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没事的...抱紧我...”
“我永远都在你的身旁，没事的...没事的...”
虽然我看不见曹雪的面容，可她哽咽的话语能够想象到已经哭了，我多想像之前那样，抬起手为她擦拭掉泪水，可如今却做不到，只能恐惧地趴在身上，任由莫名的悲痛感撕扯着我，蚕食着我。
我梦到自己并没有回家，曹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沿着一条大路走下去，一直走到太阳落山，走到了城市的边缘，听见旷野上秋季的风更加肆无忌惮。
我忽然知道了什么？那个遥远的秋天，又懂得了什么？那个伤残的秋天，一个伤残的青年终于看见了伤残。
看见了伤残，却摆脱不了秋天。秋风强劲也是一座牢笼，也是一副枷锁，一处炼狱，一条命定的路途。
盼望与祈祷。彷徨与等待。已至漫漫长秋.....万物凋零，再到冬季....天寒地冻....路死马亡。
“姚远，以后我会走在你的前面，风来的时候....替你挡一下。”
“也会走在你的后面，累了扶着你....别倒下！”
曹雪哽咽的话语冲破了秋意凌冽的风，携着一道晨曦.....打入了心中。
......
“小远，这次....回来了，就别再走了。”
“奶奶....陪着你。”
我们三个人坐在炕上，老太太沉默了许久，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让我心里产生了猛烈的颤动，侧过头看见曹雪的神色，明白她也是一样的。
“奶...你....”
“我...就是回来待几天....”
“没其他的事情...”
我强迫自己提起精神说了几句话，之后竟感到十足的疲惫感，想要剧烈的喘气，只能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曹雪。
“奶奶，您是想姚远了吧？”
“他...还得去外地出差几天，等回来了。”
“在多陪陪您，行吗？”曹雪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对着老太太胡说八道。
可我只能期盼着能够相信她，现在以我的状态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只能答应曹雪跟她走，去民宿里修养一段时间。
老太太脸上挂满了落寞的神色，不禁哀叹一声：“孩子....小远我是看着长大的。”
“所以，他现在的状态我是最清楚的，当初第一次回来...”
“我就已经发现了，本想着他能坚持过去，可这次在见到他.....”
老太太说到这里，苍老浑浊的双眼似乎在闪烁着泪光，这让我看到心中更加痛苦，泪水率先忍不住的流下来。
“奶....”
“我.....就是有点....难受.....”
“小远，无论你外面经历了什么事情，奶奶永远在你的身后，永远守着家等着你。”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老太太一边安慰着我，一边为我擦拭着泪水，可却越擦越多，怎么也停止不住。
我这才明白，早在之前老太太就已经发现了，只不过是没有说出来，如今我也就不再伪装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可却一声都哭不出来。
“姚远，难受就赶快哭出声音来，发泄出来。”曹雪也明白露馅了，索性就不再伪装了。
我能够感受到眼泪划过脸颊的触感，可心中的悲痛一丝一毫都发泄不出，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在充斥着悲痛。
“奶....我...过几天和曹雪去她那里。”
“等我散心好了，就回来好吗？”
我断断续续地说出话，老太太还在为我擦拭着眼泪，说道：“行，只要你能够开开心心的，去哪里都可以。”
然后又转过头望向曹雪，歉意道：“孩子....以后的日子，就麻烦你照顾小远了。”
“奶奶，姚远在我身旁，您就放心。”
“绝对会让他恢复.....”
“恢复往日的状态。”
曹雪差点将抑郁症脱口而出，好在最后改了过去，这才让我放下心来，老太太到最后也没有询问我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与曹雪躺在床上，都明白老太太这里的难关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治疗病情了。
“姚远，你爱过我吗？”
曹雪冷不丁问到的话，我已经没有思考和说谎的力气，只能回答道：“爱过.....”
