泪水,侧过身,不敢再看屏幕一眼,他沉声道: “准备实行救援,将对地球带来的人员伤亡降到最低。” 然而却没有一人行动,在场所有人都好像愣在了那里,眼中有着悲伤和恐惧,但似乎又出现了一丝震惊。 “怎么,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道格拉斯元帅刚想发火,却见身前一人抬起了手,指向了他身后直播着空间站画面的显示器。 他迟疑着转过身去,顿时,也愣在当场。 不仅是他,地球上所有看着直播画面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因为整个屏幕被一股刺眼的光芒染成了一片雪白! 甲板上的众人更清晰地看到了所发生的事情,在所有人都被绝望笼罩的那一刻,在方云天也瘫倒在地松开喷水器的那一刻,十数块暗淡下来的契约石融为了一体,向着杰克的头飘去。 杰克的尸体开始发出白色的光,起先是一个白点自他的眉心亮起,然后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所有人都忍不住蒙住了眼睛,直至残界被白光包裹。 有一道女声在杰克脑海中响起: 【契约签订成功。】 【我是你的契灵,将监督并协助你完成契约内容。】 杰克的意识渐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唤醒,他在醒过来的那一刻就本能性地开始寻找周身悬浮着的契约石,想要催动力量,仿佛这就是他的使命。但好像所有契约石都消失了。 然后他才注意起那道回响在脑海中的声音。 第41章 再会 京城外,少女的哭声打破了夜里的宁静,夜间的清风似乎都在她哭声的渲染下变得凄然起来。 少女跪坐在一个青年身旁,淌下的泪水侵染了她俏丽的脸蛋,也在不经意间滴落到了青年紧闭的眼眸上。 李一明感到有些痒,他缓缓睁开眼,随口嘟囔一句: “哎呀烦死了,还要不要人睡觉啊!” 可当少女稚嫩秀丽却有些惊喜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之时,他瞬间愣住。 “小妹妹,你是......” 李一明刚想再开口问询,突然大脑一阵剧痛,只感觉一股庞大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 两个时辰过后,李一明再次睁开了眼,眼里带着浓浓的震惊。 他穿越了! 这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的法治社会,而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隆王朝。 而眼前这副身体名字也是李一明,乃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少爷,父母双亡后又遭叔嫂欺压,最后被一个教书先生所收留,一晃三载有余。 但好景不长,教书先生有一个弟弟,官至从五品,一州之长,但遭奸人所害,得了个贪腐的罪名,直接抄了满门。 即使是在好友的帮助下,也只将先生之女林萱和李一明救了出来。 原主整理了一大堆百姓请愿书,准备送往京城告御状,一路风餐露宿,却最终连城门都未能进去。 “唉,真是个苦命人啊。” 李一明回想起原主的经历,不禁叹了一口气。 原主将最后的食物都留给了妹妹林萱,自己只是强忍着,最终还是倒下了。 他有些艰难得坐起身来,看了旁边熟睡的林萱一眼, 小丫头即使是睡着,嘴角也在不停得颤动着,似乎还在轻声叫着哥哥。 李一明侧身,看见一个粗布包裹,他将其打开,一封封信件散落一地, 拿起几封书信看来,字迹歪歪扭扭,皆是寻常百姓亲笔所提。 “看来林前叔的确是个好官啊。” 这时,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实在是有些饿了。 “唉,还是先解决温饱吧。” 他又扫了一眼满地的纸张,眉头微微皱起,又舒展开来,轻笑一声: “原主也是有够天真的,仅凭这些平民百姓之言也想为一个从五品大员平反。” 深呼一口气,李一明站起身来,径直从地上信纸上面踩踏过去。 看了一眼四周环境,时辰尚早,天空已经泛起一片鱼肚白,高大的城墙却将初阳遮住,投射下一片阴影。 城门已经打开,手持长戟腰配弯刀的兵卫挺立两旁,商贾行人交出通牒路引,又经一些盘问严查之后才得以进入。 李一明抬起手,看了看自身,衣衫褴褛,布鞋上也占满了泥土。 再看一旁的林萱,即使衣裙整洁,也非什么绫罗绸缎,只是粗布麻衣之流。 这般模样,能放自己进城才怪了! 此时,林萱也醒了过来,她发现地上没有了自己哥哥的踪影,顿时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一明的身影时才放下心来。 想要走过去时,脚下的吱嘎声引得她低头看去,却发现地上全是百姓写的请愿信。 原本整洁的纸面已经沾上了尘土,还有一个浅浅的泥土鞋印镶在了上面,林萱见此一幕,不禁眼眶一红。 “扔了吧,这些书信没有用的。” 李一明走过来,看见正在整理书信的林萱,轻声说道。 林萱抬起头看见哥哥,心间一喜,却又在下一刻失落下来。 “怎么会没有用呢,这可是叔父他最爱护的百姓们亲笔写的啊,怎么会没有用呢......” 李一明轻叹一口气,没有解释,他上前两步,摸了摸林萱的头。 “萱萱,我会帮林叔平反的,还林叔一个公道,还夫子一个公道,还林家一个公道!” 林萱微微一愣,眼角一滴泪水滑落,直接扑进了李一明的怀里,抽泣起来,任凭手中信纸滑落,像是一朵白菊在其周身绽放。 李一明抚摸着林萱的头,实在想不出什么言辞来安慰,心中念道: “唉,那就好好哭一会儿吧,有我在,以后不会再让你哭泣了。” 他一手环上林萱的腰,轻轻抚摸她的背,心中不禁也涌上一抹离殇的酸楚。 此时日头终于越过高耸的城墙,阳光覆盖过来,将兄妹俩容纳其内。 一股暖意涌来,李一明轻轻擦拭掉林萱眼角的泪珠,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位林妹妹来。 樱唇琼鼻,清眸流盼,被泪水沾湿的脸颊更多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 她娇小玲珑的身姿微微颤抖着,让人不自觉为之动容。 李一明微微一呆,随即侧过头去,似是掩饰方才的失态,开口道: “我们还有银子吗?” “还有五两银子,但这......” 林萱取出一锭银子,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李一明知道她想说什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而且还是京城外,天子脚下,即使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吃的。 他向先前的包裹看去,一眼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一根火折子和一柄小剑,心中一个念头升起,便笑道: “走,萱萱,哥带你去吃东西。” 不待林萱反应,李一明随意从地上拾起几张信纸,然后拿起火折子和小剑,便向城门的反方向走去。 林萱不解,躬下身又将剩余的信纸一起捡起来后,才跟了上去。 许是京城外鲜有战乱,往来车马又少有敢逗留者,在几百丈外的地方便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 寻常人哪敢在京城外的林子里捕猎,里面定然少不了珍惜野味! 李一明怎会管这些,他趁着身体还剩下几分力气,折断一根枯木,削成木管,再扯下一根布条,将小剑绑在木棍前头。 一根简易短矛就这样被他握在手中。 辰时正是动物觅食之际,只是不到一个时辰的等候,一只兔子便出现在了李一明的视野之中。 一阵轻响之后,林萱顿时惊地捂住了嘴,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根短矛从野兔的后腿刺入,将已经起跳的兔子钉在了地上。 叉住一只没有天敌威胁,毫无防备心的兔子,对于前世是警校在读学生的李一明来说并非难事。 他连忙跑上前,将险些挣脱的兔子捏在手里,看着膘肥体壮的兔子,他笑出声来。 “兔兔这么可爱,今天的早餐就吃兔兔啦。”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又有人高呼道: “兄台好枪法!” 李一明立时警觉,将林萱护在身后,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蟒袍小胖子正笑着迎面走来。 而在他身侧,数十名举着弓箭的兵卒已经先行围了过来! 第42章 嗜血 正当他想开口说此事与林萱无关时,却见那个蟒袍小胖摆了摆手,笑道: “一只兔子而已嘛,小爷我前些日来射了好几次都射不中这肥兔子,没想到被小兄弟你一枪就拿下了,当真好功夫啊!” 说话间,他又挥了挥手,散去了围着的兵卒。 李一明见此一幕,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也识趣得将短矛仍在了地上,距离刚好伸手就能勾到。 小胖子刚想凑过来,又被师爷拦住,低声提醒道: “小王爷,此二人来历不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骇,人家都已经把东西给扔了,不碍事不碍事。” 小胖子绕过师爷,走到了李一明的跟前。 此时李一明反倒警觉起来:小王爷?看这能穿蟒袍应该差不离了,可如此神经大条......该不会有诈吧。 正想着,小胖子已经凑到了他跟前,一遍用手挡住嘴一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嘿嘿,兄台,你投枪这么厉害,那投壶你会不会呀。” 他还拈起手指,做了个投射的动作。 嗯? 投壶?投壶不是古代贵族阶层喜欢玩儿的小游戏嘛,用手将箭投入壶中,源于射礼,多出现在宴饮之余。 李一明瞬间明白了这位小王爷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直接道: “小王爷,兔子这等活物我都能射到,投壶对我来说又岂是难事?” 小王爷闻言果然大喜,竟不顾李一明衣服脏乱,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好,好,好啊,过几日小爷正好在宁心湖有一场酒宴要去,到时候就劳烦小兄弟你替我投上几箭咯。” 笑着,他还向李一明投来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李一明自然不会推脱,只是有些纳闷,堂堂小王爷在这诺大的京城内还找不到一个会投壶的人吗? 也罢,先看看再说。 李一明兄妹二人跟着小王爷走出密林才发现,在密林之外,还集结着近百的人马,其中还不乏骑兵。 能调用射手兵种就已经让李一明有些侧目了,如今看到骑兵,他更是心头一惊。 要知道,射手兵卒在整个军队中的重要程度都非常之高,培养一个合格的射手需要很大的投入,而骑兵更是兵中之王。 莫非这小王爷地位超绝不成? 此行是非祸福倒值得多揣度几分了! 李一明思索着眼前的信息和自身状况,决定还是赌上一睹,他又微微扭过头,对着一直跟在身后的林萱轻声道: “妹妹别怕,有哥哥在。” 小王爷上了马车,李一明兄妹也得幸坐上另一辆马车,上面堆放这一些弓弩之物。 城门护卫见王爷马车驶来,皆后退三步,躬身行礼,不敢有半点怠慢。 李一明撩起车帘,目光扫过这些护卫,想到不久前他们嚣张跋扈的模样,没有气恼,只是在不知不觉间升起一个念头。 此世尤看重地位,吾自不应趋于人后! 马车一路慢行,行人皆行礼退让,不多时,便在一府门前停下。 李一明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国公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小王爷毫不拘礼,直接拉住李一明的手将他从正门领了进去,师爷都还来不及阻拦,只得叫迎出来的丫鬟将林萱从侧门带进去安置。 “哎呀呀,好啊,我院中就有一壶,小兄弟你先为我演示一番可好?” 小王爷拉着李一明往里走,穿过几道院门,终于来到一个更为奢华的小院中, 脚步还没迈入,小王爷就迫不及待喊了起来。 李一明自是不会推脱,但他还从未玩儿过什么投壶游戏,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可当他看见那壶之时,神情就是一愣。 只见这壶有足有脸盆大小,壶耳的几个小孔也大如碗口。 说是一口小缸也不为过,缸里还有一根羽箭没有被取出来。 “额......这......小王爷,您确定是这个壶吗?” 李一明心中嘀咕,即使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但也知道投壶的壶不是这个大小吧! 小王爷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是比寻常的壶大了一些,但他说整个京城只此一件,十分稀有,为此我还送还百两黄金作为答谢。” 李一明有些被气笑了,这种犯规的违禁品只造一件很合理吧,再说了,谁为了方便自己投壶特地造一个大号的呀。 也罢,大壶也是壶。 李一明从旁边丫鬟手中的箭篓里取出一根箭,就走上前想要将壶里原本的那根取出来。 还没走两步,小胖子瞬间会了意,急忙飞奔几步拦在李一明的面前,有些紧张有些不舍又有难为情地开口: “小兄弟,壮士,这根箭可不能拔啊!” “实不相瞒,这根箭还是我当年祖父征伐大胜回府之时,我给祖父助兴投的一箭,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可千万不能拔出来啊!” 李一明忍不住又是一愣,不过微微一想,嗯,合理。 他也就停了下来,看了看距离,大概三米,又后腿两步,觉得差不多了,便抬手就是一扔。 