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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年5月12日平行世界

    季疏缈再次睁开眼,是在爸爸怀里,是在那个逼仄拥挤的出租屋里。

    季疏缈的意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装在这具躯体里,另一部飘在空中没有实体,感觉十分割裂,却又明确认识到两种不同的感知都来源于自己。

    季疏缈觉得自己的表情十分傻缺,可依然把季振华心疼得一塌糊涂,自己又一次被爸爸连人带被子地抱进怀里:“缈缈不难受啊,咱们吃了药药就好了。”

    季疏缈心中爆发今天疑问:啊?

    倒带重置,重生爽文爆改无限流?

    坑爹呢这是!观众会差评的!

    但季疏缈很快发现,这一世与前两世都不一样。

    以第三视角感知世界的那一部分意识,观棋烂柯,十年只在眨眼一瞬间。

    这个世界没有赵梅,他们一家三口平静安稳地度过了那个寒冬,在春天时惊喜地发现桐桐的到来。

    季疏缈小学毕业后,他们一家四口回到家乡县城,买下一套小小的二手房,在县中学的校门口租下一间小小的铺子,开起了小吃店。

    朗哥一家也在县城定居,朗哥在县中学的高中部,偶尔会闪现初中部,拎着给她写情书的男同学衣领,一番凶神恶煞地恐吓。

    姨妈没有去世,做起了家庭主妇,几乎每天都会来找秦蓉,两姐妹一起打发时间,逛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姥爷没有生病,和姥姥住在乡下,三不五时地到县城看望他们,带着养肥的鸡鸭、新摘的青菜、刚打的新米……

    桐桐一天天长大,懂事可爱,天真烂漫,贪吃俏皮,成了一家人的开心果,成了季疏缈的小尾巴。

    “我要找姐姐。”

    “姐姐姐姐!幼儿园今天发了小蛋糕,我们一人一半!”

    “姐姐,我饿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天上学!都上不完!啊——”

    “姐姐回来了!”

    “姐姐为什么还不放学。”

    “姐姐好漂亮呀~”

    “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姐姐!我也要去!”

    “姐姐,这道题我也不会……”

    “姐姐为什么还不回来?”

    “姐姐,我们可不可以不上学……”

    “该死的,为什么又要上学,不是昨天才上过吗!”

    “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

    ……

    在一声声“姐姐”里,姐妹俩渐渐长大,季振华、秦蓉夫妻俩日复一日的忙碌,小吃店的招牌逐渐老旧褪色。

    季疏缈考上大学离开家乡,某一年过年,突然带回一个男人。

    连季疏缈自己都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个野男人来自哪里,什么时候出现,又为什么出现,男人的面目模糊,整张脸都笼罩着不会消散的白雾。

    十几岁的桐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切水果时一刀捅穿整个柚子:“我杀个柚子助助兴。”

    四下无人时,桐桐哭丧着脸质问:“姐姐!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姐夫这种生物存在!到底是谁发明的!我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比我还会伺候你!我是你唯一忠心耿耿的狗腿子!我做了你十几年的狗腿子,是他能够取代的吗?”

    季疏缈无法回答她为什么会有姐夫这种生物的存在,就像无法回答她为什么要上学一样。

    不想上学也要上学,不想有姐夫也要有姐夫。

    秦蓉和季振华在市里买了房子,他们搬去了市里,婚后的季疏缈几乎每个月都坐飞机往家里跑,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那个男人通常也会追过来,直到工作需要不得不离开才走。

    季疏缈婚后的第三年,秦蓉和季振华带着桐桐搬去了他们所在的城市,住在小两口的隔壁,季疏桐此时才勉强认下了这位姐夫。

    季疏桐学习天赋没有,大学没考上,去学做西点,开了一家香甜的面包店,就在季疏缈的咖啡厅隔壁。

    “姐姐,我们可以把店打通吗?我在店里都看不到你。”季疏桐趴在她身上撒娇。

    季疏缈笑道:“那我还有清净的时候吗?”

    季疏缈的女儿出生后,最喜欢浑身香香甜甜、会做各种点心的小姨,从会走路起,就做了季疏桐的小尾巴,叫着“小姨”,一天天长大……

    ……

    季疏缈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本该是她幸福安稳的人生。

    一眨眼,她又站在了严冬的寒风中。

    眼睁睁地看着赵桓将闪着寒光的刀刃刺进爸爸的身体中,季疏缈想阻止,却动不了,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十岁的季疏缈捂住爸爸的伤口,却怎么也阻止不了鲜血汩汩往外流。血是热的,黏腻的,鲜红的……将那双稚嫩的手完全浸染,鲜血填满了每一条掌纹。

    秦蓉声嘶力竭的哭喊犹在耳畔,血液带走了季振华的体温,他的身体比冰雪更冷……

    ……

    ……

    十年后的除夕,独自在宿舍过年的季疏缈,喝得酩酊大醉,哭干了眼泪昏沉入眠。

    她不知道,本该作为她妹妹的季疏桐,此时出生在公共厕所中,被未婚先孕的母亲扔在了垃圾桶。

    巡逻的民警发现了浑身冻得青紫的季疏桐,把她送进医院。小小的孩子,出了医院,又进了孤儿院。

    “既然是在梧桐路捡到的,那就叫吴桐吧。”院长随意地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吴桐在孤儿院里长大,三岁时被领养,半年后因为养父母离婚被退养;五岁那年又一次被领养,一年后因为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被退养……

    六岁,到了上学的时候,已经记事的年纪通常不在领养人的选项中。

    趴在窗户上,看着被养父母带回家的小伙伴,吴桐抬眼看向湛蓝的天空。

    此时的吴桐,不会知道本该是她姐姐的季疏缈摔下楼梯,因颈椎断裂,当场死亡。

    季疏缈去世那一年末,世界爆发了大规模战争,许多国家都被卷入其中。

    这场战争遍布全世界,东亚地区没有炮火硝烟,而是病毒战、核污染、金融战、贸易战、文化侵略、思想洗脑……

    世界上所有的非自然灾难都由未知的组织策划,他们向全世界宣誓:将创造一个美丽新世界,而新世界只需要五亿人类精英!

