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我阳神命,我竟成道家天师》 第一章 老君山,三千叩 我爸家三代单传,生下我个带把儿的,全家都高兴的合不拢嘴,满月酒风光大办! 谁来抱我,我都咧着嘴,笑得很甜。 亲戚都赞叹说:“娃娃不认生,肯定出人头地!” 结果宴席还没散,我就突发高烧,哭的撕心裂肺! 急匆匆赶去医院,检查结果触目惊心! 十二根钢针,深扎进我心、肝、脾、肺、肾,以及四肢! 医生直接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我妈天都塌了,哭着说:“娃娃刚满月啊,谁会下这种毒手?” 我爸眼珠通红,讲肯定是我舅舅! 大家抱我时,我都在笑,唯独舅舅碰了我后,我就一直哭! 他现在就要让我舅舅偿命! 外婆立即拦住我爸,尖声斥道:“小舅子不就扎了娃娃几针吗?你竟然要杀人?那是我花了大价钱请先生给的方子!只要扎家里新生男丁十二针,下一个肯定生男娃!” “你小舅子结婚都三年了还没有生,就指着这次机会!” “娘舅亲,骨肉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让小兰和你离婚!” 外婆这番话让我妈再度崩溃,她既恨外婆和舅舅的自私迷信,又不忍眼睁睁看着我死。 因此她拽着我爸,求他先别吵了,要想办法救我。 我爸当即炸了,冲她大吼:“怎么救?!医院都说没救了!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到你们这一家子奇葩!” “想离婚是吧,好,离婚!” 我爸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外婆讥笑我妈,说:“这就是你找的好男人,还有,针扎两下都受不了的娃娃,太娇贵,养着有什么用?” 其实,我的出生就让外婆不太高兴。 虽然大家都恭喜她抱了大胖外孙,但她自己却嘀咕,外孙不如孙。 她儿媳妇能生个大胖小子,那才是喜事! 我爸妈离婚后,外婆便住进舅舅家。 而我妈整天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不知道她从哪儿听到一个消息,说丈人山有活神仙。 凡夫俗子三千叩,可换仙人一垂头! 我妈愣是一步一叩首,跪上了三千台阶! 当她跪到峰顶老君庙时,额头满是血痂,意识都模糊了! 师姐,就是那时出现的。 袅袅婷婷,青丝如绢。??我妈不停的磕头,声泪俱下的求师姐救救我,救救她的娃娃! 师姐接过襁褓,轻叹道:“文昌入命,昌曲同度,此子命不该绝。” 自那天起,我就留在了丈人山。 我的命,是师姐给的。 她说我出生在夏至,没资格当我师父,只能代师授艺,做我师姐。 我伤势太重了,远不止针入五脏那么简单。 我的运和命,被掏空了! 命重而长寿,命薄而早夭。 师姐说,我被掏空的命、运,应该移花接木到了我舅舅孩子的身上! 为了救我,师姐召回下山多年的五个同门师弟师妹,要他们的眼、耳、口、鼻、舌! 那五人莫不是一方商贾巨擘,就是风水圣手。 有三人点头答应,两人坚决反对! 其一叫余归海,凭一双神眼可断骨相面,道出人一生命数,堪称精睛神算。 另一人叫王金蟾,靠着一副好鼻梁,揽尽半城富贵! 两人认为,眼睛和鼻子就是他们的招牌,若是这两样东西毁了,他们这辈子也完了!凭什么要他们牺牲? 师姐说:“凭命数,凭他是你们的师弟。” 语罢,师姐强行取走两人鼻子和眼睛! 他们放下狠话,说这事儿不算完,才狼狈离去…… 师姐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才能活下来。 当然,除却我身世,以及被夺走了命数外。 关于她用同门五官救我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师姐半个字都没有透露给我! 我一直认为,是命数未被夺尽,才能活下来。 …… 正应了师姐那句话,我文昌入命,天赋惊人。 道术、相术、风水,我都一点即通! 师姐说,我是偷天蔽日才活下来的,得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出师,才能用身上的本事。 若是提前使用,会暴毙而亡。 在我二十二岁后,会有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找上门来! 那时我还没能出师的话,那东西能要了我的命! 这件事就像是悬梁之刺,时刻让我警觉,更拼命学术! 师姐还说,道士出世不避世,我得读书。 因此,我又进了学校。 小初高我都走读,天不亮就下山,天黑又上山,到了大学住校,假期才能回观。 从小练功,我气质异于常人,任何年龄段的女生都对我青睐有加。 我对她们却从来不假以辞色! 在我心目中,师姐的美,已然颠倒众生! 一晃眼,我二十二岁,毕业了。 离校前,我特意去买了一根银簪,准备送给师姐。 却率先接到了师姐的电话。 她让我不要回山,留在城里做三件事! 一,去城西找一个瞎子,见到他后我就算出师了,打开我随身携带的五枚锦囊之一。 没有见到瞎子之前,我切记不能用术,更不能走出城西,否则我将一辈子无法出师。 二,是找到我生母,报答生恩,了结宿怨! 三,五个锦囊开启后,立即回山,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我! 师姐这番话,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 身世之事,打小就是我心里的结。 若非师姐,我家早就被舅舅害的家破人亡!他必须要给个交代! 此外,我出师的时机,终于到了。 自从满了二十二岁,我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那能要我命的东西找上门来! 我先去了城西。 相术说,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我要找瞎子出师,他必然也要找我! 因此,我在城西区的最西方等。 结果等了七天,都没看见瞎子。 每天清晨,有个外卖小哥会在对面的平安小区门卫留下一份早餐,然后憨笑着离去。 八点,一个女生厌烦的将早餐扔进垃圾堆。 一条流浪的柯基准点守着,早餐都进了它肚子。 七天,足够看出一个地方的生活痕迹。 瞎子不住这里。 我收起失落的情绪,走向城西的大街小巷。 走了整整一个月,居然还是没碰到瞎子! 衣服馊臭了,生活费花得干干净净。 我太邋遢,找人借充电宝都借不上。 饿了两天,我实在走不动了,停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平安小区外! 一个女生,将一袋早餐扔进垃圾堆,随后走远。 蛰伏在那里的柯基兴奋地扑了上去。 我疾步往前,一声喝退柯基,弯腰挥手,一气呵成的提起来早餐袋子。 包子尚算温热,我拿起一个,囫囵塞进口中,咀嚼两下,又喝了一大口豆浆。 热食下肚,我舒爽的叹息了一声。 活下来了! 忽然,一旁传来了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我第一反应是要遮脸。 兴奋张狂的笑声随之而来。 “我都看到了什么!!陈千叩,你和狗抢食,牛逼!是真的牛逼!” 路边停了辆帕拉梅拉,车上的人一边拍我,一边冲着我竖起大拇指! 第二章 三天被打九顿 “余箐!你好好看看这是谁!” 那人兴奋下车,一把拉开后门。 后排坐着一个女生,一袭白色长裙,纤腰盈盈一握,长发束在肩后。 她容貌脱俗,眼神清澈。 呆呆看着我,眼中全然是不敢置信! 王一鸣更狂妄了,笑道:“你喜欢的陈千叩,抢狗食呢” “你不想以后和他一起翻垃圾堆,跟狗抢饭吃吧?” “跟了我,龙肝凤髓都随你挑!” 王一鸣和我一个学校。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父亲就有王半城的绰号。 谁都不知道王家到底多有钱。 因此,王一鸣张扬跋扈,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我和他本没什么交集。 余箐是我同桌,暗暗喜欢我。 这件事儿很小,喜欢我的女生太多了。 王一鸣喜欢余箐,威胁我离他女神远一点,不然要把我捆校门口的梧桐树上去,教我做人! 然后,我把王一鸣捆在了梧桐树上。 他恨了我三年。 提起我就牙痒痒,却见我就绕路走! 此刻,王一鸣神清气爽,趾高气昂,像是一口吐尽了三年恶气! 余箐下了车,小心翼翼的走到我身前。 “你……别误会。我刚好遇到王一鸣,他说顺路要去我公司。” 余箐的话音,如空谷幽兰一般悦耳。 她咬唇,抬手,轻轻擦拭我脸上的污垢。 因为紧张,耳朵都粉红了。 一股淡淡的处子幽香,弥漫在我鼻头。 我眉头稍皱。 余箐离我太近了,我刚抢早餐,榨干了体力,没劲儿后退…… “你肯定遇到事情了,才会这么狼狈,我带你回家去洗澡,吃饭。”??余箐鼓起勇气牵起我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一鸣眼神逐渐错愕,脸都绿了! 如果目光能杀人,恐怕我已经被千刀万剐! 几分钟后,另一条街。 我总算恢复两分体力,挣脱余箐的手,说:“你可以给我借一千块钱,我在办一件大事,日后十倍偿还。” “我可以给你钱,可你还是要先洗澡,你身上好脏。” 余箐脸颊依旧粉红,怯怯回答。 “……” …… 余箐的家很近,在平安小区后边的另一个老式小区,一楼,一单元。 家里说不上富贵,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门边依次放着六根树棍,墙上悬挂着八柄桃木剑。 墙角立着一尊锈迹斑驳的厚重铁柜,柜门处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罗盘。 客厅窗沿上还挂着铜镜,镜背对屋内,镜面朝外。 “你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我随口问余箐。 “什么?”余箐显然没听明白。??我若有所思,又说:“你爸妈信风水?” “我和我妈讨厌风水,都是骗人的东西,可我爸很信……你等等我,我给你找一套衣服。”??余箐进了一间卧室,很快就拿出来一套干净的长衫。 我怔住,一般回道观我才穿长衫。正常人谁穿这个? “我爸的……他这个人很老套,你先将就穿,等下我给你买一套。” 余箐显得有些不自然,指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是洗手间,可以洗澡。” 我没多说多问了。 进去洗手间后,我将一个巴掌大的布囊挂在墙钩上。 里边儿装着师姐亲手做的五个锦囊。 随着花洒喷出的熨烫热流冲走泥垢,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舒服而又解压。 闭眼,沉思。 一个月零一周了,我还没遇到瞎子。 正应了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见,无缘见面不相识。 或许我前脚刚走过一条街,后脚,瞎子就来了? 可能,我得住在城西一段时间? 洗完澡后,我换上长衫,收起布囊,走出洗手间。 在沙发上看手机的余箐,腾得一下起身。 看我一眼,她便脸颊绯红,细弱蚊吟的说:“咱们先去吃饭,我身上没现金了。顺道取钱。” “谢谢。”我诚恳点头。 刚走出小区,就瞧见一大群人围在门口看热闹。 一个人蜷在地上,像是一条蛆灵活的扭动着。 另一个人在揍他! 看似拳脚夯实到肉,实际上,被打那人的扭动刚好卸掉力道,最多皮毛伤,动不到筋骨。 “你个软趴菜,使劲儿啊!怪不得你老婆睡不着觉呢!天天挠人痒痒,能合上眼吗?!” “哎哟,今儿你打不死老子,老子明儿还上你家,信不信,你老婆还要喊你来推我腚呢!” 挨着打,那人嘴上却没闲着! 这污言秽语,听得我直皱眉头。 “死瞎子,骗人不浅呐。” “听说这一茬,是个小媳妇,总要不上娃娃,他把人又摸又掐的,美其名曰开光,还收了三万!” “结果屁用没用,看,人家男人找上来了,今天不把死瞎子腰子打下来,我看没完。” “这是个老流氓了,他先前还说能正骨呢,给一小姑娘正,结果手不老实,当场就吃了两大耳瓜子。听说他眼珠子年轻就没了,肯定是干了什么龌龊事,让人挖了的!结果心还是脏的!” “嗐,我这暴脾气,一点儿忍不了!别拉我,我要去踹几脚!”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 我顿时心跳如若擂鼓! 瞎子? 我遇到瞎子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瞎子居然离我,只差了一个小区!? “余箐,你等等我!别打出人命了,我帮个忙!” 我兴奋不已,朝着人群挤去!??余箐慌张异常,立即拉住我:“他三天要被人打九顿,打不死的,你别管闲事儿,咱们去吃饭,取钱,你不还有大事要做吗!?” 瞎子就在眼前! 哪儿有比出师更大的事儿? 我不由分说的挣开余箐,挤进人群。 刚好,那壮汉扬起拳头,朝着瞎子脑门呼啸而下! 我眼疾手快,探手抓住壮汉肩头骨缝,巧劲儿往后一带! 他哎哟一声,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先生,你没事吧?”我立即将瞎子搀扶起来。 耐不住心头激动。 见了瞎子,我就算出师了! 不用禁锢自己手段,还能打开锦囊! 瞎子反手抓住我胳膊,激动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兄弟……救……救老夫!” “小子,你一伙儿的!?”那壮汉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我。 尤其是盯着我身上的衣服! 我才发现,瞎子居然也穿着一身长衫! 这么巧? “我先前和他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了,你打出了人命,没有什么好处,我听人说,他骗了你老婆?我可以给你老婆看看。”我沉声回答。 这汉子脸上萦绕着黑气,尤其是在颧骨斜上方和眼尾下方。 他老婆是真有事儿,并没有解决掉! 瞎子是有真本事的,泄力那几招不简单。 什么事儿这么麻烦,瞎子居然搞不定? 那壮汉脸都绿了,骂道:“看你妈呢,你也想吃我老婆豆腐?老子沙包大的拳头,像是好骗的?!” 第三章 不会算命的先生不是一个好道士 这人出口成脏,让我脸色一沉。 可回想围观群众的话,以及瞎子的污言秽语,他大抵真占了别人便宜…… 对方不信我,根本没得聊。 “他拿了你三万是吧,打了这么久,都没给你钱,应该是给不出来了。” “换个地方,我给你钱。”我说。 “他是我儿子!你让他给你钱!我都给他了!”瞎子扯着嗓子喊完,竟滑溜的像是泥鳅一样,挣脱我的搀扶,钻进人群。 壮汉一把没抓到瞎子,顿时急眼了,反手揪住我胳膊! “好啊!就是一伙儿的!给老子还钱!不然的话,老子送你吃牢饭!” “老哥,你被瞎子坑了,瞎子哪儿有啥儿子,就一个女儿!” 人群中有人好意解释。 壮汉怒气冲冲道:“我管他呢,这小子说了要还我钱!” 话语间,他将我往路边车里推。 我也没挣扎。 虽然被瞎子摆了一道,但和出师相比,这压根不算什么麻烦了。 余光瞧见余箐正奋力往人群前边儿挤,神色格外焦急。 下一秒,我被推进一辆suv。 关门,落锁,壮汉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他还骂个不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一家人都是骗子。” “我不是他儿子。” “别想蒙我,还钱,不然现在送你进局子!”壮汉一脸冷笑。 “你也遇到事了,你阴鸷宫逐渐凹陷,想要生个孩子,一直没生出来,对吧?”我话音未顿,又道:“并且你耳垂发黑,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是中医?”壮汉语气惊疑。 “我是道士,这不是给你看病,天一所生之水,为肾之精。你不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还有漆黑,更在丧期,看来最近几个月,你有长辈去世。” 这句话落罢,壮汉脸色煞白! “你……是道士?可你不是在给我看病吗?”他茫然不解。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师姐说,我所学的术不一样。 先生观相寻山,顺应天命。 道士学法,替天行道。 我命数斐然,要两者同修! 简单点来说,不会算命的先生,就不是一个好道士! 壮汉信我了…… 车停在路边,他打开了话匣子。 他叫何隆,是个夜场保安,结婚三年,老婆肚子一直没动静。 去医院检查,两口子身体都很健康,医院说他时间虽然短了点儿,但受孕是没问题的,可能是概率性的事儿,多试试就好了。 因此,一年来,他和老婆掐着时间备孕。 烧香念经,一样没少过,更求了不少偏方。 她老婆依旧没怀上不说,还出其它问题了。 成宿成宿的不睡觉,疑神疑鬼的对着空气说话。 尤其是晚上,看似躺在床上睡着了,突然就坐起来,说有人要害她,还随时在床底下藏一把菜刀,抽出来满屋子比划! 吓得何隆都快精神衰弱了! 两天前,他找到瞎子,瞎子说她老婆怨念缠身,给她开了开光! 还卖给他两道符,一道雄风符,能找回自信,做回自己,另一道辟邪符,能化煞驱邪,收了三万。 说着,何隆气得牙痒痒,脸都发绿“两道符都没用?”我问。 “我老婆病着呢……雄风符我还没试,辟邪符肯定是假的!我老婆更疑神疑鬼了,她昨天说有人要给她吃药!我给她喂饭,她用筷子戳着找,那眼神精得吓人,就像是换了个人!” “不对!骗子哪儿有骗一半的说法,两张符肯定都是假的!道长,简直气死我了,你真不认识那瞎子?”??我告诉何隆,我没骗他,先前才第一次见到瞎子。 不过这事儿对他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去他家,让我看看他老婆。 …… 半小时后,车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 穿过逼仄晦暗的地下室,进电梯,上了三十三楼。 三十三楼是顶层,何隆家还在楼道最尽头,楼梯间厚重的漆门和客厅门正对着。 光线晦暗逼仄,空气幽凉,大白天都让人不太舒服。 何隆开门锁。 客厅采光倒是不错,阳光投射进来,很是亮堂。 耳边能听到女人的碎碎念,具体听不清在说什么。 一直走到卧室前头,何隆推开门。 厚厚的拼色窗帘遮住阳光,屋内光线比楼道还暗沉。 屋内弥漫着一股靡靡的怪味儿,像是刺鼻的香水,覆盖着另一股腐臭…… 我扫视屋内。 女人蹲坐在床边,手被拴在床头。 粗看一眼,她浓妆艳抹,皮肤白皙,身材很有料。 细看,她黑眼圈都扩散到颧骨了,只是被妆容遮住,浑浊的眼珠满是血丝,头发更蓬乱。 她就像是防贼一样的眼神盯着我! 突然,尖声骂道:“进我家干什么?你也想脱我衣服!?” “滚!你别想害我!老公,他恶心死了!” “你把他赶出去!快让他滚啊!” 何隆一动不动,脸色发苦,说:“看到了吧道长,先前没那么严重的,就只是不睡觉,觉得有人害她。那瞎子给我老婆开光后,人就这样了……” “我事后问过几个朋友,才知道开光是啥意思……不过他就单独和我老婆呆了一两分钟,最多只是占了点儿小便宜。”??我没回答,视线在屋内扫过。 床尾摆了十几双鞋子,高跟鞋,松糕鞋,凉鞋,全都鞋尖对着床。 梳妆台则正对着卧室门。 “梳妆台你挪的?鞋子你摆的?”我问。 “没啊……我怎么会那么无聊……”何隆赶紧解释。 “那这些鞋子,都是你老婆的?”我又问。 何隆立即点点头。 我弯腰捡起来了一双鞋。 缎面淡绿,绣满了红色彩丝,鞋子就巴掌大小,质感很不错,缎面柔软。 入手的感觉,死沉死沉,像是装着一双脚。 “这双也是?”我问。 何隆茫然的摇头,说:“我老婆三十八码的脚呢。咦,这鞋子怪好看的,我还真不知道哪儿来的。” “你别碰我鞋!”尖细的嗓音,像是掐着嗓子一样。 何隆老婆悄无声息的立了起来,身体挺直的像是块木板子。 第四章 我娃娃,命不好 而后,她往前猛扑,床被拉得哐当一震! 绳子绷得笔直,将她拽住。 何隆打了个寒噤。 他嘴唇嗡动,没发出声儿,脸上却更苦涩了。 我面色不改,随手将绣花鞋放在梳妆台上,视线却看着镜子。 明明我们就站在这里,梳妆镜却空空洞洞,照不出我们的影子。 “把梳妆台摆正,不要对着门。”我嘱咐何隆。 何隆立即上前挪梳妆台。 他卯足了劲儿,青筋都根根鼓起,梳妆台依旧纹丝不动! 镜子映射出毛骨悚然的一幕。 白色的椅子上端坐着一简裙女子。 她清纯娇媚,皮肤吹弹可破,双手交错在膝盖前,双脚却空空荡荡! 女子眼神满是哀怨! “鬼啊!” 何隆一声大吼,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股幽冷的风从镜子里吹出来,吹到了我脸上。 像是一双女人的手,捧住了我的脖子…… 瞬间,那双手收紧! 刺痛和窒息感骤然袭来! 我闷哼一声。 一步斜跨至床另一侧,用力一拉窗帘。 哗啦! 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房间! 一瞬间,熨烫感席卷身体。 脖子上无形的手,消失不见了! 何隆老婆本来在拼命挣扎,想挣脱绳索。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直接软倒下去,一动不动…… 何隆颤巍巍的站起来,神色慌乱,手足无措。 我立即走回梳妆台前,将其推正。 阻碍感消失了,柜子很轻巧。 可推正之后我才发现,镜子虽然没有对着卧室门了,但却对着床! 我再次转动梳妆台,让镜面对着墙。 接着我一脚踢散了地上的鞋子,不让鞋尖对床。 “扶你老婆去客厅,让她晒太阳,她不是怕光,是鬼怕光。” 我沉声叮嘱何隆,随后大步走出房间! “道长,你要走吗?!你不能走啊!”何隆惊慌失措的跟上我。 我没理会何隆,径直穿过客厅。 推门而出,我便停在楼道门前。 厚重的漆门,给人一种浓烈的阴暗感。 抓住把手,猛地往外一拉! 声控灯嘶嘶“尖叫”,光线忽明忽暗! 门开了! 楼梯间有张白色椅子。 椅子上,赫然摆着个瓷娃娃! 贡果香炉一应俱全,地上有半张漆黑的符,散发着淡淡焦糊味。 我伸手拿起瓷娃娃,冰凉感顿时席卷全身。 低头端详,明明粗制滥造的瓷娃娃,竟给我一种栩栩如生的感觉,像是我在和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对视。 何隆本就跟着我,在我身后粗喘气儿。 “这东西你认识?”我把瓷娃娃举在手里,回头问何隆。 何隆支支吾吾的回答:“椅子是我家的……娃娃不晓得,可能是我老婆去求来的?” “符,是瞎子给我的!” 立马,何隆指着地上那半截符,声音都大了不少。 我嗯了一声,将符捡起来,才说:“闹鬼的源头是这个瓷娃娃。不过问题不光出在这里,你们家住的地方不对劲。” “这条楼梯直通地下室,地阴灌入楼梯内,随之上浮,裹挟了每一层楼的污浊气,便成了煞。” “你家正对着最后一道楼道门,相当于冲煞。” “最关键的是,客厅门又和卧室门相对。” “你血气方刚还好,可你老婆是个女人,阴气更重,煞便入了体,怎么可能怀孕?” “又求来个阴邪的摆件,再加上一双死人鞋,鬼自然上她身。” “你在门前挂一面铜镜,正对楼道门,三天内铜镜生锈,你就搬家,如果没有的话,就可以住在这里,应该就能怀孕了。” 我交代完这一切。 何隆都傻眼了。 “去找一条塑料袋给我。”我又道。 何隆赶紧找来了一条黑色塑料袋。 我先装下瓷娃娃,又回房间把绣花鞋装进去。 何隆战战兢兢,小声问我,那他老婆怎么办? “一直晒太阳,天黑前会清醒过来。”我顿了顿,说:“瞎子没骗你,回头,你可以试试另一道符。” 何隆脸顿时一红,尴尬的摸住后脑勺。 我思忖片刻,问何隆要了一百块钱。 何隆立即拿出钱夹子,抽出来一沓子大钞,全要塞给我。 我只要了一百。 何隆不敢和我执拗,又问我能不能要个联系方式? 我随口说了手机号。 而后,何隆毕恭毕敬的送我进电梯。 走出小区,左边就有超市和兰州拉面。 我直接去点了一碗大份加面,顺道又问老板借了充电器。 热食下肚,整个人都畅爽无比。 打开塑料袋,我又取出了瓷娃娃。 晦暗的楼梯间里,瓷娃娃栩栩如生。 光线充足的地方,它反倒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就像是地摊货。 我端详许久,将其收起,再拿出绣花鞋。 先前死沉死沉的绣花鞋,现在轻若鸿毛,缎面陈旧,针线也极为粗糙。 两样阴物是配套的。 根本不可能有帮助怀孕的功效,反而有些像是养鬼? 我重新将它们收回塑料袋,食指沾水,在袋子上画了一道符。 这符是道术的一种,作用是镇煞! 生死有命时,阴冥有归处。 道士替天行道,却也无法打散鬼魂,只能镇,或是将其是送到当地城隍庙。 城隍庙会回馈一笔福报。 此福报非彼福报。 福报重的人,求子必然多子,求财一定多财,求运势,那好运就会接踵而至。 道士更需要福报! 今天不但见到瞎子,还拿到一笔福报,简直是鸿运当头。 只不过,我还不了解荆州城隍庙的位置,东西就只能先收着。 正准备起身回余箐住的小区。 结果刚一抬头,就瞧见服务员张开双臂,拦着面馆门。 她脸都气红了,低声碎骂:“怎么天天来要钱?给你脸了,要成习惯了?赶紧走,再影响我们做生意,我就不客气了!” 门外,一个发丝银白,身形伛偻的老妇,脑袋前抻着往里挤。 褶皱的皮肤能夹死苍蝇,脏衣弥漫着一股股酸臭味儿,满是茧疤的左手,杵着一根细长木棍。 右手则紧紧攥着编织袋口子。 编织袋鼓鼓囊囊的,压在老妇肩膀上,压得老妇直不起腰。 “一元,我只要一元钱,求求你了……”老妇挤得更用力了,语态哀求。 “见谁都一块钱?你见我像不像一块钱?要点脸啊!” 服务员气急了,用力搡了一把,老妇趔趄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 老妇还要上前,服务员扬起手,就要抽下去! 我面色一沉。 起身,踏步而出,一把抓住其手腕! “讨个钱,不至于打人。” 我语气很淡,手稍稍一带,服务员踉跄后退。 她怒目瞪了我一眼,又反应过来,没敢吭声。 我掏出吃面找零的钱,索性全部递给老妇。 老妇怔了几秒,颤巍巍上手。 摸到钱的瞬间,她慌张摇头,结结巴巴说:“太……太多了……一元,一元硬币就好了。” “为什么?”我皱眉,凝视着老妇的眼睛。 她眼珠格外浑浊,还附着一层白膜!还没彻底瞎,却也差得不远了。 机缘没到的时候,我走了整个城西,都找不到瞎子,今儿就遇到一个半。 这必然有些问题! 而且,我心里凭空滋生了一股郁结之气,呼吸都不太顺畅。 这时,老妇白蒙蒙的眼珠里,却淌下来几滴浊泪。 她哽咽低喃:“我娃娃,命不好。” “道长说,想要他好,就要给他运。” “一个人,一元硬币,一点点运。” “积少成多,我求到万家运,求十次,娃娃就好了。” “快了,第九次了,还有一次。” 老妇哽咽的话音又充满期翼,疲惫的脸颊上更溢满笑容。 第五章 主厄难将至! 我恍然大悟,晓得心中郁结来自何处了。 丈人山,三千叩首。 我妈求来了我的命不该绝! 老妇为了孩子,要求十万人的运! 这岂是一朝一夕能做到? 她的眼瞎,不是病,而是疾! 因为孩子的命,生生哭出来的眼疾! 不再多问多言,我让服务员给我换了一枚硬币。 让老妇收下后,她不停的感谢我是个好人,才杵着拐,背着编织袋,叮叮当当的走远……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我视线中,我才心绪平复,走向路边。 …… 拦了一辆出租。 车走了过半路程,我才摸出一枚青色锦囊。 师姐叮嘱过我,五个锦囊,分别对应木火土金水,和我的命息息相关。 拆开锦囊,一卷符纸被黑色的发丝缠住。 倒出符卷,发丝寸寸断裂,符自然而然在我手中摊开。 符中并非符文,而是一个人形图! 图十分简略,四肢虽有,但五官不全,只有一双眼睛。 最下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字迹是师姐的。 “出师夜子时,瞎子将暴毙而亡,你需护他性命,无条件替他办一件事。” “谨记,勿说出师门!” 瞎子要暴毙而亡? 我既心惊,又震撼。 锦囊跟了我二十多年了! 师姐居然提前卜了二十年后的事情? 还有,她和瞎子是什么关系?我出师的第一件事,就要帮瞎子? 我深呼吸,整理着思绪。 今天瞎子在小区门口被打。 看热闹的人,都说得出他一两件光辉事迹。 就连余箐都晓得瞎子三天要被打九顿,他十有八九是小区住户。 我找到他肯定没问题。 只是我疑惑,瞎子的手段不弱,为什么还要骗人? 何隆老婆误打误撞请回来的鬼,并没有多大本事。 凭瞎子的实力,应该能直接解决,为什么就给两张符? 甚至何隆找上门来打骂,他都不善后? 很快,车抵达平安小区后边儿的老小区。 我循着记忆,到了余箐家门前。 笃笃扣门,不多时,门开了。 余箐清纯脱俗的脸上挂着些许泪痕,那淡淡的憔悴感,我见犹怜。 下一瞬,她惊喜满面,乳燕投怀般扑进我怀中。 抽泣声夹杂着哽咽话音。 “呜呜……太好了,你没事……吓死我了! 我身体骤然僵硬,心跳都紊乱了…… 即便是师姐,她也只是小时候抱过我……我还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这样亲密的接触过! 下一刻,余箐一个激灵从我怀中挣脱。 她耳根子都红得发紫了,显然是害羞。 我稍稍松了口气,和善回答:“我自然没事,不用担心。” “他怎么会放过你……是你……让家里赔钱了吗?”余箐贝齿紧咬,小声问。 大家都晓得瞎子骗了何隆钱。瞎子摆我一道的时候,还说我是他儿子,让我还钱。 也怪不得余箐会这样问了。 “小事。”我随口搪塞一句,便拉开话题,问余箐知不知道瞎子住在哪儿?我有重要事情,得见他。 余箐神色极度不自然,瞄了瞄过道另一头,小声喊我进屋再说。 我略疑惑。 余箐好像不太对劲儿。 进了屋,我打了个冷噤。 这屋里……怎么也不对劲儿? 目光一扫,我便微眯着眼,径直走到铁柜前边儿停下。 锈迹斑驳的厚重铁柜变得湿漉漉的,附着一层粘稠发红的液体,像是血。 挂在柜门上的罗盘,指针早就崩断了。 心,顿时沉到谷底。 第一次进余箐家门,我就看出来不少东西。 门口的六根树棍是枣木,能够化煞,墙上的桃木剑辟邪。 眼前这铁柜在煞位上,罗盘封门镇煞,阳台窗户还挂着赦煞的铜镜,属于五阳镇宅的布置! 这种阳宅风水,准确的称呼叫做五阳辟宅凶。 代表家中男丁有损,最大的作用,是护住家里的男人。 本身,这阳宅风水局很完善。 现在竟铁柜渗血,罗盘断针,五阳被破其二! 主男丁大破,损有余而补不足,必有血光之灾! “陈千叩?” “你怎么了……”余箐小声喊我。 我堪堪回过神来,才发现,余箐就站在我身旁,她不解的看着我。 不过我没吭声,而是看向客厅窗户的位置。 本身,窗沿还挂着一面铜镜。 此刻,那里空空如也! “镜子呢!?”我瞳孔一阵紧缩,声音大了不少。 余箐被我吓了一跳,不安的摇头,说她没注意。 我疾步走了过去,才瞧见铜镜掉在了地上。 将铜镜捡起来,我心更沉了…… 镜面深深凹陷,像是被砸了一榔头,失去了功效! 五阳破了三阳,阳宅风水局被破大半,主厄难将至,男丁有暴毙之相! “瞎子等会儿去找,你给你爸打电话,喊他回来!”我深呼吸,语气变得果断。 余箐一下子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我心头又落空半拍…… 进门那里,余箐就不太对劲。 难道,她爸已经出事了? 就在这时,悉嗦的开锁声传来。 啪嗒一声轻响,探进屋的,是一根婴儿小臂粗的拐棍。 随后挤进门的是一个身材清瘦,带着墨镜儿的人,尽管脸上擦伤不少,长衫脏破,人却轻松惬意,得意洋洋。 他还哼着曲儿:“叫你莫逗么你要逗,心肝滴咯……” 我刚还落空的心,瞬间变得震惊错愕。 这人,居然是瞎子! 余箐脸由白变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般。 小曲儿戛然而止,瞎子耳朵微动,扶了扶镜框,笑眯眯道:“箐箐,今儿下班这么早?” 盲人虽瞎,但其它感官往往灵敏。 这瞎子本就有本事傍身,发现余箐,这很正常。 我提气屏息,瞎子并没有发现我。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爸这两天运气不错,整了个漂亮活儿,今天晚上不吃面了,你叫馆子送几个炒菜进来,再要瓶台子。” 瞎子春风满面的说完,手熟稔的摸过一圈树棍,又掠过桃木剑,最后来到了铁柜前头。 他耳朵动了动,脸色瞬得僵硬许多。 手指落在柜门上,他声音变了。 “箐箐,别叫菜了,爸给你钱,你去找你妈,过几天再回家!” “箐箐?”瞎子又喊了一声。 余箐还是站在原地,手攥紧了衣服,没有吭声。 瞎子并没有停顿,又朝着我这边走来。 到我近前停下后,他依旧没发现我,伸出拐棍去探铜镜。 拐棍,探了一个空! 我顺手往前一抵,铜镜刚好塞到瞎子胸前,他顺手接住。 “谢……”瞎子刚说了一个字,顿时大惊失色。 第六章 你快要死了! “谁!” 瞎子惊声质问,手猛地抓向我肩头! 我侧退一步,躲开这一抓,抬手,顺势扼住瞎子手腕! 瞎子另一手扬起,小臂粗的木棍猛地劈向我额头! “爸,他是我同学!”余箐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喊道。 猛然间,木棍停在半空中。 漆黑的镜片“凝视”着我的脸,镜框外的额头上却青筋微搐。 余箐急匆匆跑到我们身边,一把夺过瞎子手中木棍,咣当扔在地上。 她神色焦急。 “不管你是谁,离我女儿远一些!”瞎子一字一句,话音低哑。 我面色不变,语气平静。 “老先生,先前匆匆一面,你走得太急了。” 瞎子脸皮一颤,镜框都歪了不少。 余箐脸都羞的燥红,她嘴唇快咬出血来,说:“爸,把骗人的钱拿出来,还给我同学。他为了救你,都被人带走了。” 瞎子没吭声。 “爸!”余箐声音拔高许多,又晃了瞎子胳膊好几下。 瞎子还是无动于衷。 “余箐,我没有赔钱,那个男人叫何隆,他老婆已经没事了。”我轻声说道。 “这……”余箐再度茫然。 我淡淡一笑,又道:“他家风水不好,我提点两句,自然就解决了。” 话是对余箐说的,实际上是让瞎子听的。 余箐一怔,脸色由红变白。 “你……也骗……”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 瞎子总算开口了,他沉声道:“箐箐,你今晚去你妈那儿住,我和你同学聊一聊。” 他从兜里抽出来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口子都被撑开了,满满当当塞着钞票。 “生活费给你妈。” “骗来的钱,我妈不要。”余箐摇摇头,她脸色愈发苍白,变得失魂落魄。 心灰意冷的瞥了我一眼,便朝着客厅门走去。 砰! 门重重闭合,窗户都轻颤一下。 我稍稍沉默。 等脚步声远离后,瞎子摘下墨镜,随手将信封扔到了沙发上。 那筋肉虬结的眼眶,分外吓人。 “你真是箐箐同学?”瞎子问。 “大学四年同桌。”我回答。 “那你本事不小。” “老先生谬赞。” “可你快要死了。”瞎子语出惊人! “嗯……?”我一愣。 其实,我正想说瞎子快死了。 五阳辟宅凶的风水被破,我和余箐又是同学关系,还帮了他的忙。 他应该不会太多问我来头。 结果瞎子居然把我台词抢了? “咳咳。” 瞎子锤了锤胸膛,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我,一副高人姿态,神色怜悯。 “你以为,老夫办不了那件小事?”他又道。 “我看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了解这荆州市的情况,什么事情,都敢贸然办!” 我豁然就明白,瞎子说的就是何隆的事儿。 “我劝你现在就找个阴气浓郁的地方,将你贸然拿走的东西放下,再切给她两根手指头赔罪,说不定还能把这件事儿平了。”他冷笑的说。 闻言,我眉头紧皱,摇头道:“我没有习惯给鬼赔罪,她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瞎子幽幽回答:“她没那个本事?那把她烧进瓷娃娃里头的人呢?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刚硬。” 我瞳孔微缩,说:“养鬼?” 在面馆里,我就感觉,何隆一家的遭遇像是在养鬼。 我还认为,他们是无意求来的阴物。 可瞎子这一番话,显然不是那样,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利用普通人养鬼? “小子,今天老夫算是救你一命,给你上了一课,年纪轻轻,就不要多管闲事,免得英年早逝。” “今儿就不收你酬金了,走吧。” “哦,对了,不要再靠近我女儿,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可她更讨厌我这种人。” 瞎子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赶我离开。 我没有走,还是站在原地。 “嗯?”瞎子蹙眉道:“你想赖在这里?天黑可就来不及了,赶紧照我说的去做吧。” “邪不压正,养鬼之人必被反噬。”我话还没说完,瞎子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正要讥讽。 我语气加重几分:“我招惹人而已。” “你招惹的东西,可不是人,你也快死了!” 骤然间,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瞎子的眼眶筋肉抽搐不已,他脸色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声音如若洪钟。 “放屁!” “你知道,老夫是何许人也?” “老夫余归海,成名的时候,你还是个卵球,城隍站在这里都不敢说老子要死了!” “滚!” 瞎子猛地一挥手,就来推我。 我又后退两步,躲开了他的手,可我心头微沉。 这瞎子表面轻浮,吊儿郎当的。 实际上,他内心极度的敏感警惕,话是笑着说的,实际上却拒人千里之外。 他还自负,明明知道自己的困境,明明晓得我可以帮忙,他都没当我是帮手,更要赶我走。 聊,是没得聊了。 我转身,往客厅门走去。 “记住,不准去找箐箐,叫老子知道了,把你腿打断!”瞎子语气狠厉多了。 我一路走到门口,拉开客厅门,脚步刻意加重了一些。 再接着,我将门推上。 屏息提气,静静的站在门后。 “小子,当老夫心也瞎?滚出去!”瞎子又重重的喝骂。 我依旧没动,视线没有直视瞎子,余光瞟着他。 直视,会让人有第六感,觉得自己被人盯着。 十几秒钟后,瞎子紧绷的神态松懈一些。 他蹲在地上,摸了好一会儿,捡起来扶拐后,一手撑着拐,手微微颤栗。 另一手攥紧了那破掉的铜镜,啐了一句脏话。 他转而进了一个卧室,咣当的声响传来,像是在翻找什么。 我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瞎子自说名号的时候,的确刚猛十足。 年轻时,他肯定是个人物! 他真要能解决身上的事情,也让我少一件麻烦。 只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为了避免完成不了师姐的交代,倒不如在这里看瞎子一晚,确保万无一失。 几分钟后,瞎子出来了。 可他手中捧着的东西,却让我起了一身细密的鸡皮疙瘩。 第七章 最硬的态度,最怂的话 一枚一枚圆球状的物事,一端布满血丝筋络,另一端黑漆漆的瞳仁在白眼珠里乱转! 黑绳将这眼珠盘成手串状,邪祟阴森。 下一瞬,乱转的瞳仁齐刷刷盯向我。 眼珠瞬间充血,瞳仁紧缩! 只不过,眼珠发不出声音,也没有让瞎子拥有视力。 瞎子躺坐在沙发上,口中哼着荤曲儿,像是盘手串似的拨弄着那一串眼珠。 我心中涌出一阵阵不适感。 正常人眼睛被挖,要不了几天就会腐烂干瘪,这串眼珠子活灵活现,分明是一串鬼眼。 瞎子自己没眼睛,却弄了一串死人眼珠当手串,多多少少有些变态了。 天早就黑了。 屋内没开灯,只有凄凄冷冷的暗淡月光从窗户投射进来。 家具被拉扯出细长的影子,像是一个个歪歪扭扭的鬼。 阴暗和逼仄的氛围愈渐浓厚…… 墙边,忽然传来铛铛的轻响声。 余光一瞥,是那六根枣木棍在微弱颤动。 不只是枣木,墙上的几把桃木剑一样在抖动。 心微微提了起来,五阳辟宅凶的风水局,只剩下这二阳了。 有东西来了!它们才会有反应! 当这二阳被破后,脏东西就会直接找上瞎子! 荤曲儿戛然而止。 瞎子直挺挺的站了起来,碎碎念:“没肚量的小气鬼,还给你们拉倒。” 话语间,瞎子在手串儿上一拽,硬生生扯下来几枚眼珠。 他将两枚眼珠摆在窗台上,又将另外四枚摆上了煞位处的铁柜顶端。 而后,瞎子回到沙发上静坐。 枣木和桃木剑抖动的频率,忽然变大! 枣木笃笃笃的弹跳着,像是要从地面跃起来! 桃木剑更抖动的快脱离墙钩! 咯吱一声,铁柜的门从里往外缓缓打开。 罗盘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四只骨瘦嶙峋的苍白人手,猛地探出铁柜,五指弯曲,胡乱抓着! 虽说我从小习道术,但真说见鬼,没见过几次…… 铁柜里的东西,要比何隆老婆惊悚的多! 突然,四只手同时往上弯折,分别抓住了铁柜顶端的一枚眼珠! 它们齐刷刷的回缩,钻进了铁柜里头! 哐当! 铁门闭合的严丝合缝! 还没等我心跳平复过来,一阵猛烈的风从客厅窗户灌入,窗扇砰的撞在墙上。 一双肥腻的手,探入窗沿,抓走了剩下两枚眼珠。 风来得快,消失的也快,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瞎子慢吞吞的走到窗前,摸索着关上了窗户。 他又用木棍在沙发旁边探着,找到一张椅子。 挪了挪椅子的位置,他站上去后,刚好能够到先前悬挂铜镜的那处位置。 窗梁上一根弯钩,折射着月光。 瞎子摸出来一枚崭新完好的铜镜,慢悠悠的往上挂。 我差不多看明白了。 原来,问题出在了瞎子本身? 他掏了那么多鬼眼珠,引起的小鬼反噬? 打发走反噬的小鬼,事情自然就平了。 不过,一整串眼珠子,只还了几枚,这隐患没有根除。 眼见瞎子挂上了铜镜,嘴角也绽放出怡然自得的笑容。 “小瘪犊子还大放厥词,说我要死?” “莫说挖几颗鬼眼珠子,当年老子拿坟头当枕头,女尸做小……” 话音未落,刚悬挂上的铜镜,毫无预兆从弯钩上脱落。 瞎子猝不及防,手猛地往前一抓,却抓了一个空。 咣当一声,铜镜砸在地面,镜身都变形了! 瞎子笑不出来了,仓皇失措的从椅子上下来,杵着木棍,匆匆朝着铁柜方向走去。 而后,瞎子再从怀里摸出来一枚精巧罗盘,一把撸下柜门上悬挂着的旧罗盘。 结果,铁柜的把手竟然直接被薅了下来! 连挂罗盘的位置都没了! 月光变得更为浓稠。 枣木和桃木跳动的更凶,叮叮当当的声线密集不断。 瞎子额头上大汗淋漓,竟有种举手无措的感觉。 骤然间,桃木剑齐刷刷坠地,竖在墙边的枣木,更是一排全部倒下! 噪音彻底消失。 瞎子变得呆若木鸡。 砰! 砰! 砰! 客厅门被重重锤击。 我本身就在客厅门后的墙边。 这骤然出现的声音,就像是砸在我心脏上。 汗珠泌出,顺着额角淌下。 我豁然明白,这才是正主儿来了! “谁!”瞎子嘶声低吼。 他眼眶筋肉不停抽搐,额头上青筋毕露! “轰”,客厅门直接被弹开! 这同时!我轻身提气往前一步。 门重重撞在墙上,溅起一股子气浪! 直挺挺杵在门口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他眼型狭长,中间浑圆,在相术中这叫龙眼,应该是一身富贵权重,可眼珠子灰白失去了视力。 高耸挺立的鼻梁,明明是一副极品财帛宫,该荣华不断,却从中间开裂败了财气。 其唇厚丰满,却黑紫翻卷!其耳宽大,却薄削干瘪!微张的嘴巴,更能瞧见稀疏的齿缝和黝黑的舌头! 五官彰显人一生命格。 这人却五官俱损! 褴褛的衣衫下,皮肤粗糙,哪像是人皮,更像是粗糙的老树皮。 这压根不是个人! 像是一截树桩子,眼耳口鼻舌生硬的堆在上边儿,突兀而又恐怖! 我如临大敌,双手五指紧扣,大拇指压在掌心,其余四指压在大拇指上。 师姐从小给我看百鬼图,上边儿都没描述过这样怪异的鬼,怕是今天刚出师,就要有一场恶斗! 这时,瞎子色厉内荏,喝道:“老夫这一生,走南闯北!见坟上坟,见尸敬尸!” “从未感受阁下气息,更从未得罪阁下!” “阁下破我阳宅,莫不是一场误会!?” “速速退去,来日余某给你点一处好风水,修缮一处好坟茔,免了今日一场死斗,岂不是皆大欢喜!” 瞎子简直是用着气势最足的表情,说着最软,最怂的话! 哪儿有拿坟头当枕头的气势? 就在这时,那鬼东西忽然往前一步。 我双臂骤的前推,可它速度太快,拳掌竟打了一个空! 顷刻间,它直挺挺停在瞎子近前,双臂僵硬笔直的朝着瞎子肩头搭去! 瞎子惊怒又喝:“阁下步步紧逼!莫怪老夫下重手了!” 第八章 小友救我! 那鬼东西压根没搭理瞎子,动作未停,眼看就要撘住瞎子肩头! “噗。” 一股血箭从瞎子口中喷出。 血箭在那鬼东西脸上炸开,血珠四溅。 可那鬼东西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双臂依旧重重落在瞎子肩头。 瞎子闷哼一声,双腿都一阵弯曲。 它脑袋前倾,又瞬间后仰,狠狠一吸! 一注白气,从瞎子口鼻中被拽出! 瞎子一声闷哼,却惊恐万状,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 我头皮阵阵发麻,心头骇然。 按常理来说,瞎子既算命又勘风水,就算实力不济,也是个阴阳先生。 先生道士的舌尖血,又叫阳煞箭,可化煞辟邪,惊退凶魂恶鬼! 对这鬼东西不但没效果,反而还被一口吸出阳气! 是瞎子太弱,还是它太邪门? 来不及多思索,我疾步踏前,直逼那鬼东西身后而去! 瞎子大喜过望,颤声喝道:“小友救我!” 先前我不动,瞎子发现不了我。 此刻这动静,就隐藏不了身形了。 瞎子的喊声,好像激怒那鬼东西,它更用力猛吸! 那缕白气,灌入了那鬼东西的口鼻中! 瞎子脸色瞬间苍白无血,脸颊都凹陷两分! 我刚好到了那鬼东西身后! 拳掌狠狠击在它后心上! 噼啪一声轻响,指节间迸发出细碎电弧,一股吸力猛地散出! 那鬼东西一颤,它放弃了吸瞎子阳气,双臂猛推,瞎子倒飞而出! 它骤然一旋身,双臂朝着我肩头撘来! 我大惊失色。 阴五雷,居然对它也没用? 道术中,阴阳两种雷,阴五雷捉鬼,阳五雷打鬼! 师姐赞誉过我,是百年难得的奇才,两种雷法出神入化。 那就是这鬼东西太邪门,可能,都不是鬼!? 正当我变换手决,正要用其他手段时,那鬼东西猛地停驻下来,它忽地朝着右侧一跃。 竟呼啸一声,跃过沙发,蹿出了客厅窗户! 我同样一跃而起,重重落在窗台上,可身体又是一僵…… 一来,是窗户外有防护栏,人钻不出去。 二来,余光瞧见了窗外墙下边儿,蹲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目光适应了晦暗光线。 那是个身宽体胖,极其肥腻的人…… 它鬼鬼祟祟的仰着头,两枚眼珠子撑在眼眶里,贼溜溜的乱转! 我只瞥了它一眼,就迅速回头,看向铁柜的位置。 先前严丝合缝的铁门,此时竟开着一条缝隙。 狡黠阴沉的眼珠,偷偷瞄着客厅里头…… 这不正是先前瞎子打发的鬼吗? 一股后怕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几个小鬼……拿了东西居然没走? 再看一眼瞎子,他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被吸了阳气,又受了伤,竟像是昏死了过去。 我一旦追出去了,回来,恐怕就只能瞧见一具死尸了…… 许是这几个脏东西发现了我的举动。 悄无声息间,柜门又缓缓关闭,窗沿下的黑影也消失不见…… 防护网外,一片安静,那鬼东西也早已没了去向。 我跳下窗台,走到瞎子身旁。 看了他几秒钟,我眉头微微一搐,平静道:“先生老骥伏枥,一口血,一股阳气,不至于昏迷不醒,就不用装了。” 瞎子虬结的眼眶一颤,才慢吞吞坐起身。 和我对“视”,他干巴巴的笑了笑,话音竟充满磁性和欣赏。 “小辈有点儿本事。” “老夫早就“看”出你没走,是要锻炼锻炼年轻人,才没有下重手,不过,你火候不够,让那鬼东西跑了。” 我皱了皱眉,瞎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而后,瞎子咳嗽一声,又道:“小子,老夫考究考究你,你可看清了那鬼东西模样?” “树皮状的脸,拼凑上去的五官,看起来不太像是鬼,不过……” 我细细和瞎子描述了那鬼东西的“相貌”,又问瞎子,上哪儿招惹了这么凶的东西? 反驳瞎子没有意义。 还不如完成师姐的叮嘱。 师姐让我要做的事情,着实不少。 出师刚完成,锦囊才打开一个,还有四枚锦囊,搞不好就是四件事。 我还需要找到我妈妈,再找我舅舅了结宿怨…… 否则,便不能回山…… 可没想到,瞎子竟一声不吭了。 他那虬结眼眶中筋肉微搐,紫红充血的要溢出血珠一般。 几秒钟后,瞎子脸色又变得苍白无力。 颤巍巍的,瞎子坐在了沙发上。 怕是这鬼东西太凶,完全超出瞎子的预计了…… 微吐了口浊气,我低声说,让他不用这样颓然消极,我会帮他一把,保住他性命。 瞎子稍稍扭头,眼眶直愣愣“瞅”着我。 他肩头耸了耸,面无表情的笑了笑。 “帮我?小子,你是真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瞎子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后怕,懊恼,甚至还有一丝丝恨。 “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吗?”我如实又道。 瞎子又不吭声了。 很快,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警惕,怀疑。 “谁让你来找我的?”冷不丁的,瞎子问。 我眼皮一跳。 倒不能说瞎子小心警觉。 本身我找上他,连续帮他,这就是问题。 要是瞎子一直不问我,那他就是蠢笨了。 “不要说因为我女儿,你才想要帮我的话。老夫何等样人,就算没了一对招子,一样听得出你是否撒谎骗人!若说不出你的来历目的,门就在那里,你可以滚了。” 瞎子这番话,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眉头紧皱。 瞎子所言没错,闻声辨相,可判断人是否撒谎。 面相上,眼珠四瞟斜视,不敢聚焦对视,这就是典型的奸谋谎言相格。 而声音的飘忽无定,一样会体现音色,不是说人刻意加重语气就能改变,先生能从根儿上听出来问题。 瞎子没眼睛,听力方面会更敏锐。 我骗不了瞎子…… 半晌,我才回答:“师长要求,不可说出来历。认识余箐,和老先生并无关系,只是机缘巧合。” “我一样疑惑,为何师长会让我来帮老先生脱险,甚至还让我替你办一件事。或许老先生曾做过什么事情,有恩于我家师长也不一定。” 话的确是如实说的,没有撒谎。 我不但说了缘由,还说了自己难处,顺便捧了一下瞎子。 瞎子若是个有规矩的先生,就没办法为难我了。 果然,瞎子的脸色稍稍松缓。 他喃喃自语:“老夫这一生走南闯北,好人好事不胜枚举,或许,也是老夫命不该……” “咳咳。”瞎子锤了锤胸口,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他一本正色的问我几点钟了? 客厅挂着石英钟,指针指着一点半。 我和瞎子说了时间。 瞎子没吭声,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师姐符上写着,瞎子会在我出师夜子时暴毙身亡。 时辰已过,瞎子应该不会死了。 可我不确定,师姐是让我护瞎子今天的命,还是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瞎子忽然又问:“小辈,你家师长除了让你护我不死,还要帮我办一件事,对吧?” 第九章 杀千刀的,我活不起人了啊 我点点头,说对。 瞎子嗯了一声,才道:“今天没死,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你对付不了那鬼东西,老夫自有办法。” “你得帮我保护一个人,直到我来找你为止。” “你家师长没给你时限吧?” 我眉头微皱,先回答了没有,才凝神去看瞎子的脸。 相术中有一手段,名为观相! 头有九骨,构成人一生富贵,这叫做骨相。 而九骨细分,又有十五块骨头,撑起人脸部皮肤,预兆着生平祸福吉凶,这就是面相! 观相,就只是看。 这手段不能随意使用,属于窥探人命数,有因果这一说。 譬如看出一人要死要病,或是家业波折,家庭变化,就会沾染上无形的因果。 先生若是不管,人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事,先生必然承受反噬。 本身,我没打算窥探瞎子。 只是再三复盘师姐的话,师姐是先说瞎子出师夜子时会暴毙,后说让我护住瞎子性命。 十之七八,她是不想瞎子死在这桩事情里头,那我就得管到底了。 瞎子让我去保护别人,我也得确定瞎子自身安全。 可我没想到,凝神观相下,瞎子的脸四观依旧,竟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我眉头紧锁,眼神更为凌厉。 正常来说,即便人近来没有大灾大病,小事也会不断,面相会逐一折射。 人怎么可能没有面相? “咳咳。”瞎子锤了锤胸口,干巴巴的问:“好看么?” 我:“……” 人是有第六感的,我这样看瞎子,他必然能察觉。 瞎子又道:“你家师长没教过你,面相不能随便看?老夫的事情,你要是牵扯进来,你家师长恐怕就要捶足顿胸了,还有,老夫这一生走南闯北,怎会没点儿手段,就任凭人窥伺?” “放心,老夫还有妻女要盘活,死不了。” 瞎子摸出先前那串眼珠子,在手中把玩。 鬼眼珠子瞪大的瞳仁,直勾勾的看着我,似是各怀鬼胎。 我没吭声。 瞎子又道:“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就尽快过去,不用多担心老夫。” 而后,瞎子便和我说了一处地址。 看不穿瞎子的面相,我对他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便收起多余担忧,答应了他的要求。 瞎子笑眯眯的做了个送客手势。 我刚走出两步,便瞧见瞎子爬上椅子,再掏出来一枚崭新的铜镜,要去悬挂。 显然,他要恢复这里五阳辟宅凶的风水局。 没了脏东西窥伺,瞎子毫无阻碍的挂上铜镜。 我默不作声,轻手轻脚的走到屋内另一处方位,摸出来随身带着的五帝钱,摆下一处铜符阵。 五阳虽强,但不过是凭借五行镇法。 我多布置的这一处,贯穿五阳,可对应天上南斗。 期间,瞎子又去铁柜前边安好把手,重新挂上罗盘,再到门前头将桃木剑和枣木复原。 他长吁一口气,神态欣喜。 屋内同时出现淡淡的温润感。 这是风水局恢复,阳气加重的体现,而这宅子不能说是五阳辟宅凶了。 我多添了一处布局,风水局便得到了升华! 现在的风水,是南斗六星镇宅元! “小子,杵着不走,可不像回事。” “老夫已布完风水,你没什么可看的了。” “呵呵,只要你让老夫满意,以后这机会,多得是。”瞎子背负着双手站在门口,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笑了笑,应了一声是,才朝门口走去。 砰的一声,房门关闭,我隐约还能听到瞎子充满喜悦的低喃。 “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 “老夫的风水术,呵呵,又精进不少啊!” …… 走出老旧小区,月光皎洁如暇。 我的影子和路边的植被树影融合在一起。 张开双臂舒展身体,能听到筋骨轻微的噼啪声。 身上的钱不多了,只有八十出头。 瞎子给我的地址也在城西,我就没舍得打车,手机导航,步行走过去。 十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等我到附近时,天都蒙蒙亮了。 旧棚户和老屋密密层层。 两层小楼通过彩钢,硬生生搭建成了三层。 一些平房屋子也搭建着耳室小屋,甚至还有人在门口开垦了两三米见宽的菜地,种着小葱,香菜,以及其余蔬菜。 包子铺蒸气缭绕,香味四溢。 面馆儿堆满了人,吃的酣畅淋漓。 我去买了两屉新鲜出笼的包子,皮薄馅儿大,油脂充盈,一口咬下去,肉香葱香填满味蕾。 顺着导航又走了一百多米,在一处路口拐角,我顿住步伐。 路对面有一排平房。 身着白色长裙,长发挽起,容貌清纯脱俗的少女,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认认真真的择菜。 旁侧,四十岁出头的妇女,正在唉声叹气。 “箐箐,你爸那个人,一辈子就那样,改不了了。说一千道一万,他本性难改,你生气,只会气坏了自己。” “才找到的工作,怎么你也不去了?” “不是不想去,妈,那边单位的领导,总是单独让我去办公室,让我和他去出差。” 余箐紧捏着几根蔬菜,低声说:“我一直都在拒绝,可同事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昨天领导又叫我进办公室,说给我升职加薪,给他当秘书,我拒绝了,可他还动手动脚。” “我跑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同学,虽然那个同学人品也一般,但还好带我出来了……” 余箐面露苦涩,她怔怔抬起头来。 我反应速度极快,立即退回路口转角。 几秒钟后,余箐和妇女唠家常的话音继续传来。 我却分外不解。 瞎子为什么让我来找余箐? 她正常且普通,遭遇的职场事儿更稀松平常,完全没有插手的必要。 况且,余箐是不信风水的。 真要面对面,我还不好和她解释。 思绪落定,我打算不露面,只是暗中观察。 若是余箐有事,再出手不迟。 刚想到这里,一阵阵微弱哭喊声传入耳中。 哭声悲怆绝望,又带着一丝丝的熟悉……令人心绪烦闷。 我再看了一眼路对面,余箐刚好和妇女进了屋。 大白天的,出不了什么事儿。 我便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三四分钟后,我停在一处堆满脏乱废品的小院外头。 院外乌泱泱围着不少人,看着热闹。 “嗛,瞎婆子说啥是啥,人偷了她九麻袋的钱,我咋就不信呢?她得捡多少瓶子,能攒九个麻袋?” “对对,死婆子平时就神叨叨的,还非说给儿子求什么气运,她哪儿来的儿子?” “嗐,脑壳有病,啥也不是。” 七嘴八舌的议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脏兮兮的小院中间,老妇白翳的眼珠子,泛着一股子血红,像是快淌出血泪。 她垂足顿胸,哭的肝肠寸断。 心头的闷堵,郁结,更浓了。 若有若无,一段哽咽,期翼的话音就在耳边回荡。 “我娃娃,命不好。” “道长说,想要他好,就要给他运。” “一个人,一元硬币,一点点运。” “积少成多,我求到万家运,求十次,娃娃就好了。” “快了,第九次了,还有一次。” …… 不只是话,眼前还浮现出老妇慈祥欣慰的面容…… 只不过她的期翼慈祥,瞬间支离破碎,被悲苦绝望替代! 更悲哀的哭嚎打断我的出神! “我娃娃……命不好啊!” “道长让我求万家运,我求了二十年!二十年!” “就差一次……” “杀千刀,杀千刀的啊!” “我活不起人了啊。” 老妇颤巍巍的站起来,满脸绝望,朝着屋墙冲去。 她脑袋前倾,竟是要撞墙寻死! 第十章 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 我脸色骤变,三步并做两步,跨至屋墙前头! 双手探出,刚好撑住老妇肩膀。 她瘦小孱弱的身体这一瞬爆发的力气,竟不亚于一个壮年男人! “为什么拦我……我对不起娃娃!“ “让我死!” “让我死啊!” 老妇拼命挣扎,声嘶力竭的哭喊。 “阿婆!你冷静!” “钱,只是丢了,是能找回来的。” “可你要是死了,偷钱用钱的人,就等同于用掉了你给儿子求来的万家运,你甘心吗!?”我用力一晃老妇肩头,沉声低喝。 浊泪从老妇的病眼中淌下,她显得更绝望崩溃。 “找不回来了……” “我看不见……” “没人信我……” “没人帮我……” 一时间,我哑然无声。 四扫周围,的确,看热闹的人很多。 可不但没有人施以援手,甚至绝大部分人,都在讥讽老妇。 就因为,老妇捡瓶子,破烂,所以不可能存出来九麻袋钱! 就因为,她想给儿子求运,所以她是神叨叨的死婆子,甚至不可能有儿子! 就因为,她过得狼狈,瞎眼,所以,她在别人眼中就是有病! 周围密密层层的旧屋老楼,脏旧布满铁锈的棚户,极为压抑。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里虽无山无水,但苦厄贫困之地,民风皆刁! 心头复杂唏嘘,不过,我语气还是充满和善。 “阿婆,我不是在帮你吗?” “我信你!只要你信我,钱,我肯定帮你找回来!”我语气加重,斩钉截铁! 老妇呆呆的抬起头,病眼的视力已经很低了,她眼中又涌出了泪。 不知道是谁,“啧”了一声,极其响亮! 讥讽声随之而来:“嗐哟,谁家好人,一开口,就是帮又疯又瞎的老婆婆找钱。她有钱吗?简直是搞笑。” “是啊!九个麻袋,真敢说,真敢想!” “还儿子呢!谁家不想个儿子,就一疯婆子,也能有?” 唇枪舌剑接踵而至! 老妇脸色煞白,嘴角都没了血色。 又有人大声喊道:“好好好!就算瞎婆子真有钱,啧,谁拿了钱不花了?还能找回来,我倒立吃屎!” 阵阵涌来的哄笑声,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妇眼皮一翻,竟生生昏厥了过去,得亏我抓着她肩头,才没有让她倒下。 换了动作,我一手搀扶着老妇胳膊,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舌本无骨,最能伤人! 古往今来,死在唇枪舌剑之人不知凡几。 稍稍闭眼,我再睁眼时,眼中满是凌厉冷冽。 “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少说两句话,就能多半点儿良心,若是害死了这阿婆,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脱得了干系!” 我冷声开口,用了半分气劲,声音大的瞬间盖过所有人的议论! 仅仅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下一刻,议论声变得更嘈杂! “毛都没长齐的生面孔,说什么良心?” “管闲事就是有良心?嘴长在你老子身上,还不让你老子开口说话了?” “我怎么越看越不对劲呢?生面孔,还愣是信瞎婆婆有钱,那你是不是贼喊捉贼!自己冲上来要帮忙,到时候又说找不到了,这事儿就翻了篇!?” 谩骂,猜忌,怀疑! 声浪一重叠着一重,甚至还有人叫喊着要报警捉贼了! 人群中忽然挤出来一个身影。 “他不是贼!是我同学!” 长发挽在肩头,身着白色长裙的余箐,挡在了院门口。 她很焦急,声音很大! 我皱了皱眉。 棚户区不大,余箐他们过来看热闹很正常,看见我也很正常。 只是我和余箐已经有误会了,她还是站出来帮我说话,这让我没有预料到。 可闹剧并没有终止,反倒是嘘声更多,讥讽话语更重。 “这谁啊这,不就是余瞎子她闺女吗?” “真新鲜,怪不得呢,骗子养出来的闺女,又带了个骗子回来啊!嘴巴唱的比什么都响亮,还良心呢!打算骗一个又疯又瞎的老太婆,就是良心!?” 余箐面红耳赤,身体不住发抖。 她还想辩驳,可刚开口,就被声浪压了下去。 瞎子的臭名声,都传递到这棚户区了……阴差阳错的,我从他们质疑的窃贼,又成了骗子神棍。 一时半会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因为,“事实”胜于雄辩…… “余箐,你跟我进屋。”我喊了一声。 然后我搀扶着老妇,推门进了她家屋子。 余箐匆匆转身,她低着脑袋,手紧攥着衣角,跟我进了屋门。 “关门。” 她赶紧关上房门,谩骂声弱了很多。 屋子里头很旧,很简朴,尽管家徒四壁,可一切都干净整洁。 右侧门帘是挽起的,里边是老妇平时睡的房间。 我将老妇搀扶至床上平躺下来。 余箐一直小心跟着我,手依旧紧攥着衣服。 “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不喜欢我的……我知道……是我爸,对不对?”余箐贝齿紧咬,嘴唇都发白了。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余箐不信风水,我总不可能说,瞎子让我来保护她。 事实上,瞎子这样做必然有原因。 余箐可能会遇到某种危险。 我的沉默,让余箐有种明显的沮丧,她无力道:“好吧,你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会说。” “可你千万不要和我爸走得太近,不要学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习惯……” “更不要,骗瞎婆婆……她已经很可怜了,帮她报警吧。” 人言可畏,那群人的话,多多少少影响了余箐。 再加上她先入为主的不信风水,才让她以为,我会和她爸一样骗人。 可瞎子,真的骗人了吗? 何隆家里的事儿,瞎子隐晦说出背后的不简单。 他管了,但不敢全管。 冥冥之中,命数更有约束,神棍骗人无碍,算命先生一旦行骗,就会面临无穷的反噬和后果! 瞎子,绝对没有骗人! “报警,就真找不到这些钱了。你爸不是骗子,只是阴差阳错的一些事情,造成了大家认为他是骗子的这个结果,事实上,更多都是误会。”我沉声回答,夹带了帮瞎子的辩解。 可没想到,余箐直接红了眼眶。 “他是不是骗子,我能不知道吗?” “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知道,他都做过什么吗?” “又知不知道,我和我妈,因为他吃了多少苦头?” 话音开始是颤巍巍的,而后,余箐捂着心口,像是心脏在绞痛一般。 第十一章 没走错 眼泪,无声的滑落。 余箐愈发显得痛苦,嘴角又带上了一丝讽刺的笑。 我竟看不出来,她这是在讽刺瞎子,还是在讽刺自己。 “我妈说,他是个极度自负,自傲的人,觉得她就是一个附属品,女人就该待在家里。” “好吧,我妈贤惠,听话,可他在我出生那天就走了,足足过了三年都没回来。” “他为什么会回来?因为他眼睛瞎了,生活难以自理!那样才想到我妈!” “我妈不计前嫌的对待他,伺候他,可他心情好的时候打人,心情坏的时候,更变本加厉!从小到大,我没见过我妈身上一块好肉!” “家里横,在外边儿他还坑蒙拐骗!” “我八岁那年,小区里有个女孩儿,总是发烧,一直看不好,他说那女孩儿招惹了小鬼,要帮人驱鬼,结果他偷偷扒人衣服,让监控录下来了,我妈脸都丢光了,赔钱下跪,求人不要报警。” “他还抵赖,非说扒了衣服才能找到鬼。之后,他还跟踪那女孩儿,让人心理都出现阴影了!那家人被逼的搬家!” “又过了一年,我刚九岁,他在火葬场侮辱尸体,被人打断了腿。” “十岁那年,我在学校生病,他非冲到班里头来,说这学校的风水不好,得拆了重建!还斥责我们老师,怎么没照顾好我!” 余箐越说,情绪越显得激动。 她仰起头,又努力控制,不让眼泪继续流淌。 “他让人绝望的事情太多了,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话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无声的垂泪。 我眉头紧皱着,成了个疙瘩。 余箐这番话,透出来的信息量,太大太大。 就算撇开学校和驱鬼的事情,打老婆,侮辱尸体这两件事情,就已经足够恶劣! 余箐还没说完……那就代表,还有更多的腌臜事。 我后悔了。 忽地想起师姐教导我的一番话。 不了解,不断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因为找瞎子太久,刚见到他,又要保护他,多少对他有些偏袒。 却因为这一股先入为主的念头,挫伤了余箐。 “抱歉,我不了解很多事情,让你想起这么多难过的经历。”我满脸歉意。 顿了顿,我又道:“可我不会骗人,那笔钱对瞎婆婆很重要,我尽全力去找,如果找不到,我们就一起报警。” 余箐用力抿着嘴唇,她还是难受,看我的眼神却带着另一股说不出的复杂。 “你……想怎么找?” 明显,她将瞎子的事情翻篇了。 我没有过多解释,摸出方形铜盘,这铜盘约莫五指摊开大小,居中又有一枚掌心大小的铜圆盘。 这是天枢盘,师姐授我的师门传承之物! 市面上风水罗盘种类繁多,粗制滥造的不在少数,天枢盘是精准度最高的一种。 罗盘的准度最为重要,稍有偏颇,风水酿成大患! 我控制手臂,让掌心变得平稳,天枢盘中央的红色指针也趋于平稳。 身体稍稍扭转,我往前走了一步,指针的方位,随之转变。 “甲震乙离丙辛坤……” “丁乾戊坎己巽门……” “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我口中低喃着,脑海中快速的推演着。 此刻的日子,瞎婆婆家的方位,硬币所属的五行,钩织成了一张八卦图。 眸子微缩,我径直迈步,走出屋外。 余箐担忧的看了瞎婆婆一眼,才赶紧跟上我。 阳光刺目,烈日就像是一颗通红的丹丸。 时值正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饭菜香气。 围观的那些居民,早就各回各家。 我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余箐紧跟着我,没落下半步。 停下脚步时,眼前是一个极为敞亮的小院。 院墙贴着白瓷砖,铁栅栏门擦得锃亮,通铺的地砖,干净的小洋楼,和这棚户区的脏乱差显得格格不入,更像是鹤立鸡群。 院门虚掩着,我就要推门。 余箐慌了神,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紧张的问:“你干什么?” “钱在这里。”我稍蹙眉,如实回答。 “……”余箐紧咬着下唇:“你弄错了陈千叩……这里怎么可能有人偷钱?你也没说,为什么是这里啊!是因为他家房子好?咱不能胡乱开玩笑冤枉人,回去报警吧……” 余箐更紧张不安了,用力拉着我要后退。 “信与不信,你要看我能不能找到。” “就算是报了警,你觉得有用吗?瞎婆婆没有那笔钱,真的会寻死。”我声音变大,拔高。 “可……” 余箐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明缘由。 这家小二楼的主人叫做徐曹,年轻有为,不但毕业于知名大学,还进了大厂,年薪好几十万。 他并没有因为发达而忘本,依旧住在棚户区,平日经常接济一些生活困难的人。 每个月,他都会很准时的送给瞎婆婆肉蛋奶,米面油。 余箐稍稍顿了顿,语气极为笃定:“谁都可能偷钱,可徐曹,绝对不可能是这个贼!你要是冤枉他,会很伤人的,以后他不接济瞎婆婆了,又怎么办?” 我眉头依旧紧皱,半晌没有舒展开。 这徐曹的为人,的确和窃贼不挂钩。 可寻物法不会错,天枢盘的方位,更不会错。 索性,我没有解释,手稍稍一震,便挣脱余箐,推开铁门,迈步朝着屋门方向走去! “陈千叩!”余箐急了眼,小碎步追上我。 我迈着大步,直接走到屋门跟前,手指咚咚扣门!声响在院内回荡! “你……” 余箐才堪堪追到我身后,耳根子都红透了。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三十余岁,带着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他显得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徐曹推了推镜框,笑容和善,语气礼貌:“您找谁?有什么事吗?” “找你,有事。”简明扼要四个字,我便往屋里走。 徐曹本能的后退两步,眉头皱了起来。 余箐显得更尴尬,一边小声喊我走,一边和徐曹道歉,说我们走错地方,找错人了。 不过,我没理会余箐,往前三步!步伐都很重! 徐曹就退了三步,脸色发沉,温和的情绪变成了不悦。 “走错地方,找错人,那就从我家出去,我不认识你们。”他沉声开口,话音隐怒。 我和徐曹对视,淡淡道:“时辰对卦,卦对方位,你叫徐曹,正对巽离,走错了吗?没走错。”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我半个字都听不懂,再不从我家里出去,就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了!”徐曹的脸色难看,声音更难听! “听不明白?” 我面无表情,说:“那我就说的明白一点。” “陈千叩……求求你,别胡说了。”余箐用力晃动我胳膊,极为哀求。 我无动于衷,平静又道:“这棚户区,住了个瞎婆婆,你经常送肉蛋奶,米面油的那一家。” “瞎婆婆?”徐曹脸色稍稍好看起来。 “是瞎婆婆有事儿?”他言语关切许多,没了怒气,反倒是隐约责怪:“那小兄弟你早说才对,瞎婆婆是个可怜,又很好的老人,她有什么事情,我是必须要管的!” “走!赶紧过去看看!” 徐曹就要来推我肩膀,真的急切着要出门一样。 第十二章 骗子! 我没有躲避,任凭他手推在我肩头。 徐曹很用力,可我依旧纹丝不动。 没有停顿,我平静又道:“今天,瞎婆婆丢了钱,那笔钱,和她性命攸关。” “你不用去看,因为我是来拿钱的,拿回去,瞎婆婆就好了。” 瞬间,徐曹就松开了我,他眼皮痉挛抽搐,脸色更阴晴不定! 抬手,徐曹指了指自己的脸,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脸色很夸张。 “小兄弟,你话里话外,什么意思?” “平日里,我徐曹这个人,没少做好事,没少给瞎婆婆接济。” “瞎婆婆丢了钱,我肯定是会管的,不说别的,日常用度,一日三餐所需,我力所能及,都会帮!” “可你意思是,我偷钱,是个贼!?” 徐曹声音瞬间拔高,气愤无比! “徐大哥……陈千叩不是这个意思……是误会……” 余箐脸色涨红,她不安的解释,更用力的拉我。 “不是这个意思,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太过分了!你们简直是太过分!” 徐曹也像是被气坏了一样,跺脚,又来回踱步。 “陈千叩……求你了……走吧……”余箐话音更哀求。 我还是没动,微眯着眼,冷视徐曹。 徐曹不只是踱步,口中还在喋喋不休。 是在说着平日里他在棚户区做的好事,对瞎婆婆的慈善。 更谴责我和余箐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他做贼。 不过……不止是如此。 徐曹的眼睛,时而飘忽的落在我身上,时而又偷瞥余箐。 他出现了“相格”! 无需主动去观相,都暴露出来的相格! 偷视恍惚神光露,好偷盗! 猛地,徐曹驻足,他似乎情绪到了临界点,厉声喝道:“还不走?!好,好,好!那我就报警了!私闯民宅,栽赃污蔑!我看你怎么和警察解释!” 摸出手机,徐曹作势就要打电话。 余箐更急,她都快哭了,更用力晃我胳膊:“别闹了陈千叩……我求你了……” “报警吧,我等你报警。”我依旧无动于衷。 徐曹眼珠子瞪大,眸子中出现一缕慌乱。 他的手,顿住了,并没有拨出电话。 “余箐,徐曹不愿意报警,你来。” “是非曲直,一眼就有公断。” “我要是冤枉了好人,我被带走。” “他要是贼,那法网难逃!” 我扭头看向余箐,一番话说的很平稳。 余箐呆住了,她紧咬着牙关…… “陈千叩……你疯了?” 我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说:“徐曹是好人,若今天不报警,还不了他一个“公道”,我从这里走出去了,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可你还住在这里,你妈妈也在这里,瞎婆婆也在这里。” “让别人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你妈妈,又怎么对待瞎婆婆?” “我没有疯,我只是做自己认为的事情,当然,如果我错了,那就要承担冤枉好人的责任!” “可谁家好人,被人私闯民宅,被人冤枉是窃贼,还不报警呢?” “是人太好了,连对一些藐视法纪的狂徒,都有同情心吗?” 最后两句话,我及其尖锐的点在了徐曹身上! 徐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他瞪大了眼珠子,满眼都是血丝! 余箐的脸色茫然。 多多少少,她都能看出来徐曹的不对劲了。 这一瞬,徐曹的呼吸格外粗重,他眼珠子更猩红。 忽然,他怒急攻心般一声大吼,朝着我扑将过来! “你胡说八道!你冤枉,你污蔑!” 他手中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我脸色不变,甚至没有后退,迎面而上。 徐曹就是个普通人,没有招式可言,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可没想到,徐曹竟然脚步一顿,他猛地一甩匕首,明晃晃的匕首飞射而出,就要扎中余箐面门! 余箐吓得花容失色,竟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道躲闪。 我猛地调转身体,高抬腿,一脚踹出! 啪! 匕首被我一脚踹飞,咣当一声闷响,扎进了墙里。 余箐被吓得瘫坐在地,面如金纸一般。 而徐曹借机冲出了屋门外。 我一声冷哼,陡然迈步往外追去。 三两步到了屋门口,我纵身一跃,直接一脚踹在徐曹的背上。 他一下子扑倒在地,却连滚带爬的要往院外跑! “杀人了!有人私闯民宅,要杀人了!” 徐曹惊恐的大喊着! 不过,他也只是喊出这一嗓子! 我已经追到徐曹身后,又是一脚狠狠踩下,踩中了徐曹的后心! 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了! 惨叫声从他口中传出,还夹杂着哀求,让我轻一点,他喘不过气,骨头要被踩断了…… 我正要将他抓起来。 四周,却快速涌来了不少人。 那些人显得惊怒交加,甚至还有人拿着手机,有拍照的闪光灯,还有人应该是在录像。 “卧槽,打人了!” “是余家那小娘们带回来的小骗子!刚才还在瞎婆婆那里想骗人呢!” “吐血了……徐曹吐血了……” “报警啊!谁报个警,我在录证据!” 一眨眼,徐曹家门外边儿,乌泱泱的涌来了几十个人。 谩骂声不绝于耳,都让我赶紧放开徐曹。 我蹙眉。 不过,我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没有踩着徐曹了。 立即就有几个人上前将徐曹搀扶起来,其余人对我更是怒不可遏。 “狗日的东西,你跑不脱!” “等警察来!故意伤害,这里全都是人证!你就等着坐牢吧!” 搀着徐曹那群人,又不停的安慰着徐曹,说已经打了120,110也打了,救护车和警察马上就到,放心,他们会为他做主! 徐曹嘴角的确淌下来了血丝,我刚才那两脚都踹的不轻。 余箐也颤巍巍从屋里出来了,她一手扶着门框,本身没好转的气色,变得愈发差,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曹嘴唇嗡动着,他声音很微弱,我倒是听不清。 扶着他的那几个人,却显得很错愕,完全不理解。 “不报警?怎么可能呢!” “徐曹啊徐曹,你当好人,可不能当烂好人啊!你看你,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余箐大学刚毕业怎么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啊!她带回来了一个骗子,暴徒!搞不好,瞎婆婆的钱也是他偷的!” “必须要报警抓人的!” “我和你说,你还不能谅解他们!他们太刑了!必须得进去!” 七嘴八舌的话,就像是连珠炮一样。 徐曹闷哼一声,哇的又吐出来一口血,竟生生昏厥了过去…… 第十三章 暂住 徐曹这一昏,人群就显的更哄闹。 谩骂,谴责,甚至还有“恐吓”。 当然,并非是什么人身安全的恐吓,就是告诉我,故意伤害,私闯民宅,少说三年起步。 我刚从学校里出来就这么不学好,对不起爸妈的生养,简直不是个东西! 骂我之余,这些人当然不会忘了余箐。 口诛笔伐,唇枪舌剑! 余箐坐在门槛上,抱着腿,一直哭。 我本来想安慰余箐两句,结果我刚看她,她脑袋就扭到一旁,显得极度失望,甚至有些绝望了。 我只能放弃。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群涌的愈来愈多。 警车和救护车同时抵达院外。 徐曹被抬上担架带走。 警察疏散人群的同时调查着情况。 围观那群人不停的添油加醋。 共有六个警察,警惕无比的进院,朝我包围。 我摊开手,做出不抵抗的举动。 他们神色稍稍放松,却有人摸出来明晃晃的手铐。 我面色不改,镇定的说:“徐曹是个贼,我找到这里戳穿了他,他想逃跑,还挥刀要刺伤我朋友。” “我只是踹了一脚,不让他跑掉而已。” “他们都是看热闹的,只见我追出来,徐曹趴在地上,便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 “嗯,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一楼的南边墙边有个木橱柜,瞎婆婆丢了的钱,都在里边儿。” 那几个警察面面相觑。 人群中脏话狂飙,都在斥责我狡辩。 当然,警察没有听信任何一方的片面之词。 两人上前,对我做笔录,调查。 一人去问余箐的话。 另外三人,直接进了徐曹家里。 两三分钟,那三个警察匆匆出来了。 他们人手各提着两条沉甸甸的编织袋! 骤然间,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将编织袋放在院中间,又有两人折返回去,再提出来三条编织袋。 有两个袋子口是打开的,烈日照射下,硬币折射着明晃晃的光。 人群不只是安静,更是错愕,茫然。 余箐双手捂嘴,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更显得震惊…… 后边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通过多方面的调查取证,加上证据确凿。 我和余箐既不算私闯民宅,我也不算故意伤人。 徐曹去医院简单治疗后,就会被拘留,立案审查。 那九麻袋钱,同样由警方送了回去。 本身他们是让我一起去的,毕竟我帮了人,瞎婆婆肯定会想感激我。 不过我婉拒了。 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他们问我,是怎么发现线索的。 我搪塞几句,说我觉得棚户区有这么好的房子,本身就很奇怪,再加上徐曹的好人好事,好得过头了,再和徐曹对话几句,他心理素质不好,露出了马脚。 那几个警察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还问我是不是政法大学毕业? 我笑着摇摇头否认,说自己是误打误撞,运气好。 再之后,我们从徐曹家里离开了。 那些围观的居民都极为尴尬,远远避开我和余箐。 走出去老远,余箐才细弱蚊吟的说了句:“……你要是跟我走了……就找不回来瞎婆婆的钱……对不起。” 她眼中既懊恼,又自责。 我稍稍一顿,笑了笑说:“咱们不是没走,钱不是也找到了吗?” “你……不生气?”余箐呆呆说。 “为什么生气?”我反问。 余箐默不作声,眼中隐约又有泪花闪过。 两人站了半晌,余箐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你要去哪儿?” “暂时无处可去。”我摇摇头。 “那你还要钱吗?” “身上还有八十二块,够吃够用几天,如果你妈妈那里方便,可以腾一个房间给我,让我暂住一段时间。” “啊?” 余箐顿的面红耳赤。 “如果不方……” 我话还没说完。 余箐就细弱蚊吟的说,方便,她去和妈妈解释。 我脸上浮现出笑容。 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阴差阳错,遇到瞎婆婆的事儿,也正是这阴差阳错,化解了我和余箐之间的误会。 能住在余箐和她妈妈家里,没有比这更妥当的保护了。 不多会儿,我们就到了余箐妈妈家门外。 余箐妈妈本来在门口来回踱步,一眼就瞧见我们,先是面带喜色,随即一愣。 她谨慎的打量着我,又看看余箐,显得满腹疑窦。 “妈,这是我同学,陈千叩。” 余箐去挽着她妈妈胳膊,小声的介绍着我,还说了我要借住的事情。 余箐妈妈顿显得为难起来,欲言又止…… 余箐忽地又提起来瞎婆婆家里失窃的事儿,以及我们发现徐曹是窃贼的经过。 她没有提我用罗盘,而是将我搪塞警察那番话,阐述一遍。 显然,余箐并没有认为我是靠风水找到的徐曹。 她一样觉得,是我心思缜密。 余箐妈妈懵了,不敢置信的喃喃:“徐曹是个贼?还偷瞎婆婆?这怎么可能啊?” 余箐一阵苦笑,说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 一时间,母女两都安静下来。 良久,余箐妈妈才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瞎婆婆日子不好过就罢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好人帮她的,还偷了她,嗐,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就缠苦难人。” “箐箐,你快请你同学进屋,菜都快凉了。” 余箐妈妈先匆匆进屋。 余箐俏皮的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才明白余箐的用意。 经过这插曲儿,我住下的事情,就定了。 吃着温馨的家常菜,又在温馨的拉家常中,被余箐妈妈“盘问”了一番。 老家哪儿的。 毕业找的什么工作? 对将来怎么打算? 家里有房吗? …… 余箐脸都红了,一直埋头吃饭,没敢吱声。 显然,余箐妈妈还是误会了。 要是我户口本在这里,都得被翻个底朝天。 总算饭罢,余箐妈妈收拾完东西,就出门去上班了。 余箐给我腾出了一个房间休息。 我如获大赦的躺在床上。 从我见到瞎子那一刻起,两天一夜都没合眼,精神早就倦怠。 可现在,又心绪不宁,怎么都睡不着。 我摸出来了布囊,这里边儿,还有四枚锦囊。 怔怔看了半晌,又将其收起,打消了再开一枚的念头。 瞎子这里只是暂时妥当,我还要保护余箐,不能再添事情,两头抓瞎。 让我心绪不宁的缘由,我也想明白了。 师姐告诉我出师方法时,还说过回山条件。 五枚锦囊是其一,我还得找到生母,报答生恩,了结宿怨! 而瞎婆婆的经历,不止让我唏嘘同情,更会止不住的联想……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瞎婆婆还有个精神支柱,为了孩子求运。 那我妈呢? 她,还好吗? 第十四章 讨债鬼又来了 困意始终是涌来了,我沉沉睡了过去。 我做了个梦。 自己站在云雾缭绕的老君山顶。 雾影朦胧的山下,一个削瘦单薄的身影,伛偻着腰身,艰难的蹬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上爬。 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坚韧! 老君山的三千台阶,并非直直一条,而是盘旋于山沟间,峭壁处。 大部分道士,不是情况特殊,都不会走三千阶,而是绕山路。 古往今来,能走完三千台阶的普通人,屈指可数! 睡眠很短,梦很长。 没有等到她爬上山,梦境便支离破碎。 我睁开眼,屋中静谧无声,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挥洒进来,风吹的玻璃轻晃。 翻身下床,走出房间。 平房的客厅就像是农村大堂屋,就一扇门,没窗户。 月光只能从门缝渗进来,光线比房间暗得多。 时间是凌晨三四点,我其实睡了很久了。 推门而出,我静坐在门外的小马扎上,感受着夜风吹拂,时而嗅到空气中的臭水味儿。 梦的后劲儿总算消失不见。 心绪不宁化作的担忧,担忧促使的急切,都被我暂时压抑下去。 一个人同时做不好两件事。 瞎子让我保护余箐,我得确保余箐不会有事,才能考虑其它。 晨光微露,初阳未显时,余箐和她妈妈都醒来了。 余箐诧异问我,不会在外边儿坐一晚上吧? 我笑而不语。 早餐是很简单的清粥小菜。 饭罢了,余箐妈妈便出去上班。 余箐也要出门,说是要去以前的公司打辞职报告,不然影响工作简历。 她还问我想不想找工作?可以帮我问问? 我摇头后,余箐又问我,先前听我说要办一件大事,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语罢,她又补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 我说,过几天。 而后,余箐不再多言,同我交换了电话号码,并叮嘱我有事情就联系她。 另外,她还给我留了一千块钱,才从家里离开。 我并没有跟着余箐。 还是那句话,大白天的,出不了大事。 我一直跟着她,不但不方便,容易引起误会,我也不好解释。 就这样,我在余箐家里呆了三天。 这几天,还真遇到一些事情。 第一天,余箐丢了手机,摔了一跤,手和膝盖都破了皮。 第二天,她觉得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我还陪着去了一趟医院。 第三天的时候,她房间漏水,地板都被浸透了。 事儿虽不大,但烦心,而且,小事儿往往还会预兆着大事! 余箐脸上没显露出相格,我便没刻意去看面相。 不过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余箐妈妈家的风水。 在她家厨房顶上,有一个大洞,明面上看是被补好了,可补的太粗糙,洞口仍在。 平房左右两侧,又生了两株小树苗。 房子尾端那里,凸出去一截裸露在外的钢筋。 在阳宅风水中,破屋大漏有窟者,主官灾和意外祸事!血口血财不兴旺! 屋旁生两树,则主易患病,女子不守妇道,招惊邪怪异入室惊扰。 钢筋相当于现在的房檐木,伸出房体外,叫做露骨房,主破损钱财,祸事不断! 余箐遇事,差不多都应验在风水上!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挖断树苗,补上房顶大洞,截断钢筋。 甚至,我还悄悄在墙角布置了一圈铜钱,朱砂,设了一个辟邪的小风水。 当然,前者我没解释和风水挂钩,后者,更不可能说出来,毕竟她们母女还是不信风水,还有阴影和创伤。 余箐很感激我,她妈妈也高兴,夸我很能干!现在的年轻人,这么能干的不多了。 之后两天余箐都没遇到什么事情,甚至投递简历的公司都逐一给了回复,她都不知道去哪家上班更好了。 因此,第六天时,我趁着母女两不在家,留了一张纸条,叮嘱余箐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或者怪事,要立即联系我,便不辞而别。 我认为,瞎子对余箐的担心,我大体应该处理了七七八八。 六天了,我不能总在这里耗着。 对余箐的名声上来说,也不合适。 …… 离开棚户区,我出城去了一个地方。 陈远村。 村名和地址,都是师姐曾经告诉我的。 毕竟我上山时,只有四十天大,对陈远村,我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四下找人打听,村民瞧我是生面孔,都比较谨慎。 花了一两个小时,才总算打听到我家的位置。 等我满怀期翼的找上门去,家里早就人去宅空! 陈旧的农家小院儿,水泥院坝有不少裂隙,生出来的杂草半人高,枯枝败叶堆满地面。 堂屋门大打大开,灰尘覆盖了家具本身色彩。 我妈不在家! 不……她已经很多年头没回过家了。 心头沮丧,我又去村里头打听。 找一家人的住处,还好,愿意指路的多。 可当打听人家更详尽的东西,村民就多了谨慎,不怎么多言,还试探我的话。 我没有藏着掖着,直说了我是薛兰的儿子,才总算在一个五十来岁的村民口中,打探出一些消息。 他一脸的可惜,直叹气,说我妈当年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女大学生,才貌双全。 结果生了娃娃,就闹出一大堆事端,自己还整出来一身病,恐怕早就死了。 话语间,那村民看我的眼神还极其复杂。 我不信这个邪! 师姐都让我找到我妈,她都能算到瞎子二十多年后的劫难,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妈的死活? 和那村民辞别,我继续在村里打探。 这一次,我挑年纪大的去问,结果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好像瞧见薛兰在城里头要饭,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惨,之后生生饿死。 又有人说,她被一个又聋又瘸的老光棍骗回家了,结果没给人生个崽,天天被打。 我愈发心头闷堵…… 天黑了。 农村里,天一黑,村民就各回各家。 没地方能打听,我只能回“家”去睡觉。 破败的“家”,不知道遭遇过几次贼,只剩东屋还有张床板子。 我和衣躺下,脑袋格外清醒,太阳穴都在抽搐跳动,还隐隐发疼。 努力了好半晌,我才勉强合上眼,睡了过去。 可我又做了一个梦…… 这梦,就诡谲阴森了。 我居然成了个襁褓里的婴儿。 一个鹰钩鼻,脸上赘肉,眼珠子狠毒的老太太,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嘴里咒骂不止。 “讨债鬼又来了。” “谁让你来的!?啊?” “房子是我孙子的!都是我孙子的!滚!滚!滚!” 第十五章 造孽? 不但掐,老妇还甩! 她太用力,动作太猛,都要将我脖子拧断了! 我竭力想要醒过来,驱散眼前梦境。 可怎么都醒不过来,胸口被无形的石头压住,喘息都困难…… 鬼压床,就是这种症状! 只不过普通的鬼压床,是阴气,是游魂。 这是真的有鬼压在我身上! 我骤得闭上眼,驱散自己是个婴儿的想法,双手四指紧握至掌心,大拇指则压住四指甲盖。 一股淡淡的热流,淌过四肢百骸。 猛然间再睁眼,入目所视,我胸口压着一个形若枯槁,头发枯白,牙齿掉了一半,露出半副牙床的老太太。 她端得是凶狠异常,手用力掐着我脖子。 火辣辣的疼痛,刺骨一般的冰寒,不停往我伤口里钻! “谁让你睁……” 老太太神态更尖厉,手上更使劲儿了! 我双臂陡抬,拳掌挥出! 击中老太太胸膛那一瞬,滋的一声白烟骤起! 老太太话都没说完,便是一声惨叫。 她崩溃成好几道黑气,惊恐的逃窜。 我本想翻身下床将她擒住! 可黑气中,竟掉出来一枚黑漆漆的符,落在我胸口处。 顷刻间,我身体都麻木一瞬! 再等我恢复行动力,一把薅下黑符,翻身下床时,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了…… 太阳穴突突狂跳,呼吸极其粗重。 低头,我死死盯着掌心中的符。 派别不同,我认不出这张符的来历,但能看出来,这是聚阴养鬼的东西。 这老太太不但家人祭拜,还请了符养魂。 她家人,不简单! 可回想到梦里那几句话,我瞳仁都放大了。 师姐曾一五一十和我说过我的身世…… 我外婆就把外孙不如孙,挂在嘴边。 过往二十多年,我都不知道我外婆长啥样。 没想到,回“家”第一晚就长了见识。 以前学校里头,总听人说,梦见奶奶,太奶了,对他们多么好。 我外婆活着的时候,不想我活着,现在她死了,还想掐死我…… 我睡不着了…… 进村,没直接找舅舅一家的缘由简单。 了结宿怨,就是收债。 我想带着我妈一起去,恶气,不能我一个人出! 可死老太婆都找上我家门,掐了我脖子!我再不去收点儿利息回来,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我妈! 没有继续躺在床板子上,我去了房顶。 盘膝静坐,头正身直,双目轻闭垂帘,双手平放于膝间。 师姐教导过我,情绪有起伏,恩是恩,怨是怨,恩不报心慌,怨不结心魔……要收放自如,才不能乱心扉,不生邪念。 我口中低喃:“学道需凝神,凝神之凝,乃聚结之义,神不外驰,自然凝聚,然神不外驰,也不能内想,一有内想神仍不安,故非能凝。外想不入,内想不出……” 心绪,总算缓缓趋于安宁。 …… 公鸡,发出嘹亮的啼鸣。 独属于夜晚的阴气幽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温润。 我睁开眼。 远处天际,朦朦白茫中,划过一道紫气。 长呼一口气,将体内污浊排空,我起身跃至地面。 虽说此时尚早,但村民陆陆续续的开始下田耕作。 我绕着村子走,打听我舅舅家的住址。 结果许多村民都避讳陌深,不愿和我多言。 我只能耐下心来,找更多人打探。 这走动间,我还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村子的四方,不生树。 明明有树的地方,树木会枯死,周围却生机勃勃。 那处枯死的范围内,隐约能瞧见有黑漆漆的蟾蜍蛰伏。 金蟾聚气,蟾蜍稍弱,一样吸附走生气。 我进村时就发现了,陈远村很穷,我本以为这个穷是正常村子的穷困,可没想到穷根儿居然是被人种下的。 要破除这风水,不难,只是有一点点麻烦,需要一点时间。 这节骨眼上,我得办完自己的事情,才能回头看这里。 …… 快晌午,还是没打听到舅舅家在哪儿。 我换了种方式,再找村民打听时,先塞了一百块钱。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轻而易举就问到了地址。 等我抵达村中央时,在祠堂旁边瞧见了一庄宅院。 上好的青砖垒砌成院墙,院檐挺拔,院门的红漆锃亮,门口还立着两只石狮子,一看,就是权贵之家! 走上前,我咚咚敲门,声音传递老远,结果无人开门。 敲了得有三四分钟,依旧没什么反应,我遂即抬腿,重重踹在门上! 一声闷响,门呼的一声撞在墙上。 入目所视,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 花圃略显得杂乱,能看出修剪痕迹,也有一段时间没打理了,地面一尘不染,更没有枯枝败叶。 这种乱和干净,极不正常。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霉味,霉味不是发霉,是常年没有人居住的空寂。 舅舅家,也人去宅空? 我走到了正堂屋门前。 用力推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隙时,一张皱巴巴,两颊有赘肉的老太婆脸,赫然和我对视! 当门彻底开启后,阳光晒入屋内。 正对着门的灵堂上,摆着一张起码得有一米高的遗照。 老太婆的鹰钩鼻分外瘆人,尤其是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像是活着一样,直愣愣盯着我。 果不其然,院子干净,是因为有脏东西! 鬼是魂,魂喜净,所居之地无尘垢污浊。 余光四扫,屋内家具一应俱全,靠东墙立着个柜子,空格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一看就是积庆有余的殷实之家。 和我家被贼光顾不知道多少次,只剩下床板子的窘迫潦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手落在了一张椅子靠背上,釉亮的实木顺滑温润。 手瞬间握紧,用力一拔,往前一砸! 轰的一声闷响,椅子砸在遗照那张老脸上! 木头四分五裂。 只不过,遗照只是碎掉了表面的玻璃,下边儿的黑白相片,没有丝毫损伤。 本身这遗照就挂在墙上,力道都让墙吃了去。 我没有罢手,上前,抓住遗照边缘的木框,用力一拽,整个相框被拉扯下来。 我将其朝着地上狠狠一砸! 就在这时,惊惶的嘶吼声传来。 “砸不得!砸不得!造孽,遭了大孽啊!” 第十六章 他们飞黄腾达 哐当闷响和那喊声重叠在一起。 相框四分五裂,黑白照也在撕拉声中裂开,扯断。 我蹙眉,平视着前方院门。 村民鱼贯而入。当头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翁,杵着一根歪七扭八的扶拐。 旁边几个年轻的,推搡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村民,不正是告诉我舅舅家住址的人么? 他极度凄惨,脸上青一块绿一块紫一块,血不停从鼻子淌出来,就像是开了染坊似的…… “嗐哟喂,造孽,造孽啊!”老翁进了堂屋,急得直跺脚。 他举起那根老拐,指着我脸就骂道:“你个讨债鬼,白眼狼,怎么能踹你舅舅家门,怎么能摔你外婆灵位啊!” “没心没肺,没心没肺啊!” 其余村民涌进来,眼神凶得欲噬人一般! 七嘴八舌的咒骂不绝于耳。 什么听见薛兰的儿子回来了,就知道没有好事。 当年薛兰像是个精神病一样,天天烧香拜佛,生出来个有病的讨债鬼,还非要说自家哥哥害了娃娃,扎了娃娃的针! 好不容易,天遂人愿,把讨债鬼母子都送走了。 没想到,讨债鬼就是讨债鬼,又愣是找回来。 他们口中的讨债鬼,赫然便是我! 而他们这番言辞,与师姐和我说的截然不同! 师姐所言,我是被舅舅害了,夺走了运! 可村民所言,我出生本来就有病,舅舅被冤枉了! 我当然不信村民! 师姐不可能骗我。 村民愚钝,必然是被蒙蔽了双眼,灌输了思维! 可一张嘴,抵不过几十张嘴。 师姐更叮嘱过我,对普通人,最多小施惩戒,不可用道术伤之。 我只能紧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既不辩解对骂,也不动手。 唾沫星子四射飞溅,密集的声音就像是算盘珠子。 许是骂得久了,许是见我半天没动,没还嘴,村民们慢慢安静下来。 老翁依旧直愣愣的瞅着我,扶拐铛铛在地面杵了好几下,才跺脚叹气。 “好端端个人样,怎么就干不出来人事呢?” “你晓不晓得,你舅舅多好一人,他资助了我们陈远村多少钱,做了多少好事!?” “你晓不晓得,他还嘱托了多少人找你,想着化解误会,还是要照料好你们母子!?” “你爸和你妈都离了婚,他还是帮了你爸,要不然,你爸能开那么大一个厂?” “这些你全都不晓得,不晓得啊,不知道事情全貌,怎么就能干这样不是人的事儿呢!” “嗐!” “要不是你舅舅叮嘱那么多,现在就直接报警,把你抓了!” “你现在把你外婆遗照捡起来!跪下磕头赔罪!” “你给我跪十天半个月!什么时候真真切切知道自己错了,我才联系你舅舅,不然的话,你都不配进他家门,不配过好日子!” 我和那老翁冷眼对视。 这人,应该是村长无疑了。 舅舅,当真还做了不少事儿。 对村里不错应该是真的,否则村民不会那么维护他。 可他要找我和我妈,我就觉得,要么是冠冕堂皇,要么就是不安好心了。 还有…… 抛妻弃子的我爸,居然还在舅舅的资助下,开了厂? 一时间,心头的郁结,让我觉得胸闷,气紧。 黑白,竟就被这般颠倒了吗? 可我和这群村民争辩,又有什么意思呢? 只有说不清,只有道不明! 没有和村长回话,我一口唾沫,重重的吐在碎裂的遗照上。 村长气得吹鼻子瞪眼,扬起扶拐,就要打我头! 他哪儿打得中我? 稍稍一晃身,我躲过这一扶拐。 村民们气急,一拥而上扑向我! 脚下步伐交错,我轻而易举的绕过了所有人。 村民反倒是因为人太多,错砸了别人拳头,失足摔倒的比比皆是,引得一番哄闹和混乱。 三步并做两步,我转眼就跨出院门! 阳光耀眼夺目,可脑袋有种晕厥感。 半晌,我才压下这股子不适。 吐了口浊气,我远离大宅,朝着我家走回去。 和村民置气是没必要的。 找舅舅讨利息,本是顺手而为。 他不在陈远村,我就不能走远了。 我妈的境况,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现在毫无线索,我还得想办法才行! 可没走多远,我就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跟随。 驻足回头。 十几米外,却是一个风韵犹存,身段妖娆的妇人。 我正想呵斥她一句别跟着我。 没想到,她又加快脚步走到我近前。 看我的眼神,和村民看我,截然不同。 唏嘘,还有一丝丝说不出的伤感。 “你活着……都这么大了……”妇人稍显的哽咽。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去我家里头坐会儿说吧。”她又叹了口气,神态愈渐复杂。 我愣住了,深深看着妇女双眼。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妇人没恶意。 且从面上相格看,她是个寡妇。 没吭声,不过我点了点头。 寡妇便走至前方,匆匆带路。 很快经过我家门,她小声说现在不敢去我家。 又往前走了一段,总算到了她家院外。 寡妇将我让进门后,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外边儿,才上了门阀。 “你这孩子,性子真冲,和你爸当年有得一拼。”寡妇再看向我,复杂道。 我眉头稍皱。 她继而又轻叹,说:“我记得,那年你快不行了,你妈送你上了老君山……你是才回来找她吗?” “嗯。” 我点点头。 “哎……世事无常,小兰恐怕也没想到,你能活到今天。” 寡妇眼神愈渐伤感,面容苦涩。 半晌天,她才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昨天我回村,她就注意我了。 可还没等她来找我呢,我就闹出来了大乱子。 这些年,我舅舅飞黄腾达了,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 而我爸,也在裙裙带带的关照下,成了有名的乡镇企业家。 她不知道我这二十年过得怎么样,可无论如何,她希望我不要去我舅舅那里闹,到时候吃不到好处,万一被抓了,还得坐牢。 如果,我真想找我妈的话,就去一趟附近的延寿镇。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有了喜色,问:“我妈在那里!?” 寡妇却摇摇头,回答:“她不在,你爸在,当年你妈把你送走了,她回来的时候,眼睛就彻底不好用了,虽然没瞎,但也瞧不见多少东西。” “你爸来了一趟,把她接去了延寿镇。” “我当时以为两口子和好了,你妈也一直没联系过我。” “直到最近这些年,我才听到消息,说你爸再婚了,老婆年轻又漂亮,他们还生了个儿子。” 闻言,我脑子都轰然一声嗡鸣。 我爸的事情自动从耳边过滤。 我妈的眼睛,竟也不好用了!? 人没有眼睛,饶是瞎子这样的高人,都活的狼狈不堪。 瞎婆婆那样的人,更贫贱凄凉! 我妈……得活得多辛酸无助?得过成什么狼狈模样?! 第十七章 有病的是你! 拳头死死握紧,指甲要嵌入肉里,丝丝缕缕的刺痛,却及不上此刻内心的绞痛…… 我缓缓蹲在地上,捂着心口,长大了嘴巴,艰难的喘息…… 唇间微颤,嗡出来师姐两个字…… 眼眶却滚烫,吧嗒的轻响,有泪滴打在地上,溅起微弱尘土……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为什么瞧见瞎子,我就可以出师了。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命数,冥冥之中有着考量。 瞎子余归海,同师姐的安排息息相关。 瞎婆婆,是世上的苦厄人,能校验一个先生的仁厚,一个道士的善念。 我妈,则是本身赋予我性命,让我活下去的人。 瞎子,不是一个,是三个! 出师的路,不是一条,是三条! 只不过,我先遇到了余归海而已。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人好的,死的早,就像是我家那口子。人渣就活得久,混得好,天都不开眼。” 寡妇唏嘘轻叹。 “你这孩子,重情,都没见过你妈妈,还这样一直找她,哎,还是世事无常,她要是晓得,肯定会很高兴。” 我闭上眼,回过了神儿。 站起身,呼出浊气,再睁眼,直直看着寡妇。 “姨,谢谢。” 我极为诚恳的道谢。 “这还谢什么?我一点儿忙都没帮上。” 寡妇苦笑连连。 “记得我妈,挂念她,又对我伸出援手,告诉我事情,已经是帮了很多忙了。”我说。 “这……哪儿算是帮忙?” 寡妇更唏嘘。 头顶的阳光,忽地被一道飘过的厚云遮住。 院里暗沉下来,寡妇的脸色,就同样变得暗沉。 能瞧见从她鼻翼,嘴巴,眼睛,耳朵,七孔窍的位置,慢慢淌出细细白气,四散飘去…… 这一幕,实际上有些瘆人和恐怖。 寡妇,自己是看不见的。 白色的气,是生气,比阳气要稍稍复杂一些。 阳气只是精力,生气则代表了精气神,更代表了命数,福缘,是一个人的全部! 阳光下,不好看清晰。 其实先前在我舅舅家里,我就发现了村民的生气也在外溢。 这一切的根源,应该是村四周的风水。 村民就像是香,在慢慢的被燃烧着。 生气供奉的是“鬼”,当然,此鬼非彼鬼,只是一个比喻。 鬼吃香饱腹,养魂,吃了这些生气的人,运道会更好! 思绪间,我露出了些许笑容,说:“这已经很好了,人最怕的是被遗忘,姨,送你一样东西,我从山上带下来的护身符。” 我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符,符纸被叠成了三角形,能瞧见部分鲜红的朱砂符文。 “这能辟邪化煞,安神宁魂,你一个女人家独居,家里阳气难免不充足。” 我将符递给寡妇。 “这……这怎么能行……”寡妇微慌,摆手摇头的拒绝。 “只是一张符,姨你就别推阻了,等我找到我妈,带她来你家做客。” 我将符塞进寡妇手里。 她七窍间淌出的白气一颤。 随着寡妇呼吸,全都被吸了回来,再没有溢出! 破风水,不难。 无论是道士的善念,还是先生的仁厚,都让我应该做这件事。 可我本质上,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村民骂我出生就有病,将我妈贬低的一文不值,恨不得我们母子两死在二十多年前。 我还要去破风水,救他们。 那我就真的病了。 “哎,好吧,你这娃娃,心太好了。” 寡妇小心翼翼的收起符来。 我拉开话题,又和寡妇聊了几句,包括延寿镇在哪儿,我爸家的具体情况他了解多少。 寡妇知无不言,只是她晓得的不多,我只了解到我爸厂房的位置,下班的时间,他的姓名,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从当地的媒体平台上,给我找了一张照片。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面含微笑的站在一块泰山石前头。 …… 辞别寡妇后,离开陈远村。 延寿镇距离村子,不到十里路。 当我走到寡妇所说的厂房外时,刚刚三点钟。 五米长两米高的泰山石,显得气势巍峨,陈氏纺织厂几个大字,笔锋内敛,字体又红得夺目! 我站在泰山石下边儿,眯着眼,一动不动。 “小伙子,你干啥嘞?”保安走上前,诧异的看着我。 “等个人。”我笑容和善。 “哦……” 保安多看了我两眼,眉毛微蹙,像是在想什么似的,不过他没有多言,又回了保安室。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三点……四点……六点到了。 蚂蚁一样的人,从纺织厂内涌出。 大抵是六点半左右,人群散尽。 保安端着饭盒,匆匆走向厂房内。 有人通班,有人住宿,显然保安是趁着空闲,去食堂打饭。 我还是在等。 我爸,还没出来。 一辆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厂房门口。 下车的是个穿戴极其光鲜亮丽的女人,还有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背着书包,怀中抱着手办。 “小伙子,你等人吗?厂里都下班了呢。”女人声音纤细,笑的很温柔。 “呵呵,等人,他还没出来。”我温和回答。 “加班的人不多哦,你等谁,和我说一下,我说不定认识。”女人又好意问。 “爸爸没下班!爸爸还没下班!”男孩儿挥舞着手办,大声喊道。 “嘘,要安静,不要吵着叔叔了。”女人轻声斥责了一句男孩儿。 男孩儿气鼓鼓的嘟着嘴巴。 我笑了笑,说没事,不过我并没有回答女人我在等谁。 她也不多问,摸出来手机,发着消息。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厂房内匆匆走出一人。 西装款式不一样了,可一样的整齐干净。 短寸的头发,刚毅的五官,稍紧绷的脸,在走近厂房大门时,变得松弛,笑容满面。 他只是瞟了我一眼,视线就落在女人和男孩儿身上,温馨和喜爱溢散而出。 “爸爸!”男孩儿要小跑过去。 我同时迈步。 女人瞧见了这细节,拉住了男孩儿。 我径直挡住那男人的去路。 “你,就是陈督?”我语气平静,但没有笑容。 我知道他就是,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可开场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只能问。 “嗯?”陈督上下打量我一眼,说:“有事么?” 他就没那么友善了,稍显的排斥。 “有事,想找你打听一个人。”我微吐了口气。 陈督皱皱眉,又看了一眼那女人和孩子,显得不耐烦。 “等会儿保安会回来,想找谁,你可以问他,做登记,我还有事。” 语罢,他就要饶过我。 我往右侧一步,直接挡住他! 陈督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道:“麻烦让一让,我很忙。” “我,应该也很忙的,可只能先找你,其实我更不想看到你。” 摇头,我语气充满了复杂,还有一丝丝厌恶。 “你有病?再不让开,我要喊保安了!”陈督骤然拔高。 那女人也看出来不正常,蹙眉看着我。 我淡淡道:“我没病,有病的是你,生了六亲不认的病。” “我要找薛兰!” 我语气瞬间变得冰冷,更是字句凿凿。 “薛兰是谁?我不认……” 陈督的脸色变了,瞳孔一瞬间放大! 下一秒,他冷冰冰的说:“别找了,早就死了。” 第十八章 她快死了 除了冰冷,陈督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慌。 他不知道我是谁。 可我提起了我妈,说了他六亲不认,才让他慌! “你说谎!” 我斩钉截铁的回答,语气更重! 师姐不可能错判我妈生死。 而且陈督不但眼中慌乱,更左右乱视。 相术言,左右乱视者,欺骗偷摸! “什么说谎?我警告你,你别胡搅蛮缠!” “还有,死了就是死了,那种疯婆子,死了干净!” 陈督冷厉说完,又要绕开我。 我脸色彻底变了。 撒谎是其一,陈督这就是在咒我妈。 他抛妻弃子,还一口一个疯婆子,死了干净! 他是人,干的才不叫人事! 陡然探出手,我一把掐住了陈督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一旁的女人,吓得一声尖叫,花容失色的要扑向我。 “你松开我老公!” 她焦急无比。 “滚!” 我眼神极度冰冷,厉声一斥! 眼观眼,鼻观鼻,心观心,师姐教过我,人合乎天地间,举手投足,便有势! 虽说我这功夫还不到家,但对一个普通女人,绰绰有余。 她身体一颤,还没跑过来,就扑倒在地上,更吓得花枝乱颤,不敢靠近。 陈督双手紧攥着我手指,他脸色逐渐涨红,呼吸都困难。 我手保持着那个力度,没有丝毫的松开。 “松开我爸爸!你是坏人!你是大坏蛋!” 小男孩用力的抓打我,手办狠狠砸在我腰间。 我抬腿,这一脚都没用力,就是轻轻一勾,小男孩儿滚倒在地上。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再次扑向我。 我左手一抓,抓住他衣领子,将他同样举了起来! “放……放开我儿子……” 陈督的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惶恐。 他力气竟然一瞬大得稍稍掰开一点我的手指。 “我……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别……别伤害我儿子……” 哀求的话音,断断续续。 却饱含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挚爱之情。 小男孩儿哭的更凶了,他更拼命打我手,喊着放开他爸爸。 这一瞬间,明明我抓着他们。 却感觉到,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着我的心口,肺管,让我难以喘息。 “你,很好啊。”我话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很有责任心,对他来说,真是个好父亲。” “可你,可曾记得你二十年前的儿子?” “你,可曾护住他一星半点?!” 我手猛的松开。 陈督咣当一下,瘫坐在地上。 那小男孩往下摔去,陈督惊惶的前扑,接住了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吓坏了,哭的更声嘶力竭! 陈督的眼神错愕,呆傻,震惊! 他死死的盯着我,额头上汗珠豆大豆大落下。 “我妈,在哪儿?!” 我眼眶滚烫,虽说没有镜子,但我一样知道,此刻我必然满眼血丝! “聋了吗!?说啊!” 我大声呵斥。 陈督一颤,声音发抖:“我……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我接她去领了离婚证,要回来了彩礼,她就走了……可能……可能她在陈远村,你回去找找?” 我死死的盯着他。 胸腔的闷堵更多! 线索……又断了? 陈远村没有人,好不容易知道陈督接走我妈,结果二十多年前,我妈就走了…… 茫茫人海,这要怎么找? 从何处找起!? 我妈的凄惨,源于家中厄难,源于陈督的翻脸不认人,抛妻弃子! 她如今不知道过得多么悲哭。 陈督,却天天过得意气风发! “我妈,不在陈远村。” “她,也给你生了儿子,她还瞎了一双眼,陈督!这二十多年,你睡得着吗!?” 我声音更沙哑,情绪波动的更大! “我……” 陈督面色惨白。 不过,他眼中并没有懊悔,甚至一丝一毫的自责都没有。 他只是怕,紧紧的抱着小男孩儿。 像是生怕我下狠手,伤到孩子一般!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脸上,都是讽刺。 “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找到我妈的消息,三天后,我来这里等你,如果你敢躲我,或者你无法给我满意的答复,你就准备再感受一次妻离子散的痛……” 话音,戛然而止。 我再度摇头,语气更讥讽:“你当年没有痛,不过,你以后会痛苦的。” 陈督眼角一直痉挛,脸色上的皮肉都在抽搐着,他脸色惨白的,都面无人色了。 “法治社会,你想干……” 我没吭声,还是冷眼。 不过,我没看他了,而是看过那小男孩后,又扫过一眼地上瘫坐的女人。 “你只有三天。” 语罢,我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等走远了,我余光回瞥了一眼。 夕阳的光,将陈督一家三口的影子,拉着极长。 陈督颤巍巍的抱着小男孩儿,又搀扶着那女人,上了车…… 车,又远去了。 短暂的爆发出内心情绪,一时间寂静下来。 我内心又说不出的低落,还有说不出的孤独。 我不知道去哪儿。 甚至我有些后悔,应该只给陈督一天时间的。 因为住在延寿村,我会觉得煎熬。 回我家,那只剩一个床板子的家,更会让我觉得难受。 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镇口。 鬼使神差的打了个车。 当司机提醒我地方到了的时候,入目所见,又是密密层层的破旧房屋,锈迹斑驳的彩钢棚户。 给钱下了车。 我勉勉强强,稍微振作情绪。 无处可去,余箐家倒是成了落脚点。 恰逢此时,一群哄闹的小孩儿,从远处路边跑来。 他们是围着一个人,不停的转圈儿,甚至还抛洒手中的烂菜叶子打那个人! “白眼珠,烂脚掌,看不见东西,走不上堂!” “穿着破布烂衣裳,四处讨饭没脊梁!” “没!脊!梁!” “哈哈哈哈!” ”白眼珠!烂脚掌!……” 顺口溜编的很流畅,唱的更流畅。 嘲讽,嬉笑,贬低,情绪饱满浓烈到了极点。 小孩儿围着的,赫然就是瞎婆婆! 瞎婆婆一边儿捋着头上的烂菜叶子,她一边儿慈祥的笑着,像是丝毫不生气,不难过。 她背着的编织袋,变成了一个空的。 显然,她要讨第十个麻袋的硬币,求最后的气运了。 只不过,她头重脚轻,脑袋往前抻着。 饶是没有硬币压弯腰,她的腰杆,也再直不起来! 我内心更五味成杂。 头先过脚是行死相,她身体更干枯瘦弱,如同土塑泥偶,稍稍一碰,就会破碎…… 瞎婆婆……要死了。 第十九章 定金二十万 最多三天,就是她大限之日。 她不但没有时间讨够气运。 恐怕,心心念念的儿子,也难来送最后一程。 哄闹的小孩子,围着瞎婆婆一圈一圈的跑。 瞎婆婆依旧不气不恼,慢吞吞往前走着。 我收回视线,朝着余箐家走去。 …… 过了拐角路口,便瞧见余箐家门大开。 屋内除了余箐和她妈妈,还有一人,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居然是王一鸣! 余箐神态极不自然。 余箐妈妈苦口婆心的说着话。 “箐箐,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人家王同学帮你两次了,还专门来请你去他家公司上班,给的待遇又好,你怎么就不答应?” “伯母,你叫我一鸣就行,王同学太生分了。” 王一鸣堆满笑容,谦恭道。 “哎,好好。” 余箐妈妈更显得“受宠若惊”,看王一鸣的眼神更为喜爱。 “不去!”余箐双手紧握在身侧,微微发抖:“妈!你都不懂!” “还有,王一鸣,我真的感谢你两次帮我,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强迫我去你家公司上班,你会让我觉得很烦。” 余箐看向王一鸣,语气加重! “箐箐!你胡说什么呢!” 余箐妈妈脸色一变,正要继续斥责,却忽然闭口。 因为,我走到了门口。 余箐眼神微慌。 王一鸣愣了一瞬,就像是没想到会见到我一样。 “阿姨。” 我颔首微笑。 余箐妈妈并没有回答我,和之前相比,她现在显得很冷淡。 “陈千叩,你别误会。” 余箐小声解释。 “箐箐!” 余箐妈妈瞪了她一眼。 余箐再度抿唇,她脸上发苦,却没吭声了。 他们的神态表现,我尽收眼底。 余箐对我的反应,是如旧的。 而余箐妈妈,必然看出来了女儿的心思,她的表现无可厚非。 于我来说,余箐只是同学和朋友的身份,我是答应了瞎子保护她。 因此她去王家公司,是个好的选择,只是时机不合适。 走近时,我就瞧见王一鸣脸上凸显了相格! 正常情况下,先生要观相,才能瞧见人“相格”。 非正常情况,人做某件不合常理的事,或是命运突变,相格也会凸显出来。 譬如陈督撒谎,眼神四瞟,显出奸谋相。 瞎婆婆头重脚轻,是行死相,预兆着她时日无多。 以前山下有一村子,一少妇眼尾奸门生痣,次日,她就被在外打工,忽然回门的老公捉奸在床! 相格相当于自卜卦,必准必应! 王一鸣鼻头尖端浮着一抹黑,鼻翼左端气色黯淡。 相术说准头黑,兰台惨暗,不但自身有大病将至,父亲更有丧生之灾! 王一鸣自身难保,余箐跟去了,都要被牵连! 思绪在电闪之间。 我看向王一鸣,语气平缓:“余箐现在不想去,你可以回家了。” 王一鸣眼神的愣恢复过来,淡淡说:“你算什么东西?也能替余箐做决定了?” “王一鸣,你不准这样说陈……” 余箐气恼开口,却又被她妈妈拦住。 她的反应,却让王一鸣眼皮痉挛,看我的眼神冷漠且厌恶,冷声说:“选了余箐家附近晃荡,垃圾堆里捡狗食,不就是碰运气,要博取余箐的同情心吗?” “余箐都住在妈妈家了,你还能找过来,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可你什么身份地位?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现在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如果你再来骚扰余箐,我让你在整个荆州都没有立锥之地!” 王一鸣抬手便指着门的方向! 他的话很难听,也很嚣张。 我面不改色,说:“凭什么?” “凭我爸,怎么了?我调查过你,你有爸么?” 王一鸣一声冷笑,又夹带着揶揄。 我眉心微微一搐。 凭王一鸣的家世,调查一下我,不难。 可他提到陈督,难免让我心境有了波动。 “我的确没有,你虽然有,但也快没了,准头黑,兰台暗,自病秧,父将亡。” “给你回家,见他最后一面的提醒,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摇摇头,眼神透着怜悯。 王一鸣先是一愣,随即脸涨成了猪肝色,猛地扬起手,似是要打我! 可他手顿住一颤,眼中多了一丝惊怕。 “以前没见过你这么能说会道!你给我等着!” 王一鸣色厉内荏! 显然,是想起来被绑在树上的经历了。 他立即摸出手机,是要打电话。 恰好,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接通电话,王一鸣显得有些急躁,说:“妈,我忙着,等会儿打给……” 话音,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王一鸣顿时失了态。 手猛地垂了下来,他一个健步冲出屋门,朝着路边一辆车跑去。 声浪炸响,车箭射一般起步。 这一幕,让余箐和她妈妈都傻眼了。 余箐妈妈追到门口,猛跺了跺脚! 余箐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她拿起桌上的杯子,一边倒水,一边小声解释:“陈千叩,今天其实是个误会,王一鸣是因为……” 余箐妈妈猛地转过身,压住她的手,杯子啪的一声扣在桌上! 她脸色很难看,视线却落在我身上! “妈,你干什么……” 余箐有些着急。 “第一天,我就认出来了这衣服是谁的!我没说!” “我觉得,可能你真的有困难,余箐才会把那个死东西的衣服给你穿。”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和他狼狈为奸!满嘴的胡说八道!满嘴的骗术!” 余箐妈妈骤然激动起来! 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眼眶噙满水汽。 “我这辈子,吃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吗?!” “你这辈子又遭了多少罪,为什么就不长记性呢?” “王一鸣多好啊,家世好,对你上心!那么有钱一少爷,围着你绕圈!你却看不上!偏偏喜欢一个骗子!” “你就想和我一样,这辈子过得这么凄凉?!” “你要急死我啊!急死了我,你就为所欲为了,是吗!” 不只是激动,余箐妈妈的声音更尖锐,抓狂,崩溃中又带着绝望…… “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余箐眼泪唰的一下滚出来,她不停的道歉。 余箐妈妈彻底泪崩了,她尖叫一声:“都怪你啊!” 她猛地抄起一张板凳,朝着我砸了下来! “余归海害得我不够,又让你来害我女儿!” “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陡然后退一步。 “砰!”,板凳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妈……你不要打人……” 余箐哭的泪眼朦胧,又去拉她妈妈。 我再后退了几步,心头顿生的复杂情绪,难以言喻。 “滚!你给我滚啊!”余箐妈妈咆哮道。 我沉默,退出余箐家,沿着来路离开。 耳边母女的哭泣声逐渐减小…… 直至回到棚户区街口,我才堪堪吐了口浊气。 “下岗职工旅馆”招牌,清晰夺目。 余箐家没法借住了。 可我不打算离开棚户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不止指的是话,还有霉运和灾殃。 三天后我要找陈督,这几天,得盯着王一鸣,不能让他来连累余箐。 正要走进旅馆。 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电话,竟然传来王一鸣的话音,显得很焦虑。 “陈千叩,你还在余箐家里吗?” “不在。” “那你在哪儿?” 他追问。 “和你无关。” 我就要挂断电话。 “救人如救火,求你帮帮忙,跟我去一趟王家!” 王一鸣语气顿生祈求,和之前的趾高气昂,判若两人! “和我无关,挂了。” “别……等等,等等……钱!你不是缺钱吗?十万!十万够不够!?” 我眉头拧起,动作却顿住。 从小到大,师姐都教导我,钱是身外物。 只是出师这段时间,我才领略到,没钱寸步难行。 我现在的确不能节外生枝。 可三天后,拿到消息,找到我妈,我总不能给她买上一身像样衣服的钱都掏不出来。 “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对吧?陈千叩,我……” “十万,不够,要加钱。” 我打断了王一鸣的话。 “二十万?” 王一鸣飞速回答。 “二十万,是定金,我可以去看看,救得了,我救。届时再给二十万,是酬金。” “若救不了,就是他命该如此,我跑了一趟,定金是路费,不退。” 我语气平淡。 “你!” 王一鸣一颤。 “嗯?” “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第二十章 当你的医药费好不好? 王一鸣,并没有走远。 当我说出位置后,仅仅五分钟,帕拉梅拉就停在了我面前。 两人极有默契的没有提余箐家里的事。 车一上路,我便开门见山,问王一鸣,他爸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一鸣一五一十,和我说清了始末。 原来,三天前,他爸就频繁出一些小意外。 当天半夜,他爸的老朋友,一个叫什么精睛神算的瞎子登了门,说是他爸鬼祟缠身,稍稍布一个风水局就能解决。 果不其然,那精睛神算布局完了以后,这三天都没出过任何意外。 可就在先前,他接到家里电话,说他爸忽然一头栽倒在花坛边上,昏迷不醒。 顿了顿,王一鸣咬牙切齿的说:“那死瞎子,脚底抹油跑了,什么精睛神算,就是个神棍!” 我心跳却落空了半拍。 精睛神算?瞎子?余箐她爸? 三天前,应该就是我出师那晚。 瞎子明明自身都难保,怎么又来王家救人了? “神不神棍的,还不清楚,先看看你爸确切情况吧。”我回答。 十来分钟,便到了一座城中山脚下。 城中山旁,流淌着荆州最大的穿城河,胥江。 一栋极大的别墅,屹立在山脚处。 正应了那句老话,依山傍水。 天,早就黑了。 别墅一片暗惨,竟然没开灯。 王一鸣停好车后,我们走至别墅铁门前头。 保安室探出个头来,喊了声少爷。 王一鸣被吓了一跳,骂道:“鬼探什么头呢!?都眼瞎了吗?看不见没开灯?” “这……停电了……” 保安神态慌乱。 王一鸣阴晴不定的瞪了保安一眼,才用手机电筒照明,请我往里走。 诺大的别墅,安静异常,除了保安,居然没什么人。 我随口问了王一鸣一句,说他家人这么少,住这么大的宅子吗? 王一鸣才和我解释,他妈妈联系他的时候,就说了要出去请人帮忙,这会儿肯定都在外边,还没回来。 我才点点头。 风水上说,宅邸的大小,和人的数量也有关,大宅住伶仃几人,也容易闹鬼。 王家人多,他爸出事,倒是和宅气关系不大。 王一鸣的神经算是大条的。 路灯都亮着,别墅停电了,保安畏首畏尾,不敢出保安室……必然有蹊跷! 他却没什么察觉。 别墅一楼很宽阔,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确切布局,我们经过一道木质的旋梯上了二楼,停在了正中的房门前头。 王一鸣伸手,要拧开把手。 我动作稍快一些,完成了他的动作,推门而入! 光线,更为暗惨! 手机电筒的灯,竟然冒出一股幽绿色! 房间中间的大床上,中年男人平躺着。 他身边,却有个黑漆漆的人影…… 手电灯扬起,落在那人影上,瞬间照了个清晰! 衣衫破旧褴褛,皮肤干枯的,像是发褐的老树皮! 圆卜隆冬的脑袋,眼耳口鼻舌,硬生生的堆在上边。 丝丝缕缕的白气,从那中年男人的口鼻溢出,正被那鬼东西吸入鼻腔中! 肉眼可见的,那鬼东西干瘪的鼻头,正变得充盈起来! “鬼啊!” 王一鸣惊恐的一声惨叫,身体猛地一颤,就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更是头皮发麻! 右手瞬间掐出诀法,左手猛地抬起,食指探出! 启唇低喝:“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殃煞皆退!” 食指猛的划动,勾勒出符文! 指间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常人肉眼不可见,但我自己能瞧见,一丝丝的血渗出指尖! 血光乍现,一道符凭空出现,朝着床边打去! 当然,这道符,寻常人一样瞧不见! 那鬼东西猛地抬起头来,灰白的眸子,竟冒出一股森冷和怨毒。 猛地一跃而起,它直直冲向窗户。 符文噼啪一声,打在它的后背上! 与此同时,窗前竟火光乍现! 那鬼东西被火燎了一下,瞬间消失不见! “好!” 惊喜的喊声炸响! 紧接着,又是密集而又剧烈的恭维,夸赞,还有掌声! 我愣了一下。 下一刻,便听到谦逊而又得意洋洋的话音。 “区区小鬼而已,贫道略使小技,它便逃之夭夭,王夫人,现在贫道就去看看王家主!” 脚步声杂乱无章,人很多。 我微皱眉,明显,王家请人回来了。 不过,他们请来了一个神棍。 喷口火,就能驱鬼?只不过是招摇撞骗,中看不中用。 那鬼东西被我打了出去,刚好掠进火光而已。 思绪间,我走向床边。 王半城嘴巴张得极大! 唇间干枯,齿缝稀疏,整张脸都惨无人色。 最关键的,是他的鼻梁布满细密的龟裂,让人密恐都犯了。 额头一道黑气,两颧骨冒着青气,不住的要往口中灌去! 青黑灌口,主暴毙身亡! 再多五分钟,王半城阳气被吸干,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 明明,那鬼东西是缠着瞎子的,怎么会找上了王半城? 这其中的门道,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救人当先,我收起思绪,摸出来个两只粗的布筒子,摊开成条,里边儿别着粗细长短不一的金针。 捻起两根,我正要刺在王半城鼻头。 “住手!” 急匆匆的脚步声中,赫然响起一个腔调尖细的声音! “一鸣,你做什么呢!?这人是谁!” 灯,骤然亮了!明暗的交替,一时间让我有些不适应。 门前人影晃动,乌泱泱的挤进十来个人。 正当先是的青袍道士板着一张脸,腰间挂着拂尘,桃木剑,铜剑,八卦盘,铃铛,显得花里胡哨。 他身旁是一个四十多岁,烫着波浪小卷发,一身旗袍的妇人,脸很瘦,两颊微瘪,颧骨高高耸起,单眼皮,薄唇。 妇人冷冰冰的看着我,眼中质问更多。 王一鸣显得很尴尬,小声回答:“妈,他是我同学,陈千叩。” “陈千叩?” 王夫人顿时抬高好几个声调。 “你那捡狗食的野同学?你让他对你爸做什么!?“ 王一鸣更加不自然,低声讲了我来这里的始末。 “荒谬!” 冯夫人斥责一声,瞪着王一鸣,没看我,一手却指着我的脸。 “你都知道他没爸妈,没人教养,随便咒你爸两句,你居然给他二十万,还请他回来!” “一鸣,我看你是急糊涂了!” 我脸色骤变。 王一鸣把我的事情当成笑料和家人说,依旧影响不到我的心境。 可说我没爸妈,没人教养,这就扎在了我的逆鳞上! 下一秒,王夫人看向那道士,一脸的歉意:“张道长,让您见笑了,我这就把这招摇撞骗的人赶出去!” 道士点点头,看我的眼神满是冷漠,说到:“不只是要赶出去,再掌掴十下,给他点儿教训吧。” “我施法驱鬼,他倒是张冠李戴,假装是道士行骗也就罢了,居然还扯上了面相,现在还拿出来这金针。” “简直是荒唐!我等道门的人,怎会那相术?还要兼修个医术?” “王家主只是外邪入侵,损了阳气而已,要是让他胡乱扎上几针,再泄掉精气,那麻烦可就大了,是要害死王家主的!” “嗯,掌掴十下太便宜他了,明儿指不定还出来行骗,打断他一双腿,就算是替天行道。” 这道士看似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却狠毒之极! 王夫人尖声喊道:“保安呢,全都叫进来!” 有人匆匆朝着楼下跑去。 “妈……这……”王一鸣慌了神,说:“我看……赶出去就行了,打断腿,没必要吧?” “他差点儿就害死你爸!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王夫人狠狠斥责王一鸣。 “我……” 王一鸣哑然无声,看我的眼神,多少透着一丝怜悯。 我微嘘一口气,平复心绪,才沉声问:“王家确定不让我办这件事了,对吧。” “事情可以不办,定金不能毁约。” “而且,我现在走了,想要我回来,就没那个可能了。” 其实,王家人出言不逊。 换成其余事情,我绝对掉头就走。 可阴阳界办事有个因果规矩。 王一鸣请我来的,但不是王一鸣赶我走。 我若是走了,王半城出事,我还是难撇关系,甚至会被反噬。 王一鸣一愣,眼中的同情怜悯,顿成了厌恶。 “陈千叩,我是想求情,是要可怜你的。” “可你想钱想疯了是吧?骗了我,还差点儿坑了我爸,你还想要二十万!?” “那二十万给你治腿,当你的医药费,好不好!?” “怪不得和狗抢食,你就是个白眼狼!还想走,行啊,你跳楼下去,我就让你走!” 王一鸣谩骂出声,满脸的阴阳怪气。 后方的王家人传来阵阵哄笑。 第二十一章 换还是不换? “王少爷这主意,倒是英明,自己跳下去断了腿,是自己的事儿,要是不慎丢了小命,是命该如此。” “毕竟,险些害了王家主,不留下点儿东西,是不行的。” “折损了我道家名声,不留下点儿东西,也是不行的!” 张道长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怡然自得。 其后方人群中,又有人喊:“跳啊,你不是要二十万吗!跳下去,医院里用,说不定省下来点儿,好歹让你能吃上碗热汤饭。” “哦不,你可以不治腿,我王家宽宏,钱照给,你也不用去捡狗食了,你去要饭!多少还是有人会给的!” 哄笑声变得更大。 同时,五个保安气势汹汹的挤入房间,朝着我围来。 我眼神,逐渐冰冷。 