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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年8月2日知识诅咒

    李武斌家与隔壁厂厂长本就亲戚,李武斌替父亲跑腿传话,正好撞见了蓝向阳等人闹事讨要工伤赔偿,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李武斌哪里肯简单算了,当即让人关上工厂的大门,放了那只蒙古獒犬出来。

    在厂长的纵容下,保安们成了李武斌的帮手,他们抓住蓝向阳等人,任由李武斌戏弄玩闹。

    李武斌拿出打火机,一一点燃了他们头上病毒式的头发,喷了大量定型喷雾的头发极易燃烧,被点燃头发的杀马特惊恐至极地尖叫着,疯狂地拍打着火苗,用头在水泥地上蹭着灭火……

    丑态百出的模样,惹得李武斌等人哈哈大笑,肆意嘲弄着。

    厂房内的工人听到刺耳的笑声,关紧了窗户,沉默地继续做着手中重复机械地劳动。

    季疏缈兄妹俩坐在车里,透过车窗与围墙栅栏,围观了这一场霸凌。

    季疏缈忍不住脊背发寒,眼见那只獒犬将彩色鸡冠头的小腿撕咬得一片血肉模糊,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比她更快的是季书朗、

    门卫是个人精,认识两人的车,自然而然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当即放他们进去了。

    “呦,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李武斌高兴道,“来得正好,看看这群人怎么自食其果的。”

    “欺负这群人有什么意思,我跟你讲啊,我家弄到几张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季书朗笑着揽住他的肩膀往远处走,回头看了一眼季疏缈。

    头发张扬的杀马特们,此时顶着烧焦的头发,颓废地蹲在水泥地上,被保安们围在中间。

    季疏缈走上前问蓝向阳:“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蓝向阳朝她吐口水,翻了个白眼扭过脸拒绝回答。

    季疏缈看着裙摆上的唾沫,嫌恶地皱起眉,立马有保安上前扬起了手中的电棍。

    “啊——”季疏缈惊声尖叫,气急败坏地跺着脚道:“让他们滚!都滚!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李武斌听到声音连忙跑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斌哥帮你……”

    季疏缈仍然无理取闹地尖叫着,嘴里只喊着要他们全部都滚。

    “好好好!”李武斌连忙答应着,准头凶神恶煞地和保安们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在大门口正好遇到前来的民警,李武斌也不惧,神色稀松平常地给他们递烟,张口就叫叔:“就是几个来讹钱的小喽啰,没想到把您给惊动了。”

    “我估计也是,但怕你吃亏,所以来看看。”

    李武斌和穿着警服的人谈笑风生:“嗨,我哪能吃亏啊……”

    兄妹俩站在不远处,神色晦暗不明。

    ——————

    第二天,季疏缈一大早就出了门,没叫季书朗,只要了司机跟着,直到天黑才回家,一回家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晚饭也不吃。

    “缈缈?”朗哥敲了敲她的房门,见没有应答,清了清嗓子唱到:“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还没动静,朗哥换了一首:“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缈缈缈缈缈~在你……”

    季疏缈打开门,看也不看他就转身往里走,往小沙发上一趴,沉默着不说话。

    季书朗关上房门,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怎么啦?我的大小姐。”

    季疏缈沮丧地开口:“哥,你知道知识诅咒吗?”

    “不知道,跟我说说呗。”季书朗反坐在椅子上,下巴靠着椅背上看着她。

    知道或学习了一样东西,就很难想象不知道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的知识“诅咒”了我们,让我们有了优越感,会鄙视那些不知道这些知识的另一群人,失去了分享知识的意愿,不愿意探究他们如何生活。

    我们的认知和知识形成了自己的世界,我们活在那个狭窄的世界里,可怕的是,我们以为那就是全世界。

    季疏缈解释完叹息一声:“我想当然的以为,那些头发张扬怪异、像病毒结构的人,和之前那两个彩虹人一样,都是傲慢无知的人。可实际上,傲慢无知的人是我。”

    “我今天去找蓝向阳了,就是头发像蓝色太阳花的那个人。我给了他五百块,让他带我去找那些杀马特,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是一群,和朗哥差不多年纪,或者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就辍学的人。他们从闭塞的农村来到城市,成了流水线上的机器,坐在逼仄昏暗的工位上,做着机械重复的劳动。

    分拣产品,加工零件,天刚亮就上工,到深夜才下班 ,做着高强度的重复工作,拿着极低的劳动报酬。

    有的人每天要贴两万个标签;有的人只有在月底发工资时会接到家人的电话;有的人被老板克扣押金,甚至被介绍他进厂的亲戚吃回扣;有的人不到二十岁,听力已经因为工厂的噪音严重受损;有的人在具有毒性的厂房里工作,没有任何防护……

    他们活在牢笼里,像蚁群一样生存,过着重复没有希望的生活,做头发是他们枯燥生活和压抑心绪的排解渠道,玩杀马特只是为了给贫乏的人生寻找一个精神出口。

    他们渴望得到外界关注和安全感,于是集结在一起,用古怪的发型把自己包装得酷一点, 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异类,像个不容易受欺负的人,像个不容易摧毁的人。就像是体型不大的动物,在遇到威胁时会竖起毛发,虚张声势地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好惹。

    一群生存境遇极差、文化素质极低的同龄人组成了杀马特这个群体。

    如果不是昨天撞见了李武斌的举动,季疏缈根本不会思考:他们怎样生活?他们为什么这样生活?

    她坐在车里,既无寒暑,也无劳苦。从前她会看到车窗外的人间疾苦,可也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她变得傲慢愚蠢。

    一年前在季将军雕像前发誓时的心境,竟然已经模糊得厉害,记忆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今天她能说出“穷人没有尊严”这种话,明天她就能坐在自己和周围人打造的玻璃茧房里,理所当然地说“79元哪李贵了”。

    愚蠢无知即是恶,傲慢刻薄也是,它们轻而易举地就能催生出残忍。

    季疏缈为自己的愚蠢傲慢,流下一行愧疚后悔的眼泪。

    “不难过了,以后记得就好。”季书朗伸手擦掉了她的眼泪,“出去吃些东西吧,姥姥他们都很担心你。”

    “嗯。”季疏缈乖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