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想收容出租车怪诞的心情其实很好理解——这种惩恶扬善的怪诞不放在自己的书架里怎么说的过去。
只要把出租车怪诞收到怪诞之家的书架里,以后就算继续放任他在黎都深夜的街道上到处游走、执行规则,顾醒也可以随时监控对方的行动。
对于那些的确做了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事,罪该下地狱的人,自然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带走。
但是像英朗和良三这样实在有些冤枉的,也可以通过顾醒的监察及时挽救回来,以免造成冤假错案。
此外,出租车怪诞收割的寿命也可以统一划归顾醒的总账里,算是一举三得。
虽然目前来看,顾醒的寿命总额富裕的不得了,但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说不准哪一天,会遇到那种一下子不得不支出一大笔寿命的情况,要有备无患才够稳妥。
那些具有长远战略眼光的企业家不都会这样做的吗,随时储备一大笔现金流,确保一旦突然因为金融风暴、经济危机之类的原因,企业倒闭破产,自己还有足够的财力支付遣散之类的费用。
顾醒没有企业家的头脑,但完全可以学习他们的战略眼光。
小洞很快作出了回应:
【你终于开窍了】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感动到泪流满面】
【放心吧,我会出手】
“我需要出租车怪诞的详细资料,”顾醒道:“背景,规则,出没的准确时间,下次会在哪里出现,受害者是谁……越详细越好,我需要为此支付多少?”
【你要的这些……】
“嗯?”
【都没有】
【我只能告诉你,第一,目前而言,你没有触发他的规则,很安全;第二,虽然杀了不少人,但出租车怪诞等级依然很低,所以他才会和本部的那些怪诞调查员打游击战。当然,要是让他继续“杀”下去,难保不会有一天突然变得厉害】
小洞看起来很兴奋,但完全不打算给予顾醒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怪诞也好,消息也好,都没得选。
这样更好,顾醒早就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依赖小洞了。
这样的依赖会随着使用次数的频繁而越加强烈,越加离不开。
如果真的有一天,小洞忽然消失,或者彻底放弃对自己的支援,那么顾醒能够依靠的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必须早作准备,尽可能学会在怪诞规则的世界里存活下去。
【我有个建议】
“嗯?”
【既然出租车怪诞只在深夜活动,你可以在凌晨时分到外面溜达,便有可能遇上某个倒霉鬼上了那辆车】
“这个主意真是……”
【绝了吧?】
“白痴都不会这么干——这么大的黎都市我就偏巧能遇上它?怪诞调查课说了N遍,不让我们刑事课的人深夜外出,我偏偏外出了,还专门挑出租车出没的时间段,我是不是觉得自己隐藏的太深了,暴露一些什么比较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可是神啊,怕什么怪诞调查员】
顾醒放弃和小洞继续脑瘫交流,打开手机网页,搜索关键词“黎都市”“深夜出租车”“失踪”等关键字眼,果然相关页面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还想着能从网上获得一些线索来着,结果被堵死了。
【上网的时候也有暴露的风险】
【那些怪诞调查员会监控网页上的敏感词汇】
“这个无所谓,”
顾醒把手机扔到一边,“被调查了几天连这点好奇心都没有才叫奇怪了。不信你看看我那些刑事课的同仁们,他们早就把论坛翻遍了。尤其是安达……我猜他的手机这几天就没歇过。”
正说着,安达从聊天APP窗口转来一个链接,标题是:
《恐怖怪谈传说:游走在黎都市深夜黑暗街巷中的吃人出租车——请诸君看看那些恩将仇报的罪人是如何万劫不复的!一定要做好人啊!》
顾醒刚点开链接,就显示网页失联了。
安达那头发来消息:可恶,这些网监手也太快了……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的。
顾醒回了个尴尬脸表情。
安达:你要是找见了什么好东西,记得也给我转过来。
顾醒:好东西?
安达:别误会,不是那些有颜色的那种……是关于出租车的。
顾醒回了个“我懂你”的negro表情,转头望着小洞:“你看吧……”
【无聊的人类】
“说实在的,”
顾醒道:“我分析了一下,我现在要收容出租车怪诞的话,大概有这么几条路。
第一,里美的奶奶。但出租车司机肯定不会放高利贷的吧?里美奶奶肯定也不会去坐出租车,更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这条放弃。
第二,藤野。把藤野放出去,敲出租车司机的家门,但这家伙有没有家都是个问题。或者,让藤野去做一些忘恩负义的事情,触发出租车怪诞规则。
可貌似我只能让藤野去定向敲门执行规则,没法控制他的行动。这条也不好操作。
第三,就是昏鸦了。
我现在可以借用昏鸦的规则。问题是,蛙人好像曾经说过,人形怪诞的规则力量要比同阶的普通怪诞高半个档次什么的,昏鸦能不能斗得过出租车怪诞?”