余光中,能瞧见王半城的鼻梁还在细密的龟裂着,好端端的鼻头竟有了要融化的征兆。 阳气折损了一个度,若是不赶紧制止,一样会泄干精气而亡。 此外,眼前都是普通人。 就连那张道长,都完完全全是神棍,没有半点儿道术,我还真不能用手段对付他们。 “节哀。” 简简单单两个字,我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跃出窗台! 兴奋的拍手叫好声,夹杂着狞笑话音:“还装什么呢!给节哀吗!?” 砰! 双腿落地,膝盖弯曲,整个人屈起成了扎马步的动作。 硬直跳,亦是道教轻功的一种形式。 我八岁那年,师姐就让我在三个均高五米以上的陡坡上,练三连跳。 区区二层楼,根本没有半点难度。 “操……” “什么鬼!?” 惊疑的话音,和如同麦芒一般的注视,随之而至。 我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灰尘,回头一瞥。 二楼窗户处。 王一鸣傻了眼一般看着我。 王夫人眼神阴晴不定。 张道长却冷笑一声:“雕虫小技,有一点点行骗的功夫,但不多。” “滚吧,小子!” 张道长又厉声骂了句。 从他的语气中,我已然听出来了胆怯了。 不过,明显给了其余人主心骨,他们又冷眼看着我。 我只用了好自为之的眼神,看了王一鸣一眼,便往外走去。 门口谨慎两个保安,哪儿敢上前拦我,全躲进了保安室,砰的一声还关上门…… 刚出大门,冷风便呼啸而至。 王半城活不过今晚。 王一鸣毁约,定金都反了悔。 那王半城的死,必然就会记恨在王一鸣,他老婆,以及那张道长身上。 毕竟,差一点点,他就能被我救过来。 阳精泄尽的鬼,又叫眷阳鬼,极度凶厉,专吃人阳气。 人若阳气缺少,则少阳不生,邪气入体!这正应了王一鸣的面相,大病将至! 思绪间,我已经走出去不远的距离。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摸出来一看,居然是余箐的号码。 稍蹙眉,前面余箐妈妈话还那么绝,余箐依旧半夜找我,难不成是出事了!? 接通电话。 却是一个气急败坏的话音传来:“小子,你不讲道义!” “说好保护我女儿的,三天两头的不见踪影!你人去哪儿了!十万火急,人命关天的大事!赶紧回来!” “爸……你小点声……把我妈吵醒了……” 话音小声而又祈求。 瞬间我便豁然开朗。 余箐没出事。 瞎子找我,却说要救人。 他要救谁? 先前我还疑惑,判断瞎子可能找了个替死鬼,让王半城替他遭罪。 现在看来,这其中必有隐秘! 只不过,和我无关。 “你要我救的人,他家人不要我救,时也命也,你节哀。” 我语气平静。 “嗯?”瞎子一愣,忽然道:“你在王家!?” 我还没回答,他语气又激动起来:“你怎么会去王家的!?不不不!小兄弟,你简直是我命中贵人,通天神算!王家那个疯婆子,脑子搭错筋了,她就是个活脱脱的克夫相,非想当寡妇不可!” “神算怎么会和疯婆子计较!?无论如何,你务必要救王半城!” 瞎子言辞恳切,甚至像是发自肺腑! “我已经被他们赶了出来,子时快到了,阎王点卯,王家是咎由自取。” 我无动于衷,就要挂断电话。 瞎子却着了急,语出惊人! “你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换!我要换事情!箐箐不用你保护了!你救王半城!” 我脸色陡变,瞬间就明白,余箐的祸事和风水无关,甚至还没到! “你不会要违背师长训诫吧!?”瞎子语气一沉,字句珠玑:“小子,违背了训诫,就是不尊师重道!要遭雷劈的!” “女儿的性命,比不过一个外人吗?” 我语气同样发沉。 “我没时间和你东扯西扯,你就说,换还是不换!?” 瞎子明显是强忍着急躁。 我沉默片刻,直接挂断电话。 驻足转身,我往回走,停在了别墅大门口。 这时,先前屋中所有人都下来了,全部围在别墅大院里。 瞧见我,众人都错愕不已,眼中又带着厌烦。 “真见鬼了,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恬不知耻呢!还不赶紧滚!想吃电棍吗?!” 一个保安骂道。 我没接话茬,视线落至二楼窗户上。 “嗐哟,我这暴脾气!兄弟们,一起上,往冒烟了打!” 那保安气势汹汹。 “小点声!张道长说了,要保持安静!” 女声透着怒气,不过却压得很低。 人群稍分开,王夫人扭着腰肢,走到前头。 那几个保安顿时狗仗人势,神态更凶,却不敢大声说话。 王夫人一直走到了我面前停下。 她其实没我高,眼神却还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忽地,她嗤笑了一声。 “行,你不想走,便不走吧,等会儿张道长治好我男人。” “我会替你爸妈,好好管教你这个没人教养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 一声惨叫,从二楼炸响! “爸!你怎么了!?” 惊慌失措的喊声随后而至。 “鬼!鬼啊!” 张道长惊恐的身影,似要扑向窗户。 可下一秒,他一声惨叫,半个身体都耷拉在窗沿上,动弹不得,眼中都是恐惧! 刚好,我和他对视了。 他像是瞧见救命稻草,眼眶一颤,都快哭了一般,噙满水汽。 “救……小兄弟,救……救……!” “啊!” 张道长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痛苦的惨叫! 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第二十二章 老夫走南闯北多年 他的脸迅速变得干枯,干瘪,就像是放久了的橘子一样萎缩下去。 仅仅几秒钟,他就成了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眼眶凹陷,面目狰狞,那脱水的两枚眼珠子,就像是两粒葡萄干。 “我的妈呀!” 噗通一声,一个王家人瘫坐在地上,她用力拍打胸脯,却还是应激了一样,脸色充血一般涨红,呼吸都极其不畅! 其余人没一个好的,体若筛糠,鸟作兽散一般,朝着外边儿跑去! 王夫人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泌下。 “谁敢跑!就别进王家的门!” 她仓皇无比的喊了一句。 那些王家人陡然停下,站立不安。 王夫人视线落至张道长的干尸身上,立马又看向我。 她脸色更煞白,眼中浮上一抹煎熬,以及难以置信。 显然,张道长成了遗言的那句话,多少让她明白了一些东西。 “陈千……不……陈先生……我……”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废什么唇舌,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王夫人大喜过望,迈着碎步跟上我! 至于其他那些王家人,硬着头皮跟上来几个。 经过装潢华丽的别墅一楼,上了旋转楼梯,二楼过道里的光却变得很黯淡,绿朦朦的,像是阴间一般。 王半城的房门开着。 我一步迈入进去,就心生恶寒。 那五官硬堆在一起的树桩子鬼,死死压在王半城的身上。 王半城这会儿是醒着的,他长大了嘴巴,似是在惨叫,可他身体动弹不得,声音都没发出来半点儿! 双手顿要掐诀。 右侧,一道人影骤然闪过! 竟然是王一鸣! 王一鸣满眼涣散,脸色枯白,可表情却极度狰狞。 他手中更抓着一把椅子,猛地朝着我头上砸下! “一鸣!你疯了吗!让陈先生救你……” 话语间,王夫人径直上前,可王一鸣非但动作没有停下,反倒是更显凶厉。 “多管闲事!” 他唇间一颤,声音陌生而又森冷! 眼见着椅子要砸在王夫人头顶。 这力道,不似正常人,王一鸣是被撞祟了! 那树桩子鬼东西,真有两分本事,一边吸阳气,还能一边鬼上身! 手中诀法骤变,成了四指曲在掌心,大拇指压在指甲盖上。 拳掌骤然击中王一鸣胸膛。 砰的一声,王一鸣被我打飞出去,撞墙落地。 他不停的口吐白沫。 王夫人被吓傻了一样,瘫坐在地上,不停发抖。 而后边跟上来的王家人,全都吓得惨无人色。 我大步朝着床边踏去,指间飞速抖动,低喝:“天圆地方……” 那鬼东西却猛地抬起头,更为阴厉的盯着我! 下一秒,它陡然往上一跃,身体竟硬生生撞进了天花板,消失不见! 我停步至床边,盯着天花板两三秒,却觉得分外诡异。这鬼东西凶是凶,可怎么都不和我过两招就跑? 再低下头来,王半城此刻的情况极度糟糕,眼睛半睁着,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哀嚎。 他鼻子通体溃烂了,白气还在持续溢散。 饶是脸皮,都像是张道长尸身一般的橘子皮。 汹涌的黑气,青气,从印堂和两颧疯狂朝着口鼻灌入! 我右手一抖,便是两枚金针刺入王半城鼻翼两处。 手再抖,再三枚金针,分别没入他印堂,人中,以及准头。 溢散的白气,停止下来。 那青气和黑气,萦绕在印堂和脸颊不动了。 王半城眼皮一颤,似要努力睁眼。 不过,他还是没了睁眼的力气,昏迷了过去。 我伸手,按在王半城脖颈间,稍稍放心了一些。 “晒足一整天太阳,含上几枚参片,补足阳气即可。”??话语间,我扭头瞥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颤巍巍站起身来,一步一晃走到床边,脸上总算多了些血色。 “谢……谢谢……” 视线从王半城脸上挪开,看向我。 “那个鬼……还会来吗?” 王夫人显然没多少底气,试探的问。 我不咸不淡的答了一个会。 王夫人神态更慌。 与此同时,楼下却哄闹无比,有保安的骂声,驱赶声,还有个义愤填膺的吼声。 “干什么拦我!” “凭什么拦我!” “一群狗东西,不长眼睛吗!?” “老夫堂堂金睛神算,岂能由你们羞辱!” “好好好!老夫若是今日走了,那来年今日,就是王半城的忌日!” 王夫人脸上的慌张,瞬间定格,取而代之的,是微颤的眼睑,以及怒容。 门口那群王家人,本身挤进来不少了。 有两人搀扶起来了王一鸣,其余人稍稍保持和床一定距离,都呆呆的看着我。 显然,我救人,让他们刮目相看,才弄清楚了谁是神棍和骗子。 “陈……陈先生……劳烦您先照看一下我家当家的……” 王夫人极力让语气平稳。 她转身,便面颊生寒,急匆匆朝着楼下走去。 其余王家人,像是不敢留在这里似的,同样蜂拥而下。 就连王一鸣,都被搀扶了下去。 我稍皱眉,走到了窗户边。 张道长的尸身还趴在那里,其皮肤上,冒出淡淡的白色绒毛。 随手掐了一个诀,我食指快速勾出几笔。 霎时,张道长尸体上的白色绒毛消失不见。 视线瞥下去,一眼就瞧见穿着长衫,手持扶拐的瞎子,被保安层层包围。 保安们都气势汹汹,口中还在骂着神棍,骗子。 瞎子更是气势不减,扶拐舞得簌簌生风,唾沫飞溅。 王家一群人全都出了别墅一楼,全都怒气冲冲。 王夫人走在最前头,她双手抬起,下压。 骤然间,保安安静下来。 瞎子飞舞的胳膊停下,扶拐杵在地上,双手按住,更咳嗽了一声。 “一群不开眼的狗腿子。” “呵呵,王夫人。看来,王兄安然无恙了?” 瞎子说这话时,鼻翼微微耸动。 王夫人脸上的寒意更重,冷冰冰道:“我家当家的,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没事。” “至于你,骗人不浅!还回来我王家,看来你不只是想做瞎子,更想做瘸子!” 瞎子倒是面不改色,笑眯眯道:“呵呵,王夫人此言,就不合常理了。” “老夫这一生,走南闯北,王兄今日大祸领头,怎么会吉人自有天相?” “你们请来了骗徒,险些赶走了真真有本事的先生,多亏老夫和陈千叩小兄弟有旧,才令他留下。”??“我所言不错的话,陈千叩已经救了王家主!” “王家岂能恩将仇报,对老夫恶言相向?” “我呸!” 一个王家人猛地走出两步,破口大骂:“你这死骗子,倒是会躲在暗中偷听,陈千叩陈先生,分明是一鸣请来的人!二十万定金,二十万酬金!王家掏的是真金白银,你可真会邀功!” “陈先生,你可认识这骗子!?” 那王家人立即抬头,他看我的眼神,语态,倒是和先前截然不同,毕恭毕敬。 瞎子的脑袋四转,筋肉虬结的眼眶四看,他耳朵也在微微动着,似乎找我的位置。 “咳咳,小陈?” 瞎子一本正经,喊了一声。 我依旧面不改色,并没有答王家人的话,更没有理瞎子。 “他妈的!陈先生也是你能出言不逊的人!?” 又是一个王家人站了出来,怒气冲冲指着瞎子,道:“怎么还不动手!白吃干饭的吗?不把这瞎子打断腿,惹恼陈先生,你们就别在王家碍眼了!” 王夫人并没有阻拦。 这会儿,王一鸣稍稍缓过来口气,他也厉声骂了句:“打!冒烟儿了打!谁不使劲儿,谁就卷铺盖滚蛋!” 那群保安顿时蜂拥而上,拳脚像是雨点子一样落在瞎子身上。 瞎子本来扭动的格外灵活,泄力很快,保安的拳脚,最多给他挠痒痒。 可有一个保安,猛地杵出电棍,不偏不倚的戳在瞎子屁股上。 瞎子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再没办法泄力,夯实的拳脚临身,他一下子扑倒在地,惨叫连连。 第二十三章 火厄 惨叫声中,还夹着哀嚎。 一边喊着出人命了,一边喊我解释清楚,怎么就任由王家篾他清白,见死不救…… 我依旧无动于衷。 瞎子把事情换了。 这就意味着我打开的那个锦囊,师姐要求我出师夜护住瞎子性命,无条件答应瞎子一件事情,已经完成。 我和瞎子,便是两清了。 很快,瞎子就被打的奄奄一息。 王夫人喝停保安,厌恶说:“真打断腿了,王家还得给他治,找个垃圾堆丢了,丢远点儿,免得他找回来。” 保安这才停下拳脚。 他们太卖力了,一个个都额头上汗水直冒,几人一起抬起瞎子,匆匆往别墅外跑去。 王夫人又吩咐,让人上楼把张道长的尸体抬下来,好好处理。 立即一个王家人站出来,领着两个保安上楼。 王夫人和王一鸣随后往楼上走来。 很快,保安和王家人先进来了。 他们态度毕恭毕敬,匆匆到了窗户旁,抬着张道长的干尸走离开。 约莫几分钟后,王夫人和王一鸣才进了房间。 王一鸣脸色微微发白,他面容发苦,不敢正眼看我。 王夫人手中却握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子。 “陈先生。” 王夫人和先前判若两人,端庄中带着温婉笑容:“我晓得,你们这一行收酬金,更喜欢黄鱼,还好您果断出手,才救了我家当家的一命……否则,我家当家的,真要死不瞑目了。” “按照现在的金价,这条黄鱼值五十万,先前是我们对您冒失了,多出的部分,是赔罪。” 我接过王夫人手中的木盒,稍稍掂量一下,便往外走去。 王一鸣一愣,欲动又止。 “陈先生,你去哪儿?” 王夫人微慌,喊了我一声。??我走出房间,径直下楼。 院里不少王家人,都谨慎看着我,却没人敢靠近。 先前耀武扬威,驱使保安打瞎子的那王家人,则对着我满脸恭敬笑容,上前要套近乎,我根本不理睬他,擦身而过。 前脚刚迈出别墅大门,王一鸣和王夫人追上来了,挡在我面前。 王夫人气喘吁吁,不安问:“陈先生……你是有哪儿不满意吗?酬金太少?” “这都是小事儿,这条黄鱼,是先前一鸣答应你的,我还没说王家对您的感激呢。” 王夫人的言外之意尤为明显。 “陈千叩,你……” 王一鸣正要开口。 王夫人顿时瞪了他一眼,训斥:“一鸣,你怎么和陈先生说话的?” 王一鸣脸色微变,称呼变了。 “陈……陈先生……是这样的,我爸还没醒呢,刚才那鬼东西只是被打跑了,不晓得会不会再回来。你能不能一并处理了再走?” 王夫人连连点头,眼中都是祈求。 “不能。” 我简单利落的回答。 王一鸣又是一愣,随即咬牙道:“加钱呢?再添一块金砖!” 我依旧无动于衷,说:“再加十块也没有用,我只是单纯的不想管王家的事情。” “这……” 王一鸣哑然无声。 王夫人脸色变了变,不自然道:“陈先生,我晓得你们先生办事儿讲规矩,说因果,你接了王家这桩事,不会不管的,不然,我家当家的出事,你也要受牵连。无非,你想多要酬金而已,超过十块金砖,的确有些狮子大开口了,不过,五块还是没问题的,加上您手头的,就是三百万了!” “整个荆州,也就我王家有这样的手笔,您和我王家交好,没错的。” 话语间,王夫人隐隐又有些自豪。??我淡淡一笑,又道:“我只是单纯的不想管王家的事情,没错,是王一鸣请我来的,可同样,也是王一鸣,赶我走的。” “我说过,我走了,再想我回来,就没那个可能了。” “即便王家给出过半家产,我一样没有兴趣。” 王夫人一阵错愕,脸色阴晴不定。 我没有停顿,又道:“至于规矩因果一说,我还会回来救王半城,是因为离开时接到瞎子电话,他用了一件事情来交换,非要我救人不可。因此我不是替你们王家办事。而是瞎子,今天不要王半城死。” “至于这块金砖多出来的钱,你们说过,是出言不逊的赔罪。” “再跟上我,王一鸣,我会继续把你捆在树上,至于你……” 我看王夫人的眼神,多了一丝冷漠。 王一鸣和王夫人,两人都呆若木鸡。 王夫人更是身体微颤,险些站不稳。 “那他们打人,你……你为什么……” 王夫人嘴唇嗡动,急得都手足无措了。 王一鸣一个激灵,却反应过来,他冲着院内喊道:“精睛神算!快!快点去找精睛神算!” 显然,王一鸣清醒的多,还寄希望在瞎子身上…… 王家人连带着剩下的保安,蜂拥挤出了别墅。 我根本没理他们,径直往外走去,没有人敢跟上我了。 等到了大路边儿上,刚好一辆出租车经过。 我拦下来车,的哥热情的问我去哪儿。 我随口回答了棚户区的地址。 夜间不堵,仅仅十分钟,便到了路口处。 其实,和瞎子两清了,我没必要再看着余箐,更没必要回来棚户区。 可我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还是说了这儿的地址。 或许,是我对瞎婆婆的怜悯之心,想要在她大限后点上四炷香。 又或亦,我此刻并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可去,棚户区多少算是熟悉。 给钱下车,正朝着下岗职工旅馆走去,却瞧见棚户区深处有火光弥漫。 “走水了!走水了!”的尖声呐喊持续不断。 还夹杂着骂声,是说瞎婆婆臭要饭的,家里堆满了破烂纸板子,安全隐患大的不得了,烧死一个死老太婆没事,要是连累了别人,她死了都得下油锅。 我蹙眉顿足,眺望着火光传来的方向,内心疑惑不已。 瞎婆婆的确头重脚轻的行死相。 可大限分明是在三天后,怎么会提前到了今天? 头重脚轻的死,是死于油尽灯枯。 火灾被烧死,那就是火厄了。 她白天没露出火厄相格啊? 第二十四章 帮不了她 我没有进宾馆,朝着瞎婆婆的住处走去。 不多时,就到了瞎婆婆院外。 火势很凶,院内堆着的纸板子都在熊熊燃烧! 围着的人群乌泱泱成片,救火的却不多,十来个人提着桶交替往院子边缘泼水,这只能阻止火情蔓延,根本救不了人! 房子引燃了一半,浓烟滚滚! 而这火……不对劲! 正常的火焰,橘中带红,刚猛十足! 这里的火,红中带黑,尖端竟冒着幽幽绿意。 哪儿是走水了,分明是走鬼了! 我摸出来天枢盘,中间的指针疯狂转动,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这是罗盘的奇针八法,转针属于恶阴之气,鬼在附近! 手微微移动着,到了某个方向的时候,指针猛地停顿一下,转速却变得更快。 视线立即投了过去。 入目所视,墙根儿下,猫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睁大了眼珠子,卯足了劲儿,不停的朝着上方吹气! 他面颊苍白无血,灰头土脸的,衣服还有不少灼烧痕迹,甚至脸上都长满被火烧过后的疮疤! 火,越来越猛,越来越大! 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要将瞎婆婆的房子,完全吞并! 寻常人,压根瞧不见那吹火的“人”。 那根本不是人,就是个鬼! 我反手收起罗盘,大步迈步院内! “卧槽!进人了!” “这小子疯了吧!这么大火,找死啊!” “这不是那天帮瞎婆子找钱,把徐曹送进去的小子吗?”??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都说我管闲事管上瘾了,瞎猫碰到死耗子,拎出来了贼,现在这么大的火,就纯属头铁,搞不好把命搭进去! 我无动于衷,双手握拳,大拇指压在掌心,余下四指覆盖在大拇指上。 这是阴五雷的手决。 阳五雷打鬼,阴五雷捉鬼! 这里的火来自于阴气,火苗根本不敢临我身。 毒辣森冷的注视,忽然落在我身上,那鬼东西瞪大眼珠,死死盯着我! 他诡谲一笑,猛地一吸气,狠狠朝着我一吐! 一瞬间阴风大作,周遭的火势瞬间拔高,我朝着我扑来! “刮风了!这小子死定了!”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大喊。 我双腿猛的屈起发力,一个箭步,在那团火被吹到我身上之前,冲到了墙根处! 那鬼东西大惊失色,猛地一跃而起! 我双臂探出,拳掌骤的击中他后心。 他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重重趴在墙上。 他背部,瞬间变得焦糊一片,白烟滋滋冒起! 而焦糊中,隐约又闪过一道符文,钉死他,让它不能寸动! “有人!” “嘶见鬼了!怎么有个人趴墙上?冒烟儿了!他冒烟儿了!” 我速度飞快,掌心朝着那符文掠过,那鬼东西瞬间消失不见,我掌心中多了一枚棱角状,焦炭一般的符。 “哪儿有人了?人吓人吓死人啊,这大晚上的。” 本身火势就大,遮挡了不少视线。 饶是我把鬼打现行,瞧见的人也只有零星几个,再加上其余人的议论声,那些本就微弱的声响,消失不见。 反手将符收入兜里,我斜跨两步,走至屋门前。 先是摸出一张红纸,啪的一下拍在门上。 食指探出,食指杵在红纸上,我口中默念:“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在此!” 符文,瞬间勾勒完成。 忽然间,狂风大作! 风是助长火势的,可风大到了一定程度,就没有火借风势这一说了。 而且,这里的风也不是寻常风,而是姜太公符带起的宅风! 鬼火本就是无根火,被宅风瞬间卷散,顷刻间,便全部熄灭! 这一霎,院外鸦雀无声。 所有人眼中都是震惊,错愕,呆滞。 “火……没了?” “见……见鬼了?”??“他妈的,见什么鬼?见活神仙了!操啊!” 我没有理会众人议论,推门而入。 砰的一声闷响,门又在惯性中闭合! 屋内,却一阵阵悲凄的抽噎哀哭。 骨瘦如柴的瞎婆婆,蜷缩在墙角,她抓着一把菜刀,像是被吓疯了,乱挥乱舞。 满是白翳的眼珠子,都涨的通红。 那股白红的颜色,更令人触目惊心。 “赶尽杀绝啊!” “人毒不堪亲!不堪亲啊!” “害了我娃娃,还不让我见他!还要我死!天打雷劈,天打雷劈!” 瞎婆婆猛地盯向我,她颤巍巍的站起来,神态极其狰狞。 “不要我活人,都别活了!我死都不放过你们!” 她尖声咒骂! 那把菜刀,竟朝着脖子上抹去! 我眼疾手快,三步并作两步,抓住菜刀,猛地一挥,刀没入另一侧墙壁半截! 另一只手拍在瞎婆婆的头顶,口中速喃:“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瞎婆婆软倒下去。 我快速将她搀扶住。 本身她就快油尽灯枯了,身子骨更轻得吓人。 就在这时,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搡开。 “谁!” 我惊疑不定的抬头! 可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余箐。 余箐俏脸苍白,身体微颤,她紧紧抿着唇,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既有惧怕,又有茫然,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错综复杂。 “你……不是在王家吗……” “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才在后边儿,没挤过来,瞧见火灭了,你进来了……我来看看,要不要帮忙……” 余箐很紧张,言语都显得无措。 我沉默片刻,才摇摇头说:“不需要帮忙。” 拒绝余箐帮忙的缘由简单,有人要杀瞎婆婆。 走水是走鬼,看似鬼厄,可实际上,又是人祸。 瞎婆婆是需要人帮忙的,找余箐帮忙,就容易连累余箐。 瞎子换了事情,我没必要保护她了。 可我更没必要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要杀瞎婆婆的人,搞不好就在院外的围观人群中…… “你出去吧,这里只是被鬼火烧过,问题不大,还是能住人的,瞎婆婆受了惊,这几日无碍。” 微吐口浊气,我开始逐人。 没想到余箐却抬起头,她双手紧握着衣角,眼眶通红。 “我知道,先前我妈妈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和你道歉,没有用……” “你和我爸打电话,我听见了……是他让你跟着我的……现在,他又不让了……” 说着说着,余箐话音哽咽起来。 “你不是骗子……你也不喜欢我,我不是死缠烂打……”??“这里的房子,哪儿还能再住人,我是真的想再帮一帮瞎婆婆。” 余箐的话音更无助,隐约也有了哽咽。 我沉默了两秒钟,才回答:“我会处理好这里,回去吧,你帮不了她。” 第二十五章 水溺 门,忽的一下开了。 吱呀声好像有些幽婉,大抵是夹杂着余箐的抽噎。 一闪而逝的月光照在地面,有斑驳的水滴。 院外还是乌泱泱的围着人。 火灭了,他们非但不走,甚至有几个胆大的都进院子了。那灼灼的目光和先前截然不同,甚至还有人摸出来手机录视频。 稍蹙眉,我搀扶着瞎婆婆进了里屋,再度将她平放在床上。 正要抽手,瞎婆婆却无意识的抓住我手腕,她紧闭着的眼睛,不停的淌下浊泪。 薄唇微颤,无意识的喃喃娃娃,儿啊的字眼。 其实我用了净心神咒,足够让她凝神稳定下来了,睡一夜就会平安无事。只不过她内心的执念太重,饶是净心神咒,都无法让她安稳睡下…… 我轻叹一声,另一手压着瞎婆婆的手,才抽手而出。 而后我做了一件事。 拔出了先前被我挥插在墙上的菜刀,往外走去。 月光照在刀身上,明晃晃的刃口极其锋利! 簇拥在近那些人,都被吓的赶紧后退。 我停在院门口,四下扫视一圈。 瞎婆婆家的院子不是砖墙,就是木头围起来的篱笆院。 持着菜刀,我在不同的位置,将木头篱笆砍的高矮不一,又在几处地方,埋下来了铜钱,最后,我在自己小拇指上,拴了一根红绳。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风水局,作用就只是安宅镇院,辟除外邪。 要破局很简单,却会惊动我,红绳会断。 冷眼再扫过众人,我不知晓动手那人到底在不在人群中。 就算不在,今晚的事情,他肯定会晓得。 我明摆着告诉他,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害人! 瞎婆婆本身就时日无多,他若是个聪明人,就不应该再来惹火烧身。 至于为什么我不多管瞎婆婆一些,缘由更简单。 先生道士行走天下,以仁厚,以替天行道为根本。 这两次出手,都是出于己任。 真给瞎婆婆续命,不但害她遭报应,我自己也要遭受莫大反噬。 生老病死,本就是天理寻常。 “天干物燥,夜深多鬼,都散了吧。” 我冲着人群喊了一声。 结果,人群非但没散,反倒是又靠近了不少。 甚至有人跃跃欲试,要上前和我搭话了。 稍皱眉,我再看了瞎婆婆屋子一眼,便一头扎进人群中。 步伐看似随意,却巧妙的踩在不同方位。 我轻而易举的走出人群,人群还在哄闹着找我。 等我回到下岗职工旅馆门前时,前台空无一人。 瞎婆婆那里动静太大,捉鬼救人,一气呵成,我也没注意别的影响。 多半这里的老板,都去看热闹了。 等会儿回来瞧见我,搞不好又要引来一大堆人。 迟疑片刻,我打消了住在这里的念头。 冷不丁的,一股阴毒的注视感落至我身上。 我骤的转过身,那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大抵能猜到注视感来自什么人,不过我面不改色,更没什么惧怕。 思绪间,我也有了打算。 一边往棚户区外走,一边查了查荆州城隍庙的位置。到路边后打车,朝着城隍庙赶去。 先前帮瞎子解决了何隆家里的事儿,那瓷娃娃和绣花鞋就一直带在身上,刚才又抓了个鬼东西。 身上鬼带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跑出去,又要惹出祸端。 送给城隍庙,记一笔福报,干净利落。 等我抵达城隍庙所在城郊时,都过了子时午夜了。 给钱下车,司机怕忌讳似的,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并联的牌楼中间居高,两边稍低,琉璃瓦下的牌匾上,是烫金大字,荆州城隍庙。 两侧院墙延展出去,牌楼中间并没有门。 我径直走进去,院内栽种着一颗极大的榕树,挂满红绳,拴着求平安的木牌,中央一尊青铜大鼎,两侧还有专门给香客焚香的长条火炉。 大殿门第敞开,当众一尊神像,显得威严庄重,两侧两尊小神像,毕恭毕敬。 我入了大殿,便取出装着瓷娃娃的黑塑料袋,摆在铺着蓝黑色布的神案上,又摸出来那道焦炭一般的符。 吐了口浊气,我抱拳,沉声喊道:“老君山,天枢阁,道士陈千叩,送阴魂至城隍,请执勤隍司执笔上册!” 殿内极其安静,我喊声都形成了回音。 城隍神像更显得威严,好似双目在盯着我看一般。 等了大抵一两分钟,声响自左侧传来。 一道隐晦的窄门被推开,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生着一张方脸,头戴着一顶方帽,身着普通布衣。 他打着哈气,手中夹着一本册子,瞟了我一眼。 “大半夜的,不睡觉了啊?” “下回晚上别来,来了不收。” “陈千叩是吧,可以走了。” 我稍皱眉,没动弹。 那中年男人走到神案前头,瞟了一眼符,又哈欠连天的嘟囔一句:“枉死鬼小鬼一个。” “咦……” 话音戛然而止,他本来散漫的身形,瞬间紧绷。 骤然回过头,中年男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脸。 他没吭声,只是抽出夹着的本子,另一手摸出笔,唰唰写了起来。 我这才抱抱拳,转身往外走去。 纵火的鬼算不上什么,大抵是个孤魂野鬼,被人驱使了而已,可能一笔福报都不够。 那瓷娃娃和绣花鞋,却是被人养出来的鬼,阴气非比寻常! 否则,也不会让这隍司打起精神! 隍司其实是闲职,根据城隍庙的规模不同,阴司会托梦,从三教九流中的人里头请。 芝麻也好,蚊子腿也罢,大小算是个官位,因此,被选上的人往往不会拒绝,只需要夜宿城隍庙,处理杂事即可。 荆州城隍庙算不上多大,那隍司非先生,非道士,才会那般散漫。 很快,我就出了城隍庙牌楼。 一个大块头的身影,却和我擦身而过,进了牌楼里头。 我眉头拧起,随着那身影看去。 月光幽幽,他脚下却没有影子,半个脚掌挨着地,后跟踮着,说是走,实际上更像是飘。 道士不镇的鬼可以送来城隍庙。 城隍庙本身也是过界之地,人死之后一样要来报道,过阴冥路,才能进鬼门关。 普通人瞧不见投胎鬼,道士先生却不一样。 本身这在城隍庙中很稀松平常,可那人身影却很眼熟。 “何隆?” 我喊了一声。 顿时,那大块头停顿下来,转过身。 惨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他双目更涣散,丝毫没有情绪,呆呆的看着我! 身上满是湿漉漉的水迹,口鼻也有水溢出来,是死于水溺! 第二十六章 没死? 我心头猛地一跳,瞳孔紧缩。 他五官被泡的太肿胀,大了整整一圈,若非我精通相术,换个其他人,恐怕都认不出来他是谁了…… 叮铃叮铃的风铃声,显得极为悦耳! 这声响,代表着过界时限。 何隆呆呆看了我几秒钟,慢吞吞回过头,朝着大殿里走去。 我内心涌上一阵复杂。 人活在世,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前几天,何隆才阴差阳错的在我帮助下,弄掉家里的鬼,挡住风水的煞。 如无意外,他老婆应该很快怀上孩子,生活恢复正常。 现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当何隆的身影进入城隍庙大殿,又走进神像旁侧一个晦暗小道后,我才收回视线,一步踏出牌楼。 钻心的刺痛,骤然从脚下袭来! 一声闷哼,我飞速抬腿,鞋底竟然扎着一根钉子! 双指捻住钉子,飞速拔出,再脱掉鞋袜,殷红的血不停从伤口淌出。 我用力挤着伤口,让污血淌尽,又按压几个穴位,止住血流。 再穿好鞋袜,痛感弱了些,可内心却涌起强烈的心神不宁,额头上还泌出冷汗。 反噬? 何隆的死,和我有关?! 不应该啊,他家的事情我妥善处理好了,女鬼在瓷娃娃里,连同绣花鞋都刚被城隍庙收下…… 可这冥冥中的反噬,却来得太突然,太巧合了…… 再回过头,盯着城隍庙大殿。 何隆已经过界……没办法再拉他问话。 内心多少升起来一股子烦闷。 何隆这桩事情是替瞎子办的。 瞎子的确提醒过我一些隐患。 有人在借用何隆两口子养鬼,而且来头不小,他才不敢破了何隆家的事儿。 瞎子甚至还警告我,那些人不好得罪,最好给鬼赔罪。 我自是不会那么做,也随时保持戒备,可对方一直没来。 他们是没来找我,居然用普通人的命来报复!? 远离城隍庙大门,我走到了路边,恰好一辆出租车靠近。 我伸手拦车,坐了上去。 “兄弟,去哪儿?” 的哥招呼了我一句。 “柳岸尚府。”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这段时间接踵而至的事情,多少对我心境造成了一些冲击。 身世的事情,是命数不公。 村民的误解,是被有心之人蒙骗。 我能宁神吐纳,平复心绪。 可自己办的事儿出纰漏,还遇到外邪伤人,这就无法平息了。 这事儿不妥善解决,就会在我的心境上,扎上一根钉子! 大约半小时左右,车停在了一处小区外。 给钱下车,月影逐渐变得朦胧,天色黑得吓人。 飞步走至小区大门处,我没门禁,保安室也一片黑暗,索性没有叫醒保安,我稍稍屈腿,发力一跃,便进了小区。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进单元口,入电梯,上了三十三楼。 走至楼道最尽头,何隆的家门口停下。 厚重的漆门正对着何隆家门。 空气幽冷的吓人,光线更晦暗,两侧求生通道绿灯映射着整条楼道都阴森森的。 我抬头看着门檐处。 门上并没有像是我当时叮嘱的那样挂上铜镜。 家里死了人,门口非但没有栓白绫,反倒是贴了一对鲜红的对联。 上联是,虎子自愿生一个,下联是,春花不必多发枝。 我眉心郁结紧皱。 何隆是走得太突然,一个女人,张罗不好丧事? 手指咚咚扣在门上,敲门声在过道中回荡。 没人来开门。 我动作未停,便持续敲门。 脚步声响了起来,疑惑的女声入耳。 “谁啊?” 我停下手头动作,开锁声随后而来。 门开了,和我对视的,是个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的女人。 单薄的睡衣遮不住姣好丰满的身材。 这女人,正是何隆的老婆! 她不像是上次那样,黑气弥漫到颧骨,身上的阴气近乎都散了。 这让我愣了一下。 本来我认为何隆死了,我遭到反噬,是养鬼的人报复了何隆两口子。 现在看来,这女人好端端的…… 难道,何隆真是死于意外? 我心思太敏感了? 那反噬和何隆无关,有可能是王家的事情? “咦……” 何隆老婆稍显的诧异,她仔细打量我,眼中略有喜色。 “您是那天的先生?”??“老公!你快过来!那个先生又来了!” “先生,您请进!” 何隆老婆完全打开了门,语态中都是喜悦。 我脊梁骨却袭来一阵冷汗,身上密布着鸡皮疙瘩。 何隆老婆能认出来我,我倒不意外。 即便她当时被鬼上身,多少对发生的事情,也会有一丝丝印象。 让我心生寒意的是,她在喊何隆! 何隆…… 死了啊?! 一时间,我没进客厅门。 啪嗒一声,是何隆老婆开了灯。 明亮的光线,驱逐了客厅中的黑暗。 “您请。” 何隆老婆更显得热情:“那天您走的太着急啦,之后我还说过何隆呢,得好好请您吃饭,感谢您。” “咦……老公!” 何隆老婆又喊了一声。 “何隆睡得太死了,我去叫他,您先进来坐。” 她再邀请了我一次。 我才缓步进了客厅,跟着去沙发处坐下。 何隆老婆先给我倒了一杯热水,便匆匆走向卧室。 恰好吱呀一声,卧室的房门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大块头男人,走了出来。 他忽的一个激灵,清醒多了,惊喜道:“陈先生?” 何隆匆匆走过来,她老婆自然而然迎在身旁,两人便握上了手,显得温馨而又甜蜜。 他们坐在沙发另一侧,何隆完全清醒了,兴奋而又紧张。 “小钰还一直碎碎念叨我呢,说我那天没把您留下来感谢。这下就太好了,您又来了。” “不过……这大半夜的……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何隆语态又稍显的疑惑。 我盯着何隆的双眼,眼神极其敏锐。 却没看出什么蹊跷之处。 何隆身上没有弥漫阴气,更没有死气。 就是个正常无比的活人。 难道,是我看错了? 城隍庙过界的溺死鬼,压根不是何隆? 那反噬,确确实实是王一鸣家里的事,我留下来了纰漏? 第二十七章 组织和预谋 心绪的波澜并没有浮现在脸上。 我淡淡一笑,才说:“倒没什么大事,刚经过这里,顺道来看看你们两口子怎么样了?门上怎么没有挂铜镜?” “这个啊。”何隆笑着说:“挂了,挂了三天,铜镜没生锈呢,我寻摸着就摘下来,贴上了对联不是。” “您喝点儿热水。” 何隆老婆关切的提议。 我若有所思。 按道理来说,一整座楼的煞气最后都涌来了顶楼这一层。 的确,没了瓷娃娃里头的女鬼,房子单纯只是冲煞,没那么凶,铜镜可能不会生锈,不过挂着铜镜依旧能挡煞。 “还是挂上吧,你把铜镜取来。” 我端起水杯呷了一口。 “呃……” 何隆略显尴尬,说:“可能放书房了,我找找。” 他起身朝着一个房门走去。 “错啦,那边是厨房,书房在隔壁。” 何隆老婆提醒了一句。 何隆顿足,进了隔壁房间。 “这几天,何隆迷迷糊糊的,老是记不清东西,陈先生见笑,我去帮忙找找。” 何隆老婆歉意一笑,就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记不清东西? 我眼皮微搐,随即问道:“那他这两天有没有失足落水?” 何隆老婆瞬间睁大了眼,钦佩道:“陈先生您神了,我刚好那天,何隆非说去放生鲤鱼,冲冲晦气,结果一不留神淹了进去,还好遇到热心人,不然就出事了!” “哪儿有那么严重,呛了两口水而已。” 房门忽地被推开,何隆又走了出来。 他两手空空,并没有拿着铜镜。 “陈先生……可能是我觉得晦气,给扔了,其实没多大事儿,明儿我再去买一个挂上就行。” 何隆笑了笑,和我解释。 “嗯。”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 没追问别的,我说:“那就不多打扰,何隆,你送我进电梯吧。” “啊?” 何隆老婆一愣,显然没料到我要走。 何隆同样一怔,不过立即点了点头。 转身,往客厅门走去。 何隆跟着我身后。 出去后,何隆顺手关上了门。 我径直往前,一直走到电梯那里。 脚步身贴着身后。 我没伸手去摁按钮。 电梯口有声控灯,光线明亮。 不锈钢的电梯门,很通透,折射着我的影子,还有何隆的影子。 我的影子是清晰的,何隆的却有重影,像是雾化了似的,看不清楚模样。 “陈先生,我这里日子过得挺顺畅的,下一次路过,你可以不用来了。” 冷不丁的,何隆说了句话。 “是吗?” 我轻声问。 “是,我老婆有些心理阴影,被瞎子骗过,占了便宜,又求来了不该求的东西,瞧见你,她多少害怕。” “你晓得的,我们想带孩子,情绪很重要。” 何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我去摁电梯按钮。 我语气不变,道:“是她怕我,还是你怕我?” “人死如灯灭,借尸还魂,不甘心去死,要么遭天报,要么招道士。” “江水冷,何隆过界的时候,脸都泡烂了。” 我话音落罢的瞬间。 电梯门上模糊的倒影,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那影子是个瘦高瘦高的男人,双颊凹陷下去,死死瞪着我,眼珠子中满是惊惧和怨毒。 惊惧,是我道破了他的身份! 这怨毒,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猛然间,那男人抬起双臂。 倒影中,他枯瘦如柴。 斯拉斯拉的声响中,灯光都变得幽绿! 我双手顿时掐出阴五雷的诀法,骤然转身,拳掌顿时击中何隆胸口! 影子是鬼影,身体还是何隆大块头的身体! 怨毒的就是何隆的双眼! 嘶啦一声,白烟从他胸口冒起! 那怨毒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惊恐! “住……住手!” 吸扯力霎时从拳掌处传来! 何隆的脸,顿时浮上了水汽! 电梯门刚好就开了,我身体骤的往后一退,狠狠一拽! 一道黄色的人影,生生被我从何隆身体中拔出! 何隆的身体,顿时就像没了骨头的一团烂肉,朝着后方倒下! 我入电梯的那一瞬,那黄影疯狂挣扎,却还是飞速缩小,成了我掌心中的一枚菱形黄符。 何隆身体不停渗出粘稠的水迹,他面部极其浮肿,被泡得都溃烂了! 电梯门缓缓关闭。 撕拉撕拉的声响却并没有消失,电梯灯忽明忽暗摄像头本身亮着红点,都熄灭不见。 楼层数字没跳动,不过电梯有失重感,已经在下行。 再等电梯门开启,到了一楼。 我径直走出电梯,朝着小区外走去。 手心处时而传来冰凉,时而传来灼烫感。 天边,浮上了一抹鱼肚白,夜色悄无声息的被划破。 刚好有人用门禁出小区,我自然而然的走了出去。 在路边走着,我端详那枚菱形黄符一会儿,将其收起。 隐约的,我内心有一个推断。 何隆两口子,的确是被人利用,养了鬼。 瓷娃娃中的女鬼,十有八九,是要先借尸还魂在何隆老婆身上,却被我打断了。 盯上他们的人,并没有来找我麻烦,因为他们还有一个鬼,也要利用何隆还魂。 借尸还魂没那么简单,得有天时地利人和,简单来说,就是时辰,地点,以及被借尸人的命数,和鬼的命数是否吻合。 从先前那人影的怨毒上来看,他必然记恨我带走瓷娃娃中的女鬼,只是没到找我报复的时候! 再往深一点儿去看,去追究。 算计何隆两口子的人,不简单。 哪儿有那么多刚好,刚好两口子命数合适,刚好有两个鬼要借尸还魂。 怪不得瞎子不敢招惹。 这件事儿,必定是有组织,有预谋。 荆州这地方,水比我想象中的要深! 当然,我现在没有去管何隆老婆,很简单。 人死了就是死了,何隆死于水溺,又被借尸还魂和她生活了几天,不是我需要去解释的。 而背后利用他们夫妻的人,有组织谋划,不会无聊的再找一个普通女人报复。 他必然会来找我这个事主。 就看他敢不敢在我面前现身! 刚想到这里,我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来电号码,备注的是何隆! 第二十八章 水深 那天我问何隆要了一百块钱。 他问我留了联系方式。 何隆的鬼过了界。 借尸还魂的鬼,被我用阴五雷收了。 那这个电话只能是另有其人! 来得这么快? 接通电话,我喂了一声。 幽冷话音带着一丝丝忌惮。 “你,是谁?” “道士。” 我回答。 几秒钟的安静,似是电话那边的人凝噎。 随即,他话音变得极其阴翳:“你们过线了。” “把它留下,先前你带走的东西留下。” “这件事情既往不咎。”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稍稍一怔。 这几句话,信息量就太大太大。 打电话这人,就是害了何隆两口子的人,这毋庸置疑。 他忌惮我,问我是谁,又说过线,井水不犯河水。 是他暗中窥伺过我,认为自己实力不济? 还是因为别的缘由? 瞳孔微微一缩。 我宁可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如果是因为别的缘由。 那这荆州的水,就不止是一点点深,是深的可怕! “瓷娃娃和绣花鞋进了城隍庙。这只鬼我还收着,你想要,随时找我来拿。” 干脆利落的说完这一句话,我便挂断电话。 下一秒,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我本没兴趣接。 这种阴毒害人的人,没必要多费唇舌,我只有兴趣多费手脚,活动筋骨。 可没想到,来电人是余箐。 稍一思索,我接通后,并没有将手机放置耳边。 果不其然,传来的不是余箐话音,而是瞎子。 即便没有面对面,我都感受到了瞎子的愤怒。 他破口大骂,说我不仗义,听了他的话,办了王家的事儿,拿了王家的钱,结果却翻脸不认人! 能在棚户区三番两次的帮一个死老太婆,却对他见死不救,害得他差点儿被生生打死! 瞎子连着喷了我好几分钟,才呼哧喘着气儿停下。 “说完了吗,说完了,两清,挂了。” 语罢,我挂断电话。??下一秒,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没接。 手机就一直震动个不停。 我只能再接通,打算说清楚。 结果还没等我开口,瞎子倒豆子一样,啪嗒啪嗒一大段话。 “你这小辈,好没耐心,什么两清?叫老夫听不懂!” “王家的事情,你没解决完,你就想不管了?” “王家的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要是你不管,那鬼东西迟早找上老夫,老夫保不住命,你就完不成师长嘱托。” “完不成师长嘱托,你就是不尊师重道!” “小子,遭雷劈啊!” “还有,你伤了我女儿心,她哭得眼睛都肿了,这叫什么世道?” “信不信,我上你山门兴师问罪!” 我:“……”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和瞎子讲了道理。 师长叮嘱我两件事,护住他性命,我办了。 无条件替他办一件事儿,他要求换了救王半城,我换了,做了。 两件事情作罢,我和他自然两清。 这一下,瞎子唔囔了起来。 说我可没保住他性命。 只是一天晚上让他安然无恙,就说事罢,这是偷换概念。 我眉头紧皱,瞎子这样,多少有些招人厌烦了。 这偷换概念,是他还是我? 我总不可能替他养老送终吧。 还没等我辩驳,瞎子又嘀咕道:“还有,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要换什么事儿,我只记得你答应了我,要护住箐箐,可不知道你怎么保护的,她现在就是哭哭啼啼,你究竟对她做什么了?要是解释不清楚,老夫就和你没完。” 我:“……” 瞎子这分明是不讲道理,打算和我胡搅蛮缠了。 我不再吭声,正要直接挂断电话,打算拉黑。 可没想到,瞎子语气一下子又弱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说:“老夫就这一个女儿,你不管老夫行,不管王家也行,总不能不管她?” “我让你护着她,是那鬼东西会找上她。” “你就铁石心肠,忍心她被吸成干尸,面目全非?” 我愣住了。 一丝丝古怪感油然而生。 那树桩一样的鬼东西究竟是什么来路? 缠了瞎子,被引去了王家,还会回来? 甚至还会缠上余箐? 对瞎子我没什么感觉。 可余箐,她心地是善良的。 她除了帮我,并没有给我带来丝毫麻烦。 瞎婆婆那里,更能体现她的热忱。 退一万步说,没有遇到余箐,我就不会遇到瞎子,出不了师。 而我身上还有余箐给的一千块钱。 长吁一口气,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是无形之中觉得欠了余箐人情,还是对她的善良起了恻隐之心,让瞎子不要在电话里说了,我会回来看看。 不过我尤其强调,我只是帮余箐,他不能偷换概念。 瞎子哎了一下,连声说好。 …… 等我回到棚户区,余箐家门外时,天色大亮,瞎子正襟危坐在客厅里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带着墨镜,一副高人做派。 他是听见我脚步声了,看向我,浮现出喜色。 刚好厨房门走出来一人,不正是余箐妈妈吗? 她手中端着一个盆,哗啦一泼! 这同时,我顿住进门动作,反而一退。 好大一盆水全浇在了瞎子身上! 我堪堪避过,瞎子却成了落汤鸡,狼狈异常。 他竟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朗声道:“舒坦。” 随后站起身,瞎子咳嗽一声,沉声道:“小子,我们出去说。” 语罢,大步如风的迈出门。 余箐妈妈眼眶噙满水汽,猛的一推关上门,发出砰的声响。 “小子,见识到了吧?娶妻娶贤,老夫昨儿忙活一夜,肝肺火旺,一盆冷水,刚好灭了灭火气。” 瞎子怡然自得的说道。 他这分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余箐呢?” 我瞟了一眼屋门,直入正题。 瞎子摆摆手,道:“跟我来。” 他径直朝着路拐角的方向走去。 我跟上瞎子走了一大截,停在了一处有零星几个运动器械,石桌石椅的地方。 瞎子摸索着坐下,拧着衣服上的水。 余光瞧见,不远处就是瞎婆婆的院子。 院中人影晃动,不正是余箐在清扫着院里失火后的垃圾吗? 第二十九章 如履薄冰 眉头稍稍蹙起,又舒展开来。 我布下简单风水后,已经一夜,瞎婆婆都没出问题,那个暗中下手的人,必然衡量过了,不会那么急于让一个本该死的老太太再早死几天,从而来得罪我。 余箐来帮帮忙,便无碍。 “箐箐,性子继承了我的仁厚,见不得世间的苦难。” “这瞎老婆子命数凄苦,她是帮衬过许多的。” 瞎子两袖的水拧了个七七八八,甩了甩袖子,又一副高人做派。 我沉默片刻,没有接瞎子的话题,单刀直入。 “那鬼东西究竟什么来头,缠过你,被你引去王家,又要回来找余箐?” 瞎子却唏嘘万状,摇头说:“小子,你想错了,老夫走南闯北,一生坦荡,怎么会做寻替死鬼的事儿?个中原因曲折,你且容我慢慢说。” “当年老夫年少成名,凭一双神眼,无需摸骨即可断骨相,只看山形就能知穴眼纵横长方,同行们尊称我精睛神算!” “可惜,天妒英才,我名声最胜的时候,一双招子被生生毁了。” “至于王半城,他原名王金蟾,是我的师弟,虽说不通风水,但他精于敛财,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有半城富贵了,结果鼻子被割,尽管事后勉强做了个假鼻子,运势依旧到了瓶颈,勉强能维持现状,难以寸进。” 我瞳孔微微一缩,差不多听出来几分苗头了。 那老树桩子一般的鬼人脸上,堆着五种极品的五官! 那双龙眼是瞎子的?鼻梁是王半城的!? 那其余的耳、口、舌呢? “说实话小子,老夫谢你救命之恩,那晚之前,我都不知道会有这么个鬼东西,在暗处盯着我!” 瞎子脸皮微颤,神态露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惧怕,又有深深恨意。 “当年挖了我招子,割了金蟾鼻梁的那人,是要借用我们的命数再化一命。我这些年一直认为,她化过了,用过了,关于老夫的过往,都成了泡影!” “可没想到,她竟然用的是另一种手段,先用五官拼了一副假身,如无意外,假身用的是百年栗木,生气盎然,才能承受得住化命!那化命被从假身上剥夺,假身又没有被妥善处理,常年以来,滋生了一缕冤魂,这冤魂无命数,无名讳,是因怨而生,凭空滋长,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它本能想做的事情,就是要填充自己,我和师弟虽说被夺走了最好的那一缕命数,但本身命数还在,它填充自己的方式,就是从我们身上拿走剩下的命数!” “拿我命数时,被你给打断了。” “而后,它就去找王金蟾,我虽然提前准备,但奈何眼不能视物,险些让它得手,幸亏你在那里,否则我师弟命休矣。” 话音至此,瞎子心有余悸,再度摇头:“从我们两人身上先后吃瘪,它会退而求其次,在箐箐或者王一鸣身上下功夫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一股难掩的复杂情绪随之涌来。 夺命…… 瞎子和王半城承受的东西,竟和我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们被夺命的方式要温和的多,只是取走了身上最好的一部分,夺命之人通过塑造这一部分,形成新的命数,再进行剥夺。 我是被榨干了一切,若非遇到师姐,我可能连冤魂都剩不下,早就湮灭了。 “小子,你师长是谁?”瞎子重重咳嗽一声,唏嘘而又恳切:“老夫不知道当年如何救的他,他如今这么帮我,我得当面感谢。” “师门有命,我不能泄露。” 我摇摇头。 瞎子眉头稍蹙起,一时没吭声。 又等了片刻,他才点点头:“理解,理解,不过这鬼东西不好对付,但凡让他稍稍得手一些,就会更凶,恐怕那时,你也不是对手。” 瞎子这话,看似没什么问题,给了我台阶。 我却觉得疑惑不解。 因为瞎子没有把事情说完。 他现在所阐述的,初步形成了一个闭环,那鬼东西的来历明了,目的清楚。 可他还有几个关键点没说! 剩下的耳,口,鼻,如无意外也来自另外三人。 为什么那鬼东西不去找另外三人,直接要找王一鸣或者余箐? 没有藏着掖着,我简单明了的问了自己的疑惑。 瞎子稍稍垂头,他本身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变得阴晴不定。 “为什么不找那几人,呵呵,因为那几人,狼狈为奸,心甘情愿卖命!” “若非他们,我和师弟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制服。” “他们甘愿把自己的一切交出去,当一个废人!那多少会被可怜可怜的。” “动手那人心狠手辣,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就是要利用这假身形成的恶鬼,来向我和师弟索命!以绝后患!” 瞎子呼吸变得分外粗重。 他双手狠狠锤击在石桌上,恨意十足的话从牙关挤出。 “没了这双招子,老夫从赫赫有名的先生,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神棍!后半生如履薄冰,却还是落了个妻女憎恨的下场!” “总有一天,老夫要讨回个公道!” 我眼皮微跳,却没想到,这个中竟然还这么曲折。 不过,他说得倒也没错。 看相算命,观地勘风水的先生没了眼睛,又怎么能办的好事儿? 稍有偏颇,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再加上命数有损,多出纰漏祸患就是理所当然。 恐怕,这就是瞎子在众人眼中变得不堪入目的原因? 他情绪波动的厉害,墨镜儿都歪了,露出下方虬结恐怖的眼眶。 粗重的呼吸,又很快变得平复下来。 瞎子垂着头,低哑道:“小子,等会儿我们去王家,那鬼东西吃了我师弟一点儿阳气,会对王一鸣更感兴趣,我夜里离开的时候,就听见那孩子声息变弱,怕有大祸临头。” “行。”我没拒绝。 若是能在别的地方,把那鬼东西给解决了,倒不用牵连到余箐这边来。 余箐毕竟是个女孩儿,别吓坏了她。 就在这时,瞎子脸上的怨愤情绪,忽地一扫而空,他抬起头来,脸上浮现着温和笑容。 我正疑惑呢,瞎子怎么变脸了? 下一秒才瞧见我,远处,余箐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很快,余箐便到了近前。 她看瞎子的眼神是复杂的,看我,又稍带一丝丝喜悦,以及躲闪。 “妈刚给我打电话,说把你泼了一盆水,她还是觉得你会很不方便,让你回去,换一身干衣服再走。” 余箐低声和瞎子说道。 瞎子顿生喜色,兴奋站起身来。 而后,余箐又稍显得紧张,看向我:“陈……陈千叩,瞎婆婆想见你。你帮了她,都是直接走了,没和她多说半句话,她想当面谢谢你。”??“咳咳。”瞎子脸瞟了我一下,意味深长道:“小子,我先去一步,你带着我女儿,等会儿慢慢过来不急。” 语罢,他健步如飞,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第三十章 死期就在眼前 一时间,场间就剩下我和余箐两人了。 她正想转身,往瞎婆婆院子走。 “不用见她,也不用她道谢的。” 我摇摇头,语气平静。 “啊?” 余箐愣住。 “你生我们的气,可是,和瞎婆婆无关啊……你帮了她许多,她是个很好的人,真心实意想当面谢谢你。” 余箐抿唇解释。 “我没生气。” 我如实回答:“不让你帮她,是因为人各有命,她快死了,谁帮她,她一样只能再活明天一天。” “瞎……” 稍顿,我改了称呼:“余先生让我跟着你,是最近你可能会出事,正因此,我才阻拦你帮瞎婆婆。” “你还是来了,或许是命数如此,她临终之前见不到儿子,还是有个好人替她送终。” “本来,我是想到时候给她上四炷香的,不过等会儿要去趟王家,你身上的事情和他们有关。明天,我自己又有重要事情要办,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便替我上香吧。” 我这一番话,解释清楚了先前和余箐的小误会,也将瞎婆婆的命运道出。 余箐先是一脸茫然,而后怔怔看着瞎婆婆的院子。 “只能……活过明天?” 她眼中不忍,话音微颤。 “我知道……你不是骗子……” “那你能帮帮她吗?我看过一些鬼片,算命先生能给人续命的……” “瞎婆婆好可怜,她是被卖来这里的,一辈子没见过儿子,却口中全是儿子……” “你帮她算算,什么时候能见到儿子?” “不然瞎婆婆就太凄惨了,会死不瞑目的……” “就当我替她求求你……” 余箐满眼祈求。 “人各有命,有时候好好死,也是一种解脱。” “很多事情你不懂,但你不能干涉,走吧。” 语罢,我循着先前来路往回走去。 余箐跟上我,眼中很不理解,很难受,手攥衣服更紧,牙齿紧咬着嘴唇更深。??其实,我还有些东西没说。 改命续命,是违背天理伦常的举动,会遭反噬是其一。 其二,本身就有人盯着瞎婆婆,想要她死,就算她活过明天,也会战战兢兢度日。 死于命数既定下,去了阴冥,阎王点卯时或许念她一生凄苦,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很快,回到了余箐家里。 瞎子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长袍,本身他脸上还有伤口,都被抹了药。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香气扑鼻。 余箐妈妈刚好从厨房出来,给桌子四方摆下碗筷,让我们坐下吃饭,对先前的事情,则只口不提。 吃饭过程中,瞎子半天夹不稳菜,她夹了几筷子,这就能看出来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一餐饭罢,瞎子心满意足的擦擦嘴,从兜里掏出来个信封,里边儿鼓鼓囊囊装着红钞票。 “骗人的钱,我和箐箐不要。” 余箐妈妈一边收拾碗筷,语气态度坚决。 “这钱,不是他骗的,那家人撞鬼,他卖了符。” 我替瞎子打了个圆场。??余箐妈妈一愣,她再看看我,眼中透着一丝茫然。 这几天时间,我在棚户区办了两件事儿。 就算她不信风水,就算她没去看热闹,事情多多少少都会进入她耳中。 事实胜于雄辩,余箐都信了我,她不可能全部否认。 再加上和瞎子生活多年,她真的对风水一无所知吗? 我觉得,怕是不然。 “走吧小子。” 瞎子倒显得轻快,起身往外走去。 我跟上瞎子,余箐起身想跟上我,余箐妈妈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 一直走出棚户区路口,停在路边拦车。 瞎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牙签,一边剔着牙缝里的肉,一边说:“你小子倒有点儿本事,箐箐那么讨厌风水,她都对你五迷三倒,哎,我那师弟还想着和我亲上加亲,只是因为一些避讳,我们两人间的身份对任何人都隐瞒着,他们家里都不知情。” “王一鸣那小子,我觉着是不错的,不过比起你,还是差远了。” “嗯,老夫对你很满意。” “不过,你要是敢欺负箐箐,老夫就挖了你一双招子,当串珠盘!” 明面上,瞎子语气得意,抑扬顿挫,暗里,我却能听出他的窃喜。 “我和余箐只是普通同学。” 简单一句话,我否了瞎子的念想。 “普通同学?” 瞎子稍愕。 “小子,你可别开玩笑了,普通同学,箐箐带你回家?让你在家里洗澡?” “要不是老夫回来的及时,你还想干点儿什么?” “你血气方刚,阳气重的大白天都冲人,还口是心非的不承认?你想做什么!?” 瞎子语气变重! 我如实解释了那天始末。 瞎子脸色不太好看,粗气让鼻翼都在微颤。 “小子,你是个人种?” “嗯,自然是人。” 我点点头。 瞎子:“……” …… 到了王家别墅时,正值下午三点多。 门口保安戒备森严,院内支着不少木棍,挂满了足足一米长的符布。 几个王家人,正在手忙脚乱的布置着。 瞧见了我们,他们脸上顿生惊喜,对瞎子,他们神态也就那样,对我,就有五体投地的钦佩感了! “陈先生来了!” 有人嚎了一嗓子。 别墅里头,王夫人匆匆走了出来,她脸色憔悴,却透着十足的惊喜。 我面色没什么变化,瞎子端起了架子,颐指气使的说:“都慌什么慌,安安静静的,好好摆好符布。” 众人悻悻然。??王夫人迎下台阶,毕恭毕敬的喊了我陈先生。 “王一鸣呢?” 我问了句。 “一鸣在楼上,他爸还没醒……” 王夫人眼中又透着担忧。 我径直入了别墅,朝着旋转楼梯走去。 瞎子和我同行,王夫人紧随我们身后。 等进了王半城房间,一眼就瞧见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王半城。 王一鸣满眼血丝坐在旁边儿。 我眉头稍稍一拧。 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劲。 王一鸣的脸色很好,满眼血丝是表象,肌底气色红润,就连先前的大病相格都消失了。 反观王半城,明明两天前我救了他,按照瞎子所说,那鬼东西也会暂时改换目标,去针对王一鸣和余箐,王半城暂时不会出事才对。 可现在,他不只是额头黑气,颧骨两道青气灌口,甚至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往外吹拂。 三气入口是暴毙,卧中吹火,主少年刑死,老来不善终! 那鬼东西,还盯着王半城! 他命悬一线,死期就在眼前! 第三十一章 三楼 “陈……陈先生……” 王一鸣站起身来,眼中稍有丝喜色。 “王少爷倒不必多担忧,小陈过来了,你就没事了。” 瞎子背负双手,自信斐然。 王夫人长舒一口气,喜道:“这就太好了。” “你们王家的所有人先离开这地方,王一鸣,你也走,我要看看王半城。” 我蹙眉,随即开口。 “嗯?”瞎子一愣。 王夫人和王一鸣同样怔住。 “陈先生,一鸣他爸没大碍了,这两天还醒过两次,下了床,是一鸣他要遇到麻烦……” 王夫人小心翼翼解释。 我才明白过来,瞎子应该将关键的东西和王家人说了。 “咳咳。” 瞎子脸扫向我,似是提醒。 我面色和态度不变,强调一句。 “王一鸣没事,王半城快死了。” 王夫人,王一鸣脸色豁然一变! 瞎子也面露惊色,太阳穴的青筋都在鼓动! “他什么时候下的床,下床都去过哪儿?” 一边问,我一边走到了床榻旁。 王一鸣不安回答:“上了两趟楼顶,不让任何人跟着。” 语罢,他犹有些欲言又止。 瞎子没吭声了,走到床畔,墨镜直勾勾的“盯”着王半城。 我低头看去,除却两种叠加的死相,他面如金纸,阳气分外薄弱,唇间夹着一片发黑的参片。 淡淡的臭味从他身上弥漫而出。 “还有什么尽快说,说完了就尽快走,这地方不安生。搞不好,不止死他一个。” 我语气变得凝重,快速取出来木筒子,捻出金针,刺进王半城脸上各处。 王半城的脸,就像是死猪肉一样,针扎进去都没反应。 王一鸣神色再变。 王夫人满脸煞白,不安道:“可……这怎么可能……那天不是都好了吗?陈先生,你扎的针啊……我们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 “闭嘴!” 瞎子忽然重重一喝,一把撸掉了脸上墨镜,神态极其狰狞。 王夫人顿被吓得不轻。 “说!” 瞎子筋肉虬结的眼眶,又“盯”着王一鸣。 王一鸣满头大汗,才说了缘由。 原来,他们家的别墅虽然有三层,但是顶层,只有他爸能上去。 谁敢私自上三楼,就会被赶出王家。 并且,顶层的楼道口就上了大锁,钥匙他爸从来不放在身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稍顿,王一鸣不自然的又问:“我爸……为什么眼见都好了……又要出事……余先生,明明你说我可能会死,现在为什么又让我走了?” 他问的虽是瞎子,视线也小心翼翼的看我。 瞎子空洞的眼眶再看向王半城,幽幽说了句:“当了个好爸,却没长个好脑子,小子,问那么多没意思,带着你全家走吧,要么今天相安无事,要么,天亮了回来办丧事,先送你爸走,再给自己备口棺材。” 他话语间怨愤十足,还有些阴阳怪气。 王夫人更不安了,举手无措。 “这……” 王一鸣一时也哑口无言。 “滚啊!” 瞎子忽然暴跳如雷,要一脚踹在王一鸣身上! 还好王一鸣反应及时,堪堪躲开。 王夫人赶紧去扶王一鸣,她强忍着脸上惶然不安,不停的说:“那就拜托余先生和陈先生了…… 她拽着王一鸣,快速出了房间。 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远去…… 楼下传来杂乱声音,能听见,是王夫人在喊人走。 我差不多能理解,瞎子暴躁的缘由。 是我先看出来的,王半城搞了鬼。 瞎子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 这里头,必然有个关键点。 那鬼东西没有汲取到所属五官之人命数的时候,实力应该大大受限。 但凡只要它得手一次,恐怕就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 王半城被我救了过来,必然知道王一鸣会受牵连要死,因此,他对自己用了某种手段,让自己死,这样一来,那鬼东西就不会伤到王一鸣! 正如瞎子骂王半城,没有个好脑袋一样。 他根本不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 “人还没咽气,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我并没有乱了阵脚,沉声叮嘱瞎子。 结果话音刚落,王半城脸上的金针,竟然缓缓的往外冒。 他的眉毛开始一点点脱落下来。??眉是保寿宫,眉断,落,人,夭寿,伤亡! 王半城……居然冒出了第三种死相! 有句话叫做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这基本上是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一次突生。 丝丝缕缕的白气从他鼻孔冒出,朝着天花板的位置飘去…… “嗯……是还没有糟糕透顶。”瞎子神态好了许多,他是没瞧见眼前变化,低声又道:“我眼睛不方便,你看看他都对自己做了什么,服毒了?还是死穴上扎了东西?” “他求死,那鬼东西肯定在附近,先布个局。” 瞎子细碎的说了一大堆,便摸出来几枚铜钱。 “我去楼上看看,你布局。” 我微眯着眼,看着天花板。 “嗯?”瞎子蹙眉,又说:“楼上没什么重要东西,当年我们出事后,他就和我说过,未免以后命数破了,一贫如洗,因此家里藏了个金库,他多半是觉得自己没命了,家业没人守得住,去看看那些钱,留给老婆孩子够不够用。” “嗯。” 我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却还是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你小子!回来!” 瞎子有些着急,手中扶拐在地上跺了跺,却并没有跟上我,而是摸索着将铜钱撒在床边各个位置。 出了房间,我一眼就瞧见楼梯在左侧。 径直过去,上楼。 楼梯尽头,三楼楼道前头,挡着一道厚重的铁门,门上悬挂着一柄很大的锁头。 蹙眉看着锁,我伸手掂量了两下,死沉死沉,徒手基本打不开。 目光四扫周围。 楼梯墙面上挂着许多壁画,相邻都很近,让楼道呈现一种压抑逼仄的氛围。??冷不丁的,我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肩头还被人拍了拍。 这突如其来的拍肩,让我心头微微一寒。 王家只剩下我和瞎子两个能动弹的人了。 那无声无息的,我后边儿是谁? “小子,别在这里杵着了,我们得护着王半城。” 瞎子稍显低沉的话音入耳。 “走,跟我下楼。” 我依旧没动,心却沉到了谷底。 身后的人,绝非是瞎子! 第三十二章 一切神煞,急急煞 瞎子有一个细节,他不会叫王半城这个名字。 和我阐明过往时他称呼的是王金蟾,或者是师弟,明面上和王家人交谈则是王家主。 而且瞎子走路杵拐,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最重要的一点,王半城濒死。 我直接离开房间,瞎子绝对不敢出来! 思绪间,我右手不经意的握出阴五雷,而后动如脱兔,拳掌朝着后方击去! “嗤”的轻响,好似打进了一团冰凉的雾…… 骤然同步转身,身后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摊开手掌,掌心中空空如也。 阴五雷,没捉到背后的鬼……让它跑了! 深夜,若是遇到人拍肩,或者喊话,是绝对不能回头的。 人有三把火,若是鬼搭肩,鬼喊话,回头就会自己吹灭一盏火。 阳气削弱下,外邪就会入侵,我才会直接动手,而不是先回头。 我依旧没下楼。 有鬼在门前拦我,就代表这门不想让我进去!更证明这里头有问题! 摸出来一根金针,一手托起厚锁,金针对准锁口。 中指猛弹金针尾端,金针无声没入锁孔内。 一声清脆的咔嚓,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我再稍稍晃锁身,锁头哐当一下开了。 推开厚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我进了楼道。 这里和二楼截然不同,厚门之后,竟只有一个两米见方的楼梯间。 正前方又是一道门,好似整个三楼都打通做了一层,只有一道门能入内。 门上密密麻麻画着符,一眼看上去,颇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细看下去,这符绝非普通道士能画出。 单论一张符内,有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的字样。 大量歪扭符纸重叠起来,又形成了一段字样。 一切神煞,急急煞! 我身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此符,名为豁落灵官王元帅符,其功效,就是镇压一切邪煞! 这三楼绝非瞎子所说,王半城藏匿金库家财的地方,而是镇鬼之处! 王家里头,居然还藏着一只恶鬼!? 先前我和瞎子都推断,王半城选择死,是为了让王一鸣脱险,是自己将自己送给了那树桩一般的鬼东西。 我瞧见了王半城的阳气钻进天花板,自行判断,那鬼东西可能在三楼。 事实上三楼有符,那鬼东西不可能进来。 只有可能,是宅中本身养了只鬼。 王半城要死在宅中恶鬼手里? 个中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经不起推敲。 就譬如王半城没有把命送给那鬼东西,为什么王一鸣脸上的灾病相格消失? 难道,王半城是以命饲养自家养的恶鬼,用来保儿子? 养小鬼这事儿,在一些明星,权贵之家屡见不鲜。 师姐曾说过,养鬼为祸。 虽说人能暂时借用鬼祟达到目的,可鬼心难测,迟早会被反噬! 就算王半城用这种手段,现在保得住王一鸣,能保多久? 更关键的是,那鬼东西会掉头去找余箐! 手,用力推在符门上。 外边儿的厚门是挡人的,这里的符门是拦鬼的,并没有锁。 轻而易举的推开门,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这房间少说得有二百平。 门缓缓闭合,很快便严丝合缝。 这大房间虽然宽敞,但四面墙都没有窗户,因此给人一种极度逼仄压抑的感觉。 灯光又极其明亮,刺眼,让人看不清屋内布置。 第一眼只能瞧见四个墙面上密密麻麻画满了符!和门上的如出一辙! 我脸色再变,先前的想法,又被我推翻…… 养鬼,用一点点符震慑,和控制鬼就行了。 门上有符,是不让鬼随意外出。 这满屋子的符,哪儿还能养鬼,怕是能将鬼镇压的万劫不复…… 王半城,到底在搞什么鬼? 手虚掩着眼睛,适应了这种高度明亮的环境,总算看清屋内的布局了。 正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口厚重的棺椁,棺身漆黑,皮面刷了一道道石灰,又平添几分刺目感。 淡淡的白气,萦绕在棺椁上。 棺椁,应该是放尸体的。 白气,就是王半城溢散出来的生气! 也就是那木桩子鬼东西想要的命数! 我眉心紧蹙。 放棺椁,必然有尸鬼。 王半城用残存生气养鬼,屋内又是镇鬼的符,这简直是自相矛盾! 迈步,我朝着棺椁走去。 得将这些生气打回去,不能让王半城死。 既然瞎子让我插手了,我得用我自己的办法,来对付那鬼东西。 很快,便到了棺椁旁边儿。 棺椁没加盖子,一眼就能瞧见,里边还有一口套棺。 棺材依旧没盖子,底部躺着一些衣物,堆砌起来了一个人形。 丝丝缕缕的白气,全部钻进了衣物中。 乍眼一看,竟像是王半城躺在这里…… 瞳孔猛地一缩,这不是养鬼啊?而是极其特殊的生基之法。 种生基,绝大部分人会觉得陌生。 实质上,借用自己一丝生气,以衣冠冢葬入绝佳风水之地,可以起到续命的作用! 只是这里,这衣冠棺吸的太狠了,是要将王半城吸干! 刺目的白光下,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倾覆在那人形一般的衣物上。 我猛地抬起头,往上一看。 正常的三米左右层高,屋顶是正常瓦顶一般的三角弧度,天花板的正中间,应该是房脊的位置,有一处地方是镂空的。 那镂空之处覆盖了透明玻璃,月光便透过玻璃,倾注而下! 月华为阴,那里是破口! 这整个屋子都严丝合缝,饶是进来的门,都布满了符。 房顶,却是破绽! 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牢笼,故意留下破绽缺口,任人肆意进出! 忽然间,一阵撕拉撕拉的声响传来。 屋中的白灯,瞬间变成了幽绿,紧接着熄灭! 房顶的镂空处,便分外明显,月光更加明亮。 一张皱巴巴的树皮脸,悄无声息的耷拉在那地方…… 干瘪的五官放在任何脸上,都是绝佳的命数,在它的树脸上却极其突兀。 它直勾勾的盯着下方…… 甚至都没有看着我,只是看着棺材里头! 我心头咚咚狂跳,如同擂鼓在锤,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 我知道王半城在做什么了! 他好狠的手段! 第三十三章 小兄弟高明 他竟然用自己的命,来瓮中捉鳖! 符,是镇鬼所用。 整个楼顶房间就像是一个皮馄饨。 房顶空隙就是入口。 王半城以命做饵,只要那鬼东西进来,必然还有一个后续手段,那空隙之处会被封符! 这样一来那鬼东西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而这房间绝对不是一时三刻能布置出来的,怕是王半城早就准备了,瞎子只是被蒙在鼓中而已! 我得马上出去,否则就会成为破绽! 快步朝着进来时的门疾走,我余光依旧注意着屋顶内脊位置。 那鬼东西的身体慢慢挤了进来,瞟了一眼四周的墙。 忽地,它不动弹了,似是忌惮,身体又慢慢往后缩。 我脸色微变。 的确,这地方还有一个问题,诱饵虽然大,是王半城的命,但符太多了,没有遮掩,其实也没办法遮掩。 那鬼东西但凡不进来,这里就是白白布局! 思绪如若电闪,我脑中疯狂推演分析。 猛地睁大眼睛,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刚好,我落脚至门口位置,一把就推开了门! 冷风嗤的一声灌入房间内。 这门一开启,就是两处破绽了! 那鬼东西嗖得一声钻入房顶内脊! 只不过,它竟然没有朝着棺材处落去,而是朝着我飞速爬来! 我心头猛的一沉,它好敏锐的思绪! 不去碰王半城的衣冠棺,先来我这边,它是想要确保这一处通道存在! 一切发生的极快,屋内的光线,忽地变得极度暗沉! 是屋顶那孔隙,被堵上了! 我反应速度同样极快,骤然后退一步,退出屋子后,快速将门关闭! 轰然一声闷响。 似是大力撞在了门上! 门纹丝不动,上边儿的符纸,却猛地一震,收缩紧贴在门上! 一声刺耳的哀嚎声,像是抓狂! 我动作不敢停下。 因为,只是这只鬼被困住了! 转身,再推开厚重木门,我快速下楼,几乎飞奔回王半城的房间。 瞎子正在床边来回踱步,口中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 我进门的声响,让他脸猛地“看”向我,他狠狠跺脚,一脸的颓然烦躁。 “晚了!晚了!” “你这小子,怎么就胡乱跑,老子又不敢走,怕那鬼东西来,又看不见!” “不听我安排,坏事!坏大事啊!” “我这倒霉师弟,要断气儿了!” 我压根没有理会瞎子,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前! 单手,大拇指直接掐住王半城人中,食指屈起发力,顶住王半城下颚。 狠狠一掐的同时,我目光严肃之至,低声喝道:“玄灵节荣永保长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个保安宁!吾奉斗母玄灵急急如律令!” 咒法间,我右臂在面前虚抓一把,咬破食指,点中王半城眉心,一道血符豁然画在了王半城脸上! 王半城的双眼,猛地一下睁开!??他嘴巴忽地张大,嘶哈嘶哈的猛吸着气! 丝丝缕缕的白气,瞬间成了一股一股,从他正上方的天花板处被拔了出来! 随后,那一股股白气,被王半城吸入了口中。 先前,他有出气儿没进气儿,半步踏进了鬼门关。 此刻,他呼吸绵长,错愕呆滞的看着我,继而脸上又浮现茫然。 瞎子满脸震惊,扶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道……道术?” “小……小子……你不是个阴阳先生吗?!” 瞎子声音都发颤,除了震惊,还有一脸的难以置信。 “嗯,我是。” 没有藏着掖着,我简单干脆的回答了瞎子。 “不过,先生就不可以是道士了么?”语气不变,我补了一句。 瞎子:“……”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安静的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我心头悬着的那口气却并没有松懈下来,深深看着王半城的脸。 他一张方脸,地阁宽厚,两耳稍肥。 除却了鼻子,模样一样是上佳。 我不只是简单看他,而是在观相! 介入瞎子的事情,三番两次救了王半城。 这一次王半城是该死的,他以生气去引诱那只鬼东西,并没有余力再将生气吸回来,只是以命封鬼。 我用道术,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饶是稍有缺失,被那鬼东西吃了一些,也绝对吃不掉太多,达不到汲取命数的程度。 因果,早就介入了。 介入了,就不介意再多看一点儿。 看看王半城,还有没有什么蹊跷怪异之处! 缘由简单,虽说他是瞎子师弟,但瞎子都说过,他只会敛财。 三楼这种程度的捉鬼布局,绝非他能做到,又和瞎子无关,要么是找了高人,要么就是另有缘由。 几秒钟后,我稍稍松懈一些。 王半城并无其他面相,命的确是保下来了。 我也没看见什么奸谋相格。 他应该没有算计瞎子。 “谢……谢谢……” 王半城喉咙滚动了一下,哑声和我道谢。 这声音我先前没听过,但冥冥中,犹有一些耳熟。 “你先前濒死,来拍过我肩膀?” 我忽然问。 “这……” 王半城额头上泌出豆大汗珠,他倒是没闪躲,脸上尽是苦笑。 “不想连累小兄弟,自己的命,自己承受,我就一个儿子,能让他活下去最好……” “万万没想到,小兄弟手段高明之至,硬生生将我一个将死之人,给拉了回来……” 王半城满脸唏嘘。 瞎子反倒是疑窦丛生。 “你们都在说什么?打什么哑谜,又叫老夫听不懂,金蟾,你好好和为兄说个清楚!” 瞎子半截话对我表达不满,后半截话就是问王半城了。 王半城欲言又止,才道:“倒是没什么,就是多年前,我知道会有个索命鬼来找我们……” 随着王半城的解释,瞎子的脸色都成了铁青。 而王半城所言,倒是印证了一些我的揣测。 布满符的房间是旁人布置的,王半城这两天两度上楼,实际上是自己留下血,引发楼上衣冠棺吸走他生气,从而达成诱饵的目地。 对于那个人,王半城并不熟悉,只是偶然间遇到,花钱办了事儿。 瞎子则气不打一处来,大骂王半城自私自利,这种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告诉他?! 王半城苦笑,叹道:“师兄,你没了招子,阴阳术就一直不济,说了,恐怕只会坏事,我不也没先用这招数吗?寄希望在你身上。结果呢……” “好歹陈千叩小兄弟来了,否则,我爬起来用后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句话,直接就让瞎子面红耳赤,没吭出声来。 我听完这些,差不多明白缘由。 转身走至窗户处,斜踏在窗沿上,纵身一跃,再探手一抓,便上了房顶。 房顶的布局让我眼瞳微缩,心都猛地一跳。 第三十四章 再回延寿镇 房顶整体是三角形的,屋脊顶端左右两侧稍高,中间稍低,成了两条往里的斜坡。 屋脊上铺满了薄薄砖石,一块压着一块,每一块砖石都有一部分符文,重叠压住之后,刚好形成了完整的符! 最中间的凹陷处,就是先前孔隙的位置,被两张更大的砖交错压制。 这手段,好高明! 本身那些薄砖,应该是用骨牌的方式斜搭着,孔隙处的两片大砖间,用了某种东西支撑。 当鬼钻进去这孔隙后,那东西就会失去支撑力,导致这口子被符封上! 往前几步,走至被封住的孔隙位置,薄砖纹丝不动,符文却在月光的萦绕下,散发着淡淡光晕。 稍有思索,我就看出来了一丝破绽。 始终这孔隙处的符并非刻凿在墙上,挪开砖石符就破了,三楼的门好歹外边儿有一道厚门封锁,房顶却拿个梯子就能爬上来。 但凡有心之人来破坏,那鬼就能跑出去! 真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得将它处理了。 而处理方式,无非就两个,自行寻觅一地镇压,或者交给城隍庙。 这种程度的鬼,选地就得风水极佳。 城隍庙处理的话,应该会福缘厚重。 不过,无论用哪种方式,得先将它收出来才行。 想清楚这些,我正准备去和瞎子商量商量。 楼下却恰好传来瞎子极大的驳斥声。 “荒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稍皱眉,我迅速下了房顶,又从窗户钻进王半城房间。 王半城已经下床了,他背负着手,眉心郁结,面色紧绷严肃。 瞎子双手杵着扶拐,一脸铁青,没商量的态度。 王半城看向我,脸色稍稍松缓,成了无奈以及求助。 “小兄弟,你评评理。” “谁评理都没用,绝对不可能!” 瞎子眼眶中筋肉痉挛微搐,扶拐更用力杵地,咣咣声感觉地砖都要裂了。 王半城重重叹了口气,他没理瞎子,看向我,才阐明缘由。 原来,先前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出去了。 当年,帮他布局这里的道长,除了收下一笔钱,还提过一个不算条件的条件,他会来收鬼。 本身道士替天行道,莫不是将鬼镇压,就是收了鬼。 总不可能将这么凶的一只鬼,留在他家房顶,万一出什么岔子呢? 结果,瞎子却不同意,非说鬼就留在这里,他天天守着都没问题,就是不能被带走,带走了,他不放心。 我这才恍然大悟。 的确,道士设局收鬼,是天经地义,若是不收鬼再出事,会被牵连反噬。 瞎子的担忧,一样不无道理。 这鬼和他们命数,子女,息息相关,肯定是自己处理更放心。 “你们都没问题,争论的也是我先前所想的,王家主,你就不用联系当年那位道长了,我会将这只鬼收走处理,或是寻觅一处风水地镇压,或者是交予城隍庙。” 我沉声开口,说了自己的安排。 瞎子脸色才好看了些,冲着王半城冷哼一声,才说:“小陈所言是上策,城隍庙就别去了,这荆州城隍的执勤隍司没多大本事,寻个好地界,深挖金井封上大符,才能高枕无忧。” “这……” 王半城稍显的不自然。 “倒也是一种办法,只不过,陈千叩小兄弟……你能有法子收住这只鬼么?还有,那位道长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只是告诉我,届时他会来收鬼。” 我还没回答,瞎子又冷笑了一声,说:“好一个届时,他多大本事,就晓得你家楼顶符屋里收住鬼了?等个三年两年不来,你还把他当成了个人物。” “师兄……你……” 王半城满脸苦味儿,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其实,瞎子只是牙尖嘴利了一些,用实际态度表达自己不满,这件事情上,他是极度卖力的。 “收鬼是没问题的,只需要王家主准备一些东西。” 我就事论事,并没有多言其他。 王半城吐了口浊气,点头道:“小兄弟但说无妨。” 我稍思索片刻,便告诉王半城,要准备椿枝、机根木、生铁、桃仁、青石、面鸡、焦谷豆,以及一口用铁木做的棺材,棺材要用黑狗血浸泡,黑狗皮包裹。 王半城眼瞳微缩,才告诉我,其余东西都好说,就是铁木棺材,要求比较高,他会尽快找人定做,估摸着得要几天时间。 瞎子用力嗬了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干巴巴的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那么多家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把全城的棺材匠都找来,我就不信,一两天弄不出口棺材。” 我心头是知晓,这铁木棺材一两天做不好的。 棺材匠人手够,棺木很快能出来,可黑狗血浸泡,再封皮,怎么都得时间。 不过,我并没有说这些。 本身我明天也有事情要做。 给了陈督三天,明天就是第三天了。 我又和王半城叮嘱了,这几天之内,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三楼,房顶都不能去,他那口锁被我破了,尽快换上一把新的。 王半城连连点头说明白。 瞎子则说了句:“小子,你就放心吧,老子这几天不闭眼,也不会出岔子。” 忽而,瞎子身体一僵,低声啐了一句:“老子没招子。” 他身上摸索两下,却取出来了一串满是眼珠的手串,自顾自的盘了起来。 那些眼珠子瞪大了,四下瞟着。 王半城眼皮直抽搐,尽量不去看那些眼珠,又说,他这就喊家里人都回来,先给我安排房间好好休息休息。 我婉拒了王半城的好意,这才说了我不会留在王家,有事情他们可以联系我。 “这……” 王半城本来还要说话。 瞎子倒是若有所思,说了句:“师弟,眼睛没有用,摘了算了,小陈自己也有事情要办,看不出来么?” “……” 王半城。 …… 从王家离开时,夜已然很深。 没有再步行,我打了个车前往延寿镇,期间在车上闭目小憩。 等到了延寿镇陈氏纺织厂门前时,是后半夜。 月亮隐没进了云层中,泰山石上的红字,在厂区路灯的映射下,显得黑红如血。 困意和疲惫并没有散去,愈渐浓郁。 我坐在泰山石前头,稍稍斜靠着石壁,正要睡下。 小拇指处,却传来轻微的吧嗒声。 我拴在那里的红绳,断了…… 第三十五章 你准备节哀 眼瞳猛地一缩。 那天瞎婆婆遭遇火厄,我在其门前布下风水局,将红绳拴在尾指上。 绳断,就代表风水局被破! 瞎婆婆本来就要死了,他就忍不住一天,非要害人性命!? 我脸色阴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清楚破掉风水局的后果,他必然会干净利落的下手,即便我赶回去,看到的也只可能是一具尸体。 闭眼,重重吐了口浊气。 本身我困倦不已,此刻却极度清醒,甚至太阳穴都在微微抽动。 内心更有种难掩的烦闷,心脏在胡乱的跳动着,说不上来,是因为瞎婆婆受害的不舒服,还是这两日没怎么睡觉,伤了元气。 盘起双腿,双手搭在膝盖处,我低声喃喃。 “学道需凝神,凝神之凝,乃聚结之义,神不外驰,自然凝聚,然神不外驰,也不能内想,一有内想神仍不安,故非能凝。外想不入,内想不出……” 精神逐渐平复下来,放空了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受到了温润阳光,听到了七嘴八舌的议论,以及大量注视,睁开眼,天色已然大亮。 时值清晨,络绎不绝的工人进入厂区。 对我的扫视,议论,不绝于耳。 不过,那天我对陈督所作所为并没有人瞧见,他们只是好奇我怎么了,是找谁,怎么就睡大门口了? 站起身,稍稍活动一下筋骨,便静站在原地等待。 很快,工人都进了厂房,厂区大门安静一片。 保安时不时瞟我一眼,并没有过来问话。 可一直等到中午,等到下午,陈督依旧没出现。 失望的情绪涌了上来,冰冷正在逐渐贯穿身心。 陈督若是觉得可以不来,藏匿不出,他就想太多了。 风水术中,有一八卦断法。 不同于奇针八法,不同于当时给瞎婆婆找钱的寻物法。 在小范围居住生活环境内,可通过占卜,八字,或者是人最简单的姓名,断出相貌,性格,住地,甚至是出行。 我要找他,他绝对跑不掉! 天光越来越暗沉,夕阳快被暮色吞并,我心头的冰冷失望逐渐攒到顶点时,身后传来了刹车声。 我骤然回过头,停在身后的是一辆白色轿车,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天陈督老婆和孩子下来的车! 驾驶门推开,下来个满眼血丝的男人,赫然是陈督! 这几天他显然没有休息好,胡子拉碴,头发凌乱,领口的衬衣搭错了扣子,还沾了不少油污。 “再不来,我就去找你了。” 我语气冰冷。 “三……三天……现在刚好是第三天。” 陈督声音稍嘶哑。 我皱了皱眉,不过,真要较真,现在这个时间,才是我三天前和陈督碰面的时候,的确是我来早了。 “我妈在哪儿?” 没有和他多费唇舌,我开门见山。 陈督一阵沉默,复杂而又唏嘘的说:“你叫千叩是吧?我回了一趟村里,听人说了你名字。” “和你无关。”我语气冰冷,又问:“我妈在哪儿?” “怎么能和我无关呢?” 陈督摊开双手,用力上下甩动,声音都拔高:“你身上,淌着我的血,你是我儿子啊!” “三天前你找到我!一时间我没有接受过来现状,只是心里头觉得恨薛兰,对她便言辞冷淡,说她死了!” “可我对你,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啊!” “你质问我,可曾护过二十多年前的儿子,不也代表着,你对我这父亲一样有感情吗?” 陈督瞪大了眼睛,情绪瞬间爆发,激动异常! “二十多年前,我也想护着你啊!可我没有办法,你天生就有顽疾,你舅舅用求来的偏方给你治病,眼看着你就要好了,可你妈,非要送你去医院!” “那些医生懂什么啊!破坏了对你的救治。” “而你妈脑子不正常,非说大家都在害你,带着你跑了!我们用尽办法,怎么都没办法找到你们!” “二十多年来,我每时每刻,都活在煎熬之中!” “你误会了我啊!” “我是你父亲!” “有的事实,必须要和你说的一清二楚!” “我也会弥补你,弥补这二十多年来,我对你的亏欠!” “回头,我还会带你去见你舅舅!” 陈督近乎声嘶力竭。 他那副苦口婆心的哀伤神态,若是不知情的人来了,怕是当真觉得我妈有病,他苦苦寻了我二十年! 可事实上,他就和陈远村的村民一样,黑白不分! 不,陈远村的村民好歹可以说不知实情,容易被欺骗。 他陈督是当事人! 他明知事情究竟如何,却满嘴谎言! 充沛的情绪下,眼睛依旧四瞟不定。 立弓着身体,看似激动的身体摇晃,实际上这相格的一种! 眼神不定语轻圆,坐弓立弓身不安,两颧起棱鼻似刀,此人心中俱奸雄! 陈督是觉得我多少有些本事! 才会打感情牌,想将我笼络到身边! 只可惜,陈督骗不了我! 眼神依旧保持着冰冷,语态中厌恶压抑不住,我冷声说:“我佩服你的厚颜无耻。” “佩服你的认贼做亲!” “你那些算盘,我一清二楚。” “我今天来,只要我妈的下落。” “说不出来,我三天前怎么警告你,我就会怎么做,你,准备节哀!” 我字字珠玑,看他的眼神,锐利的要剖析开他的心! “你……” 陈督瞬间汗如雨下。 脸色逐渐发白,眼中激动情绪褪去,余下的就是浓郁不安。 “你的反应,我不满意。” 摇头,我冷冰冰的说。 往前迈出一步,逼近至陈督身前,手,直接要抓向他咽喉! 陈督双手猛地抬起,他抓住我的手腕,汗水更是豆大豆大一颗。 “她在镇口的桥洞底下!” “她没钱,没家,离了我,她过不了任何日子,只能赖在延寿镇不走!” 说这话的时候,陈督猛地闭上眼睛,身体颤抖得更凶。 我呼吸猛的一窒,骤然推手,陈督重重撞击在车门上,痛得一声惨叫! 我大步如风,朝着镇口的方向狂奔! 第三十六章 连环套 虽然刚入夜,但镇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 我记得镇口的确有一条河,河床下边,也的确有桥洞! 劲风在耳边呼啸不止,我颤抖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脚下的速度就愈发快,快到周围的一切,都形成了残影! 猛然驻足,站在桥头处。 一眼便瞧见,桥底下的洞子里,当真有一个老妪。 她衣衫褴褛,头脸和手上都满是污垢。 蓬乱的头发里夹杂着树叶枝条,发黄的眼珠表面又密布着一层白膜。 这……是一双病眼! 正应了寡妇和我所说,我妈将我送上山后,眼睛就不好用了,能视物,却瞧不见多少。 正应了她告诉我,陈督将我妈接来了延寿镇,从此我妈就没有过消息。 她就这么在桥洞下边儿,住了二十年!? 其实于我来说,我这辈子除了出生的时候遭受过苦难,根本就不算过过苦日子。 师姐对我爱护有加,我学术快,更少不了时时赞誉,从小到大,更是受人青睐。 而我,本来应该很苦,很难,甚至是活不下去的。 是我妈,一步一步,跪上了三千台阶。 她一滴泪,一滴泪,哭残了双眼,才让我有了进师门的机会! 她生我,掉了身上的肉。 她没有养我,却为了让我活下去,付出了一切! 是啊,若是她当年放弃我,就像是陈督那般无情,她会过得很好,至少,像是个人啊! 眼眶一热,泪水就淌了下来。 我猛地翻身一跃,重重落至桥洞外的河堤台面。 那地方有一道斜梯,能让人走上去。 可我没走。 多一步路,我都等不及! 结果,那老妪一动不动,还是呆呆的坐在桥洞边缘。 这不对劲! 我这么大的动静,她怎么也该有点儿反应,甚至可能受一些惊吓啊! 下一瞬,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缘由! 她不只是眼睛有病。 她两耳的位置,竟然是光秃秃的,耳朵竟然被人割了! 双目圆睁,逆血瞬间涌上心头,更是涌上头顶! 道士修心! 我觉得,我心裂开了! 这一瞬,我想杀人! “妈!”一声悲愤低吼,我猛地前扑而出,重重跪倒在老妪的身前! 直到此刻,她有了些许反应,慢吞吞的低下头,浑浊的病眼怔怔看着我。 脑袋稍稍一歪,她行动很迟钝,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疑惑。 哪儿认得出来我是谁? 我颤巍巍的抬起手,早已泣不成声。 双手,想要揽住肩头。 我想抱着她。 一时间,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涌到了顶点! 这世上,怎么有那么狠毒的人! 我想杀了陈督! 更想杀了舅舅一家! 这不是宿怨! 这是仇! 忽然,那老妪双手微抬,朝着我脸上捧来。 我心头再一颤,没有闪躲。 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内心涌来的,是一股极为强烈的悸动! 那悸动让我心跳骤然紊乱,甚至感觉到朦胧的恐惧! 师姐教过我,学阴阳术的先生,往往不通身手,不过冥冥中,天是有所眷顾的,发生祸及性命的凶险时,就会心悸! 为什么? 不对劲啊! 我才刚找到我妈,怎么就会发生祸及性命的凶险!? 下一秒,老妪的双手捧住了我的脸。 刺痛感,忽地从脸颊两侧传来,随即就成了一股麻! 那麻感贯穿全身,我一声闷哼,一时间竟难以寸动! 脸色变了,我瞪大了眼。 老妪那满是污垢的脸上,忽而勾起一丝阴翳毒辣的笑容。 她双手,猛地下滑,狠狠掐住我脖子! 窒息感瞬间涌来! 我想挣扎,可刚才那股麻,完全抑制了身体的行动力! 她用东西刺伤了我,还有毒! 头皮发麻,恶寒贯穿了全身! 我被骗了!? 不,不止一次…… 被骗了两次!? 陈督先用感情牌,想要笼络我。 我识破后,他又告诉我,来这桥洞底下! 我本来是万分警觉的,那时候情绪过于激动,反倒是没注意陈督的神态变化! 不,不对…… 陈督那时候闭上了眼! 我认为他是被吓得,再加上急迫找我妈,就根本没有多分辨! 他是故意的! 这远没有那么简单,他知道关键时刻闭眼能骗过我。 这里的老妪早有准备要动手杀我! 她压根不是我妈!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线索,实际上,却进了别人对我必杀的死局! 这别人,不会是陈督! 他是个棋子而已! 想杀我的人……已然呼之欲出! 思绪在电闪之间,老妪如同鹰爪一般的五指,更为用力。 月亮钻出云雾,在水面映出一道凄冷的月影,月华折射而出,我才能瞧清楚老妪高高耸起的太阳穴,这分明是个手段极强,极为老辣的练家子! 肺部的空气要被榨干了。 窒息感一阵一阵像是浪潮一样冲进脑子里,我麻的不只是身体,脑袋也快麻了…… 心里头不甘啊! 难不成,就要死在这里!? 舅舅……好阴毒的手段! 我一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当年是他一家夺了我的命,仅此而已! 现在看来,他家比我想象中更复杂! “死!” 苍老嘶哑声音,从老妪唇间挤出! 她力气爆发的更大。 不只是窒息,甚至是要将我脖子拧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我命悬一线的时候,胸口却传来一阵灼烫感,嗤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灼烧起来,紧贴在我胸膛! 剧痛携带着一股热流,猛地贯穿四肢百骸! 麻意,消失不见! 我双手猛的击出! 砰的一声闷响,拳掌重重锤击在老妪胸口。 她哇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口血喷在我衣服上,还有一部分喷进我眼睛里,让我眼前视物都变得猩红一片。 她身体瞬间软倒,我脖子被松开了。 不过,我动作没停,探手就去扣她肩头! 可没想到,她脑袋一仰,噗的一声,唇间迸射出一道漆黑的钢针! 我心头微惊,猛地侧身闪过! 老妪身体陡然弹出,噗的一下坠入河面!月亮的倒影瞬间被打散! 我回转身体,本来要扑进水里,脚步瞬间顿住。 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 我没下去,双手探至脸颊两侧,果然,摸到了细长的针! 拔出来时,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刺痛。 我扔掉了针,快速拉开了胸口的衣服。 本来,我应该没有反抗能力,被掐死的。 是胸口异变,才让我恢复行动力。 那里,贴着一张符! 符纸内容极其简单,是一个简单的人形,只有四肢,五官是一双眼! 呼哧一声,那张符瞬间燃烧,成了一团灰烬! “师……师姐……” 第三十七章 她还活着! 符纸烧的太快,并没有烧破我的衣服。 我心绪复杂,内心涌上来的不只是感激,还有震惊。 一个锦囊,除了叮嘱我要办的事外。 这张符,竟还是一张保命符! 师姐二十年前,就算出瞎子劫难。 更用一张符,救了我的命! 冷不丁的,一股子芒刺感袭来。 我骤然醒转过来,盯着近处水面。 黑漆漆的河水中,浮着几道模糊的影子。 随着水面波动起伏,湿漉漉的黑发露出水面,随后又快速隐没。 那黑色之下,隐约又能瞧见一抹白! “滚!” 我一声冷叱。 我打了个寒噤,后怕感依旧阵阵涌来。 还好我没追下去。 这杀局,一环接着一环。 老妪没掐死我,她就会逃进水里。 水里头还有东西! 非尸既鬼! 转身,我径直从斜梯上了河岸,摸出来了天枢盘。 手掌托平,口中低喃,我分辨出来了离方,便径直朝着那边走去。 陈督二字,陈隶属于五行中的火,督同样属火,离火相叠为正南。 八卦断法中,寻人之法,从姓名就能推断一二,若是一名预兆着两个方位,就要从中权衡,再做推演。 陈督这里,相对来说就简便的多! 月,更显得凄冷了。 丝丝缕缕的雾气萦绕在夜空中,圆月前,就像一根根经络,宛若一枚没有瞳孔的眼珠! 心很冷,冷得似是冰。 我朝南一直走,走入了镇深处,一条街的尽头。 这地方的街道极其宽阔,都不像是小镇,两侧有一些厂房,门头看上去装潢的极为不错。 其中一个厂房的门前,还摆着很多坛坛罐罐一类的东西。 八卦方位中,离又代表着冶炼之所,干燥之地,阳光能直照。 此地有窑厂,地势宽阔,无树荫遮挡,正应卦象! 正南方,有个极为精致的小院。 院墙高耸,门前三处台阶,左右两侧墙边上,还有壁画一般的岩砖。 我微微吁了一口气,径直走至门前。 没有敲门,我纵身一跃,便进了院内。 双腿落地时,膝盖弯曲,卸掉大部分力道,双手探至地面,基本上没发出什么响动。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入耳。 “驾驾驾!快点爬!” “哇,爸爸好厉害!” 稚嫩的童音,天真烂漫。 女人轻笑的声音夹杂其中,好不欢快。 我起身,往前走去,朝着眼前的小洋楼走去。 院子其实不大,就十几米深,我便到了小洋楼门前。 旁边儿的窗户,透着灯光。 窗帘并没有拉上,屋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我往左两步,便站在了窗户前头。 背靠着窗户的一道沙发上,坐着个体态纤瘦的女人,她慵懒的斜靠着软垫。 屋内,陈督身着干干净净的睡衣,正爬在地上,背上坐着个男孩儿。 他双手各抓着一玩具,兴奋的手舞足蹈。 这一幕,好不温馨,好不和睦! “老公,那个说是你儿子的人……真不会来了吗?” 忽然,女人坐直了身体,语态中透着担忧。 “放心吧,他来不了,他也不是我儿子,薛広都解决了。” 陈督气喘吁吁,稍稍停了下来。 “不嘛不嘛,爸爸还要爬!我还没骑够!” “妈妈不准和爸爸说话!爸爸就只有我一个儿子!” 男孩儿极其认真,倔强,睁大眼睛看向沙发处。 “好好好,妈妈不说了,不说了。” 女人语气,稍稍放松一些。 陈督同样笑了笑,正要说话。 我静静看着男孩儿,眼神中只有冰冷。 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眼中更惊恐。 “咦……你臭小子,你怎么尿了!?” 陈督赶紧一把抓住男孩儿腿,脑袋从他胯下钻出要起身。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男孩儿口中传出! “怎么了!?儿子,你怎么了!?” 陈督慌了神,女人也赶紧站了起来。 这一瞬,女人好像发现了什么,猛地一下回过头! 顷刻间,她面如金纸一般苍白! 其实,我就一个人。 人哪儿有那么吓人? 可我胸膛,还有脸上,眼睛,都被那老妪喷了血! 鲜血斑驳的人,自然就吓人了! “老……老公……” 女人颤音,像是要哭了。 “外边有什……” 陈督手忙脚乱的扶着男孩儿,同样抬起头。 这一瞬,我和陈督双目对视! 他脸色唰的一下,一样变得惨白! 下一秒,他一声不吭,直接抱起了男孩儿,朝着屋子楼梯的方向猛跑! 我侧身,猛地一脚踹在了门上! 轰隆一声,门直接被踹开。 那女人吓傻眼了,直接软倒在地。 陈督刚冲上楼梯。 我一声冷哼,随手抄起门边一张板凳。 猛地一掷而出! 砰的一声闷响,板凳砸在了陈督小腿处。 不对普通人动手,的确是一道严苛的规矩。 杀普通人,要遭天报。 若是被其余同行见了,人人得而诛之! 可陈督,真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吗? 他都要杀我了啊! 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 哐当哐当的声响,陈督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不过,饶是这般滚,他还是紧紧的将男孩儿抱在怀中。 他脑袋碰出好几道伤口,鲜血直淌。 男孩儿都被吓傻了,裤子尿的浇湿,不停的发抖,像是应激。 “你是人……还是鬼!” 陈督色厉内荏,尖声大吼。 他恐惧的发抖。 我迈步,要朝着他走近! 陈督更惊恐,一激动,血流淌的更快,冒出来血更多,一些流淌进了眼珠子里,显得分外猩红! “不!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他更大声嘶吼,精神仿佛到了临界点,都变了腔调。 “我骗你的!我骗你的!” “桥洞下边的不是你妈!不是薛兰!” “不是我想骗你的!是你舅舅,是你舅舅薛広!他想一了百了杀了你!” “薛兰,薛兰活着呢!活得好好的!” “你晓得城里有个贫民窟,棚户区不!她就在那里!” “对,她嫁了个又聋又瞎的老头,老头死了之后,她就一个人住着!” “她活得好端端的,有手有脚!” “你去找她,你去找薛広!你别找我啊!” 陈督脑袋猛地朝着地上磕去,咚咚咚的声响中,他脑袋一片血痕。 “别找我,别找我儿子,求求你,求求你……” “念在我生过你,没养恩,有生恩……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关联,求你放过我,放过我,行吗?!” 陈督声泪俱下,血溅了一地! 我脑袋却嗡嗡作响,胸腔一闷,昏厥感涌来,更似有一股逆血顶在心口。 第三十八章 我妈的苦,你悉数要承受! 棚户区…… 棚户区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太婆,就是瞎婆婆! “瞎婆婆好可怜,她是被卖来这里的,一辈子没见过儿子,却口中全是儿子……” “你帮她算算,什么时候能见到儿子?” “不然瞎婆婆就太凄惨了,会死不瞑目的……” 余箐说过的话,瞬间涌上脑海,在我耳边不停回荡! 我在陈远村打探到过的消息,同样涌上心头! 我妈被一个又聋又瘸的老光棍骗回家了,结果没给人生个崽,天天被打! 胸闷的感觉,变得更重,那口逆血顶着,像是不能呼吸! 嗓子眼忽地一甜,我噗的一声,好大一口血喷将出去。 “放过我……” “放……放过我……你去找你妈……” 陈督还在咚咚磕头。 我猛地抬腿,一脚踹在陈督脑门上,他身体猛地仰起,再重重往后倒下。 后脑勺触地,陈督被撞得七荤八素。 那小男孩趴在陈督身上,哇哇大哭。 我颤巍巍的抬起小拇指,那里早就没有红绳了。 心口快要被撕裂。 阴差阳错,早就遇到了我妈。 我竟没认出来是她! 她过得无比凄苦,我却还“漠然相视”? 甚至,有人想要害她,破了我的风水局,我都没有回去! 脑子里的冲动,让我想要立刻回到棚户区!立刻回到她面前! 可我没有动,还是死死的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陈督! 眼中充着血,眼珠是滚烫的。 心,却冷的像是在冰窟中。 已经迟了……现在回去,来不及了。 一旦我走,陈督就会逃! 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陈督明明知道我妈在哪儿,他选择不说,然后欺骗我。 薛広! 我舅舅! 想杀我的人是他。 想要杀我妈,赶尽杀绝的人,也是他! 火厄没害死她,趁我离开后,去破风水局! 利用我见母心切,弄了一个手段毒辣的老妪,假扮我妈对我下狠手! 若非师姐的符,我恐怕已经死在了桥洞下边儿! 什么叫娘舅亲,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薛広简直比鬼还恶毒! “不……不要杀我……光天化日,犯,犯法的……” “不要,不要伤害我儿子……” 陈督伤到了脑袋,血从他后脑勺淌了一地,人没爬起来,口中却还在呓语。 小男孩哭的声音都嘶哑了。 倒在地上那女人,手胡乱的摸出来手机,似要打电话。 “报警!我要报警抓了你!” 我小腿猛的一抬,便踹起地面一个玩具,啪的一下打在女人手上。 她痛得一声惨叫,手机摔落到地上,又惊慌的想去捡起来。 “再动一下,我下一脚就踹在他的身上。” 我冷眼看着那小男孩。 女人顿时不敢寸动,她哭的分外煎熬。 “是啊,法都抑制不了你这种人的恶,我妈这些年的凄惨,也有你一份“功劳”吧!” 从我心底涌起的,是一阵阵杀意。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妈历过的难,遭过的劫,我要你悉数去感受,去体验。” 手一抖,便是两根金针射出! 一声哀嚎惨叫,针尾留下三分之一在他眼珠外颤抖。 鲜血顿时狂飙! 陈督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身体弓起,像是个煮熟的虾子,想要去捂着眼睛,却不敢完全捂上去。 他痛得手就拼命捶地。 那小男孩被吓得应激,硬生生昏死过去,身体绷得笔直。 女人一直在哭,哀求道:“娃娃无辜的,求你放过我儿子,放过我儿子……” 她跪着用膝盖往前挪,要去护住那小男孩。 我目光从陈督身上离开,四扫了他家一眼,然后弯腰在地上,抹了一把他淌出来的血,从楼梯往上走。 在一个极为隐晦的地方,我破坏了一部分房梁,并且将血涂抹上去。 又找到陈督的房间,取了一些他的物品,放置在各个隐晦的煞位,又在屋内设下简单的风水局。 效果只有一点,让人找不到这些煞位,无法破坏。 风水术有宅煞这种说法。 大部分煞,来自于外界,少有一部分是宅子本身。 横梁煞,就是极凶的一种!分割风水,利刃当头,主心脑血管疾病,反复失运,小人当道,事业举步维艰! 鲜血作引,横梁煞会全部应在陈督身上。 家中亲眷,在家主受损后,同样会被影响健康。 死,不是最大的惩罚,相反,最痛快。 生不如死,才足够痛苦! 下了楼,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留下一地残局。 一楼门开着,外边儿的院门亦然开着,陈督家的车不见了。 我摇摇头,风水已成,陈督就算跑出十万八千里,都没用。 这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径直离开陈督家,我才朝着延寿镇外赶去。 临到镇口时,找到一辆车,我上去后,就说了棚户区的地址。 的哥稍显的不自然,小声嘀咕:“兄弟,被人干了?怎么不去医院,要不我送你去?” “不用,别人的血。” 我面不改色的回答。 “卧槽,猛!” 的哥和我竖了个大拇指。 开车期间,他又和我搭话,问我打了几个?又说延寿镇就是乱,晚上经常有人喝醉了就打架,还有厂里头的人脾气不好,不安分。 我只是一直看着窗外。 他搭了几句,见我没回答,尴尬的笑了笑,认真去开车了。 其实,我本来想给余箐打个电话,让她去看看,还是做了罢…… 夜里头路上安静,没什么车,很快就回到棚户区外。 当我走到瞎婆婆……不,走到我妈家门口的时候,院内干干净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可屋内,居然有人? 道士能察觉到气息,人即便是呼吸微弱,在一定的范围内,气息都很明显。 手,颤巍巍的握紧。 是她还在……没出事…… 还是动手的人,又回来了一趟?! 我猛地踏步入院,三两步到门前。 猛地一把推开屋门! “啊!” 女人的惊叫传来。 我目光凝视过去,才瞧清楚,在屋内的不正是余箐吗? 余箐手里提着好大一堆东西,还握着一把香! 下一秒,余箐才发现是我。 她用力拍着胸口,花容失色的脸稍稍好了一些。 “瞎婆婆……好像不在家……你……不是办事吗?怎么过来了?” 余箐抿着嘴,她神态语气是难过的,眼神也略茫然。 第三十九章 千里童子送魂来 我瞬间明白,余箐为什么在这里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沉默,无言。 “你能不能算一算……瞎婆婆在哪儿?她要是在外边儿走了,可能会很不好……” 余箐紧咬着下唇,嘴皮阵阵发白。 我身体微微一颤,“走了”那两个字,不停的萦绕在耳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会找到她的,你回去休息吧。” “谢谢你,早点睡。” 我嘶哑回答,迈步走近一旁卧室。 没有和陈督质问出薛広,也就是我舅舅的住处,是因为薛広不简单! 我找到陈督,他必然早就知道了。 才会用鬼来弄出火厄,想要提前杀了我妈。 失败之后,他不敢做出太多让我察觉到不对劲,又利用陈督骗我。 挑准了合适的时机,两头一起下手! 如果我从陈督那里问他的所在,搞不好会掉入下一个陷阱! 这种人阴毒至极,很可能设了一个死局在等我! 思绪间,心头更难受,我四扫屋内。 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靠墙的柜子,柜子上面加了四把锁。 门缝隙大了,能瞧见里边儿的编织袋。 心头再次一颤,我猛地闭上了眼。 …… “我娃娃,命不好。” “道长说,想要他好,就要给他运。” “一个人,一元硬币,一点点运。” “积少成多,我求到万家运,求十次,娃娃就好了。” “快了,第九次了,还有一次。” …… 话音在重叠,在我耳边回荡。 瞎婆婆……也就是我妈的脸,不停的在眼前浮现。 手重重的捂在心口,我睁大眼,张大嘴,粗重的喘息着,又紧咬着牙关,鼻息更重! “丈人山有三千台阶,想要爬上这三千阶,你花了五年的时间,是天才中的天才,整个老君山,都少有你这样资质的晚辈。” “可你妈妈,一个普通人,她是如何上了这三千阶的,我不知道。” “或许吧,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莫大毅力。亦或许,这就是命数,你命该上老君山。” “所以,你就叫陈千叩。” “要记住,迟早有一天,你要找回她的,她为你付出了一切。” 师姐对我的训导,同样在耳边萦绕。 “陈千叩……你没事吧……你怎么流血了……” 余箐格外慌张,她并没有走,靠近我身前,手忙脚乱的拿出来一张纸,擦拭我嘴角。 “我没事。” 推开余箐,我手指沾在嘴角,浸润满了血。 起身,我走到床头墙前,这里挂着一条衣服。 手指落在衣服上,一笔一划的勾符。 一字一句,从口中挤出!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以亲子血作引,以常披衣做冢,附魂其中!”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勒令!” 咒法落尽,符勾勒完成,一道血光乍现! 一旁的余箐捂住嘴巴,呆呆的看着我。 不知道她是听出来了什么,还是瞧见我画符的动静,才让她有了这番惊容。 这就是我不想去找薛広的缘由。 我妈被害,那就能招魂! 招魂回来,聆听魂音,自然能从我妈口中知道,薛広住在哪儿。 更能知道,今天是谁杀了她! 害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没想到…… 血符闪烁两下,竟变得黯淡,随后崩散了。 我瞪大了双眼,眼见着符一点点消失,手都在微颤。 没死? 人没死,才招不来魂! 薛広还没杀她!?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我心烦意乱,本不想接,见来电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还是接通了。 “喂?” 那边的声音磁性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没回答吭声。 “陈千叩?” 话音再度响起。 “你是谁?” 我哑声反问。 稍稍两秒钟,那声音变得兴奋喜悦。 “我想见你!”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果断的说了自己的要求。 我皱眉,正觉得莫名其妙。 “她快撑不住了,你速来!” 又是一句话,电话直接挂断。 立马我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是一个地址。 我脸色是惊疑不定的。 这人的身份不明。 他所说的话,更让人前后琢磨不到逻辑。 可他又知道我是谁! 她快撑不住了,是我妈快撑不住了!? 难道我想错了,是某个人,将我妈救了,而不是薛広派人杀她!? 心砰砰乱跳,我猛地转身往屋外走去。 “陈千叩,你要去哪儿!?” 余箐匆匆跟上我,不安的问。 “你回家,不要多管,更不要胡乱出门!” 我沉声叮嘱余箐一句,头也不回,朝着棚户区街口狂奔! 大步如风,三两分钟便到了街口。 目光急切的看路两头,可两边儿都没车,我又迅速回拨那个号码。 结果,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呼吸变得更为急促,更难抑制。 挂断电话,锁屏,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的脸,我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面相! 常言道,命越算越薄。 普通人算命的次数,应该要减少。 窥探天机,天是会降罚的! 尤其是先生,道士,更应该少算命,甚至是不算命。 此刻,我倒没有给自己算命,是在看相! 短暂的激动后,冷静下来去想。 打电话的人,有没有可能是薛広。 他的手段,或许比我想象的要高明! 我没有被引去,他便没杀人! 因为不杀人,人就是引子! 那我现在去找他,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若是发生这种变故,我必然会有相格暴露在脸上,只要看出了苗头,我就能防备! 可我脸上没出现丝毫死相,凶相。 只是印堂发红,日月角气色极其黯淡! 这两处面相,都代表父母有灾病! 陈督于我来说,怎么样都不会波澜我心境,他越惨越好! 只不过,他现在只是瞎了眼睛,别的灾殃没那么快。 因此这面相是代表我妈,她只是病重,还没有死!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代表我会出事的相格。 那就是我太过谨慎,想太多!? 刚好一辆出租车经过身前,我立即招手拦车! “市五医院。” 上车后,我说了地址,出租车启动,扬长而去。 第四十章 舅舅 深夜的路上寂静无人,车更寥寥无几。 我抵达市五医院的时候,刚到十一点的子时。 再抵达住院大楼十一层,楼道里安安静静,零散有几个家属,蜷缩在过道的长条椅上打盹儿。 深呼吸,我走至右侧倒数第二个病房。 虚掩着的门,白炽灯透亮的光弥漫了出来。 病床上躺着一个苍老憔悴的妇人,嘴上带着呼吸机,皮肤被勒出深深痕迹。 心,猛地一颤! 没有认出我妈的时候,她穿着太邋遢,身上污垢太多,再加上头发蓬乱,眼睛又有病,让人直观看上去,她就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太婆。 此刻她面部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齐,至多五十几岁的模样。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比正常年龄,老了至少十岁,可想而知,她这些年过得多煎熬,焦心。 旁侧坐着一男人,背对着病房门,背部挺拔,双肩笔直,头发略带几分斑白,身形看上去年轻许多。 复杂的叹息,却从那人身上传出。 他手上握着一条湿润毛巾,轻轻擦拭了老妇脸颊,额头。 “你啊,就是太倔了。” “这些年,太苦了你了。” 我双目陡然瞪大,猛地一把推开病房门! 我妈没醒,依旧双目紧闭。 那男人骤然一下回过头来。 他五官刚毅,浓眉,眼珠极其漆黑,显得炯炯有神,只是眼白中的血丝,彰显着他的疲倦。 干净,体面。 和床榻上我妈的苍老憔悴,成了鲜明对比。 尤其是看他的面容,眉眼之间,他依稀是和我有几分相似的。 再这么一对比,他和床榻上,我妈的面容,亦然有几分相似! “薛広?” 嘴皮微颤,两个字从我口中挤出。 那人稍稍一怔,面部的细微表情,让我瞬间晓得,我说对了! 两步,我就到了床边! 手,猛地掐住薛広的脖子,轻而易举将他举了起来! 指关节发力,瞬间扼住薛広的呼吸。 他的脸迅速变得通红,又成了猪肝一般的紫黑,双手用力抓着我的小臂,想要挣脱开我,眼睛努力睁大,可看我的眼神却不对劲! 情绪本是复杂的,还夹杂着懊恼,喜悦,又有一丝丝怜悯和煎熬。 眼看薛広的呼吸越来越弱,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血管,都在不停鼓起,他就要断气了! 我手猛地一甩,他重重摔在地上,双手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余光警惕的盯着薛広,主要视线落在病床上。 呼吸机的存在,让我妈气息稳定。 只是她面部蜡黄,不停的有黑气从整张脸上冒出来,灌入口鼻中,印堂的位置,有着要开裂的迹象! 心口像是被人揪住,狠狠掐了一把! 和我想的不一样。 最开始我认为,一切都迟了,她已经被人害死。 事实上,我被一个电话叫来这里。 我还揣测,要么是另有其人救了她,要么就是薛広,利用她做饵! 可事实上,没有另有其人。 就是薛広守在这里! 他竟也没布下什么东西来杀我! 这和我一贯以来对他的判断,完全不符! 眼前的结果就是,我妈还没死,可她快死了。 因为,今天是她大限之日!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猛地再回过头。 薛広刚好晃晃悠悠爬起身体,关上了病房门。 他眼中血丝更多,稍稍撑起脖子,疼得一嘶。 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喜悦。 微颤的话音,带着一股浓浓的爱惜。 “长这么大了,很像你妈,也有一点点像我。” 我眼眸中顿生出浓郁的厌恶,冷冰冰的说:“你想学陈督?!” “陈督?”薛広一怔,随后稍稍点头,低喃道:“对,你回了村,就应该能找到陈督,从他口中知道我,是正常的。” 下一秒,薛広脸上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还有一丝丝憎恨。 “所以呢?他是怎么说我的?” “说我狼心狗肺,害了妹妹和侄儿?还是说我恶贯满盈?冷血无情?!” 薛広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一字一句又道:“你不能信陈督!他是个极度虚伪的人! 我反倒是愣住。 薛広这一番话,完全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脑子里本来自洽的逻辑线,都感觉有一丝丝散乱了。 眉头紧皱,我盯着薛広的眼睛。 和陈督不一样的是,他双眼就算血丝多,却也稳重,没有丝毫游离,没有凸显出相格。 眼神再凝,我运用了观相之法,透过表象,去看薛広的本质! 心头猛地一震。 我看出来了薛広一些命数,却依旧没看出来奸谋和谎言的相格。 这就意味着,他此刻和我是真心实意的说话,没有撒谎?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可我找了你们母子两很多年了,暂且就容许舅舅叫你一声千叩。” 薛広稍稍仰起头,血丝通红的眼眶中,似是溢出了水汽。 “当年你满月,你外婆,神神秘秘的告诉我,她求来了一个偏方,会让我们家里人丁兴旺。” “而后,她就让我抱你。” “再之后,你就高烧不退。” “医院里头发生过很多事情,他们都认为,是我将针刺在了你身上!” “可我没有那么做啊!再加上你外婆从旁笃定两句话,说什么非要我生个儿子,这事儿,就成了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当时治你,要一大笔钱,不一定治得好,我砸锅卖铁都想治好你,陈督却忽然消失了,小兰不相信我,带着你就走了。” “之后我才知道,是你外婆,和你舅妈……串通好的,在你身上用了偏方。” “当时我气得七窍生烟,非想杀了她不可,结果,她居然怀孕了。” “虎毒不食子啊,孩子生下来之后,我每天每夜都煎熬的睡不着觉,我到处找你妈。” “可无论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我花了很多钱,让村里人一起帮忙找。” “甚至,我总算找到了你爸,他和我提了很多要求,我都逐一满足了,结果,他摆了我一道,说根本不知道你妈去哪儿了,可能死了吧。” 话音至此,薛広死死的握紧拳头,低骂了一句:“他就是个畜生!” “他不但利用我给的钱,开起了厂,甚至还故意对外说,你妈有病,污蔑她,还刻意将我和他绑在一起,说一些子虚乌有的话!” “我很恶心他啊,他简直是个阴险小人!” “我真的不想管那么多条条框框,就算是青天白日又怎么样,捅死他,一了百了!” “可我不能那么做啊!在你妈失踪之后,他们是见过的,我想知道,他把你妈藏去了哪儿,我就派人一直跟踪他!” “结果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甚至,我发现他的财富,来的非同寻常,他的厂不对劲!” “一直到最近,我听说陈远村来了一个陈千叩,在找薛兰。” “又瞧见了你出现在陈氏纺织厂,我才知道!小兰的儿子没有死!你回来了!” “陈督总算耐不住了,他偷偷去了棚户区,我才知道,你妈过的这么凄惨!” “我本来想找到你一起,将她带走的,结果你行踪不定,你妈家里又出了火灾。” “我只能先尽快将她带走。” “费尽心思,我才找人查到你电话,就是想将你叫过来!” “小兰快不行了,我不想你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薛広说得竟已经泪流满面。 “陈督是个极其虚伪,奸诈的小人,我不知道他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拉拢你,或者是伤害你!你千万千万,不能相信他!” 最后一句话落罢,他呆呆的看着床榻上,双手紧掐着掌心,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脸色痛苦到极点! 第四十一章 我不信他,更不信你 薛広的神态,语气,都太过发自肺腑。 我一直在观相,但凡他有任何欺骗的字眼,神态,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不信他的话! 可偏偏,相术告诉我,是真的。 这就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这就是真的,薛広身后有高人指点,即便是我,对此都相形见绌,无法看穿! 那薛広的目的是什么? 降低我的防备心? 而后杀我?! 可如果,薛広说得是真的,那可怕的就是陈督! 若是将薛広从陈督的背后摘去,陈督身后的确有一个高人指点。 先用一番话让我情绪动容,发现不行之后,立即启用了备用手段,骗我去桥洞下边儿,又是一场杀局! 他骗我的时候,闭上了眼,让我没发现蹊跷…… 只是,这个中疑点太多。 陈督是有问题的。 薛広的问题,就是太没问题。 言多必失,他说了那么多,从二十多年前说到现在,逐字逐句竟然都没有硬伤。 “陈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并不会相信他。” “可我也不会相信你。” 摇摇头,我神态冷漠。 薛広一怔,他面容苦涩。 “的确,你不用相信我的,说到底,当初你外婆和你舅妈做出这件事情,我们一家人也是始作俑者,陈督只是冷血,我害了你,害了小兰。” “等送走了小兰,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薛広的言辞,透着一丝丝坚决。 “你可以出去了。” 我面无表情。 薛広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哑声说:“她是你妈,也是我妹妹,医生说过,她撑不住太久了,这最后一点时间,家人应该……” “你死,我妈也不会死。” “出去!” 我语气变重,呵斥出声! 薛広身体一颤,他神色稍有呆滞,才慢吞吞的出了病房。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侧耳轻听。 若是薛広有什么其余举动,我是能听出来的。 气息如旧,他应该没做什么。 我轻手轻脚,走至门旁。 忽地一下打开了门。 入目所视,薛広担忧满目,情绪依旧煎熬。 “千叩……你……” 他稍有喜色。 我一言不发,直接关上房门。 相术上说,人有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人若是达成了某种目的,又在独处的时候,神态会不由自主的露出来一些端倪。 我就是想看看,薛広有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那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手! 事实上,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 再度回到病床旁,再看着我妈憔悴的脸。 一时间,哀伤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不过,我很快就将其压了下去。 书中常言,人生大苦,莫不过子欲养而亲不在。 得知她是我妈的时候,我就陷入了这样的挣扎中。 还好,现在一切尚未太晚! 快速取出放着金针的小木筒子,我捻出金针,刺入我妈头脸各处位置! 金针完全没入其中,就连针尾都没留下! 先前那神棍张道长,说道士不通医术。 的确道士只会简单的治伤,可先生的面卜骨相,多多少少和病挂钩。 就譬如人有五病五绝,心绝唇卷;肝绝口张,不和睛,翻黑;脾绝,唇青且短缩,面黄惨;肺绝,鼻黑,孔露,肌肤枯;肾绝,耳黑耳聋,齿干枯。 医者治人下药,先生救命则改相! 我妈的死相,来自于头重脚轻,是行死相! 身似土塑泥偶,是伴死相。 今天第三天,是她命中该死的大限! 而眉是保寿宫,人中主性命。 九骨彰显人一生祸福吉凶! 我刺下的针,就是以九骨锁住命数! 再捻出两根,分别刺入她左右眉毛下边儿,保持她保寿宫的完整。 稍稍顿住片刻,最后刺下一根金针贯穿人中。 顷刻间,我妈面无血色的脸,变得红润起来。 用呼吸机维持住的平稳呼吸,一下子坚韧有力! 我大喜过望。 可手指,竟一阵剧痛袭来。 一声闷哼,我低头盯着食指尖。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一根金针,深深刺入食指内! 十指连心,那痛感让我额头上直冒豆大汗珠。 这并非我失误扎了自己一下! 先前不知道瞎婆婆是我妈,我拒绝过余箐所提的续命。 违背天道人伦,会有报应降身! 这无形之中,扎穿手指的针刺,就是反噬的预兆! 我帮过的何隆死了,脚掌被钉子扎一下,那就是全部反噬。 这根针,却只是一个开始! 枯黄之色贯穿五指,主百日内大祸临身! 而掌四门起雾,又代表着灾祸速至! 双掌气色一明一暗,恐还是祸,无法躲避! 三种祸相叠身,必有一死劫! 若是我扛下来了,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 若是我死了,这就是天要一命换一命。 “咳……咳咳……” 床榻上,我妈用力咳嗽了起来,她手顺着抓住呼吸面罩,劲儿大了,一下子将其拽下。 “这……这是哪儿?” 她显得分外茫然,撑着坐起身来后,满是白翳的眼珠子,愣愣的瞅着我。 她的瞎眼,不全瞎,隐约能视物。 “婆婆,不记得你怎么来医院的吗?” 我哑声回答。 没有喊妈,缘由简单。 我不确定自己能在反噬下活下去。 若我现在喊了,她大喜过望,可若我死在反噬中,她就是刚知道我是谁,便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会心死当场。 “医院……不记得了……头昏脑涨的,医院?” 瞬间,我妈脸色慌乱极了。 她掀开床单,颤巍巍下床。 “回家……我要回家……太贵了,医院太贵了……我没病。” 我心头难受,心疼啊。 她哪儿会没病? 她一身都是病。 恐怕就是那些劳损的暗疾,才让她四十多岁,就要油尽灯枯了! 她是舍不得花钱。 舍不得那些给我求来的运数! 饶是自己被病痛所折磨,还是如同一个守财奴一般。 我正心颤,正想说,让她在医院放心住着的时候,她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你……你是……” 她声音哽咽,情绪显得分外激动。 说真的,她这举动,让我心猛地一抖。 “是……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你给了我硬币,你救了我的命,帮我找回了给儿子求的钱!” “你还救了我家的火!” “恩人,你是恩人啊!” 一瞬间,我妈就声泪俱下。 她双腿一软,竟要跪倒在我面前! 我双手用力托着她手腕,她却拼命用力往下跪。 “老婆子我何德何能,三番两次遇到恩人救命,我无以为报,只能给你磕头,磕头了!” 第四十二章 恩人,老婆子无以为报 “您别跪,折煞我,折煞我了。” 我都不知道如何再说话,就只能一直拦着我妈。 忽地一下,病房门开了。 薛広呆呆的站在门前,下一秒,他情绪激动地无以复加,就要开口! 我视线投注过去,显得分外冰冷。 薛広身体微僵,被我震慑住,没敢吭声。 “我先送您去个安全的地方。”声音稍稍加重,我说:“比这里清净。” “是,是,对,医院太贵了。” 我妈连连点头。 她满脸苦味儿,低声说:“恩人,你人太善,老婆子当真无以为报啊。” 我沉默不言,扶着她往外走去。 她的激动未曾减少,依旧紧攥着我一条胳膊。 临出病房门时,薛広似要跟上我。 我再看他一眼,眼中的冷意愈发重,他才又将僵住脚步。 搀扶着我妈进了电梯,电梯下行期间,竟咣当颠簸了两下,我妈被吓了一跳,小声絮叨:“电梯就是这样,出事了吃人哩。” “放心,我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我语气堪堪平复一些。 “恩人……您,是算命的先生?" 我妈拉开了话题,满是褶皱的脸,充满了期翼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 我倒没有否认。 棚户区里,我先是找钱,后是救火,看见的人不在少数。 就连余箐都知道我不是骗子了,我妈想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自然会更多打听我。 “老婆子这话,冒失了,可我实在时候找不到人帮忙。” “我自己清楚啊,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今天浑浑噩噩的,不知怎么就进了医院,脑袋里总是听到一个声音,喊我要走了。” “我可能求不够那么多钱了。” “您能帮帮忙,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见到我儿子吗?” “老婆子死,也就瞑目了。” 我妈的话音变得哽咽起来。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您不会死,也会见到您儿子。” 我语气变得笃定果断。 “真……真的?” 我妈满是白翳的眼珠睁得极大,她激动的都在颤抖。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结果电梯门开得很迟钝。 我回答了她真的,便没多言。 结果刚走到医院大楼,要出去的时候,一道残影忽地从上方坠下! 砰的一声闷响,竟是一个比头都大的花盆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妈看不清,只是听到声音,又紧攥着我胳膊。 猛然间,我心头那股子悸动增加了数倍,强的让我心跳都在紊乱! 翻开右手,掌心中的黄更重,雾气更深,气色更暗。 至于被我妈紧抓着胳膊的左手,血色饱满。 脸色愈发难看,这大凶之相,来得太快了! “您等一等,我有重要的事情做,找个人来带你走。” 我轻声说。 我妈稍稍松开我胳膊,她怯生生的点头,似是不敢有意见。 我拨通了余箐的电话。 一声,那边就接通了,余箐声音疲倦,喂了一声。 “来一趟市五医院,帮我把……瞎婆婆,接回去。” “啊?” 余箐声音变大,震惊,惊喜! “要快。” 我叮嘱一句。 “我马……马上!” 我听到了余箐开门走路的声音,随后挂断电话。 “阿婆你不用担心,来得人是余箐。” 我笑了笑,缓和的和我妈说。 ”箐……箐箐……” 我妈又是一阵动容。 “箐箐是个好人啊。” 不由自主的,我妈脸上又浮现了笑容:“您和箐箐认识,我听人说,你还住箐箐家里呢,您年纪轻轻,就是高人,箐箐又是个好女孩儿,郎才女貌哦。” “您还姓陈……我以前的男人姓陈,娃娃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呢,不然,得是一个姓。” 我妈的语态和面容又变得哀伤起来。 “是吗,那真的是巧合了,我观您面相,您儿子,如今机缘气运,应该很好。” “真……真的?” 我妈激动的身体发颤,眼眶都一红。 简单聊了几句,我尽量将话题往好的方面说。 不过,我也没多说别的,更没有牵扯到我。 倒是多问了她几句,是听了哪家道长说的,要去求十万人的运? 求到了,就能见到儿子了? 其实这里边儿,有一个小问题,或许是我学艺还不够精湛,看不出这是哪家门路,更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用。 我妈显得更激动,说:“澄丰观!” “老道长告诉我,十万人的家运,冥冥之中加持至我儿子身上,等我求够了数量,再全部捐给道观,他就会做法,让我见到儿子!” 我妈字句笃定,神态更显得虔诚! 我瞳孔微微一缩。 “没有给你什么相关的物品,让您供奉上香?” 我问了一句。 “没……没有,我儿子活的好端端的,怎么会上香呢?” 我妈摇摇头。 她喜悦又道:“您也说了,我能活着见到我儿子,他现在很好,那我这辈子,都值当了!真的值当了!” 我沉默,没有吭声回答。 心底默默念了一遍澄丰观。 求运这事儿,的确有。 只不过,无论是何种求法,是必须要引导的,若是没有引导,根本不会到事主的身上。 我先前是认为,自己学艺不精,可我妈这样说了,我就断定,这是骗人的! 