羽箭越过拦在前面的小王爷,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空心落入壶中。 李一明皱眉,不对,声音有些不对。 小王爷直接呆住,进了,他从声音就能确定这根箭投进了。 一旁的丫鬟吓得双腿一软,险些惊叫出声,竟然有人敢对着小王爷的方向投箭! 先是小王爷呆呆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硕大的壶里立着两根羽箭,心中又是惊,又是喜。 李一明直接走上前,琢磨着刚才的闷响,目光朝壶里投去, 破案,原来壶中已经有了积水。 小王爷也跑了过来,先是来回打量两根箭,最后直接把李一明抱住,惊喜道: “壮士,壮士!宁心湖酒宴我就全靠你啦!” 李一明被这一大熊抱挤压得喘不过气,轻咳出声。 “小王爷饶命啊,我还一直饿着肚子呢......” “哦哦!”小王爷连忙松开手,又唤道,“速去置办一桌好菜,今天小爷我要和壮士喝个痛快!” “对了,壮士,还没问你尊姓大名?” ...... 在这小院门墙之外,一位长裙佳人正掩嘴轻笑,饶有兴趣得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最后她又忍不住笑叹一声: “唉,我的傻弟弟呀,又找了个牛鬼蛇神进家里来,到最后还不是要被那帮子皇子王爷摆一道。” “生在国公府,又得不了什么实权,要轻结交,独善身的道理都不懂,唉,真是个傻弟弟。” 女子又看了一眼乐得快要蹦起来的小王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拂袖离去。 第43章 不得无礼 一席佳肴端的是珍馐美馔,金齑玉鲙,琳琅满目,直叫人玉箸停于半空而不知何向也。 在此期间,李一明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位小王爷的家世背景。 原来,这位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小王爷名唤姬大发,虽非皇亲国戚,但也地位超然, 其祖父姬广渊乃是大隆三朝元老,更是军方第一人,德高望重,领兵如神,为大隆平定多方叛乱, /*-123456甚至已经到了这大隆皇帝赏无可赏的地步。 而姬大发的父亲姬修远本就领户部侍郎之职,受正三品大员官位,又在这种情况之下被封了个异姓王爷。 这才有了国公之孙有小王爷称号的奇葩一幕。 李一明只是觉得有趣,前世那些功高盖主的典故,杯酒释兵权的史闻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与小王爷举杯一饮,李一明便拱手笑道: “小王爷,舍妹也跟着在下奔波多日,疲劳困乏久矣,可否让舍妹也来品尝一番小王爷的荫惠。” 姬大发闻言哈哈大笑,随手招来一名丫头,便叫她去请林萱。 可就在这时,一道动听的女声从屋外传来,似嗔似笑: “弟弟,你在这里摆宴会友也不知叫上姐姐一起,叫姐姐好生心累哟。” 李一明闻声望去,未见其人,先有芳香扑来,而小王爷却是浑身一颤,险些连酒杯都没握住,急忙起身,踏起小碎步应上前去。 “阿姐,哎呀,我跟我刚认识的兄弟喝酒呢,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小王爷硬气话刚出口,对上这长裙女子嗔怒的眼神,浑身又是一紧。 /*-123456 来人正是他的亲姐姐,姬家长孙女,姬怡月。 姬怡月只是轻轻扫了自家弟弟一眼,脚步不停,直接迈步进屋,嘴里道: “哼,我不管你交什么朋友,认什么兄弟,只是如果你一不小心把居心叵测之人往国公府里带的话,那我就不得不管上一管了!” 她话音落下,已经转为了怒容,正巧与李一明四目相对。 李一明先是不解,但想来小王爷也不是第一次宴请好友,他这姐姐怎会如此这般, 想到此处,心中难免也有了一丝愠怒,便不避其锋芒,也直勾勾地看向来人。 “在下不过一善投壶者,不知几时又成了这居心叵测之人?” 姬怡月闻言倒觉得有些好笑,冷笑出声: “那个林萱可是你的妹妹?” 李一明顿时一滞,暗道不妙,又听姬怡月继续道: “方才我听下人说小王爷往家里带来一名女子,这在国公府可是头一遭,本郡主与其言谈,她行止端庄,言辞得体,又生得可人,叫我见了都心生怜意。” /*-123456 姬怡月突然话锋一转: “但她却衣着简朴,还自称什么农家女,真当国公府的人这么好骗的吗?” “哼,你是他的兄长,想来也是她口中的农家出身,言行举止却无半点怯相,” “这样的人接近我的弟弟,难道还不算是居心叵测之徒?” 她此番话一出,李一明直接怔住,林萱自小被林师带大,礼数学识皆不输王侯贵胄之女,但此番来京城,毕竟是有罪之身,之得假借他名正身。 他忍不住以手抚额,原主真是个笨蛋,居然想出这馊主意。 而一旁已经进屋的小王爷姬大发则是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支支吾吾指着李一明开口道: “李...李李,李兄,你不会真的是......吧? 李一明有些无奈,长叹一口气后,举杯将酒一饮而尽,随后道: “诚如郡主所言,我兄妹二人的确不是农人子弟,却也非有意想隐瞒小王爷,” 李一明起身,接着道,“恕在下不可全盘托出,我兄妹二人的确出自官宦人家,但家父遭奸人所害,本想赴京申冤,却连城门都不得进,” /*-123456 “后有幸与小王爷结实,才有了这一箪食以温饱。” “小王爷,郡主,李某隐瞒在先,就不在此久留了。” 此番言辞,半真半假,即便是查也不会查出什么来。 李一明一拱手,便转身打算向外走, 他刚想挪步,突然想到怀里还有几张百姓提的信纸,当初想着引火烤肉来着,现在入了城也用不到了, 便扯出信纸,轻轻拍在了桌子上,神情淡然。 又向小王爷施一礼之后,便没有犹豫,迈步而出。 姬怡月倒是有些诧异这年轻人居然没有反驳,但李一明这说辞却也达不到感人肺腑的程度,只得默默看着他离去。 /*- 小王爷却是有些惋惜,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能帮他投壶的高手,就这样走了。 李一明不做任何停留,问询着府内丫鬟去寻找林萱,他并不觉得离开这里有什么不好, 国公府不至于难为他这样一个无萍之人,而自己身上还有一些银两,再加上自己前世的记忆,在这京城立足也并非遥不可及之事。 不多时,在一个侧院厢房之中,李一明见到了自己的妹123456妹林萱。 李一明进屋,看见她已经换上了一袭青色长裙,想来是那位郡主的吩咐,虽然看上去不算多华贵,却也比先前的好上许多。 他微笑着摸了摸林萱的头,道: “萱萱,走,国公府还是太高了,哥带你出去。” 林萱眼眶有些红润,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 “刚才有个很漂亮的姐姐来找我说话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哈哈哈,没有,我家萱萱大才,哪里会说错话,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就是京城吗,哥就带你好好闯一闯!” 李一明的笑声止住了林萱的眼泪,她看着李一明昂首阔步迈出屋舍的背影,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123456此处离国公府大门不远,李一明带着林萱来到门口处,就想要出去。 却在这时,只听蹭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指到了李一明的面前。 “慢着,想用从这里离开,去走侧门,这里可是国公府的正门,你们这般下人,还不配!” 李一明抬眼看去,却是府门的兵卫拔刀将他拦住。 他本就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怒气几乎是一点就着,我从正门进,怎来个要从侧门出的道理? 李一明怒目视之,犀利言辞刚要脱口之际,却听见郡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退下,休得无礼!” 李一明回过头去,只见姬怡月手里攥着几张信纸,小跑着过来,任由衣裙随风舞弄,细看之下,眉宇间还藏了几分焦急。 “李公子,方才是我有些唐突了。” 第44章 狂妄 李一明掏出钥匙开锁,还下意识得往身后看了看, 能在这样的铁门上造成如此大的一个凹陷,这个男人肯定不简单,至少不是什么普通人。 手中动作刚慢下来,脑后枪管立马传来一股怪力,李一明只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真是糟糕透了,刚被混混大哥偷袭,回家又碰上个入室抢劫的。 “你动作能不能给我快点!开个门都这么费劲吗!” 向平康见房门迟迟没有打开,自己一只手又疼痛难忍,直接开口怒声催促。 “马上马上。” 李一明用力把门往后一拉,嘎吱一声,门开了。 向平康顿时满脸的黑线,原来这门是往后开的,亏他逃下来的时候还一根筋得往前撞,直到现在他的肩头都是疼的。 李一明几乎是被身后的男人顶进的房间,进入房间后,向平康反手将门关死,又一把将李一明往前一推,喝道: “给我老实呆着,不要整什么花样,只要你乖乖的就不会死。” 李一明像是一个沙包,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掌被刮蹭出一条血印,疼得他直龇牙,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只听哐当一声,手枪也被扔在了地上。 然后李一明就见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只见眼前男人将另一只缠着衣服碎布的手臂抬了起来,碎布被一层层剥开,里面居然有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伴随着的,还有阵阵烤肉的香气。 “难道跟我一样,也是意外拥有异能的人吗......” 李一明看得瞠目结舌,心中思忖道。 “这就说得过去了,普通人对这铁门可造不成那么大的破坏力。” 不多时,向平康的整个手臂都露了出来,通红的手臂,像是一根被烈火灼烧后的钢管。 “水,水在哪儿!” 向平康表情十分痛苦,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被罗焱握住了手腕就能造成此等伤势。 出租房内没有厕所,李一明平日里都是去上的公厕,他也不敢怠慢,就朝着饮水机走去。 这时那个男人的哀嚎声又从身后传来: “给我刀,刀!快把刀拿来!” 侵入手臂的火焰已经顺着骨头往上延伸,血肉筋骨被灼烧的钻心的疼让向平康几乎快要丧失理智, 大川市守护队长罗焱,狱火焱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可怕! “浪费了一只金蝉蜕才得以脱身,如今又废了我一根手臂......” “大川市罗焱,你给我等着!” 向平康恨得咬牙切齿,心中之怒直逼得他想要将罗焱生吞活剥。 此时的李一明也已经将一把菜刀递了过来,他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一个未知的世界仿佛已经为他打开。 李一明身体略微发抖,怯懦的神情三分真七分假,尽量放松着眼前男人对自己的警惕。 然而就在向平康的手刚接触到李一明递出的菜刀之时,一道声音在李一明脑中响起: “检测到有伤员需要救治,并且伤员心中的愤怒怨恨足够医治伤势,请问医生是否选择医治?” 是诊所里的声音。 真是笑话,这人如此残暴,还想让自己医治他? 但李一明只是略微犹豫,心中回复: “是。” 李一明脸上的怯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 因为他还清晰地记得心灵诊所的规则: ...接受治疗的患者消除对医师的恶念,并在患者同意的前提下,医师可以共享患者的某一项能力... 如果能成功完成医治,不仅自己的安全暂时得到保障,而且还能共享能力...... “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 李一明很好奇。 他眼眸渐渐抬起,看向眼前满脸挣扎的男人,随即发声问道: “我可以救你,你需要治疗吗。” 向平康原本见眼前年轻人把刀递过来却不松手,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怒喝,却听见一道声音, 我可以救你,你需要治疗吗...... 李一明的声音如洪钟大吕,激荡心神,直将向平康的求生欲唤醒到了最大的程度。 心灵诊所医师第一技能:问诊! 于此同时,李一明手臂之上的绿色十字架符文也亮了起来,绿芒盈盈,竟然让向平康手臂上的灼烧之痛都减缓了几分。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惊叫出声: “治疗系异能者!” 大川市居然有个治疗系异能者,而且让我碰到了! 向平康没有哪怕半点的迟疑,他猛地跪倒在地,恭敬道: “还请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治疗系,所以异能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体系划分吗...... 李一明微微上前一步,单手抚上向平康的头顶。 心中医治的念头升起,手臂上的绿色光华开始往向平康身上涌去。 然而就在此时,周遭环境立时发生变化, 还算整洁的白墙变得老旧而斑驳,腐朽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碎裂的墙砖,墙上莫名出现的字画...... 这里是心灵诊所! 