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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林挽朝真正想要的

    “这世上,吃人的地方,不止东安门。”

    她说这话时,眼里是对权力至上的厌恶鄙夷。

    可她,又在为了权力而不得不留在那里,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一辈子,永生永世都无法逃离这些吃人的地方。

    只是一个明着吃人,一个,是悄无声息的生吞。

    裴舟白也是这样想,他知道,林挽朝轻视鄙夷权势,也在鄙夷追寻权势的自己,更鄙夷如今的她。

    他心里有几分欣慰,因为林挽朝与他一样,在这不人不鬼的路上,一起往上爬。

    只要他们都还活着,林挽朝就要一直陪着他走下去。

    裴舟白自嘲的笑了笑:“这样想想,一辈子待在皇宫也没什么意思。这世间的光怪陆离,圣贤书从没告诉过我。”

    他这话说的语重心长,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刚刚相遇时的城隍庙。

    林挽朝回头看着他:“殿下为何突然这样想?”

    他费尽心思成为正统储君,可辗转反侧,竟还不足以了解林挽朝的过去,甚至连和她一起进鬼市都要靠她保护。

    “你和裴淮止之间,一定经历过许多这样的事。”裴舟白说:“好像做太子,也没那么有意思。”

    “太子可不是让你做着有意思的。”林挽朝回头凝视着他,眼底绝色里透着冷,她说道:“我们费了这么心思,死了这么多人,太子殿下却不想再坐庙堂?”

    “我只是……”他垂下眼,拿出林挽朝给他的匕首交了出去,说道:“不想一辈子,永生永世都离不开皇宫。”

    “皇后,她哥哥,甚至于当今圣上,为了坐上那个位置无所不用其极,都是为了长长久久的留在那个位置,离不开,便是有些人一辈子的执念。”

    裴舟白看着她,心里是对“永远留在那里”这句话的恐惧,“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那里,真的好么?挽朝,如果是你,你会么?”

    他想问,如果让你陪我一生一世的留在那里,给你想要的一切权势,你会留在那里么?

    留在那样的黑暗中,面临魑魅魍魉,疯狗恶鬼。

    “我会。”

    远处一声鸟儿叫,空灵寂寥。

    林挽朝笑了,问:“殿下想让我留在那里?”

    “是。”裴舟白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握住了濒临窒息时的浮木,鬼使神差的说:“做世上最尊贵的女子,留在那里,你愿意么?”

    “愿意。”

    裴舟白眼底一亮,“当真?”

    “但,你说,最尊贵的女人是什么?皇帝的女人?被权力驯化后,留在你身边的娇饰?”

    林挽朝眼底依旧是笑,隔着暗夜的神情让人难以看清,她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

    “可在我心里,那样的女人,并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城隍庙里有风淌过,掠过满殿鬼怪神仙,最后拂在林挽朝的面上,惊动她鬓角的发。

    唯一一动不动的,是她看似清澈的风骨和面容。

    只有林挽朝自己知道,这样明艳的皮囊剥落后,便是森森鬼骨。

    “什么意思?”

    林挽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良久,她接过裴舟白的匕首,转身就要离开。

    “殿下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只有拿你最想要的东西留住我,你会不会愿意。到时,再同我说,一辈子留在皇宫究竟好不好,那才是你心中真正的答案。”

    裴舟白看着她渐行渐远,只是恍然的站在原地。

    他想着她的话。

    “皇帝的女人,并不是最尊贵的女人。”

    “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我留下,你愿意吗?”

    裴舟白眸中一点点浮上错愕。

    林挽朝说的是……

    帝位。

    ——

    刺史府。

    卫荆从屋顶上跳下来,郁闷的坐在了端端正正值守的策离身旁,看他还是闷生生,仰天长叹了口气。

    “大人的眼睛看不见了,我这心里,也跟看不见了一样,人生都灰暗了!”

    策离有些无语,抱着剑声音冷淡:“上次,在京都你没买到清月楼的酒时,也是这么说的。”

    “但这次是真的!”

    卫荆怒了努嘴,说道:“以前一天要听大人骂三遍,总觉得烦闷,但是现在大人待在屋子里,就那么坐着,话都不说一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烦闷。”

    策离没说话。

    他只知道,这样的裴淮止,他早就见过了。

    当初在奴隶场,裴淮止便一直都是这般寡冷。

    屋里,裴淮止摸索着站起来,白纱覆眼,发丝微微散乱的垂着。

    他小心翼翼的伸着手在半空中探着,一步一步的走向茶桌。

    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步还没迈出便踩了空,就要摔下去。

    还好,下一瞬,有人扶住了他。

    裴淮止几乎是下意识的,攥紧了那人的手,冰凉如玉,沁入骨髓。

    “裴淮止,我在。”

    她的声音听着冷淡,却是浮着一丝令人心安的暖。

    是林挽朝,她回来了。

    “我……”裴淮止的手指微微一缩,他有些无言以对的狼狈和落魄,如今竟是连倒杯水都做不到。

    “阿梨去了哪里?”

    “我去了鬼市,找了那里的幽医,他说能帮你治好,明日入夜,我带你去找他。”

    林挽朝话语里是微妙的喜悦和庆幸,她为裴淮止倒了杯热茶,扶着他坐下。

    “这几日,那些盐商情况如何?”

    “和你猜想的不错,那些盐商一听朝廷有意为叶家翻案,便纷纷来找沈汒表明忠心,说自己肯为叶家作证,走私贩盐乃是诬陷,甚至还有人拿出了近十年来叶家各大盐庄所有盐品的出运记录,都是为了能够让朝廷信任,继任叶家。那些被重查的监察和沿路州府,一听有人要治他们玩忽职守之罪,纷纷拿出了多年来叶家运货途经时的所有的文牒记录。”

    “本就是漏洞百出的局,经不起查,倒也正常。”

    林挽朝推开窗,此时已是快要天亮,天边破晓。

    林挽朝看见窗边一棵枝桠生出的绿芽,扬起了笑。

    “等到你能看见了,梨花也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