且不说求钱能否求运,没有引导,就是无用功! 还有,求够了十万,要捐献给道观? 做法,让我妈见到我? 荒谬!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先生办事儿会收酬金,那是因果之说。 道士乱世下山,替天行道,不可能用任何方式敛财,只有外来佛才敛香火钱! 这澄丰观,要么是坏了规矩,聚集了邪门歪道,要么就是打着旗帜,招摇撞骗! 十万一元硬币啊。 我妈怕是每天每日,都杵着拐,走在大街小巷,向人乞讨。 她身体这么差,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而且,如果她没遇到我的话,等求到了钱,捐给了道观,最后见不到我,才会发现这是一场骗局! 届时,她会怎么样!? 她根本承受不了这一切! 这澄丰观,敛财手段卑劣! 相当于慢性的害人!还无比毒辣! “澄丰观在哪儿。” 我问了我妈一句。 “城东区的枫叶山,山顶,都说那地方的风水可好哩。” 我妈脸上虔诚感恩更多。 “想来是很好了,必定这些年,“帮”了不少人吧?” 我喃喃自语。 第四十三章 这是我家监控 “陈千叩!”余箐的喊声入耳。 我回过神来,抬眼一看,余箐匆匆往医院里走。 她速度很快,到了大楼台阶前,三两步上来,到我身边后,气喘吁吁的看着我妈,脸上惊喜更多! “瞎婆婆!太好了,您没事!” 余箐激动的去捧住我妈手掌。 “多亏了陈先生,要不然,老婆子没进医院,怕是一头栽倒在家里,就爬不起来了。” 顿时,余箐不自然的看向我,她眼中满腹疑窦。 余箐自然是晓得,我没送人来医院。 “去你爸家里,那里住的更安全。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会告诉你。” “手给我。” 我语气笃定。 余箐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 我左手将其手掌握住,柔弱无骨的小手稍显冰凉。 余箐稍稍一颤,没挣扎。 右手咬破食指,我快速在余箐掌心勾勒!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贪巨禄文廉武破……” 我低喃咒法,一张极其繁杂的符文,出现在余箐手心! 当符纸完全成型那一瞬,血符瞬间没入余箐掌心,消失不见。 “啊!”余箐呆呆看着掌心,满脸茫然。 “要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你,就打在它身上。” “要是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就找你爸,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解决。” “我可能要一点点时间才能来找你们。” “记住了吗?” 我字句凿凿,神态冷静。 “记……记住了。” 余箐赶紧点点头。 我这才松开手。 瞎婆婆略显怔怔的站在一旁,茫然不解,却不敢吭声。 “瞎婆婆,我们走。” 余箐低头,拉上瞎婆婆,快步往医院外走去。 我稍稍闭眼,静站在大门口,还是没离开。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余光中总算瞧见一个人,满头大汗的走向我。 “千叩!”薛広停在了我身后,他左右四看,显得疑惑不解。 “小兰呢?那电梯坏了,楼道又每一层锁死的,我半天才能下来。” “不要再用任何方式去接近我妈。” “此外,我要见你儿子。” 我语态冰冷。 薛広的话,逻辑上严丝合缝,一点儿问题都听不出来。 不过,他肯定不可能没问题。 不管他和陈督谁问题最大,想害我妈的究竟是陈督还是他! 这里头都还有一个规避不了的事情,就是我当年的命数被汲取了! 从我身上,移花接木到了薛広儿子身上! 自己的命数,必然是要取回来的! “这……” 薛広一脸为难,重重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当初知道你外婆和你舅妈串通的事情,我虽然当时没做什么,但之后,孩子生下来,我就离婚了。” “你舅妈祸害了妹妹一家,生出来的儿子,我也不要!” “你外婆回了村里住,我基本上没管过她。” “不过,你舅妈是管了的,还替她养老送终。” “我这些年,见我儿子的时间屈指可数,你真想见,我去联系,过几日他来了,你再来舅舅家里,行吗?” 薛広这番话,让我眉头再皱。 听起来逻辑依旧没什么问题,不过,仔细一想,问题还是很多。 就譬如我外婆,她死了是死了,却带着符,阴五雷都没抓住。 她遗照在薛広家里被供奉的好端端的。 若薛広不是供奉的人,是他口中的前妻的话,那下符的人,应该就是他儿子!? 没错了。 师姐说我文昌入命!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为我恢复的命数,可薛広儿子占据了我的命,肯定也有机缘! 还有,村里被设下了一个风水局! 汲取村内人的生气,气运! 下局的人,有没有可能,也是薛広儿子!? 脑中思绪飞速,我瞥了薛広一眼,就要往外走去。 结果他又追了上来。 “不是说了,你把儿子叫回来后,我再去你家么?跟着我做什么?” 我蹙眉说。 “小……小心陈督,他不简单的,你接触过他,没出事,舅舅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可还是不要小看了他!” “这些年,舅舅派去跟踪他的人,失踪过好几个,都再没出现过。” 薛広的眼中一阵阵不安。 我眉头再皱,嗯了一声。 步伐加快,迅速离开医院,薛広便跟不上我了。 沿着马路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我正准备停下拦车。 之所以让余箐带着我妈走,还是去瞎子家里,就是因为我随时会灾祸临身。 电梯将坏未坏,天上掉下来个花盆,这都是应了一部分凶兆,差一点点我就中招而已。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麻烦肯定会临身的,只有硬抗过去! 薛広三番两次提醒我,陈督有问题。 我还真想看看,他问题在哪儿! 如果他真如薛広所说那样,我设下的风水局,怕是就奈何他不得了。 以及我错判了薛広会杀我妈,那就意味着,动手的人还是陈督。 薛広也说了,陈督来了棚户区,我妈家才会失火。 也是因此,他才找到这里。 当然,这不代表我信任了薛広,我只是想在细节中,弄清楚原委。 若陈督是那个人,我就得下一个更凶的风水局,不能让他有逃脱生天的机会。 若薛広在骗我,他也休想逍遥法外! 思绪飞速,刚好一辆出租车经过。 我拦下来后,正要上车。 结果,却感受到一丝芒刺在背的感觉。 人的第六感,极其敏锐!是有人跟上我了! 面色不变,我不动声色的继续上了车,并说了延寿镇的地址。 车子发动,朝着延寿镇方向驶去。 双手交错在身前,十指不停的扰动。 确定了陈督和薛広谁有问题后,我还得去一个地方,就是澄丰观! 他们,才是潜藏在深处的毒瘤! 比在我妈心口上的尖刀! 就算我妈不死在陈督或者薛広手里,到时候,都会被生生气死! 车速,有些异样的快。 我都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师父,你开这么快,干什么?”我皱眉喊了一声司机,视线落在他身上,心里旋即便咯噔一下。 他是在开车,可目光却一直不由自主的瞥在手机支架上,屏幕里头有男女身影晃动,画面污浊不堪! 他情绪显得很激动,脸很涨红,呼吸都粗重极了。 我脸色难看起来,语气一沉:“下车,我换一辆。” “好……谢……谢谢,我也要回家……这是我家监控……” 司机颤巍巍的回答。 可没想到,车不但没停下来,反倒是歘的一声,猛的弹射出去! 这司机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两道面相! 其一,驿马骨延展出一道白虹灌额。 其二,天仓,边城,驿马骨本身变得漆黑! 前者是半路回程的预兆,后者,是道路身亡! 这是凶相中的,车马伤相! 我面色大变。 反噬来了! 不是直接作用在我身上,是阴差阳错,我上了一辆一定会出事的车! 司机太激动紧张,错将油门当成了刹车! 第四十四章 三个道士 车,猛地窜出路口! 刺目的远光灯猛闪,喇叭声快刺破耳膜! 更为刺耳的是刹车声! 司机总算反应过来,满脸惊慌松开油门,踩在刹车上! 迎面而来是一辆渣土车,本来渣土车闪灯后车头都转了方向,没有直冲过来。 偏偏因为这司机猛踩刹车,导致出租车偏离方位,又朝着渣土车头钻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际! 一个路口的长短,也就几十米! 司机瞪大双眼,满脸绝望! 我被冷汗浸透全身,鸡皮疙瘩一阵阵掉落。 本身,我该直接逃的! 可我没有推门冲出车,而是如同游鱼一般,从后排座钻进驾驶室! “你干什……” 司机惊惶挣扎。 我一手攥住他衣领子,另一手,猛地推开车门。 双腿陡然发力,两人猛地从驾驶室窜了出去! 轰隆一声,出租车狠狠撞在渣土车上。 我和司机同时坠地,小臂一阵剧痛,一颤之下松开手,惯性让我们滚出去了至少十几米。 等力道被泄去,我停下来滚动后,浑身都无比剧痛,五脏六腑移位了一般,口腔中满是腥甜。 艰难而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入目所视,空旷的红绿灯路口,渣土车的车头严重变形,那辆出租车半个车身都挤进了车头下边儿,完全瘪了。 如果我没有救这司机,他就必死无疑! 救他缘由更简单。 他不是刻意寻死。 看到了不该发生,不该看的东西,一时情绪激动产生的意外。 再加上我上了他的车,事情必然会催化的更恶化! 若是我自己逃,对他的死无动于衷,或许就会引发更多的变数! 而救人一命,冥冥中,自有天报。 粗重的喘息着,右臂刺痛之余一阵阵温热传来。 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掉落在地面。 还好不是骨折伤,只是碰撞摩擦,破了皮肉。 右侧几米外,司机同样颤巍巍爬了起来,他伤到了脑袋,血流了满脸,能爬起来,就代表伤势并不算太严重。 渣土车的司机惶惶然下车,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着我们这里小跑过来。 那司机扭过头,呆呆傻傻的看着我,那眼神,不像是看人。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快速转过身,朝着路另一头疾走而去。 期间,我快速在右臂上点触,封穴止血。 很快就离开了路口,我还是没停顿,继续往前疾走! 因为,身后依旧有一股芒刺感,入骨附髓一般,一直紧跟着我! 步伐愈来愈快,期间我撕掉长衫衣摆,快速缠在了右臂伤口处,紧缚感让疼痛弱多了。 猛然驻足,我停下的位置,左边儿是宽阔马路,右边是波澜大江! 深夜,江水奔腾流淌,江风迅猛凛冽,一股股水浪拍打在路坎上,水汽漫天! 三道身影,从我来路方向簌簌窜出,呈现三个方位,将我紧紧包围! 我瞳孔微微一缩。 对于来者,我本有揣测。 荆州,我得罪的人不多,仇家不多。 要么是薛広果然有问题,一直派遣人跟着我。 要么……就是在解决何隆家事的时候,得罪的养鬼之人。 虽说他一直没出现过,但在棚户区救火之后,我前往城隍庙之前,就感受到过一次阴毒的注视。 联想到在何隆家里,借尸还魂的那只鬼,明知道我动过手,却不想得罪我,想要把我支走,就能看出来,他们对我是忌惮的。 不过,我还是没有留余地,不但收了那鬼,对方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更态度强硬。 对方也不遑多让,说了不少狠话! 可眼前的来人,既不可能是薛広的人!更不是何家背后的养鬼之人! 三人,穿着三身道袍,负手而立! 四五十岁不等的年纪,严厉肃然的面容,他们看我的眼神,极其冷冽。 几息的僵持安静,我收起了脸上的敌意和戒备,稍稍往前一步,拱手抱拳。 “老君山,陈千叩,见过诸位道长!” 虽说不认识这三个道士,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跟上我,但长者为尊,礼数不能少。 三人依旧冷眼看着我,压迫力极大。 当中一人开口,沉闷瓮声道:“老君山,道观一十六处,你来自哪一殿?” 一时间我无言。 天枢阁,虽说在老君山,但并非隶属于十六道观中的任何一个。明面上的大观下,其实还有数十个小观。 “天枢阁。” 思绪间,我沉声回答。 “天枢阁?” 那人低喃一遍,视线扫了两旁两人。 随后,他再看向我,沉声又道:“小观道士,行走至荆州地界,可有挂名?” 我眉头稍稍一皱,没吭声回答了。 挂名这事儿,其实是一个不成方圆的规矩,游方道士每到了一个地方,都会去道观登记一下。 我先前未出师,不能用道术。 况且我不需要当地道观协助什么,自然没有去挂名。 这并非强制性的事情。 愿意则去,不愿意,则不去。 “没有进澄丰观挂名,你岂能在荆州接取诸事?学艺不精,害死无辜之人,还若无其事!” 那人的语气骤然变得冷冽无比,充满质问! 我瞳孔猛地一缩! 澄丰观? 骗我妈的澄丰观!? 至于学艺不精,害死无辜之人,若无其事。 我第一瞬是听不懂的! 这一瞬,我就秒懂了! 所谓的无辜之人,是何隆! 这三个道士看似是来兴师问罪。 事实上,绝对不是那样! 怎么何隆一家被养鬼的时候,他们不知道? 何隆死于非命,被借尸还魂,我又收掉了那只鬼后,他们就来了!? 当时电话里那人,说了两句极为关键的话! “你们,过线了。” “井水,不犯河水!” 我当时认为,是我想得太多,把荆州的水想得太浑浊! 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 先前我就断定过,澄丰观能骗我妈那样一个瞎眼残疾的妇人,要么和那张道长一样,是招摇撞骗之地。 要么,就是邪门歪道! 这,正应了后者! 澄丰观,是邪门歪道聚集之地! 他们不但手段卑劣的敛财,甚至和手段毒辣,养鬼的人合作!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思绪涌动之间,那三个道士朝着我逼近过来。 更为冷冽的训斥从当头那人口中传出:“如此小辈,明明学艺不精,却胆大妄为,害人不浅,必须让你师长来观内请罪,你才能离开荆州!” 第四十五章 水中尸 心,须臾间沉到极点。 他们表面说得太过冠冕堂皇。 若非师姐从小教授我行为处事要细致入微,再加上我不只是会道术,更会阴阳术,否则十之八九都看不出他们的目的和想法。 换成另一个人,恐怕还真以为是自己办事出了纰漏,就跟着他们去了! 接近我之余,三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同一种相格!??双眼赤红,布满红色筋纹路,宛若快要窜起的火苗! 相术中,这叫做两眼火浮,双轮喷火杀人贼! 贼主奸谋! 他们本身就是披着道观皮的邪门歪道。 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兴师问罪来震慑我。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想带我走,是要杀人! 心,须臾间沉到了谷底。 右臂受伤,我实力本身就大打折扣,又不清楚这三人的水平。 而且,我身上的东西不多,法器的话只有天枢盘。 局面对我来说不利到了极点! 顷刻,三人距离我只有不到十米了! 他们顿时暴起,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我笔直射来! 每人手中,赫然还持着一把剑! 月光下,铜剑泛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目瞳紧缩,我骤然踏步后退,蹬在路坎上,猛地朝着江中一跃! 我动作和判断极其果断! 正面三人不知胜算,再加上反噬临身,我有很大的概率会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小贼,休逃!” 爆喝声从身后传来! 簌簌声,好似铜剑射出! 噗噗声响中,却并没有一剑落在我身上,最近的一把,擦着我大腿过去,衣袍破损,并没有留伤! 转眼,我就要扑进江面! 冰冷的月光让江面生出褶褶白光,那一瞬我看到了自己的脸,又涌上一股头皮发麻之感! 我脸上,还有一道相格! 下唇和下巴正中,有一道深深纹路! 承浆深纹,恐投浪里死! 这是水厄相! 先前我手掌呈现过三种手相。 我本以为三相叠加化作一件致死事情,反噬就算是过了。 可短短时间内,路口车祸,被邪门歪道追杀,就是两件祸事! 水厄!是第三件! 这反噬,竟然如此之狠! 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接踵而至! 前两者,我都提前一点点时间看出来苗头,多少有防备躲避的机会。 可这水厄!我不但没看出来,甚至还主动投入江水! 最关键的是,它应验,就是恐投浪里死! 我已经来不及扭转什么了。 脸,先没入水中! 哗啦的声响一瞬便消失不见,耳朵浸水,最初是冰凉,紧随其后就是一股热流淌出,又有冰凉感从喉咙渗入,就像是水从耳朵灌进了嗓子眼里。 江水汹涌湍急,水浪势头很大,我憋住了气息,一个猛子往下扎去! 下沉到耳朵开始刺痛时,才选了一个方向,往前游去。 肺部的空气快被用尽,我再上浮,露头出了水面。 此刻,我距离先前的江边已经有几十米的距离了,那三人站在路坎最边缘的位置,头部不停扭动,明显是在搜寻我! 我快速换了一口气,再沉入水中,朝着下游快速游去! 我丝毫不敢怠慢,可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是一阵阵涌来! 水厄,要来了! 如果不能在水厄应验之前,离开这三个澄丰观邪门歪道的视线范围,届时我就是两种灾劫同时临身,必死无疑! 不知道游了多远,大约十几分钟左右,再抬头换气的时候,一侧不是马路了,而是一面江堤,江堤后方有座不大不小的山,稍显的眼熟。 我调转方向,朝着江堤岸边游去。 这一霎,江水忽地变得极度冰冷。 虽说月光还在,但给人的感觉,江面都变得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一般。 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心惊肉跳感袭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跟上我了…… 正当我距离江堤岸边只有五米的时候,眼看就能上岸! 哗啦一声,我眼前的水面破开! 一个人毫无预兆,直挺挺的冲了上来! 我本来就游的又猛又快,一脑袋直接撞在了它胸口上! 僵硬,冰冷,死寂…… 寒意瞬间浸入我四肢百骸! 它看似是个人,可绝对不是人,分明是一具死尸!而且,这尸体硬的都快成生铁了! 用力晃动脑袋,才让七荤八素的晕厥感消失。 再等我凝视眼前,哪儿还有尸体踪影? 心咚咚乱跳,我正要蓄力继续往岸边游。 可没想到,双腿骤然一紧,像是被人紧紧抱在怀中! 猛地挣扎无用,下沉感骤然袭来! 我只来得及猛吸一口气,整个人便被生生拽入水中! 咕嘟咕嘟的声响在耳边连绵不断,很快又消失不见。 它下沉的太快了,很快我就觉得耳膜刺痛,水压过于大,好似脑袋都快裂开了一样。 瞪大双眼,我极力稳住心神。 一手掐住鼻子,紧闭着嘴巴,拼命鼓气,听到了耳膜轻微的声响,疼痛感稍稍舒缓一些。 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下方。 抱着我双腿的,赫然是一具女尸! 她披头散发,那些黑发,又像是一根根细小的手臂,胡乱的在水中舞动! 稍稍扬起的头,让一张惨白的脸,和我对视! 水底,光线极差极差! 可尸体的脸上,仿若有丝丝缕缕的荧光一般,能让人瞧得清楚。 这女尸极为年轻,至多二十岁出头,面容姣好。 惨白的一双眼珠中,渗透着一抹令人心惊的黑。 随后浮现在皮肤表面的,也是一股子黑气! 肺部的空气,快要榨干了。 我另一只手,快速摸出来了一样东西,正是天枢盘! 毫不犹豫,我屈起身体朝着下方沉去,天枢盘朝着那女尸头顶压下! 水里没办法用符,而天枢盘属于罗盘,是一道现成的符! 只不过在天枢盘即将压在女尸头顶上的瞬间,我双腿忽地一松,竟是女尸将我松开了! 手,猛地一顿,天枢盘没有落下! 我双腿用力摆动,朝着上方游去。 身上一股股热流,是我在冒汗。 余光惊疑不定的瞥着下方女尸,她此刻落在水底,却双腿跪在沙石上,脑袋仰着。 死寂苍白的面容中没有怨毒,只有祈求哀伤! 第四十六章 死倒求冤 哗啦一声,再度破开水面。 清冷的月华照射在我头脸上,褶褶白芒让整个江面都泛着光晕。 三两下我游到了岸边,再爬上江堤。 贴身放好天枢盘,我拧了几把衣服上的水,而后再观察一遍自己掌心。 手掌恢复了正常气色。 悬着的那颗心,堪堪落了下来…… 熬过去了…… 我并没有立即离开,扭头,再看了一眼江面。 风,还是很大。 堤坝下的江面却显得极度平静,江风都没有带起多少波澜。 眉心稍稍拧起。 尸鬼活动,本就是怨念驱使,如果尸鬼怕道士,就是属于开化了。 先前水里那女尸,并没有开化,并不是怕我。 从小师姐不止是给我看百鬼录,还有尸谱。 女尸是竖尸,民间又叫死倒,这种尸体冤死于水中,身体永远僵硬笔直,只有害死它的人死了之后,才会倒下。每夜,死倒都会站在水边盯着水岸,极其恐怖。 夜间走水边,运气不好遇到死倒的人,大概率会死。 运气稍稍好一点儿,遇到死倒下跪,就是死倒想求人洗去冤屈,帮它报仇! 如果成了,就是办了一件积德积福的大好事儿,如果失败,死倒缠身,难以安宁。 那女尸跪我,就是在求我! 换成一个普通人,可能被吓出个好歹,根本不可能帮忙,一直被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我来说,师姐一直教我替天行道,胸中要有仁厚,我也一贯这样做的。 “可以帮你,不过,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也不确定能不能帮到。” 思绪落定,我语气平静的说。 哗啦的声响,江面好似又起了一些波澜,江水拍打在江堤上的声音,好似一个女人在抽噎。 不再停顿,我转身,朝着视线中那座矮山走去。 这山不只是眼熟,其实就是城中山! 被人追杀,接踵而至的遭反噬,却阴差阳错的到了王家附近…… 我放弃了此刻再去延寿村。 现在这状况,身体本就疲力,万一陈督真有什么,我还容易出事。 等我走到王家别墅的时候,别墅一楼灯火通明,几个保安杵在保安室门口,打着十足的精神守夜。 “陈先生!” 保安认出了我,一人惊喜的喊了声。 其余人则诚惶诚恐的一排站好,生怕惹恼我似的。 随后,他们怔怔看我,眼中更疑惑不已。 我并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一楼的门。 吱呀一声,门刚好打开。 开门的居然是王一鸣,他神态紧张。 和我对视后,紧张变得更多。 “陈……陈先生……你怎么半夜回来了……我爸妈休息了,我这就去叫他们。” 王一鸣低声,恭敬的说。 “不用,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我要见余先生。” 我开口说。 “余先生?” 王一鸣稍显的不解。 “瞎子。” 我简单回答。 王一鸣才恍然大悟。 我粗略反应过来,瞎子并没有告诉许多人,自己的名字叫余归海。 “您跟我来。” 王一鸣领着我上楼。 进了一个房间后,王一鸣又让我稍等片刻,便匆匆离开屋子。 大约几分钟后,王一鸣回来了,手里头捧着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 “余先生在三楼,他说自己不下来,让您去见他。” 王一鸣低声道。 “知道了。” 我接过衣服,又眼神示意王一鸣可以离开了。 王一鸣才擦了擦额角,往屋外走去。 临了,王一鸣还在门口顿了顿,瞄了我一眼,眼神透着怔然。 我并没有在意他这些情绪,他带上门出去后,我便换上了这套干净衣服。 再取出来一个布囊,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布囊顶端口子封的很死,再加上其材质特殊,并没有浸水。 我身上也没别的东西,就只有金针和天枢盘了,都不怕水。 遭遇了这三个道士“暗袭”,心头难免多了一些警惕。 师姐不让我带法器,是因为我没出师,她说带着都没大用,拿着辟邪化煞的天枢盘,以及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的金针即可。 现在这情况,我怎么也得有些家伙事儿傍身。 但凡有把剑,我都不必在那三人面前,不战而逃。 收起思绪,我从房间离开,径直走向三楼楼道。 瞎子守在铁门前头,腰背挺得笔直,虬结空洞的眼眶,直“视”着前方。 “咳……咳……”瞎子稍稍锤了锤胸口,神态满意许多:“年轻人,干什么都快。你回来的倒是利索,就是王家的事情不利索,小两天了,棺材都还没做好,等会儿我去敲两下王金蟾的榆木脑壳,让他催一催。” 瞎子是会错意了,以为我解决了事情,回来处理王家的事儿的。 “棺材的事情,不急。”我摇摇头,才道:“我想问你一点儿事儿。” 瞎子脸色稍有疑惑,他并没有打断我,神态是示意我问。 我稍稍捋顺思绪,道明了何隆家里发生的事情,自己接过的电话,以及澄丰观的三人追杀我。 对于荆州,瞎子知道很多东西。事情都发生了,摆在眼前,我没有必要自己一个人来回分析。 况且,澄丰观骗过我妈,我本身就要找他们麻烦。 没想到,瞎子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分外惊骇。 “你是说,澄丰观的道士,和荆州暗处养鬼的人在合作?道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瞎子强调说。 我点点头。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瞎子猛地摇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我眉头紧皱,说:“事情就摆在我面前了,我差点儿死在他们三人手中。” 瞎子眉头紧锁,才低声说:“那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呢?他们并没有要杀你的打算,是你太过敏感,直接就逃了?”我:“……” 瞎子这反应,让我觉得无语,无话可说。 我不想将我妈的事情提出来,虽然这能算得上是佐证,但和瞎子之间,我们并没有多大交情。 现在处理王家的事情,多是因为余箐的关系。 让他知道瞎婆婆是我妈,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还有,瞎子这种判断力,怪不得会这些年出这么多岔子。 恐怕,这还是和他失去了一双眼睛有关。 先生多靠一双眼,分辨是非,他没了明眼,就会逐渐丢了心眼,被很多事情蒙在鼓中。 第四十七章 有问题的道观 “小陈,不是我武断,也不是我不信你的判断力,这几日,老夫是见识过你的本事了。” “可澄丰观的事情,事关重大。” 瞎子话音都稍渐低哑,他打开了话匣子,才说明缘由。 原来,荆州有一个藏得很深的组织。 明面上,他们是没有出来作恶多端的。 只是在背地里养鬼,收尸,服务的对象都是权贵之家。 这就相当于唇齿之间的关系,一些权贵借着养鬼,得了更多权势,便成了罩在组织头顶的伞。 当时瞎子提醒我,就是晓得,对方肯定会来找我麻烦。 我实力不济,就会在暗处被杀了。 就算没被杀,也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栽赃,再遭受牢狱之灾。 谁都不知道,哪些权贵和那个组织有关,活跃在荆州的同行,都不敢对养鬼这事儿下手。 唯有澄丰观的道士,不畏强权,敢下手肃清。 因此,他们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就算是有问题,可能都是我不了解事情情况,无端推测出来的问题。 话音至此,瞎子稍稍杵了杵手中扶拐,在地面撞击出清脆声响。 “谁能晓得,你小子下手那么狠,借尸还魂不是一件小事,可能澄丰观的道士一直在盯着这件事儿,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引出背后更多的人。没想到被你破坏了,他们才会一气之下,要带你回道观教训。” “那养鬼人给你说的话,应该是用荆州“权贵”来压你,结果,让你产生了误会。” 瞎子这番话,倒是说得逻辑自洽了。 我沉默无言。 就当前者,是我产生了误会吧,瞎子所言却有几分道理。 可对于澄丰观那三个道士,他们是真的要下杀手!如果我判断错了,那就是我相术都学艺不精! 还有,我妈的十万求运钱,这更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澄丰观,必然也是有问题的! 我正思绪间,瞎子忽然又道:“你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儿要办了吧?我还是建议你留在王家,要么,就去陪着箐箐,这边准备好了,我就叫你过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莽撞的性子,搞不好就会闯出弥天大祸。” 瞎子苦口婆心。 “我知道了,谢谢。” 语罢,我便转身往楼下走去。 “哎!你!” 瞎子迈出一步台阶,似要来追我,又立即顿足,不敢走远。 …… 回到先前的房门前头,我打了个哈欠,困倦涌上来了不少。 事情接踵而至,稍不注意,就可能会乱了阵脚。 冷静和休息,是保持镇定最好的方式。 我妈的安危无恙,反噬被我顶了下来,我也不会死了。 就得一件件捋顺这些事儿,更不能将危险带到我妈身边去。 思绪至此,我推门进屋,先用金针疏通受伤肩膀的筋络,刺过穴位,确保伤势并不严重后,我才躺下,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精神充沛了许多,直接睡觉和冥想,区别还是不小。 推门出房间。 门口竟杵着三个人。 王半城,王一鸣,以及王夫人三人,都显得恭恭敬敬。 “陈先生醒了。”王半城堆满笑容。 “陈先生,我清晨就命人备好了饭食,您下楼就可以用。”王夫人语气都变成了知性妇人一般。 王一鸣稍显的僵硬,神态不自然。 我并没有多言,往楼下走去。 一楼还有几个王家人,都在客厅那里张望着我这边儿。 餐厅桌上,摆满了各种精致的小菜和点心。 我吃饭期间,王半城一家三口坐在旁侧。 放下筷子后,我平静说:“王家主不用这么拘束,尽快准备好我所说的那些东西,我收掉楼顶的鬼,你就安然无恙了,王家也不会有什么变故。” “哎,是是。”王半城连连点头,才苦笑道:“倒也不是这些,我和我那师哥的关系,平日都瞒着家人,这一次,不好瞒,也瞒不住了,我才晓得,原来余箐那丫头和陈先生……” 话音一顿,王半城又瞪了王一鸣一眼,他满脸赔笑:“一鸣和家里说了些混账话,我已经责罚过他了,以后,他万万不敢去纠缠余箐,如果再敢去,我打断他的腿!” 顿时,王一鸣脸色变得通红,又成了煞白。 我:“……” 本以为王家三人这么大阵仗,是又有什么事情要求我。??没想到,他们就说的这个? “你们误会了,我和余箐只是朋友。” 微微吐了口浊气,我解释。 “啊?”??王半城愣住,不自然的说:“可师兄他不是……”??王夫人立即给王半城使了个眼色,他顿时闭嘴,没多言。 至于王一鸣,他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还有惊喜! 起身,我正打算离开王家。 稍稍顿足,我又没走了,视线落至王半城身上,说:“帮我一个忙。” 王半城立即换上了恭敬神态:“您但说无妨。” 我稍稍捋顺思绪,直说了,他家外,不远处有一个水堤坝,下边淹死了一个女人。 去调查清楚,那女人来自什么地方,是为什么被淹死的。 “这……” 王半城显然被吓了一跳。 王夫人,王一鸣眼神都稍惊诧。 “有问题么?” 我问。 “没……没问题。” 王半城深吸一口气,语气笃定起来:“陈先生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再安排一个人,开车送我吧。” 我再道。 王半城面色一喜,他却看了一眼王一鸣,沉声道:“一鸣,好好跟着陈先生,少说话,多学,多看。”??…… 其实,谁跟着我倒不重要,对王一鸣,我基本上没什么感觉。 出了王家,上了王一鸣的车后,我说了延寿镇的地址,他就驱车,专心朝着那方向驶去。 打车其实也方便,不过,瞎子和我说过那些事儿后,我就下了个判断。 那组织当时之所以没动我,大抵是因为忌惮我实力。 且不论他们和澄丰观的关系。 如果他们没有狼狈为奸,那他们有问题,澄丰观一样有问题。 我独身一人,更容易被算计。 养鬼那组织,服务的是荆州相当一部分权贵,澄丰观无论如何,表面上都无比正常。 拉上王家在身边,多少会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没那么容易算计我。 约莫个把小时,车到了延寿镇。 我让王一鸣就在镇口等我,步行便朝着陈督家走去。 第四十八章 风水被破! 当我抵达陈督家的精致小院时,天色早已大亮,太阳像是一颗白色的丹丸悬挂在万里无云的天际上,整个院子隐隐都有种反光感。本身陈督属于离火卦象,这住地一样是,离火更重阳气。 院门没上锁,轻而易举的推开,入目所视,一楼的门同样敞开着,保持着我当日走的模样。 陈督……没回来过? 站在薛広所说那些事情的角度上,陈督的问题就不少,我设下的风水局对付普通人够了,用来惩戒他却不够,甚至还会留下大隐患! 思绪间,我径直上了楼。 去观察了所有我动过手脚的地方,让我心沉下来的是,那些位置都变得不正常了…… 理论上来说,宅内风水被破坏,又留下了陈督的血,那陈督的血迹就不会干涸,会因为宅内煞气阴气,一直鲜红,冥冥中去影响陈督本身。 可实际上,那几个位置的血不但干涸成了血痂,甚至脆弱的像是一碰,就会消散。 甚至屋宅书房书桌,陈督卧室,都起了灰尘,床榻上爬了蜘蛛网。 一般情况下,有主之宅即便是没人打理,也不会那么快起尘垢,更不会床上爬蜘蛛。 这就代表着,这宅子不再是陈督的了…… 不仅不是陈督的,甚至还是无主宅。 仅仅一两天,陈督就破了我对他设下的风水局! 回到一楼客厅,我心很沉,脸色阴晴不定。 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薛広,但事实上证明……薛広说得是真的? 这样一来,陈督背后必然有个高人! 可那高人是谁?为什么会帮陈督这样一个行径恶劣的普通人? 一时间,我思绪都冗杂起来。 忽地一丝注视,像是毒蝎一般阴冷,从身后袭来。 我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去。 小院门口,杵着一个老妪,蓬乱的头发里满是枯枝败叶,褶皱的皮肤,缝子仿佛能夹死蟑螂。 其一双病眼,在阳光下泛着脓疮的暗黄色,双耳侧光秃秃的。 相由心生,心由相引! 这老妪没做出什么表情,就给人一种狞恶凶狠的感觉! 我小腿猛地发力,就像是离弦之箭,朝着她冲去! 老妪明明又瞎又聋,却像是能视能听一样,朝着右侧撒腿狂奔! 她速度快得惊人,我竟然没跟上,只能勉强保持不追丢…… 没有几分钟,我就追到了镇口。 刺目的阳光下,老妪的身影就在视线尽头,马上就要消失了。 王一鸣斜倚在路边儿,瞅着眼,张望着远处,还在砸吧着嘴。 我脸色极沉,走过去后,一把拉开车门,他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陈……千……陈先生。” 王一鸣赶紧改口。 “好看吗?” 我闷声问。 “呃……您也瞧见了?今儿开眼了,那么大年纪一老太太,跑得飞快。” 王一鸣睁大眼睛,煞有其事的说。 “开车追!” 我干脆利落的说。 “啊?” 王一鸣愣住。 下一秒,我进了副驾驶,砰的一声关上门。 王一鸣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上车后,猛地一脚油门,车直接冲了出去,那骤然的推背感,让我身体都一晃。 “你在追她?” 王一鸣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没吭声,视线一直盯着路面远处。 也就两三分钟,视线中就瞧见一老妪,她没有跑了,许是认为我追不上,慢吞吞的走着。 王一鸣的车,顷刻就到了老妪前头,他一脚刹车停下。 我推开副驾驶的门直接下车。 老妪本来神态稍显的松缓,她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紧绷,浑浊的病眼都要瞪出来似的。 顷刻间,她朝着右侧一跃,竟是跳进来路边田里头,继续快速逃窜! 我瞳孔微微一缩,却并没有跟上去了。 “这……陈先生,您不追了?” 王一鸣下了车,他到我身旁,神态显得很不自然。 “追不上吗?” 他问完,又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赶紧解释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田里头也没法开车。 我瞥了他一眼。 王一鸣顿时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紧闭着嘴,还伸手打了自己嘴巴两下。 视线再度看向远处。 老妪,消失不见了。 我的确追不上她,甚至没看出来她用的什么路数。 这些年学艺,各派道术特征,师姐都教过我辨认。 不过师姐还告诉过我,民间奇人异士不少,三教九流中,任何一流派都不能小觑。 我虽分辨不出来老妪路数,但能判断,肯定不在三教内,应该是九流中。 又过了两三分钟,视线尽头,田埂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目瞳微缩! 果然,老妪出现了! 先前我没反应过来,她进田里时,我才骤然明白,她只是个诱饵! 故意在我面前出现,故意引我追她。 我直接不追她后,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阳光变得更刺目,老妪在田埂上一动不动,我同样一动不动。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就连王一鸣都看出来了不对劲。 “陈先生……她怎么不跑了,她等你追?” 我没回答王一鸣,只是微眯着眼,心愈发沉下来。 桥洞中,老妪差点儿杀了我。 此刻她刻意来引诱我,绝对是不安好心,搞不好就是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的手段。 跟上去,肯定没什么好结果,绝对会落入陷阱中。 可不跟上去的话,我上哪儿去获得陈督的消息? 于我来说,这就是两难的局面。 即便我转头离开,老妪多半都会暗中跟随我。 思忖半晌,我心下了决定,先和王一鸣说了一句,让他回去,而后跳下路坎,朝着老妪方向走去。 我步伐并不快,就慢吞吞的走。 老妪先是一动不动等我,接着她转过方向,朝着前方走去。 不多时,离开田地上了马路,又走了半小时左右,老妪进了一个村子。 我心头微微一沉。 因为,她进的是陈远村! 再跟了老妪一小段路,周遭的路面熟悉而又陌生。 她并没有停在村中,一路穿过村子,经过村尾后,速度陡然加快,一头扎进村后的山中…… 我瞳孔紧缩,盯着那座山,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这山,不一般。 第四十九章 叫魂 整个山体呈现一个椭形,山尖并不尖,山脚颇有种垂直的浑圆感。 老妪钻上山的路是山脚凿出来的一条山路小径,一侧有歪歪扭扭的老旧木栏杆,供人扶手。 山最右边儿,山脚都非垂直,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球,往左去稍稍收窄,中段往里凹陷,到了最左侧,倒是有一处类似于峭壁般笔直的山体。 用观风水的方式去看山,山不是山,像是一个蜷缩躺着的胎儿! 右边是婴儿头,左边是婴儿并拢叠着的双脚,凹陷的地方是其腰身! 风水术说,其山似胎,则吸方圆生气,人多贫贱难养,尸多不化! 顾名思义,本身胎儿的成长,就需要大量的营养,若一座山像是胎儿的话,周围的生气都会被其吸走,大多人都没有气运,很难长寿。 尸多不化的意思,就是死了的人,都不会腐烂。 而尸体只要不腐,便怨气厚重,稍有不慎,则会诈尸! 果然,这就是请君入瓮! 都不算阴谋,而是阳谋了! 稍闭眼,深呼吸后再睁眼,我踏步就要朝着山上走去。 天色分明尚早,可接近了后山,就觉得一阵森冷气息,从四肢百骸往身体里钻。 一步踏上山路小径,光线变得更暗,密密层层的枝叶挡住绝大部分阳光。 草木的味道夹杂着一股子土腥气,入目所视,稍稍平缓的山坡上,凌乱立着许多坟。 有的坟头草长了三尺高,有的上边儿用土压着冥钱。 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摸出来天枢盘,托在掌心中,我顺着山路径直往前。 心彻底平缓了。 既来之,则安之。 老妪煞费苦心带我来这里,必然还是想杀我。 我倒想看看,有什么陷阱。 她若是杀不了我,被我捉了,就得倒出来相关于陈督的一切了。 山不高,约莫半小时左右,我就走到了小径尽头。 眼前就是山顶了,光秃秃的栾顶,正当中竟立着一座大宅! 大宅非人宅,其上立着匾,写着黑漆大字,陈远村胎山义庄。 宅极高,屋墙挑高四米左右,门槛少说得有半米,漆黑的拱形瓦顶就更高大。 上山时,阳光还鼎盛,这会儿乌云蔽日,竟成了阴天一般…… 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义庄这东西,很早些年有,现在早就不存在了才对…… 更关键的是,胎山在风水上养尸,怎么会修个义庄? 就算放在以前,义庄还能经营那些年头,都太反常古怪。 养尸地修义庄,分明不打算让人安生,全放成了凶尸! 一时间,我要打退堂鼓了…… 虽说这些年,师姐对我赞誉有加,我自身实力也不差。 但摆了几十年的义庄,谁知道里边儿都有什么尸体。 我不想被杀…… 果断转身,我正要后退离开。 可冷不丁的,天炸响一道惊雷!轰隆的声响,好像快要将天都炸破了! 瓢泼大雨更是说下就下! 豆大的雨滴打在头脸上,竟有种生疼感。 “咕咕!” “咕咕!” 尖细的叫声夹杂在哗啦雨中。 山路小径上,忽生黑影不停的跳动,朝着山顶涌来! 凝神一看,我顿时头皮发麻。 那些影子都是一个个硕大的蟾蜍,黑褐色,又带着一丝丝墨绿,满是疙瘩的后背,鼓起极大,像是里头有东西要破开而出,让人密恐都要犯了。 “咕咕!” “咕咕!” 叫声更尖锐,让人心头更烦乱。 它们经过之处,地面好似都多了一滩粘液。 我没有立即下山,快速往前走了几步,出了小径,走到另一旁让开路。 那群蟾蜍跳出小径后,又朝着义庄方向跳去。 轰隆! 再一道惊雷炸响,伴随着闪电划过,阴沉沉的天变得分外惨白。 我眼睛猛地瞪大,脑中忽闪一个画面! 先前我回村找我妈的时候,曾走过陈远村的村路各处。 村子的四方,不生树! 明明有树的地方,树木会枯死,周围却生机勃勃。 在树木枯死的位置,就瞧见有蟾蜍蛰伏! 村中被人设下了风水! 蟾蜍吸走生气! 我当时判断,有人在陈远村设下风水,吸走村民的一切。 本身对我来讲,风水破除不难,可村民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再去帮他们,就是愚善! 蟾蜍上山,就代表被吸的生气聚拢在了这里! 老妪将我引路来了这里…… 这绝非是巧合! 难道,陈远村设下风水局的人,就是陈督背后的人!? 那人,此刻也在义庄中!? 一时间,胸腔跳动的若擂鼓在锤。 我不再犹豫,大步朝着义庄走去。 等到了门前时,才瞧见,义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一条缝隙,刚好容那些蟾蜍钻进。 我推门,让缝隙变得更大,人刚好走进去。 光线分外晦暗,入目所视,一口口棺材并列排放,每一口棺材间隔不到半米。 大屋的最里侧靠墙没棺材,有一条路,通往一个带着帘子的门。 地面一串的粘液,是蟾蜍留下的痕迹。 痕迹一直蔓延至门处,所有蟾蜍都钻进了那里。 深呼吸,保持心神镇定,我缓步朝着那边儿走去。 棺材太多了,散出的冷气儿太重,腐朽的木头味道中夹杂着一股股浓郁的尸臭,让人有种说不出的作呕感。 走着走着,我又发现不对劲儿……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虽然没有脚步声,更没有呼吸声,但第六感的直觉,就是告诉我,有东西在跟着我! 此外,手中的天枢盘,指针猛地转动起来! 我瞳孔一缩! 奇针八法中,针转而不止,是恶阴之气!恶阴为凶尸恶鬼! 要么我背后跟了个鬼,要么有棺材里的尸体,诈尸了! 就在这时,一个颤巍巍的幽冷声入耳。 “陈……千……叩……” 声音空寂无比,像是无根之木一般漂浮不定,却带着让人心悸的熟悉! 居然是我认识的人!? 我绞尽脑汁去想,这声音属于谁的。 下一秒,我脸色忽地一白! 是她?! 可这怎么可能!? “陈……千……叩……” “走……”??“走……” 幽冷声在轻颤,似是用尽了力气。 本来,鬼叫人,是绝对不能回头的! 可我依旧骤然回过头去! 第五十章 今有道士陈千叩,替天诛邪 我瞧见的是个女人! 身段妖娆,风韵犹存的女人! 脑子轰然闷响,回忆起一个画面。 “你这孩子,重情,都没见过你妈妈,还这样一直找她。” “哎,还是世事无常,她要是晓得,肯定会很高兴。” 寡妇叹息,遗憾,又欣慰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我去找我妈的时候,她给了我陈督的线索,她更是唯一还记得我妈的人…… 寡妇竟然死了? 她怎么会死了?! 我明明给了她符啊! 右边身体一阵冰冷僵硬,让我打了个寒颤! 人有三盏火,我刚才回头,将一盏阳火吹灭了。 死死盯着寡妇,我情绪翻涌,依旧难以平静。 村里的人都在被吸生气,生气耗尽而死正常。 寡妇死的却不正常,符护住了她,她理应不受影响才对! 可眼前,她的的确确是鬼魂…… “走……”??“走……” 寡妇颤音催促,脸上忽地闪过一阵痛苦。 无声间“砰”了一下,她瞬间溃散成一团灰气,四散弥漫,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魂飞魄散! 鬼魂只有几个归处,要么是做孤魂野鬼,要么便过界入冥,或被道士封禁,或叫先生镇压,又或者其余各行各派的镇魂手段。 此外,若是有什么大恐惧发生,鬼魂也会暂时崩散,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凝聚出来。 只是,寡妇的崩散也有些不对劲。 属于魂魄的灰气,去哪儿了? 脑中画面迅速定格寡妇溃散之前。 她魂魄的双脚,是实打实的贴在地面的! 鬼会踮着脚,寡妇是鬼,但不完全是! 瞬间我就想明白了,她是弥留之际!魂魄溢散了出来! 人还没死,是快要死了! 猛地转身,我步履生风,走向布帘悬挡着的那道门。 穿过帘子,通道有三米左右,出口没有门,也没帘子。 踏步而出,入目所视是一方大院! 义庄的构造,一般都是前边儿停棺大屋,后边儿住人放棺的院落。 大院中长满杂草,孤零零的堂屋,处于大院正中后方。 屋门大开,两侧立着的烛台,烛火幽幽燃烧,灯火通明。 地面趴着一大堆干瘪的蟾蜍,只剩下薄薄的皮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 瞎眼,残耳,满脸褶子的老妪,正站在屋中央一口棺材旁边。 那棺材大得惊人,通体深黄。 雨来得快,停歇的也快,只不过乌云没散,天依旧黑沉沉的,形若天黑,湿漉漉的院子,更渗透一股逼人寒气。 说时迟,那时快! 老妪突地一跃而起,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我! 期间,她左手一勾。 右侧的杂草一颤,猛地窜出一道人影来! 死板的方脸,绿豆大点儿的眼珠。 赫然是一道纸人! 纸人不点睛,点睛则见鬼! 我左手骤捏出阳五雷的手势,砰地一下打在纸人头顶。 噼啪的电弧,带着焦糊味,纸人忽地一下燃烧起来。 下一秒,老妪冲到我面前,一手抓向我右手腕,一手直掏我心窝! 又深又黑的指甲,像是十年没剪过,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后退半步,左手收回,再朝着老妪脸上横劈! 老妪反应不慢,蹬蹬后退两步,避开这一招。 不过,她脸色阴翳冷笑,双手再度一勾。 我正前方,左右两侧,冷不丁的又钻出三个阴森纸人,甚至我身后都有声响出现! 这种距离被四个纸人扑中,我恐怕当即就会成一个粽子,任人施为! 双脚稍错开,脚尖用力,猛地原地一旋,左手再抬,手指快速在半空中虚画! “道法本无多,南辰灌北河,写来三七数,赶尽世间魔!” 低喝的咒法声,回荡在院内。 符文顷刻间勾勒而出,深黄色流光一般乍然闪过! 四个纸人先碰到了符! 呼哧一声,它们成了四团汹涌烈火,熊熊燃烧! 老妪神态骇然,尖声惊叫:“道士!?不是先生吗!?” 她再度飞退,要朝着堂屋逃窜! 我大步迈步,双手陡然从腰间抚过,入手的是两个小木筒子! 师姐不让我带法器,天枢盘除外,金针算是关键时刻能救人的器物,也算不上法器,而我所学道法中,刚好有一道用针! 我不能伤普通人,老妪却和普通人半点儿不沾边! 她熟练利用纸人杀人的技巧,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天知道害死过多少人! 思绪间,我双手猛的一抖,金针从木筒子中被震出! 同时,我喝出咒法口诀:“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能祭致宅事,阴阳妙有灵,秘诀似神通,至灵望感应!” “奉请苗光乔,赵光普,袁天罡,李淳风等一切先师,悉顾真香并同供奉,今有道士陈千叩,替天诛邪!”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异怪,故气伏尸,黄泥赤土,瓦砾坟墓,放光百步,随针见之!急急如律令!” 咒法中,我身体再次猛的一旋! 手袖往前一抽! 金针前一瞬才被我抖出,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被被手袖抽中,爆射而出! 噗噗的入肉声,夹带着一阵惨叫! 那老妪一头栽倒下去,甚至都没挣扎,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我正要往前,沉闷的砰声骤然响起! 堂屋中央那口棺材,棺盖一颤,重重落地! 从棺材内,竟直挺挺的立起来一人! 那人少说七十岁上下,过了古稀之年。 面净无须,饶是苍老,头发依旧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深黑的唐装纹着银丝,阴森中又带着一丝正派。 正主? 我身体格外紧绷,死死盯着他! 下一秒,我就看出来了不对劲。 不用观相都能瞧见,他眉毛稀疏,剥落了七七八八,印堂微微有一丝开裂的征兆,浓郁的黑气,青气,不停的从颧骨和印堂朝着鼻翼灌入。 明明是将死相格,却偏偏有一股白气若隐若现,稳在他脸上。 白气是生气,黑气是死气! 我豁然明白,原来,陈远村中的风水,就是这老叟给自己续命所用? 老叟目光幽幽的看着我,脸皮微搐,似有说不出的忌惮。 他哑声道:“好个年轻人,算命风水术就不弱了,还有道术傍身。” “老夫没有想招惹你!你,速速下山!今日之事,老夫当未曾发生!” “未曾发生?”我眉头一皱,微眯着眼,说:“你老糊涂了,觉得我是个三岁小孩吗?” 这老叟利用老妪引我上山,先前那番手段,就是雷霆杀招! 我要是实力不济,早就横尸当场。 他杀不了我,才变了口风。 显而易见,他应该就是陈督背后的人? 一瞬的思绪闪过,我目光如炬,踏步就要往前! “慢着!” 老叟忽然大声喝道! 下一秒他侧头低喝:“滚出来!” 随后,一个人竟从堂屋旁边的门后,颤巍巍走出。 那人,赫然是陈督! 陈督体若筛糠的看着我,眼中都是煎熬和恐惧。 第五十一章 小友,误会!! 我脸色再变。 陈督家里人去宅空,我还以为他跑了! 没想到,他居然待在这义庄里? 冰冷感涌上心头。 要是我死于先前,陈督恐怕就不会这般惧怕的走出来,而是轻松写意吧? “小友。” “老夫多年前来到陈远村,寿数将近,倒是此人帮了我,替我寻觅养生之地。” “我便帮他一把,也让他成了一方豪绅。” “前几日,他和我说遇到麻烦,我才会贸然对你下手!” “今天的事情,完全是个误会!” “若我知晓,你是同道之人,是断然不敢对你动手的!” 老叟目瞳圆睁,他竭力解释。 看似他态度没有落下风,实质上他直接将陈督交出来,已经是认了输。 可我心头,还是有股后怕。 若没有发现陈督的问题,不知道这老叟的存在,才真的不堪设想。 风水先生算命先生,一旦走入邪路,杀人就在无形之中。 就像是陈远村的风水,那些村民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有一个将死之人,正不停汲取他们的生气,从而苟延残喘。 “不敢对我动手,还是动了,风水术应该用来助人,你却害人。” “命由天定,你却不甘寿终,取他人性命苟延残喘,我岂能容你?” 语气冰冷,我再度往前踏去。 老叟忽地抬起手来。 嗖! 一道黑芒自他手袖间射出! 噗的一声闷响,陈督瞪大了双眼,随后瞳孔变得涣散,直挺挺朝着前方倒下。 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把。 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 他毫无预兆,竟然杀了陈督!? “小友!”老叟眼珠瞪得极大,低吼出声:“命虽有天定,你可听过人定胜天?老朽无意和你为敌,此人才是罪魁祸首,该死的是他!你还年纪轻轻,却没必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你下山,我好端端待在这里,井水不犯河水!” 风,忽然卷了起来。 院中的杂草簌簌晃动,落叶不停的打转。 天色,变得更暗了。 先前是因为暴雨,是乌云蔽日,天阴沉黑暗。 此刻,是真的天黑。 老叟额头上泌出豆大的汗珠,更为警觉的盯着我。 隐隐约约,我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暗处,我瞧不见的地方,好似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我余光遂即飘过去,注视感又消失不见,去了另一处。 左边肩膀分外冰冷,那股冷意不停的朝着右侧弥漫。 我右肩也有忽冷忽热的感觉,就像是烛火时而骤亮,时而要熄灭。 差一点儿,我就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陈远村的风水,的确,可以作用在人身上,又可以作用在尸鬼身上。 可这胎山的风水,是只会作用在尸鬼身上的。 老叟只是汲取村中风水。 而这山中,必然有一大尸或者大鬼! 矮山之穴在顶,山顶又修了这义庄。 那义庄就是穴眼,藏尸鬼,又是凶宅! 宅中最危险的不是这老叟,而是被整座胎山风水养着的尸鬼! “井水不犯河水?” 我忽然道。 老叟警觉的眼神,骤的微喜。 “对,井水不犯河水!” “他的尸体,我要带走。” 抬手,我指向陈督。 “理应如此,此人枉为人父!” 老叟当即点头。 “村内有一寡妇,和我有旧,先前她魂魄溢散而出,人将死未死,她在哪儿?”我沉声又问。 “这……”老叟稍有迟疑,他忽地缩身,进了棺材里头。 很快,他再起身,便将一昏迷不醒的女人从棺材里推了出来。 砰的一声闷响,女人从棺材边缘落地,滚出来一两米。 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果然是寡妇。 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眉毛几乎完全脱落,整张脸都被黑气浮满了。 “是老朽冒失了……此妇人身上有一护身符,挡了风水,我才将她单独掳来,她还没死,稍稍养两天,你将她带离此地,就会恢复。”老叟一脸赔笑。 他从老夫的自称,变成老叟,又成了眼前低三下四模样,是完完全全无心和我斗,想将我送走。 暗地里,被鬼东西盯着,我一直都芒刺在背,觉得极其不适。 真要斗起来,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 我还不知道胎山风水养着的究竟是什么尸鬼,不确定自己是受伤,还是别的隐患。 另外,寡妇必然会死。 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浊气。 “我不想再被人算计,你好自为之。” 甩下一句话,我便径直走进堂屋中。 老叟脸上还是赔笑,眼中稍显警惕。 我先将寡妇搀起来,接着,又去扛起了陈督尸体。 并没有再多看老叟一眼,我便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当我离院时,还听到如释重负的吁气声。 一直当离开满是棺材的义庄大屋,回到山顶空地处,那股被盯着的感觉才完全消失…… 夜色深邃,虫鸣声杂乱无章。 零零散散,山路上还有蟾蜍往上爬。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黏液散发着亮晶晶的光。 很快,我就回到了山下。 夜深,村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村民房子也只有零星几家有光。 我先去了一趟我家的空宅,将陈督的尸体放下,又在尸身周围画了一圈符。 他死透了,身体都变得僵硬,脸部更微微缩小一些,瞪大的眼珠,是死不瞑目。 不留下尸体,是我怕被那老叟算计。 毕竟,陈督是我血亲。 纵使我厌恶,却依旧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因此设风水时,都没设过影响后代的风水局。 接着,我又将寡妇送回了她家。 并没有直接离开,我以金针刺穴,再施了一道符,寡妇悠悠醒转过来,她眼神先是一阵惊恐,又呆呆看向我,更迷茫的看四周。 “陈……陈千叩……这……我怎么……” 我简单和寡妇解释了她的遭遇。 其实,寡妇先前离魂,是瞧见我的,并且她也记得那一幕。 当我说完后,寡妇显得脸色煞白,惊恐愈多。 “这可怎么办……” 一时间,她茫然失措,眼中甚至有绝望闪过。 我稍稍蹙眉,心里稍有计量。 不过,眼前这情况,还不能多言。 “姨,你先帮我一个忙。” 我和寡妇说道。 “什……什么忙……” 寡妇小心翼翼问我。 “找一把本村的杀猪刀,八十岁老妇的骑马布,至少要四条。” “还有,一盆十年老狗的血,要黑狗。” “对,你还得找几个精壮汉子,让他们来你家里憋尿,从此刻,憋到正午时分。” “这个忙,也和你性命攸关。” 我一字一句,极其慎重。 第五十二章 地下冒血,后山起火,你可离村 寡妇呆了几秒钟,没吭声,低头,匆匆离开家。 我坐在屋内椅子上静等她回来。 里里外外,明证佐证,陈督有问题,有大问题!他背后的人,同样浮出水面。 我真要因为胎山上头的尸鬼,一走了之? 旁门左道,一般都睚眦必报。 他必定会报复的! 等他成功续了命,就必然会像毒蛇一样盯着我,下阴招。 况且,道士的本命就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村民辱我,我可以不帮忙,是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设下风水的人多恶毒。 现今,不看村民,只看那老叟的恶毒即可! 此刻不对付他,他来日,又会去别处伤人。 这两者相叠,他非死不可! 只是学艺多年,我应用的还不多,得一击必杀,否则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寡妇回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要快。 跟着她进院的还有四个汉子,三四十岁上下,正值火力壮,阳刚之气喷涌而出的年纪。 寡妇低着头,肩头挂着小包裹。 其中一个汉子,手头端着个盆,里边是粘稠的黑红色狗血,盆上悬着一把有三道槽口的尖刀。 四人都显得很殷勤,时不时的瞟向寡妇,眼底深处,都带着各式各样的渴望。 一行几人进了堂屋。 那四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我,甚至稍有警惕和敌意。 寡妇先递给我小包裹,小心提醒我脏,接着,她又看了一眼端盆的男人,轻声道:“王哥?” 那汉子这才将盆放下,大方的摆摆手,粗犷说:“小子,一条黑狗装不满一盆,老子宰了三条,这把刀跟了老子十年了,杀的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要不是你翠姨,谁老子都不借。你拿去用!” “村里头那些人,风言风语的,不过你翠姨说你是个好人,那你肯定是了,别管那些老东西和长舌妇!” 寡妇眼神流露出感激,又和我介绍了这四个村民的姓名。 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只是多看了杀猪的一眼。 他的确煞气外露,阴差阳错,寡妇寻来的人,比我设想的更有用。 “那就麻烦王哥了,我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了你们村好。”??“对了,你们得憋住尿,正午时候用得上。” 我再度提醒。 “放心就成。” 杀猪的拍了拍胸脯,随即扫了其余三人一眼。 那三人显然对杀猪的有些不满,却没人敢多吭声。 我将包裹夹在腰间,便离开了寡妇家。 她家位置在村西,我便径直朝着村最西头的方向走去。 很快,我就到了一处空地。 村里头最多的除了田,就是树,那处空地却不生一棵树。 天还是黑的,月光极其皎洁。 几只稍小的蟾蜍,正趴在空地中,腹部一鼓一鼓,咕咕叫个不停。 我放下狗血盆,用杀猪刀在旁侧砍了一棵小树。 接着,我用刀尖不停的雕刻,削动。 期间,我一直思索着那老叟的模样。 很快,一个稍显粗糙的木人出现在手中。 它神似那老叟! 这木人看似是木人,其实不是,而是神主位。 风水之中有葬法,而葬法之中,又有不同的规矩。 神主位是最早的灵位,最初只是一个人形,代表着人,而后逐渐发展,才有了现在灵位的模样。 我接连刻了四个木人。 做完这一切时,天色都亮了起来。 一抹紫气划过天边,鱼肚白驱散了黑夜。 紧接着,我走至空地中央,那几个蟾蜍惊慌失措的逃窜。 以杀猪刀掘地,挖出一个坑,我打开小包袱,挑出来了一张洗的发白,发灰的骑马布,将其放进坑内。 一个木人扔至骑马布上,我再浇灌下四分之一盆的黑狗血。 木人瞬间变得猩红,骑马布被血浸透,隐约乌黑! 快速回填了泥土,我又脚踏两下,让其变得和先前相仿。 下一秒,先前四散的蟾蜍,咕咕叫着跳了回来,全部趴在埋神主牌的位置,一动不动…… 蟾蜍汲生气,而黑蟾蜍不同于金蟾,它们不但喜欢生气,更喜欢阴戾气息,以及污浊。 现在社会发达了,骑马布早就被淘汰,唯有一些老人家里还放着往年用过的。 这东西极其污浊,鬼见惊鬼,尸碰伤尸,其阴厉污浊,刚好也是蟾蜍喜欢的。 黑狗血的生气极为充沛,戾气也足够。 蟾蜍会大量汲取带着戾气的生气。 神主牌无形之中也会将这股气息传递给那老叟。 那老叟只会觉得,自己身体在变好。 等他再吸蟾蜍生气时,察觉到问题,就已经为时晚矣! 人,是承受不住那股污浊煞气的。 风水上,这叫做煞阳杀! 不超过三日,老叟必然惊厥而亡! 我预备了四个汉子放尿,就是要浊魂。 心怀恶念的先生死,必然会成一方厉鬼! 魂魄若被污浊了,不但当不了恶鬼,甚至聚不拢怨气,只能被勾魂带走。 至于他生前作恶多端,死后遭什么磨砺,那就是咎由自取了。 离开村西,我各去了东南北三个方向,如法炮制的将先前事情都做了一遍。 最后回了寡妇家里头。 日头正盛,寡妇正在和那四个汉子聊天。 四人都坐立不安,憋尿久了,腿要抖不抖,不抖难受,抖了又要憋不住。 他们瞧见了我,都显得大喜过望。 我立即说了,让他们去村子东南西北四个位置,找到一个趴着蟾蜍的空地,尿就放在最中央! 四人飞似的离开寡妇家。 寡妇才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薄汗。 ”翠姨,你应该不打算住村子了吧?” 我问了一句。 寡妇却叹了口气,苦笑:“不住村里,又去哪儿呢?无依无靠,还是只能住在这里,只希望以后不出事,男人靠不住的,你看这几个男人,看似殷勤无比,但只要被骗到手,马上就要变脸。” 话语间,寡妇神色怔怔,充满无奈。 我若有所思,才说:“那你在村里等三天,若是三天后村子四方空地,地底下冒血,后山白日起火,你就进城将这个东西变卖了,再找一个住处。” “我会给你一个电话,你一切安顿好了,就联系这个电话,说明自己的身份,并告诉她要接走薛兰,如果她不同意,你就让薛兰听电话。” “切记,你不能和任何人说出我的存在!是任何人!” 我逐字逐句,慎重叮嘱。 随后,我拿出来一个木盒,递给寡妇。 寡妇呆呆的看着我,显得难以置信:“薛兰?你找到你妈了!?” 我嗯了一声,又示意她打开盒子看看。 寡妇打开木盒后,眼睛瞪得更大,手都哆嗦一下,颤声说:“这……我不能要……” 第五十三章 贫道如约而来 “太贵重……这太贵重了……” 寡妇就要将木盒推回给我。 阳光映射在木盒里,黄鱼折射出的金光刺目。 “翠姨,这钱不是全给你的,我安顿你,你照顾我妈,生活不一样需要钱,你也要酬劳吗?” 我竖掌挡住了木盒。 寡妇的脸一阵通红,才说:“你这孩子,救了我的命,况且,我和你妈妈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她活着,我去看看她,照顾她,是理所因当。” “我还是攒了一点点……” 我没打断寡妇的话,深深看着她,眼神很果决。 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有些东西,多言反倒是无用。 寡妇抿着唇,不吭声了。 “拿着吧翠姨,我不缺钱,我妈日子过得苦,你带她多享受享受,若您真的没有依靠,两人相互依靠,也不算坏事,我事后会送更多黄鱼过来。” 我笑了笑,神色变得缓和。 寡妇迟疑半晌,仿佛下定决心,随后又问。 “不能和任何人,包括你妈么?” “包括。” “为……什么?”寡妇不解说:“你一直费尽心力找她啊!我相信,她从来没有停止过要找你……” 我沉默片刻,才说是为了安全,现在我和我妈相认,可能会出事。 寡妇稍惊,她不多问,不多言了。 我留下两个号码,一个是我的,另一个是余箐的。 随后我将杀猪刀用绳子拴起来,挂在屋门框上,并告诫寡妇,她离开后,才能让那杀猪的将刀取走。 离开寡妇家,径直回了我家。 陈督的尸体如旧,我留下的符如旧,没人碰过。 先前,我情绪是冷淡,以及厌恶的。 此刻安安静静的旧宅内,看着陈督冰冰凉凉的死尸,一股子胸闷感又浮现上来。 人非草木。 毕竟,我和陈督是血缘之亲。 用手段惩戒他,我也没想过杀他。 只是,他和不该合作,不该沾染的人合作。 他得到的东西,必然是那老叟用阴邪手段,害人而来。 天理迢迢,报应不爽。 不得好死,就是他的命! 盘膝,我静坐在尸身旁,默念凝神法决,沉浸冥想中。 再等我睁开眼时,已经再度入夜,屋内漆黑无比,陈督的死人脸却显得分外惨白。 抬手,一道符在半空中虚画。 口中低喃:“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咒法极长,符,极其复杂。 一道白芒闪过,超生符成了型,缓缓印在陈督胸膛。 古话说,人死灯灭,前尘债,前尘事,尽数消散。 而我超度陈督,除了让自己心安,更是为了绝后患。 风水中,利用血亲害人的术法太多,即便是老叟被我对付了,我依旧不能给自己留下隐患。 魂魄超生,尸骨焚尽,才能一了百了! 可没想到,超生符落在陈督胸膛的那一瞬,竟寸寸破裂,随后消失不见…… 无魂? 我双手顿掐出诀法,朝着陈督胸膛一勾! 尸身毫无反应…… 我沉声低喝:“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同时手指勾符,收魂咒符在陈督胸膛成型。 尸身无声震颤一下,淡淡的灰气从体内溢出,似是要在身上凝聚,却无法成型。 而后,那灰气忽地下沉,没入地面,消失无踪。 收魂咒都无法将魂魄招回来…… 唯有一个可能,魂魄没了…… 可这怎么可能? 陈督死在我面前,老叟都没碰过尸体啊!? 我快速将陈督尸身翻过来,手指掰开他后脑勺头发,便瞧见一截漆黑色的细棍。 双指捻住棍子,往外拔出。 粘稠的声响中,棍身被拔了出来,这是一根小拇指粗细的弩箭。 一股污血从伤处洞口淌出,人死了一天,淡淡尸臭从伤口弥漫。 弩箭上,包裹着一张薄薄的符。 我将符纸拆下并摊开,三指宽的符纸,符画极其复杂玄妙。 眉心拧起,我一眼就认出来,这张符的功效是超度。 阴阳界中各门各派林立,我所学的超生符咒来自于天枢门一脉。 师姐曾说过道家有符图七千张!度厄,度鬼的方式,更有千百种。 这老叟倒是有手段,应该是从某个道士手里得到的超度符。 他杀了陈督,更借用符纸直接超度其亡魂。 要么他是过于聪明,觉得这样做,让我认为无后患,对他网开一面。 要么,就是他让陈督做的事情太过阴毒,即便是陈督死了,都不能让他再开口说出什么话!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那老叟都逃不掉! 我在家里四下寻找,总算在房梁上找到一卷草席。 裹了陈督尸体,离开陈远村后,找到一处无人的荒山,将其焚尽后,才上了回荆州的国道,没有选择步行,而是在路边拦车。 再等我回到王家时,都已经后半夜了。 保安守夜没睡,瞧见我,就要通知王半城。 我阻拦后,回到先前王一鸣带我住的房间。 去洗了个澡,祛除掉身上的污秽,我才躺上床休息。 次日醒来时,正值晌午时分。 出了房间,就瞧见王一鸣候在外边儿。 他恭敬的和我打了招呼,才说他爸妈在楼下等我,我要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我眼眸骤地一亮。 陈督已死,我妈也有了安顿,解决掉王家的事情,我基本上就撇清瞎子了。 剩下的就是见薛広儿子。 既然有问题的是陈督,那对薛広一家,我就不需要惩戒什么,只要将该拿的“东西”拿回来即可! 我还得去一趟澄丰观,他们骗我妈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之所以不敢和我妈相认,也是因为那三个要杀我的道士来自澄丰观,他们和这荆州暗处养鬼的组织,让我忌惮不已。我得解决了这些,才能和我妈相认! 此外锦囊还有四枚,我得逐一打开! 思绪间,我大步下楼。 别墅门敞开着,院内围着不少人,一眼我就瞧见了王半城,王夫人。 就连瞎子,居然都从三楼下来了,杵着扶拐,绕着棺材走。 阳光刺目,棺材却给人一种更“扎眼”的感觉。 漆黑的狗皮裹住木料,瞧不见棺材材质,却依旧能看出来,这棺材很重! “今天这棺材要是不送来,我都觉得,你这个半城名不副实了,今时不同往日,你没了当年的气性。”瞎子絮叨间,不停用手指敲棺盖,发出笃笃的闷声。 “嗯,材质是没问题的,等会儿让小陈看看,要是有问题,你这家主趁早就别当了。” 王半城稍显的尴尬,王夫人则很不自然。 至于院内其余王家人,保安,都没敢吭声。 我走出去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看向我,王半城面色一喜,正要开口。 忽地,一道刹车声响起。 入目所视,一辆老旧的金杯车停在别墅铁门外,车门还没开,厚重的话音传出。 “王家主,贫道如约而来。” 第五十四章 气煞老夫 王半城脸上喜色瞬的消退,话音都戛然而止。 我心头一沉,那鬼东西被困在顶楼符屋,已经超过三天,道士一直没来,我都认为他不会来了。 自己学道就清楚,各行各派道士最讲规矩,说哪天便是哪天,一个唾沫一颗钉子。 当天他没来,三天也没来,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履约。他偏偏今天到,无异于在关键时刻,让人如鲠在喉。 瞎子没吭声,双手压着扶拐,筋肉虬结的空洞眼眶,直愣愣瞅着铁门处。 一个身材高大的道士推门下车,淡青色的道袍上并没有花纹,显得十分素净。 两鬓斑白,头发还是黑的,眼皮呈单,一双大耳,虽无怒容,却自带几分威慑。 道士看向王半城,露出一丝微笑。 王半城额顶冒汗,愈显得不自然。 铁门关着,正有保安要去开门。 瞎子忽然斥道:“开什么门?王半城鸟屁没放,你们就要开门了,是不是王家来个什么人,你们都先把人迎进来?不用等主子开腔?有人进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呢?”??保安顿杵在原地,尴尬的一动不动。 我没吭声,站在最后方也没往前,看瞎子怎么处理。 王半城同样没动弹,虽说脸色尴尬,但他明显站在我和瞎子这一头。 那道士若有所思,目光落至瞎子身上。 “精睛神算余归海,当年先生成名之时,贫道还是个无名道士。”道士话虽抬举了瞎子,但语气平静。 我心,沉下来更多。 这道士怕是不好沟通。 正常来说,瞎子先前那番话,多少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道士不但没生气,反倒是道出瞎子来历,甚至尊称了先生。 只是这尊称不带情绪色彩,就代表他并不忌惮瞎子,更像是点了瞎子一下似的。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既然晓得老子是谁,那事儿就简单多了,当年帮王家一遭,你已经拿了报酬,前几日王家险些一家死绝你没出现,符屋收鬼你没来,老子卖完力,你又来收鬼,没这个道理。” “上车,怎么来,怎么走。” “不送。”瞎子果断而又直接。 并且他无形中也提醒了我。 前几天王半城濒死,这道士的确没来。 他留了符屋,却没留怎么捉鬼的办法。 这就是个问题。 能不能收鬼,全凭王家自己想办法,相当于自己没有丝毫风险? 那这道士,哪儿是什么替天行道,更像是狩猎,留下陷阱后,其它的听天由命而已。 只是,狩猎是捕获,替天行道是不求回报,根除祸患。 瞳孔猛地一缩。 回报…… 王半城也说过,他给过道士一笔钱! 那这道士,问题就更大了! 既投机取巧,用狩猎的方式去抓鬼,又因为物欲而收钱。 那他拿着鬼,就根本不会付出什么大代价去镇压,必然是另有作用! 这另外的作用,是送去城隍庙换福报? 这算盘,打的就太精明! 像是闹鬼出鬼的家族多一些,他如法炮制,无风险收鬼,那一笔笔福报临身,气运便扶摇直上。 今天,我和瞎子是绝不可能让他带走这只鬼的! 万一出什么岔子,他必然会弃鬼而逃! 最关键的是,这只鬼无名无姓,甚至无命,城隍庙是收不了。 只能镇压! 思绪也就三两息之间,我心更沉,更警觉。 那道士并没有和瞎子争辩什么,看向王半城,说:“王家家主,这也是你的意思么?贫道当年可废了不少心思,才给你王家留下镇鬼符屋,王家主今日,便翻脸不认人了?” “徐道长……这……我……”王半城语塞凝噎。 “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你拿了钱,画了符,这属于因果有报,早就了结干净了。王家这鬼,你既没出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老夫走南闯北多年,没少见你这种人,别给老子前面装什么高深!”瞎子破口大骂! 显然,我所想的那些,瞎子一样想到了! 只是王半城是个生意人,听不明白,想不通而已。 徐道长平静的神态,总算带上了愠怒,眼睛都微眯起来。 我本以为,他会回斥瞎子。 可下一秒,徐道长脸上的愠怒消失不见,竟再度恢复平静。 “收鬼,是画符的条件之一,这是王家主亲口答应的,当年的约定中,并无贫道要中途帮忙,你这瞎子无理取闹,王家主,我再问你一遍,你可要毁约?” 我心头,再次一凛。 没想到,这道士毫不掩饰的就说了自己的目的! 他这话,还真没输了道理。 收鬼是条件,画符是交易,他明摆着算计王家,根本没有藏头露尾。 只是当年的王半城想不清这些,被人卖了,还给人一大笔钱。 王半城脸色青红交加,总算反应过来,他死死盯着徐道长,哑声问:“那徐道长就没想过鬼怎么进符屋,没想过我王家会付出什么代价?” 徐道长面色不改,并没有正面回答王半城,而是道:“毁约的代价王家承受不起,余归海当年算是个人物,今天我看在他当年名声,又看他是个残疾人,才喊他一声精睛神算,若我不看那些,就凭他出言不逊,就该割了舌头,以证效尤。”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但震慑威胁王半城,更羞辱了瞎子! 瞎子被气得不轻,猛地抬起扶拐,骂道:“好个以证效尤,好个牙尖嘴利的邪门歪道,小陈,把他扣下,嘴打烂!打不烂,不准他走!操他妈,气煞老夫!” 我并没有动身。 心头萦绕着一股恶寒之意。 当徐道长说,代价王家承受不起时,他脸上就浮现了相格!只是相格一闪而逝,无法捉摸。 这代表他实力极高,能够简单掩饰自己。 不过,无形中显露的相格能掩饰,实际上的面相是掩饰不住的。 我微闭眼,再陡然睁开,灼灼目光直视徐道长双眼! 我,要观他的相! 下一秒,徐道长就和我对视。 他眼眸中精光乍现,忽地冷叱一声。 “滚!” 第五十五章 打归打,你算什么命? 中气十足的声音,如若洪钟般在我耳中炸响! 若是换成寻常先生,恐怕直接会捂耳倒地,于我来说无非是声音大了点儿而已。 阴阳术和道术兼修,无形中弥补了先生少有打斗能力的短板。 目光如炬,我同徐道长对视! 观相和正常看人不同。 正常看人一扫而过,只是看人长相。 观相看的是面目细节,剖析人之命数! “羊口,说三道四,吃相如狗,不雅而贪婪,常遇灾祸,主流年虚度。虎耳,艰险狡诈,但高位权重……鹰鼻,主贪奸……” “虎眼有威,非常富贵,舌有纵纹,馆殿任职……” 我唇微动,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念。 眼耳口鼻舌,共有五官,两官半为凶,两官半为吉。 能粗略推断出,这道士性格贪婪,奸险,做事不择手段,必定报复,他不但身兼要职,更富贵加身。 此外,他面上浮着黑气,眼中蕴藏一阵阵红意! 相术有言,取人性命面上黑,换人骨髓眼中红! 此相大凶,必杀人! 眼眶一阵发烫,我闷哼一声,后退半步。 徐道长的脸似是一阵模糊重叠,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窥探太多,他实力很强,我及不上他,只能看出来这些,再多看,恐怕眼睛会淌血。 呼吸稍显粗重,胸口都在上下起伏。 场间王家人眼中都不约而同的出现慌乱。 于他们来说,只是看见我和徐道长对视一眼,徐道长喊了一个滚字,我就站不稳了…… 他们主心骨是我,自然就怕。 “好个贼子。” 徐道长前一瞬还古井无波的脸色,满是怒容,就像是被人偷窃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 他猛地抬起腿,一脚蹬出! 轰然一声闷响,铁门被踹开! 王家人惊慌失措的后退。 瞎子大怒,不过,他也仓惶挤在人群中,朝着后方躲闪。 我猛地踏前一步,浑身紧绷,双手架起! 打不过,也得斗! 否则王家这件事情就成了节外生枝,后患无穷! 顷刻,徐道长到了我面前。 他双臂扬起,重重朝着我双肩砸下! “小辈,你家师长没有教过你,眼睛,不可随意乱视!” “窥人命!是要招人愤么?!” 我双手陡然托举而起,接住徐道长锤击! 他力量极大,我闷哼一声,身体都要弯弓下去! 他右腿猛地抬起,朝着我小腹踹来! 我同样抬腿,小腿骤的搅住他小腿,让他没能踹中我要害。 同时,他左腿一抬,重重蹬出。 我反应速度不慢,再度抬腿,接下来这一招! 巨力袭来,右腿传来剧烈的撕裂感,我瞬间松弛力道,惯性让我飞退数米,到了台阶处,一脚蹬住台阶,才堪堪站稳。 至于徐道长,他只是后退了一步。 高下立判! “你不是先生?” “不,你是!” 徐道长眼神充满惊疑。 他再度踏前,似要擒住我! 我斜身猛的窜出,绕至他后背,再陡然逼近,双手直抓他后背肩胛! 徐道长赫然旋身,双臂横扫而出。 我顿住脚步,再次飞退! 徐道长动作太快,手臂已经要扫中我。 我双手快速抬起,拍中徐道长右手手腕! 徐道长一声闷哼。 我飞退至四五米外,才泄去力道,堪堪站稳。 而徐道长右手像是没了力气一般垂下,他额间同样冒汗,神态更惊怒交加。 左手抓住右手,他往里一怼,只听见轻微的咔嚓声,他右手恢复了正常。 “先生没有这般身手,你是什么来头?” 徐道长闷声质问。 同时,他脸上忽地闪过一丝相格! 因为他在和我打斗,所以没有最快速度恢复脸色镇定,那相格便被我一清二楚的捕捉进眼中。 无形中,他脑袋微微摇动,目光似弩,更咬牙切齿。 相术有言,咬牙切齿,弩目摇头,坏伦之子,且是下愚! 仅仅一息间,徐道长脸色恢复如常,依旧是冷厉质问的神态。 他自己都不知道,相格又曝露一次。 我心咚咚直跳,压下思绪,沉声开口:“我是什么来头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家的事情,你不能插手了。” “此鬼事关数条人命,属于城隍不收之鬼,你拿着,没用。” “可笑,荒谬!你说没用便没用?” “你回答不了问题,我便擒下你,让你师门来赔罪!” 徐道长盛气凌人,又要踏前! 我眉头紧锁,没有后退,沉声又道:“擒我,怕是没那么容易,师门赔罪,怕是你也没时间等!” “回家去看看,你儿子在做什么吧!”??我一句话,直接道出前一瞬看见的相格。 不过,我话没有说的透彻明白,只是点了个引子! 徐道长陡然驻足,眼中露出惊疑。 “你看见了什么?”他沉声问。 我冷眼注视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双腿稍稍分开,扎出一个马步,双手微抬,做好了再斗的准备。 “小子!打就打,你怎么还给人看起了相!”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都遭人收拾了,还给人什么好处!?” 别墅门口,瞎子挥舞着手中扶拐,唾沫飞溅。 徐道长没有上前了,目光变得锐利如剑。 我冷眼对视,丝毫没有退让。 “如果我儿出什么事,如果你骗我,后果自负!”徐道长鼻音很重,冷哼了一声,不再逼近我,匆匆走出铁门,上了金杯车后座,车扬长而去。 我站直身体,只不过右腿微微颤栗,先前对碰,我实则是落了下风的。 然后我取巧,借用阴阳术中对人骨的了解,让徐道长手腕脱臼,勉强拉回来一丝平衡。 事实上,我依旧不是他对手。 无论是阴阳术也好,还是道术也罢,除非那种资质极其愚钝的人,常年不得寸进,正常情况下,年龄越大,实力越强,我和徐道长差了少说三十来岁,实力本就有鸿沟。我还能过招,已经是远超其余同辈道士了。 “小子,你干嘛给他算命!?” 瞎子这才匆匆从别墅门口朝着我走来,脸色极其不悦,又质问我一句。 我瞥了瞎子一眼,说:“那我打不过他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帮忙?” “不让他尽快离开这里,这鬼,怎么收?” “我若是落败了,他取鬼离开,事情,谁来兜住?” 一连三句话,我字句铿锵。 瞎子不悦的脸色,顿成了尴尬。 他干咳一声,道:“老夫这不是双眼有疾?你出发点的确没什么大问题……” 瞎子,倒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他又扭头,空洞的眼眶“看”了一眼三楼。 王半城和王夫人匆匆走到我身前,其余王家人都从别墅里出来了。 “那陈先生,还是尽快动手吧,只希望那徐道长见好就收,虽说鬼没给他,但你给他算了一遭命,也算是……”王半城迅速说。??“他会回来的。” “王家这别墅,住不得人了。” “我收了鬼,你们就搬家。” 我摇摇头。 “这……为什么啊?” 王夫人显得茫然失措。 “小子。”瞎子咳嗽了一声,才一本正经的说:“你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好歹那是个道士,就算有点儿偷奸耍滑,也不至于后面来报复,鬼都被收走了,你又给他算了一命,他不亏,甚至还赚了。” 我皱了皱眉,说:“那好,总之我已经说过,收鬼罢了,此事也和我无关,你安排王家,王家的安危全凭你做主。” 第五十六章 阴极必阳,阳极必阴 瞎子:“……”??他先摆手,说这可不行,随后脸上堆满了疑惑。 王半城同样微慌乱,说:“搬!收了鬼,就搬家。” “可……陈先生,师兄所说也有一点点道理,那徐道长品性不要了吗?” 我顿了两秒,回答:“理论上说,道士更循规蹈矩,可先生都有走入邪路之人,道士难免,此人面相半凶半吉,睚眦必报,又权贵加身。” “况且,我看出来他的相格,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儿子,会死?” 王半城小心谨慎的问。 我沉默无言了。 坏伦下愚,并非什么凶险灾祸。 只是,那徐道长瞧见了,恐怕其心所受之煎熬,和自己死了一次无虞…… 就是不知道,他家有什么女眷。 “其余东西呢?” 我没有回答王半城,拉开了话题。 “在这边儿……” 王一鸣指了指棺材斜后方。 我两步走过去,果然瞧见一个打开的整理箱,放着椿枝、机根木、生铁、桃仁、青石、面鸡、焦谷豆……一应物品。 “开棺。” 我沉声开口。 王一鸣立即招了招手,喊道:“来几个人!” 铁树太重,一口棺盖,足足用了四人才抬开。 我将整理箱里的物品,全部放入了棺材底部。 棺底棺壁都是都是黑红色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臭味儿。 紧接着,我又让王半城去取一只毛笔来,再放一小杯他的血。 王半城立即照做。 我钻进了棺材,先在棺盖内壁上,用毛笔沾血,画出一道符。 符以界字为首,田下的笔画,改成框形十字,十字下一个拉长的框盖,内蕴敕,界,煞。 此符,并非道符。 道符可凭空镇鬼,阴阳术中的风水符,又叫镇符。 镇符藏棺,可镇鬼! 符不止一道,棺盖内侧,棺壁四面,外加棺底。 最后,我才将整理箱里边儿的东西,全部摆进去。 视线落至王半城身上,我弄破自己食指,在王半城的脸上画了一道血符。 阳光下,王半城的脸就稍显的惊悚起来。 不过,符又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让人心悸,反倒是心静。 “我针对那鬼东西几次,先前使计让它被困,他对我的气息,必然是极其讨厌。” “王家主你脸上有我血符,气息浓郁,覆盖了你本身生气,他出来后,不会立即找上你,棺材中有你的血,他感应到了,必定发狂,必定入棺,棺内镇物可钳制它片刻,余先生,你要守着此间的人,立即封棺。” “镇符形成符阵,镇物形成阵脚,它就会被锁死在棺内,我们立即出城,寻一穴眼镇压,即可绝了后患。” 我这一番话语速极快。 王半城恍然大悟,其余人面露喜色。 瞎子点了点头,他脸色犹有一些变化,摸了摸下巴,叹了句:“倒是安排的缜密无比,颇有我几分年轻时的模样。” 我没多言。 王半城倒是古怪的看了一眼瞎子,并没有吭声。 瞎子倒是又咳嗽一声,说:“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师弟,先好好弄一桌酒菜,这几日守在三楼,闷坏了老子。” “算了,不喝酒了,此间事罢,你再开老酒,这会儿打打牙祭就行。” 王半城点头,王夫人正要开始安排。 我蹙眉,说了句:“谁说要天黑?” 瞎子身形陡的一僵,稍显惊疑。 “午时未到……”他口中喃喃。 随后,他语气分外凝重:“小子,你别贪功冒进,正午大阴,也就十几个呼吸间,你要是那个时间将它放出来,它不进棺材的话,你想追,想找,都找不到了!” “天黑拖太久,那徐姓道士必然会提前回来,可能还会带人。” 我一句话,就让瞎子话音戛然而止,脸色阴晴不定。 摸出手机,时间正值十一点半。 以风水来看时间,用的便是古时十二时称的划分之法。午时在如今的十一点到一点范围,是一天中阳气最重的时候。在午时中段,大约有十二到二十息的时间,阳气登峰造极。 阴阳术说物极必反,阴极必阳,阳极必阴! 因此,午时中段正刻又叫大阴之时! 大阴之时,鬼可出没白日之下,因此说白日见鬼,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尸鬼更有一个特性,若是藏匿起来,基本上融入阴气中,在白天其他时段,活人是找不到的,除非在某些凶宅内,白日都形同天黑,才能瞧见。 否则,就只能等到天黑再寻。 这便是瞎子觉得我冒险的缘由。 只是,有利有弊。 烈日下时间不多,那鬼东西大概率会先进棺材,掠走血中生气才藏匿。 它被符屋镇住那么久,我们什么都没做,它必然会认为,我们拿它没多大办法。 当然,关于这些,我并没有和瞎子多解释。 其余人更不敢开口多言。 “呼……” 是瞎子吐了口浊气。 他点头道:“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道理,老夫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听你的。” “来八个人,有把子力气的,棺盖给老子抬起来!” 瞎子顿时下令。 保安动了起来。 我则纵身一跃,跳到了二楼窗台边沿,再次发力一跃,便跳到了三楼瓦顶上。 匆匆三两步,我走到了瓦片压着最中央的房顶凹处那里。 深呼吸,我掀开了居中瓦片。 顿时,一股阴冷气息骤然涌出! 烈日高悬于顶,那气息瞬间又被驱散。 下一秒,一股森冷的注视便落在我脸上。 凹处空隙中,悄无声息多了一张脸。 斑驳的树皮上,干瘪的五官堆着,分外难看。 它并没有钻出符屋内,稍稍在下方一些,外边儿阳气重,符屋中早已满是阴气,和凶宅无异。 那双灰败的眼珠稍稍动了动,干瘪的嘴巴一颤,露出一截同样干瘪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一种不适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怎么觉得,这鬼东西好像在垂涎我? 只是不对劲啊。 它应该厌恶我的气息,并忌惮我才对。 退一万步说,就算它不忌惮,那也应该怨毒,而不是这般贪婪。 它堆的是瞎子和王半城,以及他们其余三个师兄妹的五官,想要掠夺的是他们的命数。 在它身上,半点儿和我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一具栗木树身,缺命形成的残魂恶鬼。 怎么可能吸我? 这垂涎我,就太过反常怪诞。 第五十七章 如果他想呢 注视持续了很久,甚至它干瘪的嘴角勾起,眼睛稍稍眯着,似是在笑。 他脸是树皮,动弹不了,眼唇形成的笑,僵硬无比,更像是假笑,让人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垂涎我的缘由,只能稍作防备,随时准备画符,应对变故。 愈发接近午时正刻,太阳就越发耀眼,阳光就越热,越刺目。 那鬼东西缩下去更多,似是避着光。 那眼神总算消失不见了,我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稍稍缓过来些。 时间很缓慢。 当阳光更夺目,攀升至顶峰时,太阳通体发白,甚至让人能直视! 本来阳光直射下极热,一瞬间,通体却觉得冰寒至极。 嗖的一声,那鬼东西钻出凹处洞口。 它猛地一跃而出,果然朝着一楼跳下! 砰的一声闷响,它落在棺材盖子上! 本来抬着棺盖的有八人,他们那儿直面过这种阵仗。 鬼东西衣衫褴褛,活脱脱一个长了五官的树桩子。 众人都体若筛糠,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动弹。 下一秒,他们忽然身体绷直,手齐刷刷松开! 棺材板子重重落地! 无一例外,他们双目呆滞,双臂猛的抬起,竟朝着瞎子冲去! 那鬼东西猛然一窜,钻进了棺材中,肉眼可见,棺材四壁的符纸在颤动,似有白气要溢出。 这一切,就在一两息间发生,更让我头皮发麻。 我万万没想到,这鬼东西居然还能撞祟! 撞邪了,鬼上身了,或者是受“惊”,在民间看来,都是撞祟! 统筹来讲,就是凶魂恶鬼,影响活人,让其做邪门事儿! 棺材板落地,就封不了棺。 八人冲向瞎子,等同于牵制瞎子。 这鬼东西要不了多久,就能破了符!顺道吸走一些生气!会更难对付! 我思绪,加它跳下去,最多三息! 猛地一跃而出,硬直跳落地! 院内早就乱作一团,尖叫,大吼,瞎子咒骂连连,格外混乱。 我双臂抱住棺盖底部,死沉死沉的重量,一两个正常人,根本抬不动! 猛地发力,额头上青筋鼓起,我一声低吼! 双臂感觉被绷直到了极限,全身的力气,骤然爆发出来。 棺盖,生生被我抬起! 我胸膛用力往前一顶,生疼的感觉,像是肋骨要裂开。 棺盖却稳稳被推出,轰然一下落在棺材顶上! 瞬间,凄厉尖叫从棺内炸响,棺盖似要被顶开! 我再一跃而起,重重落在棺盖上。 沉闷的声响,棺盖严丝密缝的压在棺材上。 那股冲撞的感觉,瞬间消散一空…… 本来八个被撞祟的人,将瞎子围在中间,乱踢乱锤,下一秒,他们直挺挺的站着不动,茫然失措的左右看去,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瞎子胡乱的骂着脏话,衣服极其凌乱,脸上还有个大脚印。 王半城等人缩在别墅门口,神色惊慌不已。 我眯眼,仰头看天。 口中默念着,“三,二……一……” 本身能看清的太阳,瞬间变得刺目无比。 我瞬地闭上眼睛,眼中却还是能瞧见以一阵光斑晃动。 过往那么多年,从未觉得大阴之时的十几息这么长。 今天,算是开眼了……差一点儿,就酿成大患。 双臂微微颤栗,手腕,手肘关节,都有一阵阵痛感。 强行举棺盖,让我双臂都不堪负荷。 再睁开眼,低头看着棺材,紧绷的心,却稍稍松弛了一些。 跳下棺材,我看向王半城,沉声道:“准备好车,还要人抬棺,掘地的铲子,锄头,都不能少,我们立即出城!” “你还要安排人,立即搬家!” 王半城一哆嗦,哑声说了个好字。 被撞祟那八人,堪堪反应过来,都朝着王半城跑去。 瞎子杵着拐,一瘸一瘸的走到我近前。 “遭瘟的玩意儿。” “嘶……我的腿……” 瞎子的扶拐,狠狠往前一杵,要砸在棺材上,似要发泄怒气。 “打坏了狗皮,镇不住它,后果自负!” 我低声喝道。 我手多多少少受了隐伤,再去接瞎子扶拐,自己更不痛快。 扶拐只差几寸便打在棺材上了,堪堪停顿下来。 “冤魂残魂,无名无命……居然还能撞祟了……还是多多少少吃到了一点儿我不中用师弟的生气……真够阴诡瘆人的,真要让他多吸点儿,把我师弟一整个吃了,那还了得?得好好埋。” 瞎子心有余悸。 我嗯了一声。 冷不丁的回想起,那鬼东西对我垂涎的目光,心头多少有些郁结。 可无论是从道术层面,还是从阴阳术的层面去看,都不对劲…… 我完完全全,和这鬼东西没有关系才对…… “余先生,这鬼东西,有没有可能,吃不到你们的命数,会选择吃别人的?” 我问了一句瞎子。 虽说如今瞎子因为眼睛不行了,阴阳风水术都破绽百出,但他毕竟成名一时,经验和常识,要比我多。 “小子,你想什么呢?” “严格意义上来算,它都不算是个正常的鬼,得把我们都吃下去,或许它有可能吞吃别人命数,壮大自己。在此之前,它吃不了,因为其它人的命和它的魂无法融洽,会形成分歧。” “不然,它何苦费尽心思找我们茬?” “你手段是还行了,可这常识认知,还得练。” 瞎子双手扶着扶拐头,又做出一副高人姿态。 “如果它想呢?”我蹙眉,又问了句。 “不可能的,除非它和那个人有关,不过,没有第六个人,小子,你怎么问这么多?等下出城,找个好风水,深挖金井把它埋了,绝了后患就好。”瞎子稍显不耐。 我没吭声了。 是我之前感觉错了么???瞎子所言的确有道理,同样,这也是我的理解。 退一步看,或许是我总让这鬼东西吃瘪,它想要吃完五人命数后,再用我壮大自身? 四目相对,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唯有这一个解释,能勉强说通了…… 很快,一辆厢式货车停在了别墅门前。 货车并不大,尾箱刚好能将棺材放进去。 王半城招呼着先前那八人开始抬棺上车。 随后又到我身边儿,小声和我解释,他跟着我去就行,他老婆和一鸣操持着搬家。 王家在城内刚好还有一栋老宅。 我嗯了一声。 王半城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往别墅外走。 铁门外,厢式货车另一侧还停了辆越野车,王半城给我拉开了副驾驶,我上座后,他和瞎子坐在后排。 司机略眼熟,上一次来王家的时候,我大抵见过。 “东南西北,去哪一处城外?”王半城又问。 我稍加思索,才说:“不看方向,只看砂水,要有山,又有水的地界。先到一个这样的地方,具体怎么选,我会看。” “还行。”瞎子淡淡道。 我没接话,亦没觉得不适,瞎子这样,我习惯了。 几分钟后,货车封了门,旁边又多了一辆mpv,要抬棺的王家人挤上了车。 我们的车当头开,另外两辆车随后跟上。 王半城颇有种踌躇感,瞎子嘴唇则微微念叨着什么,似是让谁谁谁占了便宜。 出城要时间,我取出来了天枢盘,平放于手中,使其平稳后,心头默默思索推演。 虽说还没见山,但山水有相逢,我大致能断定,需要怎么样的风水局,更好镇这鬼东西。 下一秒,我却察觉到了不正常,似是被人盯着。 余光往后看了眼,才发现,先前踌躇的王半城,呆呆的看着我,额头上冒出了一丝丝冷汗。 “怎么了,王家主?”我稍显疑惑。 第五十八章 翻脸不认人 “没……没有……没事……”王半城强挤出笑容。 我却一眼看出来,他在撒谎。 王半城只是个普通人,虽说是瞎子师弟,但也只有敛财的本事。 他们师门应该是世俗的阴阳先生道场,才会因为面相极佳,而收下这种俗门弟子。若没有用他们命数那一茬,王家,应该会成为提供道场物质所需的附属家族。 思索间,我依旧凝视王半城的脸。 王半城额头上的汗珠更大,顺着脸颊滑落。 “我怕出什么意外,这鬼东西,于我和师兄两家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应该……没问题吧?”王半城眼神没有游移了,说的便是实话。 “自不会有问题。我会尽全力。”我回答。 瞎子咳咳两声,拍了拍王半城肩头,道:“金蟾,你先前那副果断劲儿去哪儿了?小陈把那伪道士支走,把鬼东西封了,眼看一应事成,况且寻风水镇鬼,我还在一旁守着,你怎么又惶惶然起来了?” 王半城一脸苦笑,没吭声说话。 我不再看他,依旧观察着天枢盘。 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我没沉浸下来。 的确,王半城后边儿的话没撒谎,可他依旧没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他绝非是担忧那鬼东西! 只是,王半城能不安什么? 上车之前都没有任何异样。车上几分钟,更没任何事情发生。 忽地,王半城低声说:“师兄这两日和我说了些怎么同陈先生认识的,陈先生的确是仁厚之人,其实,早就可以不帮王家,不管我师兄。” “金蟾,你忽然提这个做什么?”瞎子疑惑不解,随后他一脸正色,道:“老夫当年,手眼通天,帮过的同行不在少数,能入我眼的同行,岂是泛泛之辈?小陈师门就好,到了他这里,品性好,是自然而然!” “师门好……”王半城低喃默念。 “嗯,是的。”他点头后,却垂头不抬起来了。 “稀奇古怪。小陈,你别搭理他,我这师弟,这些年钱没多赚,脑子越来越没以前好用。”瞎子空洞的眼眶看向我。 我并没有回头,只是视线看着后视镜,看着王半城和瞎子。 王半城……的确有些古怪。 我竟也看不出来这古怪的缘由。 倒也无碍,埋了这鬼东西,我和王家就没有瓜葛了。 出城的过程无需多提,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在一条极为寂静的国道旁。 左侧是波澜壮阔的一条大江!右侧则是一座巍峨大山,大山连着山,少说得有七八个山头并联! 风水上说,有砂无水不观山。 砂山为阳气聚集称以阳龙,世人多说龙脉,水以阴龙自居,同样是龙脉的一种。 孤阳不长孤阴不生,阳为过成阳煞,阴若重则阴杀。 因此无论是葬人,还是镇尸镇鬼,首要的条件就是阴阳调和。 人,需要阴阳调和后的平缓之地,那里生气盎然,温养尸身,余荫福泽后人。 镇尸,则有两种选择,其一是和人一样,以生气冲刷,抚平尸鬼凶厉。 另一种则是死镇,选用山体高挺而又断开的地势下棺,一整座山的生气,都会狠狠镇压在尸鬼身上,永无超生之日! 棺材中的鬼东西,无名无命,冲刷不掉凶厉,没有投胎的可能,只能选择死镇! 很快,我就择好了山,是这一排七座山的第三座,驱车过去的途中,我同瞎子简单说了几句选这山的缘由。 瞎子连连点头,面色都极其红润,显然是很满意。 抬棺上山,挖坟埋尸的过程,自也无需多提。 最后葬棺的穴眼,处于山腰稍下方一些。 站在那处位置,刚好能瞧见下方的胥江。 阳山阳穴,直望明堂阴龙水,生气重阳,若无地龙翻滚,尸绝无可出棺的可能! 下山后,我对王半城千叮万嘱,他必须管好手下的人,绝对不能将这个地址,再告诉他人。 王半城低头,不停说明白。 瞎子显得轻松愉悦,哼着曲儿,又让我放心,虽说他师弟现在脑子没以前灵光,但性命攸关的大事儿,还是伶的清,怎么可能再告诉他人? 我嗯了一声,才上了副驾驶。 此刻早已到了深夜,圆月高悬于顶,像是涣散无神的眼珠,俯瞰着这个世界。 瞎子絮絮叨叨,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让王半城得好好给安排安排,台子要管够,硬菜要七十二道,好好慰劳他的五脏庙,以及我的辛苦。 王半城一直没搭话,等瞎子说了一大堆,他才说:“师兄,我有些倦,家里刚迁宅,发生这么多事儿,你就别闹了。” 瞎子一愣,神态便显得错愕。 而后,王半城忽然看向我,问:“陈先生你要去哪儿?我命司机送你过去,王家此番受挫不轻,不能好好招待,还请见谅。” 此刻。 王半城和先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说不上过分,就是两个字。 冷淡。 瞎子脸色再变,拧着眉头说了句:“你脑子被门挤了?过河拆桥?小陈他……”??“棚户区吧,荆州那地方我呆的最多,习惯了。”我镇定自若。 王半城变脸无碍。 本身我和王家就没多大关系,先前王半城就表现的古怪,我不想多沾染事端。 瞎子绷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车到了棚户区,我推门下车,王半城都没看我一眼,没打个招呼。 下一刻,瞎子竟也下了车,嘴上骂着狗东西不当人,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砰的一声闷响,车门严丝合缝的关闭,车便扬长而去…… 瞎子用力呵忒一声,吐了好大口唾沫。 “嗐,小陈,去我家,咱不管这白眼狼,我……”??“咦……小陈?” 瞎子神态迷茫,空洞虬结的眼眶左右四看,抬手,扶拐还试探的触碰四周。 我屏息凝神,轻身提气的后退。 瞎子看不见,此刻他连听都听不到,自是寻不到我的方向。 “小陈!?”下一秒,瞎子声音变大,跺了跺脚急道:“你别置气啊!我喊箐箐去买下酒菜,咱爷两喝一盅!回头我拿尿滋那瘪犊子!”??我依旧没吭气儿,等退出一定距离后,才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第五十九章 阁下过了 不多时我就进了一个院子。 地面满是焦糊痕迹,墙面多是焚烧后的迹象。 王半城的“翻脸”并没有让我心里不适,可站在这里,内心又起了阵阵波澜。 我妈,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二十一二年。 余箐并没有联系过我。 鬼东西被我镇压,她手上还有符,必然无碍。 再等两天,寡妇接走我妈,我就彻底放心了。 余箐和我接触过多,多少有些隐患。 寡妇除了村里接触过,荆州我们没碰过面,暗处即便有人盯着我,也不至于找上她们。 径直推开门,我进了堂屋,凝神打坐。 次日醒来,才瞧见手机有条信息,是余箐半夜发来的。 “我爸说你不见了,你没事吧?我这里一切都好,他喊我把你叫去家里,我没答应。” 果然,瞎子会找余箐联系我。??我简单回了两个字,没事。 阳光从门缝照射进来,刚好落在脸上。 我去打开门,扑面而来的阳光,熨烫感让四肢百骸都很舒服。 先去卖早餐的摊点,吃了一屉新鲜出笼的包子,祭满五脏庙后,我又走至路边静静思索。 眼下剩两件事儿。 薛広,澄丰观。 王半城“逐人”,就算徐道长找到王家搬迁后的地方,再做什么,都和我无关,他只要不蠢得说出棺材在哪儿就行。 薛広还没找我,应该是他儿子还没到家。 澄丰观,得先去一趟。 瞎子笃定无比,说澄丰观没有问题,即便是有问题,都是我无端猜忌。他更说了澄丰观和养鬼组织的“对立”。 可事实上,那三个道士开口就质问我有没有挂名,而后下杀手,这很难令人不怀疑。 我妈被骗,更是证据确凿! 思绪间,我迈步朝着街口走去。 搭上一辆出租,我说了枫叶山的地址。 “哟,小哥去澄丰观?”司机兴致勃勃和我搭话:“去求姻缘,还是事业,我看你年纪小,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我没兴趣和他侃大山,就闭目养神。 司机自讨没趣,不吭声了,拧开了车内收音,听起了相声。 个把小时,车便上了一座山。 枫叶山字如其名,满山种满了红枫树。 八月中旬,枫叶大多还是碧绿,只有零散一些红了尖头,在绿叶中似是点缀红花。 山头不小,盘山路都开了七八分钟,才总算到了山顶。 给钱下车,入目所视,便是一座巍峨道观! 院墙高筑,观门大开。 山门上一块横匾,写着漆黑大字,澄丰观! 左右两侧各有长匾,上书:“宝殿巍莪上接三清法界,天香缥缈纵游九府神功。” 熙熙攘攘的人流,进进出出,能看得出澄丰观香火鼎盛! 我走至观门前方,静站了半晌,才入观内。 一眼看去是个极大的平坝,三座青铜鼎分三个方向鼎立。鼎内各插着一根高香,直冲天日,青烟袅袅。 正殿地面摆满蒲团,香客跪坐于蒲团上,或是双手合十作揖,或是端着一签筒求签。 殿两侧各摆着一张方桌,后边坐着解签道士。 我面色微冷,直接以观相的锐利目光,扫过那两道士一眼! 观相有因果。 可因为我妈的事情,我和澄丰观已经有了因果。 我登山门,是要找麻烦,便不会被其余事情牵扯。 光天化日,我倒不怕他们对我动手。 逃,肯定是没问题。 只要确定这道观有鬼,一纸书信回到老君山,请师姐通报老君山十六观即可! 可让我心头一沉的是,解签道士面相没有丝毫问题,命理无阴邪,甚至正派的过头。 下一瞬,那两道士就发现了自己被窥探,瞬间看向我,满脸疑惑。 我面无表情,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迈步进了殿内。 几个年轻道士,正在维持秩序。 我扫过他们的脸,结果这几个道士都没问题。 他们的实力要比解签的弱,甚至都没发现被我窥探过。 相由心生,没有人能在阴阳先生面前撒谎。 除非对方是更强的阴阳先生,或者是让阴阳先生都不敢直视的人! 眉头拧起,我走出大殿,进入偏殿,走过所有能让香客走动的地方,把所有瞧见的道士,都观了一遍相! 得到的结果,是所有澄丰观的道士,都非恶人!没有半点凶恶面相! 正午到了,香客一个个离开,我站在平坝正中央,百思不得其解。 澄丰观,真没问题? 难道三个道士,非澄丰观的人? 我妈所言,也是个误会? 当然,澄丰观没问题,对于荆州,对于道教一脉来说,肯定是个好事儿。 否则,偌大道观,干着歹毒之事,整个道教都要蒙羞,老君山也难辞其咎! 香客完全散尽后,脚步声密密麻麻。 乌泱泱的道士,少说四五十个,将我层层包围。 尤其是当头一个老道士,更沉着一张脸,目光锐利似箭! 他身形方正,削瘦方脸,给人一种骨骼坚硬,肌肉结实的感觉。 阴阳不欺,色白而神气刚强!是为金形人正局! 以相术断身形,他为金形。 若是奸邪歹徒,那金形人的特征就应该是骨骼少,肌肉多,面相歪斜。 “阁下入观,便窥探我观内弟子,过了。” “此刻还观贫道,未免欺人太甚。”老道士中气十足,压迫感更强! 我收起思绪,抱拳回答:“晚辈陈千叩,无意窥探同道,实为谨慎行事,今日是想在观内挂名。” “挂名?澄丰观只容纳道士同门,不挂先生名,你还是另去他处吧。”老道士摇头回绝。 “请!”齐刷刷的声音骤响,如雷贯耳。 几十号道士不约而同的抬起手,做了送客的手势! 我面色不变,忽地抬起手来,捏破食指本身就有的伤口,快速勾勒。 “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在此!”??我声音不大,却字句铿锵! 血光闪过,姜太公符凭空成型,朝着大殿方向射去! 场间众多道士,一片哗然! 就连那老道士,眼神都充满震惊! 双手抱拳,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第六十章 老君山,天枢阁 哗然,顷刻间又成了鸦雀无声。 一个会算命风水的道士,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好接受,他们并没有仔细了解两者间的不同。 对瞎子来说,我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小辈,甚至想要我当女婿。 在那徐道长眼前,我就略难缠。 实际上,澄丰观这些道士的反应最正常。 而这,是我所想的阳谋! 即便我可以掉头就走,这些道士也不会为难我。 可表面,未必代表了内里。 偌大道观,不仅仅只有这几十个道士。 不过,我已经能断定,澄丰观的表面是没问题的,就算有问题,应该只是个例,揪出来即可。 退一万步说,如果没有这个个例,那就是有人假借澄丰观的名头,骗了我妈。 我思绪极快,又抬起来头。 老道士眼中的震惊,总算稍稍退却。 “小友师承何地?倒是教贫道开了眼界……” 他语气没有那么冷厉了。 “老君山,天枢阁。” 我恭敬回答。 “天枢阁?” 老道士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天枢阁,名字虽然带个天,但实际上很小。 这么多年,观内只有两个弟子,师姐和我。 老道士不知道,实属正常。 不过他并没有刨根究底的问我,只是再做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入大殿挂名。 挂名,就是行脚道士落脚至一道观,留下来处,走时通知即可。 道观有事,要帮。 无事,则道观提供一应生活所需,静住即可。 挂名后,老道士又给我安排了一个人带领,便离开了大殿。 其余道士纷纷散去。 “陈道长随我来。” 我面前那道士,三十岁上下,五官清秀,面容随和,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师兄怎么称呼?” “小道姓余,单字一个文。” 而后,余文带我去了后殿。 后殿有一演武场,后方是正殿,再往两侧看,是类似于苏氏园林一般的布局。 我被领到了一个小别院,紧凑的院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卧房,会客厅,厨房,洗手间都有。 “澄丰观是荆州规模最大的道观,一般情况下,挂名来的同道静心住下即可,很少会做事,院内一切生活所需都有,若是陈道长有别的需求,可以联系我。每周一,会有人送来相应消耗。” 余文仔仔细细和我解释。 罢了,他和我互换了手机号码,便告退离开。 静站在院中,右侧还有一花圃,种着桃树,桂花,桃树叶繁,桂花清香,令人心神都宁静许多。 刚好,我没有切实的落脚地。 阴差阳错,倒是在澄丰观住下了。 老道士没有问我,为何兼修两术。 道士余文,一样没有多问我任何事情。 其实这也是一种规矩。 道士的规矩,不好奇,不多看,不窥探。 正因此,我先前窥探才让道观众人反应那么大。 不过我解释了,是因为谨慎行事。 细节上看,澄丰观更没有问题。 那三个道士,先问我挂名与否,是为了方便动手? 我眉心稍皱。 是因为我妈的说法,让我先入为主了?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我摸出来一看,来电人,竟是薛広! 接通电话,薛広话音入耳:“千叩,你在哪儿?舅舅来接你?” 我眉头微皱。 薛広以舅舅自居,让我很不适。 不过眼前所发生的一应事情,证明他并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没必要对他太苛责。 毕竟,他所说那些过往,过去的事情,怪不了他。 “地址给我,我自行过去。”我淡淡回答。 薛広和我说了一个地址,临了,他又补了一句,让我带上我妈一起。 我没回答,直接就挂断电话。 离开小院,出后殿,穿过澄丰观大殿,到了山门外。 过了饭点,香客络绎不绝的走入殿内,极其拥挤。 来往人多,山上车就多,刚好一辆空车等客,我便上了车。 结果到了薛広所说地址时,眼前居然是一栋酒楼,而并非住宅。 我正打算打电话问薛広,是不是他说错了地址。 没想到,迎面走来一人。 穿着干净体面,五官刚毅,浓眉,眼珠漆黑,炯炯有神,不正是薛広吗!? 薛広面色红润,显得兴高采烈。 “千叩!”??走至我近前,薛広又稍显的疑惑,说:“你妈妈呢?” 我蹙眉和薛広对视,说:“你要做什么?” “这……”薛広稍显的尴尬,才说:“这不,我要喊你弟弟回家,也去见过你舅妈了,对当年的事情,她想和你们当面道歉,薛家还有不少亲戚,都是你母家,他们都想见见你不是。” “我心想着是,你舅妈当年也是无知,和你外婆一起干这事儿,怎么都是个芥蒂,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了。” “血浓于水,人这辈子,亲情最重要了!” 说着,薛広又拍了拍我肩头。 “我妈不来,带路吧。” 我平静回答。 “这……”薛広一时间凝噎,随即他苦笑道:“倒也是,年轻人,更明事理一些,小兰这些年吃太多苦了,你先和家里人吃顿饭,回头我们亲自登门去道歉!” 我沉默无言。 薛広倒是热情。 可事实上,他们做的那些事情,是道歉两个字就能抹平的吗? 我妈这二十一二年,人不人,鬼不鬼。 若非我妈当年坚韧,若非师姐,我早就成了鬼了。 饭桌可以上,但饭我不会吃。 取走我的东西即可! “走吧。” 我再次催促开口。 薛広立即引路,上了酒楼电梯,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内人声喧闹,坐着得有十几人,交头接耳的说话,他们穿戴都十分体面。 薛広重重咳嗽了一声,那十几人的目光瞬间落至我身上,好奇,惊讶,还有人微微点头。 主位上坐着一妇女,穿戴要比其余人更好一些,她目光也比其他人更直接,一直看着我的脸。 随后,妇女起身,绽放出浓郁笑容。 “你就是千叩吧,来舅妈这里坐!” 我没往前,眉头微皱。 场间这么多人,男男女女皆有,可唯独没有年纪和我相仿的男人。 薛広的儿子,应该比我小一岁才对。 他人呢? 第六十一章 你一定要来! 我没往前,看了一眼薛広。 薛広似有所悟,却瞪了那妇女一眼。 那妇女恍然,起身离开座位,匆匆走到我身前,她脸上满是歉意,正要开口。 我皱眉,薛広是会错了意,我是想问他儿子在哪儿。结果他以为我要人道歉? “千叩,舅妈……”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不必多说什么,我只想见你们儿子。”??薛広和妇女,则面面相觑。 “是这样的,薛烬还在路上,说是有师门长辈陪同,让我们先吃,他们随后就到。”那妇女小声解释。 师门长辈…… 我先是心头微沉,很快又平复。 倒也正常,我命数被这薛烬拿去,他便和我一样,资质过人! 真要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才是真的奇怪。 毕竟薛広发家,薛家老宅中,我外婆,他老娘被供奉,还有玉佩护身,这都说明了薛家不简单。 他们和陈督没什么关联,却并不代表自身一无是处。 就是不知道,薛烬入了哪一行。 这时,薛広端起来一个茶杯,赔着张笑脸。 “千叩,还是先喝一杯茶,随后薛烬就到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你舅妈这些年,也知道自己错了,我和她离了婚,她更晓得教训。” “还是我说的那句话,血浓于水,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亲情,家人啊没什么说不开的,要是今天小兰在这里,她肯定也会原……”??我闭上了眼,旋即再睁开。 本身平静无比的眼神,须臾间变得冷漠。 “没有对你们翻脸,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可你没有资格替我妈说原谅两个字,离婚?就是很大的惩罚?”??“我妈瞎了一双眼,过了二十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血浓于水?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利用完了,再一张笑脸赔罪?” “省省吧,我今天来这里,只见薛烬。”??我字句铿锵,语气更重。 “你……见他是要做什么呢?”那妇女脸色稍苍白,她咬唇,死死盯着我。 场间鸦雀无声,其余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丝不安。 我并没有解释什么,淡淡的看着那妇女。 “法治社会……光天化日的,你要是……” 妇女话还没说完,薛広就低喝一声:“闭嘴!” 那妇女被吓了一跳,顿闭嘴不敢多言,只是眼眶却红了。 场间其余人,神态逐渐变化,眼神都带着冷意。 他们开始低声絮叨,意思是我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看上去人畜无害,人模人样,怎么发起脾气来,就和陈督当年一模一样? 果然,就算有人生没人养,骨子里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要是今天薛兰在这里,肯定不会这么不识抬举。 薛広脸色再变,马上走到那些人的位置上,制止他们多言。 我静站着,面无表情。 他们的话,很扎心。 我和他们争执,却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村里都说薛広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善人。 那他们口中,就只会维护薛広。 是啊,当初扎了几针,又有什么大不了? 我不原谅他们,就是我错了。 我妈性子孱弱,就一定会默默咽下苦水。 包房内,又安静了下来。 薛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总算松了口气。 那妇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眼眶一直红着。 就在这时,薛広忽然接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 再抬头,薛広脸色稍稍变化,他走至我面前,极其不自然和尴尬。 “先吃点儿东西吧?薛烬他忽然说有事情,又来不了了……我出去找找他?” 我心头又是一沉,脸色便更不好看。 薛広神色微僵,又马上摸出来手机,拨通电话。 距离近,我都听到了已关机的提示音。 我想到一个可能。 薛烬,应该是入了先生门下? 是他自己察觉到,有厄难临头? 或者,他师门算出了什么东西? 若是这样,就难办多了。 我总不可能抓了人威胁吧,这就失了规矩,走了歪路。 “是这样的千叩,今天事情我都说的清清楚楚,薛烬答应的也好端端,你是表哥,他是你弟弟,于情于理,他都要来好好道歉,还得给小兰跪下奉茶。” “这孩子,话也没说清楚,手机还关机了。” “你这样,我再安排,家里见面!” “对,给我一两天时间,我来接你回家里头说。”??薛広显得分外诚恳,又讲:“到时候一定接着你妈妈一起,就算让我们一家人给你们跪下磕头都行!” 我再度闭眼,嗯了一声。 薛広显得分外惊喜,道:“那先坐下,我们吃了这顿……” 转身,我直接离开了包房。 薛広本来要追出来,我顺手带上门,砰的一声,门闭合,还有闷响和哎哟声,似是人撞在门上。??我朝着电梯走去,到了一楼,又走出酒楼。 如果说,薛烬真入了先生门下。 那一两天之后,他多半不会回到家里。 或许,我就得改改方式了。 薛広表现的愈加诚恳,先前他的话没有问题,现在他更没什么问题。 或许,我稍稍缓和几句,多问,便能问出薛烬师门所在。 又或亦,以薛家为中心点,以八卦法寻人,也能找到薛烬下落…… 只是今天不行。 今天这样做,会太刻意。 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是薛広打来的电话。 我接通了。 “千叩,是这样的,你表弟又联系我了,他说今天确实有事儿来不了,可他没有别的意思,对,对,他和师长还说了你妈妈的事情,他们师长说,能治愈你妈妈的眼睛!” “明天,明天晚上你带着她来!我把地址发给你!” “舅舅太希望一家团聚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们,一定要来!要带着小兰,好吗?!” 薛広声音发自肺腑,隐约还有些哽咽。 我瞳孔猛的一缩。 说真的,我都没有治愈我妈的手段。 先生总归只是算命看风水,不能让跛子恢复正常行走,聋子复聪,瞎子重见光明。 难道我先前推断错了,事情本没有那么复杂,薛烬真的是因为有事儿来不了? 他并非进了先生门派,也不是道士,是拜了名医为师? “千叩,你在听吗?”薛広更哽咽,再问了一句。 第六十二章 失踪 一时间,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让我妈重见光明的可能,要打破我眼前的安排…… 风险和好处并列。 “千叩?” “我会来。” 挂断电话,微嘘一口气,我往前走去。 时值半下午,阳光依旧夺目刺眼,走着走着,竟然走到江畔,厚厚的沿阶草覆盖着斜坡绿化带,江水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 我给余箐拨了个电话,那边几乎秒接。 “陈千叩。”余箐稍显的喜悦。 “这几天还好吧?”我问了句。 “还好的。瞎婆婆也挺好的,她身体变得好好。”余箐认真回答。 “好,那就这样,我还有事。” 两句话,我就挂断了电话。 阳光直射在脸上,熨烫感更强,我心底打定了主意。 当局者迷,我其实早该想到医这一途,既然薛烬师长说能治愈我妈的眼睛,其余人未必不行。 带着我妈去了,破坏既定安排不说,我还怎么取回自己命数? 如果薛烬命数并非自身所有,他师门又知晓的话,这就会形成条件! 明晚,我会单独去薛家,了结宿怨! 届时,再找到一个大医,医治我妈,这才最稳妥!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再摸出来一看,来电人居然是王一鸣。 我不打算接这个电话,王半城主动和我撇清了关系,和王家少打,不打交道最好。 王一鸣一连打了五个电话第六次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我就打算拉黑他了。 可没想到,来电人竟然是余箐,我划过接通。 余箐第一句话,就小声说:“王一鸣想找你。” 我:“……” 先是瞎子,而后是王一鸣,余箐都快被当成传话筒了。 “就说你没联系上我。”我没什么语气。 “他说……他爸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就是你让他们办的一件事情,办好了。” 事情? 我还让王家办了什么事情? “他在江边上等你。”余箐补充道。 我茅塞顿开,才想起来一件事儿。 “知道了,不过再有下一次,谁要找我,你便说不知道。”我回答。 “好。”余箐小心翼翼说。 电话挂断,我走至路边拦车,半小时左右,我便到了江边一处堤坝。 隔着老远,就瞧见了踌躇不安的王一鸣。 走至近前,王一鸣瞧见了我,眼中先是一喜。 先喊出陈千两字,尴尬一顿,改口叫了陈先生。 我淡淡说名字和尊称都是个称呼,他没必要恪守什么,我和王家也没什么关系,想叫名字就叫名字。 王一鸣堪堪轻松了一些,苦笑之余,眼神又极其复杂。 “你以前,就是这样吗?” “哪样?” “就是这么……高……高深?对,就是高深。”??王一鸣的话语,显得心有余悸,还有一丝丝后怕。 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后怕的是什么。 不过是他招惹我,被我捆在树上而已。 “还是言归正传吧。”我走到堤坝边缘,看着下方江水。 这个点日头开始西下,江边波光更多,甚至泛着一些红,只有这一处江面是完全没有波澜的,还透着一股股黑。 此前我被三个道士逼的跳江逃生,到了这里,应了水厄,被女尸拽入水底。 在动用天枢盘之前,那女尸松开我,并下跪在江底。 死倒跪人,是求洗脱冤屈。帮不帮,都得帮,人离不开水,时间长了,这女人就会闹幺蛾子。 王一鸣定了定神,才说:“前段时间,这片区附近,走丢了一个女孩儿,往上发了很多断断续续的监控,就在江边走着走着,人进了死角,就消失了。” “要按照陈先生你说的那种查法,王家真不能确定,毕竟不是警察,而且,这件事情就算是警察都没查出来。” 我蹙了蹙眉,的确,我先前是告诉王半城,要调查清楚堤坝下这个女人来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死。 “你慢慢说。”我脸上没有不悦。 王一鸣打开了话匣子。 正如他先前所说那样,女孩儿在江边失踪,家里人急的团团转,这件事情发到了网上,热度飙升。 附近商家住户,都自发的帮忙查自家监控,寻找女孩儿踪迹。 因为这一两年无端失踪的事情太多了,什么器官贩卖,什么人口走私……谣言满天飞。 只是,尽管热度大得惊人,却依旧没找到女孩儿踪迹。 说到这里时,王一鸣还给我找了几条视频和新闻。 视频太模糊,我不能完全确定,失踪的女孩儿,就是水下的死倒。 而后王一鸣又继续说,警方承压很大,只能做最坏打算,封锁这一段江域,七八条捞尸船,来来回回一直找。 拖网拉了三天,江底一只鞋都拉起来了,也没有找到尸体。 案子暂时被搁浅,下的定论还是失踪。 至此,王一鸣慎重说:“陈先生,你真确定下边儿是一具女尸……那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失踪女孩儿……就是不知道,怎么当初没捞到?也有可能是警方结束搜寻后,害人的人,将尸体抛进了江里,这下才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报警,把人捞起来?” 我蹙眉,摇头:“报警没用的,死倒有冤,若是她认为冤情不能被解开,就不会上岸,没有被打捞起来,就是这个缘由。” “啊?”王一鸣一脸不解。 其实,尸谱中还有对死倒的描述。 冤中有怨,凶,若是简单怨凶,便是死于凶杀,冤却不简单是凶杀,才会形成死倒的特殊性。 要捋出她冤的缘由,她便自然会上岸。 否则,就算是拿一张铁网正对着这堤坝下头撒网,都打捞不起来尸体。 当然,这是死者为大的做法,尊重亡人意见。 强硬做法有两种,其一是招魂。 死倒的魂锁死在尸身内,强行招魂,就牵引魂魄,让尸体浮出水面。 只要人本事过硬,就能将尸体强行带上来,若是镇压不住,尸身还是会回到水里。 其二,捞尸人可以下水捞尸,命够硬的捞尸人,也能将死倒拖上岸。 不过尸谱备注过,捞尸人有禁忌,绝对不碰死倒。 活人的脸彰显着人一生命数,死人的脸同样如此,甚至,还有死因! 我思索了半晌,水性我虽然还行,但也仅限于还行,上一次用天枢盘是不得已的做法,罗盘虽是大符,但用来镇尸就会有损耗。 我强行镇尸,再拽起来尸体,是一种触类旁通的做法,可折损太大,万一天枢盘因此损坏,得不偿失。 “这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她家人住在什么地方?”我收起思绪,再问王一鸣。 第六十三章 不吃自家的血馒头 王一鸣和我说了所有他知道的信息,又将我送到附近的幸福苑小区。 我示意他离开时,我言明了从此和王家没有瓜葛,这件事情,是在我救王半城时提过的,我不会再替王家做什么。 结果王一鸣苦笑,说是我多想了,他爸昨天就和家里说了,王家和我没有任何关联,不准许任何人私下去找我,这件事情昨天他就调查出来了,被他爸勒令不能对我说。 他是觉得他爸反常古怪,纯纯的过河拆桥,没有人品,才主动联系的我。 语罢,王一鸣驱车离开。 站在小区门前,又是一股疑云浮上心头。 人心不古,过河拆桥是正常事儿。 王半城却将事情撇的那么干净,干净的过头。 外人觉得古怪,并非是真的古怪,可能是对一个人的不了解。 饶是瞎子,没有常年和王半城接触,他都可能不了解王半城的品性。 王一鸣作为儿子,必然深度了解王半城,他都觉得不对劲,那事出反常就必有妖! 也还好,先前和王一鸣的沟通,就是最后和王家的交道。 王半城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回过神来,径直进了小区,我走进三单元,上五楼,敲响502室房门。 笃笃声响回荡在楼梯间。 门开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杵在门口,满眼浑浊血丝,精神状况很差,身上弥漫着一阵酒臭。 “这里是胡悦家?”我刚问。 “不是!滚啊!你们都滚啊!”男人瞬间抓狂,砰的一下关上门! 劲风抽打在脸上,我眉头微微拧起。 这里肯定就是胡悦家。 王一鸣的信息不会有误,这男人虽说否认,但他的反应更直接。 笃笃笃,我再次敲门。 半分钟的安静后,门开了。 这次开门的,却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神态疲倦,不过仪表看上去好得多。 “你好。”我刚打了招呼。 女人苦着一张脸,无奈说:“你们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警察都说了找不到悦悦,失踪,你们就一直来问啊问,拍啊拍,我们一家过得很难受了,天天来揭伤疤,很有意思吗?” “非要把人逼死了,你们就高兴了?” “我和我老公,不开直播,不想带货,不吃自家闺女的血馒头,再不走,我就真要报警了。” 她三言两语,瞬间就让我明悟过来缘由。 “我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我来,是知道胡悦可能在哪儿,或许请你们配合一下,她就能回……”??我沉声开口,结果话还没说完。 那男人冷不丁出现在女人身后,眼神凶恶! “回家?!她还知道这个家?” “恶心!龌龊!家都被她毁了!她还好意思回来?她怎么不死在外边儿!” “你要是和胡悦认识,乱搞的,就赶紧滚!” “不然老子砍死你!” 他猛地扬起手,竟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 我心头一沉。 男人这话,就透着不少信息了。 胡悦不是简单的失踪? “你好了!又喝多了是不是?赶紧去睡觉,等会儿你吓着丁丁。”??女人赶紧推搡那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才一晃一晃往里走。 随后,她眼眶泛红看向我,说:“小哥,不管你是哪个公司的,还真是悦悦朋友。是公司的,就打消那份心吧,要是悦悦朋友,就别弄那么多弯弯绕绕了,你让她回家。她爸不会气她的,父女哪儿有隔夜仇呢?”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最重要。”说着,女人都哽咽起来。 似是情绪难以承受了,她伸手要关门。 我手抓住门边,没让她关上,若有所思说:“你是后妈?” 女人怔了一瞬,低下头,眼神稍显的慌乱,用力往里一拽! 门砰的一声闭合。 我没有再敲门,这家人的态度就是无法沟通。 下楼,我也没离开,就站在单元口对面的绿化带前。 断定那女人是后妈,并非我观相,尸体我在水下扫过一眼,怎么也得二十岁左右,王一鸣给我看的视频也是个成年女性,三十来岁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出成年女儿? 此外,那女人,说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时候,眼神是四瞟不定的,显然是在说谎! 看似她也伤心,事实上,应该是装的。 反观那中年男人,应该是胡悦的父亲,他才是真的难受。 一时间,事情暂时陷入僵局,没有突破口。 想要弄清冤情的想法,大抵是行不通了。 把尸体招上来,可能性也不大,那男人不会配合。 我心头略显得烦闷。 不知不觉间,夜幕吞并了最后一丝天光,漆黑笼罩了一切。 三单元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坐着轮椅的女人,她仰头,怔怔看着楼上某一层。 散乱的头发丝,疲倦的脸,空洞的眼神,五十岁的年纪,憔悴而又煎熬。 “喂……悦悦回家了吗?”女人小心翼翼的问。 我瞳孔微微一缩。 本来,我只是扫这女人一眼,没打算多注意。 她口中的悦悦…… 胡悦? 顺着她视线,瞟了一眼楼上,她看的,是三楼窗户!? ……??“嗯……我晓得,我不是来纠缠,就是悦悦失踪好久了,她也没联系过我,我担心。” “楼下呢,你晓得我情况,我上不去楼的。” “我等你们下楼好吗,悦悦哪里不听话了,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女人话音极其卑微,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祈求。 …… 下一秒,三楼窗户开了。 杵在窗口的,正是先前那个中年男人。 三楼不高,能清晰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手机贴在耳边,疲倦的脸再扫过楼下,顿浮现了焦灼和不耐烦。 “你就是个颠婆,什么时候都喜欢骗人!”??这声音很大,一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因为有你,胡悦才那么不听话!” “我就当没养过她!她不回来算了,死在外边儿最好!”他重重斥责。 妇女身体颤栗不止,手机咣当落地,她情绪瞬的失控了。 “你下楼啊!下楼和我说!” 死死抓着轮椅扶手,女人冲着楼上窗户尖叫! 对此,男人就像是没瞧见一样,四瞟楼下各处。 我抬着头,视线和他相对来一瞬,他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哗啦一下关上了窗户! 第六十四章 我好像死了 “下楼!” “下楼啊!” 女人尖叫之余,抓狂一样用力晃动轮椅扶手,她想要站起来,却怎么都撑不起身体。 她哭了,悲戚的哭声显得格外绝望。 旁边刚亮的小区路灯,发出接触不良的嘶嘶声。 就这么大的哭声,刺的人耳膜生疼,居然没有人开窗户看热闹,或者谩骂。 先前的一幕在脑中闪过。 那男人,同样像是没瞧见这女人? 骤然闭眼,手指在眼前横压扫过,再等我睁眼时,虽说那女人还是在单元口,但我所视一切,和先前完全不同了。 女人身影极其单薄,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歪扭的双腿搭在轮椅踏板上,脚尖却是微微踮着的,路灯的白光,诡谲的蒙上一层灰绿。 那哭声,更透着一股空寂感,没有重心…… 不是我分不出来鬼。 鬼在本质意义上,是人。 有很多刚死的人,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的。 一眼能看出来的鬼,充满了怨气,戾气,和人差别极大。 不知道自己是鬼的鬼,怨气就还没有浮现出来。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那么担心胡悦? 死了,都还要来问胡悦下落? 联想那男人的话,答案便浮上心头。 我缓步往前走去,到了轮椅后边儿,女人还在哭,她还在抓狂一样摇着轮椅扶手。 我手落在了轮椅把手上,语气平缓宁静。 “你在找胡悦,我也在找胡悦,我们,谈一谈?” 哭腔戛然而止,女人回过头来,呆呆看着我。 “你……是悦悦朋友吗?”??鬼,思维很单一,凭借着执念驱使自身。 被害死的鬼,执念是报复。 心有不甘而死的鬼,执念就是这股不甘。 显然,这女人的不甘就是胡悦。 因此,我提了胡悦,她没有怀疑,没有迷茫,只会相信。 “嗯,是的,阿姨。”我面带笑容。 “那你知道,悦悦在哪儿吗?”女人眼眶噙满水汽,哽咽说。 我正要回答,楼上却传来了砰的关门声。 男人的声音很大,很惊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才和我打过电话,说在我家楼下,我看了是没人,但怎么可能人死了?” “你们这一家子,怎么就喜欢骗人?”??“让胡悦她妈妈接电话!” 三楼的声控灯亮了,一个人影从楼梯处晃过,朝着楼下匆匆走来。 这种多层建筑,楼梯并没有封闭,每一层都有个大窗口。 我瞧见下楼的人,就是那男人。 只是,我脸色变了变。 “胡说,我不信!赶紧的,她才给我打电话了,让她接电话!”男人的话音变得嘶哑,愤怒。 “悦悦他爸,脾气不好的,你别怕,有什么我们一起说。”女人带着歉意和无奈。 随后,她又一怔。 “死了?”??“谁死了呢?”??“他……好像是找我吗?”??“我在这里……”??“我好像……不该在这里……手机呢?我手机呢?” 女人喃喃自语,眼眶忽地冒出一点点灰气,那灰气瞬间萦绕了整张脸。 “我……死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阵阵恐惧。 嘶嘶声响从旁边路灯传来,路灯时而变白,时而灰绿。 脚步声咚咚咚的,往楼下跑。 男人愤怒的声音,变得很小,很茫然。 “她真死了?”??声音戛然而止。 我眼前的女人,消失不见了…… 路灯恢复了白色,挥洒出的光,照射的地面极其干净。 单元口,男人手垂下来,他脸色没有先前和我对话的极端烦躁,充斥满了压抑和复杂。 我紧皱着眉头。 本来,是想从这女人口中知道一些事情。 结果这男人下楼,他电话所说那些,让女人知道自己是个鬼。 初死成鬼的鬼,一旦是旁人告诉它们,它们死了,其魂魄就会被惊散! 再等恢复过来,怨气就会冲天。 我不知道女人家在那儿,压根也找不到它。 下一秒,男人抬起头,他眉头紧皱的看着我。 “小子,你真是悦悦朋友?” “男朋友?” 