而不变的,是跪在李一明面前的男人,双眼紧闭着,一只手臂还发着红光,但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诊所里的那道声音也在响起: “伤情判定为轻伤,短时间内不构成生命威胁。” “请医师称量并进行医治,足够提取的情绪有怨恨,怜爱,崇敬,恐惧。” 李一明收回手,从旁边玻璃柜台上拿起那杆称。 秤杆上面只有四个刻度,轻微伤,轻伤,重伤,濒死伤。 称杆被拿起,向平康大脑中飞出几道丝线,长短不一粗细不同,分别为红色,绿色,白色,黑色。 李一明直接伸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红色丝线扯了出来。 寸许长的红色丝线落到秤盘上,称杆倾斜,秤砣细绳缓缓向轻伤刻度滑过去。 最终稳稳停在轻伤刻度的左边,介于轻伤和重伤之间。 “那看来是足够进行治疗了。” 李一明又将红色丝线拿在手中,正想着已经有了足量的情绪应该怎么给患者治病, 突然,周遭环境再次发生改变。 李一明打量四周,房间内的装璜变得更加精致且舒适,而自己的病人正将床上的一堆奇奇怪怪的物品藏到身上,然后警惕地掏出手枪半蹲在门后, 原本受了重伤的手臂完好无损,并且还端着一把枪,正对着门的方向。 门后有问话声传来: “先生打扰了,酒店查房,请您把门打开。” 第45章 繁峙 车厢内的世界仅仅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再次喧闹起来,似乎只是给人们的大脑一个反应的机会。 没有人去管那个哭得像个孩子的中年人,也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死,更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死去的李念。 火车依旧向前行驶着,只是没有了光亮。 不知过去了多久,人们骂累了,哭累了,终于,火车驶离了辉月市。 一缕阳光从车窗内照射了进来,金色的阳光穿透了薄薄的云层,也穿透了乘客心中的阴霾。 就在黑暗从李念身上褪去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女声: 【白昼契约签订成功。】 【契约内容:获得契约之力,但将旅行补全残界法则的义务。】 【我是你的契灵,将监督并协助你完成契约内容。】 李念的意识渐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唤醒,死而复生。 “刚才是谁在说话?我这是在哪儿?” 下一瞬,李念猛地抬起垂下去的头,大口喘息着。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喜极而泣的大叔,看到了在手机上疯狂打着字的阿姨...... 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伤势全好了。 “我,我是去读大学,我还在火车上。” 李念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往自己的头上摸去,没有疼痛,也没有任何血迹,甚至自己的手里也没有那一块石头,就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 很快,黑暗金色所取代,阳光开始与车窗玻璃上的每一个微小颗粒相遇,它们在玻璃表面跳跃、闪烁,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华丽舞蹈。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似乎变得越来越热烈,它的光线穿过车窗,投射到车内的每一个角落。座椅的布料开始显现出细腻的纹理,桌面上保温杯的金属部件闪耀着耀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鲜而温暖的气息。 有乘客向火车身后望去,惊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有一道如同墙壁一般的黑暗直通天际,将眼前整个大地都笼罩住,而这列火车正是从这堵黑墙中行驶而出,一眼看去,甚至还有几节车厢仍在黑暗之中。 原来并非光明驱散了黑暗,而是光一直在那里,是自己从黑暗中逃离了出来! 这时李念才留意到旁边大妈手中正常开机的手机,急忙往自己兜里摸去,想给母亲打一个电话,可就在这时,脑子里又响起了那道女声: 【检测到有残界靠近,根据契约内容,您需补全残界法则,即将开启传送。】 ??? 闻听此话,李念满脸疑惑,一个大大的问号如同写在了他的脸上,他转头望去,身后只有几个嬉闹的小朋友和一个中年大妈,可还未等他把头转过来,李念脑袋一空,眼睛不自觉闭上,失去了意识。 ...... 察觉到自己意识恍惚了一下的李念立马睁开眼来,眼前却漆黑一片,已经不是那截火车上了,仿佛出现回到了黑暗之中! 【已为契约者抵挡残界压制,检测到光明缺失,行动建议:制造光明。】 又是那道女声响起,李念逐渐反应过来,这些词语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契约,残界,缺失...... 自己这是拥有系统了?现在这是完成系统任务,然后获得奖励?我靠,这不是小说男主剧本吗,我就是天命之子啊! 李念立即兴奋起来:“喂,契灵,这单任务完成了会给我什么奖励啊,可以修仙吗?飞天盾地?法术?还是什么宝物啊......” 可想说的话还没全部说出口,有一道惨叫声在不远处响起。 李念顿时被这道声音吓得闭上了嘴,他急忙朝四处黑暗望去,这时有风吹来,仿佛有深邃的黑暗和寒意相伴。周围肃杀的氛围里,仿佛隐藏着无数不详的鬼魅,让人心生畏惧。 没有一点光亮,所有的事物都被黑暗掩盖,都沉浸在这片没有尽头的幽暗之中。 李念缓缓向声音传来的放向挪步,惨叫过后,出现了几个人的交谈声: “老孟,挺住啊老孟,你的契约之力已经不多了,残界会侵蚀你的,快握紧我的契约石!” “不,不要,别救我了,保存体力吧,残界还在靠近地球,情况正在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别让它再靠近哪怕一分......” 突然,一个人冲着李念的方向大声喝问: “什么人?” 李念一惊,估计是自己的脚步声被听到了,他谨慎地回应: “华国小苍市人。” “你也是契约者?隶属于哪个队伍。” “我,我不是,我不知道,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这时有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泽端,无妨,应该不是敌人,在这个残界也还从没出现过敌人。” 应该就是发出惨叫声,被称作老孟的人。老孟又对李念轻声开口: “朋友,你好,我叫孟子中,他叫张泽端,我们是华国国防总部最高部队契约者队员,是处理这次残界事件的主要负责人。” 三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变得有些缓和下来,李念询问道: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残界内部,确切的说处于外太空。” 李念按捺住心中的震惊,“残界到底是什么?” “孙教授说残界是太空垃圾,缺失了部分法则,对地球危害极其巨大。” 李念想了想,问道:“所以这个残界缺失的是光?” “没错,所以理论上我们只需要制造光亮就可以了,但我失败了,我低估了这里的法则强度。” “那地球上黑暗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 李念此话一出,顿时整个世界变得沉寂下来,只听到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张泽端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地球已经被残界侵蚀了!大概多大的面积?” 他想抓住李念的手臂,问个清楚,伸出手在黑暗中挥舞几下,却什么也没抓住,一种无力感席卷而来,张泽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老孟,我们失败了,我们是地球的罪人。” 李念用有些平静的语气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面积很大,至少是整个辉月市。” 老孟撑着虚弱的身体忍不住咳嗽两声:“有多少人员伤亡?” “人员伤亡还不知道,至少我所在的列车上还没有。” 老孟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泽端,残界并未降临,只是一个投影,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46章 国公 两天后,李念从学校医务室的病床上醒了过来。 现在是上午九点,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忙碌的医生老师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慢慢地走出了校医院,他也没有注意到旁边桌子上摆放的一张心理评估表。 此时的李念身体仍在不断颤抖着,他隐约记得发生的一切。 记得那一片极其诡异的森林,记得那只被猫头鹰叼走的老鼠,记得当时的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蛇吞掉,记得自己的死因是被蛇咬破了喉咙,记得每一分的疼痛和那血液滴入呼吸管的感觉。 李念默默地在学校里走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比起之前因恐惧和害怕直接昏厥过去的他,现在的李念反倒显得很冷静。 他的脑子很空,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先是在学校医院办公室里,然后去到了一片森林里,最后在医院病床上醒来。 李念边走边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不害怕,明明应该产生恐惧才对,明明自己回想一遍那段记忆都会害怕到颤抖甚至害怕到使不出力来,可当时的自己却一点都不害怕,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学校操场旁边。忽然有军训教官的喇叭声传来: “这位同学,你是哪个连队的,没错就是你,别埋着头走路,站住,别再往前走了。” 听到声音,李念这才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学校操场的跑道上面,而前面是一个个由军训的学生组成的方阵,在烈日之下曝晒着。 此时那些方阵中已经有无数的脑袋转向了自己,好多同学都憋着笑,也有叽叽喳喳的笑声传来,听得李念脑袋生疼,于是他转过身,继续走着,继续思考自己的问题。 军训教官没理会正在嘲笑的同学,而是继续举着喇叭喊道:“同学,你是想妈妈了吗。” 终于,就连憋笑的同学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顿时操场上笑声一片。此时李念的思考又被打断了,他又转过身来看了看,只见一个军训教官提着喇叭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正一脸严肃地瞪着他。 见李念转了过来,教官又端起喇叭,对着李念说道:“这位逃兵同学,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哪个连队的,你的连长是谁。” 李念依然没有理会,此刻他的脑袋已经装不下其他任何事情。 可他刚想再次转过身去,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教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推,同时侧身把脚抵在李念的小腿后面,李念猛地朝后摔去,紧接着教官一把拉着李念的手,猛地往前一扯,似乎想要阻止他真的摔在地上,可为时已晚,李念脖子一软后脑勺直接砸地,发出一声闷响。 顿时,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从李念体内涌出,他下意识扭身,挣开教官拉住他的手,然后直接一个旋转版鲤鱼打挺,以一个诡异的速度站了起来。 又是那股力量作祟,他还未挺直身板,李念一拳向军训教官的面门轰去。 拳未到,拳风先到,吓得教官脸色一遍,直接倒退两步,警惕地盯着李念。 但就在下一刻,李念变得极为清醒,他收住了手,也收住了那股力量,疲软感涌来,他直接瘫倒在地上。 这时从校医院里跑出来寻找李念的刘医生正好看到这一幕,她吓得嗷一嗓子冲了过来,一边佝下身体去扶李念一边指责起那个教官。 而李念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头顶的天空,但双眼无神,嘴里嘟囔着,似乎在说什么。 “什么?傻孩子你在说啥?是不是哪儿疼啊?”刘医生有些急切地问。 李念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可不是本来就有些虚胖的女医生能轻易扶得起来的,教官这才走上前,一把将李念拉了起来,然后满脸歉意地在旁边看着。 “我说,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了。” 