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卡尔基眼前浮现出这远古的场景,仿佛在内心深处他一直没有忘记这最初的爱。
“当爱之火熄灭之时,万物只剩下灰烬。”天神若有所思地说道。
“去吧,在这个黑铁的时代,去爱吧!在这个穿越300亿光年的梦尽头,我会在爱中得自由,一切将恢复如初。”
随即,卡尔基以无法预测的,远比光速更快的速度急速离开这个幽暗世界。
“回来,回来……卡尔基!”
璇玑已经累到精疲力尽,一边哭泣一边喘息着,她单人做了一个小时的人工心肺复苏,但医疗床边的仪器显示没有任何改变,心脏起搏仍是一条直线。
她转过头来,没有看到脑电图突然间微微活动着一点点。
“你真的放弃了这个世界,放弃了我吗?”
她身心俱疲,涕泪横流地把脸趴在他的胸口,觉得命运如铁链紧紧压迫着她,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和希望,再也反抗不了。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她抬起头注视着他纯净宁静的面容,“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随,做你最爱的扈从……”
一股冲动让她直起身在寻找着什么,她在一时紧张的慌乱中,全身心都在他的身上,都忘记把那支小巧的激光匕首枪扔在了哪里。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德昆看到这个古怪的女孩开始在手术室的备用器械部分开始翻箱倒柜,把一些暗盒都统统按了出来。
“拉姆达!我们得阻止她乱来了!”德昆鼓起勇气跟自己的智能机器人同事说了一句。
璇玑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一把精致纤细的手术刀。
她用右手拿刀,伸出左腕,仔细盯着细腻白皙肌肤下的青筋,好像要找到下刀的位置。
“别乱来!”医疗组冲了进来,德昆涨红着脸说道,“你不能再闹了!卡尔基团长需要被收殓,而如果你想在战地医院用一把小手术刀自杀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除了给别人添麻烦,你什么也干不了!”
璇玑直直地看着他,泪如雨下,她那种彻底心碎的美陡然让德昆无法再多指责。
“好了,好了……你把手术刀放下来,今天的事我就压下了,我们赶紧送卡尔基团长去停尸房吧,现在我们很忙的,你不能占用特级手术室太久。”他额头冒着冷汗,双手摊开,试图说服她,“人死不能复生,虽然现代科技昌明,但按照医疗法,我们战地医院不能保留由任何药物和机械维持心跳和其他生命体征的军人……”
“我虽然不懂人类的痛苦,但自我伤害不会解决问题。”人工智能主治医生拉姆达也加入了劝说,“尝试接受现实,比做极端的事更好。”
“滚!……给我出去!”她激动得叫道,“为什么你们总是逼迫我?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世界,盖亚人把我当作雇佣军,柏拉图人让我做劳工,我受够了!”
她如一头发怒的母狮子把整个医疗组都震住了。
“保持理智,不要扰乱我们的工作流程……”德昆试图想继续劝说。
“理智、工作流程,柏拉图人都如工蚁一般生活,难道你们自己没有发现问题吗?”璇玑说道,“冷冰冰的机械化工作和宗教生活,一切追求最优化效率,我受够了你们的系统,我不能在这里被罚做工,这样生活一辈子……”
在这番争执之中,卡尔基的脑电波又轻轻悸动起来,但没人察觉,连医疗机器人都无反应,它们已经切段了跟卡尔基的一切医疗讯号连接,准备救治下一个伤患。
“出去!让我跟我的大团长多待一会!你们把这件事看作仅仅是‘添麻烦吗?!”璇玑杏目倒竖,显露刚烈的神情来,“好,那你就看着……”
她伸出左手腕,右手把手术刀紧紧卡在手腕上,用这种姿势跟德昆说话。
几乎就是数秒钟后,德昆就看到殷红的鲜血滴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滴落,把他吓得一大跳。
“千万别做傻事!这毫无意义!我们的宗教不反对自杀,将自杀看作高尚之举,但不要这样乱来……”德昆不停地摆手,脸都吓白了。
“出去!让我和他在一起!”
“好,我们出去,你不要做傻事,先让医疗小助手给你止血吧。”
“出去!”
她暴烈倔强的脾气压过了德昆,后者只能带着一串机器人同事悻悻离开。
“卡尔基,你并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流着眼泪的璇玑放下了手中的手术刀,看着躺在医疗台上的卡尔基,她的血滴得到处都是,滴洒在白布上,甚至他的肩膀上。
她注视着他,他变得那么完美,每一个细胞都被彻底激活和修复过,容颜如画。
“和你一起逃离盖亚的那一天,是我记事以来,最快乐的一天。”璇玑紧紧地用手臂抱着他如古典雕塑般地头部,这样可以在他耳畔亲密地诉说,“你对我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我的人生在之前是晦暗的,此刻终见到了光明,大团长,你太甘美
,你的眼睛太美,此刻我如蒙大赦,人世太苦涩,终于,找到了庇护一生的屋檐……”
“可是,一生一世太长,誓言太短暂,原来,我们都是孩子,还没有长大。”她止不住自己的泪水涟涟,而左手腕的鲜血淋漓都不断流淌在他的脖子和脸上,“我终于明白,你不是我期待的那个人,我只能在泪与血中继续前行、长大……一个人……”
在一旁投射屏上,脑电波出现了波段,心跳从一条直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跳跃,随后更大的一个跳跃。
仿佛瞬间穿越了亿万光年,任何星舰时空跳跃的速度都无法比拟,穿过迷梦的云雾,他听到了璇玑的声音。
“你不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真正的位置,你是我的父亲!……一个孤独的女孩如何割舍得了自己的父亲?哪怕他无情地抛弃了她……”
她说至此,已经泣不成声。
失血让她觉得有些冷,让她紧紧抱着卡尔基,就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受伤小兽,他的身体依旧是温暖的,没有任何尸体令人不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