我:“……” “不是。”摇头,我说。 “那是什么朋友?你来这里,想干什么?”男人语气带着质问,走到了我面前。 “受胡悦所托,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弄清楚什么?让她回家!不,她人在哪儿?你带我去找她!” “她把她妈都急死了!要把我也急死吗!?”男人的情绪又像是要失控,唾沫星子飞溅。 我心头微跳。 本来我以为没法和这男人打交道了。 结果阴差阳错,又算是搭上了? “如果她能回家,那就更好了,更容易弄清楚事情,我也想她能回家,我知道她在哪儿,你跟我来。” 语罢,我转身朝着幸福苑小区外走去。 男人跟上我,呼吸分外粗重。 我又零敲碎打的问了几句话。 结果男人冷冰冰的回答,说和你们这些狐朋狗友待在一起,胡悦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你都知道她在哪儿,她为什么从家里离开,你不知道? 我不再多问了。 得等着男人真见到胡悦了,他才会冷静下来。 到了路边拦车,男人显得不耐烦,说他开车。 我指了指路边一个牌子,刚好上边儿标语,生命无价,酒后禁驾。 男人:“……” 不多时,我们上了一辆出租。 车停在了那处堤坝附近,我带着男人步行走过去。 等到了堤坝上边儿,江风呜咽呼啸,寒气从四肢百骸往身体里钻,凉意刺骨。 “搞什么鬼?这哪儿有人?”男人满腹疑窦。 “有人的,你不要急。” 我回答之余,转身看着那男人,手,忽地抓住他衣领子。 “嗯?”他被吓了一跳,反手就要抓我手腕,眼神也变得很凶。 “小子,你干什么!?”??我速度极快,撕拉一声,将他衬衣撕下来好大一块! 他抓住我之前,我就缩回了手,并后退两步。 男人瞪大眼,被气得不轻。 “你想想干什么!?” “胡悦喊你动手的?是想打她老子?” 我稍皱眉,从这男人,以及先前那死女人口中所了解到的只言片语,我大概摸清了,胡悦这人,应该不太好。 只是死者为大,我不好评价,将其弄上岸,抚平她冤屈,了却这桩因果即可。 “我没想打你,只是借一块布,有用,胡悦马上就来,嗯,还得你帮个小忙。” “放点血。” 我看向了那男人的手。 “你神经病吧?”他破口大骂。 第六十五章 死倒不倒 “嘶。”痛哼中,男人又倒吸一口凉气。 他蹬蹬后退好几步,吃痛的捂着右手,看我的眼神极其惊悚。 我面色不变。 左手微屈,掌心稍稍凹着,里边儿有一小团血迹。 右手后两根手指夹着衣服布,前三根手指,则捻着好几根并裹起的金针。 他就是个普通人。 我说要放点儿血,他就跑不掉。 不但跑不掉,我放他血的速度很快,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和阻拦。 “你不要胡乱走,胡悦等会儿肯定要见你的。” “听明白了吗?”我语气平静。 男人没吭声,脸色逐渐苍白和茫然。 “你到底是什么人……悦悦在哪儿?你……搞什么鬼啊?” 没回答男人,我转身再度走到堤坝边缘。 蹲身于地,将男人衣服那片布平铺,右手食指沾血,我快速在布上勾画。 口中喃喃:“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以生父血为墨,以其衣衫为纸,其人在旁!”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勒令!” 咒法声在水面回荡不止。 血符成型,呼哧一声,竟立了起来! 咕嘟咕嘟的声响,来自于江面。 我骤然站起身,稍稍后退两步。 江水表面大鼓大鼓的冒泡,水泡中,漆黑的头发,一簇一簇冒了出来。 我绝大部分注意力在江面,余光扫了一眼男人。 那男人茫然和惊怕的脸色,成了错愕。 他所站的位置,显然没瞧见水面动静,冲着我骂了句:“搞什么没名堂的东西……” 转身,他似要走。 这一霎,水面的动静,忽然消失不见…… 明明顺着水泡冒出来的头发,同样消失…… 我脸色微变,心惊不解的时候,那男人忽地传来惊恐尖叫! 我猛地回过头。 所视的一幕,饶是我,都心生一股寒意。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尸,头发散乱披着,她双目漆黑,瞧不见眼白,眼袋很大,像是鱼泡眼一样,死人脸极其浮肿,盯着那男人看着! 男人没能跑了,他双腿软了,咣当一下瘫坐在地上。 “砰!” 女尸直挺挺跪在地上。 她那张死人脸,没有看男人,而是怔怔看着我……??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悬挂在天际,清冷的月华照射在她脸上,一道道水淌了下来。 却分不清到底是江水,还是眼泪。 嘶,呼,嘶,呼的声音,从男人口中传出。 他死死蜷缩在地上,捂着心口,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不会害你的,她是胡悦吧?”我开口,打破了气氛的凝滞。 男人颤巍巍的撑起身体,呆呆看了女尸几秒钟,肩头却一颤一颤,痛苦的哭声从口中传出。 不消回答,他已经给了我答案了。 再下一秒,哭声戛然而止。 “你害死了我女儿!?”他猛地回过头,嘶哑质问,脸色狰狞的吓人! 我皱眉,和他对视。 几秒钟后,男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软了下来,泪流满面。 再看了胡悦尸体一眼,颤巍巍说:“你到底是谁……悦悦……怎么就忽然在这里了……她……” “她被人所害。”我这才接了话。 没等男人多说多问,我便阐明了缘由,当然我不会说自己被人追杀,只是说偶然经过这处水域,遇到胡悦给我下跪。 将死倒下跪的原因和这男人说了,又说了冥冥中的因果。 半晌天,男人才反应过来,呆呆的说:“所以……悦悦被人害死了?”??他再度去看女尸,又被吓得身体紧绷。 “闹……闹鬼?” “诈尸不是闹鬼,冤屈没散,死倒不倒。”我解释。 此刻,胡悦没有跪着了,尸体直挺挺的站着,水就滴滴答答从身上掉下来。 男人又许久没吭声,他双拳紧握着,垂在身侧。 我自然看得出来,他心里不停的在斗争。 寻常人,或许内心都对鬼神有敬畏,大部分人,潜意识都是觉得世上有鬼的。 真发生在面前,尤其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时候,也必然有些心理建设…… “报……报警……”忽地,男人回过头来,满脸苍白的看着我:“她……肯定是被那群不三不四的人害的,我就说了啊,不能和那些人打交道,不能,不能!她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我每次讲道理,她都说什么,王八念经!” “咒她老子是王八!再看看现在!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啊!”??男人一脸悲苦煎熬,情绪又像是要失控。 “不三不四的人?”我若有所思。 “对,就是!她就爱去夜店,去酒吧,就爱夜不归宿,刚毕业,不好好找工作,一个女孩子,自己摆烂。现在好了,名声没了,命也没了……”??男人再忍不住,啜泣出声。 周遭的阴冷气息,忽地变重。 胡悦满是水迹的脸上,淌下来了两行鲜红的血。 淡淡的白色绒毛,像是汗毛,又比汗毛要深长,从皮肤上冒出来。 一转眼,就覆盖了一整张脸。 男人吓得一哆嗦,颤巍巍后退。 我眉头再次紧皱,往前两步,走到胡悦面前。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我口中喃着咒法,手指落至胡悦头顶,勾了一张符。 胡悦脸上的绒毛慢慢消散,重新露出浮肿的死人脸。 血泪更为分明的浸润在脸上。 常言道,鬼哭尸哭,冤怨难了,尸鬼血泪,人言可畏。 死尸淌下血泪,就是活人说了让她更死不瞑目的荒谬话。 她爸说的,并非那么回事?冤枉了她? 我凝神观相。 只不过她面部太浮肿,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相格。 稍一迟疑,我双手抬起,五指微微摊开,按在了她的脸上。 肿胀的皮肤,像是死猪皮一样硬。 我手指发力,往下硬摁,冰凉,针刺一般的痛感袭来,甚至还有种吸附感,我手挪不开了…… 胡悦脸上冒起细密的白色绒毛,双臂悄无声息的抬起,朝着我肩头落下。 水,滴答滴答滴落。 她动作很僵硬,让人毛骨悚然! 第六十六章 我会报警的! “胡悦,我帮你,你若要诈尸害我,那我立马丢你下江,再无人可给你鸣冤!”我低声喝道。 鬼有百鬼录,尸谱亦有上百,正常尸鬼,外表即可看出等级。 白鬼是普通带怨气的鬼,死时一般有心愿未了,怨气萦绕下,现身后穿白衣。 尸若诈尸生绒毛,怨气更重,白煞算是凶尸中刚入门的,我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只不过尸的怨气会与日俱增,最好的方式,还是化解其冤屈。 否则,就算将她送去城隍庙,我也拿不到福报,反倒是徒增一笔孽债。 顷刻间,白色的绒毛消失不见…… 胡悦死猪皮一般的脸,忽地变得柔软起来,手指就像按着一团稀泥烂肉…… 屏息凝神,忍住这种恶心的感觉,我手指再度发力,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摸着她的脸。 人,不只是有面相。 面相彰显的是一生祸福的经过。 而骨相,才代表了人的命运。 相由心生,意思就是心怎么变,人怎么变。 骨,却无法更改。 很快,我就摸遍了她头脸的骨头。 这仔细摸骨之下,她面部本身应该有的轮廓,一样在我脑海中成型。 “你说的,不太对。” 扭头,我瞥了一眼那男人,又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先回答我说他叫胡方,他依旧很难受,擦了擦泪,哑声说:“没有哪儿不对,她就是不听话,不只知道女孩子家家,要洁身自好。” 我眉头再度微皱。 骨相上来看,胡悦并没有反骨,这就代表,她实际上很听家人的话,并且,她做人正经。 再从我依照骨相,以及她此时浮肿面相推断而来的面来断,若是她夜不归宿,私生活混乱,关键位置必然生痣。 可她脸很干净,尤其是奸门,人中,眉心,半颗痣都瞧不见。 她鼻梁端正,稍痩,并无多欲相,眼睛非桃花眼,反倒是杏眸,更懂事才对。 由下我做了判断。 胡方不了解自己女儿。 胡悦的死,的确是耐人寻味。 “带她回家,先不要报警,她诈尸了,换句话说,比闹鬼严重。” “就算报警,现在将尸体带走了,她一样会回到水里。” “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杀她的人,应该和她息息相关,并且是她很信任的人,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被那人害死。” 我这样说的缘由简单,如果胡悦自己知道,那她就会直接去寻仇,而不是在水里当死倒了。 “这……”胡方一时间凝噎。 “还有,不要说她了,她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你只看到了表面,不知道事情的真正。” 我再度叮嘱胡方。 “我……”胡方反倒是茫然了。 “那是谁……害死了悦悦?” 我现在自然是回答不了胡方,事情依旧没什么头绪。 让胡方脱下来外套,将胡悦的头盖住,我又让他背着胡悦走。 倒还好,幸福苑小区离这里不远,打车用了几分钟,我们走路,至多半个多点。 正值午夜,路上倒也安静。 我又问了胡方一些东西,都是和胡悦有关的。 胡方才告诉我,以前胡悦大学的时候,就去KTV里陪唱过,那地方被人举报,相关部门发现了很多学生在里边儿兼职,甚至警方还上过门,让他们家里人多关怀胡悦,多做心理辅导和干预。 可越干预,没想到胡悦越过分,毕业了之后,竟然上夜店工作,打什么碟,甚至还衣着暴露的去跳舞。 无论他怎么打骂,就是说不听。 一直到前段时间,胡悦阑尾炎突发休克性感染,人都快不行了,医院都说可能要准备后事,全凭她继母好好照料,不放弃治疗,人才醒过来。 还有一点,就是胡悦心不好,她继母人很好的,待她和亲生女儿一样,她还是不亲,就喜欢她那个病恹恹,满嘴谎话的妈。 顿了顿,胡方喃喃说:“不过,她妈也死了,死得好啊,死了一了百了,也不会来纠缠了……” 我蹙眉,注意着他背着的胡悦尸身。 倒还好,尸体好像没什么变化。 再叮嘱了胡方一遍,死者为大,不要这样说亡人,否则鬼会敲门。 胡方才闭上嘴,不吭声。 差不多凌晨十二点,我们回到了他家门外。 胡方掏出钥匙开了锁。 我们进门后,屋内安静无比,亮着一个很弱的射灯。 他小声告诉我,他先回房间,和他老婆说一下情况,别吓到了他儿子。 才将胡悦的尸体平放在地上,扯下来沙发布,将尸身盖住后,才匆匆走向卧室门。 我就站在尸身旁边静等。 很快,屋内似是传来了低声争吵。 而后,门开了,先是个三十来岁女人走出来。 随后才是胡方。 女人显得很惊怕,额间汗水密布,小心翼翼关上房门,瞪了胡方一眼,说:“你喝多了!我对她还不够好?人死了,尸体找回来了,就得报警啊!” “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话都听?”??胡方一脸难色。 那女人看向我这边儿。 先看到尸体,她吓得直拍胸口,视线才落至我身上。 那一瞬,她眼皮微跳,眼神控不住的四散。 她怕我? 倒也不是,这还是先前那种撒谎的相格。 只因为我之前问她是后妈? 思索间,我瞳孔一缩,才明白不是这样。 是有鬼! 这并非常言而论的鬼,是心里鬼! 她,有问题! 胡方在低声解释,说我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很有本事,会画符…… 还没等胡方说完,那女人就碎骂出声:“你是真喝多了,我看,悦悦的死,说不定就和他脱不了关系,他编出一大堆话骗你呢!” 紧接着,女人眼神终于凝视在我身上,带着浓郁不善。 “赶紧从我家里边儿走!不然报警了,你就走不掉了!”??她似是威胁,又有些色厉内荏。 “报什么警……不能报警……这小先生说了,要找到凶手,不然悦悦死不瞑目的!” 胡方拉着女人一条胳膊,他显得很焦急:“你得信,我是真见了悦悦淌血泪,她冤啊!” “信你个鬼!”女人掐了胡方一把。 我忽然道:“你真想报警?那可以报警了。” 胡方一怔,那女人脸色忽地一变,她极力想要镇定,额头上的薄汗,却变成了豆大汗珠。 “我们会报警的!你赶紧从我家里出去!” 第六十七章 你简直神了 这女人,也就是胡悦后妈的反应更让我断定,她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 “小兄弟……你不是说,不能报警吗?怎么又要报警了?”胡方脸色愈加茫然不解。 “他就是和你胡说八道的,之前警察找悦悦还少了吗?”胡悦后妈抿唇说完,再度看向我,显得更凶:“我家的事情,你管不着!大半夜的,吓坏我儿子怎么办?等会儿我把娃娃带回娘家,等天亮了,肯定会报警!你赶紧出去!” 话音刚落,她身体忽地一下绷直。 凶巴巴脸,一下子成了哭脸,嘴唇嗡动,眼泪唰的淌了下来。 “我可怜的闺女啊!”悲戚的哭喊声骤响,胡悦后妈一下子扑将出来,扑倒在地上,一下一下爬到胡悦尸身旁,埋头痛哭。 这情绪变化的速度,甚至比变脸都快。 嘶嘶的声响,似是什么地方接触不良,灯光一闪一闪,便蒙上了一层怪异的幽绿。 胡方被吓得一哆嗦,视线扫过一眼灯,又瞪大眼珠,死死盯着胡悦后妈。 汗珠,从他的额头泌出。 “报警!”??“报警!” “立刻报警!”哭泣声中胡悦后妈猛地抬起头,她此刻所言,和先前又是截然不同。 胡方抬腿迈步,朝着我小跑过来,他脸色更紧绷,甚至有种体若筛糠的感觉。 “你过来干什么!你不准动!”尖厉的喊声从胡悦后妈口中传出。 “我……”胡方一个激灵驻足,汗水从脸颊淌下。 “你们家里有决定了,那你们自行解决,记得报警。” “凶手就在这个房间里。” 我意味深长的看着胡悦后妈。 胡悦后妈的眼睛睁得更大,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 胡方更是错愕茫然。 转身,我推门出去,再反手推门,“砰”,楼上楼下的声控灯都亮了。 门外挡着一样物事,一个孤零零的轮椅,略显得眼熟。 我静看了一秒钟,才往楼下走去。 胡悦后妈的哭,看似是反常,是突然变脸。 实际上,当她喊出声时,我就听出来了。 那早就不是胡悦后妈的声音!而是先前单元口,打电话那五十余岁女人的话音。 胡方没接话,跑向我,一样是听出了声音不对劲! 他晓得,胡悦后妈是鬼上身了! 事实上,我虽不知道胡悦妈妈怎么死的,但能看出来,她怨气不重,只是对女儿的执念深重。 能喊出报警两个字,她就不会害人! 胡悦后妈有问题。 她喊报警,只是为了排挤我,将我赶出去。 至于她有什么问题,不是我该去逼问的。 我最后那句话,既是告诉胡方,又是告诉鬼上身的胡悦妈妈。 只要警察来了,就算胡方不说,胡悦妈妈一定会讲,凶手不是“她”自己,就是胡方! 鬼上身之下,胡悦妈妈说不出什么,等天亮她离身了,警察自会调查胡悦后妈。 出了单元口,我并没有立即离开小区,站在绿化带的树丛里,我静静看着三楼的窗户。 判断胡悦妈妈不会害人,是我理性的推断。 她毕竟是鬼,又是客观事实。 警察来之前,我都不会走,万一出事,这和我因果相关,又会有反噬。 约莫半小时左右,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几分钟后,车顶红蓝闪灯的警车停在了单元楼下,匆匆下来了好几人,朝着楼上跑去。 其余单元的窗户零零散散亮了灯,尤其是三单元,几乎全部亮灯,还有人探出头来往下看。 我这才离开幸福苑小区。 只不过走到小区外时,我胸口的位置忽地一阵闷疼,还有种气紧的感觉。 驻足僵站在原地,捂着胸口,半晌才缓和下来。 这并非反噬,反噬会见血,况且胡悦的事情,警察刚去,都没有个定论。 退一万步说,胡方和胡悦后妈性命在警察那里肯定是无碍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噬。 那就是熬夜太多,导致的胸闷气紧。 深呼吸,又吐了口浊气,倒还好,这件事情就用了半天半夜就有了眉目,不影响我办正事。 拦了一辆车,我回了枫叶山,澄丰观。 深夜,道观早就大门紧闭,不过于我来说,门墙不是问题。 回到后殿我住的小别院时,茭白的明月正悬在院子顶端,显得极大极大,月华给人一种宁静感。 白天道士余文刚带我来这里不久,我就接了薛広电话离开。 找到卧房门,推门进去,开了灯。 房间布置的很简单素净,不过该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我脱了衣服,上床休息。 这一觉我睡得很久,很沉。 次日醒来时,日上三竿,屋内都装满了阳光。 起身去小院里晒了会儿太阳,再进厨房,小厨房里米面都有,甚至还有冰箱,装着肉菜。 不得不说,澄丰观香火鼎盛,对行脚道士的待遇,也是相当的好。 至少从现在看,这道观没有丝毫问题。 煮了一碗面,吃完后洗净碗筷,正准备在院内打坐冥想一会儿。 莫名的,又是一阵胸闷感涌来。 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我正准备用凝神决定神。 小院门前却传来了细碎脚步声。 抬头看院门,刚好余文走了进来,道袍干净整洁,清秀的脸上,带着和善笑容。 “呵呵,陈道长醒了,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很不错。”我起身,笑着回答。 “咳咳,是这样的。” 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余文才道了来意,意思是,昨天我挂名时,彰显了自身除了道术,还有观相的实力,这在道门一脉实属罕见,甚至是没有。 而澄丰观有一虔诚的香客,每隔一段时间,家中必然出些闹鬼的事情,以至于观内都定时定点,上他家做法,辟邪化煞。 本来这不算什么大事儿,老观主的意思是,如果我今天有时间,可以去看看,能解决皆大欢喜,不能解决,也无碍。 “我今天没有时间。”我如实回答。 行脚道士挂名,在需要的时候,是要替道观做事的,这是天下道场的规矩。 只不过,我今天确实没时间。 余文一脸的尴尬,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似的。 “行,那就下次,我先跟人去一趟。”余文咳嗽了一声,又恢复了满脸笑容,说今天他不在,有什么事情,随便去前观找个人,一样能解决。 “好的。”我点点头。 余文从院内离开。 他刚走,我电话就响了起来,打过来的,还是王一鸣。 稍一蹙眉,我还是接通电话。 第一句话,就是王一鸣的惊叹。 “陈先生,你简直神了啊!” 第六十八章 行小路 “嗯?”我先是不解。 王一鸣才嗐了一声,说:“陈先生,你不知道?你办的事情,你没关注吗?” 此刻王一鸣的语气,对我是最恭敬的。 即便我在王家处理那么多事,他对陈先生这称呼都有些卡顿,刚才叫的最顺畅。 “有什么事情,你直说。”我道。 “刚才荆州警方发了一条通告!就是失踪的胡悦,下定论了!” “尸体,被胡悦爸爸和一个热心市民在江堤处打捞上岸,两人将尸体带回了家,胡悦后妈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报了警,自己说自己是凶手,之后又反口,结果通过民警再三疏导,盘问,又调查了她最近的行动轨迹,断定了她就是胡悦失踪受害的犯罪嫌疑人!” “这下好了,大家都不会觉得那么人心惶惶,其实我有个哥在公安里边儿,他们压力大得惊人,这下也稍稍缓一点了。” 我才恍然,这案件定论速度之快,着实让人惊讶,归类于舆论压力,倒也正常。 我正想挂断电话,王一鸣忽然又问我,想不想知道里面更多蹊跷,事情说真的,还是糟心。 本来我要回答说不想。 可忽地一下,胸闷感又来了,我闷声,听起来就像是答应。 王一鸣就立即说:“胡悦亲妈和她爸离婚了,之后突发脑出血,弄得半身不遂,胡悦就一直想方设法的去打工,哪儿工资高去哪儿,像是酒吧打碟,KTV陪人唱歌儿,都去。”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容易,她爸不理解她,她没办法,疗养费还是得去赚。” “后妈看似对她好,可知道这些之后,就觉得自己没面子啊,老被人取笑,她心里就越来越记恨胡悦,一直到了她精神临界点,她才下定主意,要害了胡悦。” “你说,是不是一个好姑娘,遭了无妄之灾?” 至此,王一鸣语气都充满唏嘘,他又告诉我,这些东西其实是他局子里的哥说出来的,让我别说出去,怕引起更大的舆论,还有,胡悦的妈妈在头一天,刚好在睡梦中去世了。 警方还要对胡悦进行尸检,等尸检报告出来,这件案子就可以落地了。 我嗯了一声,就挂断王一鸣电话。 事情稍稍在脑海中盘旋一阵,再度平息。 如同王一鸣所说的那样,胡悦的死多少有些无妄之灾,让人觉得可惜。 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还是王一鸣打来的。 稍蹙眉,我再接通。 “还有一件事情忘说了,陈先生,有人在找你。” 我心头微凝,没等开口,王一鸣又道:“也是咱们学校的人,小一届的,她家里做酒楼生意的,家业不小,一直有些邪门事情缠身,前段时间瞧见我家里出事,这会儿又安然无恙了,就上门求我爸,问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我爸一问三不知,也没说你是你。” “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可以搭线,酬金不少的。” 眉头稍稍松缓开来,我还以为有什么麻烦登门。 “先不必了。”我回答。 “呃……好。”王一鸣倒没什么扭捏。 本来我醒得就晚,这一来二去,已然是日上三竿。 去厨房做了顿饭,吃饱喝足后,打坐一小段时间,再起身去了道观前殿。 薛広那里天黑才去,我不想太早了,又听他们两口子的“苦口婆心”。 此外,我还是想看看澄丰观的“问题”在那儿。 那三个道士可能就是我太敏感了,可我妈的事儿,必有一个症结。 站在前殿门口,两侧的解签道士低头半垂着眼,观内其余道士,则时不时的瞟我一眼。 今儿香火依旧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咦,你是陈千叩?”惊讶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身后是个俏生生的女孩儿,淡紫色的长裙,瓜子脸精致娇气,桃花眼忽闪,黑长直的头发束成了一裹马尾,搭在肩头。 白皙无暇的皮肤,明眸皓齿,稍稍施加粉黛,再添上双十年华的稚气,她的美貌便有倾城之姿。 “你是?” 我确实没认出来这女孩儿,模样没印象,声音更没印象。 女孩儿嘟了嘟嘴,轻哼一声:“果然呐,都说陈千叩目中无女人,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总可以叭。” 我眉头再皱。 女孩儿才说,她叫许悠悠,比我小一届,我们算是校友,她有个室友喜欢我,她还帮忙一起去男生宿舍楼下送过早饭。 我:“……” 其实,这些年我都习惯了,从小学一直到大学,对我青睐有加的女生太多。 还好,许悠悠不是,只是她室友,不然就很尴尬。 “陈道长?你没事了?”余文声随人至,停步在我和许悠悠面前,稍显的惊喜,说:“你们都聊上了啊,那就太好了。” 许悠悠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我,又扭头看看余文。 “陈道长?陈千叩,你当道士了吗?”她古怪的问。 我同样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余文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你们没聊事情?你们……认识?”??我正要摇头,许悠悠却点头。 旋即,我反应过来,校友也算认识,便要点头。 许悠悠却又像是拨浪鼓一样摇头…… 余文的神态便一头雾水。 许悠悠轻哼了一声,才说:“算认识吧,没想到,澄丰观会与时俱进,招应届生。” 她倒是没恶意,甚至还有一丝对我的调侃。 余文眼前一亮,正色道:“认识,倒好了,陈道长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新来道长,自老君山下山,既能相面,又会道术,有陈道长出面,贵家的事情,应该能够解决了。” “至于招什么生?我没太听明白。”余文语气分外认真。 许悠悠愣住,忽闪的眸子里,全然是惊诧不解。 “我只是出来看看,我没时间。” “至少,今天没时间。”我稍蹙眉,和余文解释。 我是没想到,余文口中那个虔诚香客,居然和我一个大学。 氛围陷入了凝滞。 许悠悠总算反应过来,小声说:“余道长,还是算了,就你跟我去吧,陈千叩,模样是很赏心悦目,可我们一个学校的,算是知根知底吧,我觉得你之前形容那么多,多少有些悬乎和不靠谱了。” 余文也反应了过来,他正要解释。 我打算打断余文,许悠悠不想要我去,还正好,后续都省了麻烦。 结果余文的印堂,却乍现了一丝青色。 不光是余文,一旁的许悠悠,额头同样发青! 目瞳微缩,我改了话头,说:“余道长,你去的时候注意一点,两人步行,不要走车多的道,走人行小路。” 余文顿生疑惑。 许悠悠眉头皱成好看的疙瘩,不解说:“走路去我家?得走两三个小时啊,为什么?” 第六十九章 走错单元了 “天机不可泄露。余道长,你务必。” 我没多解释。??印堂发青,属于车马伤相,不过没有上次那个出租车司机严重,他是暴毙的车马伤相,余文和许悠悠不过是损伤,即便出事也只是小伤小惊吓。 如果我刻意提醒他们小心车辆,反倒是容易起反效果,过度注意一样东西,不但躲不掉,更容易牵扯在身上。 譬如很多人,越想什么事情,越容易完不成。 越想办好某件事,却越出纰漏。 余文收起了脸上疑惑,道了句多谢,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许悠悠和他离开。 “故弄玄虚。”许悠悠嘀咕了一句,便跟着余文走了。 我又站了几分钟,四顾看去,道士有几个和昨天的不同了,新来的依旧没什么问题。 当然,我没有再贸然的去看相格,恶人的话,即便是不观相,脸上同样有气场。 “小道长,能帮我解签嘛?”娇滴滴的声音,稍显的酥麻。 从大殿出来,停在我身侧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穿着一身连衣裙,打扮的很嫩气。 她看我的眼神,是越看越满意。 “先前我求签的时候,好像听余道长说的,你还会相面,要不要帮我摸摸骨?澄丰观现在是越来越好了,都能给人算……” “不好意思,解签在那边。”我指了指身后解签的老道士,便快步朝着观外走去。 “哎你!”少妇伸手想抓我,她哪儿抓得住? 踏步出了观外,我还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稍稍松了口气。 以前年纪很小的时候,除却被同龄女生青睐,有时候学校小卖部的大姐姐,或者一些阿姨,都会亲昵的来摸摸我的脸,甚至还让我跟她们去家里,给我做饭吃。 开始我不懂,还觉得亲切,之后大点儿了,才知道问题根结。 等到高中时,师姐就着重提醒过我,想要道法早日登顶,就不能被情爱所累,更要保住元神精气。 色字头上不只是一把刀,更是跗骨毒,吃人蛆。 就在这时,视线中,却忽地出现一人。 那人身上道袍脏旧,腰间挂着一黄葫芦,头发蓬乱,邋里邋遢,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步行的香客往山下走去。 我心头突地一跳,回过神来,收起要打车离开的打算,快速跟上那邋遢道士。 结果我刚跟了几步路,那邋遢道士忽地顿足一下,扭头瞥了一眼。 瞬间,便四目相对。 我脚步未顿,朝着他逼近! 他瞳孔微缩,身体一闪,便进了路旁林子里。 我快步追进去,可林间密集,他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已经消失在我视线尽头了。 心跳微微加速,整个澄丰观的道士,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干干净净,正正常常。 就这一个,一看就不对劲! 他还躲我,问题就更大了! 深呼吸,平复心神,我记住了这道士。 回头,等从薛広家里回来,余文也回来了,就和他问一问,这邋遢道士什么来头,是澄丰观的人,还是挂名在这里。 退出林子,我才退回几步,找了一辆刚下香客的出租车。 上去后,我便说了薛広留给我的地址。 时间才四点多,其实还尚早,车流高峰期堵了一会儿,差不多六点时,我到了薛広所说他家的小区。 这也是个老式小区,门口有个昏昏欲睡的老保安。 我径直入内,循着地址,到了单元,上了楼,停在六楼右侧601门前,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疑惑的看着我。 “你找谁?” “薛広。”我回答。 “敲错门了。” 砰,老头关上了门。 我眉头顿时紧皱。 开门是个老人,我其实已经疑惑起来,转念一想,或许是薛広家里的其余人。 结果敲错门了?薛広给了我个假的地址? 他那副真切实意的态度,不像啊? 而且,对他来说,更没有必要…… 他完全可以不打那个电话的。 那就是地址留错了? 我敲了敲对门602,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脸狐疑的看着我,问我找谁? 我说了薛広,他同样摇摇头,说不认识,正要关门,他顿了顿,说:“小伙子,我这栋楼住了十几年了,就没一家人姓薛,你是不是走错单元了?” 心,完全沉了下来。 我先善意的和那人道了谢。 他关门后,我才沉着脸往楼下走去。 被薛広摆了一道? 可还是我所想的那样,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骗我这一茬。 这不就是告诉我,他不对劲吗? 事实上,他此前表现的一切都很正常,符合了所有逻辑,唯一的不正常,就是太过没问题。 今天骗我,完全没好处才对。 出了单元口,我摸出来手机,给薛広打了个电话。 结果一直提示在通话中。 隔了两分钟,我再打了一个,还是通话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暮色吞并了夕阳,天快入夜了。 隔两分钟我就打个电话,打了十几个,还是通话中…… 天都黑了,我吐了口浊气,打算作罢,先回澄丰观再说。 刚走到小区门口,电话就响了。 结果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并非薛広。 我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稍熟悉的女声。 “千叩,你没有忙吧?” “翠姨?我没忙,你进城了?”我虽说听了出来,但还是问了一声确认。 寡妇先应了一声,才告诉我,今早上村子四边的地,就咕嘟咕嘟一直冒血,邪门急了,后山也突然起了山火,烧的窜天高,她就按照我的叮嘱,赶紧进城,她立即变卖了我给的东西,又租好了房子,已经把我妈接过来了。 我妈哭了好久,哭累了,睡着了,她才偷摸给我打了这个电话。 我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点了点头说:“好,那就好。” “我听你妈说,有个很好的先生,帮了她很多,还救过命……” 寡妇说了半截就顿住,苦笑了一声,她又转变了话题。 “那个叫做余箐的小姑娘,是你女朋友?” “不是。”我否认。 “翠姨,忙了一天,你好好休息,记住我的话。” 我打断了寡妇零零碎碎的问题,又多叮嘱几句,让她平时注意安全,便挂断电话。 悬着的心更为平复,事情有条不紊的按照我安排的进行,我妈那里算是安全了。 陈远村那走入邪路的先生,被我反设下的风水反噬,怕是已经入了土。 正要走出小区大门,手机忽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来电人是薛広! 第七十章 瓮中捉鳖 我刚接通,薛広话音入耳:“这都天黑了,千叩,你怎么还没来?不是答应了舅舅吗?” 我稍蹙眉,没有任何语气情绪,说:“地址,我去了,别人说那栋楼没有姓薛的人。” “啊?”薛広极度诧异,赶紧道:“你等等……” 几秒后,他才尴尬无比的说地址他留错了,那天他情绪太激动,手写的输入法,将1单元写成了7单元,居然没发现。 他问我现在哪儿呢,马上下楼,开车接我。 我皱眉,瞥了一眼挨着小区大门的一单元入口。 抬头看向楼顶那一层,一侧窗户有灯,另一侧灯光似有似无,总归很暗。 “不用了,我还在楼下。”答完,我走进一单元入口。 径直到了六楼,601的房门虚掩着一条缝,好似提前打开。 我拉开门,入内。 稍旧的家具干净整齐陈列着,非常老式的钨丝灯,灯泡中泛着橘黄色光。 茶几上摆着不少吃食,薛広正在放碗筷,厨房里传来剁骨头的哐当声。 “千叩,先坐下来吃点儿东西,你表弟和他师长在房间呢,我马上喊他们出来吃饭,咦,你妈呢?”??薛広回头看我,笑容稍有僵硬。 “先见过薛烬,我妈的事情回头再说。”我语气没有那么冷硬了。 “呃……”薛広站起身,道:“倒也行,那千叩你先吃点儿东西。” 我目光扫过屋内一眼,摇摇头说:“人不齐。” “你舅妈还有两道菜,马上就好,你带下门,我喊他们出来。”薛広说着,便走向一房间。 我回头关上了屋门,却觉得不太对劲。 门把手很凉,那种凉意有些刺骨,甚至还有沾手的感觉。 过冷,过热,都会沾手,坚冰会,烧红的铁会。 阴气重了,同样如此。 好端端的阳宅,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 再等我回过头,不对劲的感觉忽地扩大了。 整个屋子变得极度安静。 桌上饭菜依旧,薛広却不见了,没了踪影。 厨房里头剁骨头的声音,同样消失不见…… 于我来说,很少有环境能吓人,可这忽然的变化,还是让我有些心头不适。 “薛広?”我沉声喊了句。 没有回应。 目光变得警觉起来,屋内共有三个房间,两个开着,一个闭合。 我大步朝着闭合那屋门走去。 不管这里怎么不对劲,薛烬就在这里,拿了命数我便走人。 到了屋门前,我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入目所视,薛広站在窗户前,他背对窗户,面对面的看着我。 他在笑,却笑得很古怪,还有些阴森。 和先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薛烬呢?”我脸色微变。 屋内不但没有第二个人,更没有薛烬师长! “你妈没来,那你表弟不来,不就是礼尚往来吗?” 薛広幽幽道:“非要见你表弟,想干什么呢?”??薛広的反应,让我心沉至谷底。 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冷风! 我脸色微变,转身同时,浑身肌肉紧绷,双手托举招架! 袭向我的,赫然是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 挥刀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他眼珠子没有任何神采,脸上长满了斑块,头顶,赫然贴着一张符! 我招式一变,双手合十,猛地夹住刀身! 又一阵劲风从头顶袭来! 天花板距离人才多远? 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猛地往前踏步一冲。 那男尸被我逼退两步,自上而下的劲风哐当一声撞击在地上。 我手朝着右侧用力一推,人向着左边一闪! 这动作一气呵成,脱离那把菜刀,我退避到了厨房方位。 视线直视男尸,却不光是瞧见了男尸。 地上趴着一个至多两三岁的婴孩,蜡黄蜡黄的死人脸,眼珠子凸起,直勾勾盯着我。 不是怕!是心骇! 薛広,我一直没有真的去相信他。 他没问题,就是有问题! 只是我没有想到,今晚的见面竟是一场杀局! 薛広请我回家,口口声声要说清楚,还要我带着我妈,给我妈医治眼睛。 结果,是两口凶尸在这里等着!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薛広……是怎么骗过我的? 阴阳先生的眼睛,能看穿许多东西。 即便实力比我稍强,我也能看出一星半点儿,譬如那徐道长。 只有实力远超于我,才能够在我面前隐瞒自己的面相! 薛広肯定没有那种实力! 那这就超出了我的认知…… 心骇之余,后怕的感觉涌来了。 薛広太奸险了,一步一步博取信任。 虽说我没有信任他,但是也减少了很多警惕,至少,将他当成了一个正常人…… 他一步一步将我引来此地。 如果今天我带来我妈,结果会怎么样?简直不堪设想。 脑子忽然冒起先前薛広那一句:非要见你表弟,想干什么呢? 我忽然明白,薛広设下这两场局的意义了。 前一场,那么多亲戚,他是真想弄明白,我见薛烬是为了什么? 不欢而散后,他便动了杀机! 就在这时!那男尸猛地朝着我冲来,地上婴孩尸身弹射而起,直撞我面门! 我陡然回过神来,双手顿掐出阳五雷的诀法,就要打出去! 冷不丁的,耳后一股凉风袭来! 脖子,瞬间被一双手死死掐住! 尖细的笑声钻进耳中,让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男尸拿着菜刀,必然是从厨房出来的。 正是判断了这一点,我才闪身躲这边儿,可厨房居然还有东西? 脖子剧痛,呼吸都迟钝,我额头青筋鼓起,双手还是猛地往前打出! 噼啪声响中,那男尸和婴孩被我击中,重重抛飞而出! 尖细的笑声,变成怨毒尖叫! “打我娃娃,打我男人!我掐死你!” 那双手更用力,换做个普通人,恐怕脖子都被掐断了。 双手猛的回打!这一次是阴五雷! 手触碰到冰冷物事的瞬间,凄厉尖叫炸响! 顿时,脖子上的掐感消失! 猛地回过头,一个头发蓬乱,脸颊削瘦,眼珠凸起的女人,朝着地上软倒…… 那男尸和婴孩撞击在墙上,同样落地。 他们神态麻木,爬起身后,再朝着我冲来! 这时,薛広脑袋探出卧室门,目光惊骇不已。 像是没料到,这样的杀局都没有将我制服! “你跑不掉!”我冷声斥道。 第七十一章 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薛広神色阴毒,他并未吭声,脑袋瞬地缩回门后。 男尸和婴尸距离我还有不到三米,神态分外凶厉怨毒。 我眉心拧起,探出食指,捏破指尖伤口,迅速勾符。 同时我沉声喝道:“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血光乍现,符文瞬间成型,朝着那男尸和婴尸打去! 下一秒,符和两尸碰撞在一处。 嗤的一声,白烟骤然冒起,两尸砰的一下倒地,便再没有爬起来。 我目光锐利警惕,再四扫屋内各处,注意力尤为落在那些尸身上。 那女尸,男尸,婴尸,头脸上都冒出细碎的黑色绒毛,很快,绒毛又像是菌子一样枯萎,慢慢消散。 尸鬼有级别,水里打捞起来的胡悦,是白尸煞,这一屋子的尸却要高一个等级,是黑尸煞。 白黑血青紫,诈尸后尸生绒毛,绒毛每每变化一次,凶厉程度提升十倍不止。 而且,尸绒只是代表煞气的多少,算是尸体本事的一部分,却不能涵盖全部。 还是以胡悦为例,她不光有白尸煞的怨气,更是死倒,算是特殊的凶尸种类,我才需要忌惮,按照规矩办事。 眼前这三口尸体,只是怨气浓厚,普普通通的凶尸,反倒是比胡悦好对付。 再三确定,它们没有其他异样,屋内也没了别的鬼东西,我才迈步,疾走入刚才房间。 让我心猛地坠空的是,屋内,居然没了薛広的人影? 偌大房间,空空荡荡,薛広像是凭空蒸发了。 他不可能从门那里走啊!? 视线瞬地落至窗户处,我快步走至窗前,推开了窗扇。 低头往下一看的瞬间,顿生一股强烈的心悸感! 来不及多思索,我正要缩回脖子。 可已经来不及了……颈间顿感觉到被一根细绳死死箍住,往下猛拽! 我一声闷哼,双手骤然横出,抓住两侧窗框。 巨大的力道,往下坠去,似要将我生生拽翻坠楼! 我双腿猛的屈起,膝盖顶住了墙。 视线下坠,入目所视,让我头皮阵阵发麻。 一根绳子从我脖颈间伸出去,差不多一米半的长度,下边儿一绳套,挂着一人…… 不,不是人……也不是尸体……而是鬼! 那鬼脑袋低垂着,鲜红的舌头吐出来老长,恐怖渗人到了极点! 可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计算! 薛広骗我来这里,屋内三尸,看似已经够凶狠,这杀局已经够大! 他探头出来看我,看似觉得自己计划落空,实际上,这竟也是一个计划! 诱使我再度进屋,发现他不见后,认为他从窗户离开。 我来看这里,就必然被鬼拽颈! 火辣辣的疼痛,不住从脖子上袭来,它的力道没有丝毫变小。 我没有机会松手施符,一旦稍有松懈,必然被拽下楼。 倒栽葱的坠下六楼,再强的功底,脑袋也得砸进胸腔里! 薛広精密布局,是非杀我不可! 双目圆睁,颈椎都感觉到一阵阵快断裂的疼痛。 呼吸愈发粗重,本来我牙关紧咬着,此刻稍有松懈,舌尖抵在齿尖。 咬破舌尖,舌头后抵,运气,狠狠一口血喷出! 血似一道箭,猛然射入那鬼的头顶! 砰的一声闷响,那只鬼崩散成了无数灰气,其中还夹杂着片片血丝。 我骤然起身,手拽向颈间,那绳子已经消失不见。 心,咚咚咚的狂跳着。 一阵阵晕厥感袭来。 不只是刚才那动作让我身体不适,吐了一口舌尖血,同样损了元气。 舌尖精血,重阳成煞,舌尖血是阳煞箭,相当于拿着自身精气去打鬼。 这样一口血,都能画出来起码三张符,效果远比十指血强。 只是情况危急,我也没得选择。 猛地回头,我再度四扫屋内,眼皮同样痉挛微搐。 我没有再轻视薛広了,这种程度的布局,我若稍稍再弱一些……恐怕就要被杀。 薛広绝不简单,甚至可以说,让人细思极恐。 他的假装,没有丝毫破绽。 这计划,一样是天衣无缝…… 他和我……说过真话吗? 还是他所说的,全都是假话? 这不禁又让我想到了陈督,以及棺材里那老头! 陈督真的是和那老头一伙儿的? 还是说,这些都是假的。 老头实际上也是薛家的人? 只是,薛広最开始的计划,是想用陈督杀我! 他刻意将我引去找陈督,刻意用那老妪把我骗上山。 只不过计划不成,便当场杀了陈督,将这件事情堵上,将他摘干净。 从而将那老头,塑造了一个走入邪路,只想续命的先生形象! 那场杀局,以陈督死,我在村内用风水反击老头,并废了老头为句号。 丝毫没有牵扯到薛広身上,甚至此前没有让我丝毫怀疑他。 鸡皮疙瘩逐渐爬满全身,轻微的叮铃声入耳,我心头恶寒,再度猛地回头。 入目所视,却是窗户上方挂着的一个风铃,正在随风轻响。 口腔中满是血腥味,我快速迈步出了房间。 扫过屋内三口尸身。 我先走到女尸身边,捡起来地上一个符团,魂魄就在其中。 再扫了男尸,婴孩一眼,再用阴五雷收了魂。 薛広手段毒辣,更能驱尸用鬼,这远远超出我的认知。 外头那个鬼被打散了暂时收不了,我也怕中了薛広其余算计,只能把这三尸的魂收了,尸身就完全废了。薛広便再不能用它们来对付我,或者害别人。 匆匆走出601的房间,刚好,对面602的门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走出来。 “咦……”她诧异的看着我,说了句:“小伙子,你租房子的吗?”??“这屋子租不得哟,早先死了四口人呢,凶宅,凶得很哩!”??我瞳孔更微微一缩。 老太太没和我多言,小声嘀咕:“又歪了……” 她踮起脚尖,伸手摆弄着她家门头挂着的一面铜镜。 铜镜正照着对面601房门。 我先前匆匆上来,竟没注意到这细节…… “这套房子,是薛広的么?”我问了老太太一句。 “是啊。”老太太没回头,继续摆弄着铜镜,说:“薛広可是个大好人哩,就可惜了,房子租给了一家子倒霉鬼,好像是女人在家里头偷人,两三岁大的娃娃,把手机视频打出去了,教她男人瞧见了,她男人回来后,把那奸夫栓绳子上,硬生生吊死在窗户外边儿,又放了煤气,一家三口自杀了。” “租户弄成了凶宅,他给我们每家人都赔了钱,还请了先生来做法,不过,这房子他好像有租出去的意思,虽然我们拿了钱,但这里的事情,也不好不说,是不?”??老太太回过头,还是慈眉善目的对着我笑。 “小伙子,要不要进来喝杯水?我看你好像被吓到了,一直冒汗。”她问。 第七十二章 许家噩耗 “不……不用了,谢谢婆婆。” 我说完这句话,匆匆朝着楼下走去。 经过五楼,四楼,三楼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镜子…… 只是,真就是我第一次被薛広摆了一道,去错了地方,稍乱了心境,而后薛広再让我上楼,我就只想着上楼,心思都在薛烬身上,才没有注意到这每一层都有的细节。 那老太太家里我不敢进去。 她说的话,是不是实话,我亦没去分辨。 薛広都能在我面前撒谎,甚至他老婆,一样在我面前撒了谎,我都没能看出来。 他们必然有办法针对阴阳先生的眼睛。 搞不好,那老太太家里又有什么布局也不一定? 转眼,我走出了一楼单元口。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我摸出来一看,竟还是薛広打来的电话! 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我滑动接通,听筒放置耳边。 “千叩,舅舅糊涂了,地址给你留错了啊,嗐!这叫怎么回事儿,先前给你留的,是老房子的位置,老房子也留错了,把1写成了7。我们老早些年就搬家啦,不过不远,就在附近,薛烬和他师姐已经在家里等你了,你舅妈也做了一桌子菜。” 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密布而下。 “你搞什么鬼?故技重施?”我声音都沙哑起来。 “什么故技重施?千叩,舅舅听不明白啊。”薛広语气全然是疑惑不解。 “新地址发给你手机了,你快过来吧。”薛広又催促道。 叮的一声轻响,夹杂在薛広话音中,的确是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挂断了电话,打开信息,额间泌出的汗水更多。 先前那一茬,就算是和薛広撕破脸皮了。 他再这样假情假意,是为了什么? 真以为我还会去一次? 好奇心害死猫,一而再再而三,那我死了,都是死于活该了…… 只是,这样一来,我就被动了。 明面上,薛広都是鸿门宴。 那就只能暗地里对薛烬下手? 现在我还不知道薛烬的长相,其余信息,事情就会麻烦和棘手起来…… 这就意味着,这地址,我还得去一次? 至少得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薛広家? 杵在单元口,心头陷入了天人交战。 最后我选择了放弃。 这初次交锋交手,我完全陷入了被动,下风。 这般精于计算的薛広,未必是他本身的实力,恐怕和薛烬也有关系。 薛烬拿了我的命数,不知道究竟师承何方。 他们应该多少想到了我想做什么。 那他们想杀我,肯定比我想解决他们,念头重的多。 况且,我未必没有机会将薛烬引出来! 思绪落定,我朝着小区外走去。 刚出小区大门,却又接到一个电话,还是薛広的号码。 我心态平稳下来,还是接通电话,想看看薛広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结果那头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 “陈千叩,你不是要求要见我么?” “我在家中等你,师姐,师兄也一同陪着我,并准备好了一应药材,针刀,随时可帮你治愈母亲眼疾。” “我爸留错了地址,是他的问题,但你总不能不来?” “当年我妈听信外婆偏方,实际上,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偏方,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我不会在意这些,你想要我怎么道歉,我道歉便是,让家里老人,心里好有个安宁。”??男人声音听似谦和,实际上却透着冷漠,和善的很虚假。 我没吭声。 他又喂了两声,而后,我似听到一句:“师姐,恐怕他不来了……” 同时电话挂断。 我眉头皱得更紧,指关节发力,用力攥着手机。 那男人声音是薛烬的。 除了对我所说的话,挂电话时补的那一句,就好像在作秀? 只不过这究竟是作秀,还是钓鱼,却让我一时间难以分清……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在身边,司机询问的目光瞅我一眼。 我眼皮微跳,没敢上这辆车。 匆匆往后走了几步,刚好又一辆空车驶来,我拦下后上了后排,隐约听到前面那辆出租车司机在骂娘,说装什么装呢?还非上后车? 驾驶室的司机却笑眯眯的问我去哪儿? 我说了澄丰观的地址,他便驱车前往。 打开车窗,风吹在脸上,吹得我眼睛微眯,稍稍睁不开,心才堪堪冷静下来。 我完全打定了注意。 事情,得按照我想的方式去完成,而不能被薛家再牵着鼻子走了! 无论他们怎么做,于我来说,肯定都没有半分好处,一直会让我处于算计中! 等我回到澄丰观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子时。 结果,观门竟然没有关闭,一个人在门前来回踱步。 我车停下的时候,他目光都灼灼,看着车门。 我一眼就认出来,不正是余文吗? 推门下车,余文便惊喜走至我面前。 “陈道长,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激动的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稍皱眉。 余文又快速松开手,叹道:“陈道长救了小道一命。” 他打开了话匣子,说明缘由。 原来,我当时说过那番话后,许悠悠本来不愿意听,他坚持要步行,两人就步行了,让司机自己开车回去,他们走的也是少车的人行路。 还没到许家,就接到噩耗,开车的司机出事了,路遇一辆泥罐车倒了,直接将车压扁,司机惨死。 要是车里还有人,有几个,恐怕得死几个。 许悠悠被吓坏了,才开始懊恼先前没信我的话,还好他坚持没上车。 我本来皱着的眉头,更是拧成疙瘩。 这不对劲啊。 许悠悠和余文只是车马伤相,并没有死相这么严重。 难道,那开车的司机是死相? 可路遇泥罐车,那种危机,必然也让许悠悠和余文惨死…… “陈道长?你脸色不太好看……”余文面色复杂,低声说:“是因为司机死了?其实我心里也不好过,只不过,谁能遇到先生忽然点命呢?阴差阳错,陈道长还会面相,又和许悠悠认识,恰好和我们说了问题。” 闭眼,我吐了口浊气,再睁开,眼中布满血丝。 “你把许悠悠叫来,要连夜。”我哑声说:“然后,你准备一些东西,和她一起到我院子里来,要小三牲,冥钱,香烛。” 语罢,我径直进了道观大门。 第七十三章 该死的是你们 “陈道长……”余文再喊了我一声。 我没有理会他,穿过前殿,入了后殿演武场。 停在我住处小院,内心才涌上一阵阵复杂。 余文和许悠悠两人,的确只是车马伤相中的一般相格。 司机应该属于稍重的伤亡相格。 若是他们两人在车上,余文这道士命数比常人重,许悠悠作为富家女,命数一样胜过普通人,两相叠加下,那司机的灾祸应该有变。 我让他们避过了灾劫,反倒是引起蝴蝶效应。 再简单点儿说,三人灾劫,三人均分,两人躲了灾,一人便照单全收。 本来不用死的司机,现在却死了…… 无形中我沾染了因果,余文和许悠悠一样不能独善其身,那司机必然缠上他们! 我若不能好好解决,一样遭报应反噬。 这种程度的反噬不会太大,远比不上我给我妈续命,可反噬次数多了,先生难免被天厌,再入什么大山大水,就容易出意外。 慢慢压下思绪,却又思索起来薛家的事情,默念凝神法决,在地上盘膝打坐,才缓和下来。 子时正刻的时候,心悸感突生,将我从凝神中打断。 本想着再度入定凝神,余文和许悠悠却进了院内。 许悠悠白着一张脸,似是心有余悸的表情。 余文则眉头紧锁。 “只有你们两人?三牲,还有我要的东西呢?”我眉心拧起,问余文。 余文才如实回答,他通知了山下平日给道观送日常所需的人,应该还在准备。 语罢,他又看看许悠悠。 “你遇到事儿了?”我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许悠悠紧抿着唇,才小声说:“先前一直在做噩梦,鬼压床,太可怕了,我梦到自己在开车,突然就过来一辆水泥罐车,水泥罐压下来,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淌血,可我怎么都醒不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余道长的电话才将我叫醒。” “结果我刚醒过来,就瞧见我家那个司机,站在我旁边瞪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坐车?明明大家要一起回来的才对,他却回不来了。” 说着,许悠悠直接就哭了,眼泪婆娑淌下。 余文满脸愁容,低声劝导:“陈道长在这里,白天无碍,这会儿定然更无碍。” 话语间,他看我的眼神愈发敬佩。 这时,余文接了个电话,他一边说着位置,一边走至院门前头。 十余分钟后来了一行人,送来了宰好的猪牛羊,三牲过于新鲜,都还在淌血。 我要的那些香烛,则放在了一竹筐里。 余文招呼着他们抬来了一张大长桌,将三牲摆下。 我则放好了香烛,并让许悠悠点燃了冥钱。 送东西的人走了,我让余文也去烧冥钱。 一时间,院内火光弥漫,风一吹,烧得正旺的冥纸便漫天飞舞。 我站在桌前,静静等待着。 悄无声息,桌前又多了一人。 这人浑身鲜血斑驳,用力吸着鼻子,香烛燃烧的更快! 许悠悠被吓得一个冷颤,冥纸没扔进盆里,在手中就被点燃,她惊慌甩手,还是痛叫了一声。 余文眼疾手快,抓走了那团燃烧的冥纸。 “没事,没事……”他低声安慰许悠悠。 从他们两人的反应,再加上眼前情况,我便断定,桌前就是那惨死的司机了。 许悠悠勉强压下脸上慌乱,还是蹲坐在火堆前头。 那鲜血斑驳的司机,却死死瞪着许悠悠,他身上怨气极重,口中碎碎念着:“死女人,怕?怕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个死男人,对!要不是死女人等你,我怎么会等那么久?你就是贱,放着好端端的车不坐,非要走路!走路,我看你今晚上就倒栽葱,从你山上摔下去!” 一边骂着毒辣的话,司机鼻子不停歇,用力吸着香烛。 我内心愈渐复杂,退一万步来说,我不改变昨天情况,司机多半不死,因此,始作俑者就是我…… “道长,你是好人哇。”忽地那司机又看向我,他凶狠的面容变得感激涕零。 “这身上,疼啊,骨头都给人压碎了,疼得我痛不欲生,我想投胎去啊,死就死了,这辈子死的那么难看,下辈子,怎么也得投个好胎,当个富家少爷,可城隍庙不让我过去,他说我阳寿未尽,不该死,遭人给害死了!” “就是!我哪儿该死了!该死的是这对贱男贱女!他们上车了,指不定我就不用死了,对,他们不拖那么久,我就早回去了,也遇不到那个水泥罐车!” “我没劲儿,等我吃饱了,我就带他们一起走!当鬼,也得一起当游魂野鬼!” 愈说,他鼻翼耸动的愈厉害,神态愈发凶狠。 我瞳孔却微缩,听出来了不对味儿。 害死?不存在的,最多是命数上出了一些小波折,以至于他提前死了。 阳寿未尽被害死…… 那就代表,真有人在害人? 那一个司机,又有什么值得加害的? 是有人要杀余文,还是要杀许悠悠? 那车马伤相只是一个引子?车祸是早有安排? 这就意味着,我如果不插话,死的就不止一个? 我刚想到这里,那司机却又哭哭啼啼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惨,孩子还没大,老婆指定得改嫁。辛辛苦苦攒的钱,让老婆给别的男人花,娃娃也要挨别的男人揍了。 一来二去,香烛被司机吸光了,他面露怨毒之色,就要扑向许悠悠。 我动作反应极快,攥拳,阴五雷猛地打将在那司机身上。 嗤的一声轻响,它消失在原地,我掌心中多了一枚符团。 眼瞧着这一幕发生,许悠悠顿生惊喜。 余文脸色则变了变,不安的问:“陈道长……这……招来这司机……你不是超度吗?” 虽说我没提前商议什么,但余文的确看出来了,我最初的目的就是超度。 超度之前,我还打算和盘托出,是我无心之失,害了他性命。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无形之中,我的确救了余文,或者许悠悠。 “我会超度他的,只是,今天超度不了。” “他死于无妄之灾,该死的不是他,而是“你们”。”我沉声道出。 第七十四章 冤家路窄 余文脸色再变。 许悠悠却错愕茫然,问:“不是你救了我们……为什么……” 我摇摇头,才解释说,我意思是,有人想要他们其中一人死,其余人只是受牵连,而并非是他们真应该死,司机,算是被连累,遭受无妄之灾。 许悠悠先开始听得一知半解。 余文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说:“意思是,昨天若是我们两人,死掉其中一个,另外两人就会安然无恙?” 我嗯了一声。 许悠悠总算听明白了,同余文两人面面相觑。 “余道长,你送许小姐离开吧,近日,你们都小心注意,三牲祭品暂时放在这里,我明日会超度那司机的。” 我再度开口,意思是送客。 余文一阵难色,才道:“陈先生我便罢了,总有些道法傍身,这许小姐……要不陈先生,你再看看?若她无事发生最好,若有事的话,可否多提点几句?” 一时间,我沉默了。 许悠悠看我的神色分外祈求。 “本以为是意外灾殃,我已经提过一句,结果是人祸。” “说到底,若是我不提那一句,司机不会死。” “若我再提,再死无辜之人呢?” “我不了解你们身上是否有什么恩怨,不便插手。” “余道长,请吧。”我再度送客。 我不多管的缘由简单。无论是余文还是许悠悠也好,真要出事,澄丰观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况且,我说的那么直白了,余文多少也听到了那司机所说的鬼话,肯定会请道观其他人守着许悠悠。 大家都能做的事情,那就让大家去做,我没有三头六臂,薛家的事情只是有一点点头绪,不容许我去横生枝节。 一来二去,天色愈渐晚了,都能够听到鸡鸣声。 鸡鸣不只是凌晨五点,丑时,又称荒鸡,那个时候,公鸡便会啼鸣。 丑时鸡鸣可震慑魂魄,让阴魂知道子时已过,需要收敛,而到了寅时再啼鸣,便是天亮,阴魂销声匿迹。 回了房间休息,我沉沉睡了一夜,次日醒来时,阳光充斥满了屋子。 活动了一下筋骨,下了床。 思绪清醒活泛多了,我打算正午之时超度那司机。 死倒,是属于必须找到凶手,尸体才会倒下,魂魄才会安心投胎。 被害死的人,若是阳寿未尽,即便是报了仇,一样无法投胎。 一般阳寿未尽被害死很少,一旦出现了,那鬼魂就真的凄苦,若无人超度,就只能做游魂野鬼,惶惶不可终日。 等我用了超度符后,城隍就自然会让他过界了。 即便是城隍不同意,他也能自行去阴冥。 司机的怨气,本来不重,若非投胎被阻碍,都不会找上余文和许悠悠。 亦不知道是昨晚我插手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事儿有人主导,我也没有遭到反噬。 等超度了司机,我就得暂且离开澄丰观,回一趟陈远村。 刚计划到这里,屋外就传来了喊声,不正是余文在叫我么? 推门出房间,余文精神头显得不错,问我休息的怎么样了。 我点头,说尚可。 本以为,余文是要提他自己,或者许悠悠的事情。 余文倒也提了许悠悠,不过他所说,是观内遣人,最近这几天保护她。 他也懂,天机不可泄露,并和许悠悠叮嘱了,希望她不要误会。 虽说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余文的好意,还是让我点点头,说了句多谢。 余文笑了笑,又切开了话题,说老观主正在大殿里头,澄丰观在观的道士全部都集合起来了,今日有大人物来,他顺道叫上我,让我也观观礼。 “大人物?”我稍显的诧异。 “是啊,大人物!一共来了三人,听说,要在澄丰观长住,我还听说,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就是荆州人,他们这一住下,观内的香火会更鼎盛,荆州暗地里那些鬼东西,又要更收敛一些了。” 顿了顿,余文神秘兮兮的说:“我还听说,他们要在荆州做一件大事,可能会选一些观内道士同行,陈道长可有兴趣?一旦事情完成,能得到不少的好处。” “我兴趣不大。”摇摇头,我才问:“后殿可有下山路?” 余文一愣,神态稍显的古怪,说:“后殿下山?倒是没有……”??我皱了皱眉。 余文苦笑,道:“陈道长倒显得和大家不同,不过,你没兴趣便没兴趣,也可以从前殿离开,我得赶紧过去,观礼才是,那行大人物,还会选几个弟子,帮其疏通经脉。” 语罢,余文眼中又显得兴奋起来。 我没有耽误时间了,示意余文先行。 他走在前头,我便在后边儿跟着。 几分钟,便从前殿旁的过道走了出去。 前殿大院今天显得很空旷。 看来,因为这一行大人物,澄丰观今日连香客都不接待了。 爽朗的笑声从大殿内传出,夹杂着稍熟悉的话音。 “几位,并非贫道胡言乱语,我观内,当真有挂牌道士,道法根基稳固,其还会面相之术!至于风水术,贫道的确不知晓,不过,等会儿贫道可以问一问,若是风水术一样会,那你们此行,的确有大保障。” 这话音,不正是当日留下我挂牌那老道士的么? 他又道:“我徒儿去请那位小道长去了,稍后便回来。” 余文脸色稍变,身体微僵,看了我一眼。 我眉头同样微皱。 三言两语,我便听懂了,那老观主说的不就是我么? 余文才和我说了,来人要在荆州做一件大事,结果这老道士,就将我推荐了出去…… 他们还真不愧是师徒…… “我的确没有时间,过去,我也会婉拒。”我如实告诉余文。 余文苦笑,点头说,婉拒也好,老观主提了,还是得过去打个照面。 他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我心知这是礼数,同样走向大殿。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这便是我弟子余文,余文,这位是薛烬,薛道长。祁钰,祁道长,张炯,张道长!”老道士面含微笑,目光落至我脸上。 他笑容愈发浓郁,又道:“这位,就是来自老君山的陈千叩,陈道长!” “薛道长天资过人,道术极高,陈道长年纪和你相仿,你们算是少年豪杰,或许可成至交好友。”??老道士看向观内另一年轻人,手还微微斜垂,明显是提醒我,那就是他所说的人。 我眼瞳紧缩,盯着那年轻人! 欣长的身形,五官俊朗,短寸的头发,干净整洁,其身着青色道袍,气场斐然。 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还想着去陈远村,捉了我名义上的外婆,那也是薛烬外婆的魂魄,逼薛烬现身。 没想到薛烬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了?! 同样薛烬在看着我,眼中精光乍现! 第七十五章 鞠躬道歉! 虽说我没见过薛烬,薛烬也没见过我,但对视的这一眼,我就确定薛烬认出了我! 他身后的一男一女。 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背厚,坚实的肌肉撑起道袍,胸膛甚至都能瞧见轮廓,一张方脸,刀锋一般的眉毛,粗看一眼,就知道这人脾气硬朗,重忠义。 女人苗条纤瘦,一袭白色道袍,头发挽起,发髻插在中央,凤眸,琼鼻,薄唇,气息如同冰山般拒人以千里之外。 他们应该就是老道士口中所言的张炯和祁钰了。 “少年豪杰?”张炯笑了笑,摇摇头,粗犷道:“除了我薛师弟,荆州还有几人敢称豪杰,陈千叩,未见其人,早已闻过其名,此子的本事或多是吹嘘,他唯一和薛师弟相近的,也就是年龄了。” 余文脸色微变,眼中稍有愠怒和不满,可更多浮现的还是疑惑。 老道士同样目露问询之色,先打了个圆场说:“还不知张道长是哪儿闻陈道长的名?或许,其中有所误会?” “误会?”张炯神态冷了下来,说:“我看,没有什么误会。我同师妹,师弟,等着这陈千叩来,两天前给的消息,中途好端端的,没有任何音讯,到了时间,却忽然说不来了,无信义之人,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薛烬忽而开口道:“师兄言重了,不过是陈千叩瞧不上我薛家而已,入了老君山,更是目中无人,更不会管我父亲对他母亲的帮助。” “他心知肚明,没有我父亲,他母亲或许早已死在了那陋室之中,可他依旧不愿意让我父亲兄妹团聚,甚至其心冷漠,宁可让其母瞎眼度日,也不愿意找我们医治。” 这时,场间其余道士议论纷纷,都好奇无比的揣测我和薛烬之间的关系,除了觉得巧合,他们看我的眼神更古怪,甚至小声说,都没听过老君山有天枢阁这么个小道观,既不属于十六观中任何一个,又没有什么名声,怎么敢瞧不起天医道观的关门弟子? 老道士沉默无言,稍稍皱眉。 余文站在我身旁,他脸色沉了许多,自不是对我,而是对薛烬几人。 一时间,我眉心郁结。 薛烬和张炯,一言一语,一唱一和,无形中便立起了矛头,正对着我。 这时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甚至,我还不能去陈远村抓薛烬外婆了。 一旦这样做了,就是给了薛烬机会,用澄丰观来对付我! 即便是我要对付薛烬,也得确保能同时对付张炯和那女道士祁钰。 无形中,我竟落了这么大的下风,还束手无策? “薛道长,或许个中有什么误会,你们既然有亲疏关系,倒不如让贫道来做个调停?”老道士正开口。 我稍稍抱拳,和老道士行了一礼:“老观主,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老道士一愕。 我转身就要走。 余文拦了拦我,脸色不自然,低声说了句:“陈道长,我觉得你或许可以等我师尊……” 我没让余文说完,便侧身走过。 “陈千叩,就如此小的心眼么?你作为表哥,失约两次,不尊重长辈,我都未曾生气,我说你自己对母亲不敬,你反倒是听不下去了?我师兄师姐一直在观内,若你现在的要事,是去接来你母亲,那还算孺子可教,如果你因为我来了澄丰观而要离开,那便是小肚鸡肠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师尊,能教出如此狭隘之弟子?!”??薛烬冷声训斥,言辞变得锋锐无比。 我骤然顿足,扭头看着薛烬,冷冰冰道:“亦不知道,天医道观是什么样的道观,教你这等夺人命数之人。” “荒谬!大胆!”张炯话音如同闷雷作响。 薛烬却面不改色,冰冷道:“我师尊天医道人,在我刚呱呱坠地之时,便收我为徒,你说我夺人命数?我怎么夺,是指我师尊帮我夺么?那陈千叩,你放肆!你可知,我师尊是何等人!?岂会做这种邪道手段?” “在薛家面前胡言乱语,我爹会纵容你,我会纵容你,可你污蔑天医道观,污蔑于我,我若纵容你,岂不是让师门蒙羞?” “跪地道歉,自掌嘴三下,今日之事,我当没有发生,否则,就要擒下你,让师兄发落了!” 场间的氛围瞬间剑拔弩张! “薛道长,你是否太咄咄逼人?”余文踏前一步,脸色略有难看。 “余文,退下!”老道士训斥一声,他吐了口浊气,看向我道:“陈道长,你先前所言,的确是无稽之谈,既然你和薛道长有表亲关系,那有什么误会,都是可以调停的,怎可侮辱天医道观?贫道还是做个调停,你鞠躬道歉,此事便算了。” 一时间场间所有人都一边倒在薛烬这边,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冷意。 薛烬的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是一点。 天医道观……应该更不简单? 薛烬明明夺了我命数,难道,天医道观的人看不出来? 冷不丁的,我忽地想起来一件事! 那天我不去薛家,薛烬对旁说:“师姐,恐怕他不来了! 就是薛烬的谋划! 要么我去见他,无形之中,可能落入他某种继续的算计中。 要么就是让天医道观的人,认为我是一个性格古怪之辈? 这就意味着,薛烬是骗了天医道观? 一瞬间想清楚这些东西。 我身上泌出一阵阵冷汗,看薛烬的眼神,更是警惕起来。 他说这么多话,是要挑唆起我和天医道观的矛盾!借刀杀人!? 要么我对天医道观低头,对他低头,此后内心埋下一颗魔障的种子。 要么,就直接和天医道观为敌,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薛烬看似张狂,实际上,内心缜密而又阴毒,此人,绝非善类! 一时间,我还真被逼到一个死胡同口,进退无路。 偏偏这时,余文再度踏前一步,沉声对老道士说:“师尊,你怎么也如此说话呢?难道你没听见,先前薛道长先侮辱陈道长师门么?陈道长予以还口,不过是两人口舌之争。” 他再看向薛烬,沉声道:“薛道长,你先提起的口舌之争,却搬出师门压人一头,真要让陈道长鞠躬道歉,甚至是掌嘴,你是否也要掌嘴?是否也要鞠躬道歉?” 第七十六章 阳谋! 这一瞬全场哗然,澄丰观的道士,全都惊愕不已的看着余文。 薛烬眼睛逐渐微眯。 张炯方脸上稍稍一愣,同样眉心郁结,像是要说的话被人生生堵住。 “真要说过分,陈道长只是说了薛道长你而已,可薛道长你所说的,却实实在在是陈道长师门长辈,总不能因为陈道长师门小,比不上天医道观,这件事情就被抹过吧?”余文再度开口。 顿时,我悬起的心,松懈下来一半。 “余文!”老道士再度出声。 余文闭嘴不言,不过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场间似是陷入僵局,我依旧没有开口,薛烬等人也不再发声。 就在这时,那容貌清冷似冰山,气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女道士祁钰启唇,轻声道:“余文道长言之有理,既是两人口舌相争,自是两人之间的事情,薛烬,你可知错?” 薛烬沉默,恭敬抱拳垂首。 祁钰目光落至我身上,又道:“薛烬之错,我们知,他认,而陈道长你所说之言,我是在薛家听过的,一老一小两个妇人,扎下十几根针,也仅仅是他们的迷信,你先前气恼下说出你所认为的实情,可难道你没有想过,若你命被夺走了,现在的你又怎么站在这里?” 薛家的事情,就这样大白于众人眼中,却又泯然众人眼。 因为大家都在轻声议论,意思是,我是个会一些相术的先生,居然不知道命被夺走,人会死这样浅显的道理?况且两个妇人,怎么能夺人命数? 这不过就是一个误会,还是很粗浅的误会。 我直视着祁钰,忽然笑了笑。 而后,我大拇指甲在食指上猛地划过! 一道血线出现,我食指前点,沉声道:“指天为盟,滴血为誓,心印到时,殷雷现形!” 咒法中,指间快速滑动,形成了一道符! 符文血光乍现,似有沉闷声响在大殿内回荡。 大殿内无风,可我身上的衣服,却无风自动! 视线早已落至薛烬身上,我目光极其冷冽。 这一道符,是以命血催雷,算是雷法符的一种。 薛烬只是掠夺了一部分我的命数,我们便算是同命之人。 对,祁钰所提,大家所议论的事情,一样是明眼人看的事实,可只要我将命数引动,薛烬身上出现反应,那自然而然,能证明我所说的话。 薛烬面不改色,静静看着我。 他身上没有任何异样,道袍既没有泛动,呼吸亦没有粗重,符,甚至没有飘到他和我中间。 我脸色变了,心头升起的,是真的错愕茫然。 这怎么可能? 薛烬身上,并无我的命数? 我……误会了? 师姐,说错了?! 可,不可能啊!?师姐怎么会说错? 若不是被薛烬夺了一部分命,我怎么会濒死,我妈怎么会上老君山遇到师姐? “够了么,陈千叩?”薛烬面无表情,道:“是否,还要我和你溶血画符?来看看,我身上是不是有一部分你的命?” 张炯冷哼一声,踏前一步,挡在了薛烬身前。 祁钰没有多言,目光依旧和先前一般淡然。 我闭眼,深吸气,手猛地在身前一晃,那道符寸寸崩裂。 转身,我大步朝着澄丰观外走去。 出了观门后,山顶极其空荡,今天没有香客,便没有车流。 睁大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手掌,我压不住呼吸的急促,朝着下山方向走去。 摸出来手机,我给师姐打了一个电话。 除却毕业的时候师姐联系过我,让我不要回山,要打开五个锦囊,要找到我妈,了结宿怨,我便没有找过师姐一次。 饶是之前事情那么棘手,我都硬生生扛下来了。 这一次,我却真的迷茫了。 因为,师姐不可能出错啊。 当年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有错! 薛烬明明就用着我一部分命数,为什么,符没有反应? 符也不会出错,命血画符,都不需要薛烬所说的溶血了,符无效,就代表我们根本就不是同命!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提示音毫无情绪。 我眉心紧皱,师姐怎么也关机了? 一路往山下走,等到了山脚时,我又给师姐打了个电话,结果,还是提示已关机。 一时间四顾茫然,我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事情才好。 薛烬这里,肯定出了问题。 那我就不能贸然动手了,明面上挑破了,甚至明面上还证明,我所说的话,就是我想错了。 薛烬要是出事,所有人的矛头都会对在我身上。 最关键的一点,薛烬身上既然没有我的命,那我取他的命数,就等同于掠夺他。 于我来说,这件事情不应该,更毫无作用。 这件事情,我必须和师姐商议…… 难道,当年的针,只是损伤了我的命,并没有夺走?师姐当年也看错了? 这些年来,我已经自行恢复? “陈道长!”喊声从后方传来。 我扭过头去,便瞧见了余文。 余文步伐匆匆,跑得脸色略涨红,粗喘气儿。 很快,他顿足在我面前,擦了擦额头汗水,露出笑容。 “先前余道长为我说话,多谢。”??余文叹了口气,说这算不了什么,本来他立即就要追我的,只是薛烬说了一些事情,就是关于薛家和我家之间的一些误会,他们大家听了,都觉得,这的的确确就是误会,澄丰观是愿意调停这个误会的,既然我也探明了一些事情,何不上山,化解清楚罢了。 我再度皱眉,薛烬倒是直爽。 可下一秒,我通体生寒,身上冒出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件事情,不对劲! 还有个很关键的问题节点,就是此事之前,薛広要杀我! 他故意将我引入设伏的地方,我没死,他们才会再打电话。 真要是误会,杀我做什么? 杀我,就是怕我!怕我发现什么,找他们报复! 阴谋没有杀死我,才会用这种阳谋! 在绝大部分人面前,表露出薛広没问题,让我不敢,不能再动手伤他! 此外,薛家父子还有一个问题! 薛烬进了天医道观,属于名门正道! 薛広用来对付我的手段,却是尸尸鬼鬼! 天医道观肯定不知道这些,这就代表,薛烬光鲜的外表下,极其污浊不堪! 第七十七章 破庙的疯道士 他是用了什么卑劣手段,遮掩了和我相同的命数? 是了,薛広都能骗过我的眼睛,他们未必没有更精湛的手段,掩人耳目! 想清楚这些,我心头便豁然开朗! 只要成功拔出薛烬身上的命,那事实自然可见分晓! 即便是被众人发现,那还更好了! 事实,便胜于雄辩! “山,我就不上了,余道长,你请回吧。”我沉声开口,语气果断。 “这……”余文显得很为难,低声又解释,他知道我人心并不坏,更清楚,我先前那样做,是真的误会了,可既然事实已经说明了情况,那就没必要坚持己见,将事情弄的更僵化。 现在上山,既能够让天医道观的人替我治疗母亲眼疾,又能够化解矛盾,何乐而不为? 如果我现在不上山,他也没办法替我说更多的话,老观主肯定会勾掉我挂上的名字,不能再入澄丰观。 我面色不改,深深注视余文。 在澄丰观住的时间,其实不长,也就几天而已。 我却至少看出余文,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更帮理不帮亲。 以点印面,本身澄丰观其余道士都没什么问题,那我先前的怀疑,就更是空穴来风了。 “勾掉名字,便勾掉吧。”我回答。 “这……”余文一愣,似是哑口无言。 “我还想问余道长一件事。”我再度开口,说:“澄丰观上,是否有一邋遢道人挂名?他是什么来头?” 余文眉头顿时皱起,摇头说:“邋遢道人?是否衣衫褴褛,腰间一酒葫芦,蓬头垢面?” 我点点头。 余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脸色却难看起来,道:“那并非道士,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总是借着澄丰观的名号,欺骗香客,我们已经警告他数次了,有一段时间,他都没出现在山门,居然又来了?” 我瞳孔微缩。 我妈的事情,这就应上了? 那邋遢道人,才是骗她的人? “你可知,他住在什么地方?”我再问余文。 “山腰处有个小破庙,他就住在那里,只不过他只是骗人,澄丰观也不好做别的,将他赶走一次两次三次,他要不了多久,就会住回去,我们也就不能太过分,只能多提醒香客。”余文回答。 我点了点头,拱手抱拳,算是道别。 余文脸上难色依旧,再度叹了口气。 “陈道长保重,如果你没有落脚地,可以联系这个电话。” 话语间,余文递给我一张纸条。 他不再婆婆妈妈的多言,转身朝着山上走去了。 我将纸条收起来,才径直走向马路边。 我并没有立即上山腰找那老道士,眼下的事情,还是薛烬! 很快,我就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先说了一个地址。 并非是陈远村,而是薛広最后和我说的地址。 那里,应该就是他家了。 阴谋失败,他们父子就开始用阳谋。 我没去,便中了招,在天医道观人眼中落下了劣根性。 此刻薛烬不在,若是直面薛広,捉了他,他操使尸尸鬼鬼,让其暴露在天医道观面前,那天医道观的人,必然会下狠手。 薛烬的地位,自然有所动摇。 而后我再动手,天平就会更多倾斜在我身上。 可没想到,等我到了地方之后,并没有找到薛広,敲门没有人回应,仔仔细细的感应人的声息,更没有发现任何声息。 薛広不在家。 我找了个隐蔽位置藏身,在小区内静静等待,一直等到入夜天黑,都没瞧见薛広的人。 等到夜深了,我才清楚,薛広那么精于计算,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本事,就是暗地里还有一个高人,或者是一个势力? 我认为,薛烬的命数被遮掩,是一些特殊污浊的手段,是否就出自于那高人,或者势力之手? 这样一来,他们会不会推断到,我可能会利用薛烬外婆!? 想到这里,我内心又涌起一阵波澜,迅速离开了薛家所住小区,前往陈远村。 到村口时,快要接近午夜子时了。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我一直到了薛家老宅门前。 紧闭的宅门,透着一丝丝阴冷气息。 宅子,不干净。 阴气很重,鬼气同样很重,还是有阴魂盘踞的凶宅! 内心的波澜总算平缓下来。 薛広他们的算计的确很快,可他们还是百密一疏! 注意力全都在自身身上,忽略了陈远村这老太婆! 深呼吸,我掐出阴五雷的诀法,随时准备动手,另一手推开门。 夜色阴冷,月光清幽,薛家老宅还是我上次来过的那番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眼能瞧见开着大门的堂屋,一张遗照悬挂在墙上,死气沉沉的老妪脸,目光涣散无神。 相框换成了新的,遗照平平整整,没有丝毫破碎和褶皱。 一眼所见,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迈步,我径直朝着堂屋内走去。 跨过门槛,站在堂屋中央,我目视着那遗照,微眯着眼。 照片看似无神,却好似在盯着我似的,只不过,当我再凝神的时候,那股盯着我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老太婆跑了? 此前,她夜里头来压我身,我反手一道阳五雷,让她吃了大亏。 有个词,叫做鬼精鬼精。 鬼愚,顽固,凭借不甘执念生成的怨气驱使自身,可一旦受伤,的确会胆小如鼠。 稍稍闭眼,我抬起手来,捏破食指伤口,同时睁眼,画符的同时,低沉咒法从口中传出。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以血脉作引,遗照为基!”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勒令!” 符纸乍然间成型,血光一闪,符文印在了遗照中,老妪的头顶上! 霎时,屋内阴风大作! 丝丝缕缕的灰气好似凝结成浓雾,弥漫在遗照上。那灰气逐渐交织成型,成了一个阴翳的老太婆。 她出现的瞬间,便直勾勾的看着我,眼中虽说惊惧,但脸上更多的还是怨毒! 嘴唇蠕动,没发出多大声音,我却能看出来唇语,似是在骂野种。 第七十八章 咒曰:五星八地神灵庇佑 我左手早有准备,拳掌猛地朝着她击去! 老太婆一声刺耳尖叫,朝着堂屋外猛冲,只不过,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怨鬼,哪儿能从我面前逃掉? 斜踏出一步,拳掌击中她右肩,嗤的一声白烟冒起,她身上咣当又掉下来一块黑玉,面貌惊恐,她嘶哑难听的骂声在屋内炸响。 “没良心的该死玩意!当年怎么没把你丢井里头!”??骂声中,她已然跑出堂屋! 奸笑声在院内炸响,她纵身一跃,身影便消失不见! 我面不改色,转身,手指点出,再一道符文凭空勾画,咒法声更沉!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以血脉作引,遗照为基!”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勒令!” 血光一闪,符文再次出现在遗照头顶。 浓郁的雾气弥漫而起,那老太婆,再次出现在遗照前头。 她瞪大了眼珠,怨毒的脸上全是错愕惊疑。 “你,跑不掉。”我语气分外冷漠。 招魂咒用的是血符,极其霸道,只要魂在,便可用血脉招来。 这对于家人,亲眷来说,是极其好的符纸,对于这老太婆,我名义上的外婆来说,恐怕就是最大的噩梦。 “死!”老太婆厉啸一声,猛地朝着我扑来! 我小臂屈起,猛地打将出去,正中老太婆印堂。 可没想到,她嘴巴一张,竟喷出来一片污浊恶臭的布片,朝着我手盖来。 鬼若是身上藏物,那物品便阴气极重,会伤活人生魂。 我手快速闪躲开来,老太婆一下子接近至我身前,双手朝着我脖子上一掐,脑袋往我脑袋上一顶! 她这动作,不单单是索命,还要强行鬼上身!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唇间快速律动,咒法声在堂屋内回荡不止。 刺耳尖叫至老太婆口中炸响,她就要飞退。 我再以阴五雷拳掌打出! 一串白烟在老太婆肩头冒起,她消失不见,我掌心中多了一枚符团。 余光瞥了一眼地上,老太婆先前吐出来那团污浊的布,就像是从尸肉里边儿捡出来似的,臭气熏天。旁边儿还有一块黑玉,破损了小半。 心跳微微加速,虽说老太婆在我面前像是跳梁小丑,但换个人,说不定真让她跑了。 这黑玉既能挡住阴五雷,先前又挡住过阳五雷。 还好,每次她身上只有一块儿,我用招魂咒,更是在她脖子上套上了项圈,才能干净利落将她捉住。 再看了一眼堂屋中的遗照,其上,老太婆的阴翳模样更显空洞了,宅内阴魂被捉,这种寄魂之物,自然会失去本身有的阴蕴。 反手收起符团,我径直走出薛家老宅。 夜色还深,我走在村路上,目光扫视着路坎两侧的碎石子儿,时而发现一枚有用的,便捡了起来。 一路走到我家空宅的时候,我兜里捡了五枚石子儿,颜色各异。 在宅中四个方位,分别扔下石子儿。 我再走至院子正中央,手持仅剩一枚黄石,沉声喝道:“东北安青石,东南安红石,西南安白石,西北安黑石,穴中安黄石。咒曰:五星八地,神灵保佑。岁星居左,太白居右。荧惑在前,辰星立后。镇星守中,避除殃咎。妖异灾变,五星摄按。亡者安宁,生者福寿!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落罢的瞬间,我手陡然朝着地面一甩! 那枚黄石落地时,在黄泥上砸出一个凹坑。 无形之中,这院子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缕缕热风。 安五精镇符,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道符。 更多的时候,作用于镇墓魂。 于风水先生来说,同道士合作的话,阴宅也就是坟茔用上安五精镇咒,万无一失。 凶尸可镇,正常亡人可安宁。 若是使用得当,还能镇压尸鬼。 我以安五精镇符作界,就能封住那老太婆的鬼魂,让她无处可逃。 再稍稍施加手段,自然能引来薛烬。 思绪间,我摸出来收着老太婆魂魄的符团,喝了个赦字,并将其捏碎。 瞬间,老太婆出现在我面前,她眼珠子狡诈灵活的转动,调转身形,朝着院门冲去! 结果冲到门口时,似有一道无形屏障,让她猛地停顿下来。 她骤然扭过头来,语气怨毒尖酸:“小野种,就是这么来恶心老婆子我的?这晦气背时的地方,我才不想来!到时候就让我孙子卖了!” “你打开这里,放我出去!” 我压根没有搭理她,食指中指并拢,竖在胸前,口中喃喃:“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急急如律令!” 净心神咒,可使魂魄安宁,甚至是驱散恶念,恢复宁静。 我没有落符在老太婆身上,只是让她听咒,她自身怨气极重,就相当于我在生生拔离她的怨气。 她必然就极其痛苦! 果不其然,我念咒中,老太婆死死抱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尖叫,猛地往门上撞! 门开着,没有任何东西挡着,可她就是被无形的东西束缚住,根本离不了我家院子。 “杀了你!我让我孙儿杀了你!” “啊!” 尖叫声都快穿破我耳膜了。 我脸色不变,继续念咒! 余光瞥了一眼夜空,这时间,足够让薛烬有所感应了。 之所以是薛烬,而并非薛広等其他薛家人,缘由简单。 无论是先生也好,道士也罢,只要是亲眷出事,必然有所感应。 薛広不可能是道士,更不会是个先生,薛家入道教的,也就薛烬一个。 再加上老太婆口口声声孙子,必然是爱煞了薛烬,薛烬明明有本事,让她早早投胎超生,却偏偏没那么做,就证明薛烬内心同样偏激,舍不得自家外婆投胎来世! 那他必然会立即来陈远村! 甚至,因为他用符养鬼,或者是薛家用符养鬼,他还不敢带天医道观的人来! 思绪间,我脸色更为冷漠,心中笃定,眼神便变得坚韧。 老太婆听多了净心神咒,更显得痛苦万分,她颤抖的跪在地上,口中还在咒骂,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出来的种也是歹毒,连外婆都害,不是个东西! 我微眯着眼,不念咒了,复而转身至堂屋门前,捏破食指伤口,在门上画了一道符! 符文血光乍现,老太婆的咒骂声被惨叫取代,砰的一声崩散,成了一团浓郁灰气! 而后,符文变得暗淡。 那灰气慢慢凝结,很快又凝聚成了老太婆的鬼影。 符文再一次血光闪过,砰的一声闷响,她再度炸成一团灰气…… 第七十九章 我再叫你一声表哥 正常情况下,道士无法打散魂魄,先生同样做不到。 想要魂魂飞魄散,方式极少,代价极大。 活人在世有阳间规矩,人死之后归属于阴冥,若鬼被人弄得魂飞魄散,还会招惹阴司。 门上的是姜太公符,本身这只是镇宅符,不让外邪进家宅门第,老太婆已经在宅院中,而安五精镇符锁住外围,不让她离开,那姜太公符就会反复镇压她! 魂魄溃散又会凝聚,只是每一次要比之前虚弱,凝聚的越来越慢,伤及魂根。 等这伤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魂魄即便再凝聚成型,也会痴痴傻傻,没有了意识神志,只是空魂。 …… 周而复始,老太婆开始几分钟就恢复成型,到后边,半小时才勉勉强强凝聚出来个暗淡的影子。 相对的,门上的姜太公符愈来愈淡薄。 当第七次老太婆再度成型的时候,姜太公符寸寸碎裂。 她身体一颤,似是发现自己没有崩溃,脸上的怨念都变成了惊喜,再看我的眼神只剩下一阵阵恐惧。 就这样,老太婆颤巍巍的飘在院门口,我站在堂屋前头,达成了微妙平衡。 夜,越来越深,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隐没在了乌云中。 黎明之前,夜色一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沉闷的脚步声入耳,院门踏进来一人。 视野逐渐清晰,那人手中捧着一样东西,是头发编织成的一根辫子,约莫巴掌长短。老太婆消失不见了,他掌心握紧,又颤巍巍的将发辫放入兜内。 薛烬猛地抬起头,俊朗的五官,带着一阵阵怒不可遏,其欣长的身体同样颤抖不止! 夜色彻底溃散,天边浮现了一抹鱼肚白。 鸡鸣声划破夜间的阴霾,宣告一夜过去,白昼来临。 我目视着薛烬,眼中迸射的,是前所未有的精光! 此前被薛広一直骗,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饶是我各种设想,各种推断,还是不停落在薛広的坑里。 甚至是澄丰观中,薛烬都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 直至现在,薛烬终于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你,到底想做什么?表哥!”薛烬咬牙切齿,话音都显得粗重。 “这里没有其余人,你不必要再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薛広骗人太走心,我已经不吃这一套了。”我淡淡开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爸又何时骗过你?我身上没有你的命数,我师姐更说的清楚明白,你不是用符查验过了么?”薛烬一字一句的说。 “薛広什么时候骗过我,你心知肚明。” “我师姐,同样说的清楚明白,你,夺了我的命。” “薛広都能在我眼前撒谎,那你有手段骗过我的符,就不足为奇。”??我沉声开口,字字珠玑。 眉头依旧是微皱的,因为薛烬这表现,但凡有个外人在这里,都会觉得薛烬说的没问题。 是他故技重施,还是入了魔障,连自己都想骗了? “你要怎么样才信我?”薛烬哑声再问。 “很简单,拔出你的命数,我一观便知。”我话音落罢,不再和薛烬废话。 陡然踏步往前,直逼薛烬面门而去! 薛烬睁大了眼睛,直视着我,竟没有丝毫闪躲! “陈千叩……表哥!你可想好了?”他声音顿时拔高,似是心痛。 “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拔出命数!”??“可若我的命,不是你身上的命呢!?” “你,当如何给我师门天医道观交代!?你该如何向澄丰观交代!?” 我压根没有和薛烬多费唇舌,临他身前的那一瞬,手陡然探出,擒向他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 薛烬终于动了,他身体朝着后方仰倒,避过我这一击,一条腿猛地抬起,朝着我腰腹蹬来!我立即双手下压,抬腿顶膝。 手掌啪的一下打在他小腿上。 他踹我的这一脚偏了,力道同样被削减,而他余力还是踹在我腿上。 大力袭来,我骤然倒飞而出,不过我单腿鞋尖沾地,使其惯性力量被削弱。 落脚,站稳身体,小腿那里多了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我至少退了十几米,已经在堂屋门前了。 薛烬仰直身体,比我更快站稳。 他小腿微微颤抖着,看似我狼狈,他一动不动,更没有弄脏衣服,实际上,他硬生生中了我一掌,腿没断,都伤及筋络肌肉。 我基本上泄了力,算是毫发无伤。 “你不是前一句还说,站在这里,让我拔出命数吗?”我朗声开口。 薛烬脸上尽是阴霾,呼吸粗重的胸口上下起伏。 “拔出你命数,天医道观的人见了,自有交代,澄丰观自有交代!”我语气骤然冷冽。 浑身绷紧,小腿发力,我整个人箭射而出! 大多道术,雷法,都是用来对付尸鬼,道士不只是道术,手脚功夫算是根基。 薛烬反应不慢,招式也很快,交手之下还是能稍稍判断,他弱我几分,再加上先受伤,必定不是我的对手! 薛烬骤然转身,朝着村中狂奔! 同时,他竟然摸出来手机,是要打电话的举动! 我脚朝着地面狠狠一踢,一枚石子呼啸飞出,啪的一声打中薛烬的手机! 薛烬逃势未顿,哑声喝道:“我不束手就擒,是在帮你!你错了!不要泥足深陷!” 我已然追出院门。 心头冷冽,沉入谷底,不得不说,薛烬逃跑的功夫是真快。 一时半会儿,不下狠手,很难追上。 另外他现在都还在狡辩,心思简直深沉到了极点。 手在腰间一抹,一个小木筒子入手,手指一顶,盖子掀开,我狠狠一甩手,金针簌簌往前射去! 我同样是当机立断,反应速度飞快。 两人间十几米的差距,金针瞬间抹掉。 砰的一声闷响,薛烬栽倒在地上,惯性还让他滚出去好几米外。 我迈步走向他,他艰难撑起身体,眼中闪过一抹惊惶。 自腰间一掏,薛烬同样掏出来个巴掌长短的筒子,自上竖起! 一声尖锐的爆鸣响起,那筒子射出某种东西留下一道长长尾烟,而后在空中炸响,如同一道闷雷! 薛烬瞪大眼珠,嘶声大吼。 “陈千叩!我再叫你一声表哥!我师兄师姐顷刻就将赶到,你别发疯!” 第八十章 你弄错了 “发疯?”我沉声喝道,一步落在薛烬身前。 金针刁钻的没入他各个关节,以至于他无法挣扎行动!??腿猛的往上一勾,薛烬腰身上弓,整个人都悬空而起! 双手往前一甩,猛地锤击而出! 手肘狠狠击中薛烬腰腹,沉闷的砰声,他重重砸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喷出鲜血来。 这一击我打得是丹田。 上至道士,和尚,下至旁门左道各个流派,但凡是练家子,丹田就是藏气之所! 薛烬整个人显得极度萎靡,眼神都涣散。 “陈千叩……你……”薛烬唇颤,断断续续说:“你……弄错了……” “你师姐……弄……错了……” “你,及时收手……否则悔之晚矣……”??我弯腰拽起薛烬的衣领,将他朝着老屋拖去。 师姐会错么? 她不会! 我的命数必然在薛烬身上,只要将其拉拽出来,一切就见了分晓! 一步一步靠近老屋,我呼吸变得绵长。 “陈……千叩……表……表哥……不要……” “拔命……伤根基……我……修为不易……”薛烬的语态变了,从先前的高高在上,对我喝止,成了哀求。 经过门槛的时候,咣当一声,薛烬脑袋还重重磕了一下。 “我不会杀你,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能要,今日之后,若是天医道观还容得下你,我奉劝你一句,还是一心向善,此外,薛広和什么人有勾当,你心知肚明,望你他日好自为之。”??话语间,我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用力将薛烬提起来。 他成了跪姿,跪在我面前。 手快速点过薛烬几个穴位,他身体僵直的不能寸动。 我再取出来木筒子,再用金针缓缓刺入薛烬头顶各个骨头位置。 当年他们夺走我命数,运数,是以钢针刺入我的五脏六腑,这种手段分外毒辣,若非师姐,我已经死了,即便是换成有道行的道士,一样难逃一死。 九骨构成人一生祸福吉凶,命数气运,从骨取运,并不会杀人,至多让人以后变得普普通通。 我动作很慢,刺下八根针后,最后一根悬在薛烬囟门处,没有落下。 薛烬的眸子中尽是煎熬,挣扎,仿佛分秒度日。 我在静静的等,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两道身影先后出现在院门前。 当前的,正是身材高大,肩背宽厚,方脸,刀锋眉的张炯,他眼珠猛然瞪大,脸色骇然之余,更惊怒交加! “大胆!”吼声似是让院门都在震颤。 一旁,气质如若冰山的祁钰,黛眉紧蹙,凤眸中浮现了冰冷杀机。 “救……救我……”薛烬发出极为哀弱的声音。 这一眨眼的功夫,张炯祁钰身后,簌簌出现其余身影。 澄丰观的老道士,余文,解签道士,以及其余诸多身影,都出现在了院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 薛烬身后跟着祁钰张炯,这不足为奇,他们毕竟是师姐弟三人,即便是薛烬不想别人瞧见自己外婆,那找个借口单独进村即可。 他遇到危险,可以立即通知师兄师姐,他们就能极快抵达。 可为什么,澄丰观的人也跟来了?这多多少少,就透着一丝丝古怪。 “他疯……疯了……”??颤巍巍的话音,继续从薛烬口中传出。 不过,薛烬看我的眼神,变了变。 虽说身体痛苦,但他眼神,透着一股奸诈和狡黠! 冷不丁的,我打了个寒噤。 有问题! 薛烬是故意说这番话,用于激怒院外人的! 可问题出在哪儿? 外边儿人再激动,马上事实就要摆在他们面前! 除非薛烬身上不是我的命数!我的命,和他的无法合二为一。 但这绝对不可能! 夺命这件事情,错不了! 那就是薛烬还有别的手段? 无论什么手段,此刻都已经迟了,他再无回天之力! “陈道长!你莫要冲动!”余文惊声大喊。 同时,张炯低声喝道:“若伤我师弟性命,天医道观,追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们并没有直接冲入院内,缘由更简单,金针悬在薛烬囟门处,我要杀人,一瞬间即可。 其余人,全都气势汹汹,目光惊怒的瞪着我。 “孰是孰非,你们马上就见了分晓!”我话音变得低沉许多,金针瞬间没入薛烬囟门内! 张炯眼珠快要瞪出眼眶,祁钰冰冷的面容上,杀机盎然。 澄丰观的众人哗然之余,余文的脸上更是死灰一片。 我右手虚抓在薛烬头顶,左手快速勾勒符文。 “运数在神天,九骨总相连!” “藏魂囟门骨,命烟分魂前!” 取命的咒法,来自于阴阳术。 师姐早在多年前,就教了我这种手段,我自己推演了无数次,总算用在了薛烬身上! 手,狠狠往上一拔! 一缕带着血色的白烟,出现在薛烬头顶,白烟颤动,逐渐成了一道符文。 赫然便是我勾画的运命符! 薛烬本身是有气息的,年纪轻轻,神俊英郎,此刻,他气息不在,整个人变得极度萎靡。 我右手的虚抓,左手的勾符,同时变了动作,食指和中指并拢,往上一勾。 那运命符飘然而起,要朝着我眉心落下。 我看院外的眼神分外平静。 无论薛烬有什么手段,此刻,在事实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澄丰观来人不对劲,这反倒是好了,多上了一群目击者! 饶是天医道观恼羞成怒,也不可能掩盖…… 我思绪刚到这里,怪异的一幕却发生了。 运命符,静静的飘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按道理,薛烬的命数气运,是我的一部分,拔出来后,必将立即和我本身融合在一起。 可现在,它却没回来…… 我能感受到它的熟悉,却也能感觉到,另一股陌生。 熟悉来自本能。 陌生……却好像是我的命,容不下这条命…… 就像是它是我的东西,却又不是! 符,轻颤一下,四分五裂,带着血气的白烟没入薛烬头顶。 薛烬眼珠溢血,空洞的气息又充盈起来,却显得极其混乱,他噗的一口,再喷出一口血来!直挺挺朝着我倒下! “陈千叩毁我师弟道行!心思奸险毒辣!” “将其捉拿!我带上天医道观发落!”张炯离地而起,就像是炮弹一般弹射而出,朝着我袭来! 第八十一章 将计就计! 先前他们不敢动,还是因为金针悬挂在薛烬囟门。 此刻薛烬倒下,我因为运命符没有入我囟门,思绪一样惊疑混乱,这便露出了破绽! 在他们眼中,我无法瞬息取走薛烬性命,他们才敢动手。 猛然抬头,我双眼同样瞪大,双臂交错,挡在胸前! 张炯骤然到了我身前,沙包大的铁拳轰然挥出,这一拳,刚好打在我小臂上! 剧痛和大力同时袭来,我整个人倒飞而出。 张炯并没有追击,弯腰躬身,一把将薛烬搀扶起来。 薛烬不只是眼睛淌血,嘴巴,鼻孔,耳朵,更是七窍流血! ”表……表哥……或许……受人蒙骗……他……无心之失……”??薛烬的语气分外虚弱。 “师弟!你疯了不成!” “事到如今,你还帮着这意图杀你的歹人说话!?” “我看,他当日不来薛家,就是因为我们在你身边!”张炯的怒气遏制不住。 我重重撞击在屋门上,脚直接蹬住了堂屋门槛,才泄去余力。 小臂的生疼,是张炯的劲儿全打在我骨头上。 一道倩影如烟般从右侧袭向我,赫然是那女道士祁钰! 她小臂一挥,拂尘朝着我当头打来! 骤然侧退而出,我眉头紧锁,因为我目标从来不是和天医道观为敌。 薛烬这里出问题了! 出的还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问题。 要么就是我自身命数不对劲,要么就是薛烬的命,被换过一次了?没有用我那一部分命数! 可无论如何,眼前一幕成了定局! 在天医道观眼中,我强行拔出薛烬命数,即便是命数不融我身,回到了薛烬身上,一样毁了他大部分道行!这还不只是天医道观两人瞧见,更有澄丰观几十双眼睛! “束手就擒!”祁钰清冷喝道,她再度朝着我逼近! 期间,澄丰观几个道士到了薛烬身旁,张炯将薛烬交托给他们,便气势汹汹再朝着我逼来! 祁钰先至我身前,我别无他法,只能动手,挥出小木筒子中的金针! 她身手极其高明,拂尘甩动间,不仅仅接下金针,甚至一甩而出,朝着我袭来! 我再次甩针!金属碰撞的铿锵声,那些金针被我打落。 这间隙间,张炯逼近我右侧,腿鞭弹出。 我闪避不及,只能勉强避过要害,被一腿抽中胯骨。 身体失去平衡的同时,祁钰从另一侧迎上,拂尘啪的一下抽在我右胸口。 那腿鞭气劲本就大,像是被一根粗木抽了一把,拂尘更似钢丝临身。 气血翻涌,我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张炯手快速扣向我左肩,祁钰手扣向我右肩! 院内挤满了澄丰观道士,他们神态都无一变得兴奋,甚至有人开口叫好! 唯有老道士保持气度冷漠。 余文,是唯一一个目光担忧不止的人。 我心已经沉入谷底! 若此刻落在天医道观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薛烬的事情我还没弄清楚。他先前眼神的狡诈,充分说明了问题。 以及张炯他们出现,薛烬看似给我说话,实际上是烧心,更为激怒张炯等人! 天医道观可能会真的发落我,用正派手段。 更有九成以上的概率,薛烬暗中下手! 无论哪一种,我都不能让其发生! 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我身体猛然一旋,双手各持着一小木筒子,金针爆射而出! 张炯和祁钰大惊失色,飞速后退! “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能祭致宅事,阴阳妙有灵,秘诀似神通,至灵望感应!” “奉请苗光乔,赵光普,袁天罡,李淳风等一切先师,悉顾真香并同供奉,今有道士陈千叩,诛邪卫道!”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异怪,故气伏尸,黄泥赤土,瓦砾坟墓,放光百步,随针见之!急急如律令!” 金针在初阳下折射出刺目闪光! 不光是张炯祁钰后退,澄丰观的那些道士,同样大惊失色,或退,或掏出物品抵挡。 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张炯祁钰纷纷中招,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澄丰观那些道士,同样有被金针刺中的人,痛哼着倒下! 我强忍着胯骨和右胸,以及小臂剧痛,纵身一跃,落至老屋房顶,快速朝着后方逃去! 我脸色苍白,直奔后山方向。 转眼间,我就狂奔了一里路左右,身后并无人追击而来。 驻足,换了一个方向,没去后山,而是去了寡妇家。 寡妇先前离开,早已经人去宅空,我躲进堂屋后,迅速关上了门。 屋内光线暗淡,桌上不少灰尘。 我呼吸极其粗重,胸腔砰砰直响,是心在猛跳。 紧抿着唇,脸色却逐渐苍白。 其实……我先前不能,不该用道法的。 尤其是那道法,还是诛灭尸鬼的咒法。 道法能伤尸鬼,用在人身上,必伤及血肉。 因此,道士交手,一般是点到为止的拳脚功夫。 先前那徐道长对付我,都没有用道法,张炯和祁钰同样没用。 一旦用了,就相当于单方面打破了一种约束……对方也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施展手段。 只是……两人夹击,我不是对手,再加上那么多澄丰观道士。 不先下手为强,就要成阶下囚…… 可转念一想,除了阶下囚,我对薛烬的做法,在天医道观和澄丰观眼中,早已和奸邪歹徒无异,他们一样不会放过我……因此,心总算稍稍平复。 没有从寡妇家里出去,我检查了身上伤势,胯骨那里高高肿起,表面布满血丝,右胸同样一片乌紫,小臂隔着衣服都破了皮肉,淌了不少血,张炯和祁钰够狠。 尽量调整呼吸,忍住疼痛,又在寡妇家里找了找。 独居的人果然少不了一些常备药物,甚至还有点儿云南白药,虽说比不上天枢阁的创伤膏,但有总比没有的强。 处理了伤口,阵阵清凉感让我舒服了许多。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响起,竟是余文打来的电话! 心头微沉,我没有接通。 电话自动别挂断,紧跟着又一个拨了过来,依旧是余文。 我滑动接听,手机放置耳边。 “陈道长……他们要封村找你……西南方向,我负责的方位,你速来!” 余文语气庆幸,好似松了口气。 我却一阵心惊。 封村找我? 第八十二章 算术通天? 是了,我先前逃窜的方向是后山,这样一来,就是深入陈远村。 他们被我金针所伤,再加上薛烬伤了根基,才没有追我。 没想到缓过劲儿来之后,是用这种方式搜捕! 余文…… 在澄丰观和薛烬对峙时,他就站在我这边,说了不少话,现如今他还帮我离开? 薛烬的算计让我哑巴吃黄连,余文就没有觉得我有问题吗? “陈道长?”余文催促道:“你得赶紧走了,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确定你还在这里,他们甚至还通知了其余天医道观的道士,如果你不离开,就是瓮中捉鳖……” “好。”我话音略沙哑。 …… 离开寡妇家,一路上小心警惕,只走村里的羊肠小道,还瞧见村路上不少人来回走动,全都目光锐利的四扫周围,这副架势,似是村民也在帮忙找我似的。 还好,我早有警觉,并未被发现。 总算到了西南方向的村边,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旁边栽种满了柳树,细长的柳条随风飘荡。 随着我走向河边,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人,正是道士余文,清秀的五官带着一丝丝复杂。 走到余文近前,警觉的心态,稍稍放松了一丝。 余文脸上一阵阵苦笑,同时,他慎重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事实摆在眼前,陈道长你手段“狠辣”,不念及兄弟情分,还痛下狠手,可脑袋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相信你没错。” “薛烬那厮,看上去仪表堂堂,我却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儿。” “陈道长,我等会儿会发给你一个地址和联系号码,你就去许家暂时落脚,天医道观的人离开荆州之前,你要暂避风头了。” 凝视余文几秒钟,他并没有露出奸谋或者谎言相格,同时我脚尖踢中地面一片石头,纵身朝着河面一跃,轻微的啪声,是石头落在水面上,我脚尖点过水面,接力之下,落脚至河对岸,朝着远处奔去。 入目能瞧见正常的乡村公路,我已然是出了陈远村。 途中我手机就响过,余文发过来了许悠悠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其实,我并不想去许家。 许家本身就有事端,我不愿意多插手。 只是,关于天医道观,关于薛烬……我还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总不能被薛家牵着鼻子走! 余文在澄丰观内肯定能听到很多消息,我得问他才行。 一路往前走,一直到了国道附近,我才拦了一辆车进城。 途中,我拨通了余文发给我的电话号码。 很快,那边儿接通了,传来许悠悠惊讶和略惊喜的话音。 “陈千叩?呃……陈道长?”她赶紧改了口。 还没等我多言,许悠悠就小声说:“余道长找我了,说你要住在我家,会联系我,我还想着你怎么一直没打电话,以为你不来呢。” “你准备些东西,要三牲祭品,香烛冥钱。”我沉声说。 “啊?”许悠悠显得不解。 “到你家后,我联系你。”简单又说了句话,我挂断电话。 进城后,换了辆出租车,径直前往许家。 等见到许悠悠时,她穿着一身小皮衣,长腿裹着细腻丝袜,青春靓丽。 身后是一栋宽大的宅院,门匾上写着许宅。 这年头,像是住这种宅院的家庭,已经少之又少,就算是王半城一家,都住的是别墅,之后我让他们搬家,王半城才说回老宅。 再加之澄丰观都是专门派遣一人来替许家处理问题,可以见得,许家的权势不低。 我下车,许悠悠便迈步下台阶,到了我近前。 淡淡的香水味涌入鼻翼间,许悠悠忽闪的眼睛和我对视。 “你住的地方准备好了,东西也准备好了。”她轻声开口。 我嗯了一声,示意她带路。 进了许家宅院,过了走廊,又穿过居中正堂旁的后门,便到了后院。 后院略小一些,两排屋舍,当中一间会客厅。 院内有石桌花圃,会客厅和石桌前的空处,摆着长条桌,放着三牲祭品。 “家里暂时没什么事情了,上一次余道长来,就解决了,我们家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显然,许悠悠会错了意,以为我来这里,是要帮许家做事儿。 我简单解释,和许家关系不大,是先前死的那司机,我昨日没工夫超度他,暂时不回澄丰观,就只能在她家顺道超度。 许悠悠这才恍然大悟。 她没多问其他,给我安排了房间,又说了有什么事情找她就好,便从后院离开了。 许悠悠的不多事儿,让我心头略缓和。 天色尚早,没法超度司机,我便待在房间里头。 复盘了和薛家父子的交道,心里边儿便堵着一块石头,呼吸都不顺畅。 其实……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我上了薛広的当。 他能骗过我的眼睛,让我的阴阳术不起作用。 还有另一个关键点,就是为什么,薛烬的命数融不进我的命数。 这问题,出在了哪儿? 摸出来手机,我再度给师姐打了个电话。 依旧打不通,依旧是已关机。 难道,山门里出什么事儿了? 还是说,师姐不想我联系她?她给过我条件,完成后才能回山…… 想到这里,我摸出来了一个布囊,打开后,倒出其余四枚锦囊。 调整了几秒钟呼吸,我拿起来了一枚青色锦囊。 第一枚,我开的是黑色,五行属水,水生木,这就是按照五行顺序来开。 拆开锦囊后,一张巴掌大小的纸条上写着个地址,后边还有一段话。 “千叩,当你打开这个锦囊时,大抵是你完成了一些事情,或亦一些事情遇到了麻烦。去这个地址,你就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你还需保护地址内的人,不能让他们死。” “那时候,若无变数,你就可以打开全部锦囊了。” 稍一迟疑,我看向了余下的红色,黄色,以及白色锦囊。 出师夜保住瞎子,外加这锦囊内容。 “一些事情的麻烦”,是不是就是指的薛烬的命数,和我不相容的问题? 若真是那样,师姐的算术就堪称通天。 那其余的三个锦囊,还写了什么东西? 我内心涌上来的是一股迫切感,很想现在就一并打开所有锦囊! 第八十三章 胸闷和心悸 闭眼,深呼吸,我还是压下了这股念头。 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自有其规律,师姐留给我锦囊,无形之间拨动了一次命数齿轮,按照顺序去打开,就会按照顺序去做师姐的事情,就能吻合师姐的安排。 若是我此刻打开全部锦囊,无疑就成了一种变数! 少量的变数,或许在师姐的计算范围内,变数一旦过多,又会出现蝴蝶效应,发生许多计算之外的事情! 好奇心害死猫,同样也能让人苦心白费。 收起剩下三个锦囊,我默念青色锦囊的地址,记下来后将纸条销毁。 然后我盘膝冥想,恢复消耗的精力。 临近傍晚时我才睁眼。 恰好敲门声传来,我过去开门,许悠悠站在门口,俏生生的看着我,说:“我本来想把吃的带来的,可我爸想请你去前院吃饭。” 稍皱眉,我摇摇头说:“不必了。” 许悠悠鼓起嘴,拉长哦了一声,才说:“就晓得你不去,我爸还不信呢。等会儿喔,我让人把吃的送过来。”??语罢,她转身离开。 我走到三牲祭品的长条桌前静站着,等待天黑。 不多时,许悠悠又来了,跟着她同行的,还有个精瘦男人。 灰衬衣,黑边框眼镜儿。 王半城一眼看去是财权的气息,这男人反倒是有股书香气,文质彬彬。 “陈道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那男人脸上笑容极其精彩。 迷惑感自心头升起,我压根不认识他。 “鄙人许多新,前段时间,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王家出了不小的事情,我听说是一位叫陈千叩的年轻先生,以及一位瞎子先生解决的。”??“许家总有灾殃,我对荆州这一行的先生都了解颇多,本来想去请您,令人费解的是,王家居然只字不提先生下落,态度还很冷漠。” “踏破铁鞋无觅处!前两日悠悠就说过,是您提点了两句,让她幸免于难,否则死的就不止是司机黄军了” “您还说了,或许有人想害悠悠,我这两日细下心来让人调查,也暗处安排了人手保护她。”??“悠悠怪您不愿意来徐家帮忙,但您人未到,已经帮了许家太多太多!”??“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您既是先生,又是道士!” “前堂略备了薄酒,我得好好感激您,您一定赏脸!”??许多新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番话,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极其谦逊恭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先前拒绝了许悠悠,许多新就亲自来请我,我要住在许家,倒是不能太生冷。 “黄军的家人你如何安顿的?”我拉开话题。 许多新前一刻才说过,黄军是那身亡司机的名字。 “保险赔了大约一百万左右,许家也赔了一百万,他有个儿子,许家负责到他读完大学,两笔钱,一笔让他老婆拿着,一笔许家准备以后交给他儿子。”许多新回答。 我点点头,眼神多了一丝满意。 他并非是被要求才做这些事儿,这就代表了他心地仁和。 因此,我告诉许多新,天马上就会黑,他们可以先去前院等我,我超度黄军后自会出来。 “悠悠,你出去,我在这里陪着陈道长!”许多新立马看向许悠悠。 “不用了,许家主你也离开吧,黄军怨气不轻,没有第三人最好。”??“这……”??许多新迟疑了片刻,才和许悠悠一起离开。 …… 不知不觉间,最后一缕天光被暮色吞并,夜幕降临了。 我点上香烛,焚烧纸钱,再拿出司机黄军的符团。 超度念咒的过程,自无需再提。 黄军怨气本身极重,在我手中却翻不出来什么浪花。 再加之我告诉他,许家对他的身后事安顿结果,他很快就平息下来。 怨气平复后,就连他身上的斑驳鲜血都消失不见。 人死时模样是鬼的原形,不过,鬼也能幻化成死前不久的样子。 一身白衬衣的黄军,要跪地给我磕头。 我摇摇头,虚抬手,让他不用行礼,并且又告诉他,趁着今天天色不错,无风无雨无雷,可以抓紧回家看看,若有什么遗愿未了,还可以托梦。 天亮之前,超度符会自行给他一条过界的路,不需要去城隍庙报道。 过了今夜,往世来生,就是永隔。 黄军怔然之余,脸上浮现阵阵悲哀。 他迈步要走,却忽然顿住脚步,直愣愣的瞅着我,悲哀的脸色,变得极度凶厉! 我眉头一皱,黄军这是什么情况? 超度符都落在身上了,也不可能反噬啊!? “滚!”骤然,黄军尖声一斥。 这滚字,并非说我! 他眼神,也并非看我,而是我身后! 我瞳孔一缩,猛地回头一道白影,刚好从院门处掠过,朝着右侧闪去! 一步踏出,我追出后院门。 右侧是一条长廊,通往另一个方向,往前,则是进了前院! 白影子早就消失不见。 我若有所思,这东西,应该是缠着许家的鬼? 白色,不过是简单的白心鬼而已,怎么澄丰观断不了根儿,余文也无法干净利落解决? 这事儿首先就不复杂,再加上许多新给我的感观不错,我便打算做个顺水人情,收上许家一笔报酬,解决掉事端。 这样一来,算是还了余文人情,也能拿上一笔钱,交给寡妇。 她要照顾我妈,又要安顿在荆州,先前那黄鱼,算不上长久之计。??思绪间,我回头看了一眼后院里,长条桌前空空如也,黄军提醒我后,就消失不见。 我径直往前走去。可刚走两步,一股胸闷心悸的感觉涌来! 捂着胸口,我稍稍弓身,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每一次胸闷,都冥冥中预兆着有事情要发生。 只有在解决胡悦事情后,我胸闷过两次,当时我认为是自己没休息好。 现在,显然没那么简单了。 是因为被薛烬算计,得罪了天医道观,他们要对付我,从而让我心悸? 缓过劲儿来,我再度往前走去。 等到了前堂屋旁侧,许多新便兴冲冲的迎向我,请我落座。 第八十四章 坐堂!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菜肴,我位置是首位,许多新坐在一旁,另一侧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给我斟酒。 落座的,除了我们三人,就只剩下一个许悠悠了。 我先示意妇人不需要倒酒。 许多新咳嗽了一声,妇人立马放下酒瓶,拿起旁边小壶,给我倒了一杯清茶。 “陈道长不喜饮酒,饮茶即可。”许多新笑容满面,抬起酒杯。 我端起茶杯,礼数轻碰了下,呷了一口。 许多新一口饮尽,放下酒杯,说道:“余道长告知过小女,陈道长住在我许家,不许对任何人提及,正因此,我并未让家里其余人同桌吃饭,陈道长大可放心。” 我嗯了一声,随口又问:“许家被灾殃缠身多久了,澄丰观可说过是什么原因?” 许多新愣了一瞬,眼中先是惊喜,随后又压了下去,道:“陈道长误会了,您住下,是余道长嘱托,况且,您还帮了小女,我知道,你无心管许家的事情,我没有强求您的意思,您也无需碍于颜面。” “爸……”许悠悠似是着了急,喊了一声。 那妇女同样神色不解。 我多看许多新一眼,他并非是故作姿态。 “你无需多想,并非你求我,我才帮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即可。”我再度开口。 “这……”许多新喉结滚动一下,显得受宠若惊。 许悠悠脸上浮现了惊喜,那妇人同样松了口气。 “是这样的……”??许多新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许家在荆州从事着酒楼生意。 几年前,有一家权贵包下整座酒楼,大办婚宴。 结果他们要求晚上办宴,虽然这要求古怪稀奇了点儿,但秉着顾客为上的态度,宴会时间就调到了深夜。 可令许家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到了婚宴开始,上台的并不是两位新人!而是被人抬上去两口死尸,面对面的坐在椅子上。 婚宴办得风风光光,却不是给活人的,而是死人! 当场,一个传菜的阿姨就被吓死了,其它服务员莫不是惊恐逃窜,就是吓得精神失常。 许家在荆州,虽不是半城富贵的王家,但也要脸面,怎么可能把场地让人拿去办死人婚宴? 当场,许多新就派遣一大批人,直接清场! 这件事情当年闹得沸沸扬扬,那权贵倒是没什么影响,许家的那栋酒楼反倒是门可罗雀,生意一落千丈。 而后,那权贵明里暗里给许家下了不少绊子,许家吃了大亏。 再然后,每隔一段时间,许家宅子里头就会出现缎带,白灯笼,一副张灯结彩的模样。 时至深夜,还会有一对男女坐在许家大堂里,坐上整整一夜,弄得人心惶惶。 许家请来了许多先生,道士,都束手无策。 一直到找上了澄丰观,每次许家出现奇怪东西之前,就请澄丰观的余道长来一趟,贴上一套符,便可平安度过那几日。 说着许多新抬手,指着上方的房梁。 我抬头一看,果然,房梁上贴着不少符纸。 “贴了符,那死人两口子就不来了,许家能消停一段时间。”许多新一脸苦笑:“那家权贵,做事不地道,心眼也小,折腾我许家好几年,哎,早知如此,当年就不管他们,事后关了酒楼即可。” 我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鬼入宅门,坐于堂屋,是为鬼坐堂。 一般情况下,外来鬼就算在人家里闹事,也不太可能坐在人堂屋里。 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就相当于鸠占鹊巢,可不是闹鬼那么简单。 “贴了符,鬼就不来了对吧?有没有在许家其他地方晃荡呢?”我问许多新。 “这……倒是没人发现过。”许多新回答。 “嗯。”我点点头。 手指轻微掐动,稍稍闭眼。 片刻后,我开口道:“许家的祖坟,在什么地方?”??“城郊有座山头,前些年发迹,我请了有名望的先生,迁了坟。”许多新恭敬回答。 “迁坟之后呢?”我问。 “许家生意蒸蒸日上!哎,也就是那段时间,家业越来越大,我才考虑不周,得罪了人。”许多新略显得苦恼。 能看得出来,许多新是怕那权贵的。 同样能看出来,对方不简单,否则澄丰观知道这些,都没敢上门去让对方清理解决。 许家这些年请了那么多先生都没用,怕不是先生们解决不了,而是知道这一档子东西,他们不敢下手。 许多新没有隐瞒什么,全都和盘托出,也能看出一些东西。 “陈道长……这和我许家祖坟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您是想帮我们再动坟头,庇佑家宅?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当年帮我们改坟的先生说没办法。”许多新一脸苦笑。 我手指轻轻敲击饭桌,摇摇头说:“不是改风水,而是风水被人改了,许家最近这些年,家业应该没有发展吧,甚至有所萎靡?” 许多新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错愕。 “你认为,是家中频繁闹鬼,让你无心管理生意?”再度摇头,我又道:“你带上几个人手,去一趟祖坟所在的山头,见到坟,你就点上一炷香拜下去,如果香灭了,就把坟头挖开,再打开里头的棺材。” “给我两张纸。”我看向了许悠悠。 “啊……”许悠悠赶紧起身,她去了一侧的桌案上,给我拿来了两张纸。 我推开面前碗筷,平铺纸张,捏开食指本身有的伤口,当鲜血溢出时,我快速勾符。 很快,两张符纸都画好了。 我告诉许多新,无论棺材里头瞧见什么,都不要怕,用上这两张符,然后再将棺材送到那权贵家外。 “这……”许多新一脸为难。 “怕?”我说:“正如你所说那样,你当年得罪了人,可一味避让,并没有让人放过你,如今,是鬼坐堂,再过一段时间,鬼若添丁,就不是坐堂那么简单了,你许家人丁会逐渐凋零,慢慢死绝。” “我开始认为,可能是有人要害死许悠悠,事实上,不是人要害,而是风水,作为子嗣一代,许悠悠首当其冲!” 我话音落罢,许多新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第八十五章 不对劲的人 不再多言,我拿起来筷子夹菜,只是,就我一个人吃得下去了。 许多新拿起筷子又放下,一旁的妇女给我添茶,手抖个不停。 至于许悠悠,她面如金纸一般…… 很快,我就填饱了肚子。 “对了许家主,我稍后会给许小姐一个地址,送五十万现金过去,应该没有问题吧?”我放下筷子说道。 “没……没问题!五十万太少,太少,一百万吧。”许多新佯装镇定,细枝末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就是……陈先生,我还有个问题……”许多新哑声问我:“您在许家能住多久?我怕对方……” “收了许家的钱,自然会办好事,那家权贵已经折腾了你们多年,若他们还不罢休,风水害死了人,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即便我不下手,澄丰观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我说。 “哎!好!好!”??许多新站起身来:“陈先生,您若无事,其实可以和我……” “我有事,等会儿我也会离开,办完事才会来。”我打断许多新的话。 他点点头,才看向许悠悠,沉声道:“悠悠,陈先生地址给你后,你立马亲自去办!” 许悠悠咬唇点头。 饭都没吃,许多新拿起我画的两张符,匆匆走出堂屋,消失在右边走廊。 我随即起身,朝着院门走去。 出去后,我便给寡妇打了个电话,并没有多问其它,只是让她和我说个附近地址,然后现在就去那里等着,看到有人放下东西并离开后,就去拿走东西。 安排妥当后,我再打电话给许悠悠,将地址说了。 电话挂断,我刚好走到马路边上。 静等着车经过,内心隐约有种波澜感,等到了锦囊上的地址,关于薛烬和我命数的问题,或许就能有答案…… 冷不丁的,我却察觉到一股注视感。 这感觉本身微弱,很容易就忽略,先前黄军提醒后,我感官就放得更敏锐。 扭头,余光所瞥,一袭白衣身影正站在许家大院门口。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模样表情,她倒是没有躲闪了。 就在这时,一辆空车停在了路边儿。 我上了车,和司机说了地址。 那女鬼只是个白心鬼,闹不出什么乱子,最多鬼上身吓吓人。按照许多新的说法,还有个男鬼才对,不知道为何男鬼没出现。 但即便再多个男鬼,他们也害不死人。 让许悠悠出事的根结,还是风水的变化! …… 窗外景色不停飞退,夜还不深,路上车水马龙的,很是拥堵,足足一小时,总算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条旧街,沥青路面都发白开裂,路两侧栽种着高大的梧桐树,歪七扭八的枝条极为茂密。 树影在地上被拉得极长,就像是好几个鬼纠缠在一起,成了臃肿鬼影。 地址就是这条街,门牌号是76号,出租车只到街上,不负责将我拉到门口。 两侧的房子都不高,多是一些二层,三层小洋楼,带着独立院子。 我一边数着门牌号,一边朝着街道深处走去。 很快停到76号门牌下,院门是铁栅栏的,能瞧见里头干净整洁的院子,一张石桌刻着棋盘,摆着没有收起来的象棋。旁边种着一棵枣树,枝头沉甸甸的挂着一片片青枣。 枣树是辟邪的,象棋得两个人下。 这院内住着两人? 没有开灯,似是宅内无人。 “有人吗?”我冲着院内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等了几分钟,也没有人出来。 我没有心急,看来是人不在家。 夜越来越深,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中,繁星点点。 直至临近子时,依旧无人回来。 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要么这里住的人今天有事儿不回家,要么……就发生了什么事情? 锦囊纸条上,师姐还说了,要保护这里人的安全! 若是无事发生,师姐怎么会这样写? 可人不在,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找? 一时间,我就无比被动……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居然是王一鸣。 这电话我没接。 之前我就下过决心,王家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再管。 一次挂断后,王一鸣又接连打了好几个。 我直接将他拉黑了。 叮的一声,是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陈先生……我爸有点儿不对劲,他好像带了一些不对头的人回家,您能来看看么?”??对这信息内容,我视若无睹,直接将手机静音。 时间再一点点过去,鸡鸣丑时到了。 我忽地想到了许家。 若是等到天亮,住在这里的人还没回来,我只能在周遭邻居那里打听消息。 要是我打探不出来什么情况,就只能让许家帮我查,他们家大业大,实力也算的上雄厚,应该能查到一些东西。 不知不觉间,寅时鸡鸣再起,朦朦的鱼肚白便划破了最后一丝夜幕,天亮了。 旁边院子就有一对老夫妻起得早,出来给花草浇水。 我上前去打听,他们知不知道76号的住户去哪儿了? 老夫妻疑惑的问我是什么人?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是我家长辈,和住在76号的人是朋友,托我来拜访。 老夫妻相视一眼,才道明缘由。那院子里的三个老头,每个月都有几天进山去养生,算上日子,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他们让我等个两三天再来,估摸着人就回来了。 我恍然大悟。 老夫妻继续给花草浇水,我不再多耽误时间,转而朝着路口方向走去。 刚出路口,一辆车从我身边经过,车窗迅速闭合。 其实,一辆车经过身边而已,太正常不过。 可偏偏还有一股注视感出现,在我身上停留了很短时间。 人的第六感格外敏锐。 我迅速抬头瞥向车窗,只瞧见小半张脸,窗户就完全闭合,里边儿贴了膜,瞧不见里头的人了。 不过,那小半张脸,我已经认出了是谁! 他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车缓缓朝着街道深处驶去,刚好,在76号院门前头停下。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 只是车停了一瞬,并没有开门下人,而是在那里掉了个头,又朝着街道口这边飞速驶来! 开车的司机面色寡淡,没有丝毫表情,更是目不斜视。 车飞快驶出路口,消失在另一侧马路中! 第八十六章 反目成仇! 那司机是一个王家人,当时在王家别墅中我见过他。 说真的,他停车在76号门前时,我一度认为车上会下来人。 只不过,他只是掉头。 巧合? 可车掉头哪儿不能掉?非要到那个地方? 忽地想起昨天夜里,王一鸣短信说他爸带了几个不对劲的人回家…… 心,忽地又一阵乱跳起来。 只是这里头有很多东西很奇怪。 王家和这里住着的人有什么关系? 最关键的是,车并没有在那里停下,而是又走了,刚才我也没条件瞧见车里是否还有别人。 收起思绪,我将王一鸣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回拨了一个电话。 响了几声,电话通了。 “陈先生……”王一鸣语气很疲倦,像是一夜没睡好。 “你爸带回去的人,是不是三个。”我开门见山。 “……不……不是啊?”王一鸣略茫然,又说:“是两人……” 我稍稍皱了皱眉,才问:“他们都做了什么?是哪儿古怪?你爸是不是派遣人手送他们回去了?” 两个人是对不上号的,不过我还是问了细节情况。 “一直在喝茶……一直在密谈,怎么来说呢,那两人阴森森的,不像是什么好人,余叔叔情绪不太好,像是和我爸闹了矛盾,我爸还喊人将他赶出去了,就是余叔叔让我联系你的,他也不知道我爸到底想干什么,可人就是哪哪都不对劲。” 王一鸣所说的余叔叔,就是瞎子余归海。 瞎子和王半城之间的关系摆在明面上后,王一鸣的称呼都变化了。 “这会儿,我爸还和他们在房间里没出来呢。”王一鸣又道。 “车牌尾号3313的车,为什么会到伍市街?”我再度问。 “呃……什么?”王一鸣明显没反应过来我话语的跳脱。 “先去问,尽量不要告诉别人你联系过我,问到之后给我打电话。”我说完,就直接挂断。 大约十分钟后,王一鸣电话又打了过来,他才告诉我,那辆车是他堂哥在开,去伍市街,是因为他爸送了几个客人回去。明明说好了要和那几个客人见面,结果他爸没时间,让客人空等一夜,他堂哥就把人送走了。 听到这里,我心头猛的一窒。 果然有问题! 76号的三个老人,并非如同那老夫妻说的,去山上养生,竟然是被王家接走。 王家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王家,和他们什么关系?”我直接问。 “不知道……我不认识,堂哥也不认识,对,堂哥说到伍市街瞧见您了,他联系了我爸,我爸说不要送客人回去,带回来,他马上就见。”王一鸣快速回答。 “你说了是我问吗?”我说。 “没……没有,我甚至没说伍市街,我就问堂哥去干什么了,想找他今天出去放松玩玩,他就和我说了事情。”王一鸣解释。 “我爸出房间了,我先挂了陈先生。”王一鸣稍显的匆忙,电话被挂断。 一时间,我疑惑万状。 首先,王半城会见一夜的两人,肯定不简单,王一鸣这普通人都觉得惧怕,还因此和瞎子闹了矛盾。 那两人还使得王半城不见76号的三个老人。 若非是我,那三个老人就被送回家了…… 可为什么,因为我出现在伍市街,让王半城又立即要见那三人? 王半城是在警觉什么? 这事情,看似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可锦囊中师姐的留言,让我来见这三人,就无形之中将事情拉上了联系…… 若王家那辆车将人放下来,我都不会多想。 现在,却由不得我不多想了。 我再拨通了一个号码,是余箐的。 很快,那边传来轻微的喂声。 “余箐,你爸在么?”我直接问。 “我爸……在休息呢。对……对了,瞎婆婆被人接走了,我本来想联系你的,可那天我爸刚好在家里,他告诉我,这些小事儿,就不要来烦你了,王家的事情,把你折腾的够呛,还吃力不讨好,他觉得对不住你。”余箐小声说了一大番话。 “那都是小事。”我随口抹过,就当不知道寡妇接走我妈的事儿,又道:“让你爸接电话,我有要紧事情要问他。” “哦……好,马上!” 电话里传来碎步小跑的声音。 “喂……”瞎子话音醉醺醺的。 “王半城见的两人,是什么人?”我沉声问。 瞬间,电话那边安静无比。 “一鸣那小子联系你了?”瞎子还是醉醺醺的语态,显得分外不满。 “甭管什么人了,金蟾要变死蟾,他咎由自取,咎由自取!老子要被他连累,实属是活该!你不是不管王家了吗?离他们越远越好!我告诉你啊陈千叩,真的,生意人无利不早起,无奸不商啊!” “他妈的……”??瞎子语气又重又狠,是被气坏了。 我愈发觉得不解了。 王半城,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能把瞎子气成这样? “我不想管王家,却有些事情,不得不打交道,你告诉我,王家现在的地址就好。”我果断说。 电话却直接被挂断。 显然,是瞎子不想告诉我,不想我和王家扯上关联。 皱眉,我再度回拨电话。 通了后,那边没有声音。 “小子。”瞎子话音变得分外低沉,酒气似是消散多了。 “虽然你当不了我女婿,但我也不想看你莫名其妙死了,先前你都招惹过那些人一遍了,没出事,实属是机缘巧合,也可能是他们无心管你。” “你做的事情,算是仁至义尽,老子有这么个师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听老子一句劝,真别去王家。” ”那狗日的财迷心窍了,居然要把那鬼东西挖出来卖了,他还说,那边儿的人有办法镇压,不会牵连王家,更不会牵连我!” “操他妈!”瞎子情绪再度失控。 我脸色骤变。 选了风水地,深挖金井,镇压了那要吃王半城,以及瞎子命数的鬼东西,也躲避了那收鬼的徐道长。 王半城卸磨杀驴,把我撇开就算了,至少这件事情妥妥当当,瞎子和余箐都安然无恙。 可他现在算什么?又把那鬼东西挖出来? 瞎子所说那边的人,是什么人? 他们给了王半城什么,就能买走那鬼东西?甚至还让王半城和瞎子反目成仇? 第八十七章 你认不认识沈仙清 显然,瞎子是不相信那边人的说法……认为王半城在自掘坟墓! 我忽地想到,那三个人被接去王家,王半城还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是否就会连累那三人遭殃? 这才吻合师姐锦囊中的留言? “我不会和王家有什么关联的,我家师长还让我保护三个人,那三人却被王家接走了,我怕他们危险,才会问你王家地址。”??“至于王半城要做什么,我不会管,只希望他好自为之。”我刚语罢。 瞎子语气大变:“三个人?哪儿的三个人?什么名字?” 他的反应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我如实回答不认识,但我现在待在伍市街,那三人住在76号。 霎时间,电话里悄无声息,好一会儿,瞎子才冷不丁问了句:“小子,你家师长究竟是谁?” “师长有命,不可透露。”我说。 “那你是否认识沈仙清?”瞎子语速飞快。 “沈仙清?”我略疑惑:“不认识。” “你……再说一遍?”瞎子语气加重。 我依旧说不认识。 电话那边安安静静,似是瞎子在认真分辨我的话。 我反应过来了,瞎子是在判断我是不是说谎。 