【出租车只有E级】
顾醒想了想,昏鸦是D级,最高的规则是D,还有一个D。这么说来,只要昏鸦的规则先发动,还是很有机会干掉出租车的。
剩下来,就是想想怎么样能把出租车怪诞抓个现行。
这个不着急,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地想……
顾醒靠在了枕头上,眼睛慢慢合上,透过细微地眼缝瞧过去——
藤野趴在书桌上,看着那本《第八号当铺》,认真做着笔记。
也太喜欢学习了吧。
“洞桑,”顾醒道:“你说他会不会在研究怎么逃出我的书架?”
【怎么可能……你知道怪诞之家背后的运营商是谁吗?要是收容进来的怪诞能随随便便逃出书架,那些运营商要赔掉裤衩的。放心好了,藤野要想逃出书架,面对的不是你,是那些隐藏在星辰大海里,更高阶的怪诞们】
“嗯……”
踏实一点了,睡觉。
第二天一早,《永远同在》的手机铃声响起——
“呼んでいる胸のどこか奥で
呼唤于心灵某个深处,
いつも何度でも梦を描(えが)こう
无时不刻绘画着梦想……”
顾醒接起电话,那头是安达的声音:“听说了么,顾醒君……”
“又怎么了,”顾醒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有人……”
“猜的真准啊。”
能不准么。
“这种电话我已经接了第三回了,”顾醒道:“现在总感觉你好像在殡仪馆工作。”
“这次是须永直树。”
“出租车?”
“还能是什么……”
安达的口气一次比一次丧,“据说晚上睡觉前还叮嘱家里的亲戚朋友们近期千万不要在深夜出门,谁晓得到了凌晨,他自己偷偷摸摸溜了出去,一出门就坐上出租车了。
唉,再去一趟警察本部吧……红衫说出租车肯定盯上咱们刑事课了,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把洗漱换洗什么的都带上,这几天做好住在本部的准备。”
“问题严重了。”
“嗯哼……话说这个出租车怪诞也太狡猾了吧。有点敌进我退,敌退我攻的意思。最严重的问题是——”
安达说道:
“须永直树已经去铁男那里探望过了,但还是触发了出租车怪诞的规则,这个怎么解释?这样下去,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好和怪诞司机要发票的准备了。就是他娘的不知道通往天国的发票警察署给不给报销……”
“别这样说……万一去了地狱呢。”
“缝住你这张乌鸦嘴,本部见。”
本部的气氛也很沉重。
顾醒到了以后乖乖坐在了会议室最后一排,幸存的十几位同仁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儿嘀咕着什么,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看。
大家都在想什么……肯定会为已经失踪的三位同事难过,同时也会为自己未来可能面临同样的命运而感到惶恐不安吧。
“遗书写好了没?”安达坐在了顾醒的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我觉得这次狗头难保,写了一封足以煽人泪下的遗书。”
“不至于,”顾醒伸手拿信,“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安达把手一收,躲了过去,信又塞回自己怀里,“一方面,痛诉刑事课这几年对我业余时间的残酷剥削,另一方面,陈述我这几年在破获大案要案中立下的不世功勋,希望死后可以给我追授勋章。”
“得了吧,是写给乌鸦的情书吧。”
“哇,你简直成神了,”安达故作不可思议地望着顾醒,“这你都能猜得出来。”
“安达桑,你也太没心没肺了……”
前面一个同事转过头来看着安达,“现在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么?我们已经有三位同事下落不明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吧。而且,接下来会轮到谁啊?搞不好今天晚上真的要写遗书了。”
“啊……”安达诚恳点头,“我错了。”
“也别太悲观了,”
另一个同事说道:也没准儿,直树是因为去的太晚,所以触发了规则呢?”
