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喝下酒的那一刻,李董事都急得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开口就撇清干系说:“钟秘书,你……这可不是我逼你喝的啊!”
这话,钟意听到了,她才刚放下酒杯,就倏然感觉到身旁的顾时宴已经站了起来。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他,她的手就已经被他紧紧攥住了。
紧跟着,他低沉嘶哑的怒吼声就在耳畔响了起来:“钟意,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钟意这才侧过头,她微笑看着顾时宴反问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目的达成了,你不高兴吗?”
顾时宴根本不想听她说了什么,拽着她说:“跟我去医院。”
是命令的口吻,不容人抗拒。
可钟意却不肯跟他走,她死死的抓住桌子,声音哽咽着说:“不,我不去医院,顾时宴,我今天要是死在这里,这么多人都会为我做证明,你是凶手。”
顾时宴站在桌子前,头顶的灯就好像在他跟前一样,照亮他的五官,他的眼神幽暗深邃,深不见底的瞳眸中蕴着一汪的深沉。
钟意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此刻,他微蹙着眉心,不知道是不是有几分后悔,后悔逼迫钟意喝下这杯酒。
两个人就这样死死的盯着彼此,顾时宴在钟意眼中看到了恨意。
她恨自己?
可明明她清亮的眸子里应该盛满爱意才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恨意?
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只是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做错了吗?
错了吗?
可情况紧急,一切已经容不得顾时宴思考,他不顾所有人看着,弯腰就将钟意给打横抱了起来。
钟意怔怔愣愣的,始终没有反应过来,顾时宴竟然抱她了。
一直到走出包厢了,钟意才回过神开始挣扎,她用力的踢着、打着、推着、咬着……
竭尽全力的,就是想要让顾时宴放开她。
可难得的,顾时宴并没有喊疼,也没有皱一下眉心,他只是在饭厅里停住了脚步,不顾外面还有很多桌用餐的客人,他低头瞪着钟意,厉声威胁说:“钟意,你再乱动,我保证先让钟祈年出不来,再让陆允洲失去工作,无人敢录用。”
饭厅里正在用餐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怔住,目光纷纷看过来。
而钟意,她被顾时宴的威胁一下子就给吼得老实了。
她靠在他胸口,手指紧紧揪着他胸膛处的衣服,她将脸藏在他怀中。
鼻翼间,尽都是顾时宴的味道,香烟味和沐浴露味道混合到一起,直冲击她的嗅觉。
见她老实,顾时宴才大步流星的往外面走。
到了劳斯莱斯跟前时,顾时宴将钟意放到副驾驶,替她系上安全带后,又快步绕过车身上了驾驶位。
钟意从来没见过这样焦急的顾时宴,他紧绷着一张面庞,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剥削的下颌在夜色中闪烁着凌厉的弧度。
彼此一句话没有,气氛却低沉得骇人。
钟意胃里有些不舒服,她偏过头,视线里的一切景色都在晃动着。
她感觉自己的头很晕,很疼,浑身都冒起了汗水。
她想,她还是有遗憾的吧。
没和宋子衿和好,没陪父母出去旅游,没看见哥哥结婚。
如果能再多一点奢望,她希望这六年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希望陆允洲早点找到自己。
她希望自己开心,不用被这么多事情束缚住。
她希望自己是自由的,就像那风一样。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顾时宴在叫她的名字:“钟意,你不许给我睡,你要是有事,我一辈子都不会让钟家人安宁的,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甚至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热意,好像是水,又好像是泪。
车子刹停在医院急诊门口,顾时宴将钟意抱下来,他不顾骨裂还没好全的腿,大步往急诊科跑去。
边跑,他边大声的喊着:“医生,医生……”
耳边是乱糟糟的脚步声以及医务人员喊话的声音。
钟意被放到推车上,被推进了抢救室。
进去之前,她还听到顾时宴的狂吼说:“给我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她要是有事,我让整个医院的人给她陪葬。”
再然后,钟意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撕扯开,又被人戴上了各种仪器。
疼痛致使得她晕了过去,她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
夜,十点半。
抢救室的大门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从抢救室门口走出来。
顾时宴此刻正坐在急诊科走廊的长椅上,医院很安静,灯光昏暗萧条,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钟意洗胃的这一个小时时间里,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抽完了两包烟,地上散落一地烟头。
他弓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点什么,神色很惆怅的样子。