“你说...相爱为什么还会分开呢？”
我侧过头不想再去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失去目前我所能思考的界限。
可曹雪似乎并没有关心我会不会回答，依旧在自言自语道：“爱的尽头是什么呢？”
“你说...人真的会喜欢同一个人...两次吗？”
我明白最后这个问题不能够在逃避，现在我对曹雪究竟是什么感情，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确确实实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拼尽全力在挽救我的生命。
“可能...会吧。”
曹雪对我的回答失神片刻，然后侧过身子搂住了我，笑道：“那你相信破镜重圆吗？”
“破镜重圆....只有三种可能。”
“哪三种呢？”
我沉浸片刻后，继续说道：“根本没有破、根本没有镜...根本没有圆。”
对于这个问题已经脱离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可以很轻松地回答出来。
不过接下来，曹雪又问道：“那你呢？”
我愣了一下，望向窗外高高挂在夜幕的月亮，似乎有了答案，缓缓说道：“我曾两次望月亮，结局都一样，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
“至此....我有了太阳，只照亮我的太阳。”
.......
傍晚，远处的云彩红透了半边天，漫天的落叶飞舞，空气中泛着一丝丝凉意。
“奶奶，您放心吧，等待着姚远散完心，我就将他送回你的身边来。”曹雪故作轻松的语调在身后响起。
手中早已燃尽的烟最终也熄灭了火光，我又点燃了一支抽了一口后，轻轻地放在樱桃树的左侧。
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奶，你就放心吧，没多久我就回来了。”
老太太平日矮小的身体，现在看来竟越发的驼背了，心中的愁容终于按捺不住，浮现到脸庞上。
我们三人站在满是落叶的院子里，带着凉意的秋风吹到身上、脸庞上，许久后，老太太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面前，这时才感觉到她的心中在隐藏着巨大的悲伤。
“小远.....这次散心去，就多去玩一段时间。”
“奶奶...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够开心一点。”
“....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老太太突然开始煽情，让我的眼泪猝不及防流出眼眶，曹雪见到气氛变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伸出手对着我的胳膊用力拧了一下：“大老爷们哭什么！”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个样子...”
“...奶奶能放心吗？”
我赶忙将泪水擦干净，然后嘴唇颤抖着笑出声：“是啊奶，我一定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就是心情不好么，又不是什么别的事情。”
“放心好了！”
也不再等老太太继续说什么，我张开怀抱将老太太搂在怀里，当初眼中的巨人，如今竟然变得如此矮小又弱不禁风了，我努力地低下头去，想要与老太太持平，感受着她那颗对我慈爱的心。
这一刻似乎在散发出炙热的温度，为我争夺了片刻的宁静，能够去全身心地去感受这熟悉的氛围。
曾在几何时，我一直认为自己长大、成长了，在与老太太视线齐平时、在超过老太太时、在终于步入社会，可以撑起爷爷留给我的家时..........
可如今才明白，无论到什么时候，她永远都是在身后支撑着我的巨人，有她在....家才在....而我才有信念去活下去。
........
那一天我二十四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的奢望，我想结婚、想拥有家、想冲破这迷乱的生活....还想再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成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可是，我过了二十四岁生日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直到.....我被锤成-一块废铁....锤成一个废人.....
火车上曹雪明显有些激动，但更多的还是愁容与担心的神色，能够感觉到她攥紧的手心已经出汗了，我又何尝不是呢，在这短暂的清醒中，越发对今后未知的状况感到迷茫与担忧。
记得杨绛先生说过：人生遇到的每一个人出场顺序都很重要。许多人如果换一个时间认识，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有些人执着到擦干眼泪继续爱你，有些人冷静到权衡利弊放弃你。
生不逢时，爱不逢人，所到之处，皆是命数。
目光落在窗外，云层轻拢慢涌，一朵一朵的云雾，受到晚霞的映照，一时火光渐染，穿梭的目光，披着即将离去故乡的风。
柔光蔓延的天际，好像是老太太牵挂的目光，静默无声，只有绵长的守护。
是云开雾散的时候，是拨云见日的清晨。
万里云上，乘风破浪，我又踏上当初偶影独游的列车，只不过.....这次身旁多了一位....她，一个挂念我许久.....每次都在危机时候....出现的一道光芒.....一道永恒的晨曦。
“我喜欢你....这句话太轻微。”
“我爱你.....这句话又显得太沉重。”
“我想跟你一起努力.....”
“这句话....刚刚好。”
..............
我叫姚远，这是我的故事....它还没有结束.....还会在以另一种新的方式....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