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谢元衡一颗心荡来荡去。
而裴明珠换了个舒服的环境,一夜安眠,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抓都抓到了,再怎么哭闹打砸都是枉然,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正经。
她起来的时候,就发现盛康海派了两个侍女来服侍她。
既然有人服侍,享受就对了。
她又重新恢复往日繁复的打扮,服侍她的两个侍女一边默默为她上妆、一边红着脸悄悄盯着她看。
直到裴明珠骤然觑了一眼,朝其中一人挑眉眨眨眼睛,侍女这才本分低头羞赧地整理绦带。
刚一打开门,她就发现这个小院子门口站着十个护卫,一声不吭,裴明珠在屋内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她远远看了一眼院门口,那儿也站着一排护卫,这未免太过谨慎了吧?她又不会插翅飞走,用得着派这么多人吗?
内心思忖着,她站在屋子内,朝一个看着比较眼熟的护卫招招手,那好像是王府的侍卫长。
侍卫长绷着脸,只是站在屋檐外,不肯靠近。
“你再过来一点,站那么远你听得清我说什么吗?”
裴明珠站在屋内,两个侍女拦着她不给出门,她只能站在屋子里说话。
侍卫长是见过裴侧妃的,也曾听说过她的“光辉事迹”,他可不敢靠太近,生怕她使什么诡计污蔑他就不好了。
他冷着脸站在远处,“侧妃说大声一点就好了,属下耳朵没聋。”
裴明珠叹了一口气,“我要见王爷,你去把他给我请过来。”
侍卫长想了想,冷声拒绝:“王爷有令,命您在屋中禁足,他若想来见你,自会过来。”
说完之后,他挥挥手,示意两个侍女关紧门。
裴明珠被关在屋内,只能躺了又躺,睡了又睡。
等了三天之后,还是没见到谢元衡。
此时的谢元衡正在书房内静静聆听盛康海的禀报。
“裴侧妃在春回县这些年,只上山烧过一次香,就是在灵安寺遇见那一次,不过侧妃把所有的道观寺庙都拜过一遍,上了香就走,没有多待,一日之内就拜了十来家,当时接待的客僧说侧妃当时心事重重,应是心中有求而不得。”
盛康海说的时候,神态有些吝色,别人都是看准了一家神仙去求,裴侧妃是不拘什么神仙都拜一遍,这得有多绝望才会如此着急?
谢元衡静静抿了一口茶,“说说银矿那边。”
“银矿那边的粮食不慎被水淹了,全都发霉不可食用,所以去镇上的米铺买点应急,正好敲开的是侧妃名下的铺子,老奴问过那个兵卒,是他临时得了命令半夜去镇上下的单子,应当是巧合。”
“侧妃就这两次靠近了私兵营和银矿,不过,她在春回县这些年时常外出观看奇景,并不常待在春回县。”
“奇景?”
“对,老奴问过了,侧妃喜好山水,常与人打听奇景胜境。”
谢元衡仔细琢磨之后,打消了对裴明珠的怀疑,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
不过昔日他不曾看出来她喜好山水,难道这就是她弃家逃走的原因?
他静默了一会儿,摆手让盛康海下去。
独自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直到日暮时分,处理完北边的所有事宜,唤来黄伯夷交待所有事情。
明日就该回京了。
他空闲下来,又看了一眼天色,从窗口远眺,天是狭窄的,视觉亦是渺小的。
与其怀疑,不如问个明白。
他起身去了小院子。
裴明珠刚用过晚饭,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厨子做饭好吃,她多吃了一碗,人出不去,只好在屋子内来回走动。
谢元衡到的时候,从支起的窗口刚好看见那道婀娜的身影。
他在院子里站定,挥挥手,示意护卫们都退到院门口去。
护卫们不动声色退下,谢元衡这才推门入内。
站在门口两侧侍立的侍女见人来了,福了福身子,退出去站在屋檐下。
正在消食的裴明珠听见声响,回过身,只见谢元衡站在门口处,静静地望着她,神态略有些疲倦,但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阴沉。
她人都被他抓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内心吐槽了一下,还是放下身段,福了福身子,冷声道:“见过王爷。”
为了及早回京,谢元衡这几日一边忙着调查裴明珠的过往,一边处理北边事务,这三日不曾得个好眠。
眼前的女人站在梳妆台旁,衣裳虽淡雅,但身姿窈窕,若楚女细腰仙姿,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肌肤若冰雪,貌若姑射神人。
自被抓回来之时面色有恐惧,三日间不曾见她忧思怅惘,反倒安然闲适,面色还红润不少。
谢元衡脸色暗了下来,哪怕这女子主动问安,心中的忿气不曾减少。
他咬牙上前抓住裴明珠的手,“你为何要逃跑?”
这一举动吓了裴明珠一跳,随后她想了想,“我一开始不就是从大街上被王爷抢来的吗?既然是抢来的,我为何又不能逃跑?”
“就因为这个?升斗小民的苦日子如何比得过王府的荣华富贵?”谢元衡不明白,他如流水的金银珠宝塞满了芳华院,她为何还不满足?甚至连王妃之位……
“可我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
裴明珠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眼中暗含一阵惊涛骇浪,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裴明珠抬头凝望那一双幽深的眼眸,“我想要什么王爷不知道吗?”
她的眼波泛起一层秋水,泪眼盈盈道:“从一开始在王府,王爷就喜爱陆宛胜过我,在青州路上,王爷弃我而去救了陆宛,到达梁州之后,我重病连求医都难,与陆宛离开之后只杀我一人,昔日种种,叫我如何敢留在王爷身边?”
裴明珠字字铿锵,紧紧盯着谢元衡的眼眸。
谢元衡的心砰砰跳个不停,胸口积攒三日的涩意渐渐化开,周游全身。
原来,昔日种种,她不仅在意,甚至还在心里记恨着。
裴明珠抓住他一丝动容的松懈,乘胜追击,稳稳占据制高点,一字一句道: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逃?凭什么不能逃?不逃等着王爷再杀我一次吗?”
每一个字犹如重重敲击在谢元衡心口,那股涩麻之感爬上眼眶,错误已然铸下,他不想解释、也不想否认。
可是看着那双眼眸,喉咙又干又哑。
二人对视一会儿,谢元衡不知说什么,只能扯着人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抱着她的双臂却感虚软无力地发抖。
“裴氏,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但凡是我给的,你都必须得受着,哪怕你不想要,你也必须要!”
怀中的裴明珠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地啜泣。
谢元衡喉头滚了一下,心火消散全无,咽了咽口水,放缓语气,“本王往后不会再杀你,你只管安心待在本王身边即可。”
裴明珠落下一滴生理性泪水,刚才一下子掐得太重,大腿可能要紫了。
抽了抽鼻子,“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