这一个小时时间里,顾时宴的心里想了无数种结果。
钟意假如真的因喝酒而出了什么事,他想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明明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承受的,可他却偏偏就是想要看着她服软、求饶。
就因为这点点私心,他差点害了钟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愚蠢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医生摘了口罩走过来,站在了顾时宴的面前,他压低了声音轻轻说:“洗胃成功了,病人现在在输液,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顾时宴闻言,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他长吐了一口气,低声说:“知道了。”
医生显然不认识什么商场大亨,他只是很生气的对顾时宴吼着说:“吃了头孢不饮酒,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我想任何人都是知道这点常识的,我看先生也不像是普通人的样子,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真要了命,就是送到医院来,恐怕我们也束手无策。”
难得的,顾时宴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淡淡的应着说:“下次不会了。”
医生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钟意脱离危险后,顾时宴就动用关系,将钟意转到了普通病房里去。
急诊的输液室太大,病人太多,太杂乱,并不适合钟意静养。
她目前还没有清醒,人还昏睡着。
顾时宴坐在病床边陪着,他垂首看着钟意苍白、恬静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的。
如果真的像是韩冰洁和苏云禾所说的那样,他是喜欢钟意的,可是为什么他又那么想要伤害她?
可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什么看她这幅瘦弱的样子,他又很不是滋味?
顾时宴弄不懂自己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此刻真的很后悔今晚的逼迫。
明明只要他松口,就没有人敢为难钟意的。
电话已经响了好几次了,都是苏云禾打过来的,顾时宴不想接,就都挂断了。
今天是苏云禾的生日,顾时宴为了续签饭局,匆匆陪苏云禾吃完饭就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在离开之前,他非常笃定的告诉苏云禾,他一定会回去陪她吃蛋糕的。
可是现在看来,他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钟意不醒,他就不会离开的。
电话响了几次就没再响了,顾时宴的耳朵也清净了。
凌晨,钟意渐渐转醒。
睁开眼时,她嗅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味道很难闻,浓得她情不自禁的皱紧了眉头。
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
她的动静惊醒了顾时宴,他赶忙抬起头,欣喜问说:“钟意,你醒了?”
钟意转过头,看到顾时宴泛着疲惫的样子,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的动容。
一句话没说,钟意沉默着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这会儿还历历在目。
她怎么不恨呢?
爱了六年的男人,今晚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啊!
看钟意的态度,顾时宴并没有斥责什么,只是凑近了,关切的询问说:“你好些没有?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钟意将脸转到了另外一边,或许是因为洗了胃,又才刚刚转醒的原因,她的声音很沙哑:“还死不了。”
她的回答带着刺,明显的不悦。
顾时宴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他索性不再关心什么,而是坐直身体,视线灼灼盯着她的后脑勺说道:“今晚的事情,你明明可以服软,可以求饶的,只要你做了,我不会逼你喝那杯酒的。”
钟意听到这些话,笑得颤栗起来。
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难过,还是失望了。
好半天后,钟意才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她并没有回头,就盯着墙壁上的虚影,她重复着顾时宴的话:“服软?求饶?呵,顾时宴,我这样做了,你真的就能放过我吗?可事实上呢?不管我怎么求饶,怎么恳求,你的心都是铁打的,别人的三言两语,怎么可能说得动你呢?”
顾时宴高大的身形一滞,好半响后,他才沉声反问说:“难道你就不怕我真的让你喝那杯酒吗?”
钟意大笑一声,声音冰冷如霜:“你让我喝,我当然要喝了。”
顾时宴猛地站起身,生气的质问说:“钟意,难道你就不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