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观棋“中毒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尽管女帝想拼命地封锁消息,最迟也要等到西凉前线传来大捷的消息,但还是架不住罗网在背后推波助澜。
短短三天之内,梁兴传回龙卫司的情报表明:已有三位藩王诸侯蠢蠢欲动。
而中大臣纷纷对青衣党的兵权进行瓜分。
曹徽曹猛率军出征,仍留下五万精锐将士作为城防部队。
如今曹观棋已死,就凭曹婴一介女流如何掌权?若是拿到了这五万人的军权,便可与好淮东西陵抗衡。
谁都恨曹观棋,谁都想成为曹观棋。
听闻,右相刘彦章以吊唁为由,实则上门夺取,沈思君被气昏过去,最终被曹婴与沈念君联手轰出相府。
兵马司指挥使庞元龙更是上门提亲,结果被曹婴打断了右腿扔了出来。
养心殿。
独孤琰愁容满面地翻阅着龙卫司传递上来的情报。
坦白地说,眼下情况对新帝极其不利。
陇西集团财力雄厚不假,可对上厉兵秣马的诸侯军队,也显得捉襟见肘。尽管已经奉命私下了训练部队,可事发突然,这群新兵上了战场无疑是杯水车薪。
长安百姓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白莲教又在其中大肆宣扬,龙卫司与锦衣卫已经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刚放下一封奏折,宋婉就一脸不悦地走了进来。
没等她开口询问,这位女帝就藏不住心里的事情,娓娓道来:
“还能有谁?”
“还不是皇太后闹着给先帝陪葬!”
“孤被这些琐事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处理后宫这些破事。”
宋婉端起茶盏还没喝,就继续急着吐槽:“你是不知道,我在凤仪殿听她哭了一下午。”
独孤琰不疑有他,淡淡地递过了一张奏折:“曹徽的战报。”
宋婉来不及喝茶,就着手翻阅,独孤琰同时也在一旁分析:
“曹相获取传递消息的方式,远比我们快上数倍。”
“我前日才修书送与西凉,令他稳定军心,算时日还未到西凉边界。可今日一大早,曹徽的战报就呈上来了。”
“眼下西凉边境稳定下来,曹徽要率军奔赴幽州与庞老将军协同作战。”
“庞统与曹猛屯兵西凉,择日率军向匈奴腹地进军,誓要将其亡国灭族。”
“朝中之事他已然知晓,平定幽州叛乱后,与庞老将军一同回朝。”
“信中虽未提曹相,可曹徽的行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独孤琰柳眉紧蹙:“但此间事了,再无忌惮,他便可大开杀戒。”
“据龙卫司暗子得到了情报,曹婴最近正在整备军马,似乎早已跟曹徽互通了消息。”
“而他们的目的,很奇怪,既不是谋反,也不是对抗朝堂。”
“依我看,是曹相在死后预料到了这一局面。”
宋婉抬起了眸子,不自信地问道:“你是说,他们的目的是帮助我?”
独孤琰点了点头,肯定回答:“只有如此,方能保全相府一家安然无恙。”
“眼下曹徽已将大戏拉开,如何登台唱一出大戏,就要看陛下的了。”
宋婉自然心领神会,百官都以为自己恨曹观棋入骨,那么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呢?
“宣,礼部尚书谢宗元养心殿议事。”
今天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
如今才十月份,天空已然下了起鹅毛大雪。
漫天飘雪,寒风呼啸。
白茫茫的空地上只有着几道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循着视线看去一位衣衫褴褛的驼背老者,正低着头牵着缰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本来这个季节,怎么说也得穿厚一些,这才不负这么厚的风雪。
那驼背老头倒好,就一身绿袍短打衣衫,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腰间别着个碧绿色的酒葫芦。
一张沧桑的老脸冻得通红,脚底下却健步如飞,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这寒风刺骨。
只见他抓了抓发痒的胸膛,却搓出满手泥丸子,放在鼻尖闻了闻,不要脸地说了句“这他娘的真恶心”,然后很无耻地擦在大腿上,拍了拍屁股继续往前走去。
骑在马上的是中年人,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一双凌冽的双眼半睁半合地打量着途中的风景,看起来十分困乏。
乱糟糟的白发随风摇曳,插着个树枝全当簪子用了。身上裹着一件雪白色的狐嗉大衣,冻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着往腰间摸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驼背老头的注意,扭过头去打量了一眼。
一老一少对视了几秒,男子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下好了,酒也没了....你想是冻死本相,好继承本相的遗产?”