听着李念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医生又瞪了那个教官一眼:“给我学生摔傻了我一定找你!”她又转过身来,扶起李念就往校医院走去。 教官刚伸过来想帮忙的手被她一把拍开,只好在一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离得最近的方阵里有同学开口大喊着问道:“报告教官,请问是逃兵的妈妈来了吗,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继续训练。刚才没笑的,喝水休息十五分钟,笑了一遍的,军姿训练,笑了两遍的,蹲姿训练,刚才有人说话的那个连队,俯卧撑准备......” 在教官的喇叭声中,李念和刘医生慢慢地离开了。医生还害怕李念在学生面前摔倒,丢不起这个面儿,还在路上一个劲儿的安慰,而李念一声不发,神情冷静得可怕。 回到了学校医院,刘医生没有坐办公椅,而是端了把椅子和李念面对面坐下,把李念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轻轻地询问着李念的家庭情况,问父母在不在身边,是不是经常吵架,大学开学有没有不适应,是不是住不惯宿舍什么的,眼神关切,声音很温柔。 因为在最近对李念的心理评估得出,他好像得了心理疾病。 李念打断了她:“医生,我知道了。” 刘医生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她问道:“你知道什么了呀,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李念看着医生,心里想着,自己若是真的告诉了她,或许自己会被当成精神病对待吧,也罢,又不会吓到她,因为她本来就是医生,治病的,想到此处,李念淡然一笑,开口说道:“我刚才穿越了。” 李念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看眼前医生的反应,而医生只是微微抬起头,看着他问:“嗯,你穿越了,然后呢?” 李念终于没了顾及,继续说道:“我穿越到了一个诡异的黑暗的森林里,里面......然后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一点也不害怕,然后......我就被一条蛇吃了......我觉得我穿越过去的世界是没有恐惧的,恐惧消失了,所以老鼠看到猫头鹰飞来却没有躲,所以我当时就算是那种情况下都没有感到害怕,而穿越回到这边,却仅仅是回想一下那段记忆都会忍不住颤抖,因为这边的世界是有恐惧的......” 他全程讲了足足能有二十多分钟,而刘医生没有一点打断,她静静地听完了全程,给李念端了杯水,还特地询问了几次细节。 临近中午,刘医生带着李念赶在学生下课,军训解散之前去食堂吃了顿饭。 然后又亲自把他带回寝室让他换了套便装,跟他说以后不用军训了,穿着军训服怕以后又遇到今天操场这样的情况。 还叮嘱李念两天后去校医院复查才转身离去。 第47章 温暖 李念独自一个人待在寝室中,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把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有些迷离地看着天花板。 他把那段诡异且恐怖的记忆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也就没那么害怕了,而且还渐渐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无神的双眼变得坚定起来,他决定再去一遍那个世界。 终于下定了决心,李念带着紧张的心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意识再次消失,等待着那个诡异森林再次出现。然后...然后他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回寝室的室友吵醒。几个室友正讨论着听到的国际重磅消息: “我去,谣传吧,说停战就停战了?我还押了B国赢呢。” “对啊,不能吧,就A国那财力和武器水平,打赢只是时间问题。” “嘿,别不信,作为一个资深军事迷,虽然这确实有点难以置信,但消息绝对是真实可靠的。” “这也是好事儿,好像还有什么所有机密技术共享来着。” …… 李念侧过身来,看了看有些喧闹的室友,没有理会,困意再次袭来,他又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这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把眼睛一睁开,眼前的世界赫然已经不是学校了。 一种所处环境骤然改变的诡异恐惧感瞬间袭来,却又在刹那间消失不见,此时的李念赫然处在那片森林之中! 依旧没有恐惧,他极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重回故地,他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能见度很低,似有黑色的迷雾在眼前萦绕不止,白骨,腐臭,诡异的低吟声......一切如旧。 李念搜寻着上次的记忆,顺着记忆前行着。 “此处应该有只老鼠啊,然后是一只俯冲过来的猫头鹰。”他看着眼前的腐烂肉糜,思索着,甚至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等到,“不一样的时间线吗。”他想着,然而极其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继续前行。 跨过一截从土里伸出来的腐烂的手臂,绕过一条挂在树枝上的毒蛇,再拂开眼前的黑雾,视线从几个燃着诡异蓝火的石柱中间望去,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祭坛,他死过一次的地方。 没有迟疑,李念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祭坛之上,他观察着四周,转身,没有突然袭击的黑蛇。李念继续往祭坛正对面走去,那也是石头组成的,像一把椅子巨大的靠背,又像一块古老的墓碑。 李念抚摸着石碑上面雕刻的怪异符文,注意到脚下有一对骨头,他伸手拿起一截,连着一串,是蛇骨。“莫非这是在祭祀?又或是别的什么。”他思考着,毫无察觉间,他的好奇心顿起,“这个祭祀,是单纯的献祭,还是有什么其他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李念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即刻行动,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树上缠绕着一条足有三米长的黑蛇,正对着他吐着蛇信子,没有过多思考,李念大步上前,直接伸出右手,想要徒手抓蛇。 毫无悬念的,大蛇直接一口咬住李念伸过去的手,而李念却没有躲闪,趁着蛇牙穿过了自己的手掌用力这么一扯,顿时皮开肉绽,蛇也从树上被扯了下来。 此时李念的右手已经失去抓握力,手掌被完全刺穿,蛇牙牢牢卡在手掌的骨头里。那大蛇也是很角儿,见牙挣脱不开,顺着手臂就将身体缠绕上来。 然而李念却不管那么多,见蛇已经缠到手上,就急忙走到石碑之前,这时才来仔细看那石碑上面的怪异符文,即使疼得牙齿紧咬,面容扭曲,也丝毫没在意此时缠得越来越紧的大蛇。 好奇心果然是最好的老师,此刻的李念全神贯注得盯着石碑看,看了许久,看得整个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看得原本就能见度酒恨低的森林心中只能依靠石柱上微弱的蓝色火光照明。 “象形文吗,这样,这样,再那样......”所以说努力是走向成功的最佳通道,还真让李念看出了些东西。 他根据石碑上的指示,用左手把已经筋疲力尽的蛇从自己右手上取了下来,露出了他已经反向弯曲变形的手臂,然后把蛇放在随便撕咬起来,他需要将蛇头取下来。 待到李念满口血红,他把蛇盘成一个紧凑的圆盘,蛇尾在内,然后把蛇头放在正中,摆在石碑下面,开始以一个扭曲的声线读起石碑上的咒语。 起初什么都没有1发生,但在他不知第几次试探咒语的读法时,那个蛇头的眼睛开始冒出细微的绿光,然后有一种黑色的液体从蛇身断开上盘旋着顺着沟流向蛇尾,最终在中间的蛇头四周积累起来。 李念见此,脸色一喜:“莫非这就是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他没有迟疑,直接把脸怼了过去,伸出蛇头舔舐起来,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但此时的李念甘之如饴,甚至把蛇头也捡起来舔干净。 然而却什么也没发生,李念看了看四周愈加漆黑的环境,又转了个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变化,甚至尝试几次闭上眼睛几秒再睁开,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奇了怪了,那这祭祀是干什么的,石碑上也没说啊。”李念思绪百转,继续想到,“莫非那黑色液体不是用来喝的?可是明明石碑上对这液体的描述末尾是画着一张嘴啊。” 他在祭台上踱步着,此时祭台四周已经完全被黑雾笼罩,可见度近乎于零,独自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待着,他却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 又待了一会儿,李念百无聊赖得自言自语道:“难道只有死了才能回去吗。”显然此时的李念依旧忽视了刚才的诡异仪式。 渐渐的,他开始对如何回去感到无比的好奇,这是一种极其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感觉。 李念盯上了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石柱,同样是没有迟疑,他迈步上前,“这个颜色的火烫不烫呢。”李念想到这里,直接把自己仅剩的完好的左手伸了进去。 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他把手慢慢从火焰里拿出来,陷入最深的手指已经没有了知觉,其他的手指也或多或少受了点影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李念再次把手伸进火里,直接把火星捏住拿了出来。 看着手里燃烧着的火苗发出蓝色的光芒,李炀迈步朝祭坛外走去。他想寻找回去的方法。 第48章 无妄 李念脱力地躺在床上,身体里渗出的汗水已经在薄薄的床垫上打湿出一个人形轮廓。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脑袋里只有满满的对死亡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经历了他所能承受的最为极致的大恐怖。 一夜无眠。 李念没有参加军训了,也没有接受室友的早餐邀请,直至临近中午才缓缓振作起来。 “我没有死,但我回来了,为什么?” 此时的李念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慢慢地走在前往校医院的路上。他努力地回忆着这次穿越的记忆。 从在黑暗森林里迈出的第一步,再到自己遭受大蛇的撕咬缠绕,从自己喝下那诡异黑色液体的恶心感,再到自己握住蓝色火焰的火星后那种手掌消失的怪异感觉,他没有落下任何一丝细节,甚至是看到那条鼓掌着肚子的黑蛇。可之后的事情他却什么也记不清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记不清了。” “我没死,我这次没有死,对吗?是啊我没。但我回来了。” 李念不断重复着回想那段记忆,现在甚至已经没有了一丝恐惧。他来到了医院,见到了正在值班的刘医生。 刘医生一见到李念来了,急忙问到:“怎么了,做恶梦了?”她话音刚落,又急忙改口:“穿越,是穿越,你又穿越了?” “嗯。”李念轻轻点了点头,“医生,我晕倒后一直躺在床上吗,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刘医生想起来李念昏迷的那两天,身体剧烈抽搐发抖的恐怖模样,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她还是不太想让李念知道,用十分随意的语气掩饰心中的一丝紧张:“没有没有,就像是睡了一觉。” 听到刘医生的话,李念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迷茫,嘴角微微张开,仿佛要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 不知为何,自从他从那个诡异树林没有死亡地退出来后,自己身体的感知变得更强了。 接着,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眼睛瞪大,瞳孔扩张,脸色开始泛白,恐惧在心头蔓延,眼神中渐渐充斥着恐惧和不安,身体开始颤抖,仿佛要逃离这一切,却又不知道去向何方。 李念默默地想着,“进入那个诡异地方完全没有规律可言,如果自己在没有人看护的情况下那样失去意识......” 她看着眼前流露出不安的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安神的药。”