突然问我师长,突然就说这名字。 这名字的主人,和他关系不一般?甚至和那三人有关? 只不过,我的确不认识沈仙清。 “好吧。”瞎子稍显的颓然。 “小子,你就在伍市街等我吧。”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不知间,初阳破开晨间云雾,温暖的阳光挥洒而下。 街口两侧的早餐店开了门。 我并没有干等着,先去一家面馆,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填满五脏庙,精神就好多了。 然后我才回到路口,坐在路边石沿上,静静盘膝冥想,稍稍恢复一些精力。 我并没有完完全全放空意识,保持着一丝感官。 大约一小时左右,我听到了脚步声靠近我,还略有熟悉。 睁开眼,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余箐。 柔顺的长发,白色长裙,容貌脱俗,眼神清澈。 她身后路边停了辆很旧的面包车,副驾驶开着窗,带着黑墨镜儿,穿着长衫的瞎子,指间夹着一截烟。 “你怎么在开车?”我皱了皱眉。 余箐才小声说,她爸眼睛不方便,然后还说,王家这件事情弄得,一旦翻了船,她爸和她都会被牵连,因此,她爸才让她开车的。 我没说话了。 以往的余箐,不信风水,不信瞎子,通过和我认识后,发生的这些事情,显然对瞎子有了相当程度的改观。 虽说瞎子办事儿不怎么牢靠,但他对余箐的保护,算是周密。 若非这种情况,恐怕也不会让余箐介入进来。 起身,我朝着路边走去。 余箐匆匆上了驾驶室,我拉开后排门,上去坐下。 瞎子抬手,半截烟送入唇间,一口吸的火星子明亮。 “老子去把那三个人带走,你去埋那鬼东西的地方,趁着那狗日的还没去,你把棺材挪走。” 瞎子忽地开口,声音分外嘶哑。 “我保住那三个人不死,你完成了师长嘱托,你把那棺材弄走,保住我和箐箐的命。” “这节骨眼上,我那师弟不会让你进王家的。他是真疯了。”??我皱了皱眉,没想到瞎子居然还搞了这么一出。 可转念一想,倒也是,瞎子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我一时间没答应,没吭声。 余箐小心翼翼,不知道开车与否,不安的看我和瞎子。 “小子,这不是商量,这是交换,你不答应,就完不成你师长的嘱托。”瞎子语气很果断,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信不信,你就出现在了王家,我那师弟豁出去了,甚至让人拿刀砍你,都不让你进门。”瞎子又补了一句话。 眉心拧成了疙瘩,过了几分钟,我才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能说出来是我,你还得确定,王半城他不会带着人来。” “王一鸣不是和你有联系吗?让他给你随时报信儿。”瞎子说。 我略思索,这倒不是不行。 手落至门上,我就要下车。 “慢着,我还有一件事情,这才是最关键的,你必须答应。”瞎子扭过头来,空洞的眼眶,直愣愣“看着”我。 “你说。”我回答。 “老子越来越感觉,这条命可能活不长了,不过,就算活不长,老子也能做一些事情,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我那师弟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 “你要是想不死,老子这边儿就很关键。” “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答应了,一切都好说!” 瞎子这番话,却让我更为不解,迷惑。 冲着我来的? 前一刻,瞎子还说,王半城在卖那鬼东西,不知道拿了什么好处,怎么这一下,他就说冲着我来的了? 王家和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瞎子这番说法,就让我摸不到头脑。 除非我哪儿得罪了王半城,让王半城还想杀我? “小子,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给自己看看面相,看看你是否有血光之灾,是否有暴毙的相格?”??瞎子再补充了一句话:“不过你麻利点儿,时间拖长了,就不好办了。” 我没吭声,稍稍挪动身体,看着后视镜。 这一眼,我便头皮一阵阵发麻。 且不说血光之灾,我印堂,颧骨,甚至人中的位置,都出现了青黑色的气,源源不断的朝着我嘴巴涌去! 这就是暴毙相格,同当日躺在床上的王半城如出一辙! 可这是什么原因? 一时间,我觉得头顶似是有一片巨大的疑云,将我整个人笼罩。 瞎子冷哼了一声,问我是否看出来了? 我沉默了两秒钟,才回答说是。 瞎子才道:“你不知道麻烦来由,因此你现在不知道破局之法,但我告诉你,老子能破局,老子知道可能的缘由,你就答应一件事情,把箐箐娶了,我就不惜代价,保住你这条小命!” 瞬间,余箐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耳朵像是要滴血。 我脸色同样一变,当即回答:“不可能!” 第八十八章 他少了条胳膊 “不可能?”瞎子嗓音突地拔高,冷冰冰说:“哪儿有那么多不可能?等你临死关头,就晓得,老子是便宜你了。” “爸……你不要胡说八道了……你……”余箐紧咬着下唇,似是要溢血。 我满腹疑窦,不光瞎子现在的提议很荒谬,他对我的态度,好像也有了变化。 “我会去将那口棺材弄走,也可以答应你,就算付出一定的代价,都不会让里边儿的鬼跑出来,你只要答应我,带走那三个人,并且保证他们的安全即可。” ”余先生,你不用因为我而去涉险,我不答应你的缘由简单,婚姻大事,即便不是父母之命,也需二人情投意合。”我沉声回答。 “情投意合?我家箐箐还不够情投?你现在对她没有那种感觉,也只是现在,我就不信你天天和她在一起,你还是两眼空空。”瞎子语气依旧很重。 余箐眼眶中溢满水汽,又焦急制止瞎子。 我不说话了,保持沉默。 瞎子一样不吭声,两人之间陷入了僵持。 余箐稍稍松口气,她歉意看我一眼,脸上尽是尴尬,同样不吭声。 不知道是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过去,瞎子打破氛围的凝滞,问我想好了没。 我摇摇头,说我早就说过答案,是他有没有想好。 瞎子筋肉虬结的眼眶一颤,呼吸都变得粗重。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好端端的人,学了道术,就长了一副驴脑子,牛鼻子了。” “下去,找王一鸣给你报信,要是那棺材出问题,什么都会出问题。” 瞎子愈显得不满。 我心口悬着的石头却落了地。 下了面包车,车就扬长而去了。 我立马拨通了王一鸣的电话,响了得有半分钟,那边才接通。 王一鸣极为小声,似是藏在某处接电话。 “陈先生……我爸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派了个人盯着我,我借口上厕所呢。” “你们还在家?你爸见过那三个人了?”我快速问。 “没……没有,那三个人被送进后院了,我爸还和另外两个人聊着……我总感觉要出事……”王一鸣回答。 “如果你爸离开王家,你要立刻联系我。事关重要,不能出差池。”我果断道。 “这……”王一鸣犹疑片刻,才说了好。 电话挂断后,我又联系了一个人,许悠悠。 她接通电话,就马上告诉我,钱已经按照我所说的送去那地方了。 我和她说,不是钱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她爸回来没有,让他接电话。 许悠悠一愣,才让我稍等。 很快,许多新略显兴奋的话音传来:“陈道长!” “事情办妥了,他们够狠的,我家祖太爷的坟被移花接木了,里头安了口大红棺材,就装着一双死人,那死女人的肚子还大了,古怪的很,我按照你说的,连夜送到了那权贵家门口,还留下人远看情况,那家人把棺材抬进去了,我许家也没出什么岔子。” 许多新也误会了,连珠炮似的交代不少事情。 “安排一些人手,就昨夜你用过的那几人吧,从西边儿郊区出城,顺着胥江国道走,停在一排有七座山头的地方,还有,带上你们昨晚用过的所有东西,我在那里等你们,速度要快。”我快速且果断的说到。 “好!”许多新压根没有多问我要干什么,满口答应了下来。 电话挂断后,我拦了一辆车,同司机说了方向,又形容了具体地址。 车立马上了路。 期间,我手心微微发汗。 一时间,并没有接到王一鸣的电话。 我脑子里却不断的回想瞎子的反应,以及我到底哪儿得罪了王家。 王一鸣会用什么方法对我下手? 他这不简单是卸磨杀驴了,除了利益驱使外,他可能还不相信我选的风水地能镇压那个鬼,多种缘由叠加,才导致他卖鬼? 由于我不断催司机,他车速就飙得很快。 没用多长时间,车便出了城。 等到了我所说的地方,车停下来后,我才瞧见,两辆车停在路边,许多新正在来回踱步。 车窗是开着的,露出来细一些人,抽烟等待着。 见了我,许多新脸上溢出阵阵喜色。 “许家主,来得够快的。”我长吁一口气,心头的巨石稍有松懈。 人手齐备,再加上我率先来了这里,王家不可能来的比我更快了。 就是不知道,瞎子到了王家没有,接走了那三人与否。 思绪之余,我示意许多新喊人下车跟上我们,我便往前带路。 上山,找到当时埋那鬼东西的穴眼,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控范围之内。 我立即吩咐许多新,安排人掘坟。 许多新问都没问我是谁的坟头,就立马让人动手。 八人挖坟,速度快的起飞。 可挖着挖着,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四周的环境,没什么异样,没有让人心悸难绷的感觉。 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这算是强镇的凶穴,那鬼东西也分外凶,怎么可能环境没什么变化? 更关键的是,一个偌大的坟坑被挖了出来,深度早就超过了当时埋下棺材的深度,居然还没有见棺…… 一阵阵阴霾的感觉浮上头顶,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先让许多新喊人停下,我稍稍走远几步,到下风口的位置,给余箐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还是余箐,我让她把手机给她爸。 余箐却告诉我,她爸进了王家,一个多小时没出来了。 就在这时,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我让余箐等一会儿我。 再看屏幕,是王一鸣的号码。 接通后,王一鸣战战兢兢的说:“陈先生……出了点儿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我尽量保持语气的镇定,问他什么事儿?慢慢说? 王一鸣才强忍着不安,道:“后门来了辆车,直接进后院了,我爸谁都不让接近。” “那两个人一直跟着我爸,余叔叔刚忽然来了,和我爸大吵大闹的,结果被那两人扣下来,拖去了后院,余叔叔一直喊着,说我爸狠毒无比,是要遭报应的……” “你先前说,我爸出门了通知你……我看,他好像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而且……他想对余叔叔做什么?后院还有三个客人呢……那辆车里头,又是什么?那么古怪?” “嘶……我爸从后院出来了。” “天啊……他少了条胳膊!” 第八十九章 我好空啊! “我爸过来了……陈先生,先不说了……”王一鸣再度挂断电话。 冷不丁的,脊梁骨窜起一阵阵冷汗。 坟里头没有棺材,让我觉得阴霾笼罩头顶。 王半城在王家做的一系列古怪事情,甚至还扣下了瞎子,更让人觉得荒诞。 尤其是……王半城还断了一条胳膊…… 瞎子震怒,下了狠手,把王半城弄残疾了? 可瞎子明明都被拿下了,还怎么可能反杀般的动手? 再者,那辆车里有什么东西? “陈道长?”许多新的喊声打断了我思绪。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候在我身后不远处,其余人正将坟土填回去坑里。 “下山,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全都烂在肚子里。”我沉声开口。 “是……”许多新恭敬点头。 坟并没有被完全封好,一行人便下了山。 我觉得,瞎子的信息不够精准…… 王半城哪儿是商量卖鬼,分明是已经卖了,他只是被蒙在了鼓里。 甚至王半城为了掩人耳目,明明被挖空的坟,还好端端的封好,若不是挖开看了,根本不知道早已是空坟一处,只是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一个直觉告诉我,瞎子好像今天不该去王家…… 不多时,我们到了山脚下。 许多新请我上了前头那辆车,车朝着城内驶去。 他问我,要不要现在回许家,他看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摇头说自己暂时不回去,要处理一些事情。 许多新倒也没有多劝。 上山下山,出城进城,这一来二去耽误的时间,都快一整天了。 期间我又打过王一鸣的电话,是关了机。 再联系余箐,想知道王家地址,结果余箐的电话也关机。 这就成了两眼一抹黑。 本来我是打算在城内下车去办事儿,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不下车,又说先回许家。 并且,我再叮嘱许多新一件事儿,弄到王家老宅的地址,这件事情他得做到保密,不能让人知道。 许多新略显得诧异,点点头。 等回到许家后,许多新立即就去办我说的事情。 我回了后院去休息,两天一夜没合眼,再加上事物杂乱,让我整个人都很疲倦。 倒在床上,我就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我一直睡得很浅,半梦半醒的,总觉得床边好像站着人似的。 许家的事情解决了,他们祖坟里的棺材都被挖走,宅中不会有问题,我床边就不可能有东西啊。 梦里头的意识稍显的浑噩。 可腰间,胸腹的位置,却传来一阵冰凉感,还有疼痛! 那痛感剧烈,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床榻边,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她一袭白衣,垂着头,湿漉漉的遮住了印堂,挡住了前脸,两侧的头发,同样遮住了两颊。 说实话,我真被吓了一跳。 下一秒,我拳掌就要打出去! 暗害许家那权贵,心眼当真是小到了极点! 居然不依不饶,还让许家闹鬼! 本来我心情就糟糕,被打断了休息,更是愠怒,都不是捉鬼的阴五雷,而是阳五雷打鬼! “痛……”颤巍巍的空寂话音入耳。 那女人在我打中她的前一瞬,猛地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我脑袋近乎空白,拳掌猛地顿住,停在了那女人胸前半寸! 死死的盯着她的脸,错愕,还有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了上来! 不,不只是如此,还有一种胸闷心悸感! 这感觉出现了太多次,我总算找到根结了…… 竟然……是因为她!? “痛……”颤音入耳,女人一手捂着胸腹,另一手,用力的压着自己的腰。 屋内变得安静异常,我视线还是没有挪开! 因为我还是没想到……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在我面前! 胡悦! 被后妈害死在胥江,在王家附近堤坝成了竖尸。 这件事情,明明已经解决了啊!? 胡悦妈妈上身其后妈,说出了一些事情,警方又逼问出了不少信息。 当时王一鸣告诉我的都是内部消息…… 还说就要结案了。 按道理,竖尸报仇,事情就结束了…… 胡悦怎么会魂魄找到我? 屋内分外安静,仿若落针可闻。 “好痛……”胡悦颤巍巍又喊了一声。 她现在不是竖尸,而是鬼! 尸体遭到破坏后,本身受困于尸身内的魂魄就能跑出来。 胡悦经历过尸检,尸身都被解剖了,自然会成为破尸。 事情早就有预兆了。 当时办完胡悦的事儿,我就觉得胸闷,这就是提醒。 只是,我一直没反应过来,因为事情缠身太多,反倒是让胡悦找上了我,我才知道,那件事儿根本没有断根! “你哪里痛?”我收回手,沉声问胡悦。 “痛……好痛……好空……” “好空……好痛……” “我好痛啊!”胡悦颤厉的一声尖叫,她猛地放下了手! 入目所视,白布微微飘荡着,粗看没什么异样。 仔细看,其实白布下是个破洞,衣服破洞下,又是个空空如也的洞。 按道理,那应该是尸肉才对…… 我探出一根手指,勾起了那破开的白布。 入目所视却让我阵阵头皮发麻,心头恶寒! 胡悦的右胸腹下方被切开,并且挖空了……就像是鸡鸭被掏空了肠肚脏腑一般,我甚至能瞧见她的骨肉,以及一些黏腻的血管,筋肉。 当然,胡悦是鬼,这些东西不过是虚幻的,便没有血腥味。 “痛……好空……”胡悦哭泣起来,两行血泪自她眼睛淌下,显得分外凄凉…… 我心像是被人攥住一样堵得慌,之所以胡悦会找上我……是因为她的死因不对劲! 警方断案的结果,绝对不是她的真正死因。 因此成了破尸,胡悦的冤魂还是一直跟随我。 冥冥中的提醒对我没有作用,她才直接出现在我面前! 失踪……被后妈害了……明面上胡悦后妈承认是她害人,胡悦是淹死的。 事实上胡悦缺失了脏器,才是真正缘由!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胡悦一颤,她满脸凶狠,本身的白衣竟有一丝丝发黑的征兆。 她转过身,猛地朝着屋门扑去! “陈道长?你醒了吗,我爸想见您。”许悠悠话音传入屋内。 “停下!别动!”我压低声音喝道。 第九十章 登门来客 “我痛啊!”??尖叫声快要刺破耳膜,胡悦猛地顿足,她面目憎恶狰狞,身上的白衣瞬间变成漆黑。 砰的一声,胡悦炸开了,灰雾四散弥漫,半个鬼影子都没留下! 那股胸闷的感觉再度袭来。不,不只是胸闷……我感觉到腰腹的位置,似是有一阵阵发空。 对……闷和空的感觉! 我才反应过来,这才是胡悦对我的提醒! 她是现在走了,可她绝对没有走,还是会出现在我身旁。 因为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有结束! “陈道长?”许悠悠的话音再度入内。 我稳下来心神,才去开门。 许悠悠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屋内,又稍稍一愣。 “怎么了?”我问。 “没……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话,以为里边儿有人……”许悠悠脸色一阵古怪。 “走吧。”我迈步出了门。 许悠悠帮我带上了房门,又匆匆走到我前边儿带路。 其实,许家我走了两遍,前院路径简单,许悠悠还是秉持着礼数。 很快便见到了许多新,不过,不只是许多新,首位的椅子上静静坐着一人,我并没有见过他。 他正襟危坐,穿着一身干净的西装,愈古稀的年纪,却依旧精神抖擞。 许多新站在一旁,额间有薄汗,透着一丝丝忌惮。 我本以为,许多新要告诉我找到王家老宅地址了,却没想到,是来了不速之客。 目光不变,双手背负在身后,我看着那古稀老人,一言不发。 “二十啷当岁,破了苗先生的风水局。”??“年轻人,你很有本事啊。”古稀老人眼眸中带着欣赏之色。 许多新犹有不安,却没敢吭声。 “老夫唐卫民,从事珠宝玉石的生意,荆州商界都要给我几分薄面,前几年,我孙儿出了意外,要了许家的酒楼办宴席,结果许家不识趣,破坏了好日子,唐家略施惩戒,既然许家能有机缘得到阁下的帮助,这恩怨,便一笔勾销了。” “苗先生想见你,我唐家也很有兴趣,不介意家族中多一坐堂先生。” “许家主已经没有异议,小先生可以同我走了。”??唐卫民站起身来,语气透着一股高高在上,就好似喊我跟他走,是我的荣幸似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许家主没有异议,却也没问过我的意思。”我摇了摇头,平静道:“既然许家和贵家族已经一笔勾销,那阁下离开便是。” “嗯?”唐卫民发白的眉头一挑,深深看着我。 “你可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你不知道我唐家在荆州的实力?你晓不晓得,苗先生在荆州,乃至滇西一地阴阳界的地位?”他字句铿锵。 我稍稍皱眉,荆州就是滇西的省会,相当于核心。 不过我的确不了解唐家,不了解滇西这一省界的阴阳界实力划分。 我只是从一些事情,以及瞎子的言语中了解到,荆州有一个养鬼组织,服务于很多权贵,暗中还有一些心术不正的道士,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同流合污。 这苗先生是谁,我毫无一点认知。 “唐家主,我很忙,如果那位苗先生真的很想见我,可以来许家。” “你可以走了。”我稍稍侧身,垂手做了个送客的举动。 现在这节骨眼上,我不能惹事,可这不代表我怕事。 许多新眸子里一喜。 “哼!”唐卫民一甩手袖,直接朝着许家外走去。 很快,他身影就消失在我视线中。 “陈道长……”许多新喊了我一声,又同我恭敬行了礼,再抬头时,他眼中的喜色变成了淡淡担忧。 “您真不认识苗先生?”他小心翼翼问。 我摇摇头。 许多新苦笑了笑,才道出苗先生的来头。 滇西一地,多山多水,苗先生原名苗三阳,人称滇西第一算,许家出事儿,就想过去找他来解决,结果到了其居住的山头,上山都没路。 传言说,苗先生的山,就是一座大风水局,他想让谁上山,谁才能上山见他,上不了山,就是没资格。 他万万没想到,唐家背后居然有个这样式的人物,许家这几年没有家破人亡,真的是对方手下留情,只是一点点训诫了。 我稍稍皱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那苗先生出手不是害人为目的,唐家来了个年纪这么大的家主,是能看出来,他们对请我过去,是志在必得,对我也算是尊重。 既然如此,我表现了对他们没兴趣,那苗先生就不至于用别的手段了。 毕竟一个名声在外的先生,不可能坏了自己风评。 “王家的位置,你知道了?”我没有接许多新的话茬,单刀直入。 “找,找到了,刚打听出来,那唐卫民就来了。”许多新擦擦额间汗水,说:“要不,咱们去一趟唐家?我感激您对我许家的认可,但因为这个,得罪一位厉害的先生,实属不……” “没必要。”我打断许多新的话。 “爸……你就别优柔寡断的了,咱们都让人欺负了好几年,陈先生给我们撑腰,你还推他去唐家,不成了给人低三下四……” “况且,我们身后还有澄丰观呢,谅他们不敢做什么!”许悠悠的脾气稍微硬一点儿。 许多新总算不说这个了,讲了王家老宅的地址。 “我来开车!”许悠悠看向我,笃定道。 我稍稍思索片刻,去王家,肯定是没法善了的。 得带出来里边儿三个人,还有瞎子。 余箐电话关机,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 我把人带出来,没时间让我慢慢拦车,是得带许家人开车。 “换个胆子大点儿的,你不行,我要办事。”我拒绝了许悠悠的要求。 “谁不行了!”许悠悠鼓起嘴,似显得要强倔强。 ”悠悠,你别胡……”许多新刚开口,便戛然而止,眸中闪过一丝亮色,旋即竟改了口:“陈道长,我家悠悠打小胆量就不小,要不这段时间,我也不会让她去澄丰观,毕竟她是我女儿,她跟着你去办事,你放心,我也放心,肯定不会耽误你的事。” 许悠悠同样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自己父亲会替她说话。 第九十一章 绕圈子 我再度皱眉。 只不过,时间容不得耽误,便不多言,匆匆朝着院外走去。 许悠悠很快跟上我。 出门后,她又让我等几分钟,便朝着前方走去。 不多时,一辆短小的粉色车子停在了我身旁。 车窗开了,许悠悠显得很干练,头发竟然都扎了起来,她喊我上车。 我皱眉,说:“小了点儿。” 许悠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很快,她脸色微微一红。 “车小了点儿,至少得七座。”我一眼就看出来,许悠悠想偏了。 说实在的,对此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车窗一下子关上了,许悠悠掉头开了回去,再过了几分钟,一辆Mpv停在了身旁。 我拉开副驾驶上车,许悠悠朝着一方向快速开去。 途中,她一言不发。 我摸出来手机打了几次电话,王一鸣还是关机,余箐同样如此。 “等会儿到了地方,你车停在稍远处,我会带着人过来,或者我通知你靠近。”吐了口浊气,我沉声说。 “好。”许悠悠点点头。 看着窗外景色飞退,我心头逐渐升起了难掩的烦闷。 王家这情况,事情可能会很糟糕,很难善了。 我只是怕死人。 若是那三个人死了,师姐的嘱托我就完不成,甚至无法从那三人口中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 瞎子和余箐死了的话,就相当于被我连累…… 毕竟,如果我不找到瞎子问地址,瞎子就不会知道这些……不会来王家找麻烦…… “陈……千叩?”许悠悠忽地喊了我一声,称呼变成了我名字。 “嗯?”我瞥了她一眼。 对称呼我没什么感觉,尊称也好,名字也罢,都只是一个代号。 “你以前就这么厉害么?”许悠悠又问。 我没有多大兴趣回答许悠悠的问题。 因此我不再开口。 “你好直……”许悠悠嘟了一下嘴,小声说:“那还是喊你陈先生吧,哼。”??我依旧没说话。 深夜,路面安静,车开得很快。 我们到了一片很老旧的城区,路面窄不说,路灯昏昏暗暗,像是没精神的糟老头子。 房子倒有些特色,透着老式的英伦风。 不多时,车就停在了一处大院门外。 门头很大,立着两根罗马柱,是两相结合的建筑风格,院檐下挂着匾,四个黑色大字,王家祖宅。 我正要下车,忽地,手机却响了起来。 来电人,竟然是余箐。 开门动作稍停,我先接通电话。 “喂?”沙哑无比的话音,赫然是瞎子的。 “小子,你没去王家吧?”瞎子语气很重。 “王家门外。”我回答,眉头微皱,正想问瞎子发生什么了,语气听着那么虚弱。 “门外?!”瞎子的声音顿时拔高,嘶哑又道:“走!赶紧走!快!”??他这反应,又让我措手不及。 “走,往前开。”我喊了许悠悠一声。 “小子,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进王家!要完了,一切都要完了……”??瞎子说着,似闷哼一声,紧跟着我听到噗声,像是瞎子吐了血。 许悠悠立即驱车往前,我正想问瞎子到底怎么了,他在哪儿的时候,余光瞧见王家的大门忽地开了。 从门缝里走出来一人,不正是王半城吗? 王半城精神抖擞,双臂理了理衣领子。 可这不太对劲,王一鸣明明说,王半城断了条胳膊啊? 下一秒,王半城就扭过头,所视方向,刚好是看我们的车。 许悠悠启动的速度不快,车速还没提上来。 隔着车窗,王半城应该没瞧见我。 车速变快了。 可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王半城往前走了两步,他的模样无形之中就有了变化,那哪儿是什么王半城,分明是瞎子! 不,是瞎子,也不是瞎子! 瞎子的眼眶是空空如也,是虬结筋肉! 那“瞎子”双眼完好无缺,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龙眼! “掉头吗?”许悠悠小声问我,车速又变慢。 “开!往前一直开!不要停,不要掉头!” 冷汗冒了一身,我额头上泌出豆大豆大的汗珠。 车速猛地提起来,推背感让我一下撞在椅背上。 我目光快速落至耳镜上,距离王家老宅越来越远,耳镜中却空空荡荡,哪儿有什么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手机里头,瞎子的话音分外苦恼,煎熬,不甘。 “余先生?”我语气同样变重,想将瞎子从情绪的桎梏中喊醒。 结果,瞎子还是痛苦的喃喃不断。 很快,瞎子的声音忽地变远,像是手机被别人拿了。 王一鸣的话音传来。 “陈……陈先生……我们在陈家……对,就是箐箐家里,平安小区后边儿。” “走!这里也不能待着!你们两个人,没脑子吗!?啊!?要害死老子不成!”瞎子的尖叫声再度炸响! “我……我……”王一鸣似是慌了神。 “爸,你别抓王一鸣了……他胳膊给你抓破了……”余箐被吓坏了的话音传来。 一时间,电话里头似是分外混乱。 “许家!王一鸣,你小心一些,不要留下什么尾巴,去许家!”我沉声开口。 “许家?”王一鸣显然有些茫然。 “荆州开酒楼的许家,有个许悠悠的许家!”我语气果断。 凭王一鸣的家世地位,肯定知道许悠悠和我们一个学校。 果然,王一鸣吃痛的说了个好字。 电话一下子就挂断了。 “回去!”我沉声和许悠悠说。 结果许悠悠脸色却一阵煞白,眼眶都在泛红,她是被吓的,好像快要哭了一样…… “怎么又进来了……咱们不是从另一头走了吗……怎么又绕了个圈子……”??她战战兢兢,声音都发抖。 我愣了一瞬,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车窗外,老旧英伦风格的建筑慢慢后退,更远处一些是王家两个高高耸起的罗马柱,以及还看不清字眼的牌匾。 牌匾下,王家门前静静站着一个人,似是在远远眺望着我们。 距离还很远,瞧不见那人的模样长相,可那种阴翳逼人的感觉,到达了顶峰! 第九十二章 掠夺的是我! 车戛然停下,许悠悠抖个不停。 我深呼吸,沉声说道:“他的目标不是你,我下车后,你就往外开,出去之后,立即联系余文到许家来一趟,确保到许家那几人不出事,听明白了吗?” “我……你……”许悠悠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说话。 “走!”我低声间,同时推开车门,直接就下了车。 霎那间浓雾大作,那剧烈的雾气让人伸手不见五指,这条街前后似乎都变长,变宽了一样,让人觉得四面八方都极其空旷,孤零零的一个人,前后无缘,左右无助…… 我浑身肌肉紧绷着,双手随时掐出诀法。 先前瞧见的王半城,之后又成了瞎子,那绝对不是简单的鬼,恐怕,就是那个要吃王半城命数,要吃瞎子命数的鬼东西! 脑子一瞬间,变得清明无比。 那鬼东西成了瞎子和王半城的模样,是因为,他成功吃到命数了? 王半城卖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也不对劲啊,瞎子才和我打过电话,他那般恐惧的模样,所说的话,的确是怕死,怕被吃…… 瞎子还好端端活着,那鬼东西为什么又有瞎子的模样? 还有……那三个人? 他们又是谁? 我感觉自己好像琢磨到了一点东西,那东西又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的住。 雾,变得更浓,甚至成了实质化一般,粘稠的让人行动都快要不便。 冷不丁的,一只手居然搭在了我肩膀上。 我明明警惕万状,他怎么接近到我的? 头皮炸起,我右手猛的往肩头一抓,左手阳五雷,横扫打了出去! 结果我手抓了一个空,横扫这一打,同样打了个空。 身后空空如也,压根没有任何东西,就像是我产幻了一样。 偏偏这时,左肩又是一阵冰凉,搭上了一只手,我反手去抓左肩,同样抓了一个空。 旋身之下,身后还是空空荡荡。 一阵冰凉感贴身而来,似是一个人站在我身后。 说实在的,来回转身,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是那鬼东西本事怪异,让我随时产生错觉,要么就是实力可怕,速度快到极点。 那冰凉感,让我再度旋身,只不过这一转之下,瞧见了一张极为阴厉的脸! 这不是王半城,也不是瞎子。 就是一张皱巴巴的树皮脸,脸上胡乱堆着五官。 只不过他的五官和先前不一样了,本身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以及耷拉在嘴皮上的舌头,都格外干瘪,没有丝毫的水分。 此刻,他眼睛炯炯有神,虽说有一丝外强中干,还神韵还不够,但总算不是彻底的瞎眼。 其余四观都是如此,恢复了一定程度的活力。 “还……债……”??那双厚唇一颤,挤出来两个字,他双臂猛的往下一搭,就要落在我肩头。 我头皮更为发麻,双手撑起,抓住他两只手腕。 他嘴巴秃噜一声,鼻子同样发出吸气声响,一股怪异的劲道,直击我面门,像是攥住我一样,将我往前拽! 可他分明没有办法拽我,只是被我挡住,无法攻击我。 那种拽劲儿出现的瞬间,我身体就传来一阵痛感,似是皮肉快要分离一样! 意识一声轰鸣。 我先前觉得飘忽不定,捉摸不定的那些东西,像是一下子灌入脑中! 睁大了眼睛,恐惧,还有难以置信,冲上了心头! 瞎子曾告诉我,当年有人夺走了他的眼睛,王半城的鼻梁。 那人配合上其余三人自愿交出的耳,口,舌,以栗木拼凑假身,再掠夺假身命数。 多年以来,假身滋生了一缕冤魂,冤魂想要填充自身,才会找上他们。 我当时认为,和瞎子的一些遭遇颇为相似,还觉得感同身受。 只是瞎子运气好一点儿,没有死。 我运气也不赖,将死之时遇到了师姐! 真就那么巧合,师姐让我保护瞎子吗!? 瞎子又让我保护王半城,直至师姐再让我保护三人! 为什么,我身上的命数不能够和薛烬的相融? 缘由,很简单! 因为我身上的命,压根就不是自己当初的命格! 怪不得,师姐不让我说出自己的身份,不让我说出师门。 因为我一旦说出来,瞎子就会知道我是谁! 我的命,来自于师姐掠夺了瞎子,王半城,以及其余三人的命数,是拼凑出来的一条好命! 更怪不得,师姐会告诉我,二十二岁之后,如果我不能及时出师,就会有个鬼东西找上我! 正因为我出师了,本应该找上我的鬼东西,找上了瞎子! 他感受到的是瞎子身上残余的命数,而我身上,应该是被师姐动了某种手脚,出师后就隐藏下来。 至于,为什么王半城会对我突然翻脸! 先前我想不明白,现在我想通了。 那一天,王半城本身就有些不对劲。 他的不对劲,是看见了天枢盘! 我的确对瞎子够隐瞒,够小心了,却偏偏疏忽了王半城! 天枢盘,是天枢阁的传承之物! 王半城那个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因此,他不是卖鬼! 他是知道了我是谁之后,在想办法,彻底根除隐患! 鬼东西想吃掉他们补充自己而已,吃了我,不就等同于吃下全部的人? 王半城以一臂,替代了部分命数,他绝对也对瞎子做了某种类似的事情,至于其余三人,我就不知道他们三个的下场了! 这瞬息间,我想清楚了一切。 王半城好隐忍啊! 可同样,我内心又觉得好煎熬。 王半城错了吗? 我的活命,是师姐掠夺了他们! 二十多年了,他都过不好日子,杞人忧天,怕自己死,怕儿子死! 瞎子怕是还想不通,才会觉得王半城错了! “还……!债……!”拖长的声音,变得分外凶狠,撕扯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 撕扯的不是皮肉,是命数! 是他想从我身上夺走,他认为该属于他的命数! 可我该死吗? 我欠的是瞎子,是王半城,是他们另外三个师兄弟,并没有欠这个滋生出怨念残念的鬼东西! 咬破舌尖,一口血狠狠喷了出去,如若一根箭,直射他印堂正中! 嗤的一声,血箭将他印堂位置打穿一个洞,可他毫发无损,那股吸扯感没有丝毫泄力! 栗木藏春,风水中,栗木本就是囊括生气最重的物品之一,现在他要吸命数,夺生气,自然也强劲无比。 残念附着于栗木身上,栗木连媒介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工具。 真正起作用的是那眼耳口鼻舌! 得弄下来,这鬼东西才能消停! 第九十三章 你该死啊,你跑不掉! 只不过,我又不能下狠手去伤! 他现在已经吸了部分王半城,瞎子,以及我还没谋面那三人的命数。 一旦下狠手,命数息息相关,怕是瞎子得暴毙而亡,其余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一时间,我和那鬼东西就僵持下来。 他手无法压下来更多,那吸扯拽离的感觉就维持着,没有变得更强。 只是,撕扯的疼痛感让人很难受,不适。 就在这时,一股逼近感袭来,似是身后几个方位,都在有人朝着我靠近! 我瞳孔紧缩,脸色再变! 王半城打定主意要杀我,弄出了这么精密的计划。 先前王一鸣就说过,王家还有很多人! 除却了和王一鸣商谈的两人,还有开车进后院的人! 我的对手,远不只是眼前这鬼东西! “上台一黄除不详!中台二白护身宅!下台三清斩妖精!” 沉闷喝声破口而出,一股炙烫的感觉,似是从四肢百骸压榨而出! 本身因为这鬼东西吸扯我命数,牵制住我行动,此刻用了符咒护身,那钳制感稍稍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猛烈的爆发力! 双臂猛的往前一送,那鬼东西硬生生被我推开一些。 他口鼻发出的吸气声,忽地断裂消失。 我身上那股子撕扯吸附感猛地消失不见。 抬腿,我狠狠一脚踹在他腰腹位置。 沉闷的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反震力,我觉得腿脚发麻,他则轰然被我踹飞。 那逼近感变得分外强烈,我骤然转过身,双手抚过腰间,摸出来小木筒子,用力一抖! 金针便悬于半空! “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能祭致宅事,阴阳妙有灵,秘诀似神通,至灵望感应!” “奉请苗光乔,赵光普,袁天罡,李淳风等一切先师,悉顾真香并同供奉,今有道士陈千叩,诛邪卫道!”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异怪,故气伏尸,黄泥赤土,瓦砾坟墓,放光百步,随针见之!急急如律令!” 咒法响彻于街道中,雾气都仿佛在震颤。 我双臂手袖猛的往前一打,金针爆射而出! 簌簌声中,还有沉闷的金针入肉声响。 我这一招完全没留手,王半城请来的这些人,必然是要杀我,我欠王半城的,不欠他们的。 杀人者,人恒杀之! 况且买鬼的人,还能有什么好人!? 并没有惨叫声,那股逼近感却消失不见了。 我手中的木筒子空了,数次使用这针法,本就不多的金针消耗殆尽。 其实我本身的实力,受困于法器不全,总是处处受制。 说时迟,那时快,先前被我踹飞的那鬼东西,猛然间又朝着我冲了过来。 他发出尖厉的咆哮声,嘶吼着还债! 我双手猛地合十,再掐出一个诀法! 道法中,往往借用法器,效果强劲,对自己消耗更少。 完全不用法器,损耗的就是自身。 先前那道三台咒,就是以透支潜力换取爆发性的短暂实力,若是在加深一些,就是请神换命的手段。 处于这种状态下,再消耗自己,无异于杀鸡取卵,可眼前,却别无选择!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胸腔中一股气直喷天灵,我手中诀法再变,正要继续往下念咒! 就在这关键无比的时刻,一阵刺目的灯光,自我身后亮起。 劲风猛然间袭来,一道车影自我身旁掠过! 砰的一声惊天巨响,那鬼东西硬生生被车撞飞出去几十米开外,在地上翻滚中,滚的更远! “走!”焦急的喊声从车上传来,我一眼就瞧见了许悠悠! 她竟然没走!? 思绪瞬间落定,我停下咒法,快速走至车门前,拉门上车! 许悠悠一脚油门,方向盘打死,车近乎在原地呼啸一圈,朝着来时方向猛冲! 强烈的推背感袭来,车就像是离弦之箭! 我这才发现,周遭的大雾,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地上还躺着四个人,捂着胸口哀嚎。 当然,只是一瞬,车就远离! 后方,大雾浓烈席卷而来,速度却追不上车速。 虚弱感接踵而至,强行透支换来的爆发力,并不能维持太久。 “吓死人了……天啊……” 许悠悠颤巍巍的说:“树怎么能成鬼呢?陈千叩,你反应好像很快……我都瞧见那四个人想要从背后偷袭你了……还好,你先下手为强了……” 我脸色阴晴不定。 很正常,许悠悠离开了鬼打墙的范围,本身看见的东西,就和我看见的不一样。 大概我打退那鬼东西的时候,雾气本身也就散了。 “物理驱鬼……也有用……”许悠悠似是劫后余生一般,手却还在抖个不停。 我没搭话,而是回过头去。 我们早就离开王家那条街了,那鬼东西也并没能追上来。 口腔中血腥味浓郁,身体微微发颤,空虚感更为强烈。 “余文去许家了吗?”我坐好了身体,哑声问许悠悠。 “联系过了……余道长说了马上下山,估摸着你叫的人到了,余道长应该也就到了……”许悠悠咬着唇说。 “嗯……”我点点头。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心,沉下来不少,我嗯了接听,听筒放置耳边。 “陈千叩。”冰冷至极的话音传入耳中,我直接就听出来了,是王半城的。 “你跑得掉吗?我告诉你,已经来不及了!你好该死啊!你跑不掉!” 闭眼,我挂断了电话。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让人心悸难言,分外不适。 终于车到了许家门外。 一眼我就瞧见在门口来回踱步的王一鸣,以及坐在门槛上,脸色苍白无比的余箐。 瞎子不在。 我和许悠悠先后下车,王一鸣和余箐的目光投了过来。 王一鸣先是露出一阵喜色,而后脸色愈渐苍白。 余箐本来起身想朝着我跑来,却忽然看着许悠悠,停下脚步,双手垂在身侧颤栗。 “余先生呢?”面对余箐和王一鸣,我就没有直喊瞎子的名字了。 “我爸情绪太激动……再加上有伤,他又不肯去医院,按照你说的出门,他在上车的时候就昏迷了……”余箐神态满是煎熬,低声说:“来了个道长,说是你朋友,正看我爸伤势……” 我没有再吭声,迈步入了院门内,朝着堂屋方向走去。 第九十四章 反其道而行之 我步履生风,其余三人则跟在我后边儿。 到了堂屋前头时,许多新同样站在门口,神情紧张。 “他们人呢?”我刚问出来,许多新就朝着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许多新指了指一个房门,屋门虚掩着,我径直走过去,动作缓下来,瞥了里边儿一眼。 床榻边上,身着道袍的余文,刚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瞎子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我没有进屋了。 余文似有察觉,起身回看一眼,他匆匆出了房间,动作很慢的带上门。 “陈道长。”余文拱手抱拳,微吐一口气。 我抱了抱拳回礼。 “精睛神算断了一臂,正常断臂其实无碍,他却亏空的厉害,伤及了根源,凭借咱们这些道术,没有治愈的可能,或许得要天医道观出手。”余文如实说道。 “你认识余先生?” “当年我刚入观的时候,精睛神算就名镇一方了,再加上同姓,了解就多一点。”余文回答。 “他不只是断臂,损伤的还有命数,天医道观也帮不了忙。”我如实说道。 “命数!?”余文额头上泌出汗珠。 许多新,许悠悠,王一鸣,余箐,都没有多说话。 院内是安静的,无形中的气息却很凝重。 “王家都发生了什么?”我扭过头问王一鸣。 王一鸣的汗水更多,擦了擦头,他才道明了事情缘由。 原来,当时瞎子到了王家,被扣下后,后院就一直很吵闹,忽然他爸又派遣了人出门,很快便将余箐带回来了。 他就知道事情严重了,怕是无法善了。 偷偷跟进院内看了情况,发现不只是他爸断了胳膊,瞎子的胳膊一样断了。 他爸和其余几个拿着断掉的胳膊,带着那三个客人进了另外一个房间,还有几个人从那辆车上抬下来一口棺材! 说到棺材的时候,王一鸣就胆颤心惊,强调:“就是那口,用黑狗血浸泡过,裹着狗皮的棺材!” “我当时瞧见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事了,赶紧偷摸的将余箐,还有余先生给弄出了后院,我压根不敢多等,余箐说去她家里,她家里安全,然后我们就联系上了……就到了许家……” 王一鸣语气虽然颤栗,但事情说的接的上。 一旁的余箐点点头,脸色显得很惶然。 “这……”余文的表情,就是完全不懂了。 “王家的事情,我很难说的太清楚明白,这同我本身也有一定的关系,余道长你信任我,我本不能瞒你。”我神态认真,又道:“不过事情,的确太复杂了,这件事情甚至和薛烬也有关。等我处理掉眼前的麻烦,必然和你一五一十说明白。” “先前着急的让许小姐请你过来,也是因为我怕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拖累了许家。”??我如实和余文说道。 余文深吸一口气,才回答:“陈道长这是哪里话,我相信您,多是因为您做事风格,不会是那种害人的人,反倒是薛烬,借势压人,一个没问题的人,怎么会如此呢? 我微吐一口气,道了句多谢。 再之后,我让许多新安排王一鸣和余箐去休息。 许多新则喊了一声悠悠,让她去安排房间,后院还能住得下人。 “陈先生……我爸他……”王一鸣欲言又止。 我深深看了王一鸣一眼,让他不用多虑那么多,眼前的麻烦,我会解决掉,王家的事情,我尽量去平了。 王一鸣总算松了口气。 许悠悠安排他和余箐各自一个房间住下后,又回到我们身旁。 许多新则是在说,如果我有什么需求,尽可能说出来,许家全力去做。 余文同样在等我说话。 我沉默片刻,得等我和瞎子商议过后,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 余文点点头,倒也没急促,说他暂时不走,澄丰观现在信不过他了,他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就留在许家无碍。 我稍稍一怔。 余文则是笑了笑,便转身往前院走去。 许多新很识趣,跟着余文一道离开,许悠悠多看我一眼,才跟上去。 直到余文背影消失,我才吐了口浊气。 澄丰观信不过余文的缘由简单。 他们没有在陈远村堵住我,肯定会怀疑。 余文在那么多人面前帮我说话,自然解释不清楚。 事实上,我也的确是被余文放走了,万一我身影被什么人瞧见,那都是证据。 静静站在门前,感受着身体时而传来的亏空感,我在极力捋顺心头思绪。 王一鸣先前说……他爸拿着自己和瞎子的断臂,还将其余三人带入了一房间…… 王半城和瞎子,是以断臂替代了命数,其余三人呢? 我不敢往深处去想。 站了许久许久,屋内忽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断了一臂的瞎子,勉强撑在床榻边缘,咳得面色发紫。 他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分外凄惨。 余文只能看表象,再深一点儿,就是看出根基受损。 我能看到的则更多,因为折损了命数,瞎子脸上至少有七八种相格,血光之灾,霉运,车马伤相……胡乱叠在一起。 “王一鸣!?”瞎子声音嘶哑。 “你马上给老子催陈千叩,让他赶紧滚回来!千万不能去王家,他会死在那里的!” 瞎子虬结的眼眶,似是有血珠溢出来,一滴一滴往下淌! “聋了?你说话啊!” 咣当一声,瞎子就掉在了地上,胳膊的伤口挣扎破了,开始流血,他闷声痛哼,咳嗽的发紫的脸色又苍白。 一时间,我内心却充满了复杂。 本能的,我开口道:“我死在那里,其实不正好吗?被那鬼东西吃了命数,他就不会再找你们了。” “我,其实算是始作俑者。” “更是让你们面对如今命数,承受如今灾殃的元凶。” “余先生,何必关心我,救我?” 这番话,我没有隐藏什么。 先前,我的确认为瞎子不知道。 可我想到了瞎子和我说的一些话,让我娶了余箐,又说他能救我,王半城疯了。 其实从那里开始,瞎子后知后觉,已经通过蛛丝马迹知道了。 否则,瞎子不会再度问我师门,不会突然说出一个名字,看我的反应。 一时间,屋内变得分外安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瞎子没吭声,脸色变得极度僵硬,完全没料到,我就在房间里。 我内心更复杂了。 是啊。 王半城这么恨我,瞎子就不恨我吗? 当初在和我说,他命数被人夺走的时候,他岂止是恨? 他一字一句的说过,自己总有一天要讨个公道! 王半城,已经在替他自己讨公道了。 瞎子却反其道而行之,救一个本来应该恨的仇敌! 第九十五章 你很相信她吧 我想通过瞎子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怎么做。 可更想知道的,还是为什么瞎子会站在王半城的对立面来帮我? 他,不想报仇吗? 走到瞎子身边,我将他搀扶了起来。 指间飞速在受伤的肩头点动,控制穴位,让其不再淌血。 瞎子一言不发,筋肉虬结的眼眶一直瞅着我。 一直当我将他扶至床榻处坐下,再后退两步静静看着他后,瞎子才忽然笑了起来。 他声音很大,给人一种震耳欲聋的破音感。 笑着笑着,又剧烈咳嗽,手握成拳头,不停锤击胸口。 “猜到了?”瞎子声音嘶哑许多,死死“盯”着我:“还是金蟾师弟和你说了什么?” 沉默几秒钟,我回答:“他只说了我该死,不算是猜到了吧,是各处的细节拼凑出来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我一度认为,自己的命只是缺失了一部分,因此,直到我找到那个夺走我命数的人,将他的命抽了出来,可命却无法融合进我身体。”“如此一来,若非他有问题,就是我有问题。” 这番话,我指的就是薛烬! “而王家的一系列操作,余先生你的只言片语,师门让我保护的那三个人,再加上那鬼东西直接就能吸扯我命数。” “种种一切,总能让人抽丝剥茧,找到关联。” “夺你命数的人!?”瞎子声音陡然拔高! 我没有接话茬,变得沉默。 瞎子忽然笑了起来,身体不住颤栗着。 “你的师长,并非什么糟老头,死老太婆吧,是一个年轻女人。” “你叫她,师姐。” 瞎子眼眶再度开始溢血,幽幽道:“沈仙清没有告诉你自己的名字,从来都只是让你叫她师姐吧。” 我瞳孔微微一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话。 瞎子再度道:“师姐,呵呵。” “你,可曾知道,当年沈仙清是如何对我们的?师父走的早,她便代师授艺,尽心竭力。我们下山时,她一人一卦,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做事,何地落脚,我们无以为报,师姐说,总有一天,她有需要我们的时候。” “我们都觉得,师姐想要什么,我们都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可那一天到了,她要的却是全部!” “我们就像是她悉心培养的苗圃,合适的时候,便采摘了。” “你,陈千叩,你又是什么呢?” “为何我不想杀你?因为你不认识我,我听得出来你的一字一句,你内心良善,嫉恶如仇。” “我们是工具,你呢?提前那么多年,培养我们这几个师弟,只是为了二十余年前,救你一条残命。” “那你,又有什么作用?” “你很相信她吧?”瞎子这一番话发自肺腑。 对师姐,他是敌意,是憎恨,是浓郁的怨。 对我,竟有一丝丝怜悯。 我脸色变了。 是啊,我很相信师姐。 但这怎么可能? 只是瞎子的话没有问题,从相术上判断,他没有骗我,在他的观点上,这件事情是确凿的。 闭眼,我呼吸略粗重。 我没办法辩解什么,师姐的确因为我,毫不留情的夺走了他们的一切! 可我不相信,师姐真的将他们当成了工具。更不相信自己会被师姐当成工具。 “欠你们的,是我。”我哑声开口。??“不是你!”瞎子字句凿凿! “是我!命在我身上,我人在你面前,那鬼东西口口声声喊着欠债,那就是我欠了你们!和师姐无关!” “一个将死之婴儿,既无言语,又无思想,你如何计算,如何夺取?”瞎子猛地抬起头,怒气冲冲。 “师姐五个锦囊,两个都关乎你们!让我来保护!”我嘶哑再道。 “保护?不过是借此解决掉危险,那假身你独自对付不了,我们这几个人,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既解决了麻烦,又历练了你,何乐而不为?”瞎子字字珠玑。 两人争论太快,各执一词。 只不过瞎子始终压着我一头,让我难以反驳。 “陈千叩,除了觉得你可怜,老夫还有一个缘由要帮你。” 瞎子的语气更是铿锵。 “我这辈子风光过了,嚣张过了,可我对不住妻女,风光的时候,箐箐还在她妈肚子里,等她出来的时候,受的就是苦难。” “老夫命数不全,饶是本事还在,依旧因为这命数处处纰漏,因为这招子,再也看不见问题隐患。” “我欠了箐箐太多,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不过她喜欢你,我要是能护住你,她想来是感激我这个父亲的。” “呵呵,陈千叩,即便是你不娶箐箐,我也会保住你的,我就不信,你心如此冷硬,能欠下我如此大的人情!” 瞎子愈发果决,猛地站起身来,却摇摇欲坠。 先前瞎子就说过,他有办法解决事情,只是他会死。 “余先生,我不觉得,只有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 我刚哑声开口,瞎子就将我打断,说:“你想说,我们还能想办法?呵呵,栗木藏春,他还没发芽,一旦发芽生根,那残念就不仅仅是依附在栗木上的残念了,而是一头生机勃勃的鬼。” “金蟾是被蒙骗了,大抵是那群养鬼的人告诉他,把假身给他们,不但能杀了你,还能绝后患,不会影响到他王家,事实上,这只是一个表象,那群人用了我和金蟾的手臂取代命数,硬生生夺了另外三人的命,让那假身误以为残命齐全,再见到你之后,就会受你吸引,要掠夺你身上的命数。” “可等他们杀了你之后,他们又会为了让假身更完善,从而取走我们的命。” “与鬼为伍,不亚于与虎谋皮。” “你遇到假身,就会被钳制,是因为命数。” “我能除掉假身的缘由,是因为我知道这荆州有个地方,极其恐怖,进入的任何人,鬼,都没有再出来的可能。我可以将他引诱进去。同归于尽。” “陈千叩,我承认,小辈中你已经很强了,面对那种程度的假身,都没有死,还能来见我。” “只是,一次侥幸,不代表二次,那群养鬼的人会从旁协助的,这许家不可多留,否则许家也将受连累!” “我们,要走了。”瞎子晃晃悠悠朝着我走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第九十六章 早就认识陈千叩? 瞎子逻辑分外严密,一时间我无力反驳,于我来说,我也着实想不到其他手段。 退一万步说,或许唯一的手段,就是和假身拼了,拼个道术齐出,看他是被我打废镇压,还是我败了,被他蚕食…… 只是,我身上没有其余法器,就是想拼,都做不到。 更有一点,就是瞎子所说的栗木藏春…… 这其实是风水上的说法。 栗木的生气极为浓郁,即便是无根,都会在合适的地方生根发芽。 假身中的残魂,暂时也是无根之木,依托着栗木身走动。 栗木身若是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扎根了,生气源源不断供给给残魂,那道残魂就会成为真鬼。 现在它这种状态都不好对付,成了真鬼后,怕是来去无踪,甚至能钻进我,或者瞎子等人的睡梦中,无影无形,便害人性命。 拖,是拖不下去的…… 思绪间,瞎子已经拽着我走到门前,因为不了解这里,他险些被门槛绊倒,我反手搀扶住他。 两人刚出房门,就瞧见右侧两处房门开着,余箐,王一鸣分别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的看着我们。 先前我和瞎子的争论声太大了,更像是针锋相对的争吵,同一个院子,他们肯定能听得见。 “爸……你不能……” 余箐哭音很重,颤巍巍开口。 瞎子更是身体一颤,他手更紧,更死死抓着我胳膊。 “箐箐,乖……有些事情,由不得人选择。”瞎子语气极力缓和。 余箐颤巍巍的朝着瞎子和我走来。 经过王一鸣房门时,却被王一鸣一把抓住了手腕。 王一鸣的呼吸分外粗重,他眼眶泛红,显得分外煎熬,不过,他眼神还是决断。 “余叔叔……这都怪我爸。”??话虽这样说,但王一鸣的眼神,还是不自主的落在我身上,眼底露出一丝藏得很深的恨意…… 先前我和瞎子的对话,多少把一些信息说明白了。 王一鸣这样看我,就再正常不过。 “替我看好箐箐。”瞎子声音更低沉,示意我往外走。 “陈千叩!你不可以!”余箐终于悲泣出声,她用力挣扎,尖叫着抓打王一鸣。 ”陈先生!你和余叔叔走!大局为重!” 王一鸣脸上被抓打出几条血痕,眼中都是对余箐的心疼,坚持着没有松开手! 我心头万分复杂,拉着瞎子往外走去。 瞎子总算松缓下来。 可我并不是想要瞎子去送命,而是往深处去想,瞎子想去做那个诱饵,让假身进入危险之地。 那瞎子说自己不能出来了,只能同归于尽,我呢? 瞎子因为眼睛不方便,的确很多事情不方便,于我来说却不是那样。 如果瞎子所说的真是唯一办法,那这也不能让瞎子去做。 我去,至少有九死一生的机会。 离开后院,到了前院,经过堂屋时,一眼才瞧见许多新和余文还待在屋子里,两人竟没去休息。 前后院相距甚远,显然,他们也没有来听我和瞎子的争论。 “余先生,陈先生?”余文目光落至我和瞎子身上,他眼中疑惑:“你们这是……” 许多新同样不解。 “有些事情要解决,不解决的话,去哪儿,危险和隐患就会跟到哪儿,我和陈千叩离开之际,还请道长看着点儿这里,我们事成之后,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瞎子中气足了不少。 余文面露恍然之色。 许多新点点头,说:“悠悠应该还没睡,我让她给两位开车。” 我本来想拒绝,瞎子答得比我快,说了有劳。 随即他声音很低,说去那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伤不了许家的人。 我便不好说什么了。 许多新摸出来手机打电话。 余文则没有多言,双手交错在一处,脸色和善。 不多时,许悠悠就过来了,她稍显的有些憔悴。 许多新交代两句后,她先是和瞎子行了礼,恭敬打招呼后,又喊了我一声陈先生,才往外走去。 瞎子的表情似有一些不自然。 他并未多言,又拉着我往外走。 等到了许家大门前停下,许悠悠说她去开车。 瞎子微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等到许悠悠驱车出来,我们上车后,瞎子先说了一个地址让许悠悠开过去,便斜靠在车窗上,像是睡着了似的。 半小时左右,车便停在了一处地方。 这儿还是荆州的市区内,一侧临着胥江,另一侧却是个公园,公园里头有个山峦阴影。 荆州多山水,城中山便不少。 瞎子缓缓抬起头,脸色愈渐苍白。 “小姑娘,你是许家的大小姐吧?”他忽的问。 “陈先生……您叫我悠悠就好了。”许悠悠轻声说:“我知道箐箐的,我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呢。” “哦?那你和陈千叩,早就认识了?”瞎子再道。 “嗯嗯,算是。”许悠悠回答。 这几句话,我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瞎子声音有些飘忽和低哑。 相术中,听声就可以辨别许多东西,先前瞎子和我争论的时候,没有掩饰过自己,我能听出来他有没有撒谎。 现在,他刻意变了变语调,我就听不出来他言语的目的。 字面意思上,他又没什么目的。 只是和许悠悠搭了话而已。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神经太过敏感,以至于才会分辨瞎子的一言一行了…… “嗯,挺好的,都是同学,那以后,你可得照顾着点儿箐箐,对了,我们下车后,你往右边儿开五百米左右,那里有个凹口,方便停车,陈千叩等会儿会从那里出来。”瞎子又道。 “嗯嗯,我去那里等你们。”许悠悠显然没注意瞎子只说了我。 随后我同瞎子下车了。 鬼使神差的,我瞥了一眼耳镜。 耳镜中,刚好就能看到许悠悠的脸。 我脸色忽地一变。 因为许悠悠的面相,不正常! 先前开车的时候,许悠悠都没什么问题的。 可现在,她口鼻有青黑气灌入人中,人中尖儿又有一枚黑红色的血痣。 青黑气是暴毙,那血痣问题更大。 鲜红血痣,叫做出墙痣,代表女人开放,私生活乱,人尽可夫。 血痣黑红,便代表强迫。 许悠悠马上就要受人玷污之灾。 玷污,加上暴毙,就是奸杀相格! “快天亮了……时间不多了……陈千叩,你看到前边儿那座山了吗?我们得马上过去。”瞎子略带粗气的话音,恰逢其时响起。 第九十七章 个人事,个人承担! “你从假身那里逃了一次,那伙人不会善罢甘休,或许都查到你去了许家,不能让他们找过去,得先将假身引过来。” “如果他们没找到我们的人,就可能会让假身去生根。” “要尽快除掉隐患。” 瞎子的话音中带着催促。 我看耳镜,思索,不过是转念之间。 许悠悠已经驱车,朝着瞎子所说的方向开去。 “我给余箐发一条信息。”我沉声开口,打断了瞎子的话。 “你……想和箐箐说什么?”瞎子语态微喜。 不过,他又稍显的复杂。 “你若是真心对箐箐,我死也无憾,陈千叩,你会明白的,这一行,身边就需要一个事事都支持你的女人,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吧。” 瞎子神态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我摸出来手机,却并没有翻出来余箐的电话号码,反倒是翻出许悠悠的。 快速编出来一条信息,我意思是让她不要去瞎子刚才说的位置,现在立即开车回家,到余文身边去。 信息秒回过来。 “不用等你们吗……?”??“不用。”我再回一条,当许悠悠回了一个好字后,我才松口气。 “走吧余先生,我看到那座山了。” 语罢,我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瞎子跟上了我,他絮絮叨叨的问我,和余箐说了什么? 而后他又说了一些东西,意思是,就算我不明确的答应他,也不要忘了他的要求。 退一万步说,我真的对余箐无感,也不能伤害她。 他是一个父亲,会为了女儿付出一切。 我一直没吭声说话。 当横穿过公园,来到那座阴影一般的山脚下时,我才复杂的说了句:“包括,杀人吗?” 瞎子身体忽的僵硬,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如果有人伤害箐箐,杀了他又何妨?!” 前半句话,瞎子有些闪躲,后半句话,却充满了狠厉。 他鼻翼微微耸动,拉开了话题,喃喃道:“山脚了……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山么?” 我沉默,没有接话。 一路走过来,从瞎子的字里行间,我听出来了一些细节。 他心是慌的。 不是因为他选择要豁出性命去做某件事情而心慌。 先前他和我说,用命来解决那假身的时候,语气中是大无畏,是自豪。 那是他为女儿能付出的一切! 他先前的慌,是因为做了某种不该做的事情,违背了良心,才一直提余箐,想要掩盖下自己的那种慌乱,并告诉自己,他所做的事,是对的,是为了女儿。 由此就能判断…… 他想杀了许悠悠! 先生的心思,都太过深沉了。 我能看得出来,许多新刻意安排许悠悠在我身边办事的目的。 没有直接扼杀他这想法的缘由,是因为住在许家,这样来,让许家办事会方便的多,再者我清楚,并不会因为女色而受什么影响。 没想到……瞎子没有了眼睛,光从一些言语,就听出来了不对劲。 我更没想到,他这么狠。 还好我看了许悠悠一眼,否则,她去了那地方,怕是就要惨死了。 瞎子对这里必然十分了解,五百米外的那位置,肯定有某种凶患。 当然,思绪归思绪,许悠悠在我叮嘱下,回了许家,就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我没有必要现在戳穿瞎子。 还得等瞎子说清楚,这山里头有什么大凶之物,能留下假身。 “嗯?你看不出来,是什么山吗?”瞎子似是催促一般,又开口问我。 “看得出来一些,却看不出来全部,不是时间不多了吗?余先生,你替我解惑即可。”我语气没什么问题,不再有刚才的复杂。 瞎子脸色隐隐松缓,似是他认为我没有想到他动的手脚,从而松了口气。 “好,那老夫便和你说道一二,这座山,都是老夫双眼尚在时候发现的了。”??“其山在坤方,外边儿的胥江,是从巽方而来,这叫做之元水,屈曲来朝,绕坤方,至前方后,直流而去,此间若是修建阳宅,则旺,若修建阴宅,则凶!因为龙气朝着乾方泄尽!”??我若有所思,并没有反驳。 瞎子所说的确没错,风水上,更有直白的形容,叫做屈曲最无情,吉可化作凶! 顿了顿,瞎子又说道:“这座公园,满是木植,其实,这里是一条隐龙,本身应该拔起成山,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沉了下去,可以当做木龙看之。” “切忌剥龙入坤度,定主刑戮??灾逆!” “木龙入坤山,则会形成己未方位的木穴,又是木龙的墓煞方,会使得葬身于此处的人,遭受刑罚,杀戮,各种灾劫。” “当年我就发现了,此山被修成了阴宅,其中葬着一人,尸成大尸,魂成恶鬼,只不过,因为外在是好风水,甚至还修了公园,这里反倒是无人发现问题。” “你在我身上,画一道血符,要用招魂法。假身之命,来自于我师兄弟五人的命数,招魂法,便能牵动他,甚至将他招来此地。” “他本身,就是我们命数的延展,你用着我们五人集合之命,他也相当于你的延展,你用符,他绝对会来,甚至他速度会很快,甩开那些养鬼之人。” “然后,你便藏身于生方,隐匿自身气息,我感受到它靠近之后,就会立即上山!” “明白了吗?” “只要我将他带至山顶穴眼核心,他就必然会被这里的尸鬼吞吃。”??瞎子语速飞快,字句铿锵。 我若有所思,道:“为何不去山顶穴眼处再画符,那不是更直接,更快?” 瞎子:“……” “你这小子,脑袋愚钝了不成?招魂是道法,老夫上哪儿去学道法?” “况且,老夫上了山顶,又没有你的血来画符,单凭老夫一人,既不会道法,又没有足够强劲的命数吸引他过来,现在他就只是想吃你,我们最多是填补牙缝的存在。”??瞎子语气透着些许急躁,以及催促。 我深呼吸,眼睛微眯。 而后,我手重重一拍,砰的一声闷响,击中了瞎子胸膛! 我并没有下狠手,这一巴掌,只是打中了他一个穴位,让他无力起身而已。 瞎子一声闷哼,缓缓朝着地上倒下。 他大惊失色。 语调更发颤,焦急:“陈千叩……你……想做什么!?” “快天亮了,会有人发现一个断臂老人在这里不能动弹,会有人送你去医院。” “我觉得,余先生你错了,不,是余师兄你错了,师姐不会那么狠心,肯定一切都有缘由。” “至少我现在能证明一点,师姐不是利用你来解决我身上的麻烦!” “个人事,个人承担!” 语罢,我毅然转身,朝着阴影一般的坤山大步走去! 第九十八章 山顶的墓! 本身我们就在山脚下,没几步我便上了山路。 高大的树木,浓郁的枝叶,让月光穿透不进来,视线中的一切都透着幽绿,阴气森森。 瞎子一直在喊我名字,从嘶哑大声,逐渐变弱。 大抵是瞎子没了力气,大抵也是距离变得很远,我听不清。 上山的过程中并没有什么障碍。 这本身就是一座好山,只是适合修建阳宅,不能造阴宅而已。 山下修建公园,算是利用了生气,就像是瞎子所说那样,除了他,恐怕任谁都想不到,山顶会有大尸大鬼。 当我爬到山顶的时候,月亮隐没进入云层,夜色黑得快伸手不见五指,视线差到极点。 或许瞎子上过这座山,知道那大尸,或是大鬼在什么位置,才能说先招来那假身,他引诱假身过去,于我来说,山顶普普通通,粗眼一看,和正常山顶没有什么不同,一片草地,无坟,更没有屋宅。 按风水上的说法,大山为垅龙,小山为支龙,垅龙脉穴眼在山腰,支龙脉穴眼在山顶核心。 穴眼的位置没坟头,上哪儿寻尸鬼? 迈步往前,我走到了山顶最中央,摸出来天枢盘,指针很正常,没有出现转针。 瞎子弄错了? 这情况,若是将假身招过来了,等同于我找了个安安静静的环境送死…… 就算是瞎子引着假身上来,他一样丧命…… 眉头紧皱,一时间我有种颓然感。 借了瞎子“指点”我本想自己解决这麻烦,到头来,还得重新和瞎子去商议办法? 正当我打算下山时。 忽地,天枢盘的指针有了微弱变化。 虽说不是转针,但针头微微下沉。 奇针八法中,这又叫做沉针! 转针是恶尸恶鬼,沉针是非正常死亡之人。 穴眼下边儿,的确有东西!? 呼吸瞬的加快,心也在胸腔砰砰擂动。 我蹲身下来,用力拨开地面草皮,湿润的泥土很快被扒拉开一片,下边儿竟是一片黑漆漆的木板。 触感极其冰凉,不过木板不是棺材板,只有一米见方,边缘一侧,竟然还有一个铁环。 我没有踩在木板上,握住了铁环,往上一拽。 木板很重,材质似是铁木。 我将其拽开后,一个幽深漆黑的洞出现在我面前,冷风不住的从里往外吹! 身上起了一片片鸡皮疙瘩,心跳的更快,天枢盘上的指针完全沉了下去! 这里的坟墓,不是正常的坟包,竟然是墓室? 是了,正常人葬正常坟包,又有几个普通人知道死了以后开墓室?深凿金井? 我静静感受着那股冷风吹拂,稍有迟疑,我钻进了那洞口。 洞口很窄小,能容许人弯着腰慢吞吞的走,之所以没有在这里招魂引来加深,是因为,我除了感觉到生气,并没有感受到其他气息。 即便是尸鬼沉睡未醒来,阴怨的尸气和鬼气也应该存在才对。 两个可能,其一,尸鬼已经不在这里了,只剩下一座空坟,其二,尸鬼被符封镇。 我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动手。 否则,要么自己送死,要么打草惊蛇。 大约深入了十几米,洞口变得开阔,人能站直腰了。 往回看去,这就是个斜着的梯形口子,越往上越小。 而往下看去,幽深漆黑,像是没有底的深渊。 冷风变得更大,我摸出来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一瞬间白光照射出去,下方竟然映出一团白光。 那光两侧,站着两个人,方头方脑,凶神恶煞,直愣愣的盯着我! 饶是我,都惊了一下。 下一秒,我才恢复镇定。 那是两个石人,镇守墓室而已。 中间的白光其实是一道门,汉白玉材质的墓门,反射了手电筒光,因为这里太黑暗,那种反光,才让我觉得是一团白光。 我脚下的通道实际上是墓道,墓门后边儿才是阴宅墓室。 汉白玉的门上,左右交叉贴着两道符,符文很新,像是才贴下去不久。 这不由得让我起了一个揣测。 这里的确像是瞎子所说,有大尸大鬼。 可他还是不够了解这里。 有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上过山,将大尸大鬼重新封禁,它们此刻就在墓门后边儿,无法出来。 手机的灯光,忽地变得微弱起来。 汉白玉的墓室石门变得更通透了些,交叉的两道符,上边儿的朱砂字样变得血红。 天,亮了。 是天光不知不觉从上方洞口照射进来,手机电筒自然无用。 天光重阳气,符文自是色泽鲜亮。 若非封住上方墓道,更能掩藏这里,实际上,墓道打开,符文随时能照射天光,才是最好的封镇之法。 收起手机,我往下走去,停在了墓门前头,冷气从缝隙中不停的往外钻。 两个石人分外厚重,其眼珠子往外瞪着,我在远处时,觉得它们看我,到了近处,它们依旧盯着我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深呼吸,我驱散这种感觉,视线一直落在那两张交叉的符上。 符文繁杂,是我没见过的样式。 初步判断,应该是阴阳先生贴的符。 大道三千,虽说殊途同归,但道道不同,我认不出来正常。 稍有思虑,我伸手,直接将符撕了下来! 冷风,猛地变大许多,像是出现了呜咽声。 墓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往后慢慢倒去…… 并非墓门倒了,而是往里开了,门扇靠在了两侧石壁上。 微弱的光线下,这是一个很单调,又很大的墓室。 单调是因为墓室就一个房间,又没什么陪葬品。 大是因为,墓室至少四五十平米见方,右侧地面稍稍垫高,一口巨大的石棺摆放在那里。 棺椁厚重,边边角角潮湿无比,似是要滴下水珠。 棺材渗液,代表其中尸鬼怨气难平,阴气都成了实质化。 我撕下符文,相当于打开了禁锢! 棺中尸鬼,并非恶鬼恶尸,不过非正常死亡,怨气依旧极重! 若是此穴眼之地,再出现别的恶鬼,必定会惹恼它们! 这就是瞎子的目地! 得亏是白天,晚上我是绝对不敢撕扯这两张符的。 并没有进墓室,更没有开棺的想法,我缓缓往后退去…… 退步之余,好似瞧见墓门中间站着一个极为窈窕的女人,她衣着单薄,神态哀怨…… 一只手搭在白腻的香肩上,衣服仿佛随时会垂落。 第九十九章 好,好啊! 墓室之外的墓道,因为天光充斥,不会有鬼。 过了墓门就不是那样了,墓室是阴宅,阴宅是鬼居所,即便是白天,鬼依旧能活动。 我拆了符,鬼当时无法出来,她依旧在引诱我进去,因为我一样冒犯了她的安息! 退步到无法再正常走动的时候,我才转过头,躬身往上爬。 很快回到了墓道出口,钻出去后,微凉的山风吹拂在身上,吹散了身上的阴霾。 再低头看去,里头又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了。 脑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让我瞳孔微微缩成一个小点。 这对于那假身来说,相当于我故技重施。 若是成了,虽说它当时不会怎么样,但等时间到了,怕是要受不少苦头,于我来说,则更安全妥当! 将木板封上,我盘膝坐在其上,静等着时间流逝。 下方的冷意愈发重,丝丝缕缕的从木头往我身体里钻。 不只是冷意,还有怨气。 这冷,是墓室中吹出来的生气。 那怨气,就是里头的鬼对我的不满,不光是冒犯她的安息,还有我现在坐在墓道的入口上。 莫说死者为大,就算是活人,也忍不了被另外的人屁股坐在脸上。 阳光逐渐变大,到了半晌午,又到正午。 我时刻注意着时间,当到了十二点,正午正刻的时段,我骤然站起身来,瞬间掐破食指,朝着胸膛勾勒符文!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以血做引,以身作冢,附魂其中!” 与此同时,身下的阴冷气息,变得分外凶厉,好似下边儿有什么凶猛的东西快速朝着我接近! 刺目的阳光,呈现着一股白色,耀眼,但格外冰凉! 当符文成型的那一瞬! 我只觉得身前极其阴冷,同下方袭来的阴冷仿佛形成了一个交错点。 阳光更刺目,眼前似是出现光斑,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一个模糊的树皮脸,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脸上拼凑的五官,变得格外兴奋,双臂猛的朝着我肩头搭下来! 我睁大眼睛,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来了! 来得好! 来得好快! “还……债!”怨毒的话音钻进我耳朵中。 他将要触碰到我的那一瞬,我猛地往后一窜! 那同时,一道白影陡然从木板中钻了出来! 假身的双臂,极度巧合的搭在了那女鬼的双肩上! 女鬼发出一声刺耳尖啸,双臂反抓住假身双臂。 假身的眼眸中,闪烁过一股浓郁的愤怒怨恨,似要将女鬼甩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还在惯性下踉跄后退。 耳边似是听到刺耳的抓挠声,像是这地下又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时间过得分外快。 忽地,白色的阳光,变成了橘红,本来不刺目,瞬间又变得刺目万分。 木板上空空如也。 假身不见了……女鬼同样消失的无隐无踪…… 正午大阴过去,鬼自要遁去身形! 我堪堪稳住脚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汗珠顺着额头上淌下。 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心头却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是遁了身形,等天一黑,假身就会现形。 那女鬼不但会暴躁无比,她诈尸的尸身也会钻出来,就凭她们给我的压迫力,假身必定逃不了好果子吃。 于瞎子来说,他捕捉不到这么关键的时刻,才只能天黑引鬼,上来了自然只能同归于尽。 而我,相当于将假身丢在了这个圈套里,自身安然无恙的离开! 正当我迈步要下山时,腿脚的位置,却传来了一阵阵刺痛感。 眉头一皱,我蹲身撸开了裤腿,脸色唰的一变。 小腿上,密密麻麻爬着一片泛着血色的绒毛…… 绒毛下边儿,若隐若现似有抓痕…… 怨气,落在我身上了!? 阳光直射,小腿隐隐有些痛感,那血色绒毛又消失不见,抓痕一瞬变得明显,又再度消散…… 强忍住心头那股不适感。 招惹了鬼,往往是鬼缠身。 招惹了尸,身上就会留下记号,接近到尸的附近,就会被针对…… 墓中的尸体不简单,居然是血尸煞。 不过,大不了我不上这座山。 凶尸恶鬼不下山,必然也有一定原因。 收起思绪,我匆匆朝着山下走去。 等到了山脚,昨天将瞎子留下的位置时,那里空空荡荡,早就没了瞎子的人影。 他被我钳制了行动,怕是早就被送进医院了。 我思绪定了下来,大致对一些事情有了想法。 假身被困住,王半城对我的算计就到了头。 只是,我不知道那三人到底有没有死。 按道理,那些人能用王半城和瞎子的部分身体,部分命数,就可以不弄死那三人。 这应该取决于王半城…… 此外,只要我将自身命数抽离出来,归还给瞎子,王半城,以及其余三人,这就等同于还了债! 只是,我不能那么去抽命而已。 我得先抓到薛烬,再度拔出他的命数,留作于自身命数的备用。 这样一来,就是真正的了结宿怨! 不过,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容易了…… 要是我先前就弄明白这一切,那上次……薛烬将计就计想要算计我,就会自投罗网…… 时间倒退不了,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再想办法。 我走到公园外头,很快便打了个车,朝着王家赶去。 路途一半的时候,余箐就在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接。 很快换成了王一鸣,我依旧没接。 干脆将手机关成了静音。 个把小时左右,车就到了王家宅外。 下车后,我径直走到了两根罗马柱中间的宅门前头。 伸手,我咚咚咚的敲响宅门。 一两分钟,宅门开了,露出门缝的是个熟面孔,此前在王家肯定见过他。 他瞧见我愣了一瞬,和见鬼似的猛地后退,撒腿朝着宅深处狂奔! 我随后推开宅门,往里走去。 王家这宅子装潢比不上许家,四处都很老旧,老宅的气息很浓郁。 经过走廊,至正堂前,便瞧见一脸错愕的王半城。 先前开门那人还在他身边说话。 下一瞬,王半城脸上就布满浓郁杀机。 “不跑,倒还回来,好,好啊!”王半城话音嘶哑,直接摸出来手机,拨了个电话。 简明扼要,就一句话。 “陈千叩来了我王家!” 第一百章 我让你滚! 我眉心略皱起,脸色却没有变化。 王家有人我是晓得的,十有八九,那群养鬼的人呆在这里。 之所以还是直接来,是因为现在白天,那群人本事多在鬼上,白天招不出鬼,实力怕是十不存一。 至于昨晚,他们自己来偷袭我,而不是放鬼的缘由更简单。 一山不容二虎。 假身已经是够凶恶的大鬼,不会容许身边再出现小鬼叨扰。 他们自不敢昨夜招鬼。 王半城显然没想得那么细,仿佛看一个死人般看着我。 我就那么静静回视他。 五六分钟后,王半城脸色有些不对劲了。 “你,去后院看看。”他额头微微冒汗。 先前开门那王家人,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我依旧平静看着王半城,说了句:“这都还没来,大抵是跑了。” “荒谬!”王半城一声呵斥。 “我明明可以现在就将你拿下,却没有这样做。”我再度开口,语气分外复杂:“有些事情,我一直不知道,我们之间,是有误会的,王师兄。” “闭嘴!我,不是你师兄!”王半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神更加狠厉。 “你不过是个贼!一个夺命的贼!” “昨夜,是你运气好,若非那假身太凶,他们没有放鬼,你根本跑不掉!” “今日……”王半城话音戛然而止,似是反应过来了细节,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他忽的朝着先前那王家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王半城很慌,我步伐很正常,就那么跟上他。 还没到后院,先前那王家人就跑出来,和王半城撞了个满怀。 “没……没人……”王家人还没说完,就让王半城狠狠往右侧一推,他撞在一旁墙上,痛得哎哟一声。 王半城脚下速度更快,一转眼,他率先进了一个空旷院子,前边儿虽然残破,但古色古香,这后院就简单多了,水泥地平,多是平房。 他推开了一间平房的门,里头空空荡荡,不过还弥漫着一股二手烟味儿。 王半城脸色煞白,一下子死了心。 “奸诈小人!”扭过头,王半城恶狠狠的说道。 “有胆,你便杀了我!不过天黑,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样要死!” “你笃定我天黑会死,是因为假身会来找我夺命?”我忽的开口,说:“如果他不会来,或者是来不了了呢?” “你是否会寄希望在那群人身上?且不说他们现在跑了,就算是晚上,没有假身的情况下,他们未必敢来直接招惹我。”??“王师兄,你是天枢阁的人,应该了解天枢阁的道士,或者是先生的本事。” “我,同修。” 刚打交道的时候,王半城就知道我道术和阴阳术同修。 我现在还会重提,是忽的想到了瞎子,他就只是单修一种而已。 这就代表,师姐对我更上心? 当然,思绪之余,我目光还是在王半城身上。 王半城双目圆睁,半晌,他才幽幽说了句:“就算他们几个怕你,假身也不会不来找你,它吃过了我等五人的命数,发现了空虚,又见过了你,这省了我一定的事儿,他是必然要将你吃下去,才会善罢甘休的。” “或许吧。”??我没有停顿,再度问到:“那三人呢?你既然没杀瞎子,那大抵不会害死他们。” 问出来这句话时,我其实略心悸。 若是那三人死了,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王半城。 王半城没吭声,盯着我,神态分外冷漠。 “他们该死,当日若非他们倒戈,那女人也没那么容易拿下师兄。”??话音虽冷,但语调中并没有杀人的气息,王半城的脸上同样没露出杀人相格。 面相这东西很玄奇,就算动手的不是王半城,是别人,但只要是王半城谋划,并将人送入死局,他就会有杀人相格。声相皆无,就代表那三人安然无恙。 心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我看王半城的脸色,依旧拧着眉头。 他对师姐的称呼,是那女人。 瞎子至少还说师姐,即便认为被算计了,基本上的身份尊重还有。 王半城却不是那样。 “欠你们的东西,我会还给你们的。”我吐了口浊气,语气重了许多。 “还?”王半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随即笑容变得狠厉:“命数,你拿什么还!?” “好啊,既然你说误会,那你现在就还给我吧!”王半城咄咄逼人,竟朝着我踏前三步! 我眉头再皱,没有后退,哑声回答:“不是现在。” “呵忒!”王半城一口浓痰,重重吐在我脚下! 继而,他冷冰冰的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想做什么?是想三两句话劝服我,让我手下留情?不过没那个可能,天黑,假身必然将你吸干!” “你不用还给我什么,不再因为当年那桩事情,连累我现在一家人,我就觉得很好。” “你死了,我会觉得更好!” “你,既然不想对我动手,抹不掉自己仅存那点儿良心,那就趁早滚,不要自取其辱!” “我骂人的脏字,还没出来呢。”王半城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番话。 这一下,我是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找到王半城的目的,其一是确定那三人没有死。 其二,就是我所想的,还命。 我想不到应该怎么弥补,夺人命,还命就是唯一弥补。 只要我这样做了,那当年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我自己良心平复,瞎子和王半城对师姐的怀疑,也能烟消云散。 只是还命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抽出来,分给他们即可。 当然,我也能那么做,结果是我会死。 妥善的方式,是我先拿到薛烬身上自己的命,将其封存起来,再归还掉瞎子,王半城等人的命后,自己将命吸纳回去。 一时间,心头升起一股子懊恼。 若当时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我就不会让薛烬有逃脱生天的可能,直接先拔了命,把半死不活的他留下即可。 现在还想要抓薛烬,恐怕难如登天。 “没听见吗?啊?我让你滚啊!” 王半城瞪大了眼,嘶声冲着我吼道。 第一百零一章 余文的帮助 再度和王半城对视一眼。 没有吭声,默默转身,我朝着王家外走去。 出了王家大门,朝着马路边儿上走去。 之所以我没有继续追问那三人下落,是因为心里清楚,王半城不会说。 眼下,假身被困死在山顶,是不可能出来了。 我要做的事情更简单明了。 矛头,依旧对准了薛烬! 只是这件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 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抽薛烬的命,已经成了弄巧成拙。 对于天医道观,对于澄丰观来看,有问题的是我。 如果再明目张胆将薛烬抓住,他们只会认为我是邪魔外道。 不过,并非没有办法。 薛広,就是突破口。 薛烬绝非表面那么正派,薛広后边儿既有先生帮忙算计我,他又会利用尸鬼。 操控尸鬼,在天医道观,或者澄丰观看来,才是真正的妖人邪祟! 只要薛烬暴露了,那天医道观就不会再管他。 才是我动手的机会! 只是,对于薛家的真实信息,我所知还甚少。 薛広最后给我那个地址,我没去,无形中让他们算计了一次。 那地址,肯定还有问题。 想要针对薛家,还得从长计议。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在了路边儿。 我上车后,说出许家的地址,当我回到许家的时候,许家大门虚掩着,我进了许家,顺着走廊朝着堂屋去。 很快,我便瞧见屋中三人,许多新忧心忡忡,一旁还有余文,许悠悠两人,神色都不太好看。 “陈道长?!”下一秒,许多新就惊愕无比的看着我。 余文脸色一喜,许悠悠同样露出惊喜之色。 “陈道长!”余文快步走至我面前,伸手,用力握住我的手,喜悦更多。 许悠悠咬唇,眼中似有水雾,却松了一大口气。 “余先生回来了?”我若有所思。 时间上看,瞎子天亮就会被人送去医院,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行动力。 他肯定会直接联系余箐。 当他回到许家,肯定会说出我的下落,才会让许家人和余文先前那么焦灼。 “是回来了……不过,又走了……”??开口的是许多新,和我解释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大约十点多的时候,余箐接到了瞎子的电话,王一鸣开车,他们两个去接的人。 回来之后,瞎子先听到悠悠的声音,就表现的很不正常,不过,他情绪很不好,一直乱扔,乱砸东西。 大家都一直在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哪儿了? 瞎子才说,他本来是要豁出去自己的命,勾鬼上山,结果我把他摆了一道,上山去送了命。 他刚说完,余箐的情绪也崩溃了。 许多新一脸苦笑,顿了顿又道:“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劝,我心里憋闷,悠悠更是如此,我们都认为您真的出事了,本来余道长想去那座山上,余先生又说了山中恐怖,上去就必然下不来。” “权衡利弊,事已至此,余道长也不能上山……” “之后,余箐昏迷了,余先生稍稍平复了一些,就带着王一鸣走了。” “陈道长你回来之前……我们三人都还心堵,好在……您吉人自有天相。” 至此,许多新脸上总算露出松弛神态。 “那个鬼,应该无碍了吧?”余文轻吁一口气,问我。 “嗯。”我点点头。 余文脸色好看多了。 我心底稍有思索,余文三番两次帮忙,是值得信任的。 我现在不能直接对薛烬下手,也需要人盯着,至于调查薛家,许家就是正好的人选。 余文这里,坦诚相待,才能请他帮忙。 至于许家,他们是普通人,倒不用知道那么多。 “陈道长,我出来的时间也……”余文正开口。 我便将其打断,做了个请的动作。 “多耽误一会儿,无妨,我应该有些事情要告诉余道长,正是时候。” 余文眼瞳微缩,呼吸明显变重了些。 许多新和许悠悠面面相觑,不过,两人都没说话。 余文没说要走了,两人去了后院。 我确保隔墙无耳,后院门前也没人后,才捋顺了思绪,将薛家和我之间的恩怨,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余文。 包括细节上,薛烬薛広父子对我的暗算,引导,以及我现在目的,都没有隐瞒。 余文的呼吸,不只是简单的粗重了,眼珠都布满了血丝。 一时间,后院内分外安静。 余文沉默。 我便不好再开口。 这安静,持续了大约十来分钟。 我大抵看出来了余文的犹豫,才摇了摇头说:“余道长若是觉得不信,或者不方便帮我,此事便当我没有说过。”??我有考虑过余文不敢。 这事儿,毕竟没有那么简单。 和天医道观作对,一旦中途出纰漏,余文可能会被逐出澄丰观,甚至付出更大的代价。 虽说秘密多让一个人知道了,但对于余文的人品,我是足够放心的。 他更不可能去通风报信。 微微吐了口气,我做了个请的动作,又道:“余道长,我送你出去,天,快黑了。” 不知不觉间,日暮西山,火烧云通红,一层一层迭起。 余文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闭上了眼,再度睁开。 他眼中的血丝更多,才说:“我没有觉得不信,相反,我相信陈道长。” “我只是觉得……有种淡淡的恐惧。” “恐惧?”我皱眉。 “是啊,恐惧,薛家想做什么啊?” “薛烬在天医道观,位份虽然不高,但隐隐有传闻,他会成为天医道观下一任观主,此刻对他的所有培养,都是朝着观主方向去的。” “薛家若是背地里真的那么不堪,那就是一场局,一场针对天医道观的局!” “可笑的是,天医道观还认定薛烬是个天才,真的当薛烬接掌了观主之位,就是我道教最大的笑话!不光如此,恐怕天医道观都会覆灭!” “陈道长,你想法没问题,我会帮你穿针引线,只要你发现薛家的问题,我就会立即带着澄丰观的人出现!先坐实薛家有鬼!” “对了,这几日,澄丰观和天医道观,对你针对性还没有那么强,因为薛烬他们去了一处地方,似要探查什么东西,等回来后,你的压力就会变大。”余文说了一大番话。 我背后都被冷汗浸透,心头一阵阵恶寒。 天医道观,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养了一条毒虫吧? 倒不是我帮人之心泛滥,道士胸腔本就有一口正气。 那口正气,也是余文愿意帮我的原因。 即便是我不帮天医道观什么,有余文在,一旦坐实薛家有鬼,他也会不留余力的针对薛烬。 无形之中,天医道观也相当于脱险了。 “我先回观,陈道长无需送我,尽快调查出薛家的问题才好。”??余文抱拳后,匆匆离开后院。 第一百零二章 滇西第一算,苗三阳 我静站几分钟,才平缓过来思绪。 余文鼎力帮我,我不能掉了链子才好。 再去一趟前院,我告知许多新,让他去帮我调查薛家薛広,并叮嘱他要足够小心隐晦,不要牵扯到许家身上。 许多新慎重点头,表示明白。 “可能,余先生会回来找我,就说我没有回来过。”我再和许多新交代。 “这……”许多新显得不解。 “你不用多问那么多,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我再道。 瞎子听得出来许多新撒谎,骗,是骗不了他的。 只是我现在不想见瞎子,这足够表现我的态度。 和他争论没有意义,被他引导更没有意义,还命那天,我才会见他。 许多新答应下来后,我才要再回后院。 结果走廊匆匆来了两人,慌乱的说:“家主……唐家又来人了。” 我眉头顿时一皱。 上一次唐家的唐卫明来到许家,要我去唐家一趟,还搬出来一个身份地位不低的苗先生,被我给否了回去。 现在唐家又来…… 我破了唐家针对许家的风水,他们背后那先生见我,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儿。 偏偏这节骨眼上,要是将唐家得罪死了,他们再针对许家,甚至让那先生动手,就会破坏我的事情。 长吁一口气,让心绪变得平和,我没有往外走了。 许多新反应很快,他看过我一眼,便神色镇定下来。 “悠悠,你去休息,你们两个,去把唐家的人请进来。” 和聪明人打交道,往往不用说太多。 那两人稍稍松口气,复而往院门方向去了。 许悠悠听话的离开堂屋。 几分钟后,两人领路,后方跟着两人。 一人正是年近古稀的唐卫明。 他旁边一人,年纪更大,不过却给人一种感觉,他精神更抖擞,腰背更硬朗,短寸的头发,还有超过一半是黑的,一身唐装笔挺,目光炯炯,气势十足! 和那人仅仅对视一眼,他就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中浮现一抹讶异,以及微微的喜悦。 许多新稍稍在我前边儿一些,稍稍拱手躬身。 “唐家主。”??身份地位上唐家更高,许多新的性格本就和善,礼数自是先到了位。 唐卫明淡淡哼了一声,冷眼撇过许多新,再看向我,眼神略有不喜,不过还是压了下来。 “我只是揣测,许家有个先生,看穿我的风水,还有个道士,施了符,两人实力都不弱,特让唐家主来请。” “没想到唐家主回来告诉我,是一个年轻的先生,且只有一人,老夫心生惊讶,却也不太相信,今日亲自前来,没想到阁下年纪轻轻,风水术就如此精湛,还用得一手好符!” 显然,这老先生就是许多新所说的苗三阳了。 苗三阳连连点头,轻抚下巴发白的胡须,道:“小先生尊姓大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苗三阳这番话,算得上礼遇有加。 我稍稍拱手,说了自己姓名。 紧接着,他又问我,可否能当着他的面,施展一道符? 我眉头便皱了起来。 苗三阳咳嗽一声,又说:“陈小先生莫生气,老夫或是唐突了,不过,若是陈小先生精通风水,道术符箓又有造诣,就能帮得上老夫一件大忙,老夫愿花费一定报酬请陈小先生。” “或者,可以为陈小先生出手一次!你看如何?”??苗三阳一番话,不但道明了来意,还显得很急促。 旁边儿的唐卫明瞳孔微缩,他看我的眼神慎重多了。至于许多新,他微微张着嘴,掩饰不住脸上的错愕。 我微眯着眼和苗三阳对视,并没有点头答应他。 “滇西第一算,苗先生名声在外,怎么会需要我一个小辈的风水术?若是你需要有人会道术,想来澄丰观会很乐意帮你的忙。更用不上我这点儿微末本事了。”??我这话不算直接拒绝,基本上是婉拒。 唐卫明脸上又浮现出一抹不喜。 许多新更是不敢多言,显得分外不安。 苗三阳稍稍吁了口气,他看我的眼神又明亮许多,道:“陈小先生初来荆州,唐家和许家,又有过节,警惕很正常。” “不请其他先生,缘由倒是简单,的确看不上,至于道士……澄丰观是不会想要帮我这个忙的。” “陈小先生刚好契合我的要求。” “还未曾听过我要办的事情,就直接拒绝,要么是陈小先生不了解我苗三阳的为人,要么,就是不了解我苗三阳的本事!” “我观陈小先生,身上萦绕着一股薄弱怨气,似有未除根之怨鬼缠上你。” “头顶又有多股血光,想来得罪之人不在少数,有三方人想要你死。” “若是答应帮我这个忙,做了我苗三阳的朋友,恐怕想对你动手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本事。”??苗三阳的语气更诚恳了。 一旁的许多新,脸色都急切起来,和我使着眼色。 唐卫明更面露惊色,是苗三阳的反应,大幅度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脸色却微微一变。 怨气,是因为胡悦。 这事儿的确没解决,胡悦身上少了脏器,究竟是谁杀了她,此事还没个定论。 多股血光……人很难随时看自己的脸,除非一直照镜子。 苗三阳刚好看出了我这一瞬相格的变化…… 三方人,我基本上能判断,一方是薛烬,一方是王半城和他钩连的养鬼之人。 剩下的一方……是假身? 不过,假身已经被我捆在了坤山,还是能算在内吗? 不,不对,薛烬和薛広才算是一路,他们针对我,有的是阴毒法子,天医道观应该是一方…… 毕竟,我在众目睽睽下,抽过薛烬的命! 我身上的麻烦的确不少,还只能被动的待在许家。 不过,这些麻烦都和一件事情相关,只要我对付了薛広和薛烬,王半城那里自然是没事儿了,天医道观同样能化解误会。 至于苗三阳这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倒不算无事,可上来就要给我那么大的许诺,那么谦逊有礼,让我心中升起了浓郁的忌惮。 他要我帮忙的那件事情,肯定不简单。 尤其是他本身实力很高,阴阳术在我上边儿不止一个台阶。 这种级别的先生,需要的恐怕不是帮手,而是棋子吧? 第一百零三章 你上过那座山? 真要答应下来,恐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现在拒绝了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从而我再多一个对手?许家也牵扯上数不尽的麻烦? 思绪间,我心头阴晴不定,当然我脸色保持镇定,没有露出什么怯意。 苗三阳还是目光灼灼,诚恳万分的看着我。 “咦……”忽地,他目光变成了一缕惊疑。 “四种?不对!”苗三阳的头骤然一低,盯着我的腿,脸色如临大敌! “你上过那座山!?”??这瞬间苗三阳的语气变了,透着一股浓郁惊色。 我脸色同样变了变。 只是被看出来面相,我没什么忌惮的地方,我也看得出来别人的面相。 苗三阳所说的那座山,却让我瞬间联想到了昨夜的坤山! 尤其是他看我腿的动作,让我心头更微微一寒。 这时,脸色阴晴不定的成了苗三阳。 “你果然上过那座山!”苗三阳语气发沉,抬头看我。 我眉心愈发郁结,顿时也联想到了一个点。 那两张符,是苗三阳留下来的? 下山之际,我腿上残留了阴气,是被山上的尸体盯上了。 苗三阳既然封镇了那大尸,大鬼,自然对他们的阴气敏锐,才能感觉到我身上气息? 不过,阴气虽重,但我只要不上那座山,就没有什么问题。 我的没回答,在苗三阳眼中,自然成了默认。 苗三阳闭了闭眼,再睁眼后,他却不说话了。 只是用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看过我,便转身往外走去。 唐卫明脸色不好看,跟上了苗三阳。 那两个领路的许家人,又匆匆跟上他们往外走。 几人消失在了视线中,许多新才显得茫然万分,问我为什么拒绝了苗三阳的好意?苗三阳在滇西,实力足够高,名声也足够大,其实百利而无一害啊? 我沉默片刻,才回答:“他们应该不至于找许家麻烦,若他们找了,我会去解决。” 其实我答非所问。 更清楚,许多新不是在意我回答的东西。 他是为我考虑。 只不过,许多新毕竟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出来更多隐患。 此外,苗三阳离开,并非是因为我连番拒绝他,还是因为他看出我上过坤山…… 那好自为之的眼神,好像忌惮? 是我还会出什么事儿?让他不想沾染? 思绪稍加紊乱,我半晌才平复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薛家,许家主,你按照我说的办就好,不要多想,也不要多管,多问其他的东西。”??说完这句话,我径直朝着后院走去了。 回到房间后,我先撸起来裤腿看了一眼,腿上皮肤好端端的,并没有再冒出来什么绒毛,亦没有伤口。 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困倦感又涌了上来。 倒头,我沉沉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三四点钟,天黑的吓人。 房间的角落里,静静杵着一个人。 不正是胡悦的冤魂吗? 胸腹的位置,隐隐传来一阵阵掏空的痛感。 胡悦并没有来伤我,她只是怔怔看着我,显得分外哀求。 我面无表情。 想要胡悦的冤魂走,就得弄清楚她的脏腑去哪儿了,到底是谁杀了她。 眼前,我的确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儿,而节外生枝。 腿上,忽而传来了一丝丝凉意,有种说不出来的痛感。 快速撸开裤腿,我脸色顿时一变。 右小腿上布满血色的绒毛,细密而又渗人。 只不过,它并没有往膝盖上蔓延。 我食指压了下去,快速勾画了一张化煞的符,绒毛烟消云散…… 可冷不丁的,我却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困意,让我眼皮子都在打架…… 那困意太重,难以抵御,我身体缓缓倒下,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当我醒来后,已经是通天亮了。 屋里没了胡悦,我小腿裤子还是撸上来的,右小腿干干净净,并没有绒毛。 只是,我半晌都难以回过神来。 因为昨晚上再入睡后,我做了个怪梦。 梦里头,我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四周幽闭狭窄,还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是因为腿上的阴气,才做那个怪梦? 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却多了一份心悸。 从房间出去后,明媚的阳光铺洒而下,驱散了身上的阴霾。 我给许悠悠打了个电话,让她叫人送些饭食给我。 没多久,许悠悠就亲自将吃的送来了后院。 饭菜很丰盛,四菜一汤。 她还顺道告诉我,薛家的事情还没调查出来眉目。 不过余先生来过了,她爸按照我所说的说了一遍,余先生当即就说她爸撒谎,非要进来找我。 在门口闹了好久,人才走。 我面不改色。 瞎子多半还会去找王半城,可能就会从王半城口中得知我所说的一些东西。 我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现在不会去见他。 埋头吃饭,随着吃饱肚子,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 “荆州有什么地方,卖道袍,符箓一类的东西?”我放下碗筷,问许悠悠。 许悠悠愣了一下,说:“陈道长……你需要这些?” “嗯。”我点了点头。 “可……那些地方,都是神棍在做买卖,没什么用的……”许悠悠解释。 我让许悠悠告诉我地址就好,不用管别的。 许悠悠才拉长哦了一声,说她开车送我去,不然的话,她爸会说她。 老君山下其实就有个符箓市场,市场内一样八假两真。 我之所以要找那么个地方,是因为我身上没有法器了,勉强能催动针法的金针,也被我消耗一空。 暂时还没有别的麻烦上门,我得尽快充实一下自身。 许悠悠要送我,我也没提异议。 本来我打算,以物易物,一般道士都用这种方式来买卖交易。 许悠悠跟着我的话,万一要用钱,我能应急。 上了许悠悠的车,便驶向城区。 天色尚早,路上车水马龙的,很是拥堵。 当我们抵达目的地时,都已经下午两点钟了。 眼前是一条很大的仿古街,街口立着牌楼,匾上写着老物街。 车放进停车场后,许悠悠和我步行入街内。 左右两侧全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最多的是汉服,道士的衣袍,还有铺子挂着木剑,字画。 商品可谓是琳琅满目。 我们刚过牌楼,许悠悠就接了个电话,奇怪的看向我,说:“我爸说家里又来了几个客人,说事态紧急,想要见你。” 第一百零四章 唐家的好意 “唐家的人?” 我刚问出来,就觉得不是。 毕竟先前苗三阳走得匆匆忙忙,最后的眼神都是好自为之。 瞎子已经来过了,来人不可能是王家。 那还会是谁? “不是唐家的,三个人都很陌生,问他们来路,又不说,就说事态紧急,必须见你不可。”许悠悠再道。 我眼瞳微微一缩,三人? 我忽的就想到师姐让我去见的三人,他们被王家截胡,之前在王家,我只能知道他们还没死,却不知道下落。 难道,他们从王家那里脱困了?并且从其他途径知道我的存在,来找我了? “对那三人好生相待,说我很快就回去。”我立即告诉许悠悠。 许悠悠马上和电话里说了,才挂断。 呼吸略有急促,尽管我现在做好决定,要还命,却也不耽误见他们。 从他们口中,或许我还能知道一些别的东西,而不光是我现在的猜测。 冷不丁的,我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是怎么看师姐的呢? 下一秒,我就暗骂自己荒谬,潜移默化中,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思绪被压下,我和许悠悠已经入了街道深处,经过了得有十几家铺子了。 “我记得,唐家好像也有一家铺子在里头,卖的是玉石。” “咱们和唐家关系不好,不然还是能问问,这条街上什么铺子卖真东西的。”许悠悠小声说了句。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那么复杂。 步伐慢了下来,我目光变得仔细许多。 九成五的铺子,卖的都是工艺品,有的挂着牌子卖开光桃木剑,结果仔细看一眼,压根就不是什么桃木。零星有一两家,摆出来的东西又太粗浅,我看不上眼。 刚开始还觉得,今天能充沛一下自身,此刻我却有种失望感,可能今天要败兴而归,什么都得不到……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让许家去给我买一批金针回来,再弄上一些上号的桃木,我自己削剑。 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眼前的街道,忽有了布局变化。 铺子变得更老旧了些,不过东西没有那么琳琅满目了,这里比外沿更陈旧。 路两侧零零散散还有一些摊位,摆着乱七八糟的旧东西。 “外街逛完了,里边儿卖假货的更多,而且贵,以前这里卖假古董的多。”许悠悠小声说。 我微眯着眼,径直走向了一个摊位。 陈旧的布上,摆着十几样物件,有鼻烟壶,扳指,铜钱,甚至还有罗盘,生满铜锈的小剑。 吸引我注意的,是一块黑漆漆的木头,大约人大腿粗细,不过,只有半尺高。 木头似是被灼烧过,显得破破烂烂的。 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儿,半垂着眼睑。 他目光忽地落在那木头上,抬起头来,眯眼笑着:“老板好眼力,这可是上好的雷击木,还是枣木!” 我眼前一阵失望。 枣木是枣木,不过,这哪儿是雷击出来的,烟熏火燎,弄出来的焦黑。 我目光扫向其余摊位,一眼掠过去,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心头的失望情绪更浓郁。 老头还在我面前叭叭个不停,吹嘘着他东西多好。 视线回过来,再和老头对视一眼,我摇摇头说:“骗人多了,没有好处。” 老头一愣,眼神瞬间就变了变,淬了句:“我说你这人,问不起价就问不起,不买就不买,嘴巴怎么那么不干净?” “滚滚滚!”??许悠悠脸上闪过一抹愠怒,道:“说什么呢你!?” “怎么,买不起,还不让人说了?就许你们满嘴喷粪?”老头一下子横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说了个走字。 市井小民,没必要和他多争执,是我异想天开了。 老君山脚下的符箓市场,都八假两真,荆州这种正常市区,哪儿来的真东西? 不过没走几步,我就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 很快,那感觉又消失了。 倒没多想什么,这种地方得罪人,被盯几眼正常不过。 许悠悠小声说,真需要什么东西,要不让余道长从澄丰观里带出来?道观里头的物件,肯定比外边儿的货真价实不是? 许悠悠这话,倒是给我提了醒,就算不用余文送来,许家去一趟澄丰观,以他们的名义来购买,也不是难事儿。况且,许家本身就是观里香火钱花了不少的贵客。 心下松缓多了。 一转眼,我们就快出老物街。 那股被人盯着的感觉复而出现,并且还朝着我靠近! 我驻足,皱眉回头,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刚好挤开后方人群,站在我面前。 “陈千叩,陈先生?”他穿着一身白衬衣,目光明亮,谦逊有礼。 我稍疑惑,压根不认识他。 “爷爷先前瞧见陈先生一眼,请您过去喝杯茶。”他顿了顿,又道:“我爷爷,是唐卫明。” 摇摇头,我直接回答了没兴趣。 那年轻男人友善的笑了笑,又说:“爷爷让人去问了和您起争执那人,晓得您想要什么东西。” “刚好,我家铺子里有一样,可以解先生燃眉之急。” 我瞳孔瞬的一缩。 怪不得,先前注视感出现,又消失了。 唐卫民的确是看见了,后边儿他又让人去问我在干什么?最后才让他孙子跟上来? 雷击木,还是枣木的话,少见之至,还是辟邪的好物件。 如果我能拿到一块,不但能解燃眉之急,甚至对付尸鬼,实力犹有过之。 只不过唐家的东西,好拿么? 先前苗三阳的要求我都没答应,算是不欢而散。 “还是没有兴趣,我不想要了。”一句话,我直接回绝。 那年轻人愣住。 转过身,我径直朝着老物街外走去。 许悠悠匆匆跟上我,她显得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似的。 回到了她车上,许悠悠一边儿开车,我一边告诉她,等会儿送我回去后,她可以去澄丰观一趟,我写个清单,让她找余文去买。 许悠悠点头答应之余,车驶出停车场。 不过刚一出去,就被人拦住了车头。 拦路的,还是先前那个年轻男人。 他满脸带笑,手中还捧着一个盒子。 第一百零五章 你不怕么? 我正要让许悠悠直接开车时,那男人却凑到许悠悠的车窗旁。 “许家小姐,听说前段时间,许家死了一个人。” “这东西,就当是唐家的赔罪。” “哦对了,若是陈先生最近觉得哪儿不对劲,不舒服,可以来我唐家找苗先生。” 他语速飞快,顺手将木盒子推进车窗里。 转身,朝着老物街跑去。 “喂!”许悠悠一手捂着盒子,探头喊停下! 刺耳的喇叭声从后边儿出来,还有人在喊:“开不开车了!” 许悠悠只能先开车,停在了路边。 她倒是识趣儿,并没有将盒子递给我,只是一脸为难。 “要不……我下车还回去?你等我一会儿?”许悠悠试探的说。 我没吭声。 那人先说了送东西给许家。 这是变相的,非要将东西塞在我手里。 而先送许家之后,我拿了,都和唐家没什么关系,沾染不上什么因果。 明明,先前苗先生都和我不欢而散了,还让我好自为之。 唐家对我还用这种方式,是为了什么? 还有,那年轻人说,我如果觉得哪儿不舒服,去找苗先生…… 是那苗三阳算出来什么了? 还是昨晚上又发生什么? 让他们再度改变对我的态度,苗三阳依旧要找我帮忙? “你还不回去的。”摇摇头,我如实说。 甚至,就算现在许悠悠学着那年轻男人的态度,东西给摆在唐家铺子门口,说不定他们都会立马将东西送来许家…… 想着昨天晚上那个怪梦,以及我先前忽然惊醒时,腿上的血色绒毛,内心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要说不对劲,不舒服,这就是不对劲不舒服了。 我不想和苗三阳这种实力的人打交道,不确定性太多。 可偏偏,冥冥中就有一双手推动着,让我不得不打交道? 苗三阳说可以为我出手一次。 相对而论,他的事情绝对不简单,才会给出这种许诺。 我一个激灵,陡然就想到了薛烬! 如果说,让苗三阳替我抓到薛烬呢? 我可以做两手准备,一边调查薛家,要是没有结果,那苗三阳不失为一个好的后手。 若他能做到这一点,我冒险帮他办事,也就不为过了…… 甚至,顺势还可以让他帮我解决腿上怨气的事情? “盒子给我吧,开车回去,还有人在许家等我们。” 许悠悠松了口气,递给我木盒后,驱车上路。 期间,我打开木盒。 盒子里头并非一块完整的雷击木,五个巴掌大的薄片,上边空空荡荡,并没有写符文。 此外,居然还有三柄巴掌大小的木剑! 眼瞳微缩,心头都微微凝滞。 雷击木符,要求的做工极高,饶是我,想要弄出来五张符片难度都极大。 唐家…… 不,苗三阳可谓是下血本来拉拢我了…… 轻吸一口气,我将五张符片收起来,雷击木剑则装在外兜,随时能用上。 总算回到了许家。 不过,去了堂屋之后,却没有见到许多新的人。 不光是没有许多新,屋内空空荡荡的,更没有客人身影。 许悠悠说人可能在后院,我们两人去了,却依旧没瞧见半个影子。 她找来了一个许家的下人询问,才得知,许多新和三个客人离开了许家,还说,等我们回来之后,记得电话联系。 我稍稍皱眉。 许悠悠倒没觉得哪儿不正常,拨通了电话。 很快,她脸上多了一分不自然。 “我爸关机了。好奇怪……” “咦,不对……他给我发过一个信息。” “是一个地址。”许悠悠抬头看我。 “伍市街?”我反问。 “不是……是老塘路三十七号。”??许悠悠低下头,捯饬着手机。 再抬起头来,她不自然的说:“我查了一下,有点儿奇怪,是个卖纸货的铺子。” “纸货?”我疑惑。 “嗯……丧葬用品一条龙。” 许悠悠这一句话,顿时让我心沉了下来,脸色都阴晴不定! 这绝非是那三人! 而是另外三个人! 来路不明,来者不善! “没事,我过去看看,对了,我给你写一个清单,你还是找余文买东西。”我微吐一口气,语气保持镇定。 若是我都不镇定了,那许悠悠肯定会被吓坏。 对方既然要见我,没必要伤害许多新。 我隐隐揣测到了他们的来头。 “好……好……”许悠悠将手机递给我,刚好上边儿是个备忘录。 我输了不少东西进去,再将手机还给她。 “那我……找个人开……”许悠悠还没说完,我就将其打断,说不用,而后我大步如风往许家外走去。 先前明明都是大晴天,此刻乌云厚重,有种要下雨的感觉。 在外边儿拦了一辆车,说了老塘路三十七号的地址。 司机还有些不情愿去,说要么加二十块钱的返空费,要么换辆车。 我稍蹙眉,说了加钱,他才立马上路。 等到地方时,其实时间还早,才三四点钟,不过乌云更厚,风中都像是夹杂着雨点子。 眼前的铺子,摆着花花绿绿的冥货,有色彩艳丽,惟妙惟肖的金童玉女,三层别墅纸宅,衣服,鞋子,甚至家电都应有尽有。 风吹之下,花圈发着轻微的簌簌声。 其实……不光是这家铺子卖的是丧葬品,这整条街,全都是卖死人东西的。 隔壁摆着七八口棺材,有个脸色歘白的棺材匠,叮叮当当敲击着木头。 对面是个骨灰坛专卖店,各式各样的坛坛罐罐,好看的像是工艺品。 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再好看的工艺品都极其阴森。 快下雨了,除了那做棺材的人,还慢吞吞的,其余铺子的人都在快速收拾东西。 我迈步,正要上眼前这家铺子的台阶。 轰隆,一声惊雷作响,凭空一道闪电划破,豆大的雨点子说下就下,噼噼啪啪打在那些冥货上,声响渗人。 “来的挺快,天都没黑呢,你不怕么?”细细的话音从铺子里传出。 其实铺子里很紧凑,堆满了各种纸货,一道门帘子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穿着黑布衣,带着黑帽子,白圆脸,两颊透着殷红的中年人。 看上去,他活像是个纸扎,不似活人…… 第一百零六章 一条道上的人 噼噼啪啪的雨点子三两下就将我肩膀,头顶打湿。 我匆匆两步迈入了铺子,掸了掸手袖。 “带走了人,又请了我,怕,就能不来么?况且你们都不怕,我为什么会怕?” “还有人,一起出来好了。”??中年人忽地笑了起来,他肩膀不停的耸动着,脸上两团殷红分外瘆人。 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打落下来,闷雷滚滚,闪电时而划过。 天没有黑,这种程度,却等同于天黑了。 外边儿那些冥纸货,摇摇晃晃,似是活了过来。 风声尖锐,似是夹杂着细细笑声,更瘆人了“王家想杀你。”中年人冷不丁的说。 “你们不想?”我面不改色。 并没有人继续出来,中年人看我的眼神,变得更深邃。 “自然是想的,毕竟,你的手又长,又不干净,何隆那一家人,是我们早就选中的,有家人花费了大价钱,借尸还魂,结果被你捉了魂去。” “王家找上我们,好不容易弄出来一只极有潜力的鬼,却不知道让你摆弄去了哪儿。” “你太难杀了,还让我们兄弟几人受伤。” “我们算是积怨颇深,旧恨未完,新仇又生。” 我来时路上就揣测到了,他们是王半城请的那一伙人。 王半城只是借用假身杀我,他们是打算将假身占为己有的,假身被我招走,他们即便不知道这点儿情况,但我去找过王半城,他们肯定就能揣测出来一些东西! 这就是我认为,他们找上我的缘由! 可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茬? 算计何隆一家的人,竟然也是他们?! 于他们来说,真就是新仇旧恨了! “交出那只鬼,我们可以不找你麻烦,王半城的命,那瞎子的命,再加上王家提供的其余几人,足够喂饱他。”??“再交出上次被你收走的那个魂魄,许家的家主,就还给你。”那中年人幽幽再道。 “我以为,你们会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至少晓得他在什么方位,看来,是一点儿都不知晓了?”我若有所思。 之前我想过这个问题,不过那坤山上边儿的大尸大鬼,虽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凶厉的劲头足够,就算有人找上去,也只是多送命而已。 中年人默不作声,依旧阴沉沉看着我,似是等我回答。 我摸出来一样东西,是阴五雷捉鬼后的符团。 弹指,符团朝着那中年人射去! 他接入手中后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阴沉,被一丝丝满意所取代。 “诚意够了么?”我说。 “诚意够了,进来吧。”中年人再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帘子。 我跟进去后,视线顿时变得开阔许多。 外边儿是拥挤狭窄的冥货铺子,里边儿却是一个开阔的房间,房间很“拥挤”。 四面墙边都立着各式各样的小纸人,嘴巴红嘟嘟,脸颊红嘟嘟,眼睛漆黑。 我冷不丁有个感觉,像是这些纸人,都是活人,全都在盯着我一样。 他们和外边儿的冥货纸人不同。 冥货纸人再怎么惟妙惟肖,花花绿绿,那都是冥纸,看得出来没生气。 这儿的,眼珠子都像是会提溜转动一般。 师姐让我看的百鬼图还有一些记载,就是关于鬼魂的藏匿之处。 深井,旧庙,鬼树,房梁,纸人…… 其中纸人点睛,不但可藏魂,更可招鬼,没有实体的魂魄有了媒介,凶厉气息更强。 天亮,阳气会压制阴气,可当鬼多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就压不住了。 譬如眼前这么多纸人,起码得有上百,里边儿应该都藏了阴魂。 怪不得他们不怕我。 再加上外边儿在下雨,阴气本身就遮掩阳气,局面对他们来说更有利。 屋子里不光四面墙下的纸人,中间还有张桌子,围坐着四人,他们手中还握着扑克牌,此刻停了下来,神色冰冷的看着我。 旁边,许多新杵着,眼神显得涣散。 他肩头趴着一个似有似无的黑影子,仔细看去,像是个病恹恹的老头。 “他将魂魄归还了。”中年人咳嗽了一声。 那四人的眼神,都稍稍缓和了两分,不过,他们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态度。 又有一人站了起来,他身材瘦高瘦高,长着一副马脸,眼睛狭长。 “我叫马有才,你可以喊我老马。” “先前的事情,大抵是误会,那魂魄安然无恙到我们手里,我们也好和上边儿交代,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来找你麻烦。” “王家交给我们那只鬼,事关重要。”马有才是个公鸭嗓,声音很粗。 “我给过诚意,你们应该也先给诚意,才聊后边儿的事情。”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诚意……”马有才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瞥了一眼许多新,许多新肩头的影子一颤,从其身上爬了下来。 下一秒,许多新打了个寒噤,涣散的眼神恢复清明。 “这……”他四下一看,顿吓得脸色煞白,腿都软了,险些倒下。 “许家主,过来。”我喊了一声。 许多新这才敢远看,瞧见我后,他大喜过望,匆匆朝着我跑来。 到我身边后,他还在哆嗦,惊惶的四看一眼,更惊疑的看着桌旁那几人。 这时,先前那中年人也到了桌子旁边儿。 “诚意够了么?”马有才问我。 “许家主,你出去后,回许家。”我轻声叮嘱许多新。 “这……陈道长……你……”许多新分外不安。 “没事,你先走,我还有些事情要说。”我再度叮嘱,眼中带着一丝毋庸置疑。 “我……”许多新一咬牙,他低下头,便朝着我先前进来的帘子走去。 等许多新走后,我就一直没多言,静静的看着他们五人。 人的数量是差不多,虽说到许家去的只是三个,巧合了,让我联想到师姐的锦囊,但当时在王家,和王半城谈话是两人,之后来的就是三人,他们这一批人,是全活儿了。 “那只鬼,在什么地方?”马有才再度开口,道:“不会让你白交出来的,老二应该和你说过了,以后那只鬼不会找你们麻烦,我们也不会,先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甚至,我们还能推荐你去个地方。” “咱们应该是一条绳上的人,不应该自相残杀。” 第一百零七章 寿喜宫 “哦?什么地方?”我若有所思。 “寿喜宫。”马有才没有犹豫的回答。 “寿喜宫……”我默念一遍。 马有才往前两步,眼神愈加深邃,说道:“先前你捉走何隆身上的魂魄,我们摸不清你的来头,之后才晓得你不是宫里的人,他们派遣三人想要将你根除,给我们一个交代,结果失手了。”??“这几天时间,你将荆州阴阳界闹得沸沸扬扬。” “天医道观未来的继承人让你伤了命数,澄丰观给你挂名,却变相给了你机会,做了这样的事情,必然要面对天医道观和澄丰观的追杀!” “若是你进了寿喜宫,不但不怕被追杀,甚至这件事情,还是你的大功劳!是可以担任一定职位的。” “再加上你年纪轻轻,本身实力就超群,前途不可限量!”??马有才愈说,愈发显得目光灼灼。 他嘴角带着一丝邪异,舔了舔嘴唇道:“进入寿喜宫后,你还会发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的东西?”我瞳孔微微一缩。 不过,马有才反倒是闭口不言了,他停在我面前两三米,其余四人全都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长吐一口浊气。 阴差阳错,这马有才倒是让我知道了不少东西。 荆州养鬼的组织,他们只是其中一个小团体,受命于一个大组织。 有问题的道士,来自于寿喜宫,并非我先前认为的澄丰观。 寿喜宫的问题,绝对不简单! 联系着先前电话中的内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道,寿喜宫的人渗透过某些道观? 明面上他们是正常的道士?!背地里,却是猪狗不如的勾当? 还有一点,马有才真就想介绍我进寿喜宫么? 在王半城的要求下,用假身杀我的时候,他不知道这些事情? 是因为他们没能对付得了我,现在才顺水推舟,意图和我达成另类的“合作”而已。 我若是进了寿喜宫,就算是他们卖给我的人情。 至于为什么寿喜宫本身没来找我,这或许和他们对我出过手有关,也或许有其他缘由。 “挺好的。”思绪间,我点点头。 “是吧,陈小兄弟,那只鬼呢?”马有才再次切入正题,眼中显得一丝迫切:“鬼交给我们,我立即联系寿喜宫的人,化解你们的误会!” “那就先多谢马大哥了。”我自然而然,伸手朝着兜里摸去。 马有才满眼期待,同样还有一丝敬佩,又说:“陈小兄弟将那鬼收了?的确有手段,不但将鬼正午招走,竟然还收了下来,王家的人是怎么得罪你的?” 我手一顿,再次拔出! 指间夹着的赫然是三柄雷击木剑! 回答马有才的是冷冽咒法!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一剑去天殃,天逢道路鬼,斩却诸魔鬼!永远离家乡!”??手猛地一甩,一柄木剑直射而出! 嗖声中,细小的电弧攀爬而上。 这距离太近,马有才根本来不及躲闪,他只能双手猛地一拍!雷击木剑刷的一下穿过他手心,刺在他心口! 骤然爆发的力道,让他炮弹一般弹射而出“大哥!”惊惶话音从后方四人口中传出,他们全都蜂拥而上,或是接住马有才,或是直接朝着我冲来! 我脸色冷漠,丝毫没有惧色。 为什么我先前会交出那只魂魄,给所谓的诚意? 缘由简单无比。 许多新。 和他们多说多话的缘由,其一是等许多新安然无恙离开。 其二,就是他所说的,刚好给了我很多不知道的线索和信息! 对,还有一个变故插曲儿。 若是先前没拿到雷击木符,雷击木剑,我此刻的方式可能会柔软很多,毕竟法器不够,不能硬拼。 现在却不一样! 道士若是在养鬼之人面前低了头,那胸中正气受损,还算什么道士!? 思绪在电闪之间,那四人和我之间距离瞬间拉近! “二斩去地殃,地户降吉祥,男邪女归正,斩灭自消亡!” 第二把雷击木剑,瞬间斩出! 一人惨叫中倒下! “三斩去鬼殃,百怪远潜藏,断却诸恶事,家眷子安康,吾奉玉皇律令赦!” 第三把雷击木剑射出! 再次一人倒下! 我道法虽说不差,但本身实力并没有这么夸张的程度。 还是因为雷击木本身就有辟邪化煞的效果。 这几人都是养鬼,身上全是煞气,雷击木天然就有压制! 仅剩下两人,不过,我已经没有雷击木剑了。 他们瞬间停在我面前,双手猛地探出,分别攻向我胸膛,下盘! 我双手同样探出,抓住其中一人双臂,双腿纵然一跃,随即往前一踹! 另一双手被我踹中,那人踉跄后退。 我借力,同样往后仰身,双手同时往后一扯!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那人一个趔趄,朝着我倾倒而来。 我膝盖猛的往上顶去! 虽说我没管接下来自己会倒在地上,但我力道十足! 这一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冷不丁的,那人双手变得冰冷无比,甚至开始溃烂! 黏腻的触感,让我猛地松开手。 他惊慌挣脱开来,往右边一滚,砰的一声落地,滚出去好几米远,闪躲开来。 另外那个被我踹中手,倒退倒下的人,双手顿然合十在面前,他哇的一口喷出血来。 血雾丝丝缕缕在他手中弥漫,他尖声喝道:“吃了他!” 异变突生,屋内四周墙根下的纸人,全都涌动起来,漆黑的眼珠子不停乱转,朝着我齐齐涌来! 一时间,那么多数量的纸人,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落地后,瞬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屋内哀嚎声接连不断。 另外三人根本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手段,此刻就在雷击木剑的侵蚀下挣扎哀嚎。 滚地躲闪的那人同样站起身,他显得分外狠厉,一双溃烂的手,一直到了肩头,他面容虽说痛苦,但眼神变得极其肃杀! 他是借用身体在养鬼! 另一人,则是用纸人驱鬼! 用身体养鬼,则人鬼共存一身,能用上一些非人的本事。 纸人养鬼,则是以精血驱使,长年累月之下,迟早也会被反噬。 全都是外邪! “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在此!”??思绪间,我快速摸出来一张雷击木符,手指在空白的木面上勾勒! 一张血符瞬间成型! 手,猛地一甩! 雷击木符顿时贴在了这屋子的煞位上! 噼啪声骤然响彻,那些纸人发出凄厉刺耳尖叫,全都冒起了白烟,不但不再靠近我,反倒是疯狂挣扎。 以自身养鬼,双臂溃烂那人,更是惨叫出声,砰的一下跪倒在地,双手不停的锤击地面! 我面色冷漠,还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操控纸人那人,呆呆傻傻的看着我,眼中惊惶不已。 “道士……没这个本事……” “先生……更没有这么凶……我这里有百鬼啊……” “你到底是个什么怪胎?!”他颤栗至极。 第一百零八章 六鬼肆 先前中招的三人,雷击木剑让他们痛苦万状,手臂溃烂那人,因为雷击木符上画的姜太公符,被镇压了身上的鬼,生不如死。 眼前这操控纸人的人,既没有让鬼魂上身,又没有被剑刺伤,才显得安然无恙。 “怪胎?”我微眯着眼,微微屈身。 浑身肌肉紧绷,而后,我一个箭步猛冲出来,抬腿,膝击在他腹部。 惊慌之余,他双臂猛的沉下,交错在一起要挡住我膝盖。 难听的咔嚓声入耳,是他的手腕断了。 腹部结结实实中了我一击,猛地往后倒飞而出。 他重重倒地,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大口血。 几分钟的功夫,他们几乎都失去了行动力。 我站在原地,冷眼四扫,眸子中蕴满了杀机。 先生胸腔有仁厚,道士蕴着一口正气,可面对这些养鬼,杀人,为非作歹的人,无论是先生也好,道士也罢,都得而诛之! 最先中剑的马有才,他胸膛一片焦黑痕迹,雷击木剑有着强劲的化煞作用,他身上阴气煞气太重,伤势就更重。 艰难的撑起身体,马有才颤巍巍的说:“陈千叩……你乳臭未干,初出茅庐,才敢这样动手,敢杀我们,六鬼肆必定追杀你至死方休!” “六鬼肆?就是你们这个养鬼的组织?”我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惧怕。 马有才的呼吸更粗重,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即便是澄丰观,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要真和我们六鬼肆撕破脸,凭你……你会很快死的渣都不剩!” “交出那只鬼!今天的事情,可以一笔……”??马有才还没有说完,我再次窜出,一脚踹在马有才的腰腹上。 惨叫声再度响起,马有才往后抛飞,撞在了后面那扇墙上。 我再次快步往前,拔下马有才胸口那柄雷击木剑。 陡然回过头,另外两人,一手捂着胸口,他们虽说不敢拔剑,但能勉强忍住那疼痛,另一手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朝着门帘那边逃窜。 抬腿,我重重一脚蹬在屋中的木桌上。 长桌呼啸飞出,刚好扫中两人后背,将他们打倒在地! 而后的事情简单多了,我将雷击木剑收回,他们本身伤重难起身,我又将他们打昏,再去铺子里找出来一根麻绳,把五人全部捆死在一处。 至于那些被雷击木符镇住的纸人,则归拢在一起,四面各画了一张符镇住。 最后,我才取下来煞位的雷击木符。 这种东西,用一点少一点,能收回,就绝对不能浪费。 离开这铺子后,我联系了余文,和他说明了地址,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带人来,并且,我还说了六鬼肆的事情。 余文闻言,都难以置信。 没有多言,我挂断了电话。 雨,不知不觉的停了。 我走到这条街外的时候,竟然还瞧见了夕阳,余晖照射下来。 其实,真说硬实力,那么多纸扎就够我喝一壶,更别提其他几人。 还是因为雷击木符,雷击木剑。 苗三阳非想和我打好关系,却阴差阳错,帮了我大忙。 不然,许多新就算先前走了,之后也会被他们找上门。 更别提我刚才以一敌五,还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全部打倒。 当我回到许家时,天刚入夜,手机刚好收到一条信息,是余文发过来的。 内容就一句话,澄丰观将其全部带走,拷问出六鬼肆更多信息后,会正法处置。 我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都有取死之道不假,可若是我贸然杀人,依然会麻烦不断。 交给澄丰观,不但能让余文在观内地位稍稍有所改变,更能解决后患。 在堂屋见到了许多新,他捧着一碗姜茶,身上还裹了条被子,不住地发抖,脸色歘白。 许悠悠待在一旁,分外不安。 见我回来了,许多新颤巍巍起身,眼中都是喜色。 “陈道长……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得找余道长了……”许悠悠同样松了一大口气。 我淡淡笑了笑,才说:“以后,尽量不要对外人提和我有关的事情,尤其是澄丰观和余道长。” “这……”许悠悠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许家主,你是被鬼上身,伤了阳气,明天一直晒太阳,夜里头舌头上压一枚参片,再装一个糯米枕头睡觉即可。” 顿了顿,我又道:“先弄参片,然后去休息,你就不会这么冷,这么难捱了。” “好……好……”??许多新叫来了下人,搀扶着他离开了。 显然,我回来了,他完全放下了心。 许悠悠手不自然的交错在胸前,捏着手指头。 先前的话题,她没有再提,又问我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她让厨房做吃的给我送去。 我摇了摇头,才说:“都不用,你送我去唐家。” “唐家?”许悠悠一愣,更显得不解了:“陈道长,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去吗……” 我不多言解释,只是转身往许家外走。 许悠悠才赶紧跟上我。 我没必要和许家解释那么多,实质上,我先前就分析过和苗三阳合作的利弊。 再加上雷击木帮了我大忙,以及昨晚的事儿,我是可以先见见苗三阳。 八九点钟的时候,才到了唐家外。 唐家比王家,许家,加起来都要气派华贵的多。 一个庄园式的建筑,占据了小半条街,门口有保安守着。 许悠悠停下车,我下车时,便让她在这里等我,不用跟着。 我走上前后,保安审视的看着我,问我来做什么的? 我直言不讳,说来见苗先生。 保安一愣,上下扫视我一眼,嘴角微搐。 “你怎么不说,你要见家主?那样我还稍微信一信,见苗先生,你又是从哪儿慕名来的人?苗先生不见散客,不见小客。” 我皱了皱眉。 怎么唐家的人,不光家主给人高人一等的感觉,保安脑子也不太正常? 只是我没必要和保安起冲突,我面色尽量平和下来,让他进去通传一声,告诉唐家主唐卫明,或者苗先生都可以,就说陈千叩来了,特意来谢过唐家赠与许家之物,先前苗先生所说的事情,我可以考虑答应。 第一百零九章 冤家路窄 结果,保安看我的眼神都冷了下来,说了句:“小子,你不要装疯卖傻,什么苗先生的事情?什么考虑答应?自己赶紧滚,不然我就用电棍教你做人了。” 我眉头拧起,眼神骤然一冷。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况且我还不是泥人。 “小子,你什么表情,他妈的。”保安拔出腰间电棍,朝着我挥打下来! 我斜闪一步,进了庄园内。 保安打了个空,回头骂道:“你干什么!滚出来!” 大门右侧还有个保安室,一窝蜂钻出来十来人,全都怒目相视。 我眉头再皱。 若非是不能伤普通人,我多少给先前那保安一点儿教训,他自是知道去找人。 下一秒,那群保安全都气势汹汹朝着我围来。 我转身,径直朝着庄园深处走去,同时摸出来天枢盘。 观看其上指针方位,心头推演。 没人去通报,就只能自己找。 以八卦断法寻人,用名起卦象,苗三阳一个名字中,却有三个卦位,分别是巽卦东南,坤卦西南。 其中巽卦重叠两次,寻他的位置,就以巽卦为主,为东南方,这唐家庄园的花园中! 庄园很大,我疾走了几分钟,脚下都还是草皮地,当然,视线中已经掠过几栋房子了。 后边儿的保安愈发怒气冲冲,他们似是气急,直接要跑起来。 我脸色一沉,反倒是停下来了。 一群人转眼就将层层叠叠围在中间。 不过,当他们伸手抓我的时候,我身体灵活扭动,脚下踩住了不同的方位,三两下就挤出了人群,而他们为了围住我,几乎手杠着手,脚也胡乱踩着,挡住了其余人的脚。 以至于他们发现我挤出来后,都想要继续来追我,结果前头几个人手脚无措,率先倒了下去,后边儿的人自是被带着倒下,他们就像是一团乱了的麻线球缠在一起,显得分外狼狈。 我压根没有出手,就只是被动钻出他们,自不算伤了普通人。 又走了两分钟,后边儿人一瘸一拐,踉踉跄跄跟上来。 眼前总算瞧见了一个瓦房,当然不是普通的乌瓦,而是琉璃瓦,屋顶似是工艺品一般,屋墙青砖,既有质朴格调,又不失奢华。 瓦房被院子围起,院子却没有墙,是一排青竹围了起来,院内载着不少花草,显得气息幽静典雅。 竹栅栏的院门口,却站着两人。 其一是唐家家主唐卫明,另一人年纪轻轻,二十来岁,穿着衬衣,清秀却不失稳重,不正是先前在老物街拦住许悠悠,把东西硬塞给许家的唐家少爷,唐卫明孙子吗? 两人本来说着话,忽地一下抬起头,看向我这边儿。 唐卫明瞧见我的时候,愣住片刻,眉心都拧起。 那年轻人眼中却一阵惊喜。 一两个呼吸间,我就停在两人面前。 “陈先生!你怎么会……”那年轻人还没说完,视线就看向我后方,脸色都显得不自然起来。 唐卫明微皱着眉,视线从我身上,落至后方那群保安身上。 “一个个饭桶!”??唐卫明骂了一句。 当头那保安,年纪大一些,四十来岁,显然是领头的。 他一脸尴尬赔笑的表情。 “家主……是,是……马上我们就将这小子弄出去,他跑的太快了,还满嘴胡说八道,我们马上就……” 结果,唐卫明的脸色更难看,显然是面子受了辱。 “连我的话都听不懂了?唐家要你们何用?!”唐卫民再骂了一句。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一时间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年轻人则是赔笑的表情,先和我说了句陈先生抱歉,才走向那几个保安。 霎时,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保安,这一瞬都垮了下来,额头上都见了汗。 