听着曹观棋怒骂,老赵悻悻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的老赵,这一下就显得跟磕碜了。
贼眉鼠眼,笑得很奸诈。像极了港片里,那些准备背叛老大的二五仔。
这两人正是炸死的曹观棋和贴身护卫赵错。
“天寒地冻的,我也是喝一口暖暖身子。”
“谁料几口下肚,就见了底。那酒家缺斤少两,待我们折返途中,一定得跟他讨个说法。就像上次我们在扬州城.....”
老赵喋喋不休说个不停,顺理成章地扯开了话题。
牵着马继续前行,留下那一头逐渐斑驳的后脑勺,一时竟让曹观棋觉得刺眼无比。
“你倒是舒坦了,那我怎么办?”
曹观棋也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是一两次,他已经习惯了。
“相爷勿忧。”
“刚才在山下撒尿的时候,我听见有钟鼓声,想来是山中有庙宇。”
“这都是渝州地界了,肯定遍地是酒家。”
“待相爷安顿好,没有后顾之忧,我这就去给您打酒喝。”
望着漫天大雪,远处的山头上还真的有一栋庙宇的建筑。
不过周边人烟稀少,连年兵荒马乱的,想来也是没有什么香客。
门厅斑驳,院墙失修。匾额上的“寒山寺”都爬满了青藤。
曹观棋也没有搭话,主仆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庙门走去。
“夜宿荒庙?这能太平就好咯。”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寒山寺大门空无一人,想来是天气太冷,僧人都不愿意待在门口受冻。
老赵搀扶着曹观棋下了马,又拴好了缰绳,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庙门。
“喂?有没有活人啊!”
“刚刚我还听见你们敲钟来着,怎么这会不见人影?”
“有道是什么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你们这破庙,怎么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老赵骂骂咧咧地嚷嚷着,只是一会儿功夫,从侧房中就跑出来一个小沙弥,看起来也不过十岁。
道了一声佛号,毕恭毕敬给两人行了一礼。
“两位施主,佛门乃清净之地,请勿大声喧哗。”
老赵还想反驳一番,不料被曹观棋横踢一脚,示意他不要多事。
“阿弥陀佛。”
曹观棋老老实实地行礼:“小师傅,我们是京城人士,回渝州省亲的”
“初到宝地,不想路遇风雪。”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在贵寺借宿一宿,明日清晨时分便会离开,不会叨扰太久。”
小沙弥看着面前的男子谈吐非凡颇有礼貌,而且最近大雪封山,借宿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这也就是行个方便的事情,便答应了下来。
领着主仆二人来到了后院的禅房,路上便说着寒山寺的由来。
前些年香火倒是鼎盛,而如今连年战事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哪里还有闲工夫求神拜佛。
如今这寺里就剩下老方丈,外加一个管事的中年和尚,还有他这个小沙弥。
三人守着满屋神佛,倒也是清静无比。
方丈和师兄正在念经,最起码还要有一个时辰才能结束。
在禅房生了火炉又抱来了一堆柴火,小沙弥这才忙着去准备斋饭的工作。
炉中的柴火烧得啪啪作响,曹观棋解下了狐嗉大衣放在一旁烘干。裤腿上都在冒着白气,潮湿的感觉也在慢慢消退,整个身子都舒坦了许多。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来。
一阵刺骨的风顺着脖子吹进去,曹观棋不免打了个冷战。
望着相爷的充满杀气的眼神,老赵呵呵一笑,赶紧把门关好。
“转个身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你就这样保护我的?”
老赵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弹去了肩上的风雪,笑嘻嘻说道:“没啥,就到处走走。”
“再说相爷您武艺高强,谁能近您的身啊!”
曹观棋懒得搭理他,只觉得心身疲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躺了下去。
只是一会功夫,便感觉腹中有一股极其冰冷的真气直冲心脏,随即布满全身,又骂骂咧咧地坐了起来。
见曹观棋不对劲,老赵连忙开口问道:“怎么了?寒毒又发作了?”
随即把手按在了曹观棋的手腕上,眉头不禁扭成了一团:“这个月已经是第七次了,什么狗屁的天师府,想出的法子这他娘的也不顶用啊!”
“算了,命也造就时也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