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道拽住了白廊的衣服,慢慢走到崖边。
白廊半个身体,已然悬在崖顶。
随着张师道松手,白廊彻底失去平衡,重重朝着崖下坠去!呼啸声中,云雾被破开,随后又蠕动着合上。
张师道微微喘息着,夕阳快要落幕,他的时间,同样不多了。
“你觉得我,狠毒吗?”
张师道就那么站在山崖旁。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记得白廊小时候的一切,记得为什么收他为徒,他所说所话,带着太多的感触。
不光是白廊觉得,他可能不用死了。
我就连我一样认为,张师道要心软,要放白廊一条生路。
可最后,他却将所有的金液全部灌入白廊口中。
这相当于给了白廊希望,又瞬间将这希望扼杀。
可,这狠毒吗?
白廊的所作所为呢?
作为老君观的候选,传承者,师门的名声,他并没有那么的放在心上。
若是龙阳之好的癖好传了出去,老君观必然颜面扫地,甚至在整个老君山的十六道观中,都抬不起头来。
还会影响到和其余十五道观的关系。
还有,他和薛烬的接触,甚至会为了薛烬来杀我。
若薛烬没死,难保老君观不会受到侵蚀。
怪不得,寿喜宫当时左右摇摆了,怪不得,他们没有派遣人跟我进入老君山。
他们或许早就知道有个白廊的存在。
薛烬的价值,始终还是有的。
将这些东西撇开,毕竟,这些都被发现,已经被阻拦了。
再回到先前,白廊那般歇斯底里,疯狂的要杀张师道!
欺师灭祖!
放在任何一个道观,都必然是当场诛杀的下场!
“您不想杀。”
“您,心软了。”
“可您,不得不杀了他,一个观主,比正常的真人要承受更多的代价。”
“白廊本身无比倨傲,宁死不肯服输,他却愿意服软,这本身还代表着改变,一次变化,就代表着无穷的变化,这是风险,老君观所不能承受的风险。”
“尤其是,您时间不多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即便是痛苦,也必须为之,这就是大局。”我说道。
“呵呵,学过阴阳术的人,总是会说出一些特殊的话,你倒是给我脸上贴了很多金。”张师道笑了笑,显得十分唏嘘。
“沈仙清还是想杀我的,或许上一次在天枢阁,她就藏在暗处,看出来了一些东西,恰好白廊出事,她便救了白廊,用作狙杀我的手段,不过我有所预料,我本以为她会鼓动你来反水,白廊,就是所谓的变数吧,她不按照常理出牌。”张师道叹息解释。
我一怔。
顿想到师姐这几次找我,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原来,张师道之前没有完全教我传承,也是这个隐患?
“始终,沈仙清没有自己上这座崖,她还是没有那个胆量的,呵呵。”
“那瓶金液,她应该花费了许多功夫去取,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毕竟她不是天枢老人。”
“你,盘膝坐下。”
张师道再度开口,他显得更为衰老,更为疲倦,脸上的虫子甚至都开始钻动,顶起来使得皮肤发尖。
我没有说话,沉默,盘膝坐在地上。
张师道缓缓走到我身旁。
他的手,就要朝着我头顶落下。
眼皮有种麻痒的感觉,似是什么东西在抚过。
这一刻,天,黑了。
张师道的掌心中,悄无声息,居然纳着一张符!
符纸散发着薄薄的紫意,我感觉到一股难言的炙热涌遍全身,撕扯感传递上来,似乎是从皮肉,又像是从魂魄深处,要剥离某种东西!
淡淡的青雾,从我身上出现,最后定格在我的手掌上。
那是一张手绢!
闷哼了一声,是一股剧烈的疼痛,宛若将手脚扯断!
“沈仙清……”张师道苍老而又疲惫的话音,还在喃喃。
我双目瞪大,发出微弱的哀嚎声。
“你,培养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弟子……”
“陈千叩,你说的没错,有些事情,即便是痛苦,也必须为止,这就是大局。”
“你称我一声师尊,我的确愧对你了。”??张师道的话音带着浓浓的歉意,浓浓的自嘲,却……还有一股深深的坚韧!
茫然的感觉涌了上来。
随后,便是一阵阵头皮发麻!
我闷哼一声,想要起身!
张师道明明没有按住我的头,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我的身体,让我无法起身。
毛骨悚然,还有惊恐!
他想干什么!?
“出,去!”??“滚,出,去!”
张师道低吼,那语态十分厚重,甚至带着一丝咆哮!
尖锐的惨叫从我身上传来!
轰然一声,大片的青雾,在我身上萦绕,似乎要崩溃!
惨叫来自于魇鬼!
她要硬生生从我身上被剥离了!
说时迟,那时快!
崖台边缘的位置,猛然掠上来一道身影。
赫然是师姐!
夜幕之下,月光薄弱,师姐衣袍随风凛冽。
她身上还有一些划破的痕迹,脸颊上同样有细细伤口!
尤其是她双手很脏。
她,居然和白廊一样,也爬了这座山崖!?
“哼!”沉重的冷哼声,从张师道的口中传出,还带着重重鼻音。
“你,居然还是来了?!”他语气更重。
“嗯。”师姐微微点头。
她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复杂。
不过,她随后看张师道,就满是冰冷。
“借体还魂,夺舍再生,堂堂老君观观主,紫袍真人,却也做这种有悖天理循环的事情,可笑,且可悲。”
“你收千叩的时候,跟着千叩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葫芦里,最终还是要卖这种药了!”师姐语气分外讽刺。
“哈哈哈哈。”张师道却笑了起来,才道:“可笑,可悲?有悖天理循环?”
“沈仙清,我,张师道,是为了大局!为了老君观!”
“大局之前,必然有牺牲!一条性命,或许能救千百条,甚至更多人命!”
“我并非是为了苟且偷生!”
“可你不一样!五个徒弟,将天枢老人遭过天人五衰的命数养回至茁壮,再用陈千叩上清命的皮囊,再度温养命数,意图让天枢老人吃回命数,再以这上好皮囊破茧重生。”
“你,纯属为了私欲!”
“一个病态的,与自己师尊有着不伦之恋的女子,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点迷津!?”张师道语气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