很快,那年轻人就将保安驱散了。 唐卫明闭了闭眼,再看向我,哑声说了句:“陈先生登门,倒是没个通知,弄出的动静不小。” “并非我想直接登门,贵家保安脾气都挺大。”我面色不变。 唐卫明闷哼了一声,眼皮都在微颤。 “陈先生……我回头会好好训诫他们,着实抱歉。”那年轻人上前,脸上都是苦笑。 我没有和他们多言,扭头看向院门里,里边儿的瓦屋关着门。 不需要问,就知道苗三阳在里边儿。??迈步,我正要直接走进去。 那年轻人却忽的上前一些,拦住了我,眼中略有歉意。 唐卫民吐了口浊气,才说:“苗先生正在见贵客,陈先生,陈道长,你就稍等片刻吧,贵客走了之后,你就可以进去了。” 贵客? 苗三阳还请了别的人? 我倒是没多说多话,后退一步,没有再往里了。 唐卫明对我的态度,多少有些冷淡,还是因为苗三阳的缘由,否则,凭他的脾气,应该会对我置之不理。 那年轻人倒是好得多,和我说了名字叫唐煜,又不知道从哪儿去给我弄了张椅子,让我坐下歇着等。 这让唐卫明多看了唐煜一眼。 唐煜的恭敬,不由得让我也多看他一眼。 此人虽然年轻,但知道礼贤下士,不简单。 不过,我并没有坐。 本身这里就是唐家,再加上我来见苗三阳,算是商谈合作,没有谁高谁一等。 唐煜礼贤下士,是他的事儿。 我若是坐了,就等同于我想踩苗三阳一头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了约莫十几分钟,瓦屋的门开了,走出来了三人。 他们脸色都不是太好看,似有种败兴而归的感觉。 不过,瞧见他们后,我脸色却变了变。 这三人当头一个是薛烬,后方两人,就是他的师兄师姐,张炯和祁钰! 下一瞬,他们三人同样瞧见了我。 张炯和祁钰的脸上,瞬露出来浓烈杀机。 薛烬神态阴沉,眼中思索万分。 空气凝滞起来。 我微吐一口浊气。 虽说是冤家路窄,但这里是唐家,苗三阳在此地,打是肯定打不起来的。 他们应该是找苗三阳有事? 只是我疑惑,余文不是说,他们去某处地方办事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第一百一十章 魇鬼,魇尸 脑中又回想到一件事情。 当时天医道观初来澄丰观,还说会选中几个人。 余文带我去前殿的时候,我刚好听见澄丰观老道士说的,若是我会风水之术,对薛烬一行会有很大帮助! 薛烬他们找苗三阳的缘由,我顿时了然于胸。 他们那件事情还没有开始!因为差了一个风水先生! “陈千叩。”张炯眼睛一眯,一字一句说出我名字。 我面色不变,平静对视。 唐卫明作为唐家家主,早就是个老狐狸了,眼神在我和薛烬三人间游走。 唐煜面色稍有紧绷。 “没想到,苗先生说还有客人要见,说的是你,表哥。”??薛烬幽幽开口。 “师弟,还称他表哥?”张炯脸上显然不满。 唐卫明和唐煜两人脸色同时微变。 薛烬并没有理会张炯,深深看着我,说:“现在你跟我们走,之前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向观内,向师尊求情,我们只是误会。”??张炯眉头紧皱,脸上的不悦更多,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祁钰同样黛眉微蹙。 我豁然明白,薛烬是在做什么了。 他在塑造自己! 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饶是被兄弟手足重创,却依旧念及情分,不愿意痛下杀手的重情之人! 一而再,再而三! 演戏的次数多了,旁人就会认为,薛烬就是这样的人了。 更不会去想他是否有别的问题。 相对的,我三番两次拒绝他,在其余人面前就会认为,我是个薄情薄义,心狠手辣的歹人! 到时候对我下手,他们自然都要狠上三分! 薛烬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或许,他还想要我动摇,一旦我真跟他们走,下一刻,他就会翻脸不认人! 氛围更为凝滞。 我并没有作答。 薛烬脸色变得极度复杂,垂头叹气。 他不再多言,走出院外时,和唐卫明稍稍抱拳,再朝着离开方向走去。 张炯和祁钰离开时都瞥过我,两人眼神愈发冷漠。 “陈先生,请吧。” 他们三人稍稍走远后,唐卫明稍稍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进院内,径直走向瓦屋门。 推门而入,便瞧见一张小小方桌,以及静坐在桌后的苗三阳。 桌上有一茶炉,炭火通红,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上边儿的茶壶沸腾冒烟,清香四溢。 苗三阳取了一只倒扣着的杯子,用茶水烫过后,给我斟满一杯。 我走至桌前坐下,和苗三阳对视。 “苗先生早就知道我要来?”我若有所思。 先前薛烬提了一句话,说苗先生还有要见的客人,原来是你,表哥。 苗三阳应该就是用“我”,推阻了薛烬等人来求的事儿? “陈先生又令我惊讶了一次,居然是天医道观“候选”之人的兄长。”苗三阳答非所问。 沉默片刻,我摇头说:“我不是。”??端起茶杯,我一饮而尽。 “身上杀气未消,陈先生应该是办过一件事才来的。”苗三阳再道。 再度和苗三阳对视,我没有提雷击木的事情,这件事情,其实两人都心照不宣。算是苗三阳对我的示好,成了两人能合作的一个契机而已。 “我昨夜睡得不太好,临睡前,腿上出现了一些血色绒毛,那座山上带下来的怨气未消。” “之后又做了个怪梦,令人心神不安。” 我再度开口,直入正题。 “那不是梦,是魇。”苗三阳面不改色。 “魇?”我眉头一皱。 “当日直接走,是老夫认为,陈先生当夜会成行尸走肉,没想到你出现在老物街,又让唐家主瞧见,老夫便授意唐煜那小子,送陈先生一点儿防身之物。” “之所以断定陈先生会来找我,是因为陈先生必然会因为魇而心悸,我们这一脉的人,是不喜欢那种感觉的。”苗三阳再给我斟茶。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的确,先生办事儿,会有许许多多的预兆,胸闷,心悸,诸如此类的,都是一些事情没妥当。 冥冥之中,事情越大,心悸的感觉越强,甚至会让人难以呼吸。 “你应该梦到自己,到了某个地方,直到你醒来,都心神极其不安吧?”苗三阳问。 我眼皮微微一跳,点点头。 “什么地方?”苗三阳再问。 我稍作回忆,才说了,是一个狭小幽闭的空间。 “棺材?”他若有所思。 随后,苗三阳才摇摇头,说:“你认为那是梦,实际上,那不是,是招魂,你被招过去了。” “那是魇尸和魇鬼,本身是一体,死后分离,魇尸拽人入魇,魇鬼噬魂。” “倒是奇怪了。”苗三阳语气古怪,看我的眼神同样古怪。 “魇尸将你拽入魇中,按道理,魇鬼应该吃了你才对,你安然无恙,只能是本事异于常人,或是有保魂之物,你没有感觉自己遇到危险?”??我摇摇头,说没有。 苗三阳稍稍蹙眉,喃喃道:“难道……魇鬼出了什么问题?” 我瞳孔猛地一缩。 忽地明白了一点缘由。 魇尸拽人入魇,魇鬼来吃魂。 对,魇尸已经做到了它要做的,魇鬼……是被耽误了。 耽误她的,就是那假身! 假身大阴之时被我留在山顶,夜晚出来后,必然和魇鬼拼斗厮杀! 魇鬼没有将他制服,自然就不会回到魇尸附近…… 可若是假身被除掉了,那魇鬼回来,我恐怕就命在旦夕…… 人魂很弱,没有身体皮囊,都不可能用出道法。 怪不得苗三阳会送我东西。 当时他走,是认为我当晚就死定了。 我没死,他就认为我本事更异于常人,拉拢我之心更重! “怎么样可以杜绝再被魇尸招走?” 先前只觉得是梦,单纯一个梦,又能怎样? 可实际上,是魂的感受,还随时可能被大鬼吃了。 心悸感,陡然变得更强了。 甚至还有一种失重感,让人呼吸艰难。 假身能撑多久?昨晚没被制,说不定就是今晚,我只是一生魂,怎么挡得住大鬼? “不合眼,不睡觉即可,不过,常人不眠不休,又能几天?” “想要彻底解决的话,是有些麻烦的,陈先生得答应老夫那件事情,老夫便替陈先生解决身上的麻烦。” “陈先生其实还闯下了祸端,那山上的魇鬼魇尸,曾是一游方先生所镇,荆州其余知晓的人,都不敢接近那座山。” “魇鬼魇尸若是慢慢下了山,麻烦就大了。”苗三阳语气愈发凝重。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件法器! 本来我见苗三阳,这件事情只是一件顺带的小事,让他解决。 如果要答应他的事情,就得让他捉住薛烬为前提! 可知道了自己身上的事情不简单,反倒是让我失了不少底气。 道士打鬼驱邪,底气可以让道士游刃有余,饶是没有,胸腔正气也会激发一种不死不休的血性。 而面对事情,先生就必须得有底气,才能运筹帷幄了。 面前的如果不是苗三阳而是别人,我可以通过阴阳术之间的察觉,来弥补底气的缺失。苗三阳实力本身强过于我,我就很难做到这一点。 即便是苗三阳答应了我,也会让我欠下更大的人情。 “陈先生?”苗三阳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和苗三阳对视。 “还不知道,苗先生那件事情,究竟是何事?”我也没急于答应,先判断一下苗三阳事情的危险程度,再判断是否说出薛烬的事儿。 苗三阳眼神微微一亮,才道明了他要做的那件事情。 原来荆州附近有一古城,被开发了很多年,不过城内还是有几处地方,常人是不敢靠近的。 其中有一座老县衙曾关押过一个阴术先生,那先生只懂风水不通阴阳,其入牢的缘由是他挖掘过一方大坟,从坟冢中盗取一件物品。 当年那先生被擒获后,官差用尽办法,都没找出那件物品,问那先生东西在那儿,先生便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官差搜了他不下百遍,依旧什么都找不到,便将他关入牢中。 再之后,那先生郁郁而死,县衙便开始闹鬼,从此之后逐渐荒废。 一直到了近代,老城大多被开发成景点,那古县衙却依旧无人敢动。 顿了顿,苗三阳才说:“被挖的大坟,是我师门长辈坟茔,被盗走的物品,也是我这一派的传承之物,十分重要,之所以我一人无法前往,是因为那县衙的两座牢是互通的,这些年怕是又有不少变化。” “我从任何一座牢进去,都找不到那先生,他是尸非鬼,牢是其凶宅,躲过我很容易。” “不过,如果从两座牢入口进去,并且在关键位置贴符定宅,就能让他无法逃窜,只不过,两座牢内,又有大量凶险,我自是无碍,其余先生,风水术尚可,手段却差了一些。”苗三阳神态极其仔细。 “他是什么级别的尸?”我问苗三阳。 “如无意外,应该是黑尸煞。”苗三阳回答。 “不过,牢内当年还有很多关押的死囚,死囚一般怨气深重,怕是都会诈尸。”他继而又道。 我瞳孔微缩,心头弥漫一阵寒意。 黑尸煞,不难对付。 可如果是十个黑尸煞,就没那么简单了。 尤其是,对付他们的地方,还是他们死的位置,凶宅还会给他们平添几分凶厉。 不过,相对于救我命来说,这件事情足够抵平。 我还真没有由头,再提让他抓薛烬。 “陈先生无需担忧安全问题,你会道术,那老夫能拿出来的东西,必然可以让陈先生安然无恙!”??苗三阳再补充一句,他转过身,到了房间旁边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后,他取出来了一个盒子,约莫半米长,一尺宽。 回到桌前,他将盒子放下。 苗三阳做了个请的手势,是示意我打开。 我打开盒子后,瞳孔一阵紧缩。 盒子内装着两样东西,一面铜镜,背面微微隆起,是一个虎头形状,虎头张开嘴,咬着一柄铜剑。 另一样物品,是柄一尺铜剑。 铜剑古朴,其上布满斑驳血锈,淡淡的煞气弥漫而出。 “虎头八卦镜,背面虎咬剑,镇煞之用,正面铜镜,可化煞定尸。” “这柄铜剑,则是老君山一座道观的执掌道士之物,那道士是我好友,临死前赠我此物。” “陈先生若是同我前往,将我师门之物拿回来,这两样东西,便送给陈先生,作为谢礼。” 我重重吐了口气,立即摇头说:“你帮我解决身上隐患,我同行去那古县衙,这就是一事还一事,这两样物品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 “呵呵,陈先生倒是直爽,不过我说了,是要事成之后作为谢礼,若是事情不成,老夫是会拿回来这两件东西的。” “陈先生所言也没错,我替你拔掉身上怨气标记,你与我同行,不就是一事还一事么?”??苗三阳语态爽朗起来。 我没吭声,目光却难以从盒子里挪出。 我身上的法器,太少了…… 这两件东西,再加上雷击木符,雷击木剑,已经能完成好几道咒法,即便是无法随心所欲用出所有本事,但能用出来的道法,绝对要比本身强上七八分。 “陈先生,请。”??苗三阳再度道:“你拿了东西,我们还需离开唐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拔掉怨气标记才行,否则你今夜不能合眼。” 我再度吐了口气,才说:“恭敬不如从命。” 取出来那柄铜剑,我将其小心翼翼放进袖口。 剑刚好和小臂长短相同,不会影响到行动。 至于那枚虎头八卦镜,我则贴身放好。 “呵呵,拔掉怨气标记后,陈先生若无事,可否与我出发?”苗三阳问。 我点点头,说可以。 我眼前的事情,其实就是调查出薛家,对付薛烬。 许家已经在行动了,怕是没那么容易出结果。 恰好,我有时间跟苗三阳走一趟。 苗三阳眼中惊喜更多,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们两人便走出瓦屋。 屋外,唐卫明瞧见我和苗三阳的亲近,看我的眼神稍稍缓和一些。 唐煜脸上更是喜悦。 “老唐,我和陈先生出去一趟,嗯,唐煜来开车吧。” 唐卫明点头,唐煜则恭敬跟上我们。 很快到了庄园外,唐煜去开车,我同苗三阳在门口等。 可等着等着,我就发现了怪异之处。 街道,太安静了…… 安静的鸦雀无声,风好像都寂静下来…… 忽然间,路对面的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人,不正是薛烬的师兄张炯吗? 张炯身后随后走出十几人,全都身穿道袍,神色冷漠肃然。 苗三阳眉头遂即皱起,面色微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不好看吗? 我心,同样一沉。 在唐家遇到薛烬等人,实属巧合。 天医道观敢在苗三阳这里动手,更超出我预料之外! 唐家只是世俗家族,天医道观不在意就罢了,苗三阳这滇西第一算的名号,居然也没有震慑力? “苗先生。”张炯抱拳躬身,宽大的身体微微行了一礼。 “本不该在苗先生面前大动干戈,不过此事实在是太重要,陈千叩伤我师弟薛烬根基,天医道观必须要讨个说法,捉拿陈千叩上山。还请苗先生见谅。”??那十几个道士迅速散开,围在了唐家庄园门前,封死了我所有去路。 张炯抬头,冷厉目光就落在我身上。 他举起小臂,似要一声令下。 我并没有动,甚至身体都没有紧绷,就那么站在苗三阳身旁。 苗三阳脸上忽地露出笑容。 他脸色的沉,一瞬间消散,给人一种祥和慈爱的感觉。 “如果,我不见谅呢?”苗三阳话音平和。 张炯眼瞳微缩,神态凝重不少。 “天医道观的面子,苗先生难道就不给么?”他沉声道。 “你们以天医道观的名号来请我,我没有答应你们,不就是没给天医道观面子么?” “看不起你们的谢礼,没有答应你们的事情,你是从哪儿觉得,天医道观,在我苗三阳面前有面子这一说?”??苗三阳双手背负在身后,他眼睛微眯,神态再度冷了下来。 “在我苗三阳面前,动我苗三阳的朋友,你们就是不给我苗三阳颜面了。” “你这莽撞小辈,做得了天医道人的主了?!”??苗三阳语气更冷漠。 张炯的脸色忽地一白,随后又一阵涨红。 “师门有命,不惜代价,必捉陈千叩!” “苗先生搬出观主压我,却也阻拦不了今日!” “动手!记住,莫伤了苗先生!” 张炯小臂陡然挥下。 那十几个道士瞬间踏前,朝着我逼近! 苗三阳一声冷哼! 下一刹,异变突生。 那十几个道士,忽然砰砰声响中,齐刷刷倒地,他们纷纷惨叫出声,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是虾子一般弓起颤抖,哀嚎不已! 张炯脸色大变,惊怒瞪着苗三阳:“这是什么邪门手段!” 苗三阳冷眼看向张炯。 张炯忽地如临大敌一般,左右惊视。 顷刻间,张炯额头上就冒出豆大汗珠,一声闷哼中,捂着腹部,缓缓倒地…… 他紧抿着唇,似是忍受着剧痛,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哀嚎出了声。 其实,道士很极为耐痛。 尽管天医道观想要抓我,我却不得不否认,除了薛烬之外,他们都是真真切切的道士,就算断臂,都最多哀嚎一声。 这无形之间,他们居然痛到了这种地步? 不但哀嚎,甚至还在地上打滚!? 苗三阳这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我同样疑惑万分。 其一是我的确没见他出手,其二,先生本身手段弱,基本都是讲究布局卜卦,并非打斗的好手。 “嘻嘻。”清脆的如同悦耳银铃般女声响起。 一个娇小女孩儿,背负着双手,缓步从唐家门后走出。 她眼睛眯起,笑得月牙一般,圆脸,琼鼻,粉唇。 皮肤白净的没有丝毫瑕疵,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吹弹可破。 两条羊角辫,发辫还拴着一些彩色丝带。 花花绿绿的罗裙,腰间拴着几个涂鸦过的大葫芦,稀奇古怪。 小女孩儿好看,好看的人畜无害,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我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冷意,甚至是毛骨悚然! 她走到了苗三阳右侧,我本能的,就后退了两步,和苗三阳。 不,是和她稍稍保持了一定距离。 小女孩儿却冲着我俏皮一笑,而后,她俏生生的看着地上打滚那些道士,轻哼一声,说:“知错了吗?” “什么人呀,以多欺少,欺负苗爷爷。” “不知错,杀了你们哦。”??她话音充满稚气,其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十几个道士还在惨叫,打滚。 庄园门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簇拥来了十几人,就是先前追我那些保安。 他们惊惧万分,没人敢出来,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骨头挺硬的嘛。”小女孩儿轻哼一声,她往前走了两步,我注意到,她背负着的手,握着两枚光滑的石子,轻轻摩擦,发出很弱的声响。 连带张炯在内,那些道士痛得双目圆睁,惨叫哀嚎消失了,都张大嘴巴,额头上布满青筋! 疼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失声。 他们眼睛逐渐变红,是挣破了眼珠中的细小血管。 再这样下去,怕是就要眼珠溢血了! “对……对不起……”嘶哑,微弱,颤栗的话音从一个道士口中勉强挤出。 忽地,那道士口中竟爬出来了一条细小的虫子,快速的朝着小女孩儿脚下游来。 他紧绷的身体忽的一下松懈,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像是劫后重生。 其余道士,三三两两,全都认了错,饶是张炯,他一样不甘心的挤出来对不起三字。 十几条细小的虫子,全都游向小女孩儿脚下,攀附其小腿往上爬,藏匿进了其衣服里。 “哼,算你们有点儿眼力劲儿,再多等一两分钟,道歉都没用了呢。”稚嫩的语气抑扬顿挫,就带着一股嗲意。 十几个道士颤巍巍的站起身,包括张炯在内,看苗三阳的眼神,带着一股微弱的恐惧。 一般情况下,道士也不会怕人。 唯有一个缘由,他们太痛了,的确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再加上苗三阳非恶人,只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他们才会怕。 张炯稍稍躬身,颤巍巍对苗三阳行了一礼,其余道士同样,随后他们踉跄转身要离去。 苗三阳脸上露出宽慰笑容,揉了揉小女孩儿的头发。 小女孩儿似是很享受。 当苗三阳拿下来手,她才俏生生的看向我。 “你叫陈千叩,真好看,比女孩子还好看。” “我叫苗妤妤,你可以喊我苗苗,或者妤妤。”小女孩儿俏生生走向我,伸出小手,忽闪的眼睛,分外可人。 这辈子,我接受过很多女孩儿的主动示好,主动打招呼。 苗妤妤的确充满了善意和好奇,可她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狡黠。 若非我精通相术,便看不出来。 因此,我没有伸手去握。 很快,苗妤妤嘟起嘴来。 “为什么不和我握手,我不好看吗?”稚气的话音,带着一丝丝嗔怪。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阜县古县衙 话语间,苗妤妤往前凑了一步,似是主动要来拉我手。 心惊肉跳的感觉猛地升了起来。 我瞳孔微缩,往后再退一步! 苗妤妤停下脚步,便成了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态。 “好了,妤妤。”苗三阳沉声喊道。 “哦……”苗妤妤嘴巴翘得老高,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回了庄园门。 保安各个大惊失色,朝着其余地方散开。 苗妤妤当然长得分外好看,保安虽没有我看人面相的本事,但先前都瞧见那些虫子钻进她脚下,谁又敢接近? 当苗妤妤消失不见后,路另一侧,唐煜的车行驶了过来,停在我们面前。 “妤妤这小姑娘,鬼灵精怪的,陈小先生莫要介意。”苗三阳面露笑容。 “无碍。”我摇摇头。 真准备上唐煜的车,另外一辆车又从稍远地方行驶过来,车窗下沉我,露出许悠悠微慌的脸。 我这才想起来,先前许悠悠送我过来,我就让她在一旁等。 我先告诉许悠悠,让她回去许家,有事情联系我,我暂时不走。 许悠悠才驱车离去。 两人上了唐煜的车,那股心惊肉跳感,总算消失不见。 苗三阳并未多解释苗妤妤。 我不好多问。 可我知道,苗擅巫蛊,女子为最。 苗三阳姓苗,我先前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去联想。 一来,单纯姓氏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苗三阳还是个先生? 却没想到,有个蛊女跟着他。 倒也正常了,先生不擅打斗,常被有心之人盯上,有个随身的人,能保安全。 之所以不敢和苗妤妤握手,她狡黠是其一,苗女擅下蛊是其二,我不想莫名其妙,身体里钻进个虫子。 夜,愈来愈深,路上没什么车辆行人,唐煜开车很快。 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是一条方方正正的长街,居中有个铺子,墙上斜支着一根小旗,上边儿有一个算字,下边是八卦图案。 苗三阳才和我解释两句,他除了偶尔住在唐家,有时候会来荆州这个铺子里,铺子本身用阳宅造法,里边有相当多的风水局,辟邪化煞。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唐煜并没有下车跟着我们。 我同苗三阳进了铺子后,他开了灯。 我一眼就瞧见墙上挂着不少素描画,粗看是简单图画,细看之下,山水之中各有脉络细节,是不同的风水山。 居中一张桌案,是八边形,两侧的柜子摆放也有讲究。 最里侧还有一张长桌,上边儿摆着一对铜麒麟。 苗三阳示意我坐在桌案一侧,又让我撸开裤腿。 我将裤子拉起来后,入目所视,小腿上布满了细密的血色绒毛,隐约有扩散蔓延的征兆。 心跳落空半拍,我却没有多言多问。 苗三阳去右边一个柜子里,取出来了一张毛毡,一个小小的坛子。 那毛毡通体漆黑,一面光滑,一面布满了细碎毛发。 他一把将毛毡拍在我腿上,另一手从坛子里掏出一把细碎糯米。 毛毡传来一股吸附感,还有隐隐的刺痛,似是那些毛钻进了我腿里。 糯米并非是白色,还有一丝丝红,似是朱砂粉末。 苗三阳一把将糯米拍在毛毡光滑那面! 一股滚烫的感觉袭来!我嘶了一声,那股烫,就像是烙铁一般,让我额头都冒出豆大汗珠! 再下一秒,苗三阳猛地一拽毛毡! 只听撕拉轻响,我腿上被带下来一大片血色绒毛! 苗三阳一甩手,毛毡落地,那些血色绒毛陡然脱离毛毡,似是成了一团血气,要裹向他! 不过,铺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清脆响动一下,血气烟消云散! 苗三阳转身,又从柜子里取出来一张白布,将那毛毡裹了起来,随后他贴了一张符在布裹上,才彻底放心。 我呼吸粗重,小腿上溢出一粒粒分明的血珠。 血珠是自己的血,怨气,是被拔出去了…… “应该无碍了。”苗三阳点点头。 我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我倒是好奇,天医道观的薛烬,叫你表哥,你对他下过手?” “老夫的名声,还是有一些的,天医道观敢当着我的面对你下手,这件事情,应该不简单。”苗三阳似是随意提起。 我沉默,回答不好说。 “呵呵,不好说,便不说,不过和老夫同行,陈小先生是不需要担心什么的。” 苗三阳回答。 “多谢。”我从位置上起身,小腿还有一些发颤。 不过,隐患消失,我心里放心多了。 从苗三阳这间风水铺子离开,再度回到唐煜车上。 苗三阳提议,先回唐家好好休息,观察一夜,等明日再出发。 对此我没有意见,他这样安排,的确更稳妥一些。 回到唐家后,我就住在苗三阳那个院里,那院子刚好两个房间。 沉沉睡了一夜,倒是没有做先前那怪梦了。 次日醒来,我精神都通泰许多。 同苗三阳吃过唐家送来的丰盛早餐,我们便离开唐家。 开车的还是唐煜,不过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有人跟着我们似的。 这种感觉很直接,只不过,每当我回头去看,那种跟随感又消失了。 应该不是天医道观的人,很有可能是那蛊女苗妤妤。 她要保护苗三阳,自然得随时跟随,又不能打扰苗三阳,便只能不露面。 大约早上十点钟,唐煜的车进了一座稍显陈旧的县城,街道上的房子,年份都很久了,很多窗户都是上世纪那种蓝色,没有更换。 还有一些窗户上的防护栏,布满铁锈。 进城后,车开了十几分钟,经过了两个古旧城楼,以及一条古色古香的旧街。 能看出来,这真是个古城。 从车辆川流不息,人烟络绎不绝的闹市区驶离,再到了一条安静街道,路上基本没多少行人了,就一些老小区。 再行驶了一段路,就连老小区都没了,是一些荒废了的瓦房子。 最后车停在一条青石街口,地面的石头踩得残破不堪,还有个石拱门一般的牌楼。 两侧的房子多是砖木结构,充斥着腐朽的气息。 拱门下边儿还立着一块石碑,写着:“阜县古官街,四百余年前修建,其中有三条主街,十余条小街,共有民房二百三十八间,县衙一座。”??“荆州文物局——1983.”??同苗三阳下了车,明明是白天,这条街都给人一种死寂,腐朽,冰冷的气息。 粗眼一看,这里荒废很久了。 偏偏又给人一种错觉。 好似一些屋门,窗户后边儿有人,正小心翼翼的窥伺我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牢 没有让唐煜跟着我们进古官街,我同苗三阳两人走过牌楼。 前一刻阳光还格外刺目,这一瞬就仿佛陷入了阴天一般,让人心头笼罩一股阴霾,左右两侧的房子及不上现在房子高大,挑高约莫矮上四分之一。 一些屋檐下边还挂着牌匾,或是写着米铺,酒铺,布庄…… 苗三阳对这里轻车熟路,十几分钟后,两人停在了一处高大的府邸外。 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稍有残破,风化迹象很明显,却依旧威严十足。 青灰色的台阶上,是朱红色的大门。 年久失修,大门前方两侧的石柱脱了漆,大门同样斑驳。 “阜县县衙。” 四个漆黑大字依旧清晰不变。 右侧还有一面大鼓,不过鼓面已经被戳破了,灰尘多得惊人。 苗三阳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盘串珠,不停的捏着,发出轻微咯吱声。 他迈步过了门槛,我随后跟上。 演武场内更堆满了枯枝败叶,地砖碎裂很多,生出来浓密杂草。历年来的死草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踩在脚下有种绵软感。 正前方是县衙大堂,里头早就被人搬空了。 苗三阳没有往前走,而是走向右侧,那里有一条廊道,倚靠着大堂。 上了廊道,走了大概和县衙大堂墙深差不多的距离,经过一道窄门,又进了另外一个稍显开阔的院子。 院子一面立着四个木桩,扎成了十字的模样,上边还有些绳索。 北面,也就是窄门正对那一面,是极大,极高的一堵墙,墙上开着几个门。 走至近前瞧清了门上木牌字样,分别写着:女普牢,男普牢,女死牢,男死牢。 我心头微跳,问了苗三阳一句,就是这里? 苗三阳先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 我略不解,目光再扫一眼,尤其落在了眼前的男死牢门前。 墙面上方有一兽头,其怒目圆睁,极其凶厉。 下方门洞开的更小,不到人肩膀,走路都得弯腰驼背。 一道门进去后,有个狭小房间,往旁侧还有一道门,门合页在反方向。 视线角度不能直视第二道门内的情况,不过,那种阴暗程度已经让人极其压抑。 “这几座牢是在地面的。”苗三阳开口了:“还有一坐牢,不在地面,而是下边儿。” “上下牢本身不通,自从那先生被关押在这里,闹鬼之后,反倒是互通了,只是现在天亮,瞧不见这坐牢里的东西,等晚上就能瞧见。” “你走地牢,我守死牢,一旦瞧见那先生的鬼魂,或者是凶尸,就将他拿下!” 我若有所思,明白了一点儿意思,这就相当于狡兔三窟,苗三阳在上边儿找,那先生就会藏进下边儿地牢,等他去了地牢,先生又会出现在上方这几座牢里,人手不够的话,任凭苗三阳用尽浑身解数,都没办法得手。 “可以。”我点点头。 苗三阳眼中精光乍现,同样浮上了喜悦,他领着我往东面走,一排青砖乌瓦的屋子最边缘,又有一个小小的门洞,更为窄小,稍稍胖一点儿的人都挤不进去,我都得稍稍低头。 光线照射进去了约莫五六米,往下就是一片幽深漆黑。 台阶因为潮湿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两侧墙面下边儿是青苔,上边就是霉点子,顶端是拱形。 我稍稍皱皱眉,完全没料想到,两处牢相差如此之大。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门洞里吹拂出来,吹得人身上直冒鸡皮疙瘩,腐烂,屎尿,酸臭,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饶是挥发了许多年,依旧让人一阵作呕。 吹出来的气是阴气。 这种环境中,怕是不分白天黑夜,下边儿都是鬼气森森。 苗三阳干咳了两声,才说:“地牢相对难处理一些,我不好下去,只能交予陈小先生了。” 苗三阳倒是没撒谎。他只是个阴阳先生,即便是滇西第一算,也只能是算术超群,真面对一大群凶尸,不给他提前布局的时间,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扯成碎片,道士则不一样。 “苗先生,你先前说,自从这里闹鬼后,里边儿就有了变化,牢还被打通了,这才是你要找先生下去的缘由,会一些道术,就更为契合。”我询问一句。 苗三阳立即点头。 “为什么不找两个人?一人先生,一人道士?”我再问。 苗三阳摇摇头,他轻吁一声:“若是两人,下边儿的鬼,心思就更多了,必然有一人会被上身。” 我眉心郁结,目光再落至地牢入口,微眯着眼。 “苗先生的意思,是要等到天黑。”我再问。 “对,得等天黑,我知道你想的是,现在下地牢,里边儿鬼都在,无地可逃窜,可那先生未必在地牢里,有可能就在死牢,或者其中一个普牢中,天黑才会现身。他要是不在下边儿,你下去了,就是白费心机。”苗三阳回答。 我不再多言,差不多话都商议完了,等待时间动手即可。 不多时就到了中午,苗三阳从随身一个小包袱里取出来了肉脯,一种黑面饼子,一瓶水递给我。 我本身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苗三阳还吃干粮。 下一刻肉脯入口,随着特殊的药香在舌尖味蕾上炸开,我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 味道是其一,最关键的是这肉脯咽下去后,让人精力都变得充沛不少。 再吃了黑面饼子,这也不是单纯的面,其中有着许多药材滋味儿,入腹后立即就感觉到阳气上涌。 苗三阳吃的不是干粮,是药食! 于他来说,年老需要滋补,对我来说,即将消耗办事儿,稍稍进补,实力发挥的会更好! …… 我并没有浪费这一下午,去了院子中央打坐,凝神。 当暮色被黑夜吞并,夜幕降临,我才起身。 本来我走向地牢,苗三阳却示意我先进男死牢。 我们进了第一道门,那狭小房间同样不能直起身,左侧一侧是第二道门,相对墙上有个小铁栅窗,里边儿黑洞洞的没有光线。 钻过第二道门后,总算能直起腰杆了,这是个长方形的小院,一侧有井,另一侧有水槽,上方封着铁丝网。 左右两边各四个房间相对。 门是木栅栏,房间中一样黑洞洞的,难以视物…… 苗三阳示意我走到最近一个木栅栏前头。 走近后,视线反倒是适应黑暗,铺满干草的狭小屋子中摆着一块石墩。 石墩旁边蹲着一个人,背对着我们,他手指在地面划拉着,发出嘶嘶声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狴轩好忪 这年头了,早就不可能有人关在这里,唯一一个解释,这是个鬼! “你下去后,还得做一件事情。”苗三阳忽而扭头看向我。 “苗先生请讲。”我目光还是在那鬼身上。 “堵死地牢中的任何一个出口,他能从那里钻入上边儿,你只要堵住了,他钻上来后就回不去了,我就能瓮中捉鳖。”苗三阳沉声道。 我目光在屋中四扫,瞳孔微缩,果然在墙根一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洞口,人其实难以钻过,更像是个狗洞。 冷不丁的,我余光发现石墩儿旁空空如也,鬼呢? 下一瞬,木栅栏被猛地一撞! 刺耳的咯吱声中,冰凉气息扑面而来! 惨白的死人脸在木栅栏上被挤得变了形。 他瞪大眼珠,手探出木栅栏,朝着我和苗三阳猛抓! 我心头突地一跳,后退半步。 苗三阳没动,依旧站在原地。 手没有抓到他! 心跳的更猛,更快…… 其实我不后退也没事,那距离,手的确抓不到…… 接二连三的咯吱声响起,或是中年,老年,狰狞怨毒数张脸,都压在木栅栏上,肩膀都快挤变形了,他们都想抓住我们! 明明没有风,死牢里头还是阴风大作。 头顶的铁丝网发出哗哗声响,甚至还有叮铃的铃声夹杂其中。 尖叫,嘶吼,咆哮,简直就是鬼哭狼嚎! “知道他们为什么出不来吗?” “狴轩好忪,亦曰宪,章,他们都是囚犯,除了正法,或是到了刑期,都不得出来。否则,将死于其口。因此,哪怕整个囚牢都是凶宅,他们一样无法离开。”??苗三阳字句铿锵。 我瞳孔再度微缩,心中有了计较思量。 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稍古怪的点。 共有八个死囚牢,只有七个木栅栏中伸出了手,最右侧一个安静无比。 我陡然投过去视线,却瞧见那里静静站着一个人,他并没有将脸贴在木栅栏上,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 苗三阳同样发现了,脸色忽地一沉,大步如风朝着那方走去。 手在腰间抚过,摸出来两张符! 当他走到那间死囚牢前时,杵在木栅栏前边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反倒是一侧墙角蹲着个鬼,他约莫十七八岁,面相本来极其凶狠,一双死人眼颤栗惊怕,像是被先前那“人”吓到。 阴冷的注视感,再度从后方传来! 我猛地转身,再看向后方。 先前挤在木栅栏上的鬼颤栗躲在一旁,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静静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死囚的白衣,眼珠黑得没有眼白! 苗三阳同样反应过来,骤然转过身,脸色阴晴不定。 他正要迈步过去,那中年人忽地平移后退,退到墙角的位置,消失不见了…… 我能瞧见,那处位置,一样有个洞…… 苗三阳的呼吸分外粗重,声音沙哑至极:“看见了吧。” “没有尝试过白天去封住下边儿通道,让他要么被堵死在地牢里,要么封在上边儿死牢中吗?”我若有所思。 “没有用,就算下去封住了,一旦离开那里,符封又会被通开,况且地牢对我的掣肘太大,我不敢进里边儿。”苗三阳如实回答。 我稍有疑惑,苗三阳没下去,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表情我没有掩饰,苗三阳显然看了出来,略疲惫的说:“早先一段时间,我一好友,随同一道士下去过,他们封住了一半通道,结果,一人被鬼上身,重伤另一人,两人勉强出来。” “他们封住的那部分通道,刚好堵住了上边儿死牢的路径,将那先生留在死牢里了,我差一点点,就将他捉住。” “可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又逃了,只有一个可能,本身被符封的通道,被打开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 让我皱眉的是,什么鬼,或者尸,能破开封通道的符? 没有继续待在死囚牢中,我和苗三阳出去了。 他再度叮嘱我,如果在子时之前,封住了所有通道,就等到天亮之后再上来,确保那些通道不被破掉,他就能够抓住那先生。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苗三阳停在死牢门前,目光扫向另外几座牢门。 我径直朝着地牢方向走去。 在窄小的门洞前驻足一瞬,冷气源源不断的从里往外吹拂,让人透骨冰凉。 我轻吸一口气,踏上往下的台阶。 青苔滑溜,得收紧腰腹,轻身提气才能确保站稳。 霉味儿更重了,尤其是这里没有光线,我只能用手机电筒照明。 墙壁中段有一根铁链,似是叫人扶手用。 猫着腰,走了约莫十几米深,遇到一个弯折,斜着走了七八米,才瞧见一个门洞。 门洞前头稍稍高了一些,上方依旧是一个狴轩兽头,只不过长满了青苔,还有破损的迹象。 并非正常风化的迹象,而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其威严的一双眼珠,都变得残破不堪! 右侧有个小门,有个小铁窗,封着铁条。 小门前头摆着一张桌子,蜡烛燃烧到了尽头,蜡油堆积在桌上。 走过门洞后,通道不再倾斜,却依旧让人直不起腰。 两侧开始有一些小门,用得却不是木头,而是铁栅栏。 手机电筒的灯成了幽绿色。 整个环境压抑逼仄到了极点,可以想象一下,后方来路是漆黑的,前边儿能照亮的距离不到三米,往后同样漆黑一片…… 我警惕万分。 走到第一个铁栅栏门前时,手机电筒往里照了照。 房间……不,这简直不能叫做房间了,高度不超过一米二,其深度也没有一米五。 人既站不直,躺下也只能屈着身。 牢里有人。 他穿着泛黄囚服,蹲在地上,裸露在外的颈部和胳膊生满漆黑绒毛,手指甲分外长,地上被抠出了大量抓痕。 下一秒,他扭过头,怨毒的盯着我。 对向的铁栅栏门里头,同样抬起一张脸,那是个满脸麻点子的妇人,双眼漆黑,近乎瞧不见眼白。 他们并没有直接扑我,就像是明知道出不来囚牢,没有白费力气。 忽而,我耳边听到咔嚓咔嚓的声响,似是用刨子在刮石头一样…… 这声音是从后边儿,我来路传来的。 冷不丁的,又一个幽冷,空寂的笑声,将那咔嚓声掩盖…… 是鬼笑…… 鬼没有尸体,仿佛无根浮萍,才会笑的那么空洞。 可宁听鬼哭,莫见鬼笑。 鬼一笑,就是笑人要死了,幸灾乐祸! 这儿太狭小,幽冷空寂的笑声绕耳不绝。 咔嚓咔嚓的声响忽的变大! 我脸色陡然一变,转头往回疾走! 砰的一声,前方门洞,居然被关上了…… 那是一道厚重的铁门!铁门上有个洞口,一张皱巴的像是橘子皮般的老人脸,他带着一顶脏兮兮的黑方帽,面无情绪的看着我。 冷汗打湿全身,苗三阳并没说,还有个鬼东西能随意在地牢里行走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你一条生路 心,缓缓沉到谷底。 那老人的脸消失在铁门另一侧。 我眉心拧成了疙瘩,被苗三阳摆了一道? 这不太可能,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坑我一把,我和他无冤无仇,更是为了帮他才来的。 那就是,这能随意走动的鬼,苗三阳先前不知道,他下来的两个朋友都没遇到过? 是了,从苗三阳先前的讲述中,他两个朋友,是因为在用符封住洞口的过程中被鬼上身了,才逃窜出来。 瞳孔再度一缩。 鬼上身…… 尸鬼都在牢房里边,被狴轩压着不能出来,地牢每个房间都很小,不用进去就可以用符封洞,根本接触不到里边的鬼。 苗三阳早就提过……地牢的通道里还有个鬼了,只是我先入为主的思想,没有想清楚这细节…… 鬼笑声还在绵延不绝。 咔嚓咔嚓的声音依旧没有中断。 我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鬼笑……十有八九来自于上次上身过苗三阳朋友的鬼。 咔嚓声更不妙一些,我先前就觉得狴轩不正常,受损太多了。 往回走的主要目的,并非离开地牢,而是我想看看狴轩怎么了,声响是否来自于它。 思绪被理顺,我镇定许多。 依旧迈步往回走,只是被铁门挡住。 门上的窗洞本身只有一个脑袋大小,人钻不过去,再加上几根铁条封住,让人想伸出手都困难。 细细碎碎的粉末,小石砺,正从上方缓缓往下飘落。 我脸色再变。 真有东西在破坏狴轩的浮雕? 蹲身下来,扭过头从下方瞟着铁窗,却依旧瞧不见上方狴轩浮雕,只是粉末,石砺不停的往下掉落…… 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了上来。 忽地,鬼笑声消失不见了,地牢中一瞬间安静到极点。 我起身,将手机夹在腰间一处位置,使得手电筒能对着前边儿照明,双手附着在铁门上,用力往后一推! 轻微的哐当声,铁门动了一点点,却被某种东西挡住了。 是门阀!? 幽幽的黄色光芒亮了起来。 我往门洞上凑了凑,勉强瞧见,在旁侧小门前的桌上,蜡烛幽幽燃烧起来。 那光线极其微弱,本身蜡烛就烧尽了,只剩下一堆蜡油,以及微弱的一点烛芯。 火苗随时会熄灭。 桌旁呆坐着那橘子皮脸的老人,他半垂着眼睑,昏昏欲睡。 这角度,我能瞧见他腰间一大串钥匙,沉甸甸,黑漆漆。 我忽地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他是谁了。 是这地牢的狱卒!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先前没出现过,现在才出来“作怪”。 “喂。”我低声喊了句。 狱卒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一直在打瞌睡。 手再猛地一推铁门,再度哐当闷响,门依旧没被推开。 深呼吸,保持镇定,心逐渐冷静多了。 狴轩浮雕,肯定不是今天才被破坏的,其上的破损痕迹时间很长了。 那细碎的粉末慢慢往下掉,细小的石砺也就是稍大粉尘。 这一时片刻,甚至今晚,狴轩都绝对不可能被破坏掉! 破坏狴轩的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那东西,就相当于风水宅中的镇物! 古县衙内的牢房,都可以看做凶宅,凶宅的主子是有着牢狱之灾的尸鬼,其中以苗三阳想捉的风水先生为首。 一旦狴轩不存在了,地牢就再也挡不住这些鬼东西,他们便能逃脱囚笼! 这里那么多老鬼凶尸,生前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出去了,恐怕就是一场厄难浩劫! 那风水先生必须被捉走! 其余的鬼,必须得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本身就趋于冷静的心,变得更为果断冷冽。 我没有管狴轩浮雕的事儿了,更没有尝试再度开门。 按照计划,封住这地牢中所有往上通道。 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其一,风水先生被留在地牢中,我抓他应该是易如反掌。 其二,他被逼进了上方牢狱,我等到天亮,苗三阳见我没上去,自然会下来找我,就能给我开门! 思绪落定,我回转身来,手机电筒幽绿的光,好似照的更远了些,最近的两个牢门前头,左右两“人”蹲着,直愣愣的瞅着我。 我再度走回他们牢门前头,仔仔细细的看着牢房内。 果然,最深处都有一个小小的洞口。 咬破指尖,我对着铁栅栏牢门的空隙,快速勾勒,口中同时低喃:“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吾奉豁落灵官王元帅,一切神煞,急急煞!” 血光微闪,符成了型,骤然射出,落在那洞口上方。 身着泛黄囚服,生满黑色绒毛的囚犯缩在了门边儿上,似是惧怕我那道符,他挤不出牢门,只能距离那张符远点儿。 我转过身来,对着那麻点子妇人的牢内继续画符。 符成后,妇人蜷缩躲在角落里,压根不敢靠近有符的洞口。 我继续往前走去,到了第二个相对的牢门处停下。 前边儿妇人是鬼,男囚是尸。 此处相对的两个牢房中,其中一间蜷缩着一具枯骨。 非尸非鬼,枯骨上只剩下一点儿破烂的衣服,连一丝肉都没了,骷髅头歪歪扭扭的立在最上边儿。 对面的牢中,静静蹲着一人。 他身上的囚服很干净,中年,脸颊狭长,眼珠黑的没有任何眼白。 我瞳孔猛的一缩。 这不就是那风水先生吗? 我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地牢里头见到了他。 他所处牢房的后方,同样有个洞。 我迅速抬手,画符速度飞快,口诀更快! 血光乍现,符封住那洞后,风水先生依旧一动不动。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就能捉住他了。 整个地牢他都可以来去无踪,我才封住三个洞,还不知道地牢多大,他想逃,随时都能逃。 得等到我封住最后一个洞口的时候,才能晓得,他是要被关在这里,还是去上边儿面对苗三阳。 那时候,才是困兽之斗! 他依旧盯着我看着,我没有停顿手中动作,将那满是枯骨的牢房洞口封住,继续往里走去。 再到了下两个牢房门前,右侧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至多不超过十四岁,左侧一男人,二十岁出头,一副贼盗相格。 我正要画符,悄无声息间,那风水先生出现在孩子那牢房里。 他忽地启唇,声音空寂的像是无根浮萍。 “你们还是一样的老招式,老路数,封不住我的。” “我现在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眉头一拧,手中动作一变,画出的是另一道符! 血光中,符带着一丝电蛇闪烁,啪的一声打在了那风水先生头顶! 白烟骤然冒起,惨叫声几乎贯穿整个地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老鼠 这风水先生没多强,他只是在牢中如鱼得水,让苗三阳抓不住。 在鬼的级别中,灰白黄黑血青,他刚好处于中上的怨鬼。 我对付血色的厉鬼吃力,对怨鬼,却能信手拈来。 拳掌瞬间捏出阴五雷的发觉,我朝着铁栅栏空隙打去! 顷刻间,那风水先生烟消云散! 他并不是被我用阴五雷抓住了,而是逃了。 虽不知道他逃去了哪儿,但我依旧沉声开口:“再老的路数,也是路数,人死灯灭,鬼自有鬼的归处,你想放我一条生路,我亦想渡你一程,送你去走来生路。” 没有任何回音。 取而代之的,是更凶的咔嚓声,仿佛破坏狴轩浮雕的那东西发狂了一般。 空寂,阴险,尖厉的鬼笑声忽地在耳边炸响! 一刹那,整个地牢亮了起来。 那并非正常光,每两个牢房相夹的中间有灯台,本身熄灭的油灯冒着幽绿火苗,这地牢都仿若阴间。 我至少瞧见前方还有十几个牢门,才是一个弯折,通往他处。 我迅速无比的画符封洞,期间瞧见了几只白心鬼,黄页鬼,以及黑色的怨鬼。 他们并未能阻碍我的行动。 这期间,我还极其注意牢内其余动静。 地牢里头,还有东西能破掉符,我得万分小心才行。 当然,我还有一个推断。 他先前找来的两个朋友,用的应该是纸质符,那符其实很好破。 鬼只要不停的扑上去,要不了多久,符就会失效。 风水先生不扑,却可以命令其余鬼扑。 我直接画的血符就不一样,承载符纸的是墙壁,想要让血符黯淡,失效,起码扑符的鬼,要散个十七八次,今晚上肯定是不够时间的。 随着我走深了,咔嚓声似是听不见,又像是消失。 十几个牢内,都被我用符封住了,正要经过那弯道时,我瞳孔微缩,因为我听见了别的响动,像是轻微的刮擦声,以及舔舐。 我骤然驻足,快步往回走去。 经过的牢房都格外正常,并没有丝毫异样。 结果回到那堆着一具枯骨的牢门前头时,我瞧见了极其瘆人的一幕,七八只漆黑无比的大老鼠,正扭动着尾巴,脑袋不停的在我画的血符上啃噬,它们啃不掉符,嘴巴里就刮擦出血来,浸润符画! 霎那间,那张符就变得模糊一片。 我脸色微变,破符的,是这些老鼠!? 那风水先生必然察觉到威胁了,上一次,他是等那两人逃了才破符。 这一次,直接就开始破! 额间冒出细密汗珠,棘手的感觉油然而生。 符可以凭空就画,对付尸鬼,还有道法可用。 打这老鼠活物,针对尸鬼的道法起不到作用。 我身上的金针又消耗空了。 身上的雷击木剑有效果不假,射进去却拿不出来。 一时间,我陷入两难境地。 一两分钟,我那张符被破了。 那几只漆黑老鼠扭过头来,奸猾的小眼睛盯着我,尾巴微微扭动着。 它们并没有出来去另一个牢房。 其实,它们出来的间隙,我就有把握全部踩死。 现在却僵持住,我盯着它们,就没法去动其他牢房。 咔嚓声是真的听不到了,这里距离出去的门洞已经很近。 老鼠就这几个? 它们先前在啃咬狴轩浮雕? 悄无声息的,那风水先生又出现了,他头顶一片焦糊的痕迹,还有符的印子。 脸上的平静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色厉内荏。 甚至,那些情绪中,还夹杂着一丝讥讽,就像是我完全没办法针对他一样。 思绪如若电闪,我手陡然在腰间抚过。 小臂迅速抖动!三柄雷击木剑射出! 其中一剑角度刁钻,射穿一老鼠头后,又扎中一老鼠身子,另外两剑同时射爆两个鼠头! 一刹那,四只老鼠毙命。 “用尸体喂养老鼠,将其养成了鬼物替你办事儿,你活着的时候,是个人物,可邪不胜正。” 风水先生的讥讽消失不见了,不过,他并没有变得失落惶恐,脸上反倒布满了笑容。 “邪不胜正?上一次你们让我好生难受。”??“鬼物不好养啊,可老鼠很能生。” 他语罢的瞬间,顿时消失不见。 我面色大变,扭头看对面的牢房内。 那洞口中,竟然又钻出来几只漆黑的大老鼠,去舔舐我画出来的血符! 恶寒感从心头涌来。 可风水先生所言也没错。 这件事情本身也没错! 苗三阳可以不停的想手段,怎么抓他。 他自然会想出任何能用的手法逃离这里。 县衙闹鬼后,牢房多出洞,他“狡兔三窟”。 苗三阳上一次险些得手,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才是先生的“运筹帷幄”! 我呼吸很粗重。 一两分钟的时间,那些牢房门前,就开始不停的涌出老鼠。 十几个牢房,一个牢房四五只,大几十只老鼠就像是潮水一样,朝着后方通道弯折处跑去,顷刻间消失不见…… 我心里头却很清楚……再画符也没用了,它们还会回来! 苗三阳想的招,被废掉了! 难道,此行就这么失败了? 现在最省力的办法,就是回到前边儿门前,等着苗三阳天亮了来找我,回去我们再想手段。 时间无疑就会被拉长…… 这倒是其次,一次次挫败,会让苗三阳内心起障碍,就连我,都会觉得这先生诡计多端,很难对付…… 一旦心里有了这样的主观意识,就更难对付他。 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直接制服住风水先生…… 正当我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忽地,我听到了轻微的声响,像是铁链在地面拽动。 心里咯噔一下。 那只能在地牢中活动的鬼,出现了? 外边儿的狱卒能关门,活动,因为他是狱卒,不受狴轩镇压。 地牢里头的鬼,又是什么来头? 能上身道士或亦先生,肯定不简单,狴轩都镇不住他,这东西,恐怕才是最难对付的! 我忽地明白,苗三阳为什么说地牢里的事情比较笼统了…… 他可能并非我所想那样,不知道太多地牢的细节。 而是说多错多,他也怕讲多了,我没有把握,便不下来!? 手缓缓摸出苗三阳赠我的虎头八卦镜。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这地方千万不能出纰漏,否则就是死。 结果铁链拖拽的声音,又消失不见…… 地牢中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那种极度的静,偏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缓步退回了地牢入口的铁门前头。 这地牢中变数太多,一时间不好招架,得等苗三阳天亮了给我开门。 我必须上去,和他仔仔细细商讨,才能知道究竟该怎么解决这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地牢里的狱卒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22点30分,距离子时都还很久,天亮更漫长。 咔嚓咔嚓的声音再度响起,是老鼠又开始啃噬狴轩浮雕。 平复呼吸和心绪,静静等待着。 等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地牢中阴气变得更重,通道两侧的油灯更为幽绿。 牢门后头的尸,鬼,都凑近到铁栅栏前头,脸轻贴在上边儿,静静的看着我。 咔嚓声变得更密集,让人心神不宁。 就好像那些老鼠在拼了命,想要尽快将狴轩的浮雕破坏掉…… 我明明知道,一天不可能被破坏,可还是抑制不住那股思绪,就是狴轩浮雕被破坏后,地牢中这些尸鬼,应该就脱困了? 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强了。 又等了很久很久,脖子腰身因为长时间弯着,开始酸胀僵硬,看看时间,还才三点钟。 吐了口浊气,我盘膝坐在地上,稍稍活动一下颈骨,腰身挺直,才稍稍觉得舒服一些。 淡淡的注视感忽地传来,我仰头往上一看,铁门窗口贴着一张脸,正是那皱巴如橘子皮一般的狱卒,他耷拉着眼皮,俯视着我。 皱眉,我没有理他,保持直视前方。 一股幽冷的风,自通道深处刮了出来。 灯灭了。 一股不好的念头,大涌上心头! 我骤然起身,哗啦的铁链声,冷不丁的炸响!就像是有个人,在拖着铁链狂奔! 声音由远及近,霎那间,我判断距离我不到二十米了! 快天亮,那鬼东西按耐不住,要对我下手了! 我其实从未放松过警惕,虎头八卦镜正对前方。 黑暗不重要,不能视物的只是双眼,镇物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先前画符的食指,快速抵在了镜子背面,差不多是虎口咬剑的位置。 淡淡的刺痛中,温润的血淌了出去。 一股炙热感从镜身上涌来! 一声惨叫炸响! 铁链拖拽声停了下来,只剩下轻微的碰撞,脚步声没有再往前。 我速度极快,手机电筒打开,将其别在腰间。 光线在三米内强一些,再往外就显得黯淡起来,不过我在这里呆了多半夜,视线早已熟悉这种暗,能瞧见在第一道牢门前头,一个矮小如同侏儒的人,捂着脸,在颤抖喘息。 因为身体起伏,导致他另一手提着的铁链时而多接触地面,碰撞声由此而来。我依旧镇定,眼神极其冰冷。 他并非是鬼,鬼被镇物法器创伤,魂会慢慢溃散成灰气,他却只是脸上有溃烂迹象,能瞧见脖颈和手背上的黑色绒毛。 鬼在某种程度上,无形无质,尸有肉身,却在怨气和阴气滋养下,坚韧无比。 像是薛広先前设下的埋伏,尸鬼夹杂着,就让我吃了不小的亏! 思绪瞬间落定,正当我准备用雷击木符,直接雷霆手段将他镇压时。 心猛地传来一股坠空感,以及浓郁的威胁! 明明没有任何响动,那威胁就是来自心底最深处! 我瞳孔放大,才发现,前头那尸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 灰黑色的衣袍,腰间同样拴着一串钥匙,沉甸甸的,让人心生压迫感。 他不是从地牢里边儿逃出来的鬼! 而是狱卒!? 地牢中,有两个狱卒!? 思绪瞬间,我猛地踏步往前,要远离身后的铁门! 脖颈位置忽地传来一阵收紧感! 冰冷的触感,更让人心神冰寒,毛骨悚然! 我反应速度极快,脑袋骤的往下一缩。 生硬的黑色锁链自下巴刮过整张脸,哗啦一声打在了铁门上。 往前三步,距离前头那狱卒近了一些,我心头狂跳着,余光瞥了一眼后方铁门。 那皱巴巴的橘子皮脸狱卒,双手死死拽着一根细细铁索,那铁索勒在了铁栅栏上。 若是我反应稍微慢一些,就要被拴住喉咙,后果可想而知。 那侏儒狱卒,猛然垂下手,露出血肉模糊的脸颊,双目瞪大,再度迈步朝着我逼近!手中铁链猛地一甩,似要劈我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我再度以虎头八卦镜照之! 铜芒在镜面一闪而过,那侏儒狱卒脸上炸开一道黑气,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哗啦声再度响起,似是门外的狱卒要开门进来! 我一直在等开门,可这会儿门被打开的话,我恐怕就得对付两个尸了。 之所以现在判断外边儿狱卒也是尸,是因为,鬼不需要开门,穿过铁门即可。 转身,我食指迅速勾勒,沉声喝道:“咒曰,天有三奇,地有六仪,金童看门,凶煞远避,急急如律令!”??血光乍现,一道符骤然出现在门上。 本身那橘子皮脸狱卒,瞪大了眼睛,开锁开门的动作很急切。 这一霎,他忽的传出一声凄厉惨叫,蹬蹬后退数步,远离了铁门! 劲风自身后涌来。 我往右侧一闪,铁链哗啦打了个空。 重重一脚却踹在了我右腿上,那股大力,就像是一根铁棍抽在身上,我重重撞击在墙上,身体剧痛,像是快散架一般。 那侏儒狱卒趁我画符接近,此刻一招得手,他双手抓住铁链两端,往我脖子上一套! 我再往后一退,几乎退到铁门前头。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余光能瞧见,是橘子皮脸狱卒再度逼近门,又被符慑退!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动作未顿,食指快速勾勒,又是一道符射出! 同时,我再用虎头八卦镜照那侏儒狱卒! 符,射中他的身体。 镜面,依旧照他的脸! 黑气从狱卒脸上炸开。 其胸口,却猛地出现两道深深血口,似是交错斩出! 血符烙在他胸前,那血口更深! 我快速逼近两步,拔出铜剑,朝着他脖颈间一划! 好大一颗头颅抛飞而起,他身体重重倒地,脑袋却咕噜朝着我滚来。 瞪大的双目,怨毒至极,嘴巴张开,似是尸毁,也要撕下来我身上一块肉! 铜剑猛地一插,直接贯穿他头顶,将其钉死在地上! 快速收起虎头八卦镜,我掐出阴五雷的诀法,手拍中头颅印堂。 一道刺骨凉意在手心凝聚。 那头颅眼睛变得灰暗,我掌心中多了一枚收鬼的符。 心,咚咚的狂跳着,呼吸阵阵粗重。 我才发现,这头颅右侧,其实还有一道伤…… 颅骨被打开了一个口子,能看到里头发白的脑浆…… 顿时,我便恍然大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下个天黑再进来 苗三阳的确是骗我了。 不,不对,他不是骗我,是很多东西,没有详尽的说! 他先前所讲,自己两个朋友,一个被鬼上身,重伤另一人,两个才逃出来。 尸想要上身人,其实没那么容易,正常的凶尸影响人,叫做撞祟,上身必须得是鬼,而有着狴轩镇压的情况下,地牢里的鬼是出不来的。 之所以他们还是被鬼上身了,就是因为这狱卒头颅上的伤。 尸是由魂驱使的,尸体活动又叫诈尸,诈尸分为尸煞,也就是眼前这狱卒。 其实,薛広用来对付我的同样是尸煞。 尸煞的魂无法离开尸体,要达成鬼上身,就得成破尸,破尸便是尸体出现损毁,魂魄能钻出来,又能返回尸身中。 侏儒狱卒的伤,有可能是那两人打出来的,亦有可能是苗三阳这些年,不停的遣人下来,既让这里出现了异变,又让那风水先生不停的改变地牢布局,以求针对。 至于为什么狱卒要对我动手,对先前那些人动手,我一样有了答案! 我们在劫狱! 尸鬼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 执念! 有的人被害死,执念就是报仇。 有的人死前有重大遗憾,那叫做遗愿。 还有些人恪尽职守,死后都在尽忠。 就好比家里老人死后,后辈被托梦交代事情,这也是闹鬼的一种形式。 这里的狱卒成了捉风水先生的阻碍,就是他们在履行本分职责! 我将那枚符收好。 后瞟一眼铁门,橘子皮脸狱卒,距离铁窗有一定距离,他眼神愈发怨毒,恨不得将我剥皮抽骨一般。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跨过侏儒狱卒两截尸身,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每经过一道油灯,我就动手将其点燃。 断定地牢里边儿不会钻出来别的鬼,橘子皮脸狱卒一样进不来,我心没有那么悬着了。 经过那道弯折后,几节台阶,进入下一段通道,这里大约有三十来个牢房。 每个牢内都关押着一人。 在最深处,我又见到了那风水先生。 他狭长的脸颊,充满了阴翳。 “你,杀了狱卒。”他幽幽道。 “他早就死了。”我面不改色。 风水先生一下子变得安静万分,忽地说:“那老东西在利用你,差一点,死的就是你。” 我沉默片刻,回答:“最多,算是没有言尽其实的合作,算不上多大的利用。”??风水先生怔住一瞬,他看我的眼神更阴翳。 “死前只是勘风水,死后又怎么能挑唆两个阴阳先生?你的言语显然没有你改造的地牢好用。”我再度开口。??风水先生忽然狞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双手猛地抓住铁栅栏,脸上的平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狠厉。 “我有的是招数,你怎么不动手下符了!?啊!?”他似有癫狂。 我没吭声回答。 老鼠啖食尸身,成了鬼物,又被这风水先生用手段控制住。 符,完全没有用。 “你不想投胎吗?”我再度开口,换了一个话题:“人死不能复生,与其在这里承受无尽的关押和孤寂,倒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没有要求风水先生拿出来什么东西,他若是投胎走了,什么东西都会留在这里。 风水先生忽地不吭声了,半晌后,才幽幽道:“你以为,你是谁?” 我还想说话,风水先生忽地笑了起来。 他脸狰狞的变形,空寂,阴险,尖厉的鬼笑自他口中炸响。 我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居然是他在笑!? 又是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来。 鬼可以对人阴笑,表示他情绪。 这种鬼笑,是笑人要死,要遭劫,就不是刻意能做出来的了! 我先前认为,危险在狱卒,除掉了狱卒,这地牢就没有多大的麻烦了。 可他还在笑……那就代表,危险没有根除?或者还有第二个!? 这地牢中,还有什么变数!? “天,要亮了。” “小子,我等你下个天黑再进来,我把东西给你,如何?”风水先生语出惊人。 我额头上却布满了细密汗珠,心头涌起浓烈的不安。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手指猛地抖动起来,一道符乍然成型! 血光忽闪! 那风水先生却蓦然消失在原地! 鬼笑声出现在另一个牢中,喋喋声形成连绵不断回音。 我骤然转过身,匆匆往回走去。 脚下速度飞快,很快就回到了先前我用雷击木剑那个牢房门前。 血腥味还在弥漫,四只老鼠的尸体已然僵硬。 我尝试了好一会儿,却弄不开牢门上的锁,也就一米多的进深,却无法将剑拿回来。 最后只能放弃,回到入口的位置。 怪异的是,铁门居然开了。 门前空空如也,我没瞧见苗三阳,更没瞧见那橘子皮脸的狱卒。 一缕朦朦微光,从门后的通道中涌来,微弱的鸡鸣声响起。 地下隔音太强,鸡叫都很微弱。 天亮了。 没想到,天亮后,这里的门会自动开。 屏息凝神,我走过门洞,却并未直接离开,而是走到侧面那扇小门前头。 透过黑漆漆的窗洞往里看,什么都瞧不见。 拿出来手机电筒照明,里头是一张铺满稻草的床,没瞧见那橘子皮脸的狱卒尸身。 尸,不像是鬼。 鬼可以天亮之后蛰伏,尸却很难藏身。 他去哪儿了? 稍稍闭眼,我才抬头,再看了一眼狴轩浮雕。 昨夜,老鼠的确是发了疯,破坏的痕迹比先前明显很多。 大约再有个十几天,这浮雕必然被完全破坏! 地牢里的鬼,就会全部出来! 收起思绪,我往地牢外走去,经过满是青苔的斜坡梯道,再出了狭小的门洞。光线说不上太亮,却也让我眉心有些隐痛,眯着眼才稍稍好了一些。 清晨的风是凉飕飕的,于我来说,却带着些许暖意。 我朝着死囚牢那方走去。 等到了牢门前头,才瞧见满眼血丝的苗三阳。 远处时他脸色阴晴不定,很快就成了疲倦。 我走近后。 苗三阳眼神倒是没闪躲,吐了口浊气,说:“陈小先生,下边儿可有什么变故?整整一夜的时间,那风水先生都没有上来过一次……陈小先生的实力,应该超过我那两个朋友才对。” 我还是静静看着苗三阳,没有言语。 第一百二十章 余文升职 变故两个字,极为巧妙,先将自己的问题甩了出去。 无论我说地牢里边儿有什么东西和苗三阳所述不同,他都可以借口“变故”。 “狱卒有两个,一个常年在地牢中,另一个,应该是从外面进去的吧?”我忽地开口。 “什么狱卒?”苗三阳眼中错愕不解:“地牢中,还有狱卒?” 从苗三阳身上,我看不出什么破绽以及撒谎的迹象。 经过陈督和薛広的事情,让我清楚阴阳术也不能完全依赖相信,因此,我并未因为面相而去相信苗三阳。 没等我开口,苗三阳沉声说:“看来地牢中变故不小,陈小先生你细细说来,我们可以仔细商讨,至于老夫有没有骗你,你观相辨音皆可有答案。” 他满脸的诚恳。 可于我来说,我却觉得,这好像太刻意了。 说实话,谁人不会有所保留,有所计算?就连我恪守规矩都会。 上一个将一切说的滴水不漏的人,是薛烬。 没有心计,就是最大的心计! 那风水先生还提了一句,老东西,也就是苗三阳在算计我,差一点儿死的就是我! 这是挑唆不假。 伴随着鬼笑,就不是简单挑唆了,更像是告诉我,前路必死,他知道我还要去赴死的讥讽! 思绪落定,我深深看了一眼苗三阳,说:“我差点儿死在下边。” “姑且就当苗先生你不知道里边儿的情况,那我就和你说一下。” “地牢中,有一狱卒,他是黑尸煞,正因为他被打成破尸,才会上身你的两个朋友之一。” “狱卒,此前应该只有一个,他成破尸之后,游荡在地牢通道深处,才会出现第二个,第二个,必然是从这老县衙其它位置走下去的。” “我们下去地牢,想要带走那风水先生,在这些尸眼中,视同劫狱。” “此外,上一次破坏掉洞口符封的东西,是老鼠。那风水先生喂其尸体,将那些老鼠养成了鬼物。” “因此,无论下什么符,做什么准备,都会被老鼠破坏掉,甚至老鼠还在破坏狴轩浮雕。” “最开始成破尸的狱卒,被我收走了魂魄,我给苗先生支一个招,先灭鼠,这比较简单,老鼠贪食,除了尸体,必然也会吃别的东西,再之后,看看县衙中还有什么地方会有尸,将其提前封镇,这两件事情做完,苗先生可以封住地面牢房的通道,再入地牢,就是探囊取物。” 我这一番话,条理有序,逻辑严明。 而后,我取出来了那柄铜剑,以及虎头八卦镜,放在了地上,转身,便朝着县衙外走去。 东西不要了,态度也极其明确。 苗三阳帮我除掉腿上怨气,我同样帮了忙。 只是这个忙没有帮到根儿上,那是因为苗三阳自身的原因。??这样一来,我们两清。 若是带走了东西,反倒是落了诟病和话柄。 而苗三阳真能除掉这些风险?将那风水先生捉住? 我觉得不然。 那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或许苗三阳本身都知道一些。 最核心的问题,是那风水先生最后的鬼笑…… 甚至我有所怀疑…… 再做掉那橘子皮脸的狱卒,或许还会出现新的官尸? 那古县衙里边儿,会不会有什么更可怕的存在? 这就需要苗三阳自己去解决了,我不会傻着去探路送死。 …… 经过砖木混建的老旧建筑,出了阜县古官街的入口,一眼我就瞧见唐煜靠在车头,似是在打瞌睡。 下一秒,唐煜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看向了我,匆匆朝着我走近。 “陈先生,咦,苗先生呢?”他疑惑看我后方。 “苗先生或许还要晚一些才能出来,你在这里等他即可。”??说完,我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和唐钰擦身而过时,瞧见他脸上的诧异不解,不过,他并没有追上我,依旧在原地等苗三阳。 我一路走到阜县正常的街道,清晨的路面上都有了络绎不绝人烟,路两侧的早餐店蒸汽翻滚。 先找了个包子铺,填满五脏庙,接着打了个车,回到了荆州许家。 许家的保安早就面熟我了,恭敬的请我进去。 我并没有去打扰许多新和许悠悠,径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稍稍洗漱后,我躺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在唐家毕竟不熟悉,昨晚上又精神紧绷一夜。 再等我醒来后,屋内透亮,是下午三点钟了。 脑袋分外清醒,精气神饱满十足。 门前缝隙中隐约的晃动感引得我注意。 我径直过去,开了门。 杵在门口的,居然是许悠悠。 忽闪的桃花眼,和我对视了一秒钟,许悠悠才说:“怎么回来了,不说一声。”??“小事。”我说。 许悠悠稍稍噘嘴,又道:“你嘱托的事情,我办好了,余道长将东西全部交给了我。”??我眼瞳微缩。 先前我就叮嘱过许悠悠,要去澄丰观买东西。 我还给她写了一应法器的单子。 她搞定了,就算我将铜剑和虎头八卦镜还给苗三阳,再折损了雷击木剑,都无伤大雅。 那几样法器,因为其特殊性,给我实力加成虽然不小,但事实上,并不能让我全面发挥自己实力,一套齐全的法器,才能让我如臂挥指的使用大部分道术! “东西太重要,是余道长亲自送来的,他叮嘱过只能你打开。” “堂屋里头,我让好几个人轮流看着呢。”许悠悠再道。 “走。”我心境稍有波澜悸动。 同许悠悠两人进了堂屋,果然瞧见三个保安守着一箱子。 我其实感觉有些小题大做,不过余文警惕这些,倒也没问题。 许悠悠挥了挥手,那几个保安匆匆离开。 我直接打开了木箱,入目所视,就是几串食指长短的桃木剑。 桃木剑尾端都有环扣,绳索可以缠在腰间,手掠过环扣就能取剑! 不止如此,还有一串青铜剑,大小和桃木剑相仿,同样能缠在腰间。 一个卷起来的布筒子,打开后,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铜针。 厚厚的一摞空白黄纸,以及朱砂,糯米……还有一系列小物件。 东西还是不全,那些不全的,我也没写在单子上,都相关于各门各派的道术,我没必要为难余文。 不过,眼前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余道长好像升职了。”许悠悠小声说。 我愣了一下:“升职?”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医 “我不太清楚,余道长的衣服变了个色,他之前穿的绿油油的,颜色淡了些,和里头一些老道士穿得袍子相似起来,发青。”许悠悠如实说。 我略恍然,明白了意思。 道士的袍子,象征着不同的身份地位,以及实力。 白,绿,青,蓝,红,紫……等等。 一般情况下,实力对等地位,少有情况,是地位先上去了,实力还未曾达到。 就譬如薛烬,他是天医道观的候选,在某些场合,就能穿蓝袍或者红袍绛衣。 余文实力必然还没有青袍道士这种级别,他穿上青袍,等同于先给了地位。 为何他在澄丰观的地位,会从先前的被怀疑排挤,一跃冲高。 恐怕这和我将马有才等人“交”给他有关。 荆州这地下暗流涌动,鱼龙混杂。 除了养鬼之人集结的六鬼肆,还有寿喜宫,聚拢了一批行将踏错,走上歪路的道士。 倒也好,这不但让余文洗脱了先前的影响,更让澄丰观顶了我对六鬼肆下手的事情。 当然,我没有放松丝毫警惕。 毕竟寿喜宫的三个道士曾对我下过手。 逐一将法器缠在腰间,我思绪差不多落定了,问许悠悠,他爸呢? 我其实是想知道,薛家的事情,许多新有没有调查出来个眉目。 薛烬一行人正在忙碌某件事情,甚至都请到了苗三阳头上。 这是我对付薛広的大好时机! “我爸……他在忙于陈先生你的交代,最近早出晚归的,接触各个方面的朋友,今儿他走的时候知道你回来了,都没时间多留,让我替你问个好。”许悠悠回答我时,手指还轻轻在身前绕动。 我点点头。 还没有什么结果,是在我预料之中,倒也算不上失望。 “哦对了,余箐来过一次,说想找你,我按照你现在的交代,说你早就走了,不在这儿了。”许悠悠再道。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此间,我注意到许悠悠小心翼翼的眼神还在我脸上,眼中似有一丝喜悦在内? 其实我早就清楚,许多新让许悠悠跟着我,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算不上恶劣行径,我没有必要横加指责,自己视而不见即可。 很快,所有法器都被我放在贴身各个位置,确保使用的时候能够随时取到。 本身还有些宽松的衣服,一下子充盈起来。 “我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我即可。”我说完,就往许家外走去。 “啊,我开车!”许悠悠赶紧说。 “不用。” 我两个字便回绝了许悠悠。 出了许家门外,我走到车流量大的路段时,才停下来拦车。 上车后,我随意报了一个地址,司机开车过去后,我下来了,又烂了一辆车,再随意报了个地址。 等到上第三辆车后,我再说一地址。 到了地方下车,已然是傍晚时分,我身处的位置是一个公园。 夕阳在天边,就快要被云层所吞没,公园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摸出来手机,我拨通一个号码。 响了一声,那边儿就接通了。 “喂?”寡妇的话音先入耳,我才稍稍松口气,道:“翠姨。” 我先和她说了,我在上次让人给她送钱的位置了,让她来接我一下。 之所以我会来找寡妇,是因为身边的一应事情,虽说驳杂,但我都有条不紊的在解决了。 暂时六鬼肆盯上我的人,都被我送给了“余文”。 马有才说过,寿喜宫自从上次事情后,就没有再找过我。 薛広躲着我还来不及,薛烬一行人,没有暗中潜伏的本事。 将我妈托付给寡妇后,我就没来看过一眼。 我总得自己亲眼看过,才能完全放心。 思绪快若闪电,就是对话的间隙中。 寡妇告诉我,她这会儿在别的地方,大夫正给我妈检查眼睛呢,她在房间外边等着。 等她们回去后,她就出来接我。 顿了顿,寡妇稍带惊喜的问我,要和我妈说明身份了吗? 我回答不是,等会儿都不要和我妈说我来了,我就偷偷看看即可。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秒钟,寡妇才略带失望,说好。 差不离等到八点钟左右,我见到了寡妇。 她还是陈远村那副穿着,衣服并没有好一些。 不过,她整个人的状态,和以前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人稍稍显得年轻了些,本身就犹有风韵,现在更韵味十足。 她看我的眼神,喜悦中又捎带一些疑惑,欲言又止,却多的什么都没说。 只是告诉我,我送的钱太多了,我妈根本用不了那么些,她就在找一些医院,给我妈做检查,看看眼睛能不能治好。 毕竟我妈不是彻底瞎了。 我点点头,说了谢谢。 寡妇稍有不满的看我一眼,说我还要讲谢谢,就没有将她当做自家人,她是我妈的好姐妹,肯定能做什么,尽量去做,况且钱都是我拿的,她只是做一些小事而已。 我脸上露出笑容,说,她不一样没有将自己完全当做自家人吗? 寡妇愣了愣,眼中稍有不解。 我才说,如果我猜的没错,我妈肯定穿戴的很好,而她却旧衣旧裤子,不肯用我拿给她们的钱。 一下子,寡妇就哑然无声。 她似要解释什么,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带路。 寡妇苦笑,便往前带路。 途中我同她讲了,就说我是去家里头检查电路的工人,不能说我是谁。 “就连用恩人身份和你妈见面,都不行?”寡妇愣了愣。 我点头。 她复杂的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很快,我们进了一处小区。 小区说不上多华贵,绿化却做的很好,收拾的很干净整洁,甚至还有盲道。 期间,寡妇又和我说了些我妈去看病的细节,她们今天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老中医,给我妈做过针灸,说是如果有效的话,是能先恢复一点点视力的。 到时候再做进一步治疗。 我心头微跳。 其实,薛烬想利用给我妈治眼睛这事儿来算计我,我就想过,我也能找到名医。 要是阴差阳错,让寡妇找着了能治眼疾的大夫,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几分钟后,进了一处单元。 寡妇和我妈就住在一楼,她低声告诉我,进去了就别吱声,我妈记得住我的声音,让她来说就好。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寡妇停在最靠里的房门前,摸出来钥匙,正要开门。 轻微的喀嚓声传来,门居然先开了。 门口,正杵着一妇人。 她眼珠蒙着一层白翳,身上的衣着干净,是那种款式适合中老年妇女的旗袍。 曾蓬乱的头发,梳洗的干干净净。 稍加打理后的我妈,并没有先前看上去那么苍老。 寡妇满脸错愕。 我妈却颤巍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嘴唇嗡动,似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这激动,并非是看我,那双病眼直愣愣的看着寡妇,就像是能瞧见她似的。 “小翠……神……神医啊……”我妈终于挤出来了一句话。 寡妇脸一颤,眼中同样浮现惊喜。 可我,却从短暂的惊诧,发现了怪诞之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别藏头露尾 我妈只是看着寡妇,没有看我!? 按道理来说,能瞧见了,家里又来了陌生人,她应该更注意才对。 其二,她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灰气,脸色略显得苍白,没有多少血色。 尤其是其双眼,逐渐变得发黑。 寡妇自是看不出这些了,同样激动的身体微颤。 “太好了……这就太好了……”她颇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随后寡妇瞟了我一眼,稍有一丝犹疑,才和我妈说:“先进去再说,这位是来检查电路的工人。” 我妈连连点头,两人率先进了屋子。 先前她眼睛就不好,除了听的出我身影,自是不认识我模样。 不过,这一点其实可以撇开,因为此刻主导她的,“另有其人”! 客厅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寡妇和我妈到了沙发处坐下,我妈神情激动不减,低声说她现在感觉多好多好,瞎了半辈子,总算能瞧见物事了,天可怜见,才能遇到神医,她想连夜就去找神医,继续根治。 寡妇稍一思索,她也点点头说对。 我才刚杵在门口,没有往里走呢。 寡妇抬头看了我一眼,似是问询。 我妈再抬头,语气态度就不一样了,稍显一些尖锐:“要检查什么,明儿才来吧,我们有事要出门。” 寡妇稍稍一怔,侧头看了我妈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默了大约一两秒钟,当我妈站起身,脸上露出催促和不耐的时候,我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我走到了单元口,结果我妈和寡妇的脚步更快,两人同我擦肩而过出了单元。 月光下,我妈腿脚灵便了,背挺直许多。 她身上萦绕的淡淡灰气,变成了一抹绿意,绿意朦胧中,隐约趴着一个细瘦细痩的男人,他双臂搭在我妈的肩头上,脑袋歪在一侧肩膀处,双腿紧贴着我妈的腿,等同于整个人都附着在她身上! 眼皮不住的微跳,心头涌上一股后怕,还好我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冰冷随即浮上心中,那所谓的“神医”,想做什么?骗两个相依为命的妇人? 我妈和寡妇率先到了小区外,坐上一辆出租,我随后上了第二辆,示意跟上前边儿的车。 夜晚,路面空旷,没有什么车流。 约莫半小时左右,车停在了一处地方。 大约往前一百米,就是我妈和寡妇下车的位置。 我给钱下来后,便瞧见她们进了一个小院。 入目所视,这里有不少院子,绿化很好,屋舍典雅。 往更远处眺望,是一座山包,山势走向平缓,山体并不高。 月光皎洁,能瞧见山上耸起一片片密集竹林,饶是夜晚,都能看出来生气盎然。 跟到小院门前,院内空空如也,并没有半个人影子。 院里边儿的屋舍,门虚掩着,灯光透了出来。 我轻身提气,纵身一跃进了院内,压着步伐,几乎没发出声音的走到了门旁,我才听到了对话声。 “会……会不会太贵了……一,一百万?”寡妇有些结巴。 我眉头微微一皱。 随后,表象上显得高深的话音响起:“五十万不贵的,呵呵,她的眼睛,毕竟已经受损那么多年,天亮我下的针,只是短暂疏通了经络,所以她能恢复一小段时间视力,如果经络没有完全疏通,就又会堵上,甚至连她本身朦胧的视野都会消失。” “钱没了可以再赚,重见天日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对吧。” 这话音抑扬顿挫,带着一丝丝蛊惑。 “是……是啊……小翠,我想能看见,你能拿得出来这一笔钱的,我以后会还给你的。”我妈的话音继而响起。 于我听来这就太明显了,本身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丝空寂,这是被鬼上身后,受控制所说的话。 自然,寡妇听不出来。 直至此刻,我才恍然。 这所谓的神医,目的是骗钱。 他养了鬼,每每有人来看病治病,碰上疑难杂症,他就用鬼上身的手段,让病患得到“缓解”,随后收取巨额报酬。 寡妇身上有钱,我前后给的钱,数额不止一百万。 可若是真被人把这钱骗了,寡妇的心态恐怕都会崩掉。 我妈清醒过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是得看见,钱不是问题,您什么时候能治?”寡妇似是下定决定。 “当然是现在!”男人的话音再度传来。 我稍稍侧过身,瞧着虚掩的门缝内。 五十余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素净长衫,他静坐在一方茶桌后边儿,桌上焚着香炉,白色的烟雾飘摇而起。 茶桌对面,我妈和寡妇坐着,寡妇显得踌躇不已,我妈的脸上却露出异样兴奋。 兴奋的不是她,而是她背上附着的那鬼东西。 他正在用力吮吸着白烟。 白烟并非正常焚香,而是上供的香。 鬼在不停的吃香火。 中年人站起身来,指了指后方,那里摆着一张竹床,似是供人针灸所用。 “薛兰是吧,你过去躺下,我行针之后,你就能瞧见东西了。”??“嗯对,得先付款,你转账后,我立马下针。” 我妈慢吞吞的走向竹床。 寡妇有些手脚迟钝,点头说好。 她摸出来手机,就要开始捯饬。 我看得已经差不多了,摸出来了一张雷击木符。 这张符,表面有着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当时对付六鬼肆那批人,我画下了姜太公的镇宅符。 毫不犹豫,符贴上屋门。 吸附感骤然传来。 清晰的听见噼啪一声脆响,以及惨叫!我妈才刚走到竹床前头,她背上的那鬼东西在电弧闪过中烟消云散。 我妈身体一晃,朝着竹床上栽倒! “小兰!?”寡妇被吓了一跳,她自是没听见惨叫和噼啪的动静,赶紧朝着竹床旁走去。 那中年人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的瞪着我妈,他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你们身上带了什么!?”他声音顿时拔高,带着浓郁愤怒惊疑。 三两步,他追上了寡妇,一把抓住寡妇肩头! 寡妇被吓得“花容失色”。 “什……什么……”她自是半点儿听不懂中年人的话。 就在这时,那细瘦细痩的鬼影,缓缓在竹床旁重新凝聚。 鬼虽说不是常人能瞧见,但这种情况下,他刚被打散,再凝聚,阴气就很重,寡妇呆呆的看着鬼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鬼啊!”??“砰!”鬼影再度炸开,灰气溅射四散! 中年人猛地一手搡开寡妇,他同样分辨出来,不是寡妇的问题了。 猛地四扫周围,喝道:“阁下是谁!?别藏头露尾!” 第一百二十三章 病鬼 我手轻轻推在门上,吱呀的声响中,屋门开了。 寡妇瘫坐在地上,捂着胳膊,一脸痛苦神态。 瞧见我后,她一颤,眼中既茫然又恐惧。 “翠姨,你们等会儿先回家。”我语态平静,看那中年人的脸色,却极其冷漠。 “好……好……”寡妇仓皇失措的朝着竹床那边爬去,她勉强站起身来,而我妈还是那副动作栽倒,鬼上身伤了阳气,我妈本就虚弱,不到天亮,恐怕醒不来。 中年人死死盯着我,神态极其狞恶。 “一起的?钓我鱼?”他呼吸粗重。 他快速取出来一样物事,那竟是一个小小的药盅。 药盅上灰气浓郁。 屋中萦绕四散的灰气,正在不停的朝着里边儿吸去。 我顿时就看明白了,那药盅是那只鬼的“怨物”。 就像是我再何隆家里拿走的绣花鞋,陶人,都是怨物的一种。 鬼没有形体,总要靠着某些东西稳固身体。 譬如上吊死的鬼,往往藏身在上吊的绳子里。 嗜烟如命的烟鬼,托身于烟灰缸,烟嘴,甚至是烟盒中。 姜太公符镇压宅内,让鬼来回崩溃,他将四散鬼魂吸走,就能避过姜太公符的镇压了。 这时,他骤然斜踏一步,蒲扇般的大手要抽向寡妇后脑勺,下手之狠厉,端的是要将寡妇打个脑浆迸裂! 寡妇哪儿躲闪的过去,惊恐到浑身僵硬绷直。 我踏前一步,手抚过腰间,桃木剑入手。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斩除,除去百殃!” “一斩去天殃,天逢道路鬼,斩却诸魔鬼,永远离家乡!” 嗖的一声,桃木剑飞射而出。 中年人大惊失色,猛地一个旋身,竟然躲过了这一剑! 正因此,他没能伤到寡妇,还在旋身中退了几步。 动作未顿,我再抚过腰间,咒法不断:“二斩去地殃,地户降吉祥,男邪女归正,斩灭自消亡!” 这一次,两柄桃木剑同时射出! 中年人似是头皮发麻的大吼一声:“贼道,拿道术杀人,你是寿喜宫的人!?” 这吼声中,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柄软鞭,猛地往前一甩! 软鞭抽中桃木剑,哐当两声,桃木剑歪斜射在屋墙上,而后落地! 我蹬蹬蹬踏前三步:“三斩去鬼殃,百怪远潜藏,断却诸恶事,家眷自安康,吾奉玉皇律赦令!” 这一次,是三柄铜剑齐射! 先前对付六鬼肆的人,我拢共只有三柄雷击木剑,虽说雷击木剑有辟邪化煞的加成,道法却是阉割的。 正常就是,前两道咒法,各一,二木剑,第三斩是铜剑! 他认为我是贼道?用道法杀人? 事实上,他算什么正常人!? 用鬼上身的方式骗人钱财,被我打断后,还要暴起杀人! 此等步入邪路的人,就和陈远村后山上的风水先生一样,有取死之道! 况且,他伤的是寡妇和我妈。 既然动手,就得雷霆手段,不留后患! 啪啪的声响,是他软鞭抽打铜剑时被切断,两柄铜剑斜射而出,一柄却刺穿他肩胛骨! 惨叫声炸响,鲜血飚射! 他整个身体失重一般,重重撞向后墙。 寡妇都被吓得傻眼了,哆嗦的没发出声儿来。 我快步走向中年人。 他双目闪过一抹惊恐,身体猛地一窜,竟跃起至后方窗户上,重重撞了出去。 我眉头一皱,快步跟上,纵身一跃,同样窜出窗户。 小院后边儿,是一块开阔草坡,往前,就是那山势缓和,栽满竹林的山头! 中年人朝着那山头狂奔! 说实话,他身手不赖,近距离躲得过我的斩桑咒,中剑一次,还能逃命! 当然,这也不好对比他和六鬼肆那群人孰强孰弱。 六鬼肆的人深度和鬼契合,雷击木剑刚好克制他们。 这人养鬼,只是利用了一点儿鬼的本事而已。 铜剑没有刺中他要害,反倒是激发了他肾上腺素,和逃命求生的本能! 这思绪间,我并没有丝毫耽搁,同样朝着那中年人急追! 夜色寂寥,速度过快,山风都变得呼啸刺耳。 不多久,我就追到了山脚下,他没入了竹林中!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视线和听觉上。 此人是绝对不能逃走的,已经动了手,算是撕破脸,他身上的鬼又上身过我妈,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必须得斩草除根! 在竹林中穿梭,他影子勉强保持在我视线尽头。 时而能瞧见地面一丁点儿血迹! 纵然是平缓的山坡,随着上山越多,坡度也开始变大。 那人影开始变近,似是他快逃不动了…… 视野豁然开朗,是我追出了竹林,山顶又变得平缓起来,那中年人双腿颤栗,似是小腿肚在转筋。 他红着眼,死死瞪着我。 “非要赶尽杀绝?我又没在你寿喜宫的地界上做事!” 他语气分外粗重,已经是恼羞成怒! 我面色不变,语气平静:“我并不是你所说的寿喜宫人,并非什么贼道。” 中年人愣了一瞬:“山野鬼道?” 我再度皱眉,他就一点儿都想不到,是他害人,因此我才下杀手!? “老君山,天枢阁,陈千叩。”我沉声开口,语气浮上了一抹肃杀。 “正经道士!?”中年人一阵错愕。 随后他脸色忽地变了,先前他明明忌惮,惧怕,这一瞬却变得癫狂无比! 就好像,他先前没有敢出手,此刻要放开手脚,狠狠杀戮一般! “你早说啊!” “早说不是寿喜宫!” “他妈的,正经道士!你给老子死!” 他忽的从腰间摸出来一样物事,那同样是个药盅,不过先前是陶瓷的,这一个反倒是木质的。 他猛地甩手,药盅朝着我甩来! 我本来要用剑将其射开! 可要抬手的那一瞬,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浮上心头。 直觉告诉我,绝对不能直撄其锋! 身体骤然朝着斜侧急退! 那药盅重重落在地上,断裂成了两截,一道扭曲的人影在灰气弥漫中爬了出来。 他重重的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都咳穿了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和腥味…… 我脸色微变。 这是个病鬼!?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不正经啊! 尸鬼的种类,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实力。 我近来遇到的尸鬼,稍稍特殊的,其一是胡悦,她既是死倒,又是破尸。 警方没能抓到真正的凶手,使得她一直怨念不减跟着我。 其二,就是那座山上的魇鬼和魇尸了,将人魂魄拽入过去,人感觉是入了魇梦,实际上,成了待宰羔羊。 至于那假身形成的鬼,自无需再提。 除了他们之外,别的尸鬼都不难对付。 病鬼在百鬼录上,就极其特殊,他们往往死于重病,心生不甘,一旦成鬼,就会想旁人和他们承受一样的痛苦。 一旦被病鬼接触到,无论是任何程度的接触,都会立即“顽疾缠身”! “咴儿咴儿……”咳嗽声宛若破风箱一般难听。 他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又猛地往前倾斜,箭射一般冲向我!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我食指快速抖动,血光乍现中,符文猛地射向那病鬼! 啪嗒一声,符打在其胸口处,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骤然出现,随后被浓郁灰气挡住。 病鬼稍稍一顿,再度冲向我。 说时迟,那时快。 中年人再度摸出来一个瓷瓶,他口中骂骂咧咧:“坏我好事,老子出来挣点儿钱容易吗?没偷没抢的。” “想杀我,我看谁杀谁!”??他猛地将瓷瓶朝着我一掷! 病鬼在前,瓷瓶在后。 我朝着右侧再度奔逃,病鬼穷追不舍,瓷瓶落地后,再度爬出一个歪歪扭扭的“人”。 那“人”要可怖的多,脑袋像是骷髅头似的,皮包骨头,皮肤呈现黑红色,一双眼珠子更漆黑,宛若两个孔洞! 他也是个病鬼,不过,是死于心病! 百鬼录中,对特殊鬼有特殊标记,病鬼中最特殊的,名为膏肓。 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常年害怕被人报复,而后承受不住,最后心胆俱裂,呕血而死! 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属于歪打正着,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 奔逃之下,我到了竹林前头了。 再往下走,就得下山,我猛然间驻足,再度变换方位,双手在腰间摸过,入掌心的赫然是一摞铜镜。 虽说虎头八卦镜还给了苗三阳,但我让许悠悠去余文那里拿到的法器,数量不少,足够我完成很多天枢门道术! 先前那病鬼,应该是痨病,触碰会肺痨缠身,后边儿的膏肓更难缠,会让人内心滋生出最难以抵御的人,也就是道家说的心魔。 必须得以雷霆手段收之! 思绪间,我再奔至一处方位,骤然驻足,沉声喝道:“后土、明堂、阡陌、幽堂!” “天枢阁正牌道士陈千叩,昭告五路幽神,凶魂不敬,惊犯神邸,仰厚德之宽容,使亡魂安宁!” “四方铜镜镇场!一柄拂尘做眼,设五色幡旗,宫姓黄白幡,商姓青白幡,角姓青绿幡,徽姓青红幡,羽音青黑幡,立本音元槽位!” “上封天元,下封地界,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咒法声中,我先甩出了四面铜镜,而后再抚过腰间,抽出五把巴掌大小的旗帜。 它们落地于四面八方,铜镜刚好在每两个旗帜中间的位置。 月光清冷皎洁,铜镜则爆射出铜芒。 我纵身一跃,落至这旗阵中央,抽出一柄拂尘,猛地插在最中心阵眼处! 痨病鬼和膏肓,距离我差不多四五米,就快追上我了。 他们同时驻足在原地,就像是应激一般抽搐痉挛,不停的溢散出灰气。 谢神旗阵的作用,就是镇魂,同安五精镇符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两者上限有所不同而已。 安五精镇符往往受困于石料,不能镇压更凶的尸鬼,谢神旗阵却能通过对铜镜,旗帜,以及拂尘,使得其上限无尽拔高。 只是这一招消耗也极大,我呼吸抑制不住的粗重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不过,二鬼被镇在原地,也让我心落下一块大石。 目光落至远处的中年人身上,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呆若木鸡。 我迈开腿,大步生风朝着他追去! 一声惊恐的惨叫从他口中炸响。 随后他尖声谩骂:“正经道士,你算哪门子正经道士!” “你这种实力的正经道士,不会一个人大半夜偷鸡摸狗一样到处溜达啊!” “你不该和一大堆同门一起,众星拱月吗?!你还亲自行走!” “你不正经啊!”??中年人显然是心态崩溃了。 他腿若筛糠,竟然都没有再逃! 我面容更肃然冷漠,一柄铜剑滑入掌心中! 此人断不能留! 不光是因为我妈还有寡妇,更重要的,还是痨病鬼和膏肓。 本以为他只是养一个小鬼行骗,结果掏出来这么凶的两个鬼,那都是必定杀人的恶鬼! 斩杀他,是替天行道! 转瞬间,我到了中年人面前。 他满头大汗,嘴唇都在颤栗,眼中的情绪是在阴狠和恐惧中交替。 那一霎,我好像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恐惧,好像并非是因为我本身? 那阴狠,反倒是针对我!? 又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涌来,我猛地驻足,双臂挥出,剑甩出的瞬间,整个人弹射一般后退! 我反应十分快,根本没有丝毫停滞! “杀我头上了!就算你是某个道场的候选,你也得死!” “给我死!”??中年人眼中的恐惧,被阴狠和歇斯底里彻底取代! 就好似,他先前还是没对我下最狠的手段。 不忌惮我是寿喜宫的人了,却忌惮我是某个道场的“候选”。 候选两字,代表的意义重大。 就好比薛烬是天医道观的候选。 这往往是年轻一代实力,以及未来身份地位的象征。 当然,未来是观主,如今得到的资源和保护就非同常人。 真要说候选,我其实也算天枢阁的候选。 只不过……过往二十来年,天枢阁就只有我和师姐两人了…… 思绪在转念之间,我急退出去了十几米外。 这种距离,按道理已经安全了! 那中年人却状若疯魔,摸出来一根细长的棍子。 月光映射下,那哪儿是什么棍子,分明是一截腿骨,惨白到极点,像是玉质一般的腿骨! 一端放置口中,一端正对着我,他猛地一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哥哥,你差点儿死了哦 我还想朝着右侧闪躲! 可已经来不及了…… 胸口的位置感受到一股针刺一般的疼痛!??一声闷哼,冰冷的感觉自胸膛处传来,我骤然低头看去,饶是我的胆量,都顿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拇指长短的鬼东西,顶着一颗如同鹌鹑蛋大小的脑袋,正趴在我心门口上!那脑袋倒是精致,眼睛占比很大,鼻梁挺翘,一张樱桃小口,端的是张祸国殃民的女人脸! 可她太小了,让人没有觉得好看,只觉得恐怖恶寒。 她就像是一只蟑螂一般,快速朝着我脸上爬来! 我想抬手,可手臂竟然是僵硬的。 胸口中的招,似是打中了某种穴位,让我难以挣扎。 齿尖用力,口中吮吸,腮帮子一吸,而后噗的一声,一股血箭射出! 身体更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弱,不过,这阳煞箭足够打散她一次了!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停下来没有前冲,在我喷出阳煞箭的那一瞬,她甚至松开了我衣服,就像是自由落体一般下坠。 而那股阳煞箭,则是在心口位置斜着冲下,刚好和她擦身而过! 再下一秒,她消失在我视线中了。 一来是她太小,二来是接连用符,用道术,甚至还喷了舌尖血,这对我本身就是一种很大的消耗,使得我精疲力竭,眼神都涣散,难以集中精力。 双臂艰难而难的抬起,落至胸口处,拔出来了一根细长的针刺。 说是针刺,其材质非金非银非铁,竟像是骨头磨成的针…… 嘴角忽地一凉,似是钻入了什么东西。 我心头一寒,猛地一激灵,同时狠狠咬住牙关。 不过那凉意已经滑过喉咙,入了腹…… 冰冷感豁然涌上心头,不,不是心头,而是肠肚…… 尖锐的笑声,带着一丝丝闷声,从我腹部响起。 “哟,不是拿舌尖血喷我吗?你倒是喷啊!”??“你这肚子里,可全都是血呢!”??阴柔的女人声,粗听是酥麻的,实质上那番话,却阴毒的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腹鬼……” 我瞪大了眼,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 绞痛,骤然袭来,似是肠子被人打了个结! 砰的一声,我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肚子,脑袋重重的砸在地上。 山顶都是草皮地,没什么石砺,脑袋倒是不痛,可腹部的疼痛,却让人生不如死。 “见了人就杀,小肚鸡肠,给你打个结,看你还歹不歹毒!”恶狠狠的话音从我腹部传出。 豆大一般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我艰难而难的抬起头,是那中年男人,白着脸,一副恶狠狠的姿态。 “我看看你心肝儿是不是也发了黑!”腹鬼尖锐的腔调再次响起,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一般,疼痛的让人快要昏厥。 这鬼东西,几乎是颠倒黑白了。 中年人驻足停在我面前,他同样恶狠狠的看着我。 腿猛地一抬,脚便重重踹在了我下巴上。 牙齿咔嚓一声碰撞,还好我舌头收的及时,否则都得被咬断。 脑袋重重震荡,牙龈渗血,腥甜无比。 “老子就是想挣点儿钱,这日子不好过,挣钱有错吗?我是去偷了,还是去抢了,我就骗了骗人!你们这群牛鼻子,就非得杀我!” “替天行道,我看你怎么替天行道。”??中年人再一脚踹出,蹬在我胸口上。 我猛地一个仰身,重重倒下。 其实,我本来想暴起,扭转局面,可心的绞痛,肝像是裂开一般的剧痛,让我根本无暇站起身来。 粗重的喘息着,我双目瞪得极大。 唇间蠕动,我正要用上次在王家门前用过的压榨精力的咒法。 那中年人,却不知道从哪儿搬起来一块堪比人脑袋大小的石头。 他满脸凶厉,色厉内荏的咒骂:“老子很少杀人了,尤其是怕杀道士,我也怕被人追杀啊!你非要杀我,那怪不得我!” “你下去了再好生懊悔,不应该离开师门,不应该胡乱招惹人!你踢到铁板了啊!”??他挥手,重重朝着我砸下来! 这种距离,这种速度,我根本没机会,没时间念咒! 双眼瞪大,满是血丝。 胸腔的闷堵,惊怒,还有不甘同时涌了上来。 竟滋生了一股怪异的力气,让我猛地往右侧一滚! 那石头,却未曾砸下! 中年人,竟然停了下来,他双手抱着石块,眼珠子瞪得极大。 从他瞪大的眼睛里,钻出来了一条细细的虫…… 那虫子是血红色的,仔细看下去,似是一条蜈蚣,月光照射在中年人脸上,顺道也在蜈蚣上,细细的腿足极有规律的律动,它钻出来后,不停的在中年人脸上绕圈。 与此同时,从他嘴巴,鼻子,耳朵里,都钻出来了细小的蜈蚣。 霎时间,这中年人的眼瞳灰败,竟是悄无声息的死了…… 砰的一声闷响,是那石头落了地。 我腹腔中发出一声颤栗尖叫,似是那腹鬼歇斯底里起来! “主……主子……死!给我死啊!” 绞痛再一次传来,似是要肝胆俱裂! 我双手猛地拍在胸口,是掐出阳五雷的诀法,打在了自己身上! 先前是因为骨针扎在胸口,腹鬼动手太快,中年人来的太快,让我无暇反应。 阳五雷本身对人是没有伤害的,只是打鬼! 似是砰的一声闷响,我后背冰凉感袭来,似是某种东西落了出去! 骤然翻过身,我手再度变换诀法,成了阴五雷! 双手猛地朝着地面打下! 那拇指大小的腹鬼,在刺耳尖叫声中消失不见…… 我粗重的喘息着,额头上青筋鼓起,不停的跳动。 险死还生……这是真的险死还生…… 颤巍巍的起身,呼吸依旧是粗重的,我转过身去。 “嘻嘻,小哥哥,你差点儿死了哦。” 悦耳娇嫩的话音,从那僵死站立的中年人身后传出。 接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儿,俏生生的从他背后走了出来。??她眼睛笑得月牙一般,煞是好看。 圆脸,琼鼻,粉唇,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 拴着彩色丝带的羊角辫,花花绿绿的罗裙。 不正是苗妤妤吗?! 她童稚清纯的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抬起藕臂,似是要和我握手一般。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男人这东西,必须要干干净净的 我没有同她握手,反而瞳孔紧缩,看她的眼神忌惮万分! 跟上我了?她用了什么方法,怎么跟上的? 她不是在保护苗三阳吗? 难道说苗三阳离开阜县古官街了? 苗三阳还会来找我,的确在意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是眼前这种局面,我最初设想是在许家。 “喂,小哥哥,你不礼貌哦。” “我救了你的命呢。”苗妤妤稍稍嘟起嘴来。 我还是没吭声,先前苗妤妤不出现的话,我的确很危险。 最后爆发的力气,躲开了中年人一击,未必后续还能爆发出来。 她的确救了我一茬。 “你会对我下蛊么?”我深深看着苗妤妤的眼睛。 苗三阳或许能骗过我,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薛烬有高人指点也骗了。 苗妤妤年纪尚小,撒谎未必能骗过我眼睛。 可没想到,苗妤妤竟甜丝丝的说:“会呀,姥姥说,世上男人都花心,让男人听话的最好方式,就是蛊了。你长得又好看,当然要先给你下蛊,才能和你认识。” 我:“……” 转过身,我朝着先前用下谢神旗阵的方向。 铜镜和旗帜在微颤,痨病鬼化作了一团灰黄色的雾气,不停的崩散。 至于那膏肓,同样成了一团黑红色的浓雾,仿佛摄人心魄。 它们同时朝着我这方向猛的一扑,却并没有破坏掉旗阵,又被弹了回去。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是苗妤妤跟上了我,她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微鼓着腮帮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我深呼吸,使得气息稳定下来,双臂同时抬起,手中依旧是阴五雷的诀法。 在二鬼再次扑向旗阵的同时,我双臂快如闪电探入进去,分别打在两团雾气上。 霎时间,两团雾气分别凝聚成了痨病鬼和膏肓的模样。 我只觉得喉咙里一股奇痒难耐,肺部位置更剧痛万分。 是痨病鬼的鬼气,影响我的思绪! 而心里同时涌起的,是一股莫名的惧怕感,眼前的膏肓鬼模样在不停的扭曲着,像是要变成另一个人…… 我瞪大眼,双臂不停的颤栗着。 这两鬼还是太特殊了,饶是旗阵隔绝,我直接用阴五雷收鬼。 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收掉,受到了其干扰。 我猛地咳嗽起来,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咴儿咴儿声。 心里那股惧怕感却更强,膏肓鬼……慢慢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不,那并非是人。??而是一张树皮脸,五官驳杂的堆积着,似人又非人。 我脸色变了。 在我心里头,最怕的是这个假身? 过往那些年,我一边山上学艺,一边山下读书,师姐教我,需心如明镜,境界才能没有桎梏,道士最怕心魔。 师姐往来也最喜欢夸赞我,内心足够干净,从未有心魔的隐患。 因此,先前初看膏肓我都不惧怕。 只是这鬼特殊而已,它再特殊也对我没有影响。 没想到,我居然有心魔!? 假身直愣愣的看着我,本来他不应该有表情,一张完全死硬的树皮脸,上哪儿来神态变化? 可他偏偏笑了,眼睛微微弯曲,嘴角微微勾起。 皮不笑,肉也不笑,只是零散的五官,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我双眼猛地瞪大。 他的脸,在我眼中,似乎在不停的放大,那张干瘪的嘴巴,像是要将我狠狠吞噬一般! 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 下一秒,脑子里又一阵冰冷颤栗。 假身被我困在了有魇鬼魇尸的那座山上,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我面前!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我声音极大,至少在我自己听来,是如雷贯耳! 咔嚓咔嚓的声响传来,假身那张大的几乎立在我身前的脸,消失不见了…… 我双臂还在颤栗着。 痨病鬼早已消失不见,膏肓本身形成了鬼影,趴在我手臂上,此刻在扭曲缩小,全部被我纳入掌心中。 颤巍巍的摊开手掌,两个符团在掌心中静静躺着。 其一是浓痰一般的黄绿色,其二是膏肓的黑红色。 “小哥哥,你很厉害哟。”??苗妤妤一脸认真,声音都带着一丝惊叹。 “我和苗先生之间的合作,已经告一段落了,你跟着我,没有用的。”??我将两枚符团贴身放好。 至此,我身上的鬼已经不少了。 要对何隆借尸还魂的鬼,我虽说交给了六鬼肆的马有才,但马有才被余文带走,无需多虑。 我手中就还剩下薛広对付我的那三个尸鬼,再加上现在的,刚好是六枚。 得找时间去一趟城隍庙。 “嗯嗯,我知道的,苗爷爷说过,暂时他不会找你,你和他说了不少东西,他大体有所揣摩,不过,他还讲了,你以后会去找他的。” “是我自己想来找你呢。”苗妤妤再度甜甜一笑。 我蹙起眉头,眼中诧异无比。 “握个手嘛。”苗妤妤朝着我伸手,显得祈求和可怜兮兮。 说实话,换成其余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抵御不了这种引诱。 “我不是傻子,蛊虫入了心,就等同于你手中的行尸走肉了。”我没有伸手,语气透着一丝冷漠。 “不是行尸走肉,只是不能对我撒谎,我发誓!” “姥姥说过的,男人这东西,没有不行,有也麻烦,必须要干干净净的,心也得干干净净。” “蛊告诉我,你可干净了,还是童身呢。只要你心也干净,那就太好啦。” “让我下个蛊嘛,求求了。”苗妤妤祈求更多。 我眼角一直微搐痉挛。 这苗妤妤什么脑回路,说得又是哪门子虎狼之词? “你自重。”我一字一句。 转身,从先前那中年人要逃的方向,迅速下山。 这同时,我摸出来手机给寡妇打电话。 那边几乎秒接通,我三句并作两句,简单告诉她,先带着我妈离开那院子。 寡妇才哆嗦的说她已经带着人出来了,正在回家的车上呢。 我堪堪松了口气。 之所以没有直接下去,还是因为苗妤妤跟着。 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蛊女,不能让她接触到寡妇和我妈。 刚收起手机,我余光瞥了后方一眼,苗妤妤小跑似的朝着我追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睡觉,阁下莫介意! 脚步骤然加快,随即脑中却一阵抽痛,显让我步伐紊乱,我只能速度缓了下来…… 先前对精力的消耗,始终还是太大了。 这另外半片山,竟然是一座陵园。 规规整整的坟墓,齐刷刷立着的墓碑,在月光下分外清冷。 空中时而飘着一团磷火,时而能瞧见有人踮着脚尖散步。 苗妤妤追上了我。 她的手,捉住了我的衣摆,颤巍巍的,小脸上都是惧怕表情。 “能不能慢一点点……我怕鬼的……这里怎么那么多坟……” 我:“……” 面对那么多道士,都敢直接下蛊去斗的一个蛊女,告诉我怕鬼? 我更警觉万分,小臂猛地一抖,铜芒一闪,被苗妤妤抓住的那节衣摆应声而断。 苗妤妤呆呆站在原地,我后退了三步。 “真要怕鬼,原路返回下山,我不怕鬼,我走这条路。” “我没兴趣被你下蛊,还请自重。” 这是我第二次强调自重了。 苗妤妤紧捉着衣摆,垂下头来,没说话。 这陵园的坟墓,像是一个个圈层,一层层往上摞着修建。 我没有再往下走,而是硬直跳,纵身一跃,便落至下边儿一层。 接二连三,我跳了五次,再回头看苗妤妤,她娇小的身影和上方那些墓碑似是融为一体。 她,没有追上来了。 我堪堪松了口气。 花了一小段时间,到了山脚下,一两百米外能瞧见陵园的大门,旁边还有一小排房子,门头上亮着光线刺目的白炽灯。 我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围着陵园的铁丝墙跳了出去。 判断了一下方位,我循着另外那半片山走了一大截,便到了有人烟车流的街道。 打车之前,我先顿足,闭目,静静的感受着。 而后,我手微微一抖,朝着头顶一捏! 指间微微的蠕动颤抖,我手垂至面前,入目所视,我捏着一只棕色的不知名小虫。 怪不得苗妤妤能跟上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我身上留下过记号。 手再度一抖,那只虫被我扔进了路边,我才拦下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上去后,说了一个小区地址。 车窗开着半截,不停的灌入冷风。 隐隐的,还是有种后怕的感觉涌来。 苗妤妤……可以悄无声息给我身上留下一只蛊虫,悄无声息的,对张炯那一群道士下蛊。 那她不能对我悄无声息的也下蛊吗???还表现的那么明显?甚至我问,她就如实的说? 两种可能,一个,是那种蛊有先决条件。 第二种,就是她这人,有些问题。 不同的下蛊方式,取决于她想要怎么接触人? 莫名的,她面容在我眼前晃,所说那番话也在耳边响了一遍。 我晃了晃头,驱散心头杂念。 这苗妤妤,不可接近。 个把小时,我便到了寡妇和我妈住的那小区。 循着记忆中走过一次的路,到了单元口,再至门前,扣门。 房门开了,寡妇稍显惊怕的脸入目,随后才堪堪松了口气。 “她没醒呢……”寡妇略显得不安和煎熬。 进了屋,寡妇领着我进了一间卧室。 我妈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呼吸的很平稳。 稍稍凌乱的发丝,仔细看下去,依旧皱巴的脸。 岁月的风霜,苦难,依旧给她留下来抹不平的印记。 “翠姨,你不用急着带我妈去看眼睛了,就好好休息,过一段时间日子,这件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其实前几天我就在想了,只是还没告诉你。”??“没想到,这荆州够乱的。”我微吁了口气。 我言语间很注意了,字里行间并没有责怪寡妇,更没让寡妇能有自我责怪的机会。 寡妇还是苦着脸,叹了口气:“都怪我,要不是我……” “翠姨,要不是你,我都找不到谁能照顾我妈。你帮了很大的忙。”我扭头看她,面带笑容。 “哪儿有……先前那姑娘就挺好的……”寡妇摇着头。 “余箐那里,容易出事,我不太好说。”我打断了寡妇的话。 寡妇眼神怔怔。 就在这时,我妈身体一颤,双手不知觉的握在一处。 “我娃娃……命不好……” “想要他好……” “运数……”??“快够了……我快求够了……”断断续续的哽咽呢喃,自我妈唇间挤出。 我听来分外不是滋味儿。 “我妈应该说过,要去拿钱?”我问寡妇。 “对,对。”寡妇点点头,又说:“她还想要出去讨钱,只是一直被我拦着,我说看好了眼睛再去。” “而且,她一直告诉我,这世上,她最感激三个人了。” “老君山上的女神仙。” “澄丰观的老道长。” “余下……就是救命恩人陈先生……” 我默了半晌,才压下心头复杂。 我妈这会儿也没有再呓语。 “钱,如果她非想去,翠姨你就让她去吧,再跟着她,别出事就好。” “至于澄丰观,就不要去了,她被骗了。” “当然,你不要告诉她这些,毕竟,这是她十多年来的执念,嗯,再求一麻袋的钱,并非一朝一夕,或许我就处理干净了事情,会用一个好的方式,告诉她这些事情。”我再度和寡妇说。 寡妇半晌无言,才点点头,说好。 我再告诉了寡妇几种药材,可以混合起来煎水喝,再让我妈多晒太阳,被鬼上身的后遗症就会消失。 之后,我离开了这小区。 才后半夜,丑时将将过半,我打车去了一趟城隍庙。 四点多的时候,总算到了城郊。 月亮早就隐没进了云层,城隍庙的琉璃瓦变得黯淡,就连烫金的字都没了光泽。 我进了庙内,那棵榕树依旧栓满红绳,密密麻麻挂着木牌。 青铜大鼎,焚香火炉依旧没有变化。 径直走入大殿,停在蓝黑色的神案前头,我摸出来六枚符团,排列在神案上。 神像更显得威严了,似有种低头注视的感觉。 我双手抱拳,沉声喊道:“老君山,天枢阁,道士陈千叩,送阴魂至城隍,请执勤隍司上册!” 安静的殿内,声音形成连绵不断回音。 不耐烦的话音响起:“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了吗?一个个的,都喜欢夜里头来,等,天亮再……”??话音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闷响,左侧,一道窄门应声而开。 方脸,身着布衣,双手扶戴着方帽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走了出来。 他显得目光灼灼,甚至还有些气喘。 “不睡觉,不睡觉,夜里睡觉尽耽误事儿,阁下莫介意。” “你又送什么鬼来了!?”他满眼期待,和先前那不耐烦的声音判若两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女朋友 我若有所思。 对于执勤隍司来说,在位期间收了凶魂恶鬼,好处都不少,能记载上阴司的功劳簿,只是荆州暗处波涛汹涌,能被人收取,再交至城隍庙的凶魂恶鬼,应该是少之又少,多的还是一些杂鬼小鬼,并没有什么功劳可言。 白天城隍庙有香火,不少人来供奉祭拜,他得盯着。 到了夜里头还无法休息,便怪不得这执勤隍司心烦意乱了。 上一次,他对我的态度一样不好,看到陶人和绣花鞋的时候,才变得目光灼灼。 此时此刻,他反应过来是我,态度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就在情理之中了。 顷刻间,执勤隍司走到了桌案旁边儿。 我并未回答什么,只是斜着摊了一下手,示意他看。 正常阴五雷符,符团是深黄色。 我放下这五枚符团,深黄只有三枚,另外三枚,分别是浓痰一般的黄绿色,摄人心魄般的黑红色,以及一枚深黑色。 执勤隍司脸上浮上浓郁惊喜,他先捻起那枚黄绿色符团,喃喃道:“病鬼,还是痨病?好凶的气息,看来害人不浅。” 随后,他捻起黑红色符团,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膏肓?心上有病,病入膏肓……” 紧接着,他再捻起深黑色的符团。 “这……这……腹中有鬼,至死方休,居然是个腹鬼?”??执勤隍司重重吐了口浊气,最后手一扫,将那三枚看似正常的符团握入掌心中。 “正常点儿了……不过也不正常,家宅鬼,一家三口都在这里……” “陈千叩对吧……”??执勤隍司的视线总算落至我身上,他眼皮微微抽搐跳动。 “你不会捣了六鬼肆老巢吧?”他话音略沙哑。 “并没有,您记下即可。”我面不改色,未多解释。 执勤隍司唰唰的开始在一本册子上写字。 隐隐约约,有种轻松的感觉萦绕在身周,思绪都变得清晰不少。 本能的抬起手来,我掌心明润黄嫩,甚至还有一些细小血点。 这分别预兆着财喜重重,时运顺遂! 上一次的两只鬼,福报算不得多大,多重。 什么时候应,我亦不知。 几只鬼的特殊,直接都让我有了相格! 这么长一段时间,我身上麻烦坏事接踵而至,这笔福缘足够让我改改运了。 很快执勤隍司放下手中笔,收起册子。 他再度看向我,言辞诚恳:“荆州城隍庙事物繁忙,或有得罪,还请阁下见谅。” “执勤隍司言重。”我抱了抱拳,要迈步离开城隍庙。 “阁下稍候片刻。” 执勤隍司匆匆开口,又从怀中摸索起来。 我顿足在原地,眼中稍有疑惑。 很快,他便取出来一样物事,那是一张小小的符,符上并非寻常的笔画,而是一道图案。 粗看像是一只蝙蝠,羽翼下还生爪。 细看下去,竟是细密的人形排列成了类似羽翼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的托着符,递给我。 入手,符纸冰凉,斜上方似是出现密密麻麻的注视感,目不转睛的在盯着我。 我稍稍抬头,额头便起了细密汗珠。 城隍庙的房梁左右两侧,密密麻麻的站着人。 以中间拱起为居中,两侧各八人。 每一人都臂膀相连,中间两人稍稍高大一些,肩膀同样并联在一起,看不到接口痕迹,仿佛浑然天成。 他们的面颊竭尽苍白,双眼漆黑深邃。 下一秒,人忽地一下俯出房梁,并列成两排,从我头顶掠过! 那股阴冷的风,更让我浑身冷汗。 快速转过身,入目所视,却只剩下黑洞洞的夜空,那群人不见了…… “城隍庙有巡夜鬼,其名二八,二八神共有小鬼十六,常人又叫夜游。” 执勤城隍咳嗽了一声,再道:“无论阁下怎么捉到的这些鬼,交予城隍庙后,它们就与尘世无关,不过,阁下行事作风在荆州比较高调,虽说你给我送来的业绩很多,但我还是得提醒阁下,不要太出头。” “这张符只要撕碎,夜游就会到你身旁,若有什么危险厄难,倒能帮你度过一次。” 我这才明悟过来,这算是一张“保命符”? “多谢。”我拱手抱拳,发自肺腑的感谢。 执勤隍司笑了笑,扶了扶方帽,朝着左侧的窄门走去。 我这才出了城隍庙。 那股轻松的感觉更强,掌心中的相格变得更明显,未曾退却。 福报来的太直接了。 城隍庙毫无预兆的给了一次保命机会,就和人路上捡了一张彩票,还中了大奖一般稀少。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我正准备回许家。 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打过来的,竟然是寡妇。 三点左右,我才从小区离开,这会儿也就六点出头,寡妇没睡? “喂,翠姨。”我先出声。 “是这样的……刚刚来了个小姑娘,她说……她说……是……” 寡妇欲言又止,才道:“是你叫她来的?她说……她是你女朋友……过来照顾我们的。” 其实,寡妇提起小姑娘的时候,我脸色就变了变。 小姑娘肯定不是余箐,寡妇是和余箐接触过的。 “她穿着花花绿绿,稀奇古怪,对么?”我立即问。 “对,对……奇怪是奇怪了点儿,人挺懂礼貌,现在她在小兰房间里。” “其实我本来想打过电话,和你确认了再让她进屋,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等我反应过来,她都已经在客厅了。”寡妇有些恍惚。 我心顿时沉到谷底。 本以为,我已经甩开苗妤妤了,甚至我还发现了身上的蛊虫,却没想到,寡妇和我妈身上,竟然还有记号? 苗妤妤暗中跟着我,怕是有一段时间了。 好,暗中跟着我,没有问题。 和我说那番稀奇古怪的话,也没有问题。 可她找上我妈,就触犯到了我的底线! “我知道了翠姨,没事的,你什么都不要多说多问,我会尽快过来。”我尽量让语气平稳。 寡妇应了个好字,我便挂断。 再等我回到小区外时,初阳的光刚照射下来,熨烫从脸,传递到了心里头。 匆匆走至单元口,再到了门前敲门,却半晌都没有人回应。 我侧耳轻贴在门上,道士的各项感官都极其敏锐。 屋中没有任何声息。 我脸色再变,人,已经被带走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哥哥,我不信哦 手微微发颤,我摸出手机,给寡妇拨了个电话。 通是通了,没人接。 耳边隐约听到了微弱的铃声,分明是手机还在屋内。 胸腔中的冷瞬间凝结成冰,杀意浮上面庞。 我不再停顿耽误,疾步走出小区,路边拦了车,径直就前往唐家! 城内距离唐家就不远,半小时左右,便到了唐家庄园。 进大门的时候,那群保安认得我,纷纷噤若寒蝉。 我直线往苗三阳住处方向走,两个保安匆匆尾随上来,显得小心翼翼。 很快,我就到了那栽满花草的院子外。 院门未闭,正对着的堂屋内,同样空空如也,并没有瞧见苗三阳的人…… “陈先生,你不是和苗先生一同离开了么?怎么独自回来了?” “还又闯了我唐家一次。”??一侧,唐卫明的话音入耳。 其实,唐卫明对我的态度,一开始就趾高气昂,直到我和苗三阳合作,都很一般。 于他来说,无非是我对苗三阳有用,并不是多看得起我。 这种情绪态度正常。 只有唐钰身段摆的够低。 可我胸腔中本就憋满了杀意和冰冷。 唐卫明这话,就成了导火索了。 猛地转身,我手陡然探出! 一把,便掐住了刚靠近我的唐卫明喉咙。 手陡然往上一抬,唐卫明顿时双脚离地。 他发出闷哼声,手脚不停的摆动,挣扎,脸都涨红起来。 “苗妤妤呢!?叫她出来!”??手用力一松,同时力道是往后一推! 唐卫明落地后,踉踉跄跄后退,两个先前就跟着我的保安赶紧上前,才搀扶着没让他倒下。 唐卫明瞪大了眼,惊疑万状。 那两保安怒目相视,却不敢往前,忌惮万分。 “陈千叩,你欺人太……”唐卫明一字一句,脸上的惊色,成了愤怒。 “苗妤妤呢?我只重复最后一次!”??我话音带上了一丝气劲,唐卫明脸色唰的一白,那两保安的腿,都微微打颤。 道士和普通人最大的不同,甚至和先生的不同就在这里了。 “苗妤妤……从来不会离开苗先生身边,她前天就跟着你们一起离开了……” “苗先生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唐卫明显得萎靡许多,似是看出来我神态的决然,没有那么强势了。 “那她的电话呢?”我立即改了口:“不,苗先生的电话。” 苗妤妤自己都说了,她是自己主动来找我的。 苗三阳肯定不知道这些事情。 尽管我不想将寡妇和我妈的存在让外人知道,现在却不得已。 天知道苗妤妤会对我妈和寡妇做出什么事儿来? 给她们下蛊呢? “你和苗先生,到底怎么了?”唐卫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哑声又问。 我吐了口浊气,眼中有了不耐。 还没等我开口,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 竟然是寡妇打回来的电话。 我快速接通。 “我……我们刚才出去了……”寡妇小声的说。 “出去了?”我一愣。 “对……还好,我以为你和妤妤说了你妈的事情,她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乱说,她先给你妈吃了一颗药,人就恍惚要醒过来了,等天亮后,她就说得去晒足阳光,我们便出了门,那会儿我手机没电了,就放在家里。” “现在回来了,才瞧见你的电话。”??寡妇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了不少。 关键的……她称呼,从小姑娘变成了妤妤? 显而易见,苗妤妤的话,她当真了…… 我还以为她们被带走,没想到,是误会? “你不是说尽快过来吗?快到了,还是已经来过了?”寡妇还在说。 “我快到了。”稍稍闭眼,我并未说自己已经去过一遍。 “好。” 电话挂断,我收起了手机。 唐卫明盯着我,眼中的忌惮不减。 事实上,唐卫明先前撞了枪口,我对他动怒,多少有些迁怒……他算是无妄之灾。 双手抱拳,我拱手行了一礼。 唐卫明紧绷的脸,稍稍松缓一些。 看我的眼神,冷意变得更多,排斥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浓烈了。 看上去,若是没有苗三阳,唐家即便是不和我成仇人,都是形同陌路的路人。 不过,我本身和唐家不会有什么瓜葛。 转过身,往庄园外走去。 来回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再等我回到小区,都已经十点过半。 到了寡妇和我妈的住处,门是开着的。 客厅里头,女孩儿清脆的话音如同银铃一般。 我妈坐在沙发上,她脸上堆满了笑容。 旁边儿说话的,不正是苗妤妤吗!? 她和我妈的手,还一直握在一处! 寡妇在扫地,神态也有轻快。 这同时,话音戛然而止。 寡妇和苗妤妤同时看向我,就连我妈都扭过头来。 “千叩?”苗妤妤显得分外喜悦,那千叩两字,喊得熟稔无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叫了不下百十遍。 “恩……恩人……”我妈颤巍巍站起身来,她显得分外激动。 寡妇赶紧放下扫把,过去搀扶我妈。 很快,苗妤妤就走到了我面前,自然而然的来拉我手。 她眼中笑容极其狡黠,甚至还有种得意洋洋的感觉。 我抬手,手臂肌肉微微一颤,入手的便是一柄细小的铜剑,剑尖落在了苗妤妤的脖颈间。 苗妤妤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 剑尖轻轻杵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冒出一丝殷红。 这一幕,我妈自然是瞧不见,寡妇却看见了,她大惊失色,本来要扶着我妈靠近过来,一下子顿足不动了。 “翠翠……咱们过去……是恩人过来了,你怎么不动?”我妈稍显的紧张,催促。 “瞎婆婆,我马上就回来,你先坐会儿休息。”我语气不变,开口道。 “啊……好……”我妈脸色好看许多。 寡妇赶紧将她扶着坐下。 同时,我极其冰冷的看着苗妤妤,瞥了一眼屋外,微微动头提示。 苗妤妤抿着唇,心不甘情不愿的朝着屋外挪步。 出了房门,我顺手一把关上门。 下一秒,我直接掐住苗妤妤的脖子,将她一把抵在了墙上! “信不信,我杀了你!”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苗妤妤能听见。 苗妤妤的脸颊一阵涨红,微张着嘴,眼睛瞪大! 脸颊由红变白,她干净的白眼珠,快速布满血丝! 无法呼吸,让苗妤妤的神态极其痛苦。 我陡然松开手,苗妤妤趔趄一下险些摔倒,她捂着脖子靠着过道墙喘息。 可她非但没怕我,眸子反倒是睁得更大,看我的眼神,比之前还要明亮好几倍。 “哥哥,我不信哦。” “你看,你没舍得用剑插进我脖子,也没舍得拧断我头呢。”??她眯着眼,再度笑成了月牙状。 第一百三十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我脸色愈发难看。 “嘻嘻。”苗妤妤眨了眨眼,显得俏皮许多。 真杀了苗妤妤,后果会很大。 我先前震怒,杀意蓬勃,是我认为苗妤妤对我妈,以及寡妇下了手,可能用他们来威胁我。 眼前,事情远没有那么严重,苗妤妤只是在“接近”我。 她目的简单而又直接。 要对我下蛊…… 我觉得,苗妤妤看似乖巧稚嫩的面颊下,内心多少带着一些病态。 “不要再接近翠姨,还有瞎婆婆了。否则……”我哑声开口。 苗妤妤一只手竖起,掩住鼻翼和下巴,似是小声说悄悄话。 “否则什么?不过哥哥,为什么你要和自己的妈妈隐藏身份呢?她还喊你恩人,好奇怪。”话语间,苗妤妤疑惑万状。 我脸色再变。 苗妤妤是怎么看出来的!? 寡妇不可能说,要是她失言,我妈一直在旁边,肯定能听到。 下一刻,苗妤妤同我对视,眼神带着一丝丝得意。 “是蛊哦,食血蛊吃了你吐的血,既能让我更容易找到你,也能对和你有关的人,有所反应,我聪明伶俐,一眼就看出来咯。” “你不能随时保护她,我可以呀,只要,你愿意让我下蛊。”苗妤妤分外认真。 “你不需要保护苗先生吗?”我话音更沙哑。 “苗爷爷……”苗妤妤嘟起了嘴。 “苗爷爷想和你交朋友,可你不信任苗爷爷,苗爷爷好像也不够信任你。” “我会保护苗爷爷的,我一样也能保护住这里。” 苗妤妤喃喃自语,又认真点头。 “我不会让你下蛊。” “你也不要再来这里,更不要打搅她们。” “你没有必要,逼着一个不想和你打交道的人打交道,更没有必要,逼人下狠手,太过冒昧的人,会令人厌恶,而厌恶的情绪加重了,就会让我下手更重,最后导致更不愉快的结果。”我看苗妤妤的眼神愈渐冷漠和排斥。 苗妤妤愣住了,而后,她紧抿着唇。 “冒昧,真的就令人这么厌恶吗?”??“可我是女孩子……你不应该……”她讷讷开口。 “女孩子,不是挡箭牌,不是你给人造成麻烦的理由。”我再度摇头,打断苗妤妤的话。 “哦……”苗妤妤显得失落万分,垂下头,慢吞吞的往外走去。 我听觉很灵敏,听到了苗妤妤的脚步声消失在单元口的阶梯上,才堪堪松了口气。 苗妤妤很难缠…… 还好,她除了想对我下蛊,以及模棱不清的念头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可就在这时,脚步声再度响起,苗妤妤身影出现在眼前,走近至我身旁。 “我没有给她们下蛊……对不起哦,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不高兴。”??苗妤妤低着头,她显得极度可怜。 委屈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懊恼。 而后她转过身,匆匆往外走去。 我再度皱眉,心头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难以言明。 苗妤妤身影快要消失不见。 我心头忽地一凛。 “你在小区外边儿等我。”鬼使神差的,我直接开口。 苗妤妤顿足,回头看我一眼,眼中惊诧之余,又有着一阵阵惊喜。 当然,她没有多言,脚步更快的消失在我视线中。 …… 我再度敲门,笃笃笃的声音在过道回荡。 寡妇开了门,将我让进屋,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外边儿,她欲言又止,却没多问。 沙发上,我妈踌躇满面,又站起身来。 “恩人……” 我匆匆走至我妈跟前,握住了她的手。 “您得多休息。”我沉声说。 “想休息,睡不好啊,哎……”??“您是怎么找到我的?是小翠告诉过箐箐,箐箐和您说的吗?” “箐箐是个好丫头,从那里走了,她却没来看过我了……不过,您有您的选择,先前那个姑娘呀,也很乖巧,配得上您。”我妈的脸色时而笑,时而又苦恼,她语气又复杂许多:“我有很久很久,没有去求过运了,我最近总做一个怪梦,我儿子他……好像很难受……” “您太累了,要去做什么,也得好好休息过后。”我抬手,悄无声息的点在了我妈眉心。 唇间微动,是默念着咒法,我妈神色恍惚,倒在了沙发上。 “翠姨,麻烦你了。”我微吐一口气,才说:“记得我和您说过的话。” 寡妇走至沙发旁,一边从旁边单个沙发上拿起一条毯子给我妈盖,一边点点头。 我没有多停留,往外离开。 走到小区外时,我便见到了在那里来回踱步的苗妤妤。 之所以会叫她停下,缘由简单,是因为她的步伐,身形。 她离开的时候,走出了行死相! 说到底,苗妤妤先前算是救过我,即便是叨扰了我妈和寡妇,也无法抵掉这件事情的恩惠。 我若是不开口喊住她,她若出事,我必然会有反噬临身! “哥哥。”苗妤妤雀跃的朝着我走近。 我:“……” “你可以喊我陈千叩,我不是你哥哥。”我不自然的说。 “喔……”苗妤妤稍稍嘟嘴,再嘻嘻一笑:“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 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多事了,才让苗妤妤停下来等我? “你是要直接回去找苗先生对吧?” 我吐了口浊气,问苗妤妤。 “苗爷爷还呆在老县衙里,那儿鬼气森森的,我帮不上他,我要呆的久了,指不定他还得救我呢。”苗妤妤认真回答:“我回唐家呀,回去好好睡觉,天天熬夜,对皮肤不好的。苗爷爷会很快回来,我只需要保护他,不让有心之人碰他就好了,他身上我放着蛊,有事我会知道的。” 苗妤妤一番话,倒是解释了不少东西。 “我也可以保护你哦。”苗妤妤再度伸出手。 我眉心再次紧蹙起来。 苗妤妤稍显的尴尬,嘟了嘟嘴,手垂下来,在衣服上蹭了蹭,背在了身后。 “那你为什么叫我等你呢……” “不对你下蛊,我不会和你认识的,姥姥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怕我对你下蛊,又想要和我有莫须有的关联?不可以。” 苗妤妤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指头。??我已经不知道苗妤妤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了。 没有多言,只是目视着苗妤妤的脸,视线锐利,直剖整张面部走向!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身于某,度其苦厄 苗妤妤的脸颊红了一瞬,旋即才僵住,是发现我在做什么了。 约莫一两分钟,我收回视线,说:“唐家就不要回去了,行死相加上兵伤相,你回唐家的路上,必然会被仇家围堵,对方会下死手,你不是对手。” “仇家?”苗妤妤一愣:“我没有仇家的呀。” 她才和我解释,跟着苗三阳,一旦遇到有行为不轨,目的歹毒之人,她都会直接用蛊虫让对方毙命,因此根本不存在什么仇家。 刚语罢,苗妤妤忽地睁大眼,说:“是那群硬骨头,臭脾气的道士!” 我瞳孔微缩,真有可能是天医道观的人。 苗三阳未曾答应同行,他们所谓的行动并未开始。 再加上苗妤妤下蛊,让张炯等人吃尽了苦头,于道士来说,蛊也算是一种邪门手段,便有了出手杀人的理由! “哼,我看他们怎么杀我。” “我走了哦,陈千叩。” “谢谢你。” 苗妤妤再冲着我眯眼一笑。 她朝着马路对面走去,路灯下,她本身头重脚轻的行死相,竟然慢慢消散,身影不自觉的挺立起来。 这就代表,我的提醒,对她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张炯那群人伤不到她了! 就在这时,苗妤妤忽地又停下来,匆匆跑到我面前。 她稍有喘息,脸颊粉扑扑的:“哦对了,我也不会告诉苗爷爷这里的事情。可苗爷爷说过,你还会找他,这就有些奇怪,可能,你还有什么事情,会需要他帮忙也不一定。” 语罢,苗妤妤再度小跑离开。 我瞳孔微缩。 先前,苗妤妤的确提过这一茬,我没太放在心上。 她又强调一遍,我心头便出现了警觉。 弯腰,将裤腿拔起来,小腿上并没有怨气凝结的绒毛,我这几日睡觉也没问题,魂魄并未被勾走。 那我还会有什么事情找苗三阳? 忽地,身后又是一阵幽冷,我骤然回过头。 惨白的脸和我距离极近,只有一掌之隔。 胡悦睁大了眼,眼珠子中尽是血丝! “痛……我好痛……” “好空……” “为什么你不管我?!啊!?” 怨气,比之前要重了极多。 我才注意到,胡悦已经不是一身白衣了,而是黑黄色的衣服,瘆人无比。 鬼的级别,是灰白黄黑血青。 正常鬼之外,才是有着特殊死因,特殊本领的病鬼,膏肓,以及腹鬼……这一类凶魂恶鬼。 怨气,会使得鬼魂级别滋长。 黄是失运,黑是怨念,胡悦一次跨过两个级别,难保她不会变得更凶,一旦化血,就很难把控。 我对付化血的厉鬼,同样会很吃力。 这几天一连串的事情,让我应对不暇,我本就想过,要抽时间解决掉胡悦的怨念。 “跟我来。” 