说着她便走了出去,拿起电话,给李念的大学导员打了过去。 “喂,李念同学的辅导员吗,我是刘洪华,学校校医院医生。关于李念同学的事情,我觉得我们需要面谈一下......” 而此刻的李念,正缓缓走向旁边办公室的电脑,他想看看昨天上午在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打开电脑,没有密码,拖动鼠标,划动着,点击着,寻找着。然后他就看见了,从视频里的视角看去是他的侧面,没有声音,嘴里好像是在说着什么,显得很害怕,很古怪。 李念看着视频里的自己,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增加着,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自己如疯子一般的举动,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时间仿佛静止,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眼睛变得灼热且无法移开,整个身体似乎冻结在了原地。他的思绪开始在脑海里纷乱交错,无法理清,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却又停滞不前。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还只是类似于做梦一样,那么现在,已经影响到了现实。 李念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睛逐渐失去焦点,神情茫然。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至少是现在无法理解的。 “我这是被什么缠上了吗。”李念脸上露出极为戏谑的表情,他感觉自己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玩弄着,戏耍着,然后原本有些微微颤抖的身体坚定起来,缓缓关闭电脑,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 李念闭上眼睛再次探索起那段回忆,他的目光跟随着自己的脚步迈进那片诡异的森林,此刻,他面对这段回忆已经没有了任何恐惧,只有知道自己似乎被玩弄被欺骗后的愤怒。 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看到被猫头鹰抓走的老鼠即使被利爪刺穿肚子也没有停下咀嚼的嘴,看到自己踩过的土地上渗出发黑的血水,看到被自己啃下脑袋仍不断抽搐的蛇......一幕幕画面如同幻灯片一样快速地从眼前闪过,直到他看见一个人,一个被包裹在蛇尸里的人,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后一只回想不起来的记忆! 李念嘴角徐徐上扬,视角如同深陷在泥潭之中,但依旧可以向前延申,近了,更近了,他仿佛就要看到一切的真相,看到自己回来的真相。 他的脸上已有细汗冒出,这是一场与未知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 “是什么,为什么。” 突然,在回忆之中,李念的视线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狠狠捏住,猛地向后退去,似乎要将他抓回起点。可就在视线后退的一刹那见,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爬在蛇尸身上似乎在啃咬着,双腿在胡乱地蹬,而眼前的蛇肚子里,已经有一只手耷拉出来......那是他自己,两个都是。 “找到了。”李念缓缓睁开眼睛,有一抹兴奋从他嘴角溢出,此刻无比犀利的眼神里似乎有了光:“是恐惧。”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敬畏之心,那么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李念向着外面走去,医院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关闭了,或许是已经出去了的刘医生,又或许是刚才想偷看监控的自己,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缓缓用力,门把手慢慢转动,李念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或许是比这黑暗森林更加恐怖更加危险的地方,或许是某个无比强大无比恐怖的存在,但他不会再逃避了。 随着咯的一声,门开了,一股清新的空气从渐开的门缝里挤了进来,驱逐着房间内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李念推开门,独属于夏天的气味迎面扑来,一道耀眼的阳光射入眼帘,他感受着以前几乎完全忽略了的温暖,眼睛里有一丝兴奋的光:“也许,我就应该与众不同。” 第49章 似是而非 苍穹之下,青丘族地。 陈不忘身着西装,双手交叉于胸前,打量着眼前僵持不下的两个人, 一个是衣袍破碎,面目狰狞,束发结冠的持剑道士,一个是相貌可人,嘴角溢血,身后几只硕大狐尾张扬的美艳女子。 道士怒喝道:“愣着干嘛!我看你也是人族,对面妖狐就在眼前,还不快去杀了她!” 女子轻哼道:“他无故侵犯我狐族领地,想抢我宝物,还要抓我做鼎炉!还望侠士明辨是非,不要助纣为虐!” 陈不忘皱了皱眉。 眼前两人,道士持剑前刺,再进一寸就会直入女子咽喉,女子手握剑身,鲜血直冒,但狐尾也将道士缠绕,一只尾巴自上而下,被道士另一只手挡于头顶。 完全的平衡状态,只要他随意帮其中一方,那另一方必死无疑。 陈不忘的阿玛尼皮鞋在地面碎石上踱了踱,有些为难。 没错,这诡异的画面,这极不和谐的画风,陈不忘穿越了。 而且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穿越到了意想不到的场景中。 陈不忘又打量了一下眼前战斗的两人:“既然如此,那我应该怎么帮你们呢?” 道士抢答:“把这妖孽的手掰开,让我的剑刺进去!” 女子喘着气续道:“我...我,你给他一拳,分散他的功力即可。” 陈不忘轻轻点了点头,迈步上前,“既然这样,我看这狐妖的手也是很嫩的嘛,那就...” 他靠近了女子。 道士见此嘴角一斜,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呵呵呵,等死吧苏曦月,你要完啦!” 狐族女帝苏曦月看着走近的奇装异服青年,想到了自己的族人,好友,眼角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来,没有再言。 陈不忘又靠近了一些,突然回身一拳,狠狠地锤击在道士脸上。 道士惊愕,苏曦月惊愕, 陈不忘大笑:“你个丑道士,当我是傻*?还TM想要这美人做鼎炉?” 旋即,随着一拳猛击在脸上,道士气急,体内平衡的真气一个不稳,双手失力。 苏曦月急忙抓住机会,拨开剑身,狐尾挣开道士的手,狠狠向其头顶砸去。 “可恶,可恶!我好歹是个化神期修士,想让我死,你们也给我去陪葬吧!” 道士遭受重击,已经活不长了,再次握紧长剑,凝聚真气,眉心亮起一点金光。 “不好,侠士小心!他要自爆!” 苏曦月脸色一变,狐尾猛得收回,将陈不忘紧紧抱住...... 陈不忘的目光被遮挡住,只听见一声巨大的爆响,然后他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良久,才有些许微光出现,他的身周,全身漫天烟尘。 而他的怀里,躺着一只小白狐。 陈不忘有些愕然了,这场爆炸来得太突然,但他却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头有点晕。 他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是你帮了我吧,谢谢。” 青丘族地,仙妖战场,爆炸的区域外已经围满了狐妖,个个皆神色紧张地望着场中浓烟,她们的领袖,女帝苏曦月,就在其中。 场面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烟尘隐隐有身影在动! 只见一个男子,抱着一只白狐,自浓烟之中缓缓迈步而出。 场外狐妖,为首的青袍老妪神色一紧,急忙上前,她已经认出了那只小白狐,正是自己的狐族女帝! 还未走近,老妪就紧张地问:“你是何人,快放开我们的女帝陛下!” 陈不忘望了望青袍老妪,头很晕,看不清。 老妪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从他怀里抢过小白狐后,急退几步,警惕地盯着他。 陈不忘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眩晕之感袭来,他两眼一闭,直接栽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房间,在一张古朴精雕的床上,陈不忘缓缓睁开了眼。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越了,然后是仙,妖,小白狐,爆炸…… 陈不忘坐起身来,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眼前的一切徐徐映入眼帘,房梁,古画,檀香,木椅...... “算了,许是还没醒,再睡会儿。” 陈不忘往后一倒,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几道动听的女子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哎你听说了吗,就是他把女帝陛下从那道士手里救出来的。” “胡说,我听到的明明是他一剑斩杀臭道士,单手抵御爆炸,然后怀抱着女帝陛下。” “哪是这样的,明明那个爆炸就是他发出的,炸死了道士,救下了女帝......” 陈不忘耳朵一动,爬起身来,推开房门: “吵什么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几个娇媚女子惊叫一声四散跑开,而眼前的景象雕梁画栋,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我这是,这是在横店!?” 陈不忘有些愣愣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西装已经换成了类似汉服的古装! “难道我真的穿越了?那些都是真的?” 忽然,一个青袍老妪出现在他的面前,恭敬道: “我是狐族大长老苏兰,方才听小婢们说侠士你已经醒了,我特意来看看。” 陈不忘快速调整状态,有些迟疑地问:“这是哪里?” “青丘狐族。” “我的衣服呢?” “之前为侠士检查身体,已经换去清洗了。” “那,我抱着的那只小狐狸呢?” 大长老苏兰听到陈不忘如此称呼自己的女帝,有些不悦,正欲开口,就听门外一阵叫喊, “陛下,陛下,你回来呀陛下!” 然后就看到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径直冲入院中,向陈不忘跑去。 苏兰脸色一变,而陈不忘却顺势弯腰,将小白狐抱在怀中,还摸了摸小白狐的头,轻声道: “我就说记得有一只小白狐嘛,你没事儿就好。” 小白狐不仅没躲,反而有些惬意地枕了枕头。 苏兰正准备再开口,院中又跑进来一个少女,那少女见小白狐被陈不忘抱在怀中,又听见陈不忘的话,有些不忿道: “哼,还没事儿,陛下她现在就成了一只普通狐狸了,还没事儿!” 这时苏兰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她咳了咳道: “咳咳,清浅丫头,叫你照顾好陛下你在干什么。” 第50章 浅浅 青丘狐族,大殿中。 陈不忘抱着小白狐,坐在了帝座下的第一个位置上。 在殿外,所有的狐族见了小白狐都跪伏行礼,这让陈不忘不禁有些不自然起来, 当他得知怀中白狐竟是狐族女帝,仿佛这小小白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可到了大殿中,等待的几个长老却都纷纷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陈不忘昏迷了三天,在这三天里,狐族长老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却只能将女帝唤醒,而不能让其恢复。 甚至现在的女帝只有普通白狐的灵智。 大长老苏兰坐在陈不忘对面,脸色平静,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对陈不忘一礼: “还请陛下上帝座。” 顿时,场中所有长老也起身向陈不忘一礼,齐声道: “还请陛下上帝座。” 话音落下,一股凝重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大殿。 小白狐从陈不忘怀中抬起头来,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俯身的老妪,看了一会儿,又埋下头去,继续休息。 “额...”陈不忘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金色帝座,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走了过去。 