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养心殿。
宋婉的思绪复杂无比,靠在龙椅上一脸愁容。
她本以为听到曹观棋中毒身亡的消息后,会开心会雀跃。
庆幸大魏少了一个祸害,庆贺自己能更好地治理大魏江山。
但是,这些情绪统统没有,接踵而来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忧愁与忐忑。
不像上一次只是收到他死亡的消息,如今是亲眼得见,宫中多位御医以及沈念君亲自查看,已经确认曹观棋再无气息。
“小念,我觉得我好奇怪啊。”
宋婉幽幽念叨:“为什么曹贼死了,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丝的开心呢?”
“明明之前我恨他入骨,恨不得亲自将他碎尸万段.....”
沉默半晌,也不见沈念君回答。
宋婉不免扬起脸,才发现她和自己一般模样愁眉不展。
大魏,代宗七年。
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天下已经算得上很太平了。
时年九月,皇都长安。
烟花绚丽,灯火通明。
所到之处无不是欢声笑语,一片安庆祥和之意。
原因与他,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
又逢北疆使臣来访,欲结百年之盟。
为展示大国之风貌,代宗下令普天同庆举办观星湖诗会,邀请各地青年才俊吟诗作赋,云麓书院中名满天下的几位大儒更是皆数亲临。
前后历时七天八夜,所以长安城这几日热闹非凡。
相比观星湖的载歌载舞,东城的沈府却是冷清无比。
檐下灯火在风中摇摇欲坠,屋顶上坐着一名持剑老叟身影亦是东倒西歪。
此时屋内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老叟半铮开眼随后身形消融与暗黑中,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动静,之后便是瓷器打破的声响。
不一会儿几名容貌姣好的侍女小跑而来,手中各异端水捧衣,神色却不约而同地慌张。
点亮灯烛,富丽堂皇的屋子显出全貌。
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床沿上,满身酒气不说,神色也是阴沉不定。
文雅中不失豪气,又带上几分疏狂与洒脱。
“眼下几时了?”
曹观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让衣服更加贴合舒适。
“回禀姑爷,戌时一刻。”
“今日是七夕佳节,小姐吩咐府中下人都去……”
话没说完就被曹观棋抬手打断,似乎不愿跟寒霜口中的“小姐”有太多的交集。
“行了,她做什么无需跟我说明,我也不关心府上的事情,去给我备马。”
“姑爷……”寒霜面带为难道:
“又要去天香楼?”
曹观棋抬起脸庞,眼神冷漠:“我需要去哪里都要向你报备吗?”
寒霜马上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
寒霜见姑爷又陷入沉默,摆摆手示意其他侍女和自己一同退下,随后房间又陷入了沉寂当中。
“哎。”
曹观棋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摆弄着火炉中跳跃的火苗,心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窗外微风拂面,屋内烛火摇曳。
曹观棋的脑中闪过一张清冷绝美的脸蛋。
就在他神游之际,门外传来一道软糯细耳的声音。
“姐夫,姐夫,您在里面吗?”
嗯?
大晚上的她怎么来了?
曹观棋眉头一皱。
没想太多,推开房门。
门外的少女,一袭霁蓝抹胸襦裙,齐腰青丝随风吹拂,鬓边一株亮银蝴蝶簪,盈盈莲步轻轻摇动。眼眸清澈灵动,气质甜美,可鹅蛋型的脸庞不知为何总是给人一种哀伤的感觉。
虽然戴着面纱也难免其绝美之貌,令人百看不厌,越看越觉得心旷神怡。
此刻,乖巧的少女正站在门外,素手提着雕刻精美的食盒。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曹观棋的小姨子——沈念君。
便宜岳父沈仲谋,膝下两女,倾国倾城,可谓是名满长安。
曹观棋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到自己胸口的女子。
面面相觑良久,二人也没有说一句话,场面稍微有些尴尬。
倒是搀扶着沈念君的侍女小青说话了:
“姑爷,我家小姐身子体弱,您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就忍心她在门口站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舌头底下压死人。有事就在门外说吧,时间也不早了。”
曹观棋淡淡回答,虽然这位小姨子很漂亮,但显然他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姐夫说得有理,是念君不懂规矩了。”
沈念君福了一礼,接着便把手中的食盒递了过来:“今日受邀参加观星诗会,席中糕点可是出自宫中御厨之手。想来姐夫一人在家无聊,便带了一些回来给姐夫解解口欲。”
别人不知这场婚姻的内情,但是她作为沈家的二小姐,自然是心如明镜。
三年前的那场大礼当夜。
代宗皇帝亲自上台主持婚礼,而朝中大员皆数到场祝贺。
那一晚的长安城,烟火绚烂夺目。
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冰肌玉骨,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满城的百姓,都在为这对新人祝贺。
就连沈念君都暗暗羡慕过自己的姐姐。
而次日去奉茶的时候才知道,那晚送走宾客之后,她的姐姐便悄然离开。
徒留姐夫一人,独守婚房。
起初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但随着跟姐夫的朝夕相处,还有外面流传着一些坊间传闻,她慢慢地开始了解到了一些内情。
平心而论,姐姐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于此,她也下定决心,要为姐夫做点事情来弥补姐姐犯下的错误。
望着面前面如冠玉的男子,面纱之下悄悄地爬满了红晕。
曹观棋愣了一下,想想还是接过来打开了食盒,轻嗅了一会儿,说道:“不错!还挺香,”
随即话音一转:“不过我倒是不怎么喜欢甜食,还不如喝酒有意思。”
可一旁的小侍女却看不下去了,高声道:“姑爷当真不懂规矩。”
“当人家的面拆开来看不说,一句谢谢也没有。”
“当时我就说嘛,小姐。”
“何必多此一举。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还大老远地送过来.....”
“什么规矩?怎么说我也是你姑爷,”
这个侍女古灵精怪,平日里曹观棋可没少被她损,随即接话:你一个侍女对姑爷大喊大叫也算有规矩?”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谢谢不就见外了?”
显然小侍女没有吐槽过瘾,连忙要为自家小姐讨回公道,身旁的沈念君却是摆了摆手:
“姐夫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呢。不过既然送了哪有收回的道理,还劳烦姐夫收下吧。”
小青只能气鼓鼓地盯着曹观棋那挑衅般的眼神,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看着曹观棋将食盒放在书桌上,又走出来,似乎正欲出门的打算。
不由地细声问道:“姐夫....您要出门吗?”
曹观棋也没有选择隐瞒,直言答道:“对啊,约了几个朋友在天香楼看戏。”
听到这个答案,少女心里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不由得握紧了粉拳,用尽最大的勇气才缓缓地蹦出一句:“姐夫,念君斗胆请你少去天香楼....”
“尤其是七夕佳节期间,能否收敛一些?”
曹观棋微微一怔,横眉立起,不悦道:“你姐姐都没管我?你这个当妹妹的操心这事做什么?再者说了,我去天香楼花的是我的银子,也没有碍着你沈二小姐什么事吧。”
“姐夫,您误会了。”
想到这里沈念君咬了咬嘴唇,似乎是豁出去了:“这些日子代宗皇帝莅临观星湖会,而天香楼又隔着不远。若是姐夫大人做出些什么事情,不小心传到了北疆使臣的耳朵里。若是在诗会上提起此事,这让女帝如何是好,台下的文武群臣又.....”
“只是怕我丢了你沈家的脸面吧?”
曹观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
沈念君伫立在风中,注视着身材如玉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内,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与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重合,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轻轻叹息了一声,终是没有勇气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