“你这么一说,倒是也有些道理……”
“我倒是觉得,是直树的诚意实在不够到位——
他晓得那个怪诞专门惩罚忘恩负义之人以后,才去探望铁男,这也太刻意了。
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怪诞的规则向来玄妙离奇的很,能够感察到直树的探望到底有没有诚意也是很有可能的。”
刑事课的同事一个个参与进了讨论,会议室里嘈杂起来。
“咳咳……”清嗓子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瞧去,看见中间一排座位上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一本漫画,晃了晃。毫无疑问,秋刀鱼躺在那排椅子上正沉浸于漫画的世界里呢。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个安静下来,继续小范围嘀咕起来。
对于秋刀鱼的这种做派,众人这两天也渐渐习惯了。据说,这个人本事是有一些的,但个性是真散漫。好像曾经解决过一起比较复杂严重的怪诞事件,本部对他还是比较包容的。当然,可能不包容也没别的办法。
不一会儿,红杉、蛙人、白鸟,还有村冈花夫从另一间办公室一起走了过来。四个人大概是先小范围商量了一番案情。
“昨晚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村冈花夫向众人大概介绍了一番须永直树失踪的情形和过程,与安达告诉顾醒基本一致,
“大概就是这些了。基于昨晚发生的状况,结合之前良三在明知深夜乘坐出租车有问题的情况下,在接到白鸟短信后仍然乘坐了出租车的事实,我们初步做了两个判断:
第一,出租车怪诞的规则应该可以直接影响触发者的思维,引导触发者深夜走出家门,没有任何疑虑地坐上怪诞出租车。
第二,怪诞出租车很可能还没有放弃对静安警察署刑事课各位同仁的锁定。当然,须永直树的失踪或许与他的探望太过刻意有关,所以仍然被判定成为了忘恩负义。刑事课其他人未必也被锁定了。
总之,我们需要就此事继续观察一番,大家最近几天要做好在我们本部大楼长期奋战的准备,抱歉了。
原则上,大家不许离开这个会议室。即便是去洗手间,或者去楼道里抽烟也要结伴成行。
另外,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们决定对各位同仁进行临时分组,两人组成一组,互相保证彼此绝不脱离对方的视野……”
村冈花夫调来了一批简易折叠床,摆在会议室里供刑事课众人休息。粗糙是粗糙了些,但大家都是警察在外面跑现场的刑警,比这艰苦的环境也经历过,倒也适应的了。
顾醒潜意识里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或许,整个刑事课,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被怪诞锁定了,但这只是猜测,在眼前的情况下,也不好贸然说出来。
他就自己的猜测问过小洞。
小洞回答:【也没准啊,得继续观察看看】
等于没说。
顾醒打算保持整夜的清醒,看看有没有哪位同事会被出租车怪诞引导,深夜做出异常举动。到那时,怪诞出租车一定会停在本部大楼附近吧。
想到这里,他把自己的简易折叠床放在了会议室最拐角,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保证自己可以看到每一位同事的动向。
侧躺到简易折叠床上,顾醒把眼睛眯了起来。
大概凌晨一点钟的时候,一位同事忽然从睡梦中爬了起来。
一旁另一位同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他,“植野幸夫?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
“该死,”植野幸夫提了提裤子,“竟然被一泡尿憋醒了,岁数一上来,就是不中用了。失控的前列腺……”
植野幸夫说着,往卫生间走去。
“我才该说倒霉,”
身旁那位同事也爬了起来,“怎么跟你这种会起夜的家伙分在了一组……”
两个人结伴出了会议室。
顾醒也从简易床爬起来,一旁安达挣扎着睁开半只眼睛,
“怎么……你这家伙年纪轻轻的,前列腺也到了保养期?”
“呃……昨晚水喝多了。”
“别找借口哈,年轻人要勇于承认自己的差距和不足,”安达闭上了眼睛,“既然植野幸夫也要解手,你抓紧点,跟他们两个一起去吧,我就不挣扎了……”
显然,安达和顾醒一组。有这种天坑队友,顾醒唯有无言以对。
他正打算追上植野幸夫二人,但想了想,还是又走到安达床边。
“你还是起来吧。”
顾醒硬是把安达拉了起来,“起来解个手,回笼觉什么的最香了。”
话是这么说,顾醒其实是忽然想到自己是全无畏惧,但要提防着安达出事。别搞到最后,他和植野幸夫他们从洗手间安全返回来,安达失踪了,那可要悔断肠子。
顾醒拉着半梦半醒的安达,一路走到洗手间门口。
另一位同事站在门口两眼大瞪。
“怎么了?”顾醒问道。
“消……消失了,”那位同事满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向顾醒,“植野幸夫消失了……我就晚了一步,他先推门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