我没有念咒逼退胡悦,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虽说普通人在正常情况下见不了鬼,但杵在小区门口,让人觉得我在和空气对话,一样会引人注目。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胡悦一直尾随在我身后。 在路边一处树荫极重的地方停下,周遭安静的没有半个行人。 胡悦的表情极度煎熬,愈发的痛苦万状。 微微吁了口气,我抬手,捏破指尖伤口,弹出来了一滴血! 血,顿时浸润在胡悦的唇间。 我口中喃喃:“一通觉,二通眼,三通耳,四通心,五通灵,六通神!” “下鬼胡悦,上身于某,度其苦厄,急急如律令!” 抬手,我一把抓住胡悦头顶。 胡悦身影骤然消失不见,掌心中多了一道黄黑相间的符,符笔歪歪扭扭,活像是个女人似的。 我毫不犹豫,将符贴在了肩头。 身体微颤,冰冷如同电流一般掠过。 痛感从心,肝,肺,肾,脾,五脏同时传来,像是被掏空一般! 道术中,还有一极其特殊的法门,为请三神。 上神为各路仙师,中神为过身的师叔师伯,下神,就是灵或者鬼。 这并非九流或者旁门左道。 那些上身是被鬼完全支配,请三神,则完全不同,即可放任身体被支配,亦可借用,或者视听鬼冤怨。 意识慢慢下沉,我逐渐放弃身体的支配权。 慢吞吞的,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先走到了一条水波涌动的江畔,正是穿荆州而过的胥江。 顺着江畔又走了好远,入目所视,周遭的环境逐渐清晰起来…… 我甚至瞧见了招出胡悦尸身的那处码头! 不过,我并没有朝着那方向继续靠近,而是逐渐远离胥江。 胥江旁边,就是一座城中山,王家先前的别墅就在这里。 城中山下还有很多有钱人住。 随着我距离城中山越来越近,心头逐渐有了变化,愈来愈沉。 胡悦是在某个“大户人家”出的事儿? 不过,她并没有控制着我身体进入别墅片区,而是从一条小路,上了山…… 山坡陡峭,鬼上身的情况下,倒是轻巧。 再等我身体停下来后,入目所视,眼前是几栋并联交错的小楼,当中的有五层高,旁边儿的各两三层。 半高的围墙,上边儿是铁栏,圈出来了一大片区域。 里头停着一些车,早积满了落叶灰尘,地面更是荒草密布。 铁栏外,有一条荒废的公路,从另一个方向蜿蜒朝着山下盘去。 身体一阵微颤。 胡悦出现在我面前,她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悲泣出声。 鬼哭声是极其尖锐的,直击人内心深处。 胡悦此前从未说过一句囫囵话。 在悲泣中,她尖锐,怨毒,痛苦,断断续续的说:“她……她不是人……” “她说……去陪人……陪人唱歌,喝酒……有钱的……” “她说,来这里了,也有钱的,我妈妈要钱。” “可我妈妈死了……” “她不是人啊!” “啊!”胡悦至最后,一阵凶厉万分的尖叫! 她身上的衣服,瞬间黄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丝鲜明的红! 我心道一声不好,顿捏出阴五雷诀法,朝着胡悦后心一拍! 胡悦猛地扭过头来,她眼珠满是血丝。 不!她眼睛变红了! 是从黑色的怨鬼,要化作血色厉鬼的前兆! 我手,骤然僵停在她面部,没有拍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的心,我的肺,我的肝 如果她眼睛没有变红,我会毫不犹豫的用阴五雷收她! 衣服一缕红,只是阴怨更为浓郁的体现,眼睛变红,就是化厉鬼的前兆。 我如今的道行收怨鬼足够,对付厉鬼却差不少火候,很容易让她跑了。 此刻她只是怨愤自己的遭遇,还是想求我帮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一旦我动手,她就无人可信任,若让她跑了的话,她必然杀人害命,四处报复! 思绪间,手垂了下去。 胡悦呆呆的看着我,嘴巴蠕动着:“她骗人,她说这里有钱赚的……她卖了我……” “钱,被她拿走了……”??血泪从胡悦脸颊上淌下,她显得极其可怜,无助。 “你在此地被杀。”我视线落至那并联的几座旧楼上。 “痛……我好痛……”??胡悦忽地捂着自己胸腹处,身体颤栗,弓起,额间青筋毕露。 迈步,我走至铁栏围墙中间,虚掩着的大门处。 胡悦踉跄着跟上我,愈发显得哀伤。 荒草被踩踏发出吱呀声,几栋楼完全没有灯光,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胡悦遇害几个月了,在此地杀人的人,十有八九早就离开。 她缺失了脏器,再联系先前断断续续的话,基本上能断定,她后妈是将她卖给了某些人。 对方的势力绝对不小。 因此,她后妈落入法网,在鬼上身的作用下承认了自己杀人,她依旧没有说出卖器官的事儿。 “你带路。”我看了胡悦一眼。 她慢吞吞的走到我前边儿,进了正中间那道楼。 一楼大厅很是宽阔,地上满是灰尘,靠着门的那一侧墙前头摆着一排椅子。 左右两侧的墙上都立着半截柜台,上边儿是玻璃,顶到了天花板。 能看得出来,一边是医院挂号的地方,另一边儿是药房。 这竟然是个废弃的旧医院? 那在这里摘取器官,基本上就是天时地利了。 经过大厅,走上正当中的楼梯。 本来光线就很暗淡,全凭着透进来的薄弱月光,上了楼梯后,就更黑。 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我连着打了两个冷颤。 胡悦倒是舒服很多,轻嘤一声,腰身都挺直起来。 她没有再淌血泪,自顾自的继续往上走。 二楼,三楼…… 一直到了四楼时,胡悦才走进左边儿楼道。 我摸出来手机电筒照明。 光线带着一抹幽绿色,两侧墙至天花板的墙角,爬满了蛛丝网。 有些病房门开着,黑洞洞的,一阵说不出的怪异味道冒出来。 既像是尸臭,又有些屎尿臭味混杂。 胡悦停在楼道末端,一道冰冷的银色不锈钢门,挡住了我们去路。 她往前迈了一步,钻入了门内。 我用力才将门推开。 啪嗒的轻响,惨白的灯光映射满了屋子。 胡悦好像熟悉这里,手从墙面开关落下。 约莫四五十平的手术室,一侧墙面摆着冷柜,以及材料柜。 地面乱七八糟堆着一些厚实的保温箱,还有玻璃罐子。 正当中是一具手术台,斑驳的血迹布满台面,蔓延至地面。 手术台另一侧,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裹尸袋。 大小不一的剪刀,手术刀,乱七八糟扔在地上…… 血腥味长久没有散去,萦绕在鼻头,刺激着嗅觉。 胡悦停在了手术台前头,她捂着自己的胸腹处,再度发出凄厉哀哭。 那哭声让人身上不停起细密鸡皮疙瘩。 “痛……我好痛……” “我的心……” “我的肺……” “我的肝……”??胡悦猛地回过头来,她双眼的红,变得更为凶厉,血丝似是根根从眼睛里钻出,布满在眼眶周围,就像是血色的蛛丝网一样恐怖! 这里空无一人,我进来的时候就有所揣测。 不过,这里才是胡悦断气的地方! 那线索,就在此地! 再度迈步,走近胡悦。 她身上的黑衣正不停的朝着血色转变,黑红的色彩摄人心魄,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捏破食指伤口,如法炮制,点在胡悦唇间! “一通觉,二通眼,三通耳,四通心,五通灵,六通神!” “下鬼胡悦,上身于某,度其苦厄,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中,我手猛地落在胡悦头顶,用力一抓! 寒意比刚才更浓郁,更刺骨! 胡悦消失不见了,我手中是一张黑红色的符。 先前胡悦是黄页鬼朝着怨鬼转变,此刻她从怨鬼朝着厉鬼转变,自然符从黄黑成了黑红。 呼吸稍显的急促,我直接将符贴在腰腹处!??之所以是这里,是因为,我不简单是让胡悦带路了,这一次,是要感同身受! 眼前忽地震荡了一下,一切似是变得支离破碎! 随后,那些碎片再度重聚,变得完整无缺…… 手术室亮如白昼,“我”躺在手术台上,眼睛瞧见的是正上方的白炽灯。 同样还有一个男人,正在戴着手套。 他带着口罩,看不清脸,只能瞧见其双眼圆大,黑眼珠,眼白极大,衬托着眼珠就很小,能见着三边白。 男人旁边儿还有个肥胖的女人,脸上生满了麻点子。 “连着摘了三个人了,有风险的。”男人沉着声说道。 我听着那声音,是觉得恍惚的,其实视线中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晃动着。 身体在不停的扭动,挣扎。 并非我挣扎,而是胡悦。 这也并非胡悦现在挣扎,而是她死前! 她太过煎熬了,我再用请三神,就是视听她的冤念,怨气来由! 此时此刻,就是胡悦濒死前的一小段时间,余光能瞧见手术台一侧,三个裹尸袋鼓鼓囊囊。 另一侧,好几个保温箱摞着。 “这个不一样,那三个是真失踪,咱们弄来的,这个是卖的,后妈亲自卖,出不了事情。” 那麻脸胖女人,声音倒是涓细,单纯听说话,根本想不到会身高和腰围等值,脸也那么丑陋。 “行吧,还是配型合适,不然的话,我不会冒险的,赶紧的了。”??男人手套带好了,拿起一根细长的针管,扎进了胡悦的身体。 胡悦的意识逐渐涣散。 我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就逐渐在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涣散的意识,好似又有了重聚。 视线感却并非是活人的了…… “怨气真重,还想化鬼?” 忽地,一个巴掌落在了胡悦的头顶。 所有的一切,再度支离破碎。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穴 入目所视,还是那脏兮兮的手术室,腰腹的符没了,胡悦站在我面前,怔怔的看着我。 两次请三神,会让胡悦的魂和我多一丝莫须有的联系。 我吐了口浊气,再走到手术台的左侧,地面的血液结了痂,黑红黑红。 蹲身下去,我捡起来了一张符。 这张符用过了,变得卷曲发黑。 隐约还能看出符画的走向。 手术室变得冷了许多,就像是开了十六度的空调屋。 胡悦身上的血色愈发重了,她眼神中本身带着情绪,正在被逐渐吞没,消失…… “胡悦!”我沉声开口。 她微颤,目视着我。 “我已经在帮你了,帮你从水里上来,帮你找杀害你的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会处理这一切。”??“若你生了害人报复的心,任凭怨气滋长,成了厉鬼,那我就不得不镇压你。” “好人受罪,来时会有好报,可好人成了恶鬼,那你不但被害死遭罪,下去了,同样也得遭罪受苦。甚至没有来世!” “你不想以后再好好活人了吗?”??我言辞果决,字句铿锵! 胡悦的颤栗更多,不过,那飞速滋长的血色倒是缓慢下来,慢慢停止。 我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胡悦是听得进话的。 沉凝片刻,我将那符纸捏成了团,脑海中默默回忆着那人的长相。 口罩遮挡了他的大半张脸,给我增添了不小难度。 晃了晃头,驱散脑海中思绪,我将符团扔掉了。 不能从那男人身上入手,符团就无用。 我开始回忆那女人的长相。 她没有遮掩自己,我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再摸出来天枢盘,我口中喃喃自语,脑海中却在推演分析。 人,其实不光是有面相。 人之本身,同样代表了卦象。 双颧,鼻梁,额头,下巴,可看做五岳,又可做五行。 无极生太极,太极分两仪,两仪成四象,四象成五行八卦。 先生有几个不同的级别,分别是入门的风水先生,算命先生。 风水先生只能单纯的勘风水,算命先生能卜卦,却同样受掣肘,单一。 两者合并为阴阳先生,并达到一定的程度后,就能以人做山,以此断卦! 这要比八卦断法更为高深! 很快,我就有了思绪。 “你不能一直这么跟着我,至少杀你的人,是看得见你的。”我再度看向胡悦。 同时抬起手来,掐出了阴五雷的诀法。 “若想要随我身旁,就只能进这道符,否则,你可以回家等我,我解决掉那两人,你自有感应,再自行去投胎即可。”??胡悦呆站几秒钟,她抬起手,落至我掌心。 呲呲声骤然响起。 胡悦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整个魂魄都像是扭曲了一样,全部钻入我掌心中,成了一个黑红色符团! 丝丝缕缕的红血丝缠绕在符团上。 我本身的道行还差了许多,阴五雷符本来不能成型…… 反倒是胡悦自己约束自己魂魄,达成了勉强平衡。 收起符团,我匆匆走出手术室。 没走几步,我就觉得双腿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得卯足了力气,才能勉强动弹…… 低头看去,便滋生了不少寒意。 我腿上,影子上,或是抱着,或是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影。 大约有三个,都极为凄惨,腰腹被生生剖开,能看到空洞的身体。 之所以他们看不清,是因为,这并非是完整魂魄,只是丝丝缕缕的残魂。 人死在此处,死前遭受的刺激太大,就会丢魂。 就像是农村里边儿,说人忽然丢魂儿了,傻了,概念相同。 他们,大抵是和胡悦一起受害的可怜人。 尸身被带走,处理了,大部分魂魄同样被带着离开,只余留下丢出来的魂儿,形成了这般半鬼不鬼的模样。 他们会跟着我,缘由简单。 我要帮胡悦报仇。 他们是认得胡悦的,自然想要跟着我一起。 思索在电闪之间,我再度掐出阴五雷,手自小腿,影子上一扫而过。 手中便多了一枚符团…… 他们残魂太弱,阴五雷都无法收取,只能糅杂成一处,才能勉强收下来。 匆匆朝着楼下走去。 那丝丝缕缕的凉意变得更重。 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冷不丁的,我驻足停下脚步。 我进来的那处门前,站着一人。 那人身形伛偻,苟着腰,捂着肚子,不停的哀嚎着。 哀嚎中,他口中还在碎碎念咒骂。 只是间隔太远,我听不太清晰。 眼皮不住的狂跳,我缓缓后退,要上楼…… 这大半夜的,废弃医院怎么可能有人? 他是诈尸的尸体。 还不是简单的尸体! 月光照射在他身上,我是能瞧见地面有影子的。 此外,他胸腹微微的起伏,是有一点点气息。 尸体带着气息,就是生气不散…… 只有一种尸会这样,那就是活尸! 活尸比尸煞要特殊许多。 尸煞是怨气,再加上环境使然,惊魂之后诈尸。 活尸属于死前就怨念不甘,浓烈的恨意让那口将死之气不散,人明明还保留着气息活着,却成了死人。 更关键的是,活尸行动更敏捷,神志几乎完全保留,没有丢失。 不像是正常的鬼和尸煞,基本上只剩下执念了…… 其实,活尸如果只有黑尸煞的程度,我也不会怕。 麻烦……就麻烦在那人的脸上,紧贴着细密的血色绒毛…… 血色,是血尸煞。 不光如此……当血尸煞成了老尸后,才会让煞绒附着在皮肤表面。 当尸煞到了这种程度,想要对付,就不光要道术了,还得天时地利! 这医院,肯定是不行。 本身这里如同跗骨之蛆的冷气,就有问题。 十有八九,医院修在了死穴上。 死穴,承载着一座山的怨气阴气,再加上活血尸煞,我的实力,完全不够看!思绪极快,我退后了好几步,到了一楼和二楼中段转角的位置了。 这时,一个稍惊喜的话音传来。 “小伙子!等等!问你个事儿。”??那声音空洞无比,压根就不是活人的…… 我脸色再度一变,毫不犹豫,猛地窜上了二楼。 我动作幅度极小,没有弄出多大动静,快速掠上三楼,冲进右侧楼道,顺着钻入了一个病房。 月光透过窗户,勉强能瞧清楚病房布局,我更快速钻进病床下边儿,屏息凝神,让呼吸降低到几乎弱不可查的地步…… 我疯了才等他…… 活血尸煞,压根没有人性可言,早知道这里有那种东西,我压根就不会进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水大忌! 地面分外冰凉,冷气儿不停的钻进我四肢百骸。 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听觉上,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异样响动。 呼吸越来越低,正常人每分钟呼吸约莫十几次,心跳六七十下。 此时此刻,我每分钟的呼吸最多只有一半,七八次,心跳都缓慢下来。 我只期望他在我躲了之后,不要继续找上来了,莫名其妙的,我不想恶斗…… 过了许久,依旧没有脚步声传来。 按照这时间计算,都够他走上楼,再走下楼两个来回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他没有找我了? 倒也是,活尸除了是死人,其他的都和活人无异,他肯定能看出来我不同寻常,不会来自找麻烦。 不过,我还是没有立即钻出去,继续静静的等着。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我才慢慢的从病床下钻出来。 “小伙子,床底下凉啊,趴半天了,身子骨都僵硬了吧?”??冷不丁的,公鸭嗓的话音入耳。 我脸色豁然大变,猛地往前一窜,双手撑地,原地一个旋身外加鲤鱼打挺站起身体。 入目所视,我先前趴着的病床上,一身形伛偻的中年人蹲在床头,他头正对着我,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笑。 鸡皮疙瘩唰的一下密布,饶是我这胆量,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了! 他是怎么进的病房,我怎么没发现? 活尸有形有质,并非是鬼啊!? 手,摸出来了雷击木符。 我脸色不光是阴沉至极,更如临大敌! 忽地,那中年人脸上的笑容,化作了怨毒。 “好声好气的喊你问个事儿,跑了就不说了,还要打人!” “这是哪门子道理!?”??中年人跳下床,他挺直了腰背,双目瞪得极大,那猩红的眼珠几乎快凸了出来! 我压根没有打算和他讲理。 活尸煞根本不会和人讲理,他变脸,是因为我拿出来有威胁的东西。 如果我没有拿出来,他可能会笑眯眯的把我心掏了。 “我并不想和你起冲突。”微吐一口气,我沉声说:“我离开这里,就不会再回来,无异进来,冒犯了你的地方,是我不谨慎。” “你不谨慎?你不谨慎,就随便什么地方都乱走?” “进这医院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明明做个膀胱手术,醒来了,肾没了,说是医生记错了手术的人!” “活抢啊!” “老子和他们闹,没人管,钱也不好好赔!” “婆娘嫌我不中用了,我提袋米上楼都喘气儿,这还怎么活人!” “老子吊死在这里,死都不闭眼,我看他们还怎么开医院害人!” “你见着我就躲,你是不是和他们就是一路货色!?” “对了!前段时间,就有人这里割腰子呢!我看你们就差不多!”??中年人口中不停的碎碎念,面目变得憎恶狰狞! “把你的肾拿出来给老子看看,是不是从老子身上挖的!”??他双臂猛的抬起,整个人朝着我扑将过来! 我反应速度飞快,捏破食指伤口,快速在雷击木符上勾勒。 先前那张有着姜太公符的雷击木符,留在用病鬼和膏肓鬼那人的宅子里,我并没有回头去拿,东西算是浪费折损了。 此刻,我勾画的是一张镇煞符! 镇煞符并非道符,没有口诀,属于阴阳先生的符。 活尸难以对付,我的道行不够以力破之,只能用阴阳术的手段! 顷刻间,符勾勒完成。 那活尸逼近至我面门前,我手骤然拍出,稳稳当当落在他头顶! 他双臂本要掐出我脖子,却一声凄厉惨叫,身体往后弹射而出! 轰隆一声闷响,他撞在墙上,符片疯狂的腐蚀,发出呲呲声响。 我毫不犹豫,冲出病房门没,朝着楼下疾跑。 一眨眼我就跑到了一楼,活尸并没有追上来。 狂跳的心脏,堪堪松了口气。 还好手中有雷击木符,这东西能加持不少实力,否则凭借我手头的那些法器,根本拖延不了他,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奔逃至医院大门处,我纵身一跃,跃出铁栅栏院墙,落地之后,我脸色却变了…… 地面是干枯的荒草,入目所视是一些堆积满灰尘落叶,几乎报废的汽车。 眼前,居然还是陈旧的医院大楼。 本身暗惨无光的楼房,几乎所有窗口都亮起了灯。 那惨白无比的灯,就像是一只只眼睛盯着我似的。 我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 和王家一样的鬼打墙? 不……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三楼某处窗户,静静的站着一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正是那中年男人活尸。 此时此刻,他本身附着于脸上的绒毛慢慢立了起来,并且滋生了更多的细绒。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居然多了一把细小的手术刀,冲着我比划两下,朝着自己腰身那里,又划拉划拉! 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死东西,是盯上我了…… 活尸一样有执念,只是,基于自身有理智之上。 那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完成执念…… 他,想要把我切了?填补自身的空缺?! 思绪在电闪之间,我毫不犹豫咬破舌尖,口中蕴着满含正煞气的血,低声喝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与此同时,我再度朝着院墙外一跃!??只不过当我落地后,周遭的一切非但没有变化,我依旧在医院里头。 那些窗口悄无声息的,竟然又多了一些人影…… 他们衣衫破旧褴褛,面容枯槁,丰盈,疲惫……男女老少皆有,无一例外,萦绕着浓浓黑气,怨气冲天! 我暗道一声坏了……要出事! 先前我跟着胡悦进医院,可没有那么多鬼。 一个活血尸煞冒出来,就够凶的了,此刻却这么多鬼,密密麻麻,少说上百! 旧医院可以看做是一个宅,这就是百鬼绕宅! 这医院必然出过许多医疗事故,害死过很多人! 我先前推断,它十有八九建造在整座山的死穴上,现在看来已经板上钉钉。 死穴坐凶,风水上的大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鬼蜮 一旦这种风水形成,不光是本身死在凶宅内的尸鬼怨气冲天,就连一座山上正常的死人都会被吸到这里来。 善鬼都会被激发出怨气,逞凶作恶! 还有极小可能形成特殊的鬼蜮,生人勿入,活人不出! 我快速摸出身上仅存的三片雷击木符,食指飞似的在木片上掠过,三张姜太公符刹那间成型。 “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在此!” 双臂同时抖动,三片符瞬间甩出,贴至医院一楼的大门处! 当雷击木符落下的瞬间,噼啪的声响细密响起,整座医院大楼涌起一道血光。 血光似是从符上出现,将大楼笼罩起来! 尖啸的风声,夹杂着大楼中传出来的哭声,简直是鬼哭狼嚎! 我哪儿敢停顿,第三次越过院墙外! 这一次,当我脚踏实地之时,我站在医院外边儿了。 细密的鸡皮疙瘩随即涌起,医院楼上的血光,正在逐渐变得薄弱,那血色正朝着左右两侧的楼上蔓延着。 三张雷击木的姜太公符,勉强镇住主楼,奈何两边儿还有各一栋楼,分散了符力。 血光,瞬间变得暗惨。 医院大楼一瞬间变成漆黑色,就像是一颗狰狞的鬼头,冲着我无声咆哮。 尤其是一楼大门的位置,宛若鬼口,狰狞扭曲着,像是在变大,要将周围一切吞没进去! 转过身,我猛地朝着山下疾跑。 我速度很快,一眨眼就跑出去相当长一段距离。 喘息间,我回头瞥了一眼。 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了上来。 按道理我跑出来少说三四里路,不应该瞧见医院才对,可那医院就在我后方几百米的位置。 其间还有一人,对我穷追不舍! 他穿着一身病服,眼睛通红,脸上更布满了血色绒毛! “你和他们就是一路货色!” “我认得被你收的女鬼!肚子都被掏空了!” “你跑!你往哪儿跑!”??尖厉怨毒的咆哮声在脑海中炸响。 活血尸煞的速度太快了,顷刻间距离我只有不到三十米! 我小腿肚子开始抽筋。 并不是自己跑了多远,多累,而是活血尸煞本身对人的压迫力!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一剑去天殃,天逢道路鬼,斩却诸魔鬼,永远离家乡!” “二剑去地殃,地户降吉祥,男邪女归正,斩灭自消亡!” “三斩去鬼殃,百怪远潜藏,断却诸恶事,家眷自安康!吾奉玉皇律令赦!”??咒法声在山林中响彻,我快速挥出数把桃木剑,青铜剑,全部朝着那活血尸煞攒射而去! 斩桑咒可镇尸诛鬼。 只不过面对活血尸煞却失了利。 剑就像是挠痒痒一样钉在其身上,坠落而下。 要是那几柄雷击木剑还在我手里头,或是苗三阳给我的那两件法器在手,都能一搏。 现在却只能逃! 活血尸煞和我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进。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医院竟像是会动似的,一直保持在活血尸煞身后数百米。 转眼间,活血尸煞离我不到十米,感觉他随时一发力,就能扑在我身上。 眼前出现一条路。 这座山本身就不高,我逃到了山脚! 我差不多看明白了,医院的确成了鬼蜮。 活血尸煞,就是其核心! 因此,鬼蜮跟着活血尸煞。 它起源又是山中死穴风水,应该会受困于山,无法离开! “咒曰,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诸殃皆退,万鬼潜藏,家宅平安,出入皆遂,人口永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再度猛地驻足,我没有往前奔逃,而是用了符! 距离太近了,我逃不出这座山,就得被捉住! 倒不如再主动施符! 手指快速在半空中掠过,符文成型。 那活血尸煞刚好扑在我面门前,撞在那道符上! 他满脸的狞恶。 近若半米左右的距离,血腥气扑面而来。 符并没有阻拦太久,眼看就要破损! 我再度拔出一柄铜剑,猛然间朝着他胸膛斩下三次! 口中用力吮吸,包含了一大口鲜血。 另一手拔出来一柄拂尘,血喷在拂尘上,拂尘用力杵在那活血尸煞胸膛被斩的下方! “师人持咒以刀三斩!”??“灵起时,停柩处,埋避殃煞,鬼见愁,鬼箭羽,血符下镇,凶魂安息!” 下半截符,就极为粗大了。 符画成型的那一瞬,我只觉得精力狂泻而出,整个人都变得极度虚弱,思维都开始迟钝,萎靡。 不过,那先前画出的上半截符,并未损坏,和下半截符形成了完美的契合。 道法中有很多特殊符咒,三台咒可透支精力,再往深,为请灵法,可用寿命来催发潜力。 而此刻我用的符叫做大押镇神咒,前半截就可以镇压寻常凶尸,名为押镇神咒。 实力足够的情况下,足够镇压血煞尸。 只是我道行差了许多,只能用上后半截完整咒法,需要耗一年寿命,催动完整的大押镇神咒。 活血尸煞一动不动……是完全被符镇住了。 荒诞的一幕却发生了。 悄无声息的,整栋医院,连带着那铁栅栏院墙,都出现在了活血尸煞后边儿。 夜空中的月,似是蒙上了一层血色,阴风大作,鬼哭狼嚎之间,医院里涌出大片黑漆漆的鬼影,朝着我和活血尸煞扑来。 我能瞧见,医院一楼的门口地面上,躺着三道成了焦炭的符。 哪儿敢再驻足停顿,卯足了劲儿,拖着疲惫身体往外狂奔! 下了城中山的公路,我逃到了路对面的胥江旁。 那些鬼影并没有追出城中山的范围,而是缠绕着活血尸煞,将其拖拽进了医院。 他们并没有冲出来,证明我判断是正确的。 可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废弃医院此刻处于上山的公路上,两侧还有好几栋正常人的别墅。 我阴差阳错,竟然将这鬼蜮带到了活人居住的范围。 看样子,它不会回到山腰了。 鬼的数量太多,除却那些带回活血尸煞的,医院大楼还密密麻麻出来了不少鬼,在院中蠢蠢欲动,似要钻进周围那些屋宅。 心沉到谷底,手微微颤抖,我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天枢盘。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帮手! 罗盘是一张大符! 横跨阴阳界,可辟邪、化煞、镇尸、驱鬼…… 镇尸驱鬼,容易将罗盘损坏。 作用于镇宅,镇地的镇物,同生气合二为一,反倒不会损坏罗盘。 只是……天枢盘作为天枢阁的传承之物,师姐常年将其交予我手中,我却将其舍去,无疑是无法对师姐,无法对师门传承交代! 可如果我让那些鬼钻进普通人的房子,就会酿下滔天大祸。 被一座山死气酝酿的鬼,绝对凶煞异常,见人就杀。 心下一狠,我拔腿,再度穿过马路,回到城中山脚下。 距离一拉近,医院中的那些鬼,全都怨毒异常的盯着我。 活血尸煞伫立在所有鬼中间,它身上的符没有减弱。 拿命画出来的符,哪儿有那么容易被破掉? 鬼魂蠢蠢欲动,似要朝着我扑来,只是我还没上山路,他们就没有更多动作。 我目光迅速扫过山下,盯着天枢盘上指针晃动,脑中不停的推演着方位。 很快,我就找到一处位置。 那里正处于公路斜下方,路基旁边有很多大岩块,其他地方林木草丛郁郁葱葱,就只有那里寸草不生,甚至石块都幽暗发绿。 砂山为龙,龙脉有生穴死穴,生穴淌出之生气,往往可福佑一方。 那叫做生机口。 死穴淌出的死气,怨气凝结,为死穴正口。 要是周围那几栋屋子,有任何一座修在马路边儿上,或者是马路挪个位置,房子修在这里。 那屋宅就要承受山中死穴灌注出来的所有死气,宅中人必定接二连三暴毙,成为凶恶之鬼。 思绪间,我快步走到那位置。 寻了最隐蔽的地方,将天枢盘贴了进去。 岩块密密层层,如果无人在此仔细寻找,是压根无法发现天枢盘的。 淡淡的黄白色气息从岩块上出现,朝着整座山蔓延。 当然,它蔓延的范围不太大,刚好笼罩周围几座普通人的屋宅,以及那旧医院…… 医院中的鬼,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那活血尸煞同样无影无踪了。 我盯着那医院看了许久许久,却依旧挥洒不去心头郁结。 为了解决胡悦这一件小事,却招惹到这么大的麻烦,连天枢盘都被留下…… 归根究底,这不是胡悦造成的。 旧医院成了鬼蜮,活血尸煞只是核心怨气,因为他足够凶,被选中了而已。 其余的鬼,就像是铸造房子的地基。 那两个在旧医院摘器官,杀人害命的人,相当于给鬼蜮添砖加瓦。 这些环中,缺少了任何一环,都形不成鬼蜮。 他们才是最关键的导火索! 还有,这已经过了几个月,他们又换了几个地方,杀了多少人? 脑中思绪逐渐冷静,我记住了天枢盘的位置,只要寻觅到足够分量的镇物,就足以将其替换下来。 转身走向路边,一路走到了视野开阔,有车流的路口。 拦下来一辆车,我和司机说了许家的地址。 当我回到许家时,天都蒙蒙亮。 许家的下人大抵是熟悉了我经常这样出现,除了对我恭敬行礼,都没有二话。 我回到了后院里,去房间稍作洗漱,身上的衣服经过这两日的颠簸,又脏又破。 还好,房间的衣柜里有不少衣服,应该是许悠悠,或者是许多新准备的。 我施恩于许家,许家就将这些小事儿办的极为牢靠。 换上干净衣服,将法器随身装好,我给余文发了一条信息,让他来一趟许家,我又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过,我现在的情况,一个人不好处理,得有人随同。 此刻太早,余文大抵还没醒,消息并没有立即回过来。 我长吁两口气,精力耗尽,早就让我疲惫不堪。 躺下后,我沉沉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来后,屋内布满了阳光,腹中空空如也,不停的传出咕噜声。 精力倒是恢复过来了,脑袋里清明无比。 只不过,身上还有一丝丝亏空和疲惫,挥散不去。 起身,简单洗漱下,我出了房间。 一眼便瞧见了一道欣长身影,站在院子中间,背对着我。 不正是余文吗? “陈道长!”余文迅速回过头来。 他那张清秀的脸,再加上青色的道袍,在阳光映射下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气息! “咦……”余文脸色变了变,快步走到我面前,直直看着我的脸。 “陈道长,你面无血色,是透支了身体?” 道士是不懂面相的,不过,我损耗寿元,相当于伤及根本,余文自然能看出来。 “呵呵,麻烦事情总是不少,不过,有惊无险的解决了。”我说。 余文神色复杂,他和我对视了几秒钟,才说:“陈道长总说轻松话,六鬼肆的那几个人,就极其凶险,他们都没把你怎么样,你今天却这般虚弱,那代表对手更强了……” “明明你在替天行道,天医道观却如此对你,实在是不公。” “而我平白无故受你恩惠,更……”??我摇摇头,打断余文的话。 “余道长这样说,就是生分了,你帮我随时盯着薛烬,是和天医道观作对,所付出的不在少数,我只是将不好解决的烫手山芋甩给了你而已。” “就算对你有帮助,那不也是相辅相成吗?” 话至最后,我脸上露出笑容。 余文怔住半晌,才苦笑说:“陈道长字字珠玑,我说不过你。” 我长吁一口气,没有多言其他,直切正题。 将胡悦的遭遇经过,全部都阐述了一遍。 包括那两人摘器官,害人性命,以及城中山的鬼蜮医院,我都和盘托出。 当然,我没有详细的说天枢盘,只是说用镇物镇住了鬼蜮,暂时不会有危害。 如果余文能帮我找到更厉害的镇物更好。 我语罢,余文整张脸都紧绷着,喃喃道:“鬼蜮……陈道长好凶的道法,竟然能平安离开……” “杀人害命,摘器官……那两人狠毒之至!必要速速擒之!” “我怀疑,他们身后还有更大的利益链,陈道长你找我是对的,我背后有澄丰观,你招惹不起他们!” “不过,你确定,你还能找到他们吗?”??“毕竟那卦……”余文稍有一丝担忧。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准喜欢他,否则杀了你 “太过虚无缥缈了,对吧?”我说。 余文苦笑:“我虽说不懂算命风水,但面相之说,还是听闻一二。前段时间你看过我和许小姐面相,断出我们有灾祸。这合乎于我对于先生的认知。只是,通过鬼上身,瞧见虚无缥缈的人,就能断卦?” “算卦,不是需要生辰八字吗?”??我点点头,道:“余先生所说,只是算卦的一种形式,生辰八字固然能断卦,人本身亦可……” 先前我同余文讲述的时候,只是笼统说了一遍算卦,并没有解释过程。 此刻我一样没说那么详细,只是解释了生辰八字本身代表的东西,以及人模样身形能展现出来的东西,两者基本上是吻合的。 余文似懂非懂,眼神中的疑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信任。 “所以,陈道长我们要办两件事儿。除了那两人必须擒住,鬼蜮也得处理?”余文微嘘一口气,说:“人,反倒是简单点,鬼蜮要复杂的多,活血尸煞,还有上百恶鬼凶魂……” 我摇了摇头,打消了余文要解决旧医院的念头,直白的告诉他,不要去冒险,帮我找到镇物即可。 随后,我示意他和我一起离开后院。 走到前院时,我瞧见了许多新和许悠悠。 两人都在堂屋门口,看他们的架势,是看着后院方向。 显而易见,我回来的消息,不但下人会说,余文来了,他们自然能揣测一二。 并没有直接离开,我先进了堂屋。 “陈道长!”许多新显得有些振奋,他脸上依旧憔悴和疲惫居多。 “薛家的事情,有那么一点点眉目了,我嘱托了好几个朋友,都在四处打听,至多再过几日,就有个结果。” 我心头微跳,点点头,说好。 “我让厨房做了饭菜,一直热着呢。”许悠悠轻声说。 再之后,许悠悠就让人送上来了饭食,我和余文都吃了,许多新和许悠悠则在一旁等着。 罢了,许多新又提了一句,如果我们要去哪儿,可以让许悠悠开车送,不必要顾虑那么多,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得承担许家肩头重任的。 许多新明面上是这么说,可我心知他话里有话。 余文倒是听字面意思,看了我一眼。 我还是摇头,直说了跟我们一起行动太危险,不合适。??许悠悠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许多新怔住片刻,苦笑说:“那就算了。”??我和余文正要离开,却出了一个小插曲儿。 一个下人匆匆跑进堂屋,看了一眼许多新和许悠悠,才不自然的看向我,说:“有人找陈道长……” “唐家来的人。” 许多新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余文倒是若有所思。 我蹙眉,苗三阳又让人来请我了? 应该不是唐卫明了,先前因为苗妤妤的误会,唐卫民在我手中吃了苦头。 他肯定不会来找我,而且如果是他的话,他会直接进许家,下人根本不敢拦住。 很有可能,是唐钰? 不然,就是其余唐家的人。 我并不想和苗三阳多打交道,阜县古官街我差点儿吃了大亏。 人老成精,我肯定会被他计算。 思绪落定,我直接开口:“让他走吧,回去告诉苗先生,我没有兴趣再合作。” “哎,好。” 下人匆匆离开。 许多新脸色好看了些,才说:“悠悠,你送陈道长和余道长吧,虽说有些危险,但我们许家,还是有些人能担当得起,让许桓开车。” “好。”许悠悠点头。 我倒是没拒绝了。 有个稳妥靠谱的人开车接应,的确能减少许多麻烦。 只是我不想让许多新误会,和心生更多念想,才会拒绝许悠悠。 一行三人往外走去。 到了许家大门前,眼前的一幕,却让我脸色微变。 几个下人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全都双目圆睁,捂着腹部。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痉挛凸起的青筋,无一不彰显着他们的痛苦。 痛到了极致,是难以发出声音的。 一个身材娇小,穿着花花绿绿裙子女孩儿,坐在门槛上,手肘撑着膝盖,嘟着嘴,一脸的委屈巴巴。 我瞳孔微缩。 唐家来人,居然是苗妤妤?! 余文则一脸的如临大敌,手按在了腰间。 许悠悠后退两步,一脸的惊怕。 苗妤妤忽地站起身来,脸上总算浮现了惊喜。 “陈千叩!”她脆生生的喊我。 我心头微沉,脸色阴晴不定。 余文看了我一眼,满腹疑窦的表情。 “他们只是普通人,下手太重了。”我哑声开口。 苗妤妤嘟起嘴,拉长哦了一声,才小声嘀咕:“重吗……可他们说你不见我,还让我滚,我想进来,他们还对我动手动脚呢……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我只是小施惩戒。” 她手稍稍掐出两个诀法,顿时,那些下人的口鼻中,就钻出来数条黑漆漆的虫子,快速钻入了苗妤妤的脚下,消失不见。 那几个下人这才哀嚎出声,他们狼狈的爬起来,跌跌撞撞躲在了我和余文身后。 “苗先生让你来找我?”我依旧皱着眉。 “才不是。”苗妤妤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下一刻,苗妤妤忽然看向了许悠悠,她眸子睁得极大,稚嫩的脸颊上,竟然显现了几分幽怨和不满。 “姥姥说的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你不想让我下蛊,是因为她吗?” 苗妤妤抬起手,指着许悠悠的脸。 “可她没我好看啊。”苗妤妤朝着我走近。 余文眼皮微跳,目光透着询问。 我稍稍摇头,示意余文无碍。 结果苗妤妤还没走到我近前,她忽地转变方向,快步走向许悠悠! 她反应速度太快,距离又太近,我和余文刚反应过来,苗妤妤已经停在许悠悠近前了。 “苗妤妤,你住手!”我喝止出声。 苗妤妤却没搭理我,她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看着许悠悠,问:“小姐姐,你和陈千叩是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喜欢你?” 许悠悠眼中透着对苗妤妤的惧怕,下一瞬,她脸色却微微苍白。 “咦……” 苗妤妤若有所思,脸上有了一丝喜悦。 “我知道啦,他不喜欢你。” “你喜欢他?” “可你不准喜欢他哦,可以吗?”苗妤妤认认真真的说:“不然,我杀了你,让蛊虫咬破你的脸蛋,吃掉你的身体,我说到做到。”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约法三章 许悠悠面无血色,是被吓得不轻。 我语气更重,再度喝止了苗妤妤一声。 苗妤妤扭过头来,显得更为楚楚可怜。 “苗爷爷不让我跟着他了,我只能来找你。不然,我不知道去哪儿,因为你也不让我……” 我眼皮微跳,立即明白苗妤妤的意思。 她没有去找寡妇和我妈。 可为什么,苗三阳不让苗妤妤跟着他? 本身,苗妤妤是保护他的存在…… 我想起来上一次和苗妤妤分别的时候,看出苗妤妤面相的不对劲。 和她三两句对话,她就笃定,要对她动手的仇家,是天医道观的人。 我本意是劝她暂避锋芒,她却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就回去了。 思绪间,我先告诉许悠悠,让她进院里头去,让她不用担心,苗妤妤只是性格古怪了点儿,不会对她怎么样。 许悠悠低下头来,她说马上让许桓开车来接我们。 罢了,她退入院内,消失在走廊中。 许家那些下人一个都不敢留下,一起跟着跑了。 “三苗蛊女。”余文忽然开口。 苗妤妤眼前微亮,多看了余文一眼。 “叔叔,你知道的不少哦。”??余文:“……” “你杀了天医道观的人?”我并没有规避余文,直接就问。 苗妤妤双手握紧在一处,嘟起了嘴。 “是他们要杀我……实力不济,我也没有当时杀他们,下了蛊毒而已,小施惩戒嘛,谁知道,他们非但不跑,要和我殊死搏斗,喏,然后就毒发身亡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本来,就是他们想来杀我啊。”??苗妤妤这一番话说完,余文脸色骤变。 “叔叔,你是个道士……” “你应该不是天医道观的道士吧?哥哥应该和他们不对付才对呢。” 苗妤妤忽地又看向余文,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不准胡来!”我目光变得严厉。 “哦……”苗妤妤低下头。 我深呼吸,捋顺思绪,才告诉余文,上一次我在唐家和天医道观的人偶遇,再之后,张炯带着一群道士堵我,惹恼了苗三阳,苗妤妤从而下蛊的事情。 再然后,就是苗妤妤出现行死相,我推断和天医道观的人有关。 这基本上就和苗妤妤所言对上了。 余文轻吐一口气,才说:“张炯的性格,的确很顽固……唐家那档子事儿我知道,他们去找苗三阳,所求甚多。即便你没去唐家,苗三阳也不可能答应的。” “其实……老观主劝过,不要得罪苗三阳,一时吃亏就算了。” “只不过,天医道观地位高过澄丰观很多,老观主也只能提议,他们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是天医道观报复,我今天就当没见过苗姑娘,不知道这件事情。”??余文语罢,苗妤妤脸上欣喜更多。 她再度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苗爷爷年纪大了,迂腐了好多,还不如道长叔叔开明呢,他觉得,把我留在身边会坏事。” 一时间,我没开口说话。 苗三阳真的会有这种想法么?他会怕天医道观? 还是说,他故意借用这种方式,将苗妤妤推到我身边来? 两种推断各有可能。 苗妤妤肯定是想不到那么多,我若是让她走了,说不准,她就会去找寡妇和我妈呆着。 恰好,我和余文要去对付杀胡悦的那两人。 多一个苗妤妤,多了一份把握! 吐了口浊气,我才道:“约法三章,你可以留下,不过,你不能对我,或者是对我身旁任何人下蛊,要听从嘱咐安排,不可胡乱伤人。” “嗯嗯。”苗妤妤头点的小鸡吃米一般。 我看向余文,微微点头。 “车来了。”余文轻吁一声。 的确,一辆车停在许家宅外,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人站在车旁候着。 显然,他就是许桓。 一行三人上了车,余文去了副驾驶,苗妤妤则和我坐在后排,她显得很雀跃,时而看看窗外,时而看看余文,又看看我。 这时,余文接了一个电话。 他嗯了两声,脸色稍有一丝不适。 当电话挂断后,他才说:“陈道长,回头你要叮嘱许家的人,就当没见过苗姑娘,张炯伤得不轻,天医道观死了十一人。他们正向山门求助,同样,也勒令澄丰观,要竭尽全力捉苗姑娘。”??“恐怕,唐家和苗三阳也要有麻烦。”??苗妤妤一副无辜的表情。 听到天医道观死了十一人,我眼皮都一阵微跳。 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先叮嘱了许桓,车朝着西南方向开,在城中找一片耕地。 随后,我给许多新打了个电话,同他简单说了刚才的事情,表示歉意后,再让他叮嘱许悠悠,以及其余许家人,这件事情不能泄露出去,就当没见过苗妤妤。 许多新再三和我保证,说好。 将手机放下,我看向窗外。 一眨眼,一小时就过去了。 我们一直沿着西南方向在开车,途径了许多高楼大厦。 许桓和我说,可能找不到我说的地方,荆州发展很久了,城里头不可能有耕地的。如果一直开到城外,耕地就很多。 我摇摇头,让他不用多管那么多,一直开车就好。 手中没了罗盘,我只能大概确定,许桓走在西南方向,并不能完全肯定没有偏颇。 为何断定杀胡悦的两人在西南耕地处。 是因为那女人身形的卦象。 其貌丑大腹,预兆着她落脚于原野耕地,而她所住之处,必然有牛在耕土! 她自身极少出门,除非有事发生。 再过了半小时,我们到了城边儿上,再往前,就是郊区了。 许桓停下车,略显不自然的看向我,眼神询问。 “你开的方位不准,往回开。”我直接说。 许桓选了另一条路,大致往回程的方向驶去。 苗妤妤一直问我,是在找什么?怎么我连方向都分不清楚?这不像是我的实力和风格。 余文看出来了点儿苗头,他说会尽快帮我找到一件镇物。 大约四十分钟左右,许桓停了车。 他看着前方,直吞唾沫。 我微眯着眼,入目所视,周围都是高楼小区,车水马龙。 在公路的最中间,有一片用铁网围起来的空地。 不,那并非完全的空地,一侧种满了蔬菜,另一侧,地面才被犁过一遍,满是槽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好弱 余文胸口略起伏,看了我一眼,本身他对我信任就不少,此刻更是陡增。 我先问许桓要了个电话号码,让他找个附近的地方停车,我会随时叫他来接应。 许桓点头答应后,我们一行三人下车。 铁丝网并不高,一米左右,更多是象征性的围绕,正前方的位置有一道破破烂烂小铁门。 “余道长,你去后边儿,不能让人逃走。”我低声说。 余文点点头。 “不用哦,叔叔你跟着哥哥就好啦。”苗妤妤歪着头,显得极其乖巧。 下一刻,我才瞧见,她脚底下密密麻麻钻出一片虫子,快速钻过铁丝网,四散开来……它们的目标都是那栋陈旧的小楼。 我轻吐一口气,带上苗妤妤,的确多了一大助力! 蛊虫本来就小,不引人注目,用其封锁对方去路,简直是出其不意。 余文眼中微微有所忌惮,他并没有靠苗妤妤太近。 铁门没有上锁,我们进去后,穿过那片空地,很快就到了旧楼前头。 楼旁边搭了个棚子,一头老黄牛正蜷趴在地上睡觉。 棚子旁边儿,还有个老汉,夏末,天气依旧炎热,他穿着汗衫,胳膊上的皮软绵绵的,肌肉却虬结大块儿。 余文稍有疑惑。 我脸色不变,心头却极其警惕,注意着周围风吹草动,同样我还注意着苗妤妤的动静。 那人十有八九在这里,她看见我们,即便不认识我们是谁,肯定都知道来者不善。 若是他们跑,蛊虫那里肯定有反应,苗妤妤相应就会有动作。 “大爷。”我喊了一声。 老汉晃悠悠的睁开眼。 “你们干什么?有事?”老汉惺忪的睡眼,显得极为警惕。 “找个朋友,大概这么高,胖胖的。”我形容着那女人的长相。 “找小文的?” 老汉反应过来似的,他冲着三楼,正要喊出声。 我瞳孔微缩,踏前两步,到了老汉近前。 “你……”我抬手,掌刀打在老汉脖颈上,他没发出声响,就昏死过去。 手微微抬住老汉身体,将其平放下来,依旧没发出多大动静。 余文和苗妤妤快步到了我身旁,我们三人就在屋檐下,上方往下看,也看不见人影了。 毫不犹豫,推开了一楼门,一眼就瞄中了楼梯,我在前,余文随后,苗妤妤最后边儿,一行三人快速上了楼。 这还是那种中间空洞,楼梯环墙,左右是房间,中间一道走廊的老式风格建筑。 没有天窗,没有开灯,楼内光线就很暗。 站在楼道中央,我注意力都在耳朵上。 我们上来的快,几乎没什么动静。 楼内几乎也没任何动静。 要么是对方还没发现我们来了,要么……就是已经发现,蛰伏准备动手! 余文和我一个眼神示意,他靠近右侧屋门,我则缓缓贴向左边门。 这时,苗妤妤却冲着左边门挤了挤眼睛! 我瞳孔微缩,抬腿,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砰的一声,门开了! 屋内漆黑无比,更没有半点儿光线,黑洞洞的,完全瞧不见人影。 唰!破空声响起! 一根漆黑的细箭,直接刺向我面门! 这同时,我余光瞧见余文转头,朝着我靠近,右边那道门竟同时开了,一个眼睛奇大无比,下半张脸极其窄小,像是没有下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面容阴厉,双手持着一柄刀,猛地朝着余文扑去! “叔叔小心!”苗妤妤反应格外快! 她提醒了余文,我便不用分神。 身体往楼道外沿一闪,躲过了那根细箭! 手在腰间一抚而过,一柄铜剑骤然甩出!射入黑洞洞的房间中! 一声惨叫传出! 另一头,余文和那男人交手在一处! 那男人看起来狠厉,手段却一般,直接被余文卸掉了手中的刀,并抓住肩膀,一头狠狠撞在了墙上。 咚的一声,男人昏死过去,软倒在地。 我跨步进了左边房间,听觉极其敏锐。 漆黑的屋里,却什么都瞧不见。 只听哗啦一声碎响,顿时屋里有了光。 是一扇窗户破了,隐约还瞧见一个人影坠了出去! “哼!”??苗妤妤抬起手,快速掐了两下。 更为凄惨的叫声,从窗户外边传进来…… “嘁……”苗妤妤看向我,睁大了眼睛:“好弱啊,哥哥,我以为你带上那个叔叔,还带上我,对手多难对付呢。” 我:“……” 实则,我也没想到,那女人和这男人,两人这么不堪一击…… 可转念一想,真的手段高超的人,会“屈尊降贵”,来对付普通人吗? 最多……他们两个算是工具人吧? “把她弄进来。”我吐了口浊气,告诉苗妤妤。 苗妤妤嘟了嘟嘴,快速走下楼。 这时,余文推开右侧屋门,径直走了进去。 我停在左侧屋门口,目光扫视屋内。 普普通通的床榻,普普通通的书柜,衣柜,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若非他们率先动手了,若非我通过胡悦看到过……他们两个最多算是丑陋一些的普通人,根本无法联想到,两人杀人如麻! 余文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一无所获的摇头,不过,却将那男人提了起来。 “先下去。”我说完,便朝着楼下疾走。 余文快步跟着我往下走。 等到了一楼,房门大开着,光线透亮。 一个很胖很胖,大腹便便的女人,捂着肚子,额头上青筋鼓起,汗珠直冒,显得痛苦万状。 她胳膊腿儿沾满泥巴,脑袋还磕破了皮,鲜血长流。 苗妤妤站在一旁,显得很无趣。 门外,那老汉依旧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 棚子里头的牛站起来了,不安的哞哞叫着。 砰的一声闷响,是余文将那男人甩在地上。 我冷眼看着那女人,她极其痛苦,眼中又万分茫然。 “我……不认识你们……”她颤巍巍的说:“就算是道士……总不能滥杀无辜……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米婆……” “不……你们不是正经道士……寿喜宫的人?” 女人脸上的麻子粒粒分明,因为剧痛,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顿时就明白,她是因为苗妤妤的手段,才认为我们不是正派? “我们……没得罪寿喜宫……” 女人颤栗的说:“你们胡乱下手,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第一百四十章 荒废学校 从六鬼肆的马有才,骗寡妇和我妈的那中年人,再加上这女人……已经有三个人,在我面前提过寿喜宫!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歪门邪道,就那么多? 余文脸色很难看,就像是寿喜宫三个字,戳到了他的痛处。 下一秒,余文猛地抬手,一巴掌打在了那女人头顶。 她肥胖的身体仰翻过去,重重倒地,不省人事。 “寿喜宫……” 余文的脸色又从难看成了耻辱。 “陈道长,你要小心寿喜宫这个地方。” “实不相瞒,我听过寿喜宫多次了,应该也和他们交过手。”我如实回答。 “交过手?”余文瞳孔再度一缩。 “嗯。”我简单说了关于何隆一家的事儿,以及之后被三个道士围攻,我并没有隐瞒余文,直说了,我此前甚至还怀疑过澄丰观,因此我上观,主要目的并非是挂名,而是想看,澄丰观是否挂羊头卖狗肉的恶观。 余文这才恍然大悟。 他苦笑道:“陈道长胸腔中的正气更浓郁,薛烬怎么敢和你比。” “寿喜宫,是一个很畸形的存在。里边儿的确全是道士。” “正常道观,以诛尸灭鬼为己任。寿喜宫却并非如此,他们只顾自身,甚至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益的,即便是养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荆州这么乱,六鬼肆,以及其他养鬼为恶的势力能够发展下去,和寿喜宫有很大关系。”余文叹息。 我却越听,越觉得怪异。 明明,荆州还有澄丰观,以及一系列其他道观才对。 怎么一个寿喜宫,就弄出这么大乱子? 就好像寿喜宫点头了,荆州就成了那些为非作歹之人的温床? “陈道长,你感觉到问题了,对吧?”余文眼神更为复杂,才说:“寿喜宫的组成,核心是道士。” “可他们自身不培养道士,而是吸纳,莫不是被逐出道观的离经叛道者,就是已经行将踏错,却还在各个道观内的道士。” “或许,澄丰观就有寿喜宫的人。” “其他道观更无法豁免。” “正因此,很多信息传递到观内的时候,都会被有心人拦下,从而让各个道观的行动滞后。” “我能直接换了青袍,观内对我的信任度飞涨,和这件事情关系密切。” “正常情况下,想要抓到六鬼肆那么多人,不可能的。”??我顿时恍然大悟。 余文正色许多,叮嘱道:“陈道长你和寿喜宫的人动过手,他们必然一直都盯着你,莫不是在等一击必杀的机会,就是想要将你拉拢过去。”??“你得恪守本心,还得小心危险加身!” 寒意,猛然滋长了不少。 若是余文不解释,我都没有察觉。 还以为当时从那三个人手中逃离,就平安无事,没有招惹到他们了。 可没想到……阴云就在头顶,威胁随时都在暗处! “他们应该不是六鬼肆的人,六鬼肆不做这种买卖,我会把他们带回去拷问。”余文将话题拉开了。 “余道长,你也得小心。”我慎重了许多。 荆州的暗潮涌动,来自于寿喜宫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余文先抓了六鬼肆的人,紧接着又抓了这满脸麻子的女人,以及那三白眼的男人,必然会引起注意! 除了两方实力恨不得将余文杀之而后快。 寿喜宫,说不定也会出手! 余文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不再多言,给许桓打了个电话,让他将车直接开进来,再将那对男女弄上车。 昏迷不醒的老汉,只是个普通人,余文并没有带走他。 车先去了一趟许家,我同苗妤妤下车后,许桓又驱车去澄丰观。 我同苗妤妤经过走廊时,堂屋空无一人,我便带她进后院,安顿了一个空房间。 苗妤妤显得欢呼雀跃。 我抬手揉了揉眉心。 苗妤妤跟着我,其实让我很为难。 这很不方便。 尤其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非想要给我下蛊,字里行间,都和男女事相关,这更让人难以启齿。 只是我一时间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说不得,得去见一次苗三阳,疏通他的顾虑? 有可能苗三阳是真的顾虑,有可能,他就是刻意为之,迫使我去见他? 我心头微凝。 如果,苗三阳是真刻意为之,那我何不将计就计,就让苗妤妤暂时跟着呢? 只要我提防着苗妤妤,不要被她下了蛊。 那这件事情对我就没有坏处。 我就不信,苗三阳能忍受苗妤妤一直不回去? 思绪至此,身后传来了一阵注视感,我立即扭过头去,许悠悠正站在后院门口。 她抿着唇说:“我爸想见你……薛家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眼皮微跳,迈步走了过去。 许悠悠身体轻颤,快速后退两步,似和我拉开距离。 显然,苗妤妤将许悠悠吓得不轻。 倒也好,能彻底打断许家的念头。 很快,到了堂屋。 许多新正在来回踱步,驻足,他抬头看向我。 “陈道长……”他语气稍显的不自然,似是忌惮。 “许家主,但说无妨。”我沉声开口。 许多新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薛家……明面上家族做的挺光鲜,尤其是在陈远村周边名声很好,实际上他们问题很大……” “其实几天前,我嘱托的人就查到薛広的线索了,他经常出入一些医院,还有福利院,见一些很特殊的人,近几日他行动更神秘,好不容易才有人跟踪到他最后落脚之处……” “那里是一个旧学校……” “我觉得,陈道长你独自去不会太安全。” “我朋友告诉我,那个学校以前就很特殊……之所以荒废,是因为发生过一些极其恶劣的事情,闹鬼很厉害。”??我瞳孔微缩,心头却猛跳起来。 闹鬼很厉害? 那这就和薛広做的某些事情对上了。 他当日算计我,还用了一家三口的尸鬼。 我只要找到薛広的同时,通知余文带人来,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无论薛烬做的再好,掩饰的再好,他都要阴沟里翻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善事? “都发生过什么恶劣事情,许家主,你应该调查出来了吧?”我语气沉稳,面色不变。 “最开始是一些学生消失了,之后有老师瞧见他们出现在各个位置,操场,后山,天台……再然后,那些老师也离奇失踪。” “突然有一天……有个老师疯了,拿着刀,见着人就砍,说他们都是鬼,那天死伤了不少学生,最后那老师被击毙……” “再也没有家长将孩子送去那学校,本身学校里还有一些特殊的学生,慢慢的,他们应该是被疏散,或者也失踪了,只是他们多是孤儿,就没人过问。” 许多新解释的很仔细。 “你说学校特殊,人特殊,学校是因为出事?那人呢?为什么特殊?”我若有所思,再问许多新。 “没有那么简单……”许多新一脸复杂,才说:“学校里的学生,都是聋哑人,至于更特殊的人,是一些残疾,畸形的孩子。” “薛家以前资助了那学校,他进医院,福利院,都是找畸形儿,把人录取进去,相当于做善事。” “不过,学校频繁出事,那就不可能是善事了。”许多新长吁一口气。 我点点头,才完全明白许多新的意思。 “地址给我吧许家主,放心,我会谨慎对待的。”我面色缓和。 许多新欲言又止,他给了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那位小姐……”许多新又面露担忧。 “我会带着她一起离开。”我说道。 许多新稍显的尴尬,才解释道:“陈道长,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只是她行事作风乖戾,我怕你不在的时候……” “我没有多想,许家主无需有心理负担。”我再度安抚许多新一句。 许多新神态总算彻底缓和。 “我刚联系过许桓,他说刚送余道长回到澄丰观,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在道观门口多等会儿,陈道长,你要是需要余道长做帮手,现在可以喊许桓将他接下来?”许多新又试探的问。 我摇摇头,说不用。 并且我再度叮嘱许多新一句,关于我和余道长的关系,他得在许家稍稍克制一下,不能让人尽皆知,更不能流传出去。 许多新立马让我放心,家族里所有人他都叮嘱的很好。 我这才点点头,转身离开堂屋。 余文是要来帮忙的,但不需要许家接。 我回到后院里,才发现苗妤妤又在院内,并没有待在屋中。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百般聊赖的撑着下巴。 瞧了我一眼,又看看我身后。 “不要再吓许悠悠了,她只是个普通人。”我摇摇头。 “哦……”苗妤妤鼓起嘴:“我才没有吓她。” 皱了皱眉,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直接便告诉苗妤妤,我又要出去办事,这件事情会很危险,她可以跟着我去,也可以回唐家。 顿时,苗妤妤眸子一亮。 随即,她哼了一声:“刚才那件事情,你表现的好像也很麻烦的样子,结果简简单单就解决了嘛,苗爷爷不让我回去的。”??苗妤妤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我不再多言其他,示意她跟我往外走。 离开许家后,我先沿着路边走,同时给余文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余文声音略小,似是周围不方便讲话似的,告诉我,等会儿他给我拨过来。 我便将事情发成了一条短信,说了薛家有了眉目,以及薛広所在的地址,我的打算。 然后我才拦车。 坐在车上,我用手机搜了一下那学校的地址,粗略知道了方位。 结果刚到一半路程,苗妤妤就和我说她饿了,要吃东西,不然没力气办事儿。 我蹙眉,下车,带着苗妤妤就近进了家饭店。 她点了不少菜,小巧玲珑的个子,饭量不小。 这倒也还好,本身我就要等余文的回话,才能进行下一步。 大约四点左右,余文给我回了个电话,他先告诉我,那两人被扣押起来了,暂时还没问出什么有效的东西,然后才说,他会带领一批值得信任的道士过来,在学校附近等着,等我觉得能够坐实薛家问题的时候,就通知他们露面。 我和余文说了,只要薛広控鬼,这就是薛家有问题的铁证如山。 差不多聊到这里,我们挂断电话。 从饭店再赶往那学校,因为高峰期,又花了四十分钟左右。 学校坐落在一块很大的空地中央,周围都是那种还没开发的地皮,只是用铁皮围栏挡了起来。 时间太长了,地皮里头都生满了荒草,荆棘,小树苗。 直至校门口,围墙高耸,铁门生满了锈迹。 横匾写着:“荆州市新开区特殊学校。” 看似铁门斑驳锈迹,却能瞧见锁头的位置很光滑,显然,是有人常年进出这里。 若非许家调查,我想要在这里找到薛広,几乎是不可能的。 “阴森森……”苗妤妤搓了搓胳膊。 “喂……哥哥。”苗妤妤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小声说:“我只能对付人,对付不了鬼哦。我怎么感觉,这里鬼很多的样子?” “你跟着我就好了,自不会出事。该你出手的时候,你就及时出手。”我和苗妤妤说。 “哦……好。”??苗妤妤小心翼翼的抓紧我衣摆。 “放出蛊虫,看看这里的人都在哪儿,不要让他们逃走。”??我再度告诉苗妤妤。 说实话,苗妤妤能起到的作用很大。 她依旧一只手攥着我衣摆,另一只手掐诀,口中低喃。 细密的黑色虫子从她脚下爬出,四散而去。 我并没有待在原地等着,站在校门口,目标太大了。 先后和苗妤妤爬过铁门,进了学校内。 苗妤妤的感觉没错,这地方的鬼的确不少。 明明现在才夕阳垂暮,那股阴冷的凉气儿,就像是站在空调房里似的。 四下看去,地面横七竖八,都是一些特殊的盲道,尤其是操场,更有好几条盲道环绕成了圈儿。 一些地面的裂隙中长出了不少杂草。 “蛊虫……失控了……”苗妤妤忽显得茫然失措。 第一百四十二章 畸形 “失控?为什么?”我略不自然。 “不好说,姥姥讲过,在一些特殊的环境里,又比蛊虫还凶的毒物时,蛊虫就会失控。或者阴气冲天的乱坟岗,死人特别多的地儿。”苗妤妤小声回答。 我沉默片刻,才道:“那你跟着我即可,该出手时出手,没有问题吧?” “嗯嗯,只要蛊虫不离开我超过一定范围,就没问题。”苗妤妤小鸡吃米一般点头。 我径直朝着学校深处走去。 其实,苗妤妤本身就是外力,无法用她起到侦查和封锁的作用,能关键时刻帮手,已经足够了。 就只能看,薛広会不会发现了我就逃,还是他恨不得对我杀之而后快? 我相信,上次我对薛烬下的狠手,会让薛広内心也记恨不已! 穿过了操场,到了教学楼前头。 更为冰冷的感觉涌了上来,明明还是傍晚,夕阳高悬的天色,这一霎却变得阴暗许多,就像是天黑了似的。 忽地,一道话音入耳。 “喂,你是谁,来干什么的?”??教学楼右侧有个小门,门开了。 慢吞吞走出来一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他相貌生得很是恐怖瘆人,上下嘴巴中间都裂了两指宽的缝,露出牙床和发黄的板牙。 我瞳孔微缩,完全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看见正常人? 当然,这正常,只是说他是活人。 “我来找人。”我轻吐一口气,朝着那保安靠近。 “找人?找谁啊?”保安显得很是警惕,疑惑。 “薛広,听过么?”我距离保安只有四五米了。 “薛校长?”保安愣了一瞬。 “你知道他在哪儿?” 保安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校长不会随时待在学校的。” 我没吭声,脸色却阴晴不定起来。 薛広是这里的校长???这学校明明荒废很久了啊,还在运转? “薛校长让你们来的?”保安又问了我一句,显得疑惑万状。 “那不然,正常人能找到这里吗?”我微嘘一口气,放弃了动手的打算,紧接着问:“那他今天什么时候会来?平时,他住在这里么?” “校长有时候住在这里,今天……应该会来吧?晚自习的时候,还有考试呢。” 保安顿了顿,又说:“你们可以在这里等他,需要我打个电话吗?” “不,不用,他这会儿不在,应该就是还忙,我们等一会儿就好了,其实,我是想参观一下,我家有个弟弟,比较特殊了一些,他和我聊过,可以送来这里。” 保安这才恍然大悟,他看我的神态又带着一丝唏嘘和感慨。 “也就这儿,能让大家过正常点儿的日子,上正常的学了,刚最后一堂课下了,大家应该在食堂里打饭,我带你们先参观教室还是食堂?” 从保安面相,相格来看,他的确没有撒谎。 薛広真在运转这荒废的学校? 甚至还有正常的班级?学生? 天色阴暗的瘆人。 夕阳光几乎都被暗光吞没了。 教学楼满是斑驳裂痕,生满了霉菌斑,怎么看,这里怎么都正常不起来…… 去食堂的话,应该就能瞧见这荒废学校所谓的学生? 更能一眼看出来,薛広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去食堂看看吧。”我说道。 保安诶了一声,让我们等等。 他钻回保安室,却拿出来了一个铁皮饭盒。 苗妤妤左右四看,更小心翼翼的拉着我衣摆。 “其实,学校里很少能有家长来了,基本上,那些孩子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你弟弟的问题应该很严重吧?” “不过,你们还能将他留在家里,甚至出来找学校,能看得出来,你们一家都是好人。”保安再度唏嘘的叹了口气,他带路从教学楼侧面走去。 我先前的话,是胡诌的。 我哪儿有什么弟弟? 能找到这里就是一件古怪事儿,不说出个合理的缘由,保安肯定怀疑。 提了薛広的名字,顺着这地方的环境说事情,才抚平这保安的多疑。 “这里孤儿很多吗?”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保安,打蛇随棍上,提了新的问题。 “是啊。”保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笑了笑说:“就这副模样,出门在外,都吓人,我算是正常点儿的,校长给了碗饭吃,其他娃娃,有的惨哦。” “不过,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在这里能接受的对待,是最公平的了。” “薛校长还做生意哩,娃娃们年纪到了,都能安顿的不错。” 教学楼并不大,很快就走到了后操场。 前边儿没有亮灯,后操场的路灯却亮着,教学楼后右侧,还有一片平房,大约得有二三十米长宽,占地面积大。 食堂,两个镂空大字立在正面入口处。 隔着老远,就能瞧见里边儿影影绰绰的人在晃动。 “好像,你找的是一个好人?”苗妤妤用细弱蚊吟的话音说。 保安走在稍微前边儿的位置,没听见她的话。 我没吭声。 直觉告诉我,薛烬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这学校是在运转不假,可之前为什么对外荒废呢? 学校里失踪的学生去哪儿了?老师为什么杀人? 这些都是问题。 因为我没接话茬,保安就没和我多言了,自顾自的往前走,时不时停下来看我们一眼,有没有跟上。 很快就到了食堂门前。 脱漆的餐桌一张张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排,约莫能坐下十余人。 整个食堂桌子不少,不过坐着吃饭的学生,数量并不多,大约百来人。 这个不多,同样是相对来说……对于食堂不多。 对于一个本应该荒废的学校,却着实不小了。 苗妤妤打了个激灵,她紧攥着我衣摆,人都快贴我身上了,俏脸一阵苍白。 我同样脸色微变,因为这里的学生……太过不正常……??许多新说过,这里曾是聋哑人学校,还说过薛家资助过这里,甚至收容了很多畸形,特殊的学生…… 那保安就是个畸形人,我胡诌的特殊,一样是往这一边儿靠。 保安对我的态度马上就变得信任许多。 当时我就揣测,这里的学生多是畸形的,特殊的…… 可我没有想到,会那么特殊……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杀的学生和老师 离我们最近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人,都大约十岁出头的模样。 一人的脸像是从中间劈开了,又长好了皮肉,鼻子却是两个,嘴巴又极其小,他眼距很大,有些像是唐氏儿。 另一人看似正常,可他左边儿肩膀很宽,左袖里头钻出来两只手。 他只是用右手在吃饭。 再稍过去一些,有个年纪看似很小的孩子,只有三四岁,是站在长条椅子上,吃力的摆弄着筷子。 仔细看去,他脸却皱巴巴的,活像是个老头…… 食堂里嬉嬉闹闹,倒是和这里阴暗腐旧的环境大相庭径。 一部分人扭头过来看我们。 还有一部分人头埋得更低了些,似是紧张怕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想这样,这些孩子更不想这样,你弟弟也一样不想长得特殊瘆人,对不对?” 保安再度看向我,更显得唏嘘万状。 我沉默不言,一时间,心绪都复杂不已。 就在这时,远处走过来一男人。 四十来岁的年纪,外貌看上去像是个正常人。 他穿着一身衬衣,带着一副眼镜儿,似是老师做派。 “老王,这两位是?”男人语气疑惑。 “哦,胡老师,校长让他们先过来看看的,他们家里有个弟弟……”??老王话并没有说完。 那男人,也就是胡老师,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有一段日子,没有家长先来参观过了,大部分我们学校里都是孤儿,有的孩子,还是婴儿就被遗弃了,是我们抚养长大的。”胡老师露出笑容,和我们解释。 我目光稍显的深邃,凝视他的脸。 粗看,他没什么问题。 可稍稍细看,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眼珠子里满是血丝,似是一根根凸起在眼球表面。 在面相上来说,血筋满目,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老师,有问题。 “还不知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胡老师和善的问我。 “我姓唐,老师喊我小唐就行了,这是我堂妹,您可以叫她苗苗。” 我回答之余,目光再度扫过食堂。 “呵呵,小唐,你弟弟有什么方面的问题?你可以先和我说一下,校长那边大抵应该知道了吧?” “他有些脑瘫,然后,这里多了一张脸。” 我指了指自己右脑侧。 其实这全都是顺口编的,上学期间学过的书里头,就讲过世界上很多畸形儿,再加上这食堂里的人,给了我一些联想。 “两张脸?”胡老师语气稍稍重了些。 从他话音深处,我似是听到了一种惊喜的感觉? 旁人听不出来,相术中,对声音其实有很详细的描述,我能听得出他的情绪。 “的确很遗憾,不过送来我们这里,他就能正常很多了,多和相似的人交流,对他来说不会那么孤僻,很多命运不好的孩子,最后换上了自闭症,抑郁症,或者别的精神问题,这都屡见不鲜。” “你们吃过了么?试试食堂的饭菜?” “吃过了,吃过了!”苗妤妤赶紧说,像是生怕去和那些孩子同桌似的。 “呵呵,那要参观一下教学楼么?如果你们觉得没问题,我可以走一趟,陪你们将弟弟接过来。”胡老师又道:“那样的话,你们早些轻松,也更放心。” 明面上,他所说,所做的都是好事儿。 可从字眼情绪中,我却听出来了异样之处。 他的渴望更多了。 这种情绪,是从惊喜演变过来的。 似是我空口编纂出来的弟弟,是他们很需要的人? 不,这更像是某种需要的物品! “等一会儿校长来了,一起去吧。”我微嘘一口气,又说:“可以先看看教室?再去你们办公室等他,胡老师你还可以告诉我一些东西,先前保安大哥和我说了一些了。” 此时此刻,那保安已经不在我们身旁。 有老师和我们交谈后,他去了前边儿打饭。 “也可以,薛校长今天是要过来的。算时间,也快了。”胡老师点点头。 “走吧。”他往前带路。 离开食堂时,天色更暗了。 夕阳完全被暮色吞并,只有薄弱的灯光,照亮了路面。 后操场和前边儿修的很相似,有着正常路面,也有盲道。 我隐约瞧见了一些人,静静的站在盲道上,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处,一动不动。 胡老师没看他们。 本来很谨慎的苗妤妤,却像是没瞧见他们似的,只是小心翼翼跟着我走。 下一秒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不是人,而是鬼? 只不过呆呆的伫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神志似的。 它们也不是鬼?而是空魂? 当然,我只是视线瞟过,并没有太长时间盯着看。 转过教学楼侧面,跟着胡老师上了楼梯。 入目所视,中间的楼层都是闭了灯的,甚至两侧有铁门封住。 等到了顶楼,才有教室里传出微弱灯光,两侧铁门开着。 甚至我注意到,楼道外沿都有防护网。 “学生们都比较特殊,有时候不好管理,这些设施是为了安全起见。” “以前这座学校荒废,就是出了管理上的问题,有一些学生精神状态不好,自杀了几个,老师的精神压力也大,才会出事。” 胡老师轻叹一声,和我解释两句,粗略和许多新告诉我的信息吻合,不过,他说的更轻描淡写一点儿。 “薛校长不只是资助了学校,他本身还有很多生意,可以安顿不少学生,孩子会在我们这里留到成年,他们可以自愿决定要不要留下工作,如果不的话,就回归家庭。”一边往教室方向走,胡老师继续说。 教室倒是都正常的,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走到第二个教室的时候,里边儿有一个学生,他趴在另一侧的窗户上,一直看着,身体不停的颤栗着。 胡老师一怔,稍稍蹙眉,说:“我先带你们进办公室,这落单了一个孩子没吃上饭呢,我得送他去食堂。” 胡老师这句话,就稍显的尖细。 其实,正常在苗妤妤来听,是没有问题的。 用相术方面去听他的话,就能听出,他所说的并非实话! 不过,我还是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烂肉的味道 胡老师面带笑容,带着我们回退几步,教室的铁栏门外边儿。 楼道最边上,是有个小房间的,能看见里边儿有办公桌,电脑,还有沙发茶几。 我和苗妤妤在他的示意下进了办公室。 随后,胡老师匆匆朝着教室那里走去。 苗妤妤稍有些不自然,小声说:“看上去,就是一些纯好人,你还要对付那个校长吗?” 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苗妤妤上沙发那里坐。 我则换了个身位,似是侧身对着办公室门窗,没有直接看着外边儿。 一两分钟左右,那胡老师牵着那落单的孩子出来了。 他眼睛很怪异,看上去模样是正常人,眼珠子却完全发白,像是瞎子…… 仅仅瞥了一眼我就扭过身,背对着办公室的门看着苗妤妤。 心头的寒意,更为重和浓郁了。 先前那胡老师的话,不仅仅是在撒谎,外表是尖细,明面上是谎言的语气,实际上,内里还有一丝腔调,似是破锣。 破锣调,杀人音! 胡老师说是送落单孩子去食堂,实际上,是想杀人! 脚步声逐渐远离,是胡老师走远了。 苗妤妤看我的眼神愈发古怪,小声嘀咕:“哥哥,你怎么神叨叨玄乎乎的。” 我摇了摇头,稍稍默了几秒钟,低声道:“跟我来。” 语罢间,我骤然转过身。 顿时,我头皮一阵发麻。 办公室门口静静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得有一米八开外了。 整张脸显得很臃肿,嘴巴发紫,下巴的位置像是吊着个水囊似的。 从外貌上看,他至多十几岁,还是个孩子。 一个畸形的孩子…… 不,他半个脚掌沾着地,脚后跟飘了起来,地面没有影子,分明是个鬼! “你看到我了?”他喃喃问。 我眼皮狂跳。 本能的反应,已经出卖了我…… 说实话,再冷静的心态遇到背后这样古怪的鬼,都很难保持镇定! 他出现在这里,绝对不简单! 在此之前我瞧见的所有鬼,都是宛若空魂,呆呆的站在一个方向! 这是唯一一个有思绪,有反应的! 是那胡老师留在这里的鬼! 用作于监视我! 这地方看似做慈善,背地里,绝对不是什么好勾当! “你看到我了,你不是要在这里等吗?你们要去哪儿?”??那孩子的语调,瞬间变得凶狠,尖锐,质问! 他双臂陡然抬起,朝着我脖子报来! 苗妤妤早就看见他了,脸色微微发白,紧抿着唇,没敢发出声响,闹出隐患。 我反应速度同样极快,瞬地捏出阴五雷诀法,拳掌击中他胸膛! 一道烟气窜起,眼前的鬼影消失不见,手中多了一枚符团。 这鬼看似可怖,实际上并没有多凶,连怨鬼都算不上。 只是,那胡老师让我们留在这里,都放了一只鬼盯着我们,足以见得他的谨慎! “怎么会有个鬼……” “盯着我们?”苗妤妤这才吞咽了一口唾沫,显得小心谨慎。 “他要杀了刚才那个孩子。”我压低声音,同时疾步走出办公室。 苗妤妤快步跟上我,更是花容失色。 “为什么!?那只是个孩子啊?”她愈发显得茫然。 “刚才那只鬼,是因为拦路,所以主动出现了,这学校四处都是鬼,你没有先生和道士的心眼,自然不容易瞧见,这学校四处都是鬼,四处都是问题,所有孩子都被圈养了,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先解决掉那个老师,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语速极快。 这也并非是破坏计划。 解决掉了那胡老师,薛広就少一个帮手,这学校的危险就薄弱一分。 还有,那些孩子已经很可怜了,莫名其妙再被杀了,就太过不公。 很快便下了教学楼,我注意力都在听觉上,耳朵都微微轻颤。 先前那鬼并没有阻碍我行动,我随即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苗妤妤满脸不解,惧怕显得更多,跟上了我。 我循着轻微的动静,从教学楼另外一侧慢慢走了出去。 视线尽头,便瞧见了一道人影,正是那胡老师,拉着一个孩子往前匆匆走去。 这方位,刚好是那食堂的背面,我才瞧见,这里居然还有一栋孤零零的小楼。 食堂的层高比小楼高,以至于小楼挡在后边儿,无法看见。 并没有立即往前,我稍稍压了一会儿。 当那胡老师带着孩子进了楼后,我脚下速度才加快! 苗妤妤面对鬼的胆子不大,速度却不慢。 我们很快就到了小楼下边儿。 这是一个二层楼,窗户里都黑漆漆的,没有光。 虚掩着的屋门,能够瞧见里边儿只有一个单独房间。 风水上说……独屋孤单房,二室鬼上梁。 楼太小了,内里房间和外边儿等宽,代表里边儿就那么大。 没有上二楼的楼梯,更没有别的遮掩身体的东西…… 胡老师和那孩子呢? 也就两分钟,怎么就不见了!? 我深呼吸,保持足够的听觉,仔细听着任何动静。 以更轻微的动作推开房门,迈步入内。 入目所视,的确是个空荡荡的房间…… 的确,这里没有上二楼的楼梯…… 要么外边儿屋后能上去,要么二楼就只是一个能看不能入的死屋! 最关键的是,窗户都封闭着,我们过来的那么快。 胡老师和孩子人呢? 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额头微微见了薄汗,我鬼使神差的冲着身旁窗户位置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眼,便瞧见教学楼…… 从这角度,正好能瞧见五楼顶楼的一扇窗户…… 我顿时就联想到,先前那孩子,就是在看这里!? 正因为他看这里,所以,胡老师才要杀他? “有……有点不对劲……”苗妤妤声音特别小,几乎只有我能听见,她身体也快贴在我身上了…… “我身上的蛊虫……在颤栗……很少有这种时候,它们怕这个地方……” “我好像闻到一股很难闻的烂肉味,你闻到了吗?” 我没吭声。 鼻翼间的确嗅到了一股味道……岂止是烂肉味儿,那股臭气直冲天灵盖,都快让人昏厥了。 目光极其锐利,我四扫着屋内。 这房间绝对有问题! 那胡老师,我必须对付了,否则等他杀了人回去,那只鬼被我收了,他一样能发现问题。 还有,一旦薛広回来,和我们打上照面,必然会直接动手。 根除掉一个变数和帮手,就多一两分把握!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祸临头? 思绪极快,我视线更为仔细警觉。 房间就那么大,其余窗户也无痕迹。 我遍寻不到,正要出屋子,看看是不是后边儿有上楼的梯子。 心,猛地收缩一下,一股浓郁的悸动感涌了上来。 我脸色微变,鬼使神差就想到一个点。 “蛊虫,在哪儿颤栗的最凶?”我立即问苗妤妤。 胡老师肯定不在二楼,若是他在,那我们跟来了,说话的动静他早就听到了,肯定会动手。 既然没动手,就代表他还没发现…… 先前所想的推断,再一次涌上脑海。 就因为那孩子看这里,才让那胡老师起了杀心。 二楼,几乎没什么遮掩,不存在发现不了我和苗妤妤,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不在楼上……而在脚下! “那……那里……”??苗妤妤显得很胆怯,指着一处方位。 “西南坤宫?” 我面色不变,径直往前走去。 苗妤妤不敢跟上我了,显得万分不安。 我才发现一个细节,地面的砖石,并不是横竖这样摆列的,而是从中间往四面呈现一个圆环的方式,围绕修建。 将其具象化来看,更像是一个八卦盘。 我现在脚下踩着的位置,是西南坤宫。 坤宫属土,万物春生秋死,这里又叫死门……不利吉事,只宜吊死送丧,刑戮征战,捕猎杀生。 我蹲身下来,手指轻放在地板的缝隙上,轻轻的感受着。 一丝丝幽凉从中弥漫,萦绕在手指上。 这下边儿,通风! 离开脚踩着的地板,我手仔仔细细在上方摸索,很快就摸到一处肉眼看不出来问题,实则微微凹陷下的位置。 五根手指刚好何其吻合,便用力压了下去! 地板缓缓的朝着一侧平移,露出了个黑漆漆的洞口,刚好容人走下去。 冷风更重,不停的从里往外吹。 苗妤妤长大了嘴巴,惊诧不已。 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摸出来了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信号了…… “我把余文的电话给你,你出去之后找到他,随时盯着学校,薛広回来了之后,你们就跟踪上薛広,他和我碰面动手后,立即动手!”??声音压得很低,我慎重万分的看着苗妤妤。 发现通道了,之所以不让苗妤妤跟着我,是因为她对付不了鬼,甚至蛊虫都怕下边的东西。 再加上手机没有信号,我没办法及时通知余文,她去报信通知最好。 “哥哥,你安全吗?”??苗妤妤显得很不安。 “无碍,不要多说了。”我眼神催促。 快速给苗妤妤留了号码,目视着她出了这屋,我才快速走进那往下的楼梯。 风是从里往外吹的,只要声音不是极大,我和苗妤妤的对话,就不会传递下来。 楼梯很黑,我不知道脚下踩着什么了,听到上方轻微的响动,光源迅速消失,是通道被封闭。 耳朵都快竖起来,仔仔细细的听着响动。 很快,又有了淡淡的光源,通道到了尽头,眼前能瞧见东西了。 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大屋,四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刑具,中间两张长桌,放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罐子。 头颅,手臂,脚掌,心脏,眼珠……甚至还有几个罐子里,装着头颅。 无一例外,这些人体部分都显得很畸形…… 刑具上血迹斑驳,不知道杀过多少人…… 这里很冷,浓郁的怨念不停的从四肢百骸侵蚀而来。 我耳边听到了呜咽的哭声,微弱,却显得很绝望。 顺着哭声的方向走去,墙上有个通道,往里看,左右两侧还有门。 近处一扇门开着一条缝隙,亮着微光,人影正在里边儿晃动着。 我轻身提气,慢慢走到门前,透过缝隙,便瞧见里边一切。 一张铁铸的椅子上,焊了手链脚链。 先前那学生便被捆绑在上边儿,胡老师手里头持着一柄细长的刀,刀尖缓缓在那孩子脸上划过,留下细小血痕。 孩子哭声不止,胡老师眯着眼,说:“本来觉得你是最没用的了,没想到,居然能瞧见这里……” “很多人在哭?有没有想过,其中加上了你?”??匕首停在了那孩子的眉毛上,用力往下一戳! 那孩子一声惨叫,灰白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透着一丝丝血红! “你们都是些怪胎,畸形,本来就不应该活下来。” “你觉得,我们是闲着没事儿干了,天天养你们这些看着都作呕的残疾,畸形儿?” 胡老师语气冰冷,那孩子显得格外痛苦,颤栗万分。 “养你们,是你们成了鬼,都要比正常人成鬼凶!” “哦,我们还是做了点儿好事的。”??“你爸妈,其余家人,已经先走一步了,毕竟,人死了才不会对活着的人多闻多问。” “他们没少厌恶你,说实话,我这算不算先帮你出气报仇?”??说着,胡老师刀尖一挑,那孩子的眉毛皮肤破了,鲜血直流,淌进了眼珠里。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心头更恶寒。 养着他们,是为了杀了他们?从而得到很凶的鬼魂? 这胡老师的做法,是杀人之前竭尽侮辱,更不停的施加酷刑,让人怨气厚重,死必然化鬼! 痛苦的哭泣,夹杂着绝望的哀嚎。 胡老师狞笑了一声,说:“你不天天盯着这里,我还不会那么快下手,毕竟你平时看起来太没用了,我还得尽快杀了你,办公室里还有一对兄妹呢,哦,他们有个弟弟要送到这里来,等人来了,他们就走不掉了。” “你不会孤独的,以后你会感谢我,感谢我让你变得那么有用!”??语罢,胡老师猛地扬起手,匕首朝着那孩子的嘴巴里插去! 他惊慌失措的要躲闪,只是被绑的严严实实,根本躲不掉! 我胸腔的火气不住的往外冒,杀意喷薄而出! 一脚蹬在门上,门开那一瞬间,我手狠狠一甩,便是一柄铜剑直射胡老师后背! 我动作飞快,胡老师霎时反应过来。 惊声喝道:“谁!?”??他骤然转过身,脸色大变。 不过已经迟了,他躲不开铜剑! 杀他,先下手为强,道法都用不上!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胡老师的胸膛怪异扭曲,探出两条细长的胳膊,一把抓住我甩出的铜剑。 他的脸瞬间变得极其阴柔,活像是个女人。 下一瞬,他胸口不停的胀大,蠕动,又钻出来了两条胳膊! 这一幕太诡异,太恐怖瘆人了。 “你是什么人!?”胡老师总算反应过来了,他阴厉万状。 胸前抓住铜剑的那双手举起,他脸色狰狞凶恶:“道士?哪儿都敢来!你找死!” 他猛地往前扑来,胸膛的手胡乱挥舞着,分外凶厉。 说实话,我也觉得恶寒无比。 这胡老师人不人,鬼不鬼,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邪门东西! 他临近我身前时,我双手猛地一推,便有数把桃木剑射出!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斩桑咒的咒法,随着桃木剑和铜剑攒射至胡老师胸膛! 他被轰然击飞,撞在了内侧墙上! 只不过,他也只是被击飞而已,并没有受伤…… 那些桃木剑和铜剑,都被那些手抓着,然后摔落在地。 我快速走至胡老师近前,掐出阴五雷诀法,打在其身上! 阴五雷本来是收鬼所用,却没有起任何作用,那几只手臂快速朝着我手抓来! 胡老师面目狰狞,冲着我尖声咆哮,那声音听似男人,更像是个女人,刺耳无比,怨毒万分。 我毫不犹豫,骤然咬破舌尖,一口阳煞箭喷射而出,灌入胡老师口中! 他面貌变得极度狰狞,从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开始溢血。 其胸口的位置猛地隆起,衣服裂开了,钻出一个女人的脑袋。 那女人头顶着一张符,多生了两条手臂,身体其余位置极其削瘦。 我立时后退两步,警觉无比的盯着那女人…… 不,女鬼! 胡老师的胸膛被撑开了,露出模糊的血肉。 女鬼身体彻底钻出来后,她一声凄厉的惨叫,竟不是扑向我,而是转身扑向胡老师! 偏偏这时,她头顶上那张符,变得灼烫通红! 甚至边缘的位置,出现了几枚钉子,深深的钉入骨头里边儿。 符纸出现了一种拉扯感,是硬生生封着她的! 她无法接近胡老师了,再度一声惨叫,萎靡,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顿时看出来眉目! 鬼,是可以上身人的。 人在鬼的控制下,就有了某种能力。 这胡老师,强行让鬼上身,并且控制了鬼…… 符就是压制的媒介! 他的实力说不上多厉害,女鬼只是怨鬼级别,我能够轻松压制。 再加上那一口舌尖血,阳煞箭,让胡老师咽了下去,他身上的阳气变重,因此女鬼无法存在于他身体里,被迫爬了出来。 本身女鬼的神志还在,就想要报复胡老师。 还是因为压制的符……让她无法下手。 “寿……寿喜宫……会杀了你……” “六鬼肆……会……会炼了你的魂……你,惹了大……”??被鬼硬生生撑开身体,胡老师奄奄一息,眼眸都黯淡无光,是在油尽灯枯的边缘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家子的演技 我冷冰冰的看着他,视线到女鬼身上,又到椅子上那孩子身上。 “杀人无数,你说我惹了大麻烦?不把你们连根拔了,才真的是滔天大罪!” “薛広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胡老师瞪大了眼睛,他忽的狂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便哑然无声,眼睛彻底变成灰色,失去了呼吸。 血,淌了一地。 那被符压制在地上的女鬼,颤栗的发出笑声…… 她舔舐着地上的血,头顶的符,脱落了…… 而符脱落后,她并未对我动手,可想而知,这女鬼本身并不凶恶。 我沉默万状,再度掐出阴五雷诀法,随手打出,那女鬼便被我收入掌心,成了一符团。 血腥味弥漫四散,充斥着整个房间。 那张铁椅子上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昏厥了过去,他眼皮还在淌血,整张脸变得分外恐怖。 我眉头紧蹙,快速走到胡老师的尸身前头,从他身上摸索出钥匙,又去打开那孩子手脚的锁铐。 带着孩子离开这满是刑具,玻璃罐子的地下室,回到地面。 我将他放在了地上靠墙的位置。 此刻我没时间多管他,还不知道薛広来没来。 不过,就凭这里的所有东西,薛広就脱不了干系! 深呼吸,尽量平稳心态,我快速迈步朝着教学楼走回去。 暗沉的夜色下,顶楼那层亮着灯,还能瞧见一些窗户有人影晃动,是那些孩子在自习。 薛広太过心狠手辣了。 这些孩子,本以为得到了新生,实际上,是通往地狱的路。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之前的折辱,让人冤怨不甘,才能形成更凶厉的鬼魂。 听那胡老师的话,六鬼肆和寿喜宫,和薛広都有关系? 一转眼,我走到了教学楼正面。 荒凉的操场上,漂浮着一些人影子。 他们都是没有神志,被打散太多次后的,形成的空魂…… 薛広杀人练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眼前这些空魂,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秘密,还是他练鬼不满意的产物? 教学楼右侧,一个人蹲坐在地上,手中火星子忽明忽灭,不正是先前那保安,老王吗? 老王发现了我,冲着我直摆手。 我走到了老王前头,他显得很奇怪。 “胡老师没和你一起吗?咦,跟着你那个小妹妹呢?”老王畸形的嘴皮子,有些漏风。 我稍稍仰头,往上瞥了一眼,看的是顶楼。 办公室方位,亮着灯。 只不过,先前我和苗妤妤离开的时候,好像也有灯? “参观教室的时候,胡老师说有个孩子漏了,没吃上饭,他把人送过去了。” “我让妹妹回家,去接我弟弟过来。” “听胡老师的意思,孩子早点儿过来,早点儿了自在。” “对对对!是啊!”老王接连点头。 “胡老师人怪好的咧,早些年,他就娶了老婆,是学校里毕业的,那女娃子多长了一双胳膊,听说本来是双胞胎,肚子里一个把另一个吃掉了,没吃光。” “不过,他老婆没活多少年,就应病去世了,他还是坚持待在学校里头。” “校长回来了?”我没有继续老王的谈话。 想到先前那女鬼…… 竟然是胡老师的老婆? 他是用这种方式杀人,来促成更大的怨气? 只不过,好像那女鬼的怨愤,大多在他身上,并没有形成那种穷凶极恶的厉鬼。 否则,想对付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回来了嘛,我还和他说你们来了呢,结果不晓得胡老师把你们带去什么地方了。” “你晓得楼上办公室不?我带你上去?”老王一本正经。 我眼皮微微抽跳。 目光四扫了操场一眼,并未瞧见余文的踪迹…… 他应该不会出问题,我都让苗妤妤去报信了。 “不用,我自己上去。”我轻吁一口气。 迈步,我走上楼梯,老王并没有跟上我。 很快,便到了顶楼。 一侧是上了锁的铁门,就像是鸽子笼一样,锁着那些学生。 微弱,但却整齐的诵读声入耳。 一旁的办公室,门开着,沙发上坐着一人。 他正捧着一茶杯,头抬着,恰好同我对视。 刚毅的五官,浓眉,囧囧有神的双眼,略显花白的鬓角,赫然是薛広! 他瞳孔瞬地一缩,额间陡然冒出几颗豆大汗珠。 似是看见我,吓了他一跳。 下一秒,薛広又变得镇定无比,笑道:“老王说来了家长,还是我叫来的,我就疑惑,没这么回事儿啊。” “居然是你……只是千叩,家里等你,三番两次请你,你都不来。” “我听薛烬说,你们还闹了矛盾。” “没想到,你到这里找到了舅舅。” “你不是只有一个弟弟吗?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还有一个“特殊”的弟弟?” “嗯?”薛広拧开杯子,呷了一口茶水。??我缓步走进办公室,视线迅速掠过室内,除了薛広,就无第二个人了。 没有回答薛広,我只是冷眼看着他。 薛広却微叹了口气,喃喃道:“你的眼神,恨意太重了,你怎么能对你表弟下那么狠的手呢?不过,他不恨你,我告诉过他,你是哥哥,哥哥打弟弟是正常的!是应该的!没有对错!” “你想找我泄愤?可你看看舅舅,除却了平日的生意,还要支撑这样一个学校。” “一个不被正常人苟同,甚至荒废的学校。”??“那些可怜的孩子,除了我,谁能去管他们?” “很多事情,很多误会,舅舅和你解释了,你还是没听进去多少,薛烬那里,你又弄出了不少误会,对你来说,没有一丁点儿好处啊。” “算了,等会儿你跟舅舅回去,我会出面,和薛烬的师门解释清楚,让他们不能为难你!”??薛広站起身来,他满脸慈爱的看着我。 我却深深的看着薛広的脸。 “谎话说多了,会不会连自己都信,自己都骗?” 我没有丝毫的情绪,语气只有冰冷。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能骗过我的耳朵,瞒过我的眼睛,可你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薛広,你也知道他们可怜吗?” “可你配说吗!?啊!?” 我声音猛的拔高,陡然朝着薛広踏出三步! 办公室不大,这三步足够到薛広面前。 余文他们不知道藏匿在哪儿,可一旦动手,弄出了动静,他们肯定会出现! 可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明明三步都跨了过去,居然还是没到薛広跟前。 办公室还是那么小,我就只是站在门和茶几之间…… 瞳仁微缩,我再度迈步而出。 又是三步……明明走出去了,明明看似接近了,可当我停下来的时候,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 薛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遗憾。 “你都看到了?胡老师那么不小心?” 被戳破伪装,薛広竟然是脸不红,心不跳。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同时,薛広的表情变得极度冰冷。 他的五官神态都变了,先前我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却瞧见,他眼珠子里很多血丝,就和那胡老师一样,这是杀人如麻的相格。 尤其是其头顶,一处骨骼的位置,微微隆起…… 我心头微微一寒,那地方是囟门。 囟门是一个人藏魂之地。 先前我对薛烬下手抽命,金针就是刺的囟门! 薛広囟门隆起,就代表魂太重,太拥挤,让他身体都饱满的快装不下了…… 我注意力没有完全在薛広身上,余光瞥着门。 门口,悄无声息多了三个人。 这三人穿着和先前的胡老师相仿,无一例外,应该都是这里的老师。 不……是“刽子手”! 薛広的眼神,从冰冷,又变成了怜悯。 “活下来,对你来说应该不容易吧?” “可为什么,你就非不肯好好活着,非要寻死呢?” “你要见薛烬,好,我让你见,甚至他师门的人,都愿意给你妈治眼睛,结果你不出现,也不让小兰出现!” “在此之后,你甚至对你表弟下毒手!” “此时此刻,你用尽方法找到我,同样不安好心,娘舅亲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你就非要和我作对!?” “那你就怪不得舅舅心狠手辣了!”??薛広的话音变重,变狠,近乎是愤怒咆哮! 就像是被我逼到了极点,不得不翻脸似的。 我心很冷,冷得似是冰。 他的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 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先霍乱我的情绪…… 正如此时此刻,他说着那番冠冕堂皇话,还是意图影响我情绪。 而办公室门口的三人,已经缓缓的包围了我。 他们的脸,或者身体,都悄无声息的变得极度异样…… 一人脸颊衰老,生满了老人斑,头发都剥落的差不多了。 一人双手极其粗大,像是长满了肉瘤,分外恐怖。 第三人嘴皮子翻起来,长满了一口尖牙,他腹部极大,眼神却鲜红。 我眼皮微跳不止,脊梁骨不停的蹿着冷汗。 薛広闷不做声,只是冷冰冰的盯着我,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无形之间,我忽地觉得一种疲惫感涌来…… 就像是我用过大押镇神咒,寿命在削减…… 只不过,速度太快,一瞬间就让我垂垂老矣,似要油尽灯枯一般。 寒意骤然滋长,是那生满老人斑的人,直愣愣盯着我,无形之中,一股灰气萦绕在我身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岂敢造次! 我瞬间醒过神来。 这是类似于病鬼的本事。 先前那中年人用的痨病鬼,一样给我造成了这种虚弱的错觉! 只不过寻常病鬼需要接触我身体,才会让我感同身受。 那垂垂老矣的人并没有接触到,只是阴气萦绕到了我,鬼的本事被人借用了之后,就会发生这种诡异变化?! 顷刻间,那双手肿大满是肉瘤的人,骤然抬起双臂朝着我撕来! 那架势,似要将我活活撕扯成两半! 旁边那满是尖牙利齿的人,显得贪婪,狞笑,像是等待着一场饕鬄盛宴。 “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在此!”??我快速挤破指间,凭空一道符勾勒而出! 血光乍现,符直射天花板上,只不过它刚印上去,就骤然溃散。 我脸色微变。 姜太公符没用?我本意是先镇住屋子鬼气邪气,降低他们对我的影响。 “这栋楼,这个学校,都是凶宅,不,是用风水养起来的鬼蜮,只是平日没有触发而已。” “千叩,你死在这里,不冤。”??薛広幽幽开口。 霎那间,那长满肉瘤的双臂临近至我面门前。 我陡然抬起双臂,接住他手掌。 一股近乎让我无法匹敌的力道涌来,就像是一个孩子,和一个成年壮汉扳手腕,我根本招架不住,感觉要被撕裂了! 不光是他劲头大,更重要的还有我被影响,身体就像是个垂暮老人…… 用力吮吸舌尖,一口血猛地喷将出去。 他大惊失色,似是怕被我伤到,骤然松开手后退。 只不过他只是退后三步,当舌尖血落地后,又朝着我扑来! 我呼吸变得极为粗重,手指骤然按在头顶。 “四时无灾,福寿康宁,八节有庆!” “吾奉福禄寿三仙,急急如律令!” 豁然间,一股精气似是由四肢百骸中诞生,抵消着那股油尽灯枯的苍老感。 那人再度冲至我面前! 这一次,我反应速度比刚才快得多。 “咒曰:终南进士,举不提名,触谐而弃,得道成真!画工吴道,抽象圆形,敢有不顺,馘首分形!” 指尖勾勒出一道鲜红符文,瞬间射出! 这是一道现形符! 是喝令凶魂现身,否则将其斩首示众! 那人的脸庞,瞬间变得煎熬痛苦,一道虚影,乍然出现,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脸颊削瘦,双臂却极大,他显得格外挣扎,脑袋却顶着一张符,被死死压制! 仅仅一秒,魂魄就没入那人身体。 他怒目圆睁,双手朝着我头顶抽来! 另一个垂垂老矣之人,同样发现我的不对劲,他张开口,猛地朝着我吹气! 第三人,眼珠子提溜乱转,从另一个方向朝着我逼近,那副贪婪的神态,就像是把我当成一块肉! 薛広看我的眼神更为残忍,冰冷。 心头的寒意扶摇直上。 他们三个,未必能杀得了我。 只不过,这里的危险,真的只有他们三人吗? 透过现象看本质,薛広说过,这里是鬼蜮,还是用风水滋养的鬼蜮。 先前那旧医院,就让我吃了大亏。 这地方的核心鬼必然没现身! 还有,胡老师所言,薛広还和六鬼肆,寿喜宫有关。 我绝对不能拖长太久时间,余文他们怎么还不现身? 是动静不够大!? 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 动静…… 我双目骤然一狠,后退一步,双手快速掐诀! “一笔勾起五雷使,铁面判官不容情!” “三观将帅领兵起,五雷使者急速行!” “吾奉五雷判官辛元帅,急急如律令!” 耳边闷雷声骤响! 身体一阵椒麻,像是被电流打过! 我双手骤然推出,刚好和那满是肉瘤的手对上。 轰然巨响,就像是凭空炸响一道惊雷。 那人双手满是焦糊,轰然一下往后抛飞! 我身体涌上来一股空洞感。 道术都消耗精力,符术,剑术,消耗稍稍弱一些,雷法最甚! 若是有天时地利,可以引雷,稍稍好一些,这种环境,全凭自己道术硬发雷法,我承受不住几次。 那人撞在墙上,惨叫哀嚎不止,他双手血肉模糊,相当一部分成了灰白色,是被烧成了死肉。 这同时,那生满鬼齿之人接近到我后腰处。 他并非正面攻击我,而是猛扑而出,朝着我腰间狠狠咬来! 虚弱的感觉由内而外,那垂垂老矣之人对我造成的影响,又一次加剧! 我陡然转过身我,抬腿,狠狠一脚踢出! 这一脚,我角度分外刁钻,踢得是他囟门! 虽说他是人,但我用上了师姐教我一种极其特殊的手段,名为魁星点斗,独占鳌头! 这是踢尸所用! 砰! 我脚尖直直踹在他囟门正中央,闷响中,似有骨骼断裂的咔嚓声。 他猛地仰反,重重后飞而出,撞在了另一侧墙面上。 拔腿,我没有继续动手,冲出了办公室门外! 站在那里和他们打,我就是活靶子。 暗处的危险还没有出现,薛広更没有出手,我绝不相信薛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他们肯定不会让我逃走。 而我先前的动静足够大,余文不可能没听见! 得去宽阔地方,和余文汇合,如今这局面,薛広百口莫辩,薛烬也瞒不住自己身份,要付出代价了! 冲下楼梯,我脚下速度飞快,几乎两步就飞跃一层楼,等到二楼的时候,我更没有再走下一阶,直接从楼道开阔处一跃而出! 落地,双腿猛地屈起,泄力之下,借力一窜,再度跃出十来米。 错愕的视线盯着我,老王像是傻了眼。 我没有停顿,快速前冲,很快就上了操场! 月光凄冷,四撒于操场上,那些飘荡的空魂,给人一股强烈的孤寂感。 四周,出现了一种怪异的变化,浓烈的雾气扶摇直上,很快就满天蔽月! 视线变得极其模糊,只有操场内可视物,周围,远处,一切都不可见了…… 看不见学校大门,看不见教学楼……分辨不了方向…… 急促的脚步声从一个方位出现,我陡然扭头看去,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那人胸膛开了个大口子,看得见里头的内脏,筋肉。 他脸部分外狰狞可憎,不正是之前惨死的胡老师吗!? 那股怨毒气息滔天,他双手持着两柄尖刀,朝着我猛扑而来! 尖刀,就是他杀那些学生,孩童的凶器! 并非因为先前事态紧急,我忽略了超度他。 而是他这种恶贯满盈的人,我甚至觉得,没有超度的可能,就算交给城隍庙妥善处理,我都觉得,是对那些枉死孩子的亵渎。 我知道他必然化鬼,我更想亲手将他打成空魂! 与此同时,周围几个方向,同样出现声响。 人影在雾中隐现! 其中一个方位,有三个身穿长袍,分明是道士。 另一个方位,人像是某种怪异扭曲的东西,在地上快速爬行,朝着我接近! 从他们的身上,都透出浓烈的威胁感!和先前薛広身边那三人完全不同! 寿喜宫,还有六鬼肆的人,同时现身了!? 我浑身绷紧,慎重到了极点! 同时,我沉声喝道:“后土、明堂、阡陌、幽堂!” “天枢阁正牌道士陈千叩,昭告五路幽神,凶魂不敬,惊犯神邸,仰厚德之宽容,使亡魂安宁!” “四方铜镜镇场!一柄拂尘做眼,设五色幡旗,宫姓黄白幡,商姓青白幡,角姓青绿幡,徽姓青红幡,羽音青黑幡,立本音元槽位!” “上封天元,下封地界,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这同时,我快速甩出幡旗,铜镜,拂尘! 上一次对付那假意给我妈治病的中年人,我消耗了一批法器。 这几件,就是先前和余文沟通时,临了我讨来的。 总归余文在观内拿法器方便,我现今不能缺少这些东西。 瞬间,我身旁被圈出一个范围,雾气飞速的消散。 那地上爬行的人,以及三个身穿道袍,神态冷漠的人,骤然出现在阵法内。 地上那人显得痛苦万状,他猛然飞退,在惨叫中退出阵法。 至于胡老师,本就是刚新生成的鬼,又离我最近,直接崩溃四散成了黑雾。 那三个道士冷眼注视着我。 霎时,我就认出来了他们三人,赫然是熟面孔! 当日险些将我斩杀在胥江! 三人近乎同时抬起手来,手中夹着锋锐无比的铜剑! 我这阵法克鬼,克邪物,却克不了道士! “受死!”三人异口同声,喝声如雷贯耳! 铜剑齐刷刷射出,少说十把剑,每一柄都角度刁钻,攻我罩门! 雾气涌动中,薛広站在某一个位置,他身旁还跟着先前那三个老师,只是除了那垂垂老矣之人,其余两人都显得分外狼狈。 此刻,那三人脸上尽是狞笑,薛広同样极其冰冷,手中还握着一对银色的球,不停的转动着。 我额头上青筋鼓起,汗珠直冒! 双臂陡然抬起,正要挥剑抵挡之时,空中响起一道极具正气的喝声! “澄丰观,余文在此!” “邪道魍魉,岂敢造次!”??齐刷刷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四面八方的雾气中,赫然飞射出十几柄剑! 直直刺中攻击我那些剑,或是将其在半空中斩断,或是钉死在地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道日昌盛,我道日兴隆 那三个道士脸色骤变,后跃数米,躲开一定范围。 八个身影随剑而止,驻足于我身周,神态皆是肃然。 为首的,赫然便是余文。 他斜举着一把剑,对准那三名道士,剑尖,忽而一转方向,又指着薛広! 这一霎,薛広面色忽地苍白一片,杀机,猛然沸腾起来。 “三位道长,决不能放任他们离开这里!”??“要全部诛杀!”薛広话音凶狠,带着毋庸置疑! “倒反天罡!”余文身后一道士踏步而出,严厉道:“束手就擒,才是你们唯一出路!” 余文和我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是示意我放心。 这同时,他脸上也夹带着一丝丝的兴奋。 我稍稍后退两步,平复着紊乱气息。 接连不断的道术,让我消耗不少。 那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师,以及寿喜宫的三个道士,都极难对付。 恶战,一触即发! 连带余文在内,八个道士箭射而出,四人冲向寿喜宫三道士,四人冲向薛広等人! 一时间,道法声响彻夜空,铜剑,桃木剑乱飞。 寿喜宫三道士,同澄丰观四名道士打成了微妙平衡。 薛広那边儿,在余文协同三人下,却节节败退。 主要是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师,先前在我手中就受了伤,薛広只是越来越阴狠,他还没出手! 我微眯着眼,并没有上前帮手。 因为,我们这边儿的手段,还没有完全展露出来! 打斗,大约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激烈的快白热化的时候。 惨叫声,忽地从一寿喜宫道士口中炸响! 他本身正双手举剑,抵挡澄丰观道士的挥剑。 手却猛然捂向胸口,以至于破绽百出,教人一剑切掉了半个胳膊,鲜血狂飙下,他重重倒地。 完好那只手,捂住断裂的伤口,身体却猛地蜷缩起来,像是丢进沸水里的虾子,不停的抽搐痉挛。 另外两人大惊失色,就要左右逃离。 他们哪儿逃得了?近乎同时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四名澄丰观道士大喜过望,霎时来到他们身旁,剑尖对准要害! 不过,那两人根本没有功夫再闪躲抵挡,蜷缩成了一团,哀嚎不断。 轻巧的脚步声出现在我身后,苗妤妤走到我身旁,环抱着双臂,她轻哼了一声。 “鬼里鬼气的我不好对付,几个道士,装什么神气呢。”??蛊,简直就是道士的克星。 不,可以说是正常活人的克星。 悄无声息之下,蛊虫钻到人体里头,由内而外的攻势,人怎么抵挡? 场间直接成了一边倒。 寿喜宫三个道士失去了再战之力,只留下一人守着,其余三人加入余文等人中,七人势如破竹一般,将那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师制服。 可直至此刻,薛広都还没有出手! 他节节后退,直至被七人包围,退无可退! “捉拿此人,送回观内严加拷问,先前还有一人避开陈道长阵法,稍后也得擒获,不留一人!”余文再度发号施令! 的确,先前还有一个在地上爬行之人,和寿喜宫的三名道士同时出现。 我判断的他是六鬼肆人手,而之所以六鬼肆是一人,寿喜宫是三人,缘由简单。 我克鬼,六鬼肆人来多了也无用,寿喜宫的道士足矣! 只不过,他们认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则,黄雀之后,还有猎手! 先前,薛広还趾高气昂,似是坐山观虎斗。 此时此刻,他就身陷囹吾,濒临绝境了! 而余文,并没有道出他是薛広,他和薛烬的关系。 这件事情,其实不需要这样摆在明面,只要薛広被抓,事情已然是板上钉钉。 现在说出来,反倒是刻意。 我思绪的极快,余文再度一声令下,七人蜂拥而上,就要将薛広扣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薛広面目狰狞,手中摸出一物,那赫然是一颗头。 那头上钉着至少得有十几枚钉子,死不瞑目的瞪大眼睛,嘴巴也张着。 他直接将手朝着那头口中一塞! 尸头一口咬下,鲜血顿时四溅。 薛広的手皮开肉绽,分外恐怖瘆人。 说时迟,那时快。 余文等人已然逼近至薛広身前!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震出一阵阵气浪,浓郁的青色雾气漫天而起,将薛広完全包裹在内。 我脸色大变! 青雾? 凶尸的级别,是白黑血青紫,鬼的等级,是灰白黄黑血青! 薛広掏出来的头,是青尸级别,单论一个头,不能成凶尸,却能蕴藏着青鬼! “余道长!绝对不能让其逃窜!”我厉声大喊! 同时,我拔腿往前疾冲! 余文等人瞬间散开,他们手中近乎同时摸出一撞铃,另一手中则是长香! 另一方向,先前守着寿喜宫道士的那澄丰观道士,比我速度更快,狂奔至余文等人近前一共八人,形成了一道阵法! 我骤然驻足,额头上青筋鼓起,心跳骤然加速到了极点! 余文……是有准备的。 八人,的确刚好成阵。 撞铃声同时响起,此起彼伏,刺耳威严。 长香燃烧出来的白雾,似是形成了一道烟网,封锁在青雾的四面八方。 齐刷刷的咒法声响彻夜空中。 “咒曰,天罗地网覆妖异,太清宝香镇鬼精,天道日昌盛,我道日兴隆!吾奉道德天尊急急如律令!” 烟网骤然变得清晰许多,往下压去。 那青雾变得极为浓稠,却不停的下沉,就像是被镇压了一般…… 余文等道士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成竹在胸表情。 我呼吸慢慢平复,手捂着胸口。 一时间,既觉得胸闷,又觉得松了口气。 薛広和薛烬,太难对付了。 我被他们使了太多绊子,好不容易才这样堵截到薛広,有了翻牌的机会。 如果还是让薛広逃了的话,恐怕我内心都要起魔障。 而且,薛家的关系太复杂。 薛広竟然同时和六鬼肆,寿喜宫有关! 完全撕破脸的情况下,他不死,就后患无穷! “哥哥……”这时,苗妤妤忽然拉了拉我袖子。 我稍稍蹙眉,余光立即瞥向寿喜宫那三道士。 我是以为苗妤妤喊我和他们有关,毕竟现在没有人盯着那边儿。 结果,那三个道士好端端的,一人断臂,似是昏迷了,另外两人还是无法起身。 “蛊虫……不怕了……”苗妤妤显得极度不安,又说了一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个时候,在这里? 我脸色陡然大变! 从来到这里开始,苗妤妤就不止一次告诉我,蛊虫会惧怕。??蛊虫怕的是大尸大鬼。 她用蛊虫对付了寿喜宫那三人,却没有对付薛広,缘由可想而知! 薛広掏出一枚青尸头,引动青鬼保护自身。 十有八九,那就是这废弃学校的核心。 先前薛広就讲过,这也是一处鬼蜮。 鬼蜮中,想要限制其核心的鬼,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是,它本身还是青鬼,远远超出了我的实力范畴,更超过余文的实力范畴,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思绪顷刻间落定。 烟网压在了地面,青雾消失的干干净净。 莫说薛広,就连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了。 “这……”余文满脸错愕,其余七人都面面相觑。 我深呼吸,并没有立即乱了阵脚,心里快速的推演分析。 “此人绝对不能逃走!”七人中,忽地有人嘶哑开口:“我观他外貌,和一人极其相似!必须得将他留下!” 不需要我和余文点明,能在澄丰观到这一步,又被余文挑选来一起行动的人,都不会愚笨。 “你们七人,全部离开这学校,去外沿看守,立即通知观内!我和陈道长在这里搜寻!”余文立即沉声开口。 “不!不能往外走!”我出声打断了余文的安排,目瞳中闪过一丝丝惊色。 因为,余文那句话落罢后,澄丰观七个道士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了一种死相。 这就代表,他们如果去外边儿看守,必然会死。 “还漏了一个六鬼肆的人。”我眼皮不停的抽搐,极其慎重:“寿喜宫三人,六鬼肆一人,虽说是规避我们道法,但至少能判断,那人实力不弱,甚至和三个道士持平,如果几位道长去封锁,极有可能死在他手中,他应该蛰伏在附近了。” 余文脸上顿浮现出后怕神色。 那七个道士再度面面相觑,极其为难。 先前开口,说不能让薛広逃掉那人,他眼神极其锐利的看着我,又看了看余文,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可此人,的确不能逃走,陈道长心里很清楚才对。”他字句铿锵。 很简单,他通过外貌,看出了薛広和薛烬可能的关系。 我和薛烬之间,本就挑明了有着极大问题。 只不过,我对薛烬的下手,反倒是成了告诉所有人,我是邪魔外道,中伤天医道观传人。 而现在,薛広这副模样,谁是邪魔外道,已经昭然若揭! 其余六人的表情,同样逐渐严肃。 “那青鬼的本事,应该不属于凶厉那一种……”我哑声开口,一字一句:“如果是的话,我们已经被杀了,薛広根本不会逃窜,而薛広,绝不可能容许我们离开这学校,因为我们走出去,他的秘密就保存不住。” “不,是你们走出去,就能戳穿他的面具。”??至此,我没有什么保留了。 “六鬼肆和寿喜宫,与薛広关系密切,问题就更严峻,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也绝不可能让我们活着离开这里。” “先前避开锋芒的六鬼肆人,或许已经联系了其他人手了……” 我语速越来越快。 余文等人的脸色愈来愈沉。 先前那道士稍稍拱手,皱眉说道:“那照陈道长这说法,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広逃走?自己还不能走?那等更多的六鬼肆人来此地,甚至还有寿喜宫的人前来,将我们瓮中捉鳖?” “不!” 我果断摇头。 “薛広还没有离开这里,他藏匿在了某处地方,我们不死,他不会安心的。” “因此,他会看着我们死!” “这其中还有个时间差,六鬼肆和寿喜宫的人不会来那么快,我们有时间先找到薛広,将其擒住。” “捉住他后,我们自然无事。”??语罢,我看向了苗妤妤。 几个道士再度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没能理解我的话。 余文对我却无条件信任,沉声道:“都听陈道长的,不会有问题。” 众人的神态情绪才算平复下来。 我余光瞥了一眼那两个健全的寿喜宫道士,又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另外三个老师。 “留一人把他们捆好,看紧,不要出意外。”我说道。 余文立即看向一人,那道士快速走出,先将两个寿喜宫道士重击后脑勺,让他们昏死过去。 紧接着,他掏出来绳索,开始绑人。 我转身,朝着教学楼后边儿疾走而去! 余文,连同其余六个道士紧随着我身后。 当然,苗妤妤没有落下步伐。 这期间,有嘈杂的声响从上方传来,我抬头瞥了一眼,才瞧见五楼的铁栅栏防护网前,簇拥着极多的人脑袋,张望着下方。 距离远,不足以看清表情,从他们的躁动却能看出来,所有人都极为慌乱。 只不过,他们都被锁在楼层里,无法离开…… “陈道长,你知道他躲去了什么地方?”余文迅速问了我一句。 我沉默疾走,一言不发。 余文便没有多言。 几分钟后,绕过食堂,远眺前方。 心神猛地一震,我脸色都骤变许多。 本来,那个方向应该有一栋小二楼,是薛広这些人残害那些孩子,炼鬼的地方。 可那楼……现在不见了…… 只剩下一块空荡的平地…… “这……怎么会这样,不是有个房子吗?”苗妤妤捂着嘴巴,显得慌乱茫然。 汗珠顺着额角一滴滴滑落。 我眼皮一直微搐,喃喃道:“那,恐怕才是鬼蜮的核心,死人那么多,怨气冲天,这整个学校,只是被侵蚀……” “青鬼,应该是他们炼制的某一个鬼,达到了那种级别,但是杀心不够……” “天枢盘不在手里……不然,他没有那么容易躲掉的……” 余文等人的主心骨全都在我身上了。 没有一个人多言打断我思绪。 我绞尽脑汁,脑中一直不停的推演! 鬼蜮,只能在一个范围内不停的变动位置,这范围,应该就是废弃学校? 薛広不走,必然是仗着鬼蜮中青鬼护住他。 瞳孔,忽地一缩,我视线再度落至苗妤妤身上,目光灼灼。 “苗苗,蛊虫,放出来!”我字句铿锵! “啊?”苗妤妤愣住:“你要我对你下蛊?这个时候?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章 大义灭亲? 她显得茫然万状。 “我……我没有感觉……放不出问心蚕……” 我:“……” 苗妤妤有时候狡黠无比,这时候,却单纯的过了头。 “不是让你给我下蛊,是蛊虫!最为害怕的那几只蛊虫!来!” 语气稍稍加重,我冲着苗妤妤伸出手,掌心朝上。 “啊……”苗妤妤总算反应了过来。 她显得极为尴尬,手朝着我手按来。 微微的凉意入手,当苗妤妤手挪开后,我掌心中趴着两只细长蜈蚣,一条蝎子,还有几只通体漆黑,不知名的小虫子。 “数量很多……就不好往你手里放多少了,它们不会钻进你身体的。”苗妤妤小声解释。 余文等人看我的目光万分疑惑,苗妤妤还是没弄明白我想做什么。 我微嘘一口气,手往前探出,走了三米。 紧接着,我退回原位,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再走出三米。 周而复始,当我朝着东方走出时,掌心中那几只蛊虫,忽地有了异动。 黑色小虫子微微颤栗,背部不停的开合,似是翅膀抖动。 蜈蚣和蝎子瞬间成了团,蜷缩成了一个小球。 恐惧,变得更具象化! 我毫不犹豫,顺着前方疾走! 余文等人面露喜色,立即跟上我。 不需要我多言,他们自然知道,我已经有所发现。 愈往前走,我心头就愈凝重。 几分钟后,穿过食堂一侧,抵达后操场的位置,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先是瞧见一座小山包。 学校的围栏,刚好在山包脚下延展开来,一座格格不入的小楼,正伫立在山脚下。 找到了! 一行人转眼间,就围住了那栋楼。 不等我出声,余文等人就取出各样法器,快速的施加各种符文,将这栋楼完全封死! 就在这时,二楼的位置,忽地传来一阵响动,窗户竟然开了。 薛広静静的站在窗户边缘。 他神态显得极度麻木,既没有先前的惊慌失措,也没有恐惧,就是纯纯的麻木。 对视几秒钟后,他麻木的脸上,又稍稍浮现一丝笑容,一丝极其怪异的笑容。 他肩膀的位置不停隆起,一颗头慢慢钻出了衣服。 五官看似是正常的,没什么畸形。 可这里的学生,又并非所有的畸形都在头脸上。 薛広眼珠忽地睁大,他抬起一只手,直接割开了手腕,朝着那颗头塞去! 那头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显得分外满足。 异变,再一次突生。 那颗头,开始哭了起来。 吸血让他心满意足,可他的神态表情,却格外痛苦,像是承受着莫大煎熬! 哭声使得人心烦意乱,并且从心底深处,弥漫出一种哀伤情绪,抑制不住的想哭…… 我还好,一是忍耐力强,二是终年在山上,又有什么值得我悲伤? 我妈现在好端端的和翠姨生活在一旁。 只是那种感觉太浓烈了,需要强行抵抗。 否则莫名其妙的还是会牵动情绪流泪。 其余人显得狼狈许多,连同余文在内,几个道士都在不停的垂泪。 就连苗妤妤,一样啜泣不止。 哭着哭着,他们的脸上就出现了血痕,甚至是神情恍惚起来。 窗户边儿上,薛広脸上的笑容不停扩大,虽说他显得愈发虚弱了,那只鬼也愈发哀伤,但事实上,天平正在不停的朝着他那边倾斜。 就连我,没有什么哀伤的事情,眼泪都在往下淌! 不止如此,心口像是被堵住似的,手脚都提不起来什么劲儿。 那鬼头似是吸食到了一定地步,嘴巴从薛広手腕挪开,他冲着我们一声尖锐咆哮,那股哀伤的感觉更浓郁,似是肝肠寸断! 噗! 余文身边一道士,喷出一大口鲜血,缓缓萎靡下来…… 我睁大眼,心中的郁结愈来愈多,随时有要吐血感觉涌来! 脑中豁然浮现了一个名字! 哭丧鬼! 百鬼录中,一种极其少见的恶鬼凶魂! 他必然是小时候死于羞辱折磨,外加残害,而他家人必定是一方贵胄,家境极好,对他疏于管顾! 这样一来,他死后才会怨气冲天。 必须要以生父或者生母的血常年喂养,才能供养在身旁,否则哭丧鬼出现的地方,都是一片鬼哭狼嚎。 而当哭丧鬼开始哭的时候,会影响身旁四周的人,哭到肝肠寸断为止! 薛広,居然会养着一头哭丧鬼! 我死死盯着那鬼头的脸,才认出来,他的模样和薛広有着六七分相似,只不过因为他年纪小我没认出来而已。 “都给我死!”薛広放声大笑,显得异常兴奋! 淡淡的青雾在四周萦绕。 青鬼级别的哭丧鬼,根本不是余文这些人能抵挡的,我也觉得摇摇欲坠,随时会吐血。 一旦吐血,就等同于伤了阳气,那就是薛広粘板上的鱼肉了! 我心头升起一股怨愤不甘,难道都这一步,还要让薛広翻盘? 双目圆睁,我心头下了狠! “上台一黄除不详!” “中台二白护身宅!” “下台三清斩妖精!” 我低吼声中,快速掐出法决! 胸口的闷堵感,骤然被打通! 三台咒是以催动,并短暂透支潜力,换取爆发力! 随着四肢百骸源源不断的劲气涌来,我双手自腰间掠过,再入手的,是三柄青铜剑! “秘诀曰!” 我语气极重,几乎形成阵阵回音! 只不过,另一个冷冽的喝声打断我咒法。 那喝声极大,如同滚滚闷雷连绵不断,让我听不清其咒法字眼! 就在这时,薛広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错愕,以及震惊! 他猛然窜出二楼,似要跳下来逃窜!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大串如同柳叶大小的青铜剑,攒射而来! 近乎将薛広的身体,射穿成了一个马蜂窝! 铜剑叮叮叮的刺在墙壁上,薛広砰的一声落地,鲜血不停的溢出。 他肩头那鬼头,再度发出一声咆哮,朝着一个方向猛冲而去! “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 “一切神煞,急急煞!” “吾奉豁落灵官王元帅,急急如律令!” 这咒法,并非一人喝出,而是两人。 我陡然扭头看去,那两人,其中一个是张炯,另一人,正是祁钰。 他们两人念咒中,双手同时往前猛推,一张近乎一米高的大符,朝着那鬼头裹挟而去! 两人身旁,是不停颤栗,却眼中豁出一切,似是道义凌然的薛烬!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非公道? 我震惊万分。 完全没想到,他们三人会出现在这里! 更没有想到的是。 薛烬,竟然会对薛広痛下杀手!? 刹那间,那张一米高的大符,直接裹住那颗鬼头。 月光冰冷到极点,丝丝缕缕青气,似要穿破符文! 祁钰和张炯如同离弦之箭,来到符布之前,两人同时从怀中再掏出一张符,喝道:“封!” 符纸落下瞬间,那挣扎的青气消失不见,符团飞速收缩,大约成了脑袋大小一符团。 张炯弯腰一掏,那符团便入了掌心中。 薛烬呼吸很急促,胸口上下起伏之余,眼睛逐渐变红,变得哀伤,脚步蹒跚。 很快,薛烬走到了薛広的尸身前,砰的一声重重跪地。 场间变得极度安静。 余文等人堪堪回过神来,总是先前被哭丧鬼影响,他们的神志并没有消失,发生了什么,都是看在眼中的。 我神态冷漠看着薛烬。 脚步声靠近,是张炯和祁钰走到了我身旁。 张炯忌惮万分,恨意十足的看着苗妤妤,对我的敌视反倒是没那么明显了。 祁钰看薛烬的神态,透着一丝丝复杂,还有怜惜。 随后她看向余文,说:“余道长,薛师弟忽闻你离观,还带领了不少门人,心想你前段时间针对六鬼肆中人,恐怕是有了其组织消息,又担心对方故意对你下圈套,故而叫上了我们两人,以及十几名天医道观弟子。老观主见我们兴师动众,问明缘由,顿时又派遣一批人。” “当我们抵达这处废弃学校时,外沿有许多六鬼肆的人布局,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便立即同对方打斗起来。恰好又感知到学校深处气息涌动,鬼气冲天,我们便立即深入此地,瞧见你们危难之际,薛师弟立即果断出手!” 祁钰这番解释,倒是条理有据。 那几个道士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余文深呼吸,目光遂即变得凌厉起来,扫过一眼跪在地上的薛烬,目光审视的看着祁钰,道:“祁道长是会说话的,说起来,好像你不认识这人是谁,好像我们濒临丧命,是你们力挽狂澜?” 我没有吭声。 这种节骨眼上,让余文说话最合适。 按道理来说,薛烬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可他痛下杀手,直接了结薛広,这就是个麻烦! 祁钰面色微微一沉,黛眉微蹙,和余文对视。 没等祁钰说话,张炯冷声开口,道:“余道长何必咄咄逼人,眼前这人,我们自然认识,不光我们认识,这陈千叩,同样认识!” “薛広,薛师弟的生父!”??“你难道没看见,薛师弟大义灭亲,一剑将其诛杀!?” “你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好像我们也是加害你们之人?!”??张炯踏前一步,眼中的威胁意图极强。 接触的次数不少,我早就看出来,张炯是个空有武力,四肢发达的人。 再加上薛烬刻意为之,这件事情…… 的确可以那么解释…… “张炯道长,此言就过于武断了,我只是按照事实说话,咄咄逼人的又是谁?” “呵呵,大义灭亲,一剑诛杀,就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吗?” “你可知道,薛広杀了多少人?” “你可知道,这学校里的所有人,他都是用来杀害,练鬼?” “既然你们过来了,应该就瞧见,前边儿还有一弟子,守着几人,那都是薛広的帮凶!包括寿喜宫还有三个道士落入我们手中!” “此事,薛烬断然不可能摘得干净!必须即刻扣押,交予我澄丰观老观主处,等候拷问发落!”??余文态度强硬,眼神瞬间扫过身旁六个道士。 他们毫不犹豫,立即朝着薛烬靠近。 薛烬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他面如死灰,却摊开双臂,束手就擒一般! 余文快速上前,蹲身于薛広尸身处,手快速在其胸口点动! 下一霎,一张符纸贴在了其胸口! 当符纸卷曲后,余文将其收起,贴身装好。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 顷刻间,薛烬就被五花大绑。 余文站起身来,张炯和祁钰冷眼视之,胸口微微起伏,明显是强忍着心头愤怒。 “薛広和寿喜宫,六鬼肆皆有关联。” “本身寿喜宫的存在,我等都知晓,就如同阴沟里的蛇鼠,难保澄丰观和天医道观没有其耳目。就如同今天的行动,薛烬真就那么好心来帮忙?” “真就大义灭亲?”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心知暴露身份就在眼前,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呢!?” “住嘴!”本来低着头,失魂落魄的薛烬猛地发声,似有了破音! 他双目通红,死死盯着余文,颤巍巍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师尊会辨别我,究竟是恶贯满盈的骗子,还是受人冤枉。” “我只是告诉你,若今日,你发现你父亲,师长,不但非你认知那般,甚至是一样的穷凶极恶,你未必能像我一样,将其亲手诛杀!”??整个过程中,薛烬就像是没看见我似的,没有同我说一句话。 余文默不作声了,不过,他隐隐挡在薛烬身前,并不让张炯和祁钰靠近。 两人除了脸色难看,便没有别的动作。 他们说的有理。 余文说的更有理! 这件事情,不可能任何一人裁决。 “陈道长,先上澄丰观吧,是非公道,自有曲直,老观主是个秉公执法的,澄丰观常年在荆州,更有手段问出真话!”余文看向我,他目光极其坚韧。??随后他瞥了一眼张炯和祁钰,冷声再道:“薛烬若有问题,天医道观就是纵容之罪,先前你们说陈道长如何如何,事实上,今日若非陈道长,还无人发现薛広真面目!” “审问薛烬,不可能是天医道观。” “此外,先前陈道长对薛烬的揭露,必然有深层缘由,若是你们胆敢对陈道长动手,就是同薛烬同流合污,澄丰观不会置之不理。” 余文的偏向意图极其明显,这让张炯和祁钰两人更怒目相视。 那几个道士,除了一人压住薛烬,另外几人稍稍踏前,表明了态度!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难辞其咎 “好!很好!离开此地后,我会立即禀明师尊!是非曲直,必然有个水落石出!” “陈千叩可以先回澄丰观,等待事情做个裁定,可此女,却必须要拿下!” “余文,你也不能置之不理!” “她杀我天医道观十余人!” 矛头,瞬间就被张炯转移到了苗妤妤身上,他拔剑,剑指苗妤妤面门! “嗛。”苗妤妤哼了一声,对张炯的态度很鄙夷。 “没办法对哥哥指手画脚,就想着来欺负我了,大个子,那天我喊了让你们走的,那些道士都要走了,是你不准他们走,必须捉我。” “不然,蛊虫根本不会咬死他们,谁杀人,谁心里清楚的很。” “放肆!”张炯怒斥一声,他的剑,就要往前刺! 苗妤妤就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花容失色往我身后躲。 我眉头稍稍一皱,手瞬地在腰间一抹而过,掌心中便多了一把细小铜针。 “苗苗说过缘由,她只是对你们小施惩戒,张炯,若你胡搅蛮缠,休怪我手下无情!” “无情?就你?!”张炯怒极反笑。 “余文,陈千叩此刻还要帮妖女动手伤人,这可是两码事了,你们澄丰观,是要袖手旁观,还是与之同流合污?”张炯的目光顿扫向余文,直接给他扣了顶帽子。 其余几个道士面面相觑,顿显得为难起来。 余文微眯着眼,忽地又道:“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苗苗姑娘说过,那天是对你小施惩戒,是你非要伤人,蛊虫才会伤人,天医道观的人才会不治身亡。” “苗苗姑娘是苗三阳先生的人,你意思是,滇西第一算想要对天医道观不利?” “我看,这件事情,一样有待商榷,要等待老观主来定夺。” “你!”张炯脸上出现一股血红,似是逆血上涌。” “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今天一役,对寿喜宫和六鬼肆必然是个打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余文看向几个同门道士,微微点头。 那几人顿时架起薛烬,又有人收敛起来薛広的尸身,匆匆往学校外方向走去。 苗妤妤显得很雀跃,一直蹦蹦跳跳的走,极为活泼。 临经过教学楼的时候,我瞥了一眼五楼,那些学生还是趴在窗户边儿上,铁门旁,老王那缺了两块嘴皮的脸,显得迷茫而又惊怕。 “这些人不能置之不理,我怕寿喜宫或者六鬼肆破罐子破摔。”我视线落至余文身上。 “陈道长放心,外边不是还有我澄丰观的道士么?我会让他们守着这里,待回去禀明老观主后,再做定夺。”余文回答。 至此,我才放心许多。 回到学校外沿,能瞧见有许多打斗的痕迹,以及三十余名道士,分成了两列,一部分是澄丰观道士,另一部分是天医道观。 他们瞧见薛烬被扣押时,先是错愕不解,随后,天医道观的道士全都怒目相视。 尤其是他们瞧见苗妤妤时,更是眼中浮现杀机。 余文当即开口,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当然,也没有丝毫偏向薛烬。 天医道观那群人面面相觑,又显得迷茫不已。 显然,他们没有张炯那么偏颇对待。 至于苗妤妤的事情,余文依旧据理讲述,反倒是让那群道士盯着张炯,每个人脸色都极不自然。 这其中有一个点,是我和苗三阳都忽略的地方。 我们想的太多了,这是先生的惯性,会去想一件事情后,更多的后果。 先生越老,想的越多,因为要掌握全盘。 余文则简单许多,直接把事情说出来。 天医道观的人和张炯作为同门,自然知道他的习惯秉性。 这件事情,就不能全怪在苗妤妤身上。 毕竟,人要被打杀的时候,怎么可能不还手? 道士又是直来直去,讲道理的人,不可能完全胡搅蛮缠。 因此,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下来,也要等去了澄丰观才有定论。 我却放心多了,既然都说到这一份上,澄丰观和天医道观,都不可能真的和苗三阳敌对。 况且,苗妤妤先前还动手抓了寿喜宫的人。 随后,余文还下了几道令,除了保护好那些畸形的学生,带走被捉的人,其次就是让几个天医道观的道士,去那小二楼里,检查,并且搜集杀人凶器。 我觉得,余文是刻意为之。 让天医道观的道士去感受那种血腥,残忍,他们更能知道薛広是个什么样的人。 借此,他们对薛烬,又会有什么看法? 一应事情安排妥当,我们一行人便离开废弃学校,前往澄丰观了。 抵达山顶的时候,澄丰观灯火通明,老观主,以及乌泱泱的一大群道士都在门口等着。 显而易见,途中就有人将消息通知了回来。 三个寿喜宫道士被扣押,这一次没有捕获六鬼肆的人了。 至于薛烬,则被留在了道观大殿内,由澄丰观和天医道观的人一同看守。 这里边儿有个小插曲,张炯和老观主争辩过一次,老观主却说,此事他也无法裁定,得等天医道人来。 张炯当即又说,要将薛烬送回天医道观,却被老观主拒绝,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如果天医道人没有亲自来澄丰观,将这件事情弄得水落石出,说不得,就得召开大会,让荆州,乃至于附近的所有道观全部来澄丰观,一同裁决。 