殿内长老皆脸色一变,帝王之位岂能任由他人随意靠近,而且还是异族! 陈不忘倒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把小白狐放在帝位上,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所有长老这才松了口气。 可谁想,陈不忘刚一坐下,小白狐又跑了回来,跳到他的腿上,还露出了一个不开心的眼神,似在因为陈不忘刚才的行为而生气。 “额...这,这不关我的事嗷。” 大长老苏兰一扶额,轻轻叹了口气,道: “唉,那就先这样吧,还请侠士慎待我们女帝陛下。” 苏兰又转向众位长老: “此次我们青丘一族能平稳度过劫难,全靠陛下殊死一战和这位侠士的出手相助,但结果大家也是知道的,”她顿了顿,继续道:“此次聚集大家,就是想与这位侠士一起,共同探讨解救陛下的方法。” “啊?我?”陈不忘心头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还不等他反应,狐族二长老胡依拱手问道: “还不知侠士来自何方,出自何门何派?” “这这这...”陈不忘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感觉到有好几道审视的目光盯向了自己。 想到这里仙妖并存,他灵机一动,道: “吾来自东方圣地,龙虎山,玄门道宫。” 闻听此言,众位长老皆是一震,苏兰也立马拱手,语气恭谨道: “竟是道门高徒,失礼失礼,还望道长海涵。” 陈不忘回礼,心里却长长舒了口气,自己胡诌了一个地方,居然还真有,不过龙虎山乃道教发源之地,倒也不足为奇。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若这些狐妖面露敬意,那一切好说,若面露敌意,他就说自己是道门弃徒。 这样看来,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既是龙虎山之人,狐族长老们也不好再过多询问,人妖虽是异族,但也不至于追杀到妖族领地来,这次之事,纯属那邪道觊觎狐族至宝。 长老们的语气更加恭敬了几分:“不知道长可有办法恢复我族陛下的修为?” “这...”陈不忘低下头,看了看一脸惬意的小白狐,心想:这不挺健康的嘛,可嘴上还是答道:“额...灵丹妙药?” “我等已经试过了,丹药治好了陛下的伤势,却始终无法恢复其修为。” “那...找她的功法来刺激一下?” “我等也试过了,可现在的陛下根本看不懂功法上的文字。” 陈不忘又低下头,打量了一下已经睡着的小白狐,殿中的讨论声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休息,看着小白狐一起一伏的小腹,他咂咂嘴:“嗯,呼吸平稳,确实很健康。” “道长?”这时二长老胡依再次拱手道:“不知能否请道长道法传信一封,向道门高人询问一二。” 苏兰本觉此时不妥,但既已开口,也只好拱手道:“还请道长相助。” 殿内所有长老纷纷起身拱手:“还请道长相助。” 陈不忘顿时傻眼了,“这,这...”他看着面前所有人期盼的目光,又仿佛想到了那日战场上护住自己的狐尾和佳人较好的面庞,办法总比困难多,自己本就是人族,有何惧哉, 于是一咬牙道:“那好吧!” 殿内长老又齐齐躬身一礼,气氛似乎到达了一个顶点。 就在这时,肚子咕咕的叫声响起,陈不忘有些不好意思:“额,不知,不知可有饭食,我好像有些饿了。” ...... 茶余饭后,陈不忘回到了大长老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内,睡着的小白狐则毫无反抗地被之前那个俏丽少女抱走了。 此时四下无人,陈不忘才渐渐冷静下来,响起了自己在大殿上的承诺,狠狠一拍自己的额头:“大意了,冲动了,完蛋了...我写信怎么寄呀,谁能告诉我龙虎山邮政编码呀,还有,这里TMD有没有邮政啊!!!” 而在青丘另一边的一座隐秘阁楼内,狐族二长老胡依和几位上了殿的长老以及几个没上殿的长老齐聚一堂,面露狡黠。 一长老问:“二长老,那道士竟是龙虎山之人,这可如何是好啊,现在是解决苏曦月不难,得罪了龙虎山就不好了呀。” 狐族二长老胡依反问出声:“这里可是青丘,纵使我们把那道士生吞活剥了,龙虎山还能知道不成?” 有长老露出不忿之色:“二长老呀二长老,那道士来自龙虎山也就罢了,顶多麻烦一点而已,可你又何必再让他传什么信呐,这不坏事儿了嘛!” “是啊,二长老,他这信一写,我们不仅杀不了他,倘若苏曦月真的恢复修为,那咱们胡氏一族再想有这样的好机会可就难了呀!” 胡依不屑道:“哼,目光短浅之辈,这次女帝出事,你们就没感觉到大长老对我们胡氏的戒备大大提升了吗!我不让他传信求助,大长老也会这样做,既然如此,能减轻大长老的戒备,我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是这样说,可我们面临的问题反而加重了呀。” 闻听此言,二长老胡依大袖一挥,冷笑道:“你们也是活了上百年的狐狸了,何时见过没有修为却敢只身来到妖族领地的道士的!?” 场内几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再回想陈不忘殿内言行,哪有一丝道家风范! 烛光下,阁楼内几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仿佛露出了狐尾,伸出了獠牙! 第51章 坍塌 丹炉倒塌之处,浓烟之中。 有阵阵喘息夹杂着咳嗽声传出来, 李一明心中泛起一种不安之感,他握紧拳头,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此时小白已经查看完地上的孩童,来到李一明身旁, 也十分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浓烟,压低声音道: “老大,孩子们都没事,只是晕了。” 李一明一惊,没想到发生这么大的丹炉爆炸,居然一个孩童也没死。 但他现在顾不得思考其他,因为眼前浓烟已经快要散去,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浓烟中不断撕扯着什么,喘息声中还带有些许痛苦的闷哼。 李一明挥手示意了一下,小白立即挥动翅膀一扇,浓烟顿时被吹散,里面的魔就这样显露出来, 然而映入李一明和小白眼中的一幕,却让他们不禁倒退两步, 似给此地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只见眼前的魔修先是一张年轻人的脸, 而起脸上附着着一个巨大的怪物脑袋虚影, 他伸出双手奋力得想要将怪物虚影撕扯开,然后这魔修又成了一个怪物,彻底成魔之形, 而年轻人的脸似乎在拼尽全力想从魔身体里挣脱出来,却被魔伸出双爪死死往自己体内按。 这一幕诡异至极,令见者胃液翻滚,甚至忍不住生起一丝恐惧。 这还是李一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见魔, 修仙界人族妖族魔族三足鼎立,他已经逐渐窥探其全貌。 小白和李一明再次提高了警惕,只见眼前之魔的身影渐渐稳定下来,赫然便是一个黑袍怪物,看不清其面容。 “哼,这就是魔吗,有点意思。” 李一明轻声一笑,自从拥有炼体圣境后,他并不将仙魔放在眼里。 领域之内,你我皆是凡人。 小白却低俯下身,作欲扑之势,如临大敌: “老大,这是六境天魔,实力比肩化神期修士。” 魔族天生自带三境,能熬过幼年便已经有筑基期修为,远比人类修士要强大, 五境以下为地魔,而到了六境,便称天魔。 李一明听完小白的话心头一震: “又是化神期,怎他娘的又是化神期!自己这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呀!” 他回过头去扫了扫倒在地上的几个孩童,嘴角一顿抽搐, 竟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运气差还是这叶平安运气欠佳。 根据他的猜测,叶平安肯定在其中,而且还在装晕,说不定还在计划着趁机溜走。 这时有一道沙哑而浑厚的声音传来: “你们是何人,我的丹炉一炸你们就出现,莫非是你们搞的鬼?” 声音中蕴含着怒意。 李一明转过头来看着说话的天魔,语气冷然: “我不知道你丹炉为何会炸,我只知道你抓了我的人。” “哼,你的人,你一个修仙者居然说这些凡人孩童是你的人,可笑,可笑至极!” 天魔的怒意更盛:“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何时在乎过凡人生死!” 李一明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察觉出眼前天魔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不管你与仙有多大仇怨,我说是我的人,那自然便是我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天魔话音一落,竟然直接出手! 一股强大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从天魔身上爆发出来,他似乎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意和实力。 李一明一介凡人,在这股威压下渺小若蝼蚁,他不得不开启凡人领域,护住己身。 天魔的动作快如闪电,黑袍下的爪子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直扑李一明。 但李一明也早有防备,身形一闪,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小白也抓住空档,翅膀一振,无数风刃如同利箭般射向天魔。 “哼,区区风刃也想伤我?” 天魔冷笑一声,身上黑气涌动,形成一个防护罩,将所有风刃挡在外面。 但就在这时,李一明趁机挥出一拳,无视天魔的防护罩,直击他的胸口。 “砰!”的一声巨响,天魔被击中,身形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 天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的黑袍已经被打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乌黑色的皮肤,上面还有着一道深深的拳印。 “你...你竟然能伤了我!” 天魔震惊地看着李一明,显然没想到看起来只是结丹后期的人族修士会有这样的实力。 结丹期与化神期之间还有一整个元婴期大境界,以结丹伤化神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让天魔更为吃惊的,是他居然没有从这一拳里看出半点灵气流转的痕迹。 李一明在炼体圣境的加持下,实力早已经突飞猛进,但也被自己这一拳反震倒飞出去。 天魔伤势在瞬息间恢复如初,直追李一明而去, 这时,小白再次出手,一声虎啸震天而起,宛若有形的音波让天魔身形一顿,他双臂交叉堪堪抵挡。 天魔轻笑一声: “哼,好一个结丹修士,好一个元婴妖王,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六境天魔的真正实力!” 天魔怒吼一声,震散音波攻击,身上黑气更加浓郁,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空气仿佛被挤压成肉眼可见的波纹,四周的尘埃被震得四处飞扬。 李一明暗道一声不妙,天魔这是要放大招了,自己和小白能抵挡,可地上孩童们一个都活不了! 他立马往身后一跃,领域展开,将地上昏厥的孩童们护在领域之内, 小白也停下攻击,背后再生出两翼,四翼伸展再交错,护在身前。 只是刚刚好做好防御准备,下一刻,天魔的攻击接踵而至, 只听一阵爆响,小白直接倒飞出去,瘫倒在地,发出阵阵惨哼。 李一明虽在领域之内没有受到致命伤害,但其周身也被划出无数道细长的伤口,渗出鲜血。 他顾不得自己情况,急忙问道: “小白,你没事儿吧!” “老大,没事儿,六境天魔还是太强了......” 小白粗咳几声,显然伤的不轻。 这时李一明似乎有所感应,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天魔的方向,他的眼神十分凝重, 在烟尘之中,除了一道高大身影外,还多出了一双紫色的双瞳。 李一明心中一阵冷笑: “哼,老天还真是厉害,算准了我有元婴期的帮手,所以每次都是拿化神期来对付我,对付我这一介凡人。” 这时天魔从烟尘中走出,散发出深紫色光晕的眼睛显然与先前有所不同,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扫过李一明和小白,声音中有一丝惊奇: “哦?竟然是四翼虎王。” 小白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失败了,再次重重摔倒。 第52章 独行 这天,灵剑宗剑道场上,大长老袁弘墨手执一柄长剑,目视剑身,眼神逐渐凝实,而他的身侧,叶平安也持剑而立。 袁弘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他对剑道的理解: “剑,是武者的灵魂,它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更是你意志的延伸。记住,剑道修炼,重在心与剑的合一。” 叶平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袁弘墨缓缓将剑往前送出,动作虽慢,但每一步都显得沉稳有力。