    华夏紧闭国门,苦苦支撑,却也挡不住病毒与核污染的疯狂肆虐,癌症如流行感冒在全世界蔓延开……

    医药研发的速度远远追不上病毒变异的速度,全世界人口急剧减少。

    季疏缈死后的第五年,华夏人口降至八亿,全球总人口降至三十五亿。

    2030年1月1日,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瞬间,天空中绽放的不是绚丽的烟花,城市中飘起的不是彩带气球,全世界的天空中同时投映着一行数字——那是当下全球人口总数。

    那个组织在告诉所有人:选择在痛苦绝望中死去,或者成为五亿分之一。

    那一年,人类不再是人类,人类向同伴举起屠戮的刀。

    社会秩序崩坏,一群拿着枪械的人闯进孤儿院,将重病的院长从病床上拖拽到院子里,倒挂在树上。

    他们大笑着打着赌,赌这位院长什么时候彻底咽气,抽着烟随手杀掉一个哭出声的孩子。

    他们自诩为长夜中的燃灯者、新世界的开拓者。

    “劣质人类,应当清除!”

    吴桐从孤儿院中逃了出来,躲在城市的下水道里,遇见其他孩子,他们结伴而行,要去找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生活。

    吴桐找到了一个只有白骨的村庄时,她身边已经没有了同伴。

    吴桐一个人在那个村庄里住了下来,白骨不可怕,野兽不可怕,可怕的只有路过的人类。

    她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在空无一人的村子里留下一星半点生活的痕迹。

    不能种菜,不能生火,为了活下去,吴桐吃野菜喝凉水,生吃过老鼠,从野狗嘴里抢过腐肉……

    山中有猛兽,山外有人类。

    吴桐死在黎明前夕,蛰伏许久的华夏将那个组织一击捣毁,他们已经建立新的世界。

    村子里寂静多年的广播,再次响起,女主播哽咽着播报这一条消息。

    吴桐听着广播,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濒死的幻觉。

    世界新生,吴桐凋落。

    一片干枯的梧桐叶从枝头飘落,落在地上,被新世界的人类一脚踩碎。

    全世界的人口,已不足二十亿。

    ……

    季疏缈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父母担忧的脸。

    她经历了两个世界,时钟的时针却只走了两格。

    “还难不难受?”秦蓉抚摸着她的额头惊奇道,“好像退烧了。”

    季疏缈坐起身,她除了心里难受,全身前所未有的畅快,身体轻盈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脑子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感觉,像是修真小说里说的洗筋伐髓一样。

    季疏缈接过爸爸递来的体温计夹在腋下,垂着眸看着秦蓉隆起的孕肚沉默不语。

    “怎么了?”季振华揉着她的脑袋问。

    “没什么。”季疏缈摇摇头,把眼泪逼回去,问:“桐桐什么时候出生啊?”

    秦蓉的手落在肚子上:“医生说预产期在九月十五号。”

    季疏缈扬起脸笑道:“那我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季疏缈完全退烧了,她从小到大生病这么多次,从来没有一回像这次这样,好得这样快。

    季疏缈笑着解释:“我长大了嘛,又经常锻炼,身体肯定比以前好了呀。”

    怎么说也是好事,全家都松了一口气。

    季疏缈动了动鼻子,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臭,像一坨52°陈年发酵的粑粑。

    也不管发烧后能不能洗澡了,季疏缈仔仔细细洗了两个小时,浑身上下搓洗了五遍。

    季疏缈的感觉是对的,她的智力和体力都提升了一个等级,随手翻开一篇还没学过的高中课文,只需十分钟就能一字不落地背诵。

    换作以前,篇幅这么长的课文,她至少要花上两个小时才能勉强背下来。

    这算什么呢?功德大成后得到的奖励大礼包吗?

    重生后脑子是比上一世聪明一些,她以为是因为脑子比较新的缘故,看来并不是。

    还有一直被她忽略的,重生后她的预感总是很准。

    大家都在楼下,季疏缈掏出藏起来的花为,查找汶川地震的相关资料。

    她明明已经改变了历史,花为所展现的内容却和上一世一样。

    所以,她并不是回到原来世界的过去,而是来到了平行世界。

    季疏缈想起一种看上去不靠谱的说法:梦境是人类思维与平行宇宙接轨的渠道。

    不,梦里的两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平行世界,第二个世界就是她上一世的世界。

    那这个世界的季疏缈去了哪里?

    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并不在季疏缈的考虑范围中,她此时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家人和真实的温暖。

    这世界是真实或是虚假,已经不重要了。

    季疏缈藏起花为,心中确信——命非定数,一切自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