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歇了一歇,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继续说:“俺便继续北上,到了那辽阳府卢州的熊岳县左近,看到了一处女真人的村寨。”
“那些女真人也种地,就在村寨外开垦了田地,以树木为界,且那村寨中亦有铁匠,只是有兵丁把守来往巡视,俺不曾靠近了去看。”
王伦顿时皱起了眉头,阮小七说得明白,女真人已经从渔猎的生活方式转向了半农耕,且开始广泛用起了铁器,说明他们的冶铁锻造工艺也很不错。
阮小七又说:“俺也遇到一些辽国的契丹人,请他们吃酒,探他们的口风,得了许多小弟也无法证实的消息。”
“那些辽人都说,女真人起兵造反攻打辽国时,兵力尚且不足五千,又缺乏战马,故而出河店一战,那金国酋长完颜阿骨打,就集结了三四千的重甲步兵,大败辽军。”
“后来女真人将辽国上京道、东京道先后占据,占了辽人的养马地和牧马场,又占了汉人的种田地,便仿照唐朝,组建了一支万余人的具装骑兵来,一人双马,骑士皆着双层甲,便似铁塔一般,故而称‘铁浮屠’。”
“这些骑士上马就是重装骑兵,下马便是重装步兵,此外还从辽人那里抢了许多马,又组建了一支轻骑,号称‘拐子马’。”
“女真人曾俘虏了辽国贵族,那些贵族被赎买回来后,曾说女真将领放出豪言,说马军不能打一百回合,如何能称得上是铁骑?”
“故而女真人与辽人对阵时,最是坚忍持久,所战皆是以少迎多,辽军虽来回冲杀而女真军阵不乱,且女真铁骑最重冲锋,最常用的就是锋矢阵,少有迂回、包抄、攻敌两翼的战术,弓矢亦不妄发,往往抵近三四十步方才射一两箭。”
朱武一听,便将女真人的这个作战特点记了下来,王伦心想:对付这种铁罐头,那就只好用大炮轰他娘的了!
阮小七又说:“辽人说女真人也善用火器,最常用的就是与朝廷制式类似的‘震天雷’,巴掌大小,临战时引火投掷,惊吓马匹,引发混乱。又有一种喷火枪,焰出管口一丈有余,沾衣即燃。”
王伦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打破高唐州后,他就专门见识了缴获的“震天雷”、“突火枪”的威力,又询问过凌振之后,顿时不以为然。
必须要说,中国人在战争的天赋方面是完全点满了的,火药发明问世后,古人从来不仅仅是将它当作制造烟花的原材料,同样也在不断探索火药在战争中的真正作用。
只是大宋朝不重视工匠,匠人虽然多有发明,但都不是系统性的,故而大宋朝的火器五花八门,现代人能够想到的黑火药的用途,古人也几乎都想到了,只是受科技和加工提纯工艺的限制,许多发明并不能展现出真正的威力来。
不用想,女真人用的火器必然是大宋朝官方售卖过去的,王伦万万没有想到,赵官家为了“光复燕云十六州”的虚名,竟然将火药这种不传之秘都送出去了!
他心里怒骂:合该你有靖康之耻!
萧嘉穗张了张嘴,但还是忍住了,不过王伦看他的嘴型,猜测应该是镇江府那里的脏话,骂的对象自然就是赵官家了!
阮小七告了一句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说:“俺只走到熊岳县南面,就此返回,听说那金国占据了辽国的东京道,便改名为曷苏馆路,这就是效仿我朝了!”
“辽东那里,十月就开始下霜,到次年四月间还常有大雪。那里天寒地冻,俺从辽国来苏县到熊岳县,来回不过七八日,每晚都是露宿,说句不夸张的话,俺这辈子受的冻,都不及这几夜!”
他便将换下的那一套皮袄拿了出来,向众人展示,说:“女真人以兽皮为衣革,先前哥哥常说女真人必然要南侵,俺还不以为然,这一次去了辽东,亲身感受后,若俺是那女真人,说什么也要南下的,因为北方实在太冷了!”
他拱了拱手,说:“哥哥教俺说些见闻,小弟说完了!”
武松便在下面喊了一句:“小七兄弟,叫俺也看一看这女真人穿的皮袄。”他接在手中,摸了一番,竟然是内外双层带毛兽皮,入手很是暖和。
京东路这些年虽然冬日愈发寒冷,但武松觉得,这样的衣服,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在冬日的夜里安全露宿一晚了,又想起辽东那里一年时间里,竟然有半年都是冬季,难怪那女真人拼命攻打自己南方的辽国呢!
不少头领都好奇地跟着摸看了那皮袄,又看到阮小七一双生了冻疮的手,对王伦说金国女真人若击败了辽国必然南下入侵大宋的论断,又信了几分。
王伦并没有继续重复他说了很多遍的那些话,而是很严肃地说:“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女真人是我梁山未来的大敌,早做了解,便可以早做防备,终不能教胡虏再入了中原!”
呼延灼坐在下面,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从阮小七的发言里,从王伦的话里,他听得出来,梁山竟是以抵御金国为目标的!
他并不怀疑阮小七说的都是假话,因为宋辽两国使者互派,他自然也听说了许多从辽人转口的有关女真人的消息。
呼延灼第一次对大宋朝的国策产生了怀疑,或许大宋真的不应该仍旧视辽国为仇敌,而是将正在崛起的金国视为潜在的最大威胁!
但是很可惜,赵官家和一帮文臣,都陷入了“光复燕云十六州”的狂热中,对这天下大势,看得还不如一伙水寇明白!甚至本该是朝廷要做的事,此刻却由一伙贼寇做了出来。
呼延灼突然觉得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