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日前。
上午辰时左右,阳谷县的步兵都头武松,便慢慢踱回到紫石街,与众街坊打了招呼,立在自家门前,踯躅了片刻,这才推门进来。
他家娘子潘金莲,正披着布围裙、戴着袖套,在灶火旁忙碌地揉着面。看到武松回来,便问:“今日去县衙点卯,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武松含含糊糊地说:“县衙没甚么事,便回来坐坐。”
潘金莲却是个精细的,自家郎君不善撒谎,向来是个直肠子,如何隐瞒得住?便问:“夫君心里有事,若不便与我说时,自与伯伯两个细细谈来,何必闷在心里?”
武松顿时笑了起来,说:“就等兄长回来,一起说话。”
到了近午时,武大郎卖完了两担炊饼,便晃晃悠悠地挑了担子,在临街的铺子买了一只烧鹅,又包了一块黄牛肉,朝家里走来。
自担任本县都头以来,只要不是外出公干,武松向来都是中午要回家吃饭的。武大郎见这几日武松似乎有些心事,以为这个弟弟忙于公务,便多买了些熟肉回去。
回到家时,武松接过担子,替哥哥拍打了衣服,武大郎便提了肉,叫潘金莲切来,笑着说:“晚上回来时,与兄弟吃酒,你下午还有公务,就不饮酒了!”
武松便将兄长请了坐下,等潘金莲端了肉过来时,他便说:“我这里有些事,要与兄长和金莲明言。”
看到两人坐稳了,方才说:“前几日有个苦主来县衙报案,知县老爷就叫俺领着衙役,跟着知府大老爷,前往独龙冈走了一趟。”
“原来那祝家庄的祝朝奉父子,先劫了济州的梁山泊山寨的商队马车,杀了二三十个人,惹来梁山报复,阖家被杀尽。”
“那李家庄、扈家庄本是三庄联保,故而李家庄的庄主、扈家庄庄主的两个儿女,都被梁山擒了,只教他们出一笔赎金,就此放回,也并不曾骚扰百姓。”
“但知府、知县两位老爷,联合了一个祝朝奉的远亲,便攀咬李、扈两家私通梁山。俺奉命将扈家的一对儿女拿下,锁在囚车带回了本县。”
“兄长也知道,那梁山寨主王伦哥哥,对俺一向亲厚,俺觉得这事有蹊跷,就派人打听,却原来那祝氏父子四个,在庄上仗势凌人,欺压百姓,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当真该杀!”
“知县又命俺领兵去那扈家庄,将扈家的家财都搜缴了来,这便是要破人的家业了!他为了叫俺办事得利,就许了好处,说要给俺三百亩上等好田,八百两足官银,并好马一匹,这事俺如何做得?”
“因此与知县起了争执,小弟一气之下,干脆辞了都头一职!俺一家清清白白做人,如何肯助纣为虐,要去夺人的家产?”
“是以俺如今已经不是这阳谷县都头,又是个白身了!”
武大郎听了,忧心忡忡,说:“二郎,你如何能与县官老爷做对?知县老爷下令时,你如何不去装病,先将这差事推脱了,何必非得辞了官,惹那些大人物不如意呢?”
武松摇着头,说:“兄长,诬陷攀咬、强加罪名,这便是那些官吏的做派,小弟性直,自幼蒙你教导,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既然知晓了,如何肯同流合污?”
武大郎便叹了口气,说:“也罢,不做这都头也好,且在家里歇息几日,再去做事!”
潘金莲也附和地说:“那位王寨主,却也不是个恶人。难道被贼捉了去,活下来,反倒也变成贼了么?郎君不去做官,便回来做个买卖,正好将隔壁那处铺子用起来!”
她说的却是武松结婚时,王伦买下送给武松的那处本属于王婆的茶铺。
只是武松忙于公务,武大郎卖炊饼,也需要个帮手,又不是个坐铺的营生,故而那茶铺就一直空闲在了那里。
武松见兄长虽然担忧,却也不反对他的决定,潘金莲更是支持,当即松了口气,说:“原先小弟做着都头,有着官面的身份,王伦哥哥远在江湖,不好来往,现如今小弟无官一身轻,恰好去梁山探望,也四处寻个长远的买卖来!”
话既然说开,三人便用过了午饭,武大郎虽然仍旧有些心忧,但自家兄弟既已经成家,又向来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也不好再拿话说他,只期盼不要叫知县老爷记恨了兄弟。
武松便在家里歇息了,每日帮着和面蒸炊饼,帮武大郎挑了担子去街上叫卖。武大郎便拦住他,说:“兄弟,你生来不是围着灶火转的人,自去寻买卖做,何必来帮我?”
武松笑着说:“公务忙惯了,且教小弟歇几日,自去找个营生,兄长何必担心?”武大郎便不再阻拦。
街坊们虽然知道武松失了都头一职,但这位毕竟是打虎的英雄,将来必是有名的人物,也不曾因此小觑了,见到兄弟二人时,仍旧都来问候。
这一日武松寻了几个旧日里一同做皮货买卖的同伴,闲聊了一番,在酒楼吃了酒,醉醺醺地望家里走。
半路见到一个从前的手下衙役,包着脸,吊着胳臂,恰从一个药铺子走出来。
那衙役看到武松,就来拜见。武松便问:“你这是怎地?从马上摔下来了?”
那衙役苦着脸,说:“前几日俺跟随副都头押送三个囚犯,半路被贼人劫了。小弟逃得快,不曾被捉了去,半路却在林子里绊了一跤,伤了胳膊,故此来请大夫看过。”
说了两句闲话,武松便自回家去,心想:梁山此番又做得好大事。逢此大喜,俺也该去拜会王伦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