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
看见眼前的场面,顾醒忍不住心中一震。
“顾醒君,实话告诉您,”
松本吉朗抽搐着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看着顾醒,絮叨起来,
“我在老家也是有年迈老母亲需要照顾的,还有妻子儿女要养活,做生意背了很多债,家里就我一个顶梁柱,要是就这么走了,我的妻儿母亲谁来照顾……还有一大笔债要还……我来黎都不过是受人之托办点事,临时在这里住几天,怎么会这么倒霉啊。
就在刚才,我还一直激烈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偷偷找到千代小姐,提出跟她把房间换回来的请求。这个念头快要将我折磨疯了,我实在为自己感到羞耻……”
顾醒这才注意到松本吉朗眼睛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血丝。
“您的想法再正常不过。我的意思是——只要是正常人,面对这样的情况,都会产生这种念头,”
顾醒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好了,您不用再为此而烦恼了。对了,原先和房主签订的合同您还带着吧。”
“在这里。”松本吉朗连忙从抽屉中找到合同。
“房东那边的协议之前已经作废,”顾醒接过合同,翻了翻,“现在,我们将您手中的合同也作废,然后您再签一份同意调换房间的协议,就可以了。”
顾醒在白纸上写好调换的协议,拿给松本吉朗签字。
松本吉朗看到有一行写着:
【本人松本吉朗同意将奈良公寓地下室D004房间转让给居住,签字之后,协议即为生效……】
他不禁问道:“还要将房间转让给别人吗?”
“哦,那就不清楚了,大概会转让给调查员之类,很厉害的人吧。总之,您放心,他们有办法对付藤野的。”
“那我就放心了。”
松本吉朗在合同上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就好了,”顾醒笑道:“请您先离开这个房间,暂时到我的屋子里等待消息吧。房间号是D019,门没锁,您推门进去就可以。”
“谢谢!谢谢!”
松本吉朗向顾醒深鞠一躬,走出房间之后,很快返回来又鞠了一躬,再次郑重道谢才离开了。
等他离开之后,顾醒把门关上,迅速反锁起来。
这时,顾醒反倒平静下来。
把房间转让合同打开铺在书桌上,在【本人松本吉朗同意将奈良公寓地下室D004房间转让给居住,签字之后,协议即为生效……】这一行的空白处,写下了顾醒和上原夏西两个名字。
之后,在协议落款处也签了名。
纸条传来新的信息:【了不起,自绝后路。等等……我是不是该物色新的描述者接班人选……】
“我忽然想到,”
顾醒不为所动,反而问道:“我好像记得你曾说过,怪诞不断杀人的话,是有机会补全自己规则的。”
【不是有机会,而是一定】
【每一次杀人的经历都会成为怪诞补全规则的养分,只不过有时候他们在积累能量】
“所以,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顾醒道:“等着藤野彻底补全规则,变得毫无破绽么?”
【如果奶奶真的出现了,你打算怎样给红衫合理的解释?】
“一切等我先闯过这一关再说吧。”
【你有没有想过借用遗忘卡片,让藤野忘掉你的名字,或者干脆忘记来地下室推销高利贷这件事?】
“这个可以?”
【不行。遗忘卡片对藤野没有效果,而且你想借它还得排队】
“……”
顾醒:“没用就别说这些废话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在松本吉朗离开D004房间的一刹那,顾醒感受到了来自怀中书本的一股温暖的精神波动。
他看了看书的封皮,这时书名已从《季春奶奶》变成了《拒绝高利贷的里美奶奶怪诞故事合集》。
顾醒坚信这是里美奶奶传递给自己的暗号,确定无比地告诉他,他此刻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顾醒心里有种预感,奶奶一定会出现的。
写下的自己名字之后,顾醒感到格外的惬意和舒服。
他的确曾在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和松本吉朗一样,无比艰难地斗争着。但真正迈出最后一步,反而格外的轻松,念头通达无比,仿佛此刻所做的决定,是摆在他面前唯一正确的抉择。
顾醒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因自己而换到D004的松本吉朗被绞成碎片,吉朗的家人还在故乡等着他呢。
顾醒也无法做到毫无波澜地让千代与松本吉朗换回房间,对隆一的承诺还在耳边回荡。
顾醒更无法做到,在郑重其事地答应老人自己要拼尽全力解决藤野之后,转头就背弃了承诺。
既然奶奶都努力克服了怪诞规则的束缚,传给了他如此温暖而强烈的信号,他为什么不敢再往前勇敢的迈一步呢。
顾醒能够感受到小洞在有意搅动他的心神,蛊惑他的欲望,增长他的戾气。所幸,他在一切趋于恶化之前发现这个苗头。
“其实,”顾醒对着纸条说道:“你是想把我引入地狱的吧,洞桑,我不去。”
【嘿嘿,走着瞧】
……
在顾醒敲响D004房间,准备自绝前路的差不多同一时间……
D007房间内,红衫坐到椅子,翘起腿来,双手抱头看着天花板,阴潮的空气让墙皮裂开一条像树根一样的大缝。
“我不知道您是怎样的想法,”
白鸟把警帽摘掉,额头满是汗,“但我看见那位老人被碎成肉沫的时候,心里非常不好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不仅是整座地下室,连这栋公寓的住户说不定都难以幸免,必须尽快想办法,如果您想不到,就向警察本部申请支援,如果本部想不到,就向东都警视厅请求支援。”
红衫仍有些无所谓地看着天花板,“摆正你的位置,白鸟桑,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普通警察对怪诞调查员指手画脚了?”
“哈哈,”白鸟快要气笑了,“真是厉害,怪诞调查员就可以看着住户们一个个活生生死掉了!”
“这个世界上的怪诞事件太多了,”红衫回道:“一起案件中死掉百八十人很正常,从前之所以没有广为流传不过是因为在当事人的记忆里做了手脚,你以为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这个案子才刚刚开始,牺牲者不过三五人,又是这样一个只针对地下室住户的温和怪诞,而且到现在还没有随便伤及地下室住户以外市民的迹象,你有什么好慌张的?”
“温和怪诞?”白鸟的声音愤怒到有些变形了,“这是温和怪诞!”
白鸟不停指着自己胸前的【朝日影】(金色樱花纹章,本国警察标志),
“请问,您贵为怪诞调查员,到底算不算本国警察队伍中的荣光一员?
如果是的话。您入职时有没有郑重发誓——我忠实拥护本国国宪法和法律,遵守命令和条例,不因任何事恐惧,不为任何人憎恶,以自己的良知,履行警察职务,公平公正!
请问,您有没有许下这样的誓言呢?
扫尽阴霾,白日青天,保护市民不受伤害,为死难者伸张正义,不正是我们神圣的职责吗?不正是我们的良知吗?
这个时候往后退,什么时候才会前进,天下太平的时候吗,这是什么道理?我们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这枚【朝日影】吗,对得起我们曾经发过的誓言吗?”
红衫看着白鸟,久不作声。
半晌,冷笑道:“但是,真正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呢?尤其是守护市民的安全,需要牺牲自己的时候呢?请问,你们静安警察署刑事课的这些同事们有一个能做得到吗?
特别需要强调一下——这样的牺牲未必能换来一个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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