他开始演示起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简洁流畅,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剑尖划过空气,发出呼呼的风声,仿佛是剑在狂欢。 “看好了,这一招叫做‘流水剑’,要像流水一样连贯,不断不绝。”袁弘墨的话语中充满了指导的意味。 叶平安也挥起手中剑,按照袁弘墨的剑招,一招一式,近乎完美。 袁弘墨一边演示一边开口指点:“感受你的呼吸,感受你的心跳,让它们与剑舞融为一体。忘记你的紧张,忘记你的恐惧,只有剑与你同在。” 这时,一个传信弟子手持玉谏,在剑道场外拱手行礼。 袁弘墨手中剑势不停,一道神念扫过玉谏,将其中内容尽数获取,下一刻,袁弘墨面色陡然一凝,气血上涌,本应回挑的一剑猛得再接一力向前刺去,剑气将场边的石柱都刺了个对穿。 叶平安察觉到了师父情绪的不对劲,也一剑刺出,剑尖与袁弘墨的剑相接触,然后回转,挪移,以剑招对剑招,口中道:“师傅,忘记你的紧张,忘记你的恐惧,只有剑与你同在。” 袁弘墨终于平复下体内躁动的气血,不由感慨叶平安天生剑体的绝佳天赋之恐怖,但又想起那玉谏中的内容,还是忍不住冷哼骂道:“哼,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 “师傅,怎么了?”叶平安收剑拱手。 竟没有回应叶平安,袁弘墨握紧了剑柄,自顾自呢喃道: “身为内门弟子,张大力那五个人只顾贪图享乐,枉费光阴,修为停滞不前已然是一大罪,如今正当宗门发展不顺,立于危难之际,他们几个竟然带头想要离开宗门!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我要废了他们,以儆效尤!” 说罢,袁弘墨直接提剑就走,气势汹汹。 叶平安似乎也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人各有志,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深谙义气之重要,也对张大力等人感到不耻,遂朝着师傅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却说袁弘墨来到灵剑宗大殿门外,不再有往日儒雅之气,他执剑在手,愤然道: “那几个内门弟子何在!” 殿内,几个长老却默不作声。 终于有一个长老出门拱手答道:“回大长老,他们五个已经离开了。” 袁弘墨闻言大怒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个长老的衣襟,扯到面前,“怎么不追,怎么不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宗门还要不要了!” 袁弘墨一转头,就看见了殿内坐着不动的二长老时乐康,他撒开手,刚要上前质问,就听时乐康一字一句道: “张大力他们几个已经自行废去了修为,还留下了一大笔灵石,足足有十万。”语气中有无奈,惋惜,不解。 “这...这...”袁弘墨骂人的话被卡在了喉咙管里,自行废去修为,还为宗门留下灵石,这已经不欠宗门什么了。 可若是不想与宗门共存亡,那又何必自废修为呢。袁弘墨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而叶平安这边,却已经在灵剑宗门口追到了张大力一行五人,正想发难,却见他们几个皆气若游丝,身负重伤。由几位杂役服弟子搀扶着前行。 叶平安收起长剑,模仿着李一明的云淡风轻的语气道:“你们为何要走?” 张大力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他们身后的叶平安,不认识,也没理会,继续向前走。 叶平安又道:“没了修为,离开宗门也是废人,你们后悔吗?” 这下,张大力停住了脚步,侧身,不带丝毫悔意回道:“老大被长老们逼走了,我们也就不想再留。” 他没有回答是否后悔,因为这坚定的语气已经给出了答案。 叶平安本来对张大力只侧身却不正视自己感到愤怒,却听见“老大”二字。他忍不住上前几步,“你说的老大是?” 张大力却不再理会,下山而去不做任何停留。 叶平安久久伫立,结合这几天宗门内的的传言,他已经猜到了。 ...... 金玉仙城,醉仙楼。 没有理会莫名其妙行礼告退的众人,吃完饭后,李一明就在堂中等候小白和林昊, 据沈金万所言,离符宗秘境的开启时间已经不远了,若想抢夺机缘,必须加紧时间才行。 不多时,小白从楼外走了进来,林昊紧跟其后。 “仙师,地图已经到手。” “那好,休息半天吧,下午我们就出发。” 几个时辰后,李一明和小白还有林昊重新启程。 沈金万和两位副城主恭敬送行至城门外, 看着李一明一行人已经飞远,沈万金驻足良久,对旁边问道: “查出来了吗?” “城主,这,我等无能,并未查出任何消息。” “嗯,意料之中。这三位,一位元婴后期大妖修,一位化神中期至强者,还有一位...” 沈金万迟疑了一会儿,又转头问道: “你们可有感知道那位白发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额,这...我等无能,并未感知到分毫。” 另一个副城主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满满的不确定道: “能让两位顶级强者追随,莫非是化神之上?” 沈金万听完神色一紧,这是他想到过但又不敢去想的猜测,似又想到了什么, 他用要杀人的眼神瞪向那个副城主,十分激动道: “化神之上,这天下根本就没有化神之上!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沈万金覆手而立,仰望苍穹,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去冲击化神之上的境界了,世人怕是连那个境界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吧。” 两个副城主面面相觑,恭声询问: “城主大人,那三位强者要走符宗秘境地图一事,是否要上报天阙阁?” 沈万金沉思良久,然后说道: “罢了,报上去,这些事情就让他们这些强者头疼去吧,我们只要管好这一隅之地就够了。” 沈金万说完,直接转身向金玉仙城内走去。 第53章 是是非非 李一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枕着双手躺在黑瓦铺设的屋顶上,看着不远处村长院外的滑稽一幕,口中呢喃。 向来不爱读书的王博文在院中读起了圣贤书,扯着嗓子读,约莫着声音刚好传入村长院内。 一声接着一声。 不爱劳动的赵大福开始为家里挑水,一桶水行至一半也洒了一半,还故意在村长院门口放缓脚步。 一趟接着一趟。 不为别的,只因村子里来了仙人。 仙人说了,他在村子里歇歇脚,可以破例招一名杂役弟子上灵剑宗。 做杂役弟子,自然是要至少弱冠之年者,而村中就三个人,王博文二十岁,赵大幅也二十岁,李一明二十一岁。 所以,作秀开始了。 王博文,村里教书先生的儿子,无大财也贵。赵大幅,村里地主家的儿子,无大才也狂,而李一明,农户李家之子,家也不在村长旁边,而是为了方便干农活,选择靠田而居。 若是寻常人,估计已经放弃了,普通农民拿什么和教习地主这些人斗。 可李一明不同,因为他是穿越者。 原本他是一个中医学生,莫名其妙意外魂穿到同名的李家儿子身上。 没有机会让他搞清是哪朝那代,何地何方,只有病怏怏的身体,穷苦潦倒的家庭,和干不完的农活儿。 这里草木生长极为丰富,研制自己书上看到过的各种草药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直到这天下午,去村子里换麻回来的阿娘跟他说,村子里来仙人了,飞来的。 屋顶上,李一明翘着二郎腿继续看那两家人的表演。 王家先生素来以随和亲人着称,今日也拿起了戒尺,对准了王博文的屁股。 赵家夫人向来被人诟病宠溺儿子,今天也亲自鼓励赵大福干活儿。 对于王赵二人来说,只要成为最讨仙人喜欢的那一个就好,可对于李一明来说,若想跟着仙人走,三人只能活他一个。 “哼,两个废物,也想修仙。” 李一明轻笑一声,觉得无趣,跳下屋,消失在树下阴影中。 他回到了家中,天色已经见晚,太阳比穿越前的要大,仅是余晖就把天空照得很亮。 李一明搬来了柴火,砍柴,生火,做饭,再炒上一个青菜。 但他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坐在家里等农忙的阿爹阿娘回来,而是带上了一瓶毒药,估摸着时间,来到了村长家不远处的土墙背后。 王博文不可能一直在家里读书,赵大福也不可能一直在外面挑水。 果然,不多时,他看见了一个身影向村门口靠近,从他不连贯的脚步和东张西望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人很紧张。 李一明看清了来人的脸,是王博文。 看到王博文靠近,李一明故意绕到墙角,露出半个头朝村长门口望,即便这样,也把他下了一跳。 王博文直接开口骂道: “你个李二楞子,怎得这般鬼鬼祟祟,莫不是打什么歪心思。村长家现在坐着的可是天上飞来的仙人,休叫仙人一剑挑了脑袋。” 李一明也佯装被吓了一跳,扶了扶胸口道:“原来是王家公子哥,失礼失礼。” “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当仙人弟子!” 李一明连忙摆手:“我一贫农,哪敢攀仙人高枝,只是偶然得一秘辛,想来看看。” 王博文露出了狐疑之色。 “哦?你一个庄稼汉能得到什么秘辛,快说与小爷我听听。” 李一明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把脸凑过去:“再近点儿,这秘辛可不能让外人听见。” 于是王博文也把耳朵凑了过来,就听见李一明轻声言道: “仙人喜食牛肉。” 听到是关于仙人的喜好,王博文立马就来了兴趣,又凑近了些。 李一明则抬起手手对着村长家浅浅一指: “若是给里面仙人呈上一盘,这跟着修行的机会不就......”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王博文却已经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唾沫。用手比划了一个向下切的手势,露出了一个坏笑。 李一明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却道:“孺子可教。”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博文问: “李二愣子,可这牛要是叫怎么办” 李一明小声道:“王公子,我早有准备。” 说着,他从胸口掏出一块大抹布和一个小竹筒瓶。 “用抹布蒙住牛的眼睛,把牛往村子外边牵,边走边给牛喂草,不能让牛嘴停下来。” 李一明又晃了晃小竹瓶,“到足够远了,把这个混在草里喂给牛,牛只要吃了这个,浑身麻痹,痛痒不知,只需两三个人都能把牛杀死。” “这,这......”王博文有些犹豫,李一明又故意朝着村长家瞟了瞟,终于,王博文一咬牙:“这倒是个妙招儿!” 李一明闻言心中暗喜,拱手道: “王公子,日后飞升做了仙,可别忘了这落魄村子里还有我这位兄弟啊” 王博文也拱手回礼,脸上堆着笑心中却道“切,谁要和你做兄弟,去当一辈子的贱农吧!” 两人连忙作别,王博文回了家商讨细则,而李一明却绕了回来,他还在等。 没等多久,就见到了一个有些肥胖的人走了过来,脚步有些虚浮,是赵大福来了。 “李二楞子?你怎么在这儿,天都还亮着呢还不快去给我种地!” “诶,赵小少爷,我这是给您送好消息来的。”李一明陪着笑。 见赵大福根本不信,就要从身边绕开,他又接着道: “仙人喜欢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可不分仙凡,你赵少爷把这宝贝一送到,那修仙的机会还能落到他王博文身上去不成?” 赵大福闻言脚步一顿,“嗯?” 李一明直接拱手:“你说是吧,赵大仙人。” “赵大仙人,顺耳!”赵大福转过身来,拍了拍李一明的肩膀,“想法不错,叫法也不错,说吧,要什么赏。” 李一明露出惶恐之色:“不敢不敢,但求赵仙人得道之后也提携提携小的。”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赵大福又拍了拍李一明的肩膀,力道却大了几分,也不再朝前走,而是原路返了回去。 李一明站直了身体,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两个蠢货。” 这个村子不大,王家没有牛,村里唯一的一头牛在赵大地主家。 而赵家也没有完整的一套笔墨纸砚,唯一的一套在王教书先生家。 也不再停留,李一明赶回了家,正好赶上阿爹阿娘回来。 第54章 峭壁 巍峨峭壁高耸入云,斑驳的石壁在光影交错中映照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李一明看着悬浮在眼前的属性面板,死死盯着上面的一排刺眼的红字: 【基础任务一:在当下所处宗门之中获得十万声望值】 【任务奖励:解锁声望系统初级功能。】 然而面对系统,李一明的眼中却渐渐泛起血丝,他跪倒在地,紧握拳头猛地捶击地面: “这苦逼日子我受够了,这破系统谁爱要谁要吧,老子不陪你玩儿了!” 李一明,二十岁年纪,一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 来到这个修仙世界,从兴奋激动满怀希望到意识到不对劲再到现在的失望透顶。 他用了半年。 第一个月: 拜入灵剑宗,从外面杂役弟子做起,资质平庸,对灵气的感应为零。逆风翻盘,当以苦修。 于是李一明开始刻苦修行,一人干完整个砍柴任务,所有挑水任务,每天苦练体能,体术,跑山,搬石...... 炼体天赋虽绝佳,但在炼气期弟子手里仍过不了一招。 第二个月: 既然这里是修仙世界,那肯定离不开丹药辅助,加速获得灵气滋养。 于是李一明借助杂役身份,凭借前世药理知识自研龙精虎猛药,暗中出售赚取灵石。 生意极其火爆,成为外门首富,于是他大买特买,灵药当饭吃,灵髓当水喝...... 身体素质远超他人,但仍旧感应不到丝毫灵气,连修仙门槛都没摸到。 第三个月: 既然灵药灵髓不起作用,那肯定是功法问题,哪个穿越者不是以神秘残卷开局,而后才得破竹之势的? 于是李一明凭借花言巧语土味情话画大饼,搏取外门一普通小师妹欢心。 用小师妹的身份令牌混入外门仙法阁,专挑残卷旧书出手,阁内背诵,阁外誊抄,日夜研读...... 秘辛知道了不少,仙法也背了不少,但依旧不起作用。 第四个月: 偶然在小师妹深情的一声“一明我爱你”中解锁声望系统,迎来第一个系统任务,幻想从此一飞冲天。 于是李一明开始按照系统任务,积攒十万声望值。 他三日成为杂役弟子之首,又仅十日,靠坚韧不拔的意志取得一外门长老关注,声望堪比外门五位首席弟子...... 系统提示:声望值加一百。 第五个月: 虽然声望所加甚少,但好歹是有效果,有效果就是有希望。 于是李一明决定玩儿一把大的,他暗中出售的龙精虎猛药已经在宗门中占据绝对市场,拥有不菲的影响力。 丹药供不应求,甚至已经通过附近仙城销往其他宗门。 于是他抓住机会,把握时机,公开自己创始者者的身份......宗门震动。 系统提示:声望值加两千。 第六个月: 李一明贩卖自制丹药,宗主闻之大怒,即使在几乎全部外门和半个内门弟子以及部分长老的求情下,惩罚李一明思过崖面壁五百年...... 几乎每一个晚上,都会有剑宗弟子缅怀李一明这位造福宗门的传奇人物。 系统提示:声望值加十。 然而即便是这样,对于系统十万声望值的基础任务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而每晚都会出现的声望提升的提示音丝毫不能让李一明感到高兴,反而只会打扰他睡觉。 “啊!!!我受够了!我真的,真的,真的受够了!破系统,老子不陪你玩儿了!” 李一明跪倒在思过崖上,回想着自己穿越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回想着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乾坤已定,未来一片黑暗。 “天崩开局也不至于这么崩吧!” 又猛锤了几次地面,即便是拥有强悍的肉身,李一明的手也已经皮肉破开,渗出鲜血。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了思过崖出口处: 一头体型庞大的长着三双翅膀的吊睛白额大虎正满脸不屑地看着他, 似乎在嘲笑他刚才气急败坏的行为。 据灵剑宗弟子所说,这头白虎叫霸天翼虎,是剑宗上任老宗主的灵宠, 如今是灵剑宗的护宗尊者,自老宗主与魔族大战重伤不治羽化之后, 这白虎就一直在这思过崖上待着,距今已过几百年,修为深不可测。 而自从这个月,李一明被罚,来到思过崖面壁后,这大老虎就自觉担起了看护他的责任。 李一明看着眼前这头足有七八米高,展开翅膀能覆盖半个山崖空地的老虎, 看着它满含戏谑嘲讽的眼神。 心中的绝望和痛苦瞬间转换为无尽的怒意,情绪如同决堤洪水,再也压制不住。 “大臭虫,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 他的眼中血丝更浓,本就渗血的双拳捏得更紧了,连珠血滴落到地上,卷起无数尘埃。 李一明突然暴起,猛地向霸天翼虎冲去,每一脚踏下,都引起烟尘飞扬。 他矫健的身影在光影斑驳下显得更加凶悍, 狠厉的表情在狠狠发力的情况下显得尤为狰狞。 然而却事与愿违,霸天翼虎只是展开半扇翅膀,似是十分随意得一扇, 一股巨风涌来,李一明凡人之躯便已经险些招架不住。 李一明在这股巨风中坚持着,整个身体几乎已经成了四十五度斜面。 但他没有后退分毫,甚至还在狂风中一步一步向前迈。 霸天翼虎眼中的不屑之情更加不带掩饰, 同样只展开半扇羽翼,不同的是这次略微灌注了一丝灵力。 然而正是因为这一丝灵力,一股怪风如同坚硬的巨锤般狠狠向李一明砸去。 毫无悬念的,李一明被狠狠吹飞, 如同一根空中的稻草,越过自己滴撒一路的血,越过整块思过崖空地,向着悬崖边飞去。 霸天翼虎活了近千年,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 只要李一明能催动灵力或者随意挣扎摆弄身体,就绝不会落下崖去。 然而此时空中的李一明却选择闭上了眼,双手无力地耷拉着, 任由自己向山崖外坠去。 他默默地想着: “也许这次生命就这样结束,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了吧,说不定还能换个地图重新开局......呵,可笑......” 第55章 围城 李一明站在京城的街角,秋意渐浓的微风拂过,带起他袍角的轻摆。天空呈现出晚霞的斑斓,但他的眉头紧锁,心中却无半点欣赏这美景的心情。街边的小贩、行人匆匆,市井间的喧嚣与他心中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 消息来得震惊而突兀——官府已下令通缉他。缘由是莫须有的罪名,但李一明清楚,这必然与数日前夜晚那场无意间旁听到的阴谋有关。那是一次纯粹的偶然,他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听见了不该听的密谈。 “李兄,我们必须立刻行动。”王小刀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这位擅长武艺的挚友,此刻脸上满是坚决与担忧。 “嗯,我们要尽快离开京城。”李一明点头,尽管内心有些慌乱,表面仍然尽力保持镇静。 两人快步穿行于人群,躲避着可能的监视。李一明心中无数计策纷至沓来,却又一一否定。回到住处,他们迅速收拾了最必要的行囊。李一明只带上了最基本的衣物和一些银两,还有那本他珍视的《策略要略》。 “我们分头行动,我会去马车行找刘大娘,看看能否弄到出行的工具。”王小刀提议道,他与刘大娘有些交情,相信能够说服她帮忙。 “好,我则设法引开官府的注意。”李一明的声音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屈的光芒。 决定之后,两人匆匆分别。李一明走向市集,混入人流中,试图让自己的行踪变得难以捉摸。他时而快速步行,时而停下来观察周围,确保没有被跟踪。 夜幕降临,京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李一明躲进一家小茶馆,借机观察外头动静。他看到赵千户的手下在街上巡逻,手中的火把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书生,看你神色匆匆,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麻烦?”茶馆老板好心地问。 李一明强作镇定:“没事,多谢关心。”他知道此刻不能多说,付了茶钱后悄然离开。 这一夜,注定漫长且艰难。李一明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辗转反复,直到深夜,王小刀带着好消息回来了——几辆马车将在子时准备就绪,他们的机会来了。 大隆国,京城的夜空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无星无月。寒风中,李一明的住所“明宅”周围,阴影里潜藏着杀机。 李一明,一名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是京城有名的侠士。他不仅武艺高强,更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心。这一夜,他的命运将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改变。 官兵在夜色中悄然接近明宅,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冷漠与残忍,显然是来执行一项秘密而血腥的任务。 与此同时,在明宅内,李一明正与他的密友赵无双交谈。赵无双是个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是李一明的知己,也是京城中知名的智囊。两人正讨论着最近的一些不平事,突然,李一明耳朵一动,捕捉到了外面的异动。 “有人来了。”李一明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赵无双眉头一皱,迅速从椅子上站起:“多少人?” “不少。”李一明回答,同时手已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李一明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只见黑影重重,官兵已将明宅团团围住。 “看来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李一明沉声说道,声音中没有恐惧,只有冷静和坚定。 赵无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次恐怕有些棘手。” 李一明转身,目光如炬:“无论如何,我不能束手就擒。无双,你我兄弟一场,今日或许要共赴生死了。” 赵无双哈哈一笑,豪气干云:“生死有命,能与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两人的对话被外面的喧嚣打断,官兵开始撞击大门,试图闯入。李一明与赵无双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关乎生死,更关乎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随着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官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李一明与赵无双背靠背站立,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敌人,他们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坚定与决心。 战斗一触即发,明宅内的灯火在这股紧张气氛中摇曳不定,映照出两个英雄不屈的身影。这一夜,注定将是漫长而艰难的一夜。 明宅的大门在官兵的冲击下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李一明和赵无双紧握手中的兵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官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入,刀光剑影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无双,左侧!”李一明低喝一声,挥剑挡住一名官兵的攻击,同时一脚将其踹飞。 赵无双身形灵动,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瞬间刺入另一名官兵的胸膛。两人背靠背,默契配合,硬是在官兵的包围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战斗愈演愈烈,李一明和赵无双虽然勇猛,但官兵人数众多,逐渐压制了两人的活动空间。就在形势危急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黑暗中闪出,正是神秘女子林青霜。她手持长鞭,鞭法奇特,每一击都精准地击退一名官兵。 林青霜的出现让战局出现了转机。她身手不凡,长鞭舞动间带起阵阵风声,官兵们被她的气势所摄,一时间竟难以近身。 “跟我来!”林青霜低喝一声,领先向明宅后院冲去。李一明和赵无双紧随其后,三人合力打开了一条血路。 穿过密集的官兵阵线,三人终于冲出了重围,来到了相对僻静的后巷。林青霜停下脚步,回头对两人说:“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京城。” 李一明凝视着林青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多谢相救,不知姑娘为何相助?” 林青霜微微一笑,眼中有着难以捉摸的光芒:“我是朝廷的密探,但我也有自己的信仰和选择。我相信你们是无辜的,而且,我也厌倦了朝廷的腐败和暴行。” 赵无双拍了拍李一明的肩膀,笑道:“看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了。” 三人决定暂时隐藏起来,商议对策。林青霜透露了一些朝廷内部的情报,包括一些官员的勾结和阴谋。这些信息对于李一明来说极为重要,它们不仅是自证清白的关键,也是揭露真相的武器。 夜深了,寒风更加凛冽。但在这条僻静的后巷里,三个心怀正义的人围坐在一起,他们的目光坚定而明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一夜,虽然充满了危机和挑战,但也让他们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