张炯负气离开大殿,只留下祁钰待在天医道观的人中,看着薛烬。 就连苗妤妤的事情,他们都没有立即要个说法了。 随后,那老观主亲自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去后殿。 我面色平静,往后殿走去,苗妤妤则跟在我身后。 余文跟在老观主另一侧。 入了后殿,往前再走一段距离,这里比较熟悉,快到我当日住的地方了。 “余文有许多事情,并未告诉贫道,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情,骇人听闻,薛烬难辞其咎。” “待天医道人来了之后,事情必然有个定论,无论如何,陈道长不会被天医道观追杀了,余文的态度,代表了澄丰观的态度,其实我有所揣测,先前他带回来的人,并非自己擒获。” 老观主视线和我对视,目光带着一丝审视和询问。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可以吗 我面不改色,说:“老观主所言,我没听懂。” 他目光深邃许多,再和我对视几秒钟,才拉开话题,让我暂且住在澄丰观,一来是薛広薛烬的事情,会需要我作证,二来,毕竟这件事情太大,算是将六鬼肆,寿喜宫彻底得罪死了,他们不惜代价也要杀我,留在澄丰观,至少能确保安全。 顿了顿,他又道:“无论薛烬此事如何定论,薛家勾结寿喜宫,六鬼肆,恶贯满盈也是板上钉钉,陈道长为荆州立下大功,可以加入我澄丰观,或者常年挂名,余文总归年轻了些,有个能矫正指点他的朋友,是好事。” 我微微抱拳,只是道了声多谢,并没有明确回答什么。 随后,老观主转身离开了。 余文稍有不解,说:“其实陈道长可以大方承认,我无碍的。” 我摇摇头,笑了笑,没多言。 那老观主前半截话,的确是在问我。 我没有回答后,他就立即说了,让我加入澄丰观,或者常年挂名的话,还有余文年轻……这其实,是暗示着余文以后会接替他,我给余文留的颜面,算是给他也留了颜面。 只不过,余文没听懂个中意思而已。 我不说话,余文便没多言多问了。 他将我送回了先前住的院子,这里并未被清理过,还是和我走时一模一样。 离开前,余文让我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他会立即来告诉我。 很快,院子就只剩下我和苗妤妤两人了。 天,蒙蒙发亮。 苗妤妤却还是牵着我衣摆没有松开,她稍稍歪着头,忽闪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下一刻,苗妤妤抬起手来,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小拇指大小,通体泛着淡红色的虫子。 看起来,那像是一枚蚕蛹。 随后,苗妤妤眼中透着祈求,一副可怜极了的神态。 说真的,换成别的人,绝对会把持不住。 “先前要你下蛊,当时就解释清楚了,不是这种蛊。” “天医道观的事情,澄丰观都表明了态度,苗先生不会为难你,你可以回去了。”我直接说道。 “啊……”苗妤妤顿显得慌张起来,立即就握紧了手掌,她再摊开手,掌心空空如也。 随后,她笑靥如花。 “哥哥太认真了,我和你开玩笑的。”??她松开我衣摆,一手指着正中央的房间,说:“我住那里。” “你住旁边,那是我的房间。” 我径直朝着正中央卧房走去。 进屋,关门,余光瞧见苗妤妤溜进了另一个房间。 微微吐了口浊气,紧绷的心弦,稍稍平缓一些。 事情的唯一变数,就是薛烬突如其来,亲手弑父,杀了薛広。 否则的话,薛家的事情,足够让他百口莫辩,即便是说什么,都无人相信。 弑父,反倒是让他站在了大义灭亲这一头。 只不过,就和余文说的一样,无论如何,薛烬都难辞其咎了。 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眼下的局面,我又该怎么从薛烬身上拿回命数? 他畏罪逃走其实最好,束手就擒,反倒是棘手起来。 如果天医道人来了,一怒之下掌毙了薛烬,我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件事情,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疲倦感涌了上来,先前用过三台咒透支精力,我已经困顿不已。 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难言的安稳。 醒来时,都是次日下午了。 去了院里头,苗妤妤正坐在石桌旁边儿,桌上摆着一只空碗,旁边还有食盒。 我一眼就瞧见,空碗里有蜈蚣,蝎子,还有不知名的蛊虫,正在相互噬咬。 “快饿死了,哥哥你可算出来了。”苗妤妤噘嘴,小脸上浮起一抹哀怨似的。 我:“……” “我有名字,你可以直接叫我陈千叩。”先前是没精力功夫和苗妤妤纠正。 她这称呼,着实让我心里头不自在。 “咦……哥哥你不喜欢吗?她们都说,你们男人喜欢呀。”苗妤妤奇怪的看着我。 我眉心郁结。 还没等我开口,苗妤妤就嘟着嘴,哦了一声,说:“那我喊你千叩哥哥。” “吃饭饭了!千叩哥哥,肚子早就饿瘪了。”??她脸上再度堆满笑容。 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再加上苗妤妤帮我不少忙,我更不可能翻脸不认人。 她快速打开食盒,端出来几盘菜,两碗堆得冒尖儿的白米饭。 紧接着,她将有蛊虫打架的碗放在地上。 我不多言,坐在旁侧,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苗妤妤吃的飞快,是真的饿极了。 不多时,盘子就像是被风卷残云一般,刮的干干净净。 我吃饱了,拿了一张纸擦嘴,苗妤妤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 “千叩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烦人。”??忽然苗妤妤看向我,可怜巴巴的说,“嗯?”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苗妤妤怎么忽然说这个。 “我们三苗一脉,有个传统,我才一直想要带你回去见姥姥的。”??苗妤妤显得很认真,她微咬着下唇:“蛊女到了一定时间,就必须回到寨子里,为了保证蛊的延续,血脉的纯净性,一定要和寨子安排的族人结婚。” “不过,如果能够选到一个很厉害的人,带他一起回到寨子里,就可以避免了,只是,那个人必须要内心干净,甚至愿意加入寨子。” “你很干净,我看得出来,是从眼底透出来的那种干净,我不想和癞子头在一起。” 苗妤妤这番话很简单,将事情阐述的很清楚。 “可以吗?”??她伸出手,再度摊开了掌心。 小拇指一般的淡红色蛊虫,轻轻的在她掌心蠕动,朝着我爬来。 我沉默不语,眉心再度稍稍拧起。 这件事情,对苗妤妤来说很难接受。 可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蛊女,本身就是极其古怪的存在,更遑论她口中的寨子。 为什么,我要帮她?甚至自己还要加入那寨子? 站起身,我后退了两步。 苗妤妤的手,快速合上,握紧了蛊虫。 她显得有些无措,低下头来。 “对……对不起……” 起身,苗妤妤匆匆朝着屋内跑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坠崖 先生观相闻声,可辨认说真话假话,更能看出情绪,分辨其意图。 苗妤妤的情绪很低落。 这种低落,在先前从未出现过。 我微嘘一口气。 或许,她会自己离开了。 收起思绪,我四看了一眼院内。 其实行脚道士的住处都有厨房,该有的食材因有尽有,会有人送来饭,足以见得澄丰观的态度变化。 而要怎么从薛烬身上取命,还得等天医道人来了之后,看过他的处理态度,我才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无需怀疑天医道人的正直性,偌大道观,一观之主,不可能有问题。 径直离开院子,我去了前殿。 被五花大绑的薛烬,盘膝坐在殿内,一动不动,天医道观和澄丰观的人分别在两侧守着。 张炯替换了祁钰,在两列道士的中间打坐。 这时张炯抬头看了我一眼,气愤不减。 余文人不在。 天医道观的大概方位我不清楚,不过,天医道人应该在全速赶来的路上,至多明天,肯定能到。 稍一思索,我走出澄丰观。 以往喧闹的山顶,今日没有任何香客。 澄丰观如今这情况,的确不适合外人上山了。 阳光略显得刺目,直射在脸上,带来一种熨烫感。 我顺着下山的路面走去。 没走几步,我就隐约察觉到一股跟随感靠近。 骤然回过头,身后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人? 澄丰观中,寿喜宫的眼线? 我思绪顿深邃不少,脚下速度陡然加快。 那注视感随后而来,似要紧随我。 我毫不犹豫,侧步进了一旁山林,再之后,我脚踩不同方位,在林中快速变动方向。 刚跟上我的注视感,又极快的消失不见。 长吁一口气,我脚步未顿,继续变动方位,往下走去。 我猜得出来,寿喜宫恨不得对我杀之而后快! 余文说过,寿喜宫的存在,组成,就是不同道观的道士,薛烬,恐怕就是他们费尽心思准备的人,能够一举成为天医道观的最高层。 寿喜宫再强,都不可能强过天医道观,否则他们就不用藏头露尾了。 十有八九,薛烬成了天医道观观主后,寿喜宫就会慢慢蚕食进去。 只不过,他们的计划,却被我毁于一旦! 怪不得,老观主会叮嘱我,不要下山,恐怕他早就知道澄丰观的问题了? 其实我也不是下山,本来是想从山路走到山腰处,再横入山林,找余文当时和我说过的小破庙。 这样一来,只是逼得我从山林里头走而已。 阳光还很炽烈,山林间枝叶茂密,只能照射进来一部分光斑。 走了许久许久,总算到了山腰的位置,入目一看,视线范围内并没有破庙。 我一直在山腰走动,寻找,并且时时刻刻注意着有没有人跟上我。 还好,并没有什么尾巴。 差不多花了半小时左右,我大抵绕到了枫叶山的后方,总算瞧见了一间庙宇。 它所处的位置,竟然是在一处峭壁边缘! 入目所视,庙宇上方是陡峭笔直的山壁,其前方有一片空地,大约十几二十米,空地外沿,又是断裂悬崖。 庙宇依山而建,想要靠近,还得走一小段栈道。 栈道外林木深深,极其荒凉。 顿了片刻,我穿过那片林子,到了栈道前。 年久失修,栈道上的木头腐朽发黑,长满了霉菌斑和苔藓。 没有迟疑,我踩上栈道,继续往前走去。 脚下速度不能太快,否则容易打滑。 二三十米的距离,说来不远,却时刻给人一种心跳快落空的感觉。 毕竟……栈道栏杆中,间隙很大,稍微一打滑,就容易坠下山崖。 没有人不恐高,只是忍耐力的问题。 终于,我跨过栈道,走在石质地面上。 路面宽阔起来,边缘的位置还生长着小树苗,随风摆动。 愈往前走,离峭壁就远多了。 近距离看,这就像是一个悬崖上的台子,整体呈现圆弧形,庙宇在最里侧。 我走到庙门前驻足停下。 夕阳的光没有任何阻拦,尽数射入庙内。 一尊没有漆面的半截道像屹立其中,怪异的是,其下半截很臃肿,还有一双盘起的赤足,透着淡淡金色。 乍眼一看,直接就看明白了,这是一尊佛像,生生开凿出来,雕刻成了道像。 怪不得这里是破庙。 鸠占鹊巢?本来应该是佛寺?让那邋遢道人占据了后,再把佛像雕刻成道像?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迈步往里走去。 庙内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人。 那邋遢道人居然不在? 右侧摆着一张床,床单被褥脏兮兮的,都变得油亮油亮,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地面乱七八糟的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一丝肉都没留下。 凿子,打磨的工具放在旁侧,收拾的倒是整齐。 蹙眉,我再度往外走去,站在庙门口后,我才发现,庙左侧长了一颗歪歪扭扭的桃树,那桃树分外古怪,并非是从地面生长出来,而是从墙壁中生根,虬结的枝干攀附在墙壁上,上了屋檐,生出茂密枝叶,甚至还有几枚黄红色的桃子,饱满无比,挂在梢头。 脚步声入了耳,同时听到的,还有音调怪异的唱腔,似是在念某种经文。 鼻翼间闻到了一股酸臭味,让人眉头紧皱。 我驻足在原地未动,静静的等待着。 唱腔停了,细碎的埋怨声入耳:“养尊处优的小道士,又闹什么幺蛾子,封了观,害得没有香客上山,道爷都得下山觅酒食,呵忒!” 一口浓痰先呈抛物线,啪嗒落在地上,随后一个穿着极其邋遢,腰间挂着一黄葫芦的道士,从栈道那方向的庙墙边出现。 他手中提着一个熟食袋,嘴巴全是亮晶晶的油渍。 霎时,邋遢道人僵站在原地。 我冷眼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踏步往前,朝着他脖子擒去! 下一秒,邋遢道人大惊失色,猛地一甩手中熟食袋,朝着我头顶砸来。 他仓皇失措,转身就跑! 我脸色大变!喝道:“停下!” 邋遢道人速度太快,没有停下来,像是慌张过头,竟一冲就过了旁边的悬崖边缘,直挺挺的坠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我追到一侧崖边驻足时,往下一看,超过百丈的高度,让腿脚都微微发软。 那邋遢道人早已没了人影…… 一瞬间,心就沉到了谷底。 此人算计我妈,骗她求十万人的运钱,绝非是什么好人,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我先前才觉得澄丰观有问题。 这一追,他就坠崖了?! 这未免太荒谬,太过让人匪夷所思…… 难不成,他就只是个普通人,神棍道士?胡言乱语骗了我妈? 但凡有一些道术傍身,都不可能一转身就坠崖…… 回想到余文所说,这邋遢道人只是骗人,赶也赶不走,澄丰观就不好做别的,只能提醒香客。 那今日的结果……于他来说,恐怕就稍稍重了一点。 我再扭头看了一眼破庙,不再停留,朝着返回的方向走去。 这件事情,还是得告知余文,毕竟枫叶山上死了个人。 经过那节栈道,穿过荒凉幽深的密林,我瞳孔微缩,脚步都停顿下来。 不对劲! 邋遢道人从出现,到坠崖,那一刻的画面不停的在我眼前出现,回荡。 坠崖属于暴毙,而他脸上却压根没有出现过暴毙相格! 除非是一些特殊的高手,能让我看不出面相,就是用过特殊手段,就譬如薛広,我至今都不清楚,他是怎么骗过我的。 邋遢道人若有这种本事和手段,就不可能坠崖! 若他手段全无,不是瞒我,就是没有死相,那他也不可能坠崖死! 这里头,必然有问题! 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的往回走去。 经过那栈道的时候,我轻身提气,一直到破庙外,再往前走,都没有发出脚步声。 夕阳更沉,光晕从橘红微微染上了点儿血色,甚至让平整的岩面,以及破庙上的瓦片都开始反光。 抑扬顿挫的曲调儿从庙内传出,显得得意洋洋。 “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炎如霄汉烟,勃若景耀华,武阳带神锋,怙照吞清河,开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七非通奇灵,连苑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时鬼神家!” “小道士岂是道爷对手,啧啧!” 吧唧声,似是在咀嚼某种东西。 我眼皮抑制不住的狂跳着。 不光是这邋遢道人果然没跳崖,更是因为他念的这段咒。 这叫酆都宫颂,道术中极其精湛的一种,并非所有道士都会,按照师姐的说法,在绝大部分道观中,这属于失传。 只是因为天枢阁常年封闭,不和外道有联系,典籍中才有记载。 常念此咒,可辟鬼魅。 这邋遢道人,是个高手!? 那他就不是无意骗了我妈,而是有意为之了! 无意算不上大错,有意却是害人之心不浅! 我稍稍闭眼,调整呼吸,浑身肌肉紧绷着,继续缓步往前走。 咀嚼声更响亮,吧嗒吧嗒的,当我侧身站在庙门口的时候,老道士正撕扯着一只整鹅,油光满面,另一手还提着酒壶,一整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下一秒,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像是被噎住一样,用力咳嗽起来。 我冷眼视之,就同先前一样,没有丝毫犹豫,踏步往前。 手在腰间掠过,摸出一排铜针来!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 铿锵咒法声脱口而出,我脚下不停,手同时舞动。 “噗!”一根骨头猛地朝着我击来。 老道士手中残鹅酒壶直接扔在床榻上,他纵身一跃,极为灵巧的到了屋梁顶上,从一处瓦片破洞,竟钻了出去! 我一个后仰,躲过了那根鹅骨,猛然起身,再快速跑出道观,老道士蹲在屋顶,他大口的大口的喘气儿,瞪大眼睛看着我,显得又气又恼。 我面沉似水,双手在腰间掠过,两枚青铜剑入手。 正要再用道法,老道士面色一惊,他双手快速在瓦顶一扫,两枚瓦片骤然朝着我袭来! 这速度快到了极点,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啪啪两声,瓦片击中我肩头。 疼痛是其一,令我大惊失色的是,我肩膀居然脱臼了!? 青铜剑无力落至地面,发出咣当声响。 老道士往前一滑,坠下屋顶的时候,手在那屋檐边上桃树上一薅,他落地时,手中就握着个饱满的桃子。 在衣服上蹭了两下,老道士一口咬将下去,汁水四溅,他还是瞪大眼睛看着我,啐了一句:“你们这些小儿,有完没完了!” “封了观,不让香客上山,道爷我酒钱菜钱都赚不上。” “好家伙,还冲到我观内,道爷都跳崖了,还不罢休,还杀个回马枪!” “好不讲道理!气煞我也!” 他狠狠跺了跺脚,说是生气,却并未上前。 我额间汗珠直冒,因为双臂脱臼,他上前,我都没有还手的机会。 “滚滚滚!” “再扰了道爷清修,我就上你们澄丰观,天天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还拿你们的!”??语罢,老道士洋洋洒洒转过身,到了床边,捡起来他的鹅和酒壶。 桃子和鹅挤在一起,显得更邋遢油腻。 “还不滚!?”他陡然转身,面貌忽显得极为严厉。 额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我抿唇,身体稍稍一倾斜,左手正对着地面,我再用力往下一杵,绷直的手臂顶着肩膀,脱臼的关节被接上去了。 疼痛让我汗珠更多,我站直身体,握住右臂,往上一怼,闷哼了一声,右臂同样被接上。 我忌惮万分的看着那老道士。 本想着来给我妈讨个公道,轻而易举。 万万没想到,这老道士居然是个高手…… “咦……”老道士严厉的脸色,稍显的错愕。 他又撕了一块鹅肉下来,咀嚼着,口齿不清的唔囔:“有点儿本事,但不多,小辈里头,勉强够看了。” “滚吧,不然道爷就要卸掉你四肢,看你还怎么接的上去,你不想像是条虫一样爬回山顶吧?”他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打了个饱嗝儿。 我没有走,继续迈步往前,走到了庙门口。 老道士斜眼看着我,眼睛逐渐微眯起来。 我抿着唇,深呼吸,保持着足够的镇定。 “前辈并非寿喜宫的道士?”老道士愣了一瞬,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我呸!” 他似是恼羞成怒,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黄口小儿,信不信道爷我废了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把老子赶下山,把我道观占领 “既不是寿喜宫的道士,为何要占据佛寺,强修佛像成道像。” “为何要骗香客,使得其历年受苦受难,空有幻想!” “行道者,当满腔正气,前辈不行正事,这正气从何处而来,念咒的时候,心不打颤,酆都宫颂,还有辟鬼之用么!?”??我语气陡然加重! 老道士肯定不是寿喜宫的人,我心里清楚。 他若是,就应该杀我,而不是赶我走了。 只是,他道法惊人,却不行正事,这就极其古怪和荒谬。 极有可能,是心魔滋生! 这就是一种隐患! 若确定是心魔,澄丰观和我都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于习道者来说,心魔等同于外邪入侵,一旦被支配,性情大变。 妖魔邪道,后者这邪道,就是指这种道士。 恐怕寿喜宫的成立,和这些也脱不了干系! “放肆!” “住嘴!”??老道士再度甩下酒壶和吃食,他快若残影,顷刻间来到了我面前。 他一把抓住我衣领! 我快速抵挡,速度却没有他快,只是抓住他油腻手掌。 他重重往左侧一推,我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一声闷哼,我颤巍巍的撑住手,缓缓站起身来。 老道士下手……变重了…… 一时间,退意涌现…… 他十有八九,此刻受困于心魔,这件事情,还得上澄丰观从长计议。 腿,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站住!”老道士怒目圆睁。 “让你走了吗!?啊?”他尖声喝道。 性格从先前到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道爷我占佛寺?”??“他娘的!我呸!” “想当年,老子云游下山,枫叶观无人看守,等老子回来的时候,他妈的,一群秃瓢驴给老子的道观镀的灿金灿金,把老子的家占了,三清泥像推毁,立了一尊大佛!” “老子花了多少年,一点点剥掉金漆!贴回去旧瓦!” “把烂佛凿回半截道像!” “你这小儿!气煞道爷!”??老道士怒气冲冲上前两步,脸都快贴在我脸上了。 “道爷我指点迷津,你们学艺不精,看不懂道爷意图,一年两年说我骗人,那我骗没骗人,你们不知道,你们观主还不知道吗?啊!?” “当年老子就觉得,山上来了和尚,搞不好是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可能是你们请来的,就想把老子赶下山!” 唾沫星子飞溅,酒臭味和肉腥味更直冲天灵盖。 我想后退,却被老道士按住肩头,大力贯穿身体,根本退不掉。 “老子一辈子做的好事,帮人度鬼,你们这群小道不明白一星半点!” 他愈说愈激昂,愈来愈愤怒,甚至是委屈。 我听着,心里头却一阵阵的闷堵。 他没害人。 他在度人? 那我妈算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老道士又狠狠一搡我肩膀,我砰的一声倒坐在地。 他指着我的脸,骂道:“说出来老子害过一个人!老子立马跳崖!” “要是他娘的说不出来,老子马上跟你上山,把澄丰观观主让给老子坐!” 我呼吸更粗重了,手袖擦了一把脸,那种恶心的感觉,让人想吐。 皱眉看着老道士,我愈发觉得,他心魔重,重得可怕,整个人都病的不轻。 不过,他还没有转变。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站起身来,深深的看着老道士。 “二十二年前,可有一带着眼疾的妇人,上山,求问儿子运数?” “你是不是告诉她,她儿子,命不好,要想命好,就得求运,求十万人的运!” “一个人,一元钱,十万人,得一字一句去求。”??“你可要过他儿子生辰八字,你可要开坛做法!?” “你可知道,她这二十年,硬生生去求运,已经求了九万多人。” “你还告诉她,求够十万就来找你,你可知道,她若是知道对儿子无用,将是一个怎样的打击?” “她心会死!” “心若死,人就死了!” “这不是直接杀人,在杀人之前,骗人二十多年,这好比千刀万剐!” 我字句珠玑,铿锵有力,脸色更愤怒至极。 老道士眉头紧锁,目瞳却微微一缩。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害人了吗!?”我再度踏前一步。 老道士呼吸稍显的粗重起来,眼皮微微痉挛。 我呼吸更加粗重,额头上的青筋不停鼓起。 我清楚,老道士记得这件事情! 甚至我说在了点子上! 下一秒,老道士缓缓走回床榻边,再捡起来吃食和酒壶。 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再扯下来两口肉吃了。 “你知道个屁!”??“她找上老子的时候,都快死了,全凭一口气吊着。” “让老子告诉她,她快死了,得去治病?她能去?她怕是没两天就死了。” “她自己都只知道,孩子被山上的道士抱走,却不知道是哪个道观,老君山多少道观啊,上山便断了尘缘,既然对方不说,那就是这辈子,她都见不到自己娃娃了!” “你让老子实话实说?她怕是走不下枫叶山,得滚下去!” “你说老子害人,老子救了她二十多年了!” “还差一万人呢,少说再活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小王八羔子,不懂道爷良苦用心!” “是那娘皮子上澄丰观,找你们告恶状了?!”??老道士又呸了两声,是在吐骨头。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道士的这番回答,让我脑袋有些空白,有些发昏。 居然…… 是这个缘由? 真转念一想…… 再去换位思考,老道士所说的……还真是这个道理…… 当年我妈上了三千台阶,已经是常人而不能为的事情,她还一步一叩首。 在当时我被带走,她可能会认为,我有救了。 可回过神来,她又怎么忍受和我的骨肉分离? 再四处烧香问道,终于找到澄丰观…… 若非老道士骗她,那她,能活得下去吗? “算了,真他娘的没劲,你们这群小儿,脑袋里只有一根筋。” “老子不和你多叨叨了,也没兴趣当澄丰观的观主,滚滚滚!”??老道士做了个驱赶的动作,就像是赶烦人苍蝇一般。 “滚啊,怎么还不滚!?”他再瞪了我一眼,更显得不耐烦。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局? 我沉默无言。 再看老道士的眼神,没有愤怒了。 是复杂,是歉意,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 我后退两步,老道士又呸了一声,吐了口痰。 出了道观门之后,我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老道士愣住。 他:“……” 我双手掌背对着头,十指交错相夹,然后拜了下去。 不过,这一拜还没有落地,就直接被一只油腻手掌挡住。 “道爷我就是吓吓你,让你滚一下,又没让你跪下磕头,你这是作甚?” “见了道爷我威猛高大,就想改换山门?不要不要!” “老子命长着呢,还没想着要找传人!” 他手滑,我一用力,还是拜了下去,一声闷响,是手掌杵地,头紧压着手掌。 并非是我怕磕头,这是叩拜的一种形式,代表了我的慎重。 “哎唷,你这黄口小儿……” “算了,你爱磕磕,不是老子让的,老子不负责。”他慢吞吞的回到床榻上,直接躺了下去,几秒钟,竟然传出来了鼾声。 我再度磕了两下,起身后,我又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我叫陈千叩。” “来自于老君山,天枢阁。” “若前辈有什么事情需要晚辈帮忙,只需前辈一句话,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或许近几日,前辈山上都难以找到香客,晚辈身上还有点儿钱,权当是供奉前辈。”我摸出来一小把钞票,放在了地上。 这钱还是余箐给我的那一千块剩下的,之后我就坐过几次车,开始是王家,之后是许家,基本上没花多少钱,大抵还有五六百。 再退后几步,夕阳几乎要被暮色吞并了。 能看得出来,这破庙的确没有一点儿漆块,像是被一点点剥落下来。 不,不是破庙,应该是旧观。 目视着那尊被从佛像中凿出来的道像。 得知了前因后果,才知道老道士的不容易。 他口中说那些话,好似和澄丰观又有许多渊源。 我却不方便探问了。 转身,我离开道观,再走过栈道,从山坡上朝着澄丰观返回。 山路陡峭,比不得马路好走,等我回到澄丰观门前时,天黢黑黢黑。 今夜是个阴雨夜,甚至没有月亮和星星。 观门有道士看守,我进去的时候,他们稍显古怪的看着我。 一直走到大殿前头,守着薛烬的道士换了一批,张炯还在那里。 门口还有一人盘膝坐着,正是余文。 薛烬一直低着头,没有什么动作反应。 张炯冷眼看过我。 余文站起身来,走至我面前。 “陈道长……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他极为不解。 就在这时,薛烬缓缓抬起头来,瞥了我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 “没事。”我哑声回答。 余文脸色微变,低声说:“陈道长还是尽量多留在观内,应该是明日清晨,天医道人就到了。有些人会恼羞成怒,对你下手。” 余文明显意有所指。 我并没有解释,这是余文误会。 实际上我去山腰的时候,就被人跟踪。 若非反应迅速,可能真会出事也不一定。 视线再落至薛烬身上,我平静道:“人在做,天在看,虽说祸害遗千年,但那是藏起来的祸害,好人不长命,也是愚昧的好人。” “我没那么容易死,至少,在该死的人死之前,我死不掉。” “放肆!”张炯猛地站起身来。 “师兄,表哥他误会深重,是很难解释清楚的,既然澄丰观可能有问题,你就派遣几个门人,保护表哥,等明日师尊来了,同澄丰观主理论后,自能裁决,表哥就明白,真的是他误会了。” “而我也必将为我父亲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薛烬稍显的疲惫,不过言辞还是坚定。 张炯眼眶微微泛红,眼睑微颤。 他再看我的眼神,更是怒不可遏。 “不必了。”我再撇过薛烬一眼,同余文稍稍抱拳,便朝着后殿而去。 没有人跟上我。 薛烬只是作秀。 至于张炯,他根本不会想安排人来保护我。 很快,我就回到了住处小院。 我没瞧见苗妤妤的人,石桌上又摆着新的食盒,显然是澄丰观的人送来。 身上油腻狼狈,让人没什么胃口,我正要进屋时,旁侧的门开了,苗妤妤探出头来,她稍稍皱眉看着我,撅了撅嘴,她没说话。 我进屋后,去洗漱了一番。 屋内衣柜里有新的道袍,换上了一身,整个人总算清爽多了。 再去院内,便有了胃口。 打开食盒,我本以为,应该只留下一半才对,没想到苗妤妤居然没吃,饭菜还剩下一点点温热。 “苗苗姑娘。”我喊了一声。 苗妤妤的房门这才推开,她走出来,格外安静的坐在石桌另一侧。 没有先前的俏皮,没有古灵精怪,只剩下一言不发。 吃饭时,苗妤妤也格外安静,她没吃多少,还没有之前一半的饭量。 “明天我就下山了哦。”苗妤妤笑了笑,显得乖巧又有礼貌。 “嗯。”我点点头。 不论苗三阳那里是什么计算,苗妤妤来跟着我,绝大部分是苗妤妤自身的念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不可能完成苗妤妤所想要的目的,她自然会走。 “你得小心一点点,看,我就一会儿会儿没跟着你,你就受伤回来了。”苗妤妤认认真真的说。 “没事,都是小伤,无碍。”我回答。 “哦……”苗妤妤鼓了鼓嘴巴。 她双手撑着下巴,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收拾了一下食盒,苗妤妤才忽然说:“总感觉,那些天医道观的人,不是什么好人呢。可能还会为难你,不好办。” 我稍稍皱眉。 她担忧的不无道理。 只不过,天医道人,一观之主,绝对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徇私枉法。 澄丰观还在一旁看着。 除非薛烬再拿出来什么实证,否则,绝对没人能包庇他! 至于“实证”,他有吗? 他本身已经隐藏的很深了,恐怕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我和余文会另辟蹊径,但凡有一点办法,他都不可能杀了自己父亲。 饶是陈督对我那么无情冷漠,我都没有动手杀人,更遑论薛広对薛烬,真做到了父慈。 默了两秒钟,我才说:“放心吧,事已成定局。”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请给我松绑 “嗯嗯。”苗妤妤用力点点头。 她起身回房间了。 我静坐一会儿,直至开始下起蒙蒙小雨,才回屋内。 双臂还在隐隐作痛。 心中隐约还有些悸动。 回到荆州那么长时间,花费那么多精力,总算将薛烬扳倒。 师姐对我的要求,我算是完成不少了。 生恩不是一两天能报答,了结宿怨,就在明天! 那三人虽然我还没见到,但只要还命时,王半城肯定会说。 待我见过他们,第二个锦囊就算完成,只余下三个,我便能回山和师姐复命! 前两个锦囊,就囊括了我身世以及恩怨。 后边儿三个锦囊,应该就是其他事情了,绝对没有我身世相关的复杂。 心绪慢慢平复,我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我便睁开双眼。 一番洗漱后进了院内,本意是想直接去前殿,没想到余文提着新的食盒来了。 他显得容光焕发。 “天医道人,正在前殿,同老观主两人磋商着事情,陈道长,你吃点儿东西,我们随后过去!看样子,天医道人会从重处罚薛烬!”余文这番话,让我心头猛跳。 强忍着激动,我接过来食盒,恰好,苗妤妤也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呵呵,苗苗姑娘起来的很早,一并来吃东西。”余文和苗妤妤打了个招呼。 “谢谢叔叔。”苗妤妤甜丝丝的回答。 “……”余文一阵苦笑。 吃饭时,他又提了两句,意思是薛広的魂魄,他拷问过了,虽说暂时没得到什么信息,但天医道人只要表态了,这些都不重要。 天医道人自己很清楚,一旦道观被寿喜宫侵蚀的结果。 至于寿喜宫那三个道士,嘴巴倒是严实,宁死也不透露消息,这件事情如果处理到位,就不需要他们开口,直接交由天医道观来处置即可。??我点点头,余文所说都有道理。 至于薛広的魂魄,我并没有开口讨要,我还是需要避嫌的。 一餐饭罢,余文带路,我们朝着前殿走去。 苗妤妤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站在余文的那一侧去了,这倒让余文有些不适应。 很快,到了前殿。 道观大门开启着,晨曦初阳照射下来,釉亮的地砖映着淡淡的金黄。 大殿内,薛烬跪的笔直。 并没有道士在殿内守着了,而是在殿外分成了两列,整齐站立。 天医道观那边,多了十余人,一共有三十人左右,澄丰观人数是三倍有余。 老观主斜搭着拂尘,脸上微微带着笑容,腰稍稍倾斜一点点,以示尊重。 另一侧站着一人,他比张炯还要高大,道袍绣着云朵纹路,银线,在阳光下反射着褶褶光芒,淡紫色的布料,代表着的是其崇高地位。 脸颊瘦长,微微往里凹陷,鼻梁倒是高挺。 眉毛两侧有漩,以至于眉头极粗,眼眸炯炯有神。 大鼻头,宽下巴,面净无须,甚至头发都没有一丝白色。 他肯定不是中年人那么年轻,却也不知道究竟多少岁,完全看不出年纪。 天医道人! “晚辈余文,见过天医道人!”余文语气透着一丝丝振奋。 无论和张炯等人沟通如何,无论和薛烬的关系如何,天医道人象征一整个天医道观,也象征了道术的一种层次级别,余文自然兴奋。 我同样拱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晚辈陈千叩,见过天医道人。” 苗妤妤鼓了鼓嘴,侧身行了一礼。 天医道人只是淡淡瞥了我们一眼,并没有多的神态表现。 “薛烬,余观主所言,你可有异议?” 他视线落至薛烬身上。 显而易见,先前的一应事情,余文全部告诉过老观主了。 只是我没想到,余文和他同姓?两人之间,或许不只是师徒这样的关系。 一侧,张炯拼命的对薛烬使眼色。 薛烬就像是没看见似的,他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栗。 余文往前走近,我们便一同走近到了余观主身旁。 余观主冲我们点点头,微笑示意。 我回礼后,目光全都在薛烬身上,神色极为冷淡。??“是,我无法辩驳我父亲所做的一切,他恶贯满盈,我只能杀之,这算不上赎罪,因为人死不能复生。” “可余观主说,我是寿喜宫的奸细,甚至夺取我表哥命数,只是用某种手段掩饰。” “师尊,我不能认同这一切!” “其一,我自小,甚至是一出生才几个月,就进了天医道观!师尊!是您云游的时候,看中了我,带我离开。” “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待在道观里,没有离开过半步!即便是每次回家,都有其余师兄师姐陪同。” “我是奸细!难道,我出生就是,或者出生之前,就已经有问题了吗?” “那师尊你为何会看重我?那岂不是余观主污蔑师尊!” “其二,命数,表哥从我身上拔出来了,我如今修为跌落,枉费了师尊这些年的苦心栽培,这应该早就是清白的事情。” “其三,我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和寿喜宫,甚至是六鬼肆有勾连,他们擒走了魂魄,必然能问出个是非曲折!先前余观主,并没有说!” 薛烬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中尽是血丝。 他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自知说多少,在澄丰观,或者一部分同门眼中,都是狡辩,都是强词夺理,先前我所说的几个问题,还请师尊裁决!” “你,说完了?”天医道人目瞳深邃。 “关于我的事情,说完了一半。”薛烬砰的一声,重重磕头在地上。 “还有另一件事情,弟子不吐,内心犹如刀割。”天医道人没有开口。 薛烬抬起头来,眉心鲜血斑驳,模样显得极为凄惨。 “可否请张师兄,祁师姐,替我解绑。”张炯和祁钰相识一眼,虽说张炯想往前,但两人眼中都露出为难之色。 “你们觉得我会跑吗?” “师尊就在此地,即便是十个我,想跑,都插翅难飞,可请两位师兄师姐,帮我解开。”??薛烬满脸血痕,充满恳求和复杂。 我心沉下来了不少。 这薛烬,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父债子偿,以死明志! 场间的弟子们相当一部分露出动容之色,不只是天医道观的道士,甚至有澄丰观的道士。 张炯和祁钰两人同时看向天医道人,跪倒在地。 天医道人并未点头,却也没摇头反对。 随后张炯和祁钰两人共同上前,替薛烬解开了绳索。 薛烬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他低垂着头,苦涩无比。 “师尊所嘱托之事,弟子并未完成,更枉费师尊栽培。” “更应弟子父亲之错,让师尊和天医道观背上骂名,弟子更万死难辞其咎。” “无论此后结果如何,我已无颜面再回天医道观。” “父债子偿,我要还债!”??薛烬语气忽变得高亢起来,他猛然抬起头,眼中精光抖擞! 抬起手,他卯足气劲,狠狠朝着自己头顶击去! 场间所有人都哗然无比。 “师弟!住手!”??张炯大声呵斥,同祁钰两人就要上前。 薛烬另一手猛地挥出,形成一股推力,让两人后退之余,他同时也往后退。 砰! 沉闷的声响中,薛烬的手打在了头顶。 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身体重重落地,生死不知…… “死了……?”苗妤妤显得很茫然。 余文瞳孔紧缩,余观主同样露出惊疑满面。 澄丰观的道士骇然之余,同身旁人面面相觑,至于天医道观的人,无一例外,都露出愤慨和悲伤之色。 “师弟!”张炯一声哀嚎,他才和祁钰两人到薛烬身前。 一人搀扶起薛烬,另一人指尖在薛烬身上猛点,焦急万状。 我死死盯着薛烬的脸,他的相格很古怪,时而面上浮现一抹红光,时而又成了两颧青黑,眼下惨暗。 红光是吉。 青黑惨暗是凶,暴毙就在当前! 不! 不对! 我明白薛烬的意图了。 他在赌! 赌天医道人的反应! 他自己都不知道,天医道人会不会杀了他。 如果赌对了,这就是以退为进。 如果赌错了,他就先一步上路了。 不过,于我来说,先前阻拦不了薛烬,他此刻命在旦夕之间,恐怕我也没办法在他丧命前,再度取走他命数。 死,薛烬都让我无法达成目的! “够了么?”天医道人闭上了眼,语调极其复杂,还带着一丝丝愠怒。 当这愠怒出现的瞬间,我心便彻底坠入了谷底。 随即涌上来的情绪,是失望。 天医道观,堂堂一观之主,竟然因为一场苦情的戏码,就转变了态度? 不能否认,薛烬所说的一些话,在不知道他底细的人眼中,耳中,的确是“感人肺腑”,可事实上,风险呢?规矩呢? 一个道观,承受得住传人可能是六鬼肆,甚至寿喜宫人的风险? “余观主,我问,你觉得够了么?”??天医道人瞥向余观主,愠怒成了冷冽。 他的实力必然是高过余观主的,使得余观主微微退后两步。 “这……” 余观主微微一叹。 “薛烬既以死明志,大抵能证明他没有问题,不过,为了天医道观本身来考虑,还是不得不防,他之死,断了旁人口舌,以命还师恩,是足矣了。” “呵呵。” 天医道人的笑声极为冷漠。 “其一,薛烬在襁褓中,便被本道带上山。他所说的没有错,若他有问题,那就是我有问题,整个天医道观都有问题!” “其二,命数之事,已经水落石出。” “其三,和尚尚且会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道门一脉,却要父之罪,子连坐?” “若我天医道观有弟子叛下山门,我就要自刎谢罪,澄丰观若有人加入寿喜宫,你余观主,就要跳崖明志吗?” “好荒谬的道理!”??天医道人咄咄逼人。 这让余观主接连后退。 余文脸色微微苍白,他眼中茫然,错愕,似是天医道人的反应,颠覆了他内心认知。 薛烬相格变了,青黑气息逐渐消散,泛红的气色慢慢稳定。 我捂着心口,失望的情绪化作郁结之气,闷堵的难受。 “走吧。”极为低哑的和苗妤妤说了一句,我转身往澄丰观外走去。 事已至此,薛烬死不掉。 天医道观医道双修,甚至我认为,薛烬看似下死手,实则他清楚,赌对了,天医道人绝对能救他性命。 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问题出在天医道人身上。 眼前,我亦不可能再动手做什么,只能蛰伏下来,再想办法…… 虽说,这已经极其困难了…… 但人,不能轻言放弃。 “慢着!”??忽地,张炯一声大喝,他显得愤恨交加! “师尊,不能让陈千叩走!” 气氛,陡然变了。 先落在我身上的是视线,随后才是一声冷哼! 视线本就如同钢针一般,直扎意识,震慑力极强。 那冷哼更如同闷雷灌耳,让我身体一晃,嗓子眼都一股腥甜。 “老君山,天枢阁,陈千叩。”天医道人字字冰冷,语气中透着薄薄杀机:“正大光明,拔我弟子命数,一件事情,一个说法,薛烬已经为他父亲所作所为,给出说法,给出他的交代,你,要如何给出交代?” 双腿有种死沉死沉的感觉,实力的完全碾压,让我根本迈不动步伐。 转过身,我呼吸微微粗重。 “你要什么交代?” 和天医道人说理,完全行不通。 他若是讲理,就不会拦下来我了。 很显然,有什么师父,就是什么弟子,张炯的护短,恐怕就是天医道人传下来的。 “既然你拔出来了命数,薛烬身上的命,并非是你的,那就代表你冤枉了他。” “薛家犯下大罪,他以死谢罪,你拔了他命数,本道便拔你命数一次,以示公平。”天医道人淡淡说道。 我脸色再变。 余文直接一步迈出,站在我面前,哑声道:“华观主还请三思!薛家的事情,未曾水落石出,能将薛広真面目公之于众,全凭陈道长!甚至先前我捉六鬼肆多人,也靠着陈道长动手!” “聒噪!”天医道人手袖猛地一甩。 深黄残影一闪而逝,余文右肩往后一沉,整个人弹射而出,飞退了七八米,重重撞击在澄丰观大门梁柱上! 他肩头扎穿了一柄桃木剑,鲜血淌了下来! 余文艰难抬头,似想要说话,脑袋一歪,却昏死了过去…… “陈千叩,是让本道走到你面前,还是你自己走过来认罚?”天医道人依旧古井无波。 第一百六十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场间的氛围变了。 澄丰观大多道士都是不敢怒,不敢言,余观主脸微微苍白,一样欲言又止。 相反,天医道观的道士们,面容上都是振奋! 尤其是张炯,他更是趾高气昂。 至于祁钰,依旧面色凝重,不停的在薛烬身上点动。 “以势压人,是天医道观的作风么?”我没有往前,语气冷了下来。 “天医道观有势,老君山也有势,只不过,你并非老君山十六道观中任何一个传人,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天枢阁,若你有一个好师尊,那你做错一点小事,无可厚非,师尊为替你出面。” “可惜,你没有。” “那你伤了我最小的弟子,就必然要给一个交代。”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拔命,对等的就是拔命,怎么,陈千叩你有胆量伤人,却没胆量付出等同代价?!” 我脸色再变,正想再开口。 这时,苗妤妤却忽的走到我面前,她昂首挺胸,却嗬了一声,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糟老头子仗势欺人,坏得很!” “道长叔叔都说了,薛家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千叩哥哥拔命自然有缘由,你却护着这样一个人!” “你还倚老卖老,真不是好玩意!” “大胆!” 这喝声,异口同声从天医道观众多弟子口中传出。 “一群臭男人,牛鼻子,老的什么样,小的就什么样!就只会欺负人吗!?” “不是谁数量多就谁有理的!” “要比数量多,姑奶奶比你们多多了!”苗妤妤双手掐诀,她衣服微微抖动,如同潮水一般的蛊虫,从她身上蔓延而出,朝着天医道观那群道士“涌”去! 苗妤妤的反应速度太快,更是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好个心肠歹毒的毒妇!看在苗三阳的份上,我还没有质问你对我观内弟子下毒手,当着本道的面,你又要伤人!” “找死!”??天医道人踏前一步,那淡紫色的道袍,随风发出凛冽噼啪声。 苗妤妤一声轻喝,她再度掐诀,手袖竟弹出两道银黑色的弧线,朝着天医道人射去! 天医道人双臂一甩,银黑色弧线落地,竟是四节不停扭动的蜈蚣虫。 苗妤妤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天医道人再踏前一步,竟然就出现在苗妤妤面前! 其实,苗妤妤动手时,我已然有所准备。 当天医道人和苗妤妤面对面时,我早就迈步,霎时挡在苗妤妤面前!??双臂交错,我护住心门,天医道人一掌挥出! 我只觉得,好像被一辆卡车重重撞击! 整个人抛飞而起,重重撞击在澄丰观大门上! 哇的一声,鲜血喷将而出。 下一秒,苗妤妤就像是个破沙袋似的,猛地朝着我撞来! 我艰难摊开双臂,苗妤妤砰的一下撞在我胸口,两人再度撞在澄丰观门上,大门应声而开,我死死抱着苗妤妤,两人滚出至外边儿空地。 我身体皮实,而苗妤妤的本事都在蛊上,哪儿禁得住天医道人重击? 此刻鼻子,嘴巴,耳朵都在淌血,气息薄弱,已然是命悬一线! 乌泱泱的道士快速出了澄丰观,依旧是一列天医道观的人,一列澄丰观本身道士,张炯跟在天医道人身旁,愈发的趾高气昂。 余文勉强站起身来,双腿还在微微打颤。 他一手扶着肩头,踉跄走出山门。 余观主一把抓住余文尚好那只手臂,微微摇了摇头。 脸色复杂且无能为力。 余文焦急无比,在这受伤的情况下,却无法挣脱。 四个天医道观道士走至我面前,两人来抓苗妤妤,另外两人要抓向我肩头! “蛊女先行扣押,苗三阳也得给我们天医道观一个说法!” “先前,他不肯答应去那一地,若是依旧不答应,那这蛊女,就不会那么容易放回去了!” “这陈千叩,拉上前来,让师尊发落!”张炯沉声发号施令。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我哪儿站得起身,就连想挡在苗妤妤身前,都难以做到。 内心极其煎熬,尤其是苗妤妤此刻的状况,极其危险。 她得立即治伤! 否则就算能醒过来,都会损伤根本。 天医道观的人,绝对不会好心给她治疗! 两只手,左右先抓住苗妤妤肩头,往上一拽! 我死死抱着苗妤妤,不肯撒手,另外两只手按住我肩头,往下一怼! 本身先前是手臂中掌,断裂一般的剧痛,让人难忍,这反方向的推拉,痛得我一声闷哼。 “住手!”余文颤声大喊! “聒噪!”张炯怒目相视,喝道:“余道长,我看,你是否和陈千叩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应该扣押下来,好好拷问?!” “你!”余文面色涌起一阵血红! 疼痛,让我着实抱不住苗妤妤了。 就在我要被迫松手之际,忽地,嗖嗖几道破空声传来! 啪啪啪啪! 接连四声闷响,竟是四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打在了那四个道士脑门上! 闷哼声中,四人几乎同时撒手,踉跄后退数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晕头转向。 我错愕无比。 本以为今天真要身负重伤,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出现…… 这几根骨头……是那邋遢道人?! “呵忒!” 轻微的啪嗒声,是痰液吐在了地上。 脚步声随后响起,走至我身旁。 天医道人微眯着眼,神色极其冷漠,看着我身旁。 澄丰观的人愕然,而天医道观其余道士则是怒气冲冲。 “你,又是哪儿来的行脚道士?”张炯的语气冷漠,且咄咄逼人。 我粗重的喘息着,勉强扭过头,入目所视,的确是那老道士。 老道士脸颊醇红,一副酒气熏天的模样,他一手剔着牙,一手提着酒壶。 “行脚道士?” “道爷我乃是枫叶观主,你个黄口小儿,讨打!” 忽地,老道士双目一瞪,他身体朝着前方一栽,似是要倒将在地上。 张炯脸上正露出嘲讽笑容。 下一秒,他脸色豁然大变! 我脸色同样变了。 因为在我身旁,眼看着要栽倒的老道士,脚下的速度快到惊人,甚至呈现残影! 顷刻之间,他到了张炯身前,正对着张炯,旁侧就是天医道人! 他还是栽了下去,脑门心撞在张炯胸口。 噗的一声,张炯喷出一口血来,重重倒飞而出。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与你们这些小道计较 天医道人手猛地朝着老道士肩头抓去。 老道士一个激灵,像是反应过来自己栽倒似的,身体往后一仰。 他速度之快,让天医道人抓了一个空。 随后,老道士的手一抬,是在天医道人的道袍上一擦。 那一手的油腻,全都涂抹在了天医道人的腰间! “你!”天医道人怒容满面。 那老道士跌跌撞撞,脚步蹒跚的后退,顷刻间又退回了我身旁,他一脸的酒气,嗤笑起来:“啧啧,好一条山参,道爷本来上山,是要来发脾气的,什么屁大点小事,都要封了山路,拦了香客,就看在这条山参的份上,不和你们这群小道计较。” “嗝儿。”老道士身体绷直了一下,打完饱嗝儿后,更为舒畅。 “这个娃娃嘛,同本道爷有旧,一个道心坚韧,嫉恶如仇的人,怎么叫你们打成了这样?” “唉哟,这小女娃娃……” 老道士晃了晃脑袋,他似是酒醒了。 “天医道观的小道,你不是治病救人的么?怎么,今天吃错药了,来枫叶山杀人!?” 老道士的语气,变得冷冽,质问。 此时此刻,天医道人手捂着腰间,他犹有几分惊色,看着老道士手中的山参。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堪堪才反应过来。 老道士出手救我,让我觉得茫然。 而他的手段之高,居然从天医道人身上拿了东西,后退那么远,天医道人都没反应过来,没抓住人…… 再加上他此刻语气的嚣张,居高临下,更让我错愕。 老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头? 实力竟这般恐怖???“你是枫道人?”天医道人忽然问。 “呸!你才是疯道人,你全家,全观都疯的。” 老道士又忒了一口唾沫! 天医道人呼吸稍显的重了些,他微眯着眼看着老道士,忽道:“老道长发怒,贫道略知一二了,还请入观内,让澄丰观去弄上好酒菜,至于这陈千叩,他伤我弟子在前,拔取我弟子命数,我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老道长护他,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至于这苗女,杀我门人不少,她身份特殊,今日受伤,就算是揭过。” “那条山参,算是惊动老道长的补偿。”??天医道人的态度急转直变,让我心下更惊。 他猜到老道士的身份了? 艰难的平复体息,我堪堪站起身,强忍着手臂剧痛,将苗妤妤背在背上。 “哼哼。” 老道士脸上稍稍满意一些,不过,他一脸鄙夷的瞥了余观主一眼,才说:“澄丰观的吃食,噎喉咙,本道爷没兴趣,既然你小子识趣,本道爷就不和你一般见识。” “走了,毛头小子。”??老道士斜睨我一眼,他咕嘟咕嘟灌了口酒,慢吞吞的朝着山林处走去。 我呼吸分外粗重,一步步跟向老道士。 身后的注视极其冷冽,我内心却一阵波涛汹涌。 直到所有目光消失,我们在山林中走了相当一段距离了,我才停下脚步。 “多谢前辈。”??老道士同时顿足,他回过头瞥了我一眼。 “没想到,当年那妇人,生下来的孩子,竟然能长得这么大,更没想到,你居然能找上她,再找上本道爷。” “那天没想明白你身份,的确有些意思。” 我心头一凛,才明白,老道士居然就这么联想到我妈,知道我是谁了? “你小子倒是知恩图报,不过,你给本道爷的钱,太少了。” “一顿肉都吃不够,抠抠搜搜。” “还给本道爷赴汤蹈火呢,不是本道爷,你就又让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 “搞点钱来,本道爷要下山买酒吃。”??老道士冲着我抬起手,还搓了搓手指头。 我懵了…… 脑袋里冒出个荒谬的想法。 老道士是因为想到我是谁,上山找我要酒钱的? 才恰好救了我和苗妤妤? “晚辈暂时囊中羞涩,所有钱,都给前辈留下来了,不过,前辈稍等我一两天,我会送上让前辈满意的数目。”??我喘着粗气,疼痛依旧让我眼皮不停的抽跳。 “小子,你不是框我吧?就那么一点点钱?”老道士显然是不信。 我心头突的一跳,感受着苗妤妤逐渐变弱的呼吸,喃喃道:“前辈可随我去一地,我必使得前辈满意。” “满意?本道爷的满意,可没那么简单。”老道士眼前忽地一亮。 我微微吐了口浊气,再度点头,表示没问题。 随后我打通了许悠悠的电话,让她来澄丰观接我。 示意老道士跟我一同下山。 其实,老道士的身份神秘,地位崇高,实力更深不可测。 他救了我,我不应该再叨扰他。 只是我怕天医道观暗中尾随,我现在受伤,实力大打折扣,很难自保。 花费了一段时间,总算走下山。 隔着老远,我就瞧见了许悠悠站在车旁,来回踱步。 当我背着苗妤妤,带着老道士到近前时,许悠悠被吓了一跳。 “陈道长……你怎么……” “这,她……” 许悠悠看着苗妤妤的惨状,惊色更多。 以至于脏兮兮的老道士,她都没怎么注意了。 我拉开车门,恭敬请老道士上车,才背着苗妤妤钻进去。 告诉许悠悠,让他们备好好酒好菜,另外,找个人去唐家,让苗三阳来一趟许家。 我这番话一气呵成。 许悠悠不敢多问,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隐约察觉到一股注视感,瞥了一眼窗外,果然瞧见几个道士,站在山口的位置,眺望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将苗妤妤放在座椅上,我小心翼翼把了把她脉搏。 我不会天医道观那种医术,不过师姐也教过我一些简单的自救手段,面相上看,苗妤妤先前命悬一线,此刻竟然恢复了一点点,呼吸是平稳了。 我点过她几个穴位后,手指落在在她眉心,低喃:“四时无灾,八节有庆,福寿康宁,吾奉福禄寿三仙,急急如律令。” 一道符,画在她本就血痂斑驳的脸上,苗妤妤的呼吸,显得更为有力。 手臂的疼痛再度涌来,让我一声闷哼,额头不停冒汗。 “喂,毛头小子,本道爷是去吃酒吃肉,要满意的,不过,不论我满不满意,都不会办事儿。” “你别昏迷在这里,本道爷饿着肚子,可没心思管你。” 他瞪了我一眼,似是怕我占他便宜。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蛊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正想在车座上打坐,调整体息。 结果刚盘腿坐好,一阵隐痛感自胸腹处涌来,如同潮水一般密集。 就是那种岔气的疼痛,屏息慢慢能度过去,我此刻却无法屏息。 痛感加剧,再加上本身就受伤,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慢慢恢复意识,睁开眼视物时,眼前的环境略熟悉,是许家我先前住的房间。 身上疼痛依旧,我手臂被简单包扎过,涂抹了膏药,有种清凉感一阵阵涌来。 “呼……”??我坐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脖颈筋骨,发出噼啪声响。 手臂的疼痛好多了。 是老道士给我上的药? 内心隐隐生起一股感激。 随后,我忽地想到苗妤妤,立即翻身下床,匆匆走到门前,一把推开门。 光线很暗了,此时正好处于暮色昏昏,夜晚没有完全降临的时段。 一侧的房门是开着的,我瞧见了一人刚好走出来。 四目相对,正是苗三阳。 他眉心略郁结,似是觉得棘手。 “苗先生。” 我同苗三阳打了个招呼。 苗三阳眸子里透着复杂,苍老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你们招惹了谁?”苗三阳问了一句。 我若有所思。 老道士肯定不会回答苗三阳的话,他身份神秘,行事作风也古怪。 许悠悠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我们从澄丰观上下来。 “天医道人。”我说。 苗三阳瞳孔紧缩。 我简明扼要同他说了过程。 苗三阳默不作声。 “抱歉。”我低声再道。 “这妮子,性子顽劣,对那群道士下了狠手,如果她事情不做那么绝,即便那几个道士不走,也不至于死,既然天医道人下手没有留情面,就代表,就算妤妤不给你挡那一下,他依旧会对妤妤出手。”苗三阳摇摇头,面容逐渐变得冷冽下来。 “天医道观,这作风,倒是让老夫领教,怕是也有老夫不曾答应他们的由头在内。” “哼!我是要上门讨个说法的。”最后,苗三阳语气都冰冷无比。 我沉默无言。 这就是苗三阳自己的事情,他要做与否,我提不了意见。 “苗苗姑娘,无碍吧?”我拉开了话题。 苗三阳却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问我手觉得怎么样了? 我稍稍一怔。 苗三阳才摸了摸下巴,笑了笑道:“那是妤妤从宅子里带出来的黑玉膏,伤筋断骨有奇效,你胳膊有轻微骨裂,用搞这种膏药,不消几日就能康复。” 我这才恍然大悟,并不是老道士替我疗伤,是苗三阳。 “好了很多。只是苗先生还是没回答我,苗苗姑娘如何了。”我再度问苗三阳。 苗三阳才沉默一会儿,回答:“性命无虞,伤其实不重,只是她本命蛊虫受损,以至于魂魄受损,难以醒来。” “我已经通知了她家里人,等会儿我会带她回唐家,不日,她就会被接回寨。” “既然陈先生在意妤妤,那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代为转达,今日大抵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苗三阳微叹。 我脸色再变。 忽地想起一些事情,苗妤妤和我说过,寨子里所谓的规矩。 “她醒来之后,也不会让出寨?”我问苗三阳一句。 “不会,妤妤年纪早就到了,是因为在我身边,所以任性了一些,伤及本命,寨子里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救她,自不会让她出来,下一任苗女的年纪也快到了,重心会在别人身上。”苗三阳解释。 他半截说的算是清楚,后半截就有些笼统。 一时间,我脸色阴晴不定。 ”妤妤性命无虞,陈先生倒不必担心那么多,哦对了,忘了告诉陈先生,你上次告诉我的方法的确不错,我捉到了那风水先生,若非是你提醒,我可能要吃大亏,那县衙中不止一个尸鬼,除却狱卒,居然还有捕快,县令。” “呵呵。我还是期待,有机会再和陈先生合作的。”苗三阳浮现出笑容。 我沉默无言。 苗三阳的确有底牌,能解决阜县古官街的问题,达成自己目的。 只是,我心思却还在苗妤妤受伤这件事情上。 人不能翻脸无情。 我的确无法加入苗寨。 可苗妤妤因为我受伤那么重,甚至要被迫回到寨内,说不定因为她的受伤,还会影响她更多。 一时间,我心底又有些郁结。 “陈先生,你心境好似有些不悦,有什么难题,可以说来听听,老夫若能帮上一二,会帮。” 苗三阳往外几步,走到我面前了。 一时间,我更无言。 大约沉默了七八分钟,我才说:“有什么办法,能让苗苗姑娘恢复过来么,至少,是否回寨应该是她自己来决定,而并非昏迷就被接回去,人都应该有决定权。” “这……”苗三阳露出为难之色,苦笑摇头。 “你我学的都是阴阳术,伤魂养魂即可,不过,妤妤是蛊虫受损,蛊虫心血相连,我无能为力,你也无能为力。” “至于决定权……看来,妤妤和陈先生是说过一些东西了?”苗三阳目露思索,随即若有所思:“陈先生担忧,是作为朋友层面,眼神并无情愫,看来妤妤不能得偿所愿。” “不过,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妤妤回去了,也能保全自身。” “她必然告诉陈先生,若是对你下蛊,你就得跟着她回去苗寨,对吧?” “还是下蛊,让她把心蛊留在你这里,这样一来,就代表她有主了。寨子内,都不能强迫她什么。这并不代表你会进入寨子,等妤妤回来,你再将蛊虫还给她,此事便皆大欢喜。” “这么简单?”我心头诧异,脸色犹有疑惑。 “呵呵,哪儿有那么复杂,自愿两字,陈先生应该清楚才对,你这样便帮了妤妤,她应该会很感激你。” “我也舍不得这妮子,让她就这样回寨终老,着实可惜。”??苗三阳一脸诚挚,没什么掺假。 默了片刻,我问:“怎么下蛊,苗先生会吧?”??苗三阳却依旧摇摇头,笑道:“我不会,那只蛊妤妤很想种在你身上,你只要将其找出来,它自然会进你身体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女儿不错 语罢,苗三阳稍稍让开路,苗妤妤的房门并没有关闭。 我径直往前走去。 苗妤妤本身不用招惹天医道人的,她在站出来之前,天医道人就知道门下弟子丧命的事情,却依旧忌惮苗三阳的存在,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为她为我说话,才会受此重伤。 思绪间,我进了房间,一眼便瞧见床榻上的苗妤妤。 她双目紧闭,眉心郁结,隐约透着痛苦神色,尤其是其囟门所在,一片暗惨。 “苗苗姑娘,得罪。”我低语一句,开始在苗妤妤身上摸索。 当时苗妤妤在天医道人面前,不只是放出了本命相连的蛊虫,还有许多寻常蛊,不只是本命蛊虫被斩杀,普通蛊虫也没能收回来。 因此我寻找期间,并未碰到别的蜈蚣,蝎子一类的蛊。 少女身体柔软,我默念着净心神咒,心无旁骛。 结果,我在苗妤妤身上都摸索了一圈儿,并未找到那只心蛊,难不成,心蛊也在混乱中损伤了? 正当我要去问苗三阳的时候,苗妤妤的头发微微一颤,一只小拇指大小的淡红色蛊虫钻了出来,停留在苗妤妤眉心。 它忽地一跃而起,扑向我。 我眼皮突地一跳,抑制住要闪躲的冲动。 淡红色蛊虫落在我心口的时候,快速从衣服缝隙钻了进去,我并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没有麻痒感。 床榻上的苗妤妤,传来一声嘤咛。 我微微一喜,以为她要醒,看了几秒钟,她却没有别的动静。 轻叹一声,我出了房间,顺手带上门。 “陈先生是性情中人,老夫钦佩。”苗三阳微叹。 “我有一事想做,陈先生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苗三阳问我。 我本来要摇头拒绝。 阜县古官街的事情,依旧记忆犹新,和苗三阳合作,要冒的风险太大。 结果苗三阳话音未顿,说:“天医道观此番太过分了,我不太好直接兴师问罪,毕竟妤妤的确杀了道士,这件事情闹大了,在阴阳界中也不好看,万一挑起滇西一脉阴阳先生和道教的对立,更是得不偿失。” “不过,教训是要有的,先前薛烬等人找到我,说天医道观想要进某地,取一件物品,我听完了之后,并没有答应前往。” “那地方,就在荆州附近,我打算去取了,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觉得如何?”??“那件物品,好似是作用在薛烬身上的,他作为候选,一来需要历练,二来,得养魂。”??语罢,苗三阳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瞳孔微微一缩,喃喃道:“薛烬……” 先前薛烬在众目睽睽下“自裁”,演了好一出苦肉计。 天医道人看似责难了他,实则之后一直针对我,期间祁钰又在用各种手段保住薛烬的性命! 饶是薛家做出这种事情,天医道人……居然都没打算废黜薛烬的身份。 若非他老糊涂了,这件事情必然还有隐情。 我想还命给瞎子,王金蟾,以及那三人,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经过这件事情,薛烬对我的怨恨,恐怕会到骨子里。 亲手弑父,自裁……才堪堪保住了自己。 寿喜宫和六鬼肆吃了大亏,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眼前这情况,我的确不便于单独行动,若能临了在天医道观身上咬一口,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陈先生不用急于现在答应我,我稍后就要带妤妤先回唐家,你可以考虑考虑。”??苗三阳倒不心急。 我拱手抱拳,示意感谢。 随后,苗三阳接了个电话,答了几句话,就进苗妤妤房间,将人背了出来。 他年纪虽然不小,但身子骨还是硬朗。 我送苗三阳往外走时,经过走廊,瞟了一眼前院堂屋,桌上摆满了各种大荤肉食,老道士坐在上位,吃的满嘴流油,一手还提着个酒瓶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一旁,许多新不停的点头称是,许悠悠站在旁侧,不停的皱着眉头。 到了许家门口,外边儿唐钰已经在等着了,他匆匆上前,将苗妤妤抱了过去,和我打了个招呼后,将人放进了车后排。 苗三阳上了副驾驶,和我挥手道别。 唐钰驱车离开了。 我在许家门前站了许久,才转身往堂屋走去。 肉菜的香气,酒的辛辣,在屋内溢散。 老道士正含糊不清的说着:“你许家想更上一层楼?嚯,道爷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道爷近日来心情不是太好,澄丰观那群崽子,弄了个别的道观过来,愣不让香客上山了。” “你们把道爷招待好了,什么都好说!” “哎,是,是。”许多新再度恭敬称是,视线落至我身上,眼中稍有喜色,额间还隐隐冒汗。 显而易见,伺候老道士,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陈道长,您总算醒了,身体没有不适吧?”??许多新朝着我走来。 我点点头,说了无碍,随后才抱拳,恭敬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这一幕,让许多新瞠目结舌,许悠悠一样愣住。 先前上许悠悠的车,她就没怎么注意老道士,恐怕我昏迷后,老道士到了许家直接开腔,许多新也不好说什么。 他这人,格局足够。 只不过,他们父女两恐怕都没想到,老道士只是貌不惊人。 这时,许多新眼中又稍稍有了庆幸喜色。 “毛头小子,嗯,道爷吃舒坦了,不过嘛,道爷还不够满意。”老道士打了个饱嗝儿,又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口酒,脸上浮上红霞。 “前辈怎么样才能满意,您但说无妨。”我恭敬再道。 “肉是好肉,酒也是好酒,吃饱了,喝足了,身上嘛,酸痛,人年纪大了,时不时得让人捏胳膊捶腿。”老道士在胸口擦了擦油。 “好。”我轻吁一口气,要往老道士身后走去。 “好什么!?”老道士声音忽地拔高:“你这毛头小子,和道爷装神经,道爷的肩膀,岂是你一个男人能捏的?得让女子来揉捏。”??我腿脚一僵。 “好,我这就去给道长找人来。”许多新立马接了话。 “找什么人,人不就近在眼前吗?你女儿不错。” 老道士目光瞟向许悠悠,醉醺醺的眼神,开始变得旖旎,上下扫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敢诓骗道爷? 许悠悠脸色变了,白皙的脸颊顿变得通红无比。 “这……”许多新神色同样一变,惊疑不定。 我眉头顿时紧皱,老道士好喝酒吃肉,没想到,吃饱喝足了还好女色? 其他人,许多新能想办法,许家钱权都有,找几个女人陪他,小事一桩。 他却直接点许悠悠。 那眼神,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的,不是一直问道爷满不满意,缺不缺什么?你这老小子,诓骗道爷?!”??老道士猛地一下站起身来,醉色更重,酒气冲天。 “我……”许多新一脸的欲哭无泪,求救似的看我。 显而易见,他是为了许家,能屈能伸,却并不包括能送上自己女儿。 让许悠悠接近我,目的又完全不同。 “前辈,你醉了。”我往右踏出一步,挡在了许悠悠面前。 老道士的醉眼,瞬间变得冷冽无比。 “毛头小子,坏道爷兴致,你想找死?”他语气更如同九幽寒冰。 我额间泌出豆大汗珠,还是站在许悠悠面前,一动不动。 忽地,老道士手一抖。 我只是瞧见残影闪过,右小腿的传来一阵钻心疼痛,让我闷哼出声。 “陈道长!”许多新脸色再变。 许悠悠颤巍巍的往前走去。 “悠悠!”许多新满脸苍白。 我探手就要去抓许悠悠肩头,结果老道士手在微微一动,右小腿另一处,又传来钻心刺痛。 让我站立不稳,许悠悠脚下速度快了些,颤音喊:“住手。” 她三两步,到了老道士面前,死死闭着眼睛,像是赴死一般。 我内心更懊恼万分,这老道士看似正常,实则一点儿都不正常,利用他脱困,却要坑了许家。 下一刻,却异变突生。 老道士的手,忽地一下点在了许悠悠眉心,他指尖轻颤,竟然是勾勒出一道符。 许悠悠白里透红的面颊,忽地浮上一层黑色的网状物,看上去极其瘆人。 符纸成型那一瞬,那网状物无声之间支离破碎。 许悠悠趔趄后退,她呆呆的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打了个嗝儿,坐回了椅子上,一条腿抬了起来,手掌拍了拍。 “道爷不让你白捏,有人想杀你,给你下了手段,道爷帮你驱了。” “毛头小子,你倒是硬脾气,知道惹不起道爷,还要挡路,你当道爷练了六十多年的纯阳气,就这么放了?” “你这小子的脾气,倒是对我胃口,顺便救你一命。” 我脸色微变,老道士这是说什么呢? 他实则,是考验我? 救我一命? 我快速撸开裤腿,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小腿皮肤上,悄无声息的印着一张脸。 单调的五官,脸型模糊,却依旧能看出,是张女人脸,死寂而又冰冷。 淡淡的血色绒毛覆盖在脸颊上,不光如此,脸上还有眼睛,上瞟着,似是随时在看我一样。 老道士射出的两根骨头,刺在那张脸上。 实则我皮肤被刺穿,却并没有淌血,只是冒着白气…… 纵使这张脸模糊到极点,却依旧让我想起来公园那座山顶上的女鬼…… 可怎么会这样? 苗三阳明明帮我拔掉了怨气,告知过我魇尸和魇鬼的可怕性,我那段时间也检查过自己,没有残留才对…… 怎么怨气不知不觉,侵蚀了我身体那么多? “毛头小子,你一身阳气,没个锁阳法,四处外溢,招人稀罕,也招鬼念想,啧,看来那女鬼不错,把你魂儿都不知不觉勾去一丝,再等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她把你半个身子侵蚀了,你不知不觉,鬼使神差的,都得爬进她的棺材里去。” “也是道爷今儿心情好,不然,你当了鬼郎君,都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老道士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鸡皮疙瘩却爬满了我全身。 “这……这怎么会……”许多新茫然不安。 “我没事,许家主不必担心。”微嘘一口气,我示意许多新放心。 随后我扫过许悠悠一眼,再看向老道士,低声道:“多谢前辈援手,晚辈晓得厉害了,会仔细处理。” “至于许小姐,前辈看得出这是什么路数么?谁想杀她?”我问。 许家帮我不少忙,莫名其妙的,许悠悠再遭人算计,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甚至,我怕是六鬼肆或者是寿喜宫的人下手。 “可有段日子了,路数是什么,倒不好说,不过那人,被道爷这么猛的阳气一冲,怎么也得知道厉害,再来找麻烦,就是蚍蜉撼树。”??说着说着,老道士脸上露出困倦之意,他竟然就那么睡着了,打起了响亮的鼾声。 许悠悠稍稍抬起手,老道士又嗯哼一声,像是要醒来。 她赶紧又细细揉捏起来,老道士仰头靠在椅子上,另一条腿同样搭上了桌子。 我稍皱眉,眼神示意许多新出堂屋。 先迈步出去,许多新遂即跟上我。 到了屋外,他显得满脸不安。 “留下他,许家会好得多,许小姐的事情,我会弄清楚。” 简明扼要一句话,让许多新放心不少。 “我想起来一件事儿……陈道长得告诉你。”??许多新似是反应过来,慎重的说。 “何事?”我问。 “之前那个瞎子余先生……她女儿来过许家好几次了,一直说想找你,悠悠都搪塞了回去。” “不过,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的,可能也是在附近偷看到了你进许家,她晓得你还住在这里。先前你叮嘱过……悠悠不得已就只能轰人,前两日你离开后,她又来了一次,闹得不太愉快……对,她说什么,你不能见死不救?” “那会儿你已经去了澄丰观,我晓得你事情肯定重要,就没有多言。” “可能……陈道长你也得处理处理这件事情?”许多新继续道。 我眼皮微微一跳。 瞎子那里,先前我就暂时撇开,没有多管了,更拉黑了王一鸣和余箐的联系方式。 寡妇从余箐那里接走了我妈后,我就没有多关心那边。 瞎子的本事还是有的,肯定能护得住女儿。 王家和六鬼肆的人合作,被六鬼肆摆了一道,他们不至于再去找王家麻烦。 瞎子那里又出什么事儿了?余箐才这么迫切的一直找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瞎子害人 瞥了一眼右小腿,裤脚还是挽起来的,那张模糊不清的脸,眼睛还是瞟着我。 两根骨头在我先前走动时就掉了下来,伤口慢慢溢出血,无形之中又逐渐消失,就连皮肤破口处都开始结痂了。 是得去找一趟瞎子,看看他那边出了什么情况,一时半会儿还不了命,我得告诉他。 此外,坤山上的魇尸和魇鬼,瞎子知道的肯定比任何人都多。 我不能任由那尸鬼潜移默化的侵蚀身体了。 “许家主,好好照看前辈。”我深深看了许多新一眼,他点头,神态认真。 再之后我就离开了许家,坐的是许桓的车。 其中还有个插曲,我问许多新要了一点钱,这算不上难以启齿,许家和我深度捆绑,我没有亏待过他们,此后必然还会给更多好处。 车行驶一段路后,我给余箐打了电话。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陈……千叩?”余箐话音稍茫然,带着一丝委屈,还有惊喜。 “你们住在棚户区,还是哪里?”我问。 “小……小区。”余箐回答。 “好。”干净利落的一个字,我挂断电话。 和许桓确定了地址,大约半小时后,到了余箐家小区外。 路灯下,余箐纤瘦身影显得孤零零的。 车停在她身旁后,我告诉许桓在这里等我就行,便推门下去。 清澈的眸子和我对视,余箐似是想要扑进我怀中,身体僵住,克制住了自己没往前。 “许家说你去过几趟,那时我要事缠身,并不在。”我简单解释。 余箐勉强笑了笑,眸子里噙满眼泪,似要潸然泪下。 “出了什么事?”我疑惑问。 按道理来说,瞎子这些年在荆州都没出事,他自保的本事是有的,尤其是假身被困在坤山后,更没有能够直接威胁他性命的存在。 即便是六鬼肆和寿喜宫想对付他,一个阴阳先生,是能够感应到危险临近的,可以提前躲避,或者防备。 “我爸……很难过,他快疯了。”余箐面色煎熬。 “难过?快疯了?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蹙眉再问。 “我不知道,那天他和你分开后,我们就几乎失去了你的联系,我爸一直说你傻的可怜,他终日都在酗酒,嘴里一直胡乱的骂着一个人。” “好像……叫做沈仙清……”余箐贝齿紧咬。 我心微微一沉。 师姐? 是了,瞎子骂师姐,倒不算奇怪,他是认为师姐算计了师兄弟五人。 我不认同这个,便说了还命的说法。 许桓似是为了避嫌,车往前开了一段路,停在小区门另一侧。 余箐稍稍一顿,继续说:“他说我们家,都是被沈仙清害死了,只是他没能耐找她算账,他对不起我和我妈。之后家里的酒喝完了,我出去买酒,那天晚上好大的雨,好大的雷,我带着酒回来后,我爸的情绪变得更糟糕了。” “对,他不睡觉,你知道吗,人怎么可以不睡觉呢?连续三天,他都睁着眼睛坐在沙发上,酒喝了一瓶又一瓶,却连颗花生米都不吃,我怕他出事,就去徐家了,结果一直找不到你。” “他在家里点了很多白蜡烛,还不知道从哪儿从来了带血的衣服,把它穿在一个稻草人的身上。” “从那天开始,他才总算吃东西,只是,他很神经质,有时候他和我说话满是歉意,有时候他会咒骂我,为什么非要让他喝酒,非要给他买酒。”??一时间我没开口。 瞎子对师姐的恨意被勾起来后,情绪影响居然这么大? 我还以为是外在危险,没想到,是来自于他本身的? 解铃换需系铃人。 我身上关于他们的命,才是绳结。 此外还有一点,白蜡烛,血衣,稻草人,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在阴阳先生手中,杀人可以无形。 瞎子都说过,他没能耐找师姐算账。 那他要杀谁? 半晌,思绪落定,我往小区内走去,余箐则匆匆跟上我。 轻车熟路来到了余箐家门前,轻微的声响,余箐打开了门。 她走在前头,我跟在后边儿。 “死丫头片子,你又去哪儿晃荡了!?” “和你讲了,不要乱出门,不要乱出门!就是不听!你非要气死老子!” 客厅沙发,瞎子蓬头垢面,空洞的两个眼眶,筋络不停的抽跳,显得异常可怖! 更可怖的是,他眼眶,耳朵,鼻子,嘴巴,竟然一直在往外淌血。 在他面前,一个稻草人直愣愣的杵着。 周围几张长条桌子拼凑在一起,摆满了白蜡烛,很多蜡烛烧干净了,蜡油淌了一地。 血衣刺眼,上边还刺了很多细针,在烛光下折射着幽幽光晕。 “不晓得给老子省心,老子做什么都不顺心。” “沈仙清,气煞老夫。” 瞎子忽地摸出来一柄匕首,上边儿满是锈蚀痕迹,他狠狠朝着那稻草人头顶扎下! 瞧见稻草人的那一瞬,我心头就满是恶寒。 纵然瞎子口中喊着的是沈仙清的名字,稻草人却不是师姐! 因为,那稻草人的头脸上,遍布着黑色的细网,此时此刻那细网正在支离破碎。 这是许悠悠! 瞎子在杀人! 杀的是许悠悠!??老道士中断了瞎子的算计,冲撞瞎子,导致他七窍流血。 瞎子怨愤不甘,他要下狠手了! 稻草人和许悠悠之间的联系并未完全斩断。 这一刀下去,要么许悠悠命丧黄泉,要么老道士反应过来,再施展手段,瞎子就不是七窍流血那么简单,恐怕要暴毙而亡! 瞎子的确不对劲了,他的听觉都像是减弱许多,都没发现我来了。 “住手!”我沉声低喝,一个箭步冲出。 瞎子一激灵,反应过来似的,他非但没有停手,反倒速度更快! 不过,他再快,始终还是比我慢了半拍,我冲至沙发后,一掌擒住瞎子手腕,将他往后一拽,另一掌横扫而出,长条桌子上的蜡烛应声熄灭。 稻草人脸上残存的黑色细网,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我心沉到了极点,冷声喝道:“你疯了不成?!非要杀一个普通女人!?” 想杀许悠悠,瞎子做了不止一次了。 先前在坤山下,瞎子就故意指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让许悠悠过去。 我发现之后,让许悠悠回家,中断了闹剧。 可没想到,瞎子居然杀心不减,在家中都暗中算计。 如果不是我恰好带着老道士回去,得等许悠悠暴毙之后,我才知道,她被盯上,还不晓得是谁下的毒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疯了!?”瞎子满脸狰狞凶恶,他另一只手死死擒住我手腕,力气大到骨节都发白。 我本身才受过伤,先前的动作就隐隐作痛,被瞎子抓着,就更疼痛不已。 “你就当我疯了吧!” “你没心肝啊!箐箐对你那么好!你不知足,你天天就待许家了,我杀了那女人,我看你怎么呆得下去!”瞎子尖声咆哮。 我脸色一阵难看没,还是因为那个缘由? 先前没有和瞎子好好说清楚,我就上了坤山,深呼吸,左手去拨开瞎子擒住我的手掌,右手松开瞎子的手腕。 “我和许悠悠没有任何关系,许家的想法是许家的,我早就撇清了……” 话刚出口,瞎子没由来的却啜泣起来,眼泪混杂着血迹,显得分外凄然。 那股悲伤的劲头,让我心头都一阵不适。 “是啊,你撇清了,你和她撇得清,你和箐箐,一样撇得清。”??“箐箐……”??瞎子成了嚎啕大哭。 我才明白,余箐说瞎子快疯了的缘由,他精神状态的确极其不稳定,提了一句余箐,他情绪居然就崩溃了。 前一刻,他还在骂余箐。 不,不对…… 我先前都擒住瞎子,此刻瞎子哭成这样,余箐怎么没靠近过来? 鬼使神差的,我扭头看了一眼客厅门。 门口空空荡荡,并无余箐的人影,门开着,像是她走了。 轻微的啜泣声入耳,是余箐也在哭? “不要再对许悠悠下手了,反噬会让你死,不是我在保护她。” 话语间,我朝着客厅门走去。 瞎子再度窜起身,他手忽地按在我肩膀上,力道很大,似是不让我往前走。 黑洞洞的眼眶里,不停的往外渗着血。 “你来找我,是有事情要说吧?” “让箐箐哭一会儿,她就会好了,你只会让她伤心难过,不要过去。”??瞎子的话音透着一丝丝尖细,语气似有摇摆,在相术上看,瞎子说的不是实话。 第一句话,肯定没问题,那问题就是第二句。 余箐哭一会儿不会好。 “师兄,依旧是那句话,解铃换需系铃人,有的事情,是要解释清楚的。”我摇头说。??“解释不清楚了。” 瞎子面色惨然,随后,他说:“你和我说你的事情吧,金蟾找过我,说过你要还命。” “你今日,是来还命的?你想怎么还?当年你还在襁褓中,一身空空如也,被人榨干了一切,还命,你就死了!” “你准备好死了?” 瞎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没有。”我再度摇头。 “那你就是来戏耍老夫?!”瞎子的手劲儿更大! 我思索片刻,简明扼要的将薛烬的事情讲了,又讲了这一段时间来,对薛烬的算计,以及他弑父,自裁,才勉强保住自身。 瞎子一颤,脸上浮现了希望,可随后,又是煎熬和绝望。 忽地,瞎子笑了起来,他神志像是失常了似的,不停的重复一句话,天意弄人。 “并非天意弄人,他这一次,几乎被逼到绝路,再下一次,必然就没有机会。”??我沉声解释,顿了顿又道:“阴阳先生讲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会急躁于一时片刻,师兄,你心态为何如此不平静了?” 若非从小师姐就培养我这样的思维方式,可能薛烬三番两次脱离算计,我心态一样会炸裂。 只是,炸裂有用吗?事情依旧要办,除非就此破罐子破摔。 瞎子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怔怔的看着我,忽地又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还有重要的人吗?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明所以。 “命,我不要了,金蟾会想要,那三个背信弃义之人,或许也想要。你还给他们吧。” “你现在可以走了。”瞎子摇头,他走到了沙发上坐下,蔫头耷脑,宛若行尸走肉。 余箐的哭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客厅里变得很安静。 我眉心郁结成了疙瘩。 “还不走,以为我要留你吃饭么?”瞎子声音忽地拔高,情绪一阵狂躁。 我没有关于命的事情再多言其他,而是说:“还有一件事,余师兄,坤山上的大鬼,你还了解多少?” “半毛钱都不了解,我只晓得,是个行脚的阴阳先生,在山上留的墓,镇的尸,那假身下不来的,你不用杞人忧天。” “以后不要来找我,更不要联系箐箐。”??瞎子的回答先是不耐烦,随后成了疲惫。 稍稍闭眼,平缓了心绪,我低声说了抱歉,才转身往外走去。 出门时,又听到了疯疯癫癫的笑声,瞎子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内心依旧复杂。 不过,瞎子应该会和王半城说我讲过的一切,我不需要再去王家了。 余箐那里,她其实早就明白了一切,我的确不用说。 经过灯光晦暗的小区,走出大铁门。 恰好瞧见一人,居然是一个熟面孔,王一鸣。 他满脸憔悴,手中提着不少东西,正低头往里走。 我驻足了一瞬,多看他一眼。 王一鸣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抬头,和我对视。 “你……来了?” “嗯。”我点头。 我以为王一鸣指的是我来看瞎子了。 下一秒,王一鸣却微颤,死死的盯着我,说:“嗯?就一个嗯?你怎么这么冷漠?” 一时间,我反而不明所以了。 冷漠? 嗯? 我应该怎么样? “陈千叩,你帮过我,帮过我爸,按道理,我不应该说你怎么样,可我觉得你太过分了,太冷血了。” “命啊!活生生的命没了,你才来也就算了。” “嗯?”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啊!?”王一鸣松手,袋子全都落了地。 他上前,双手猛地抓住我衣领子,眼神欲噬人! 我瞳孔微微一缩。 王一鸣不是神经质,不是疯了,他悲伤,他愤怒,才会这样恼羞成怒! “你说的话,我没有听懂。活生生的命?谁死了?”我语气依旧保持镇定,问王一鸣。 王一鸣笑容却变得惨然起来,话音嘶哑到极点。 “你不知道?” “那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她去了你后背 忽然,我觉得脑袋忽地一阵空白。 谁死了,王一鸣会那么悲伤? 瞎子家里就两个人,不可能是瞎子,那就是余箐? 我明明和余箐面对面见过,余箐还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余箐的确有问题,最开始我到她家里,和瞎子有冲突的时候,她都会立即阻拦,先前不但没阻拦,反倒是消失不见,甚至我还听到她的哭声。 王一鸣并未和我争论不休,他拾起地上的袋子,脚步蹒跚的朝着小区内走去。 我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走到先前我下车的位置,就是这里,我和余箐碰面。 蓦然间,我明白缘由了。 余箐不是寻常的尸鬼,她应该是活尸,并且瞎子做了某种事情,保持了更多的生气萦绕在余箐的身上,她就宛若活人一样。 杀许悠悠,是瞎子想要泄愤。 他或是认为,我不呆在许家,而是同余箐在一块儿,那余箐就不会死。 可余箐……为什么会死? 许桓将车开到了我身旁,喊了声陈道长。 我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等了得有半小时左右,王一鸣从小区里出来了,他依旧是那副悲伤模样,余光瞧见我后,脸上闪过一抹恨意和冷漠,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我看到了王一鸣的车。 迈步跟上王一鸣,在他上车之前,我挡住了车门。 “为什么余箐会出事?是谁下的毒手?”我低声问王一鸣。 王一鸣忽地仰起头,似是看夜空,随后瞥了我一眼,他脸上多了一抹讥讽。 “你啊。”??我? 我眉心郁结起来。 王一鸣才告诉我缘由。 那天晚上我和瞎子同行离开后,次日,他们见到了医院中的瞎子,瞎子便说了,我去找死了。 此后,余箐就联系不上我了,一直去许家,许家一样推推阻阻。 再之后,瞎子和他爸两人再度闹了矛盾,瞎子的情绪就变得不正常起来,时不时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还经常拿着刀发呆,甚至有一次,他还将菜刀悬在脖子上,刃口都快切破皮肤。 余箐本来就担心我,再加上她爸出事,去许家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从许家回来,看见瞎子情绪似是恢复一些了,就出去买酒,结果被车撞了,他和瞎子去医院见到人时,医生说已经脑死亡了,只剩下气儿。 瞎子才用了手段,让人醒过来。 王一鸣本以为只是有惊无险,却没想到余箐的身体在慢慢腐烂。 瞎子才说,人已经死了,无力回天,只是拘魂在身体里,成了活尸,他加重活尸身上的生气,让余箐多停留一些时日。 再加上余箐自己也不愿意走,便形成了这副模样。 话语间,王一鸣的身体都在发抖。 我心头的闷堵却强烈不少,本以为余箐是被人残害的,却没想到,只是出于意外? 这意外,还是因为余箐坚持不懈去许家儿发生…… 我问王一鸣,谁下的毒手,他说是我,这的确难以反驳…… “陈千叩,你可以让开了吗?” 王一鸣的手落在我肩膀上,将我狠狠往外一推! 平时,王一鸣绝对没有这个胆量。 此刻,他力气却大得惊人! 我趔趄后退两步,王一鸣上车后,一脚油门,便扬长而去。 闷堵感更强了。 对余箐没有情愫,不代表,我对她没有丝毫的情绪。 她是个很好的人。 可为何好人没有好报? 为什么,我撇开关系,只是觉得做事更简单直接,不会将危险带给余箐,她反倒是出了意外? 瞎子恼恨的缘由,太简单了。 他不光是恨我,恐怕也恨自己。 只要眼睛尚在,他必然看得见余箐的死相。 我如果在,一样能看得出来。 夜,越来越深,周围越来越安静,自责让我的脑袋浑浑噩噩,更有种恍惚感。 凉意出现了,来自于右小腿。 低头瞥了一眼,右小腿上那张脸,变得清晰可见,哀怨的神态,带着一丝妩媚的五官,她的脸,轻轻往上游走,似是从我的腿上脱离出来,形成了一个抽象扭曲的影子。 脸是正常的,身体是灰黑色,她扭曲着像是一条蛇,双臂慢慢从身上出现,朝着我脖子上掐来! 我明明看清楚这一切,身体却仿佛麻木了一样,无法动弹。 眼珠瞪得极大,她的手臂,就要落在我肩膀上了。 “陈千叩!” 一声尖叫在我耳边炸响! 我脑袋嗡的一声,霎时身体恢复了行动力!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咒法声响彻夜空。 那鬼东西霎时停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殃煞皆退!”??我手指迅速勾勒符文,血光乍现,符纸簌的一下贴在了那女人脸上! 荒诞的一幕发生了。 本来那女人应该被打走,从我身上脱离出去。 怨气不好用这种攻击性的符,她居然离开坤山,在我身上现行了,那符就有用。 可没想到,她身体簌的一下缩回,竟然钻回了我右小腿。 冰凉感贯穿全身,就好似她进入我身体中似的。 我才用了净身神咒啊! 她怎么可能继续盘踞在我身上?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我双指竖起,再度喝出一道咒法! 没有任何感觉,小腿处没有丝毫反应…… 冰凉感慢慢的消失不见,甚至小腿上那张脸,同样消失无踪…… 走了? 心咚咚直跳,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区大门。 一眼,我便瞧见了余箐。 正想回头朝着余箐那里走去,余箐却直接回头转身,跑进了小区里边儿,消失无踪。 手机忽地嗡嗡响起。 拿起来一看,是余箐打给我的电话。 先前联系她时,我就把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接通,放置耳边。 我能听出来,余箐话音稍显的发空。 “她去了你后背。”??嘟嘟嘟……电话断了线。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还得上坤山 冷汗从后背窜起,一瞬间,鸡皮疙瘩遍布了全身。 我匆匆回到了车旁,许桓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问我现在去哪儿?回许家么? “不,去唐家。”我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在我腿上的怨气,最开始就是由苗三阳拔除的。 先前瞎子说过,行脚先生。 这类似于苗三阳先前所说游方先生镇住魇尸魇鬼的话。 我大体能想明白,怨气应该没有彻底拔除干净?或者有其他某种隐患。 那魇鬼并不是完整魂魄,应该只是一丝,她不知不觉间,竟然融在了我身上,和我魂魄有了关联。 想要拔除她,必须得用镇物! 天枢盘不在身上,苗三阳那里的虎头八卦镜有用。 此外,我一个人还不行,得有人帮忙! 思绪间,许桓都驱车上路了。 我又想到一个点。 老道士动手,让我发现魇鬼那一缕魂。 而魇鬼在我精神恍惚,内心受到挫折,几乎没有防线的时候,选择要侵蚀我的魂魄……后怕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若非余箐及时喊了我一声,将我叫醒,恐怕会出大事…… 为什么,她那么轻而易举的融入我身体,影响我魂魄…… 甚至还能留在我背上,净身神咒和净心神咒都不能将她赶走? 脑子里有一股浑噩感,我想不明白。 终于到了唐家,许桓停下车,我匆匆走至大门前。 刚好有几人,从唐家大门走出。 这几人身材都偏矮小,削瘦,穿着透着些许古怪,小脚大裤腿,花花绿绿,倒是和苗妤妤有几分相似。 我瞧见了其中一人背上,背着苗妤妤。 苗妤妤依旧昏迷不醒。 那几人并没有正看我一眼,只是擦肩而过,上了路边一辆车。 门口的保安瞧见我,却都惊惶不安。 上一次,因为苗妤妤的误会,我强闯唐家,唐卫明还吃了不小苦头,这些人对我这种眼神,实属正常。 “烦请通报一声,陈千叩求见苗先生。”我微嘘一口气,说。 几人眼神稍显错愕,就像是没想到,我“讲理”了似的。 有两人匆匆往庄园内走去,其余人警惕无比的看着我。 几分钟后,那两人回来了,做了请的手势。 我径直进了庄园,并没有人跟上我来带路,很快,我就走到了苗三阳住的院子,月光下,花圃显得很静谧。 堂屋门开着,苗三阳站在门前,他笑道:“呵呵,妤妤刚被接走,陈先生倒是来了,我听门前保安说,你们擦肩而过了?” 我没笑出来。 “陈先生遇到了麻烦?” 苗三阳眼力果然很好。 我先点点头,随后进了堂屋,没有犹豫,直接掀开了衣服,示意苗三阳看我后背。 下一秒,就听苗三阳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惊愕:“怎么会如此?” 额间泌出淡淡薄汗,我问:“苗先生都看出来了什么?” 魇鬼和我的联系,我自己都说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苗三阳比我年纪大,经验更多,他这反应,显然是知道一些东西。 “陈先生,你走到这里来。”苗三阳面色凝重,往前走,我走过去后,才瞧见墙上一面镜子,他示意我背对着镜子去看。 我按照他的说法,背对镜子,拧过头再去看镜面。 入目所视的一幕,却让我毛骨悚然。 后背的确有一张脸…… 那张脸显得狰狞可怖,似是凸在皮肤上。 隐隐约约能瞧见,那脸并非是女人的……多看几眼,更为熟悉起来。 我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怎么是我的脸? 这时,我那张脸像是很痛苦似的,不停蠕动,慢慢的,又成了一张女人脸。 此刻,才是那魇鬼的面颊! 细密的血色绒毛,密布在魇鬼的脸上,她好像更凝视,更厚重,甚至像是没被老道士损伤过一样。 “陈先生不要动。”苗三阳忽地喊了一声。 他摸出来一样东西,居然是一柄玉质的短尺。 啪! 短尺抽在了魇鬼脸上! 那张脸变得狰狞扭曲,一声尖叫从她口中炸响。 剧痛,仿佛从意识深处传来,我一声闷哼,砰的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就像是虾子一般蜷缩在一起! 粗重的呼吸着,我眼珠瞪得极大,汗直接从额头上淌下来了。 苗三阳明明打的是魇鬼……却像是抽在了我魂魄上边儿…… “嘶……” 苗三阳再度吸了口凉气儿,语气分外难听:“坏事了,陈先生。” “这魇鬼……是你……”“我?”我听得更不明所以。 苗三阳才低声说:“你此前上那座山的时候,必然和魇鬼,或者魇尸打过照面,无形之中,留下来了自己一缕魂魄。” “先前我帮你拔掉怨气,只以为你有怨气侵体的风险,那问题的确已经解决了,只不过,你那缕魂还在坤山,已经被魇鬼捉住,甚至是吞噬,经过这一缕魂魄之间的联系,她无形中将一丝魂放在你身上。” “你先前必然经历了一些事情,导致魂魄动荡,给了她可趁之机,她快速蚕食你更多魂魄。” “若是不加以制止,或者切断,潜移默化中,她会慢慢将你蚕食干净,无形之中,等同于借体还魂……” 苗三阳这番解释,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那先前我被魇尸勾魂,也不简单是因为怨气?还是因为自己留下一缕魂魄? “强行切断已经不行了,她是一缕魂蚕食了你,你还是你,如果切断,不但会造成魂魄受损,伤敌作用很小,自身受损却极大。” “她那缕魂折损就折损了,山上还有你一缕魂,随时可以继续在你身上寄生。” 我明白苗三阳的意思,更觉得恶寒无比。 “不过,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陈先生你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如果让魇尸魇鬼慢慢下了山,那问题就大了吧?”苗三阳正色许多。 我点头说记得。 苗三阳继续道:“我不知晓陈先生为什么会去那里,甚至接触魇尸魇鬼,解决之法就是我们回去,我们将它们重新封镇即可。既解决了陈先生你的麻烦,又断了魇尸魇鬼可能下山的隐患。” 一时间,我心头升起浓郁的不安。 上坤山? 那就意味着……假身没有被魇鬼吃掉的话,我就要和他再度接触。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情债 “陈先生,你好像很忌惮?”苗三阳的观察力细节入微。 “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上山,是因为一只鬼。”我微嘘一口气,说:“那鬼对我威胁很大,我从余归海口中得知了坤山中有大鬼,便想利用那大鬼钳制,甚至解决掉那只鬼。” 我所说的是事实,只是有的信息选择性的不说。 阴阳术方面,苗三阳道行比我高,我若是骗他,反倒是起反作用。 眼前的情况,苗三阳并没有提任何条件都要帮我,其实,不提条件是最大的条件,人情债最难还,只是这件事情我不得不解决,人情债只能欠下。 “原来如此,陈先生是担心上山后,原先那只鬼没被解决掉,魇鬼魇尸又成为新的威胁?”苗三阳笑了起来,说:“大可不必担忧,先前是陈先生一人单枪匹马,此刻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点儿用。” 语罢,苗三阳转身走到一处柜子面前,取出来了两样东西。 先前我使用过的虎头八卦镜,以及布满血锈的铜剑。 “陈先生不必拒绝,你和妤妤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你为了妤妤自由,让蛊虫留在自己身上,这令老夫很感激,老夫亦不可能让你死了,这心蛊性命相连,要比本命蛊重要的多。”苗三阳诚挚的说。 我脸色微微一变。 心蛊,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限制? “不过陈先生放心,只是你死了不行,若是妤妤真出什么事情,并不会影响你。”苗三阳道。 我沉默了。 这相当于将苗三阳捆绑在了我身上,事实上,苗妤妤并没有让我做过什么,我先前以为苗三阳想算计我,我还“将计就计”,利用了苗妤妤。 现如今阴差阳错,苗三阳因为苗妤妤,成了我的护身符? 人情的砝码,无形中加重了数倍。 我接过来了虎头八卦镜,以及那把血锈铜剑,眼中的犹疑复杂散去。 承受了别人的好处,自然要还人情,只看苗三阳以后有什么需要了。 “多谢苗先生。”我微微吐了口气。 “哈哈哈,谢不谢的,生分了,陈先生!”苗三阳拍了拍我肩头,看我的眼神很亲切。 …… 再之后,苗三阳安排我在他院内住下。 次日醒来时,阳光明媚,唐卫明和唐钰居然都来了堂屋内,两人似在和苗三阳商议着什么。 我出来后,唐钰恭敬喊了我一声,至于唐卫明,稍有忌惮,没和我搭话。 “唐家遣人去了一趟枫叶山。”苗三阳却开口道:“天医道观的人已经全部离开,那薛家和陈先生之间的纠葛,我稍稍有些耳闻了。” 苗三阳打听这些事情不奇怪,毕竟苗妤妤因此受伤。 我最开始对薛烬的指控都在明面上,薛家出的那些事一样瞒不住。 苗三阳很容易就推断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薛烬,当断则断,是个人物,他背后有高人。” 苗三阳字句珠玑! “的确有高人,是个阴阳先生,还是个能指点普通人在我面前撒谎,不被我发现的高人。”我慎重回答。 “哦?”苗三阳眼中精光乍现。 “这就有意思了,六鬼肆,寿喜宫,因为一个家族同时出手,看来那高人,身份实力都不简单,陈先生最近还得小心才是。”转而,苗三阳对我叮嘱。 “多谢。”我抱了抱拳。 “陈先生,我唐家经商,在你眼中,算是个普通人家族。”忽地,唐卫明开口了。 唐钰脸色微变,低声喊了句:“爸。” 苗三阳眉心稍稍拧起,瞥了唐卫明一眼,脸上有一丝不满。 “你是苗先生朋友,这话我其实不好说,事实上,为了家族考虑,不得不说,你招惹的人,有点儿多,正派的天医道观,邪魔外道的寿喜宫,还有养鬼的六鬼肆,甚至暗中还有阴阳先生,这是我们就知道的事情,你瞧不上唐家,也没有瞧上过我这个唐家家主,唐家实在是不好承担你的风险。” “若无其他什么事情,陈先生此后还是不要进我唐家,我怕殃及池鱼。” 唐卫明一番话说的干脆利落,甚至都没管苗三阳的态度。 “我相信陈先生是个有原则的人,老朽都这样说了,今日之后,你不会再入唐家半步吧?”唐卫明步步紧逼,再问。 “不会。”我简单两个字回答。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语罢,唐卫明歉意的和苗三阳行礼,便离开了堂屋。 唐钰显得很尴尬,同样有些无奈。 “苗先生莫怪……陈先生和我爸有误会……”唐钰解释。 苗三阳轻叹一声,眼中犹有复杂。 “本身我和唐家没任何关系,只是因为苗先生在这里而已,这件事情苗先生无需伤神。”我看的出来,苗三阳和唐家的关系不简单,否则,唐卫明这样说话,苗三阳并未动怒。 滇西第一算,不会简单的因为钱财,而长时间滞留在一个普通家族里,哪怕是那家族富可敌国。 再之后,没有多言讨论什么,我和苗三阳出了唐家庄园,由唐钰开车,送我们去坤山。 等到地方时,烈阳高悬,一侧的胥江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公园人声喧闹,散步的人很多,甚至还有一些支棱个摊位算命的神棍。 阳光角度的缘由,坤山的影子倒映在公园内,有着一大片的阴凉。 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去看,阴凉的影子形象很怪异,两边几乎笔直,到了某处位置倾斜往里,就像是小孩子简笔画的方块屋子,上边儿顶了个梯形,整体形状,似是个黑色房屋! “坤山,是隐龙,之元水屈水来朝,绕坤方,直流而去,本身应该是山脚下修阳宅,阳宅大吉。” 苗三阳微眯着眼,说:“不过,山上阴宅气息太重,甚至生气都没有流淌下来了,这影子,陈先生你信么,整座山四面都有。”??我心猛的抽跳起来。 按照苗三阳的说法,若是成真,那就是山成了死山?破了原来的风水? 魇鬼和魇尸,得凶到什么程度? 我本身是想利用他们……却无意中酿成了大患? 第一百七十章 下山! 苗三阳说阴宅气息太重,实际上通俗来讲,就是鬼太凶。 生气不流淌的缘由,是全部被鬼吃了。 山体阴影四面都有,就相当于,山中生气不够满足山中鬼,它要蚕食周围。 很有可能,这阴影中随时会有人失踪…… 唐钰并没有跟着我和苗三阳行动,他留在了公园外边儿等待。 苗三阳径直朝着坤山方向走去,他手指还在不停的掐动。 深呼吸,让心神平稳下来。 这件事情我才算是始作俑者,得在没有酿出祸端的时候,将其解决了,否则后患无穷。 走到了山阴影下边儿,凉意就有种彻骨的感觉,甚至,我感觉后背都在隐隐蠕动。 那蠕动感慢慢到了我的腿上…… 心下冰冷许多,那魇鬼是先从腿侵蚀的我,那地方,她更自如一点儿。 冷不丁的,我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却咯噔一下。 天色居然暗了下来,昏沉沉的天,不是天黑,却也阴云蔽日。 “鬼蜮?”我瞳孔都紧缩成了小点。 苗三阳同样紧绷着脸,他四扫周围一眼。 我四顾看去,山阴影范围内还有不少普通人,他们似是没有察觉一样。 “山上的东西知道我们来了,竟然形成了鬼蜮……看来陈先生送上来的那只鬼,成了魇鬼的补品,让它上了个台阶,没有伤害普通人……应该是她还在蛰伏,多吃一些阳气,山上生气,等到一定程度了,才会害人。”苗三阳沉声道。 我心沉到了极点。 苗三阳分析的缘由很简单,魇鬼,魇尸,毕竟受镇过,他们一样会忌惮游方先生回来,或者是招惹来更厉害的人。 暂时蛰伏,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人无从压制! 稍稍好的一点,就是那假身应该是没了…… “我有一招道法,应该能重创魇鬼,甚至将其打成游魂。”我直接告知苗三阳。 苗三阳眼中精光毕现。 不多久,我们就走到了山脚。 虽说有些时间没来了,但走过一遍的山路,我依旧记忆犹新,轻车熟路的带着苗三阳上山。 我身上有魇鬼一缕魂,按道理,她能窥探我们所有谈话,她本身应该晓得我们上山了。 我没担忧这一点,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墓是穴眼,他们不可能离开,否则就吸不到生气。 还有另一点,鬼蜮之中,没有了白天黑夜的区别。 就如同那城中山的废弃医院,鬼蜮被激发后,进了医院里头,无论是白天夜晚,鬼的行动都不受影响,当然,那医院的范围比这里小多了。 收起思绪,我脚下速度更快。 可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 不知觉间,我居然偏离了正常山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身处于密林之中…… 并且,明明是上山路,却走成了下山的坡路…… 苗三阳眼中有怪异和疑惑。 “那鬼东西……在影响我们。”我脸色难看了不少。 外在,是很难影响到我和苗三阳的。 问题出在我身上那一缕魇鬼魂魄。 她悄无声息的影响我魂魄本身。 我偏偏还镇不住她,镇她,相当于镇我自己…… 得在魇尸之前,用手段将这一缕魂拽出去。 “苗先生,那地方在山顶,一旦我再走偏,你就用尺子打我腿一次。”我深呼吸,告诉苗三阳。 “可以,不过有些疼痛,陈先生可要忍受了。”苗三阳刚说完。 我打了个冷噤,鬼使神差的扭过头,朝着山下某个方位看去。 视线尽头,竟隐隐约约瞧见个女人,似是在朝着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无形之中一股牵引感,让我想要迈步往下走。 啪! 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感觉头都快被撕裂了…… 粗重的喘息着,那股牵引感消失不见。 隐约的,耳边却听到尖声炸响:“下山!”??我双目圆睁,强行迫使自己清醒,没有往山下走,我朝着山上方向走去。 那魇鬼这么怕我们上去,必然是现在的实力不济,她怕我口中的道法,同样怕苗三阳???先前偏的路够多的,七八分钟,才回到原来的山路上。 走至半山腰时,啪的一声轻响,小腿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我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又偏离山路,不过只有两步,苗三阳的反应很快,很及时。 耳边若有若无,一直听到细微的声响,是喊我下山…… 我告诉了苗三阳这细节。 他稍一思索,说:“如无意外,她更怕了,还好陈先生我们来的及时。” 苗三阳的话,让我内心更为笃定。 等走到山顶时,我被苗三阳抽了七八下,脑袋都有些浑噩。 不过,抵达了这里后,耳边的声响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正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我投过去视线,一眼就看出来,所有的雾气,全都顺着一处地方,进了山体里。 那地方,就是墓道所在! 只不过,我反倒是觉得奇怪了。 按道理来说,能吃这么多生气的鬼,不应该这么怕我和苗三阳啊? 甚至这里还有鬼蜮,斗一斗,魇鬼都不敢? 缓步朝着墓道处走去。 等到了地方,我才瞧见本身被封住,隐蔽的墓道完全曝露出来,白雾萦绕之下,里边儿几乎不能视物。 冷不丁的,肩头忽然被摸了一下。 我猛地扭头,身后半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苗三阳面色凝重,他忽地将玉尺插在了墓道稍前端的地方。 那些弥漫,被吸入墓道中的白色雾气,全部萦绕在玉尺上,甚至出现了淡淡的水珠。 墓道中的能见度,慢慢变高了。 “还好,有用,镇物在此,生气就没那么容易被鬼吃进去,陈先生,我们下去看看。”苗三阳显得笃定许多。 偏偏这时,那尺子啪的一声,竟往前倒下! 雾气争先恐后的钻进墓道,像是里边儿有东西在大口吞吐,吮吸! 苗三阳瞳孔微缩,他毫不犹豫,再度将尺子立起来! 并且,他从怀中竟摸出来一只毛笔,那笔身透着淡红色,毫尖纯白。 苗三阳在口中一含那毫尖,便染上了一股殷红的舌尖血。 笔落至玉尺上,苗三阳迅速勾勒了一道符! 微颤的玉尺,瞬间绷直。 “下去,抓紧时间,速速镇鬼,镇尸!”苗三阳沉声低喝。 第一百七十一章 鸠占鹊巢,栗木生树 无论是阴阳先生,还是道士的血,都蕴含着一股气息,对于镇煞有着奇效。 只不过,用血画符会折损精力,阴阳先生不练体魄,精力更薄弱有限。 一般情况下,阴阳先生不会第一时间选择用血符,而是朱砂墨。 我每次用血画符,是因为身上没有砚台笔墨,再加上我兼修道术,精气要比寻常先生厚重,这一部分损耗,不足以影响我本身。 不过对于苗三阳来讲,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他年长,更应该节省精气,直接用舌尖血画符,消耗更大,足以证明眼前的事情麻烦,且苗三阳足够谨慎。 思绪在顷刻之间,我没有犹豫,直接钻进了墓道。 苗三阳紧随我身后,入了墓道内。 初始一段很窄小,往里一些,就能站起身走动。 “出去……” 冷不丁的,耳边又听到了话音。 并非从墓道深处而来,而是从后方! 这声音只有我能听到,苗三阳没有反应…… 还是通过我身上那一缕魂魄传递而来的…… 深呼吸,我保持镇定,没有被影响。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一定深度。 能瞧见一道封死的门,以及门前两个守墓石人。 汉白玉的门上,残留着我撕去符纸的印记,石人更显得凶神恶煞起来。 好像和我先前所见的……有一点儿区别…… 光线是晦暗阴沉的,光源来自于苗三阳手中的一支电筒。 “奇怪……”苗三阳喃喃。 鸡皮疙瘩冒了起来,我死死盯着两个石人的脸。 他们分别有一只眼睛凹陷了下去,眼眶并不空洞,镶嵌了一只眼珠,那眼珠初看死寂,多看一眼,便活灵活现。 分别有一只耳朵不是石头的,而是正常人耳镶嵌。 一个石人的鼻梁被削掉,安着人鼻子。 另一个石人嘴巴是人的,微张露出半截舌头。 “好荒诞的守墓镇物,分明是两尊鬼!”苗三阳语气变重。 “应该是我引来那只鬼被吃掉后,魇尸魇鬼……将他身体肢解了。”我哑声说。 这零散拼凑的五官,正是王半城,瞎子,以及其余师兄弟三人的。 苗三阳目露思索之色,他忽地抬手,两张符分别贴在了石人头顶。 我认得出来,这是阴阳先生的镇煞符。 “还是很古怪,魇尸和魇鬼若是还能控鬼,会麻烦很多,尽快镇住。”苗三阳和我眼神示意,我手立即就落在了汉白玉的墓门上! 冰凉感汹涌袭来,让我如堕冰窖。 我狠狠往里一推门! 古怪的一幕发生了,我小腿传来撕扯的剧痛感,似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去! 闷哼了一声,那撕扯感消失不见。 一道模糊的人脸,快速朝着墓道上方窜去。 我打了个寒噤,却觉得不对劲了…… “苗先生,好像有点儿古怪……” 我开口时收力,只是……墓门已经开了。 淡淡的幽绿,从墓室内冒了出来,一部分映在汉白玉的墓门上,折射出来的绿光更多,苗三阳手中的电筒,都没了作用。 “的确古怪,那一缕魂……怎么往外跑了?” 显然,刚才那一幕苗三阳都瞧见了。 墓门的缝隙,微微开大。 没有任何声响,只是空寂……却让人心慌意乱起来。 本能升起的想法,是退堂鼓。 只不过,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可能不看看里面? 况且,我还有一缕魂在这里。 万一,是魇鬼故弄玄虚?! 我思绪间,苗三阳手用力往里一推,汉白玉的墓门完全开启。 四五十平方的墓室,充斥满幽绿。 一个张牙舞爪的鬼东西,伫立在一旁的石棺中! 不……那并非鬼东西……竟然是一棵树! 一棵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树! 粗大的树根,让地面开裂,凸起不平,树身从棺材里长出来。 从枝叶来看,这是一棵栗木! 它这姿势长相,就和一个人歪扭举起手似的。 “嘶!”苗三阳倒吸一口凉气:“栗木藏墓,生树化鬼?” 他这话,顿时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我瞧见了,那树干中间,居然有一张脸! 虽说很小,很拧巴,像是个小老头,但那就是人脸! 还有,栗木占据了棺材,魇鬼和魇尸去哪儿了? 最关键的是,他……应该就是假身…… 只不过,他给我那种阴森感消失不见,就好像已经不渴求将我吃掉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阴翳。 这里就像是九幽黄泉似的,快要将我们吞吃? 墓门……正在缓缓闭合! “陈先生,这地方不对劲,走!”苗三阳低声喝道。 汗水豆大豆大的往下淌,我晓得这里不对劲,假身变了……变得让我不理解,太过古怪。 他好像鸠占鹊巢,在不停的吃着生气,不停的长大! 对,就是长大! 树干上的脸,看似老头……婴儿出生,不就是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吗?! “苗先生,你先上去!”我低声道。 同时,我拔出来了血锈铜剑,毫不犹豫,双指摁在了剑身上,往上一划! 剑身非剑刃,并没有伤到我的手指,不过,胸腔中涌起的气势,却极其强烈。 “咒曰!” 启唇,我正要施展道法。 就在这关键时刻,哇的一声啼哭,尖锐刺耳,耳膜一阵剧痛,胸腔都像是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它在打断我!不想我动手! 碰! 墓门重重闭合!甚至苗三阳已经到了门前,都没冲出去!挡在了门上! 一瞬间浓重的绿意消失不见,刺耳的啼哭声不停在脑海中炸响,脖子忽地一紧,竟是被一双手掐住了! 头皮乍起,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我正要一剑刺出去,猛然又收力顿住,后怕感涌来! 手的皮肤很粗糙,带着淡淡的温热。 这里头,只有我和苗三阳,没有第三个活人! 是苗三阳在掐我!他被鬼上身了? 我这一剑刺下去,他命就没了! 鸡皮疙瘩不停的掉,冷汗不停的冒,脖子的手飞速收紧,让我无法呼吸。 我剑快速别在腰间,双手死死的抓住我脖子上的手,要将其掰开。 更可怖的一幕发生了,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了我肩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树身孕鬼 按道理说,假身盘踞在这里生根发芽,此地只有一个鬼才对。 魇鬼和魇尸都被驱逐了出去。 有鬼东西上身了苗三阳,那又是什么鬼东西手搭在我肩头? 还是说……掐我喉咙的是一个鬼,手搭在我肩膀的,才是苗三阳? “苗先生?!”我艰难的喊了一声。 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脖子上的力道更紧,肺部的空气近乎要被榨干。 放弃了掰开那手,肩头搭着的手也在发力,似是要将我身体像是折筷子一样折断。 这种疼痛足够让人惨叫哀嚎,偏偏脖子被掐,又发不出声儿了。 手快速在兜里一掏,摸出来另一样物事,虎头八卦镜! 循着镜面印记,我快速调转镜身,率先朝着前方一照! 刺目的黄光闪过,入目所视的,赫然是苗三阳,他双目紧闭着,额头的位置萦绕着一团灰气,那灰气中是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脖子瞬间被松开,苗三阳没有什么神态反应,蹬蹬后退数步,反倒是那小脸显得痛苦万状。 这时,淡淡的幽绿光线再度充斥整个墓室,视线光源有了保障。 另一手瞬间再从腰间抹过,提起血锈铜剑,反手朝着肩头上方一斩而出! 霎时,肩头的力气消失不见,沉闷的坠地声让我回过头,头皮顿时一阵发麻,地上落着的,居然是两截树枝…… 猛地看向石棺处,那棵歪歪扭扭像是鬼一样的栗树,枝条正在不停的扭动,像是张牙舞爪般,要蓄力扑向我! 苗三阳慢吞吞的朝着石棺走去,依旧双目紧闭。 我箭步迈步,到了苗三阳身侧,虎头八卦镜直接朝着他头顶贴去! 那灰气中的小脸发出一声尖叫:“滚!”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有些像是假身,却又不全是了。 我怎么可能停顿,虎头八卦镜贴在了苗三阳脑门心,他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一道鬼影飞速离开,余光所见,像极了一个婴儿。 他快速爬回石棺中,栗树树干上,那张皱巴巴的脸多了一些焦糊痕迹。 抽搐间,苗三阳颤巍巍睁开眼睛。 “走……”他声音显得很虚弱。 我搀扶着苗三阳,立即朝着门前走去。 右腿猛地在门上一蹬!门纹丝不动。 那棵栗树颤栗的更凶,枝条已经延展到了一定程度,晃晃悠悠的朝着我们撘来。 苗三阳额间汗珠直冒,他快速从兜里掏出来符,朝着那些枝条掷去。 嗤嗤声响,白烟不停冒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儿。 我接连蹬了三脚,汉白玉墓门居然还是纹丝不动。 树身上的皱巴巴小脸,竟然又恢复如初,他缓缓从树上爬了出来,血红中略带泛青的身体,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不理解假身到底做了什么,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这婴儿鬼就是他,这栗木同样是他。 火烧眉毛的是,我们打不开门…… 能抵挡一时,却抵挡不了一两日,婴儿鬼虽说看似在血色厉鬼和青鬼之间转变,不如当日薛広拿出来的青尸头,引动的青鬼级别高。 但后者只是哭丧鬼,能力在于影响人的情绪。 眼前假身形成这古怪的鬼东西,杀伤力却极大。 “这鬼东西,同这墓室连在一起了,根系长进了穴眼里头,看似树是他,实际上,鬼婴是他,这墓室也是他!他不想放我们走!”苗三阳颤巍巍说:“玉尺……应该已经倒下来了,得蛮力破穴,否则,你我二人就要葬身鬼口。” 阴阳先生的实力,从来不在于打鬼,大部分是勘风水观面相,运筹帷幄的布局。苗三阳是自信过头,认为没有大碍,才随我上山。 这节骨眼上他却帮不上忙,一把年纪没办法帮我推门。 脑中思绪飞速,我一个激灵,想到了办法! 放弃踹门,骤然转过身,目视着那栗树。 鬼婴趴在树身上,并没有扑出来,似是看困兽之斗,等我们精疲力竭放弃抵抗似的。 树枝在不停的扭动,只是平添鬼势,一样没有动手。 右手平举那血锈铜剑在身前,我双手摁在剑身上,快速往上一划! 血锈的摩擦感,带来一阵阵刺痛,我启唇,低喝:“咒曰,天子斩竹,诸侯斩苇,庶人斩草,阳月斩节上,阴月斩节下,五色线请五帝临!血剑斩尸,血落破尸殃!吾奉天枢正道,急急如律令!” 咬破舌尖,噗的一口血喷洒在剑身上,我右手回缩,狠狠往前一推! 那沐血的血锈铜剑,变成一道赤红流光,直射栗木树干而去! 刹那间,大量的枝条往前抽动,似要阻止血锈铜剑。 婴鬼瞬间融入树干内,那张皱巴巴的脸变得狰狞凶恶,尖锐咆哮。 枝条寸寸断裂,血锈铜剑叮的一声闷响,刺在了树干上! 那皱巴巴的小脸,瞬间崩溃消散!所有枝条都蔫儿了下来,似是失去了控制。 我粗重的喘息着,这一剑极其耗精力,至少三天内,无法再用了,此刻我也快要强弩之末,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假身即便不被打成空魂,短时间内,应该无法作祟。 踏前两步,我快速到了栗木前头,一把拔出了血锈铜剑。 狠狠一剑劈出,我想将这栗木斩断,结果栗木只是断了一点儿树皮,眼前这情况,不容许我再耽误时间了。 回到门前,我再度用力踹门,可诡异的是……门居然还是严丝合缝,没有打开的迹象! 苗三阳并没有坐以待毙,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了淡红色笔身的毛笔,在口中染舌尖血,快速在门上勾勒符篆。 结果刚画出来,血迹就汇聚成血珠,不停的往下流淌着。 淡淡的白气从门上透了进来。 白气属于生气,先前苗三阳用玉尺镇在墓道入口上方,将生气吸附过去,以至于这墓室中生气没有补充。 苗三阳刚才说了,玉尺倒了,那这生气涌进来,就理所当然…… 一张皱巴巴的脸,出现在了汉白玉的墓门上。 婴鬼的脸应该很小,这张脸却大的惊人。 他头顶的位置,有一个黑红色的口子,是我先前一剑斩出的洞!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引魂 “这到底是什么鬼!?”苗三阳额间汗珠豆大一颗,脸上尽是焦虑。 我同样如堕冰窖。 不过,生气养鬼,先前要是生气下来了,我恐怕都斩不进去那一剑。 虽说生气迟了一点,但眼前这情况……我们还是难以逃掉了…… 婴鬼兴奋的脸都在抽搐,尖锐的笑声从门上传出! 我心头煎熬之余,脸上有了狠色。 正准备动用另一种,比三台咒还要透支的咒法时,异变突生! 那婴鬼的脸,忽然断裂成了两截! 不,不对! 是汉白玉的墓门,竟然被推开了!? 婴鬼就处于门上,门开,才会出现视觉中的断裂一幕。 苗三阳快速上前推门,我同样紧随其后。 在门上发力的同时,一门之隔,我瞧见一道人影,他最初模糊,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那张脸,居然和我如出一辙! 头皮瞬地发麻起来,是我?! 不,不对,是苗三阳所说,我丢的那一缕魂?被那魇鬼同化,利用的魂!? 他一个激灵,快速离开墓门,朝着上方跑去。 我和苗三阳随后钻出墓门,阴冷的视线从左右两侧袭来,那两尊石像竟怪异的扭动一圈儿,各一只石眼,灰白的人眼,直愣愣的瞅着我们。 不敢驻足停留,两人奔逃的速度更快。 当我们先后钻出墓道时,后方传来尖锐的啼哭声,山顶似是在颤动,像是要往下垮塌,将我们掩埋似的。 苗三阳反应速度不慢,一手抓住一侧的板子,往回一推,直接合上了墓道入口。 他捡起来满是水痕的玉尺,啪的一下贴在木板上,随后用淡红色的毛笔,快速在上边儿画符。 我呼吸急促,并没有催促,或者打乱苗三阳。 作为滇西第一算,他阴阳术的水准高过我,符自然比我的强。 目光四扫山顶,我在找那一缕魂的踪迹。 的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勾了出来。 可能是我上一次进墓室,亦可能是我沾染怨气,被魇尸梦中勾魂的时候。 甚至我觉得……魇尸或许没有勾走我整个魂魄,就只是勾走了一缕,那一缕的遭遇,让我陷入梦境? 天色晦暗,鬼蜮之中分不清时间流逝。 我却没找到那缕魂的踪影。 深呼吸,我手指落在胸前,低喝招魂法,同时画出符文。 没有在外边儿招魂,缘由简单,那缕魂被侵蚀了,用处可能不大,甚至有可能将魇鬼招出来更多,从而让他们逃出这座山! 咒法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风声都仿佛变大,我们先前上山顶那路口,一道白色身影伫立在那里。 他身体摇摆不定,似是要朝着我这里飘来,可随后,他的模样又在扭曲,似是变成了一张女人脸…… 恶寒感随即涌来…… 那缕魂被蚕食的程度太高了……已经无法用招魂的手段将其拉回了。 我本来想追出去,可苗三阳还在画符,这墓道下边儿的假身,更为凶险一些,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远处,我那缕魂又变成了我的模样,他怔怔的看着我,一样一动不动,没有离开。 我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魇鬼和魇尸,想做什么? 冷不丁的,回想到刚上山的一幕,我瞧见身后有魇鬼,引导我下山,我开始以为她不想让我触碰到她们。 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是因为被假身鸠占鹊巢,墓室内凶险,可他们绝对不是要救我。 那下山的路,真就是要下山吗? 有没有可能……魇鬼和魇尸,就在那里等着我和苗三阳???对! 醍醐灌顶的感觉涌了上来。 魇尸和魇鬼,本身是一体,是被镇压在这座坤山上的。 甚至那游方先生,为了保险起见,都没有让她们有离开墓室的可能。 是我打开了墓室,阴差阳错弄来了假身,让她们逃到坤山别处。 她们……必然还想要离开这座山,这山上,必然还有限制! 我这缕魂,被不停的蚕食,甚至影响到我本身,她是想要借我的身体金蝉脱壳! 眼前我上了山,那缕魂,就是诱饵! 我一旦过去,肯定会出事! 她们看似救我苗三阳,实际上,只是不想丢了能离开的机会! 可我能放弃自己那缕魂吗? 如果放弃了,他又会成为媒介…… 正当我徘徊不定的时候,苗三阳猛地站起身来,喘着粗气说:“好了……我施加了七七四十九道镇煞符,那鬼东西休想出墓道,只是……生气还是会不停的钻进去,总有一天,那栗木会从地面长出来枝干……不过,我们还能想办法怎么解决。” “不过,陈先生,还不能走!先前是你的一缕魂,那魇鬼魇尸要金蝉脱壳。” 苗三阳额间汗水直冒,他却真的一语成谶! 我没有吭声,目光直视着那缕魂的方向。 苗三阳同样投过去了视线,显得阴晴不定。 “苗先生……你,有好办法吗?”沉默片刻,我哑声问。 “追的上么?”他问。 “不一定。”我如实回答。 “魇鬼……更难对付一些,不想被我们看见的时候,无影无形,一旦进了魇尸范围,让其拖拽我们入梦,魇鬼在梦里就会极其可怕。” “可以追这缕魂,带回去了之后,还能想办法净化,但要确保不靠近魇尸……” “直接走了,后患无穷。”苗三阳再度说。 我自是知道这隐患,只是先前用了那道法,脑袋总有种晕厥感,浑浑噩噩。 全力施为还好,这情况,却显然是强弩之末。 就在这时,我那缕魂却慢慢往后退去,快要消失在视线中了。 “追!” 苗三阳果断利落的说完,拔腿就往前追去。 别无办法,我只能强打起精神,三两步跑过苗三阳,那缕魂还在视线中。 “陈先生,你拿着这东西,若真的遇到魇尸,或能定神一段时间,甚至能镇压魇尸,不过,她应该不会直接露面在你眼前。” 擦肩而过那一瞬,苗三阳塞给我了他用的玉尺! “这……” 这物品,绝对是苗三阳至关重要的法器,不会弱于天枢盘对于我,对于天枢门。 “多谢!” 我一咬舌尖,让刺痛提起精力,更为快速的往前追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回“家” 簌簌声中,身边林木不停的飞退,我那缕魂一直保持在视线尽头…… 无论我骤然提快,还是喘息着停顿,他都保持着那个距离。 愈发追,我身上寒意愈发重。 这就相当于知道对面是陷阱,我要往陷阱里去,不去又没有办法。 好在苗三阳的玉尺能够护身。 追着追着,周围忽有了一些异样变化,从身旁掠过的树影,像是扭曲,延展了一样。 视线前方,似是拉了长镜头,变得飘忽不定。 我那缕魂,忽地不跑了,反倒是朝着我靠近…… 我晃了晃脑袋,觉得茫然不已。 细细的腔调,在我耳边不停萦绕,回荡,我听不清楚确切的语句,只是知道是某种戏曲儿。 忽地,一阵银铃似的笑容响起,我那缕魂,瞬间到了我的面前。 恐怖森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缕魂的脸,一半是我自己,另一半,是一张女人脸! 我自己的脸色惊恐惶然,那女人脸却分外妩媚妖娆。 再下一瞬,我的魂往前一倾,竟直接钻进我身体里! 并没有刺痛,就像是水乳交融,本身魂就是我的,没有隔阂的说法! 魂全的那一瞬,先前消耗干净的精力,顿时恢复了几分。 周围的树影,却显得更为模糊起来。 那模糊的树干上,竟然多了鲜红的灯笼,烛光幽幽燃烧。 唢呐声,锣鼓声,还有人兴奋叫好的喊声在耳边回荡萦绕! 眼前,悄无声息出现了一顶轿子,四周无人抬轿,轿身却缓缓倾斜下来,似是等人走进去…… 手中的玉尺,忽地一阵刺烫。 我一个激灵,猛地醒转过来。 眼前哪儿有什么轿子,分明是一口简陋的棺材…… 刺烫感更重,棺材支离破碎…… 入目所视,依旧是一片阴暗的山林。 呼吸粗重无比,我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紧握着玉尺…… 浓郁的后怕感涌来,先前就是魇? 那缕魂将我勾到了地方,就干脆进入我身体里,影响我意识的同时,魇就出现了。 还好有玉尺……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我低声念过净心神咒,身体并无异样,可我清楚,我那缕魂中,必然还有一些魇鬼的魂魄,她断然不会放弃继续侵蚀我,只不过,困难度比之前强了很多,我还得想办法净化一次魂魄,不留隐患。 思绪间,我不敢停顿,转身朝着回返的方向跑去。 小臂隐隐有种冰凉感,我撸开袖子,却并没有瞧见什么怨气。 跑着跑着,视线尽头瞧见了苗三阳的身影,当我和他碰面时,苗三阳面露喜色,直勾勾的看着我的脸。 “果然,先前总觉得陈先生有些异样,却敲不出来确切,现在正常很多了,还好,那魇鬼魇尸,没有我想象中的凶险。大抵是她们被驱赶出了墓穴。” 在阴阳先生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必名言,苗三阳全都看出来了。 递给苗三阳玉尺,我再度说了谢谢。 苗三阳接过后,才笑道:“有惊无险,何须言谢?先前陈先生还救了我呢,若是我被上身,你下狠手,自然能脱困,我也得分尸两截,留在墓室内了。” 我勉强挤出笑容,退一万步来说,还是替我解决事情,苗三阳才上山,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儿? “不过,还是需要谨慎,那魇鬼同化过你一缕魂,我们尽快回唐……” 话音戛然而止,苗三阳一样苦笑:“唐家和陈先生倒是想撇干净,许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却沉默片刻,才说:“换个更清净的地方吧。” 在澄丰观的事情,闹得很大。 那老道士被我留在许家,暂且不会有碍,天医道观的人来了,见了老道士,都得立即离开。 可如果我长期留在许家,天医道观始终就会盯着他们。 唐家想撇清,是有道理的。 我没有必要给许家带去无妄之灾的隐患。 “倒也好,陈先生可有地方?” “有。”我回答。 下了坤山,其实外边才傍晚,都没有天黑。 夕阳西下,按道理山体的影子应该更长才对,可坤山的山影,却只剩下小小一点儿,只是在山脚。 我和苗三阳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在我看来,山影的增加,是因为穴眼的变化,吃掉生气的是假身。 现在墓穴被封,假身受了掣肘,活动范围受限,自然影响不到整个坤山。 只不过,一样有时限。 隐患,苗三阳已经说过了。 栗木迟早会长出地面…… 至于那魇鬼魇尸,虽能在坤山中活动,但没了生气滋补,不会变得更凶,想要出山,没那么容易。 离开公园范围,到了路边,一眼就瞧见,唐钰居然还在那里守着。 唐卫明做人,分的清晰明了,唐钰却要坚决得多。 只不过,把人心往恶劣一些去想。 一个是红脸,一个是白脸而已。 当然,那是针对我。 对于苗三阳,唐家必然是很诚恳的。 上了唐钰的车后,我直接说了棚户区的地址。 其实,我本想说陈远村,那里会更安全。 不过,陈远村太远,棚户区要近一些。 大约半小时左右,车到了棚户区,并没有让唐钰再往里开,停在路口处,我就下来了,苗三阳同样跟下来。 他的意思是,得帮我守着一些,相当于护法,以免关键时刻,再生变数。 我并没有拒绝。 一路走至我妈先前的住处,院内依旧有被火灼烧过的迹象,显得很残破陈旧。 苗三阳倒没有露出古怪神色,随着我进了屋内。 我先推开门,瞧了一眼柜子。 先前发生过丢钱的事情后,即便我妈有一段时间不在这里,柜门依旧锁的严严实实,并没有失窃的迹象。 盘膝坐在床榻上,我逐渐进入凝神的状态,双手掐出诀法,搭在膝盖上。 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我再睁眼,便是眼观鼻,鼻观心。 淡淡的麻痒感从眼睛上传来,很快那股感觉消散,注意力变得极度集中…… 在这种集中下,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自己的魂魄。 让我错愕的是,魂魄并没有任何异样。 按道理来说,有魂在其中蚕食,魂魄也有痛感,或者麻痒,之前我没有注意,才会发展成被潜移默化的控制。 现在都是打坐冥想了,居然依旧没察觉? 那魇鬼,放弃影响我这缕魂魄了? 刚想到这里时,我打了个寒噤,左手的无名指一阵冰凉,还有隐隐刺痛传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拉人入魇 那冰凉和刺痛,让我从凝神中清醒了过来。 目视着左手无名指,我一怔,指头正常无比,没有丝毫异样,没有丝毫伤口,那种冰凉和刺痛感都消失不见了。 蹙眉,我思索不已。 苗三阳就站在旁侧,倒是没多言。 微嘘一口气,我再度进入那种凝神的状态,眼观鼻,鼻观心后,冰凉和刺痛感自左手无名指传来。 果然,得在冥想中,才能感觉到这种异样! 我并没有睁眼,不过意识却看向了左手。 道家中有内视的说法,其实也叫内观,我先前就是内观自己魂魄。 此刻所看,看的就是魂。 不光是体内,体表也是一个概念。 身体微微散发着白气,这是活人阳气,能看成生气,正因为这股气的存在,人才是活人,无生气阳气后,阴气缠身,人就成了尸鬼。 左手的无名指,缠绕着一缕血红,那血红色逐渐形成了一个环,死死的圈在我无名指中段。 一股吸扯和沉浸感袭来,让我意识变得浑噩,四周都仿佛扭曲起来。 坏了! 刚冒起这念头,我就感觉到一股失重感,仿佛堕入山崖! 那感觉只有一瞬,我顷刻间醒转过来,自己已经不在我妈的房间中了…… 身体有种飘然感,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 四周的光线很暗,没有阳光,不像是月光,勉强能视物,却又不能瞧见太多。 好像有很多树…… 对,这些树颇有些眼熟。 我反应过来,这不是坤山上的树林吗? 自己的魂魄,被拽到了这里!? 不……不对,若是丢魂儿,苗三阳必然直接阻止了……这感觉如此冰凉,而我魂魄本身,因为纯阳的原因,是透着炙热的。 身体在移动,并非是我控制的移动…… 我赫然明白过来,这是请三神中的通眼? 对于道士来说,主动请三神,可以让鬼无损的上身,不影响魂魄。 事实上,一通觉,二通眼,三通耳,四通心,五通灵,六通神,这几种方式,都是魂的契合度。 外鬼直接上身人,就是强行契合,往往给人带来很多后遗症。 我不知不觉,通过左手无名指的血色,和这坤山中的某个存在,通了眼? 不……不是某种存在,而是魇鬼。 轻微的沙沙声,是风吹树叶的声响。 身体掠过一些东西的时候,有刮擦的感觉。 不光是眼,我和她还通了觉、耳…… 视线中的一切,在不停的变化,是魇鬼在山林中走动。 不多时,她停了下来,四周的林木更密集,四周是一片槐树,极为阴暗。 槐树下静静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的容貌极为秀丽,淡淡的血色绒毛附着在脸上,没有给人恐怖感,反倒是一股异样的美感。 我此刻通眼,通觉,通耳的是魇鬼。 那眼前的女子,就是魇尸! 忽地,手摁在了魇尸唇间,她似是将无名指吮吸了进去。 刺痛感再度袭来,下坠感再度包裹全身,当我觉得魂归身体的时候,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再抬起左手,入目所视,无名指上多了一个质感很古朴的指环。 我想将其拔下来,却感觉它和血肉,筋络连在一起似的,怎么都拔不下来了…… “陈先生?”苗三阳喊了我一声,我堪堪回过神来。 “你有些不太对劲,我却不好将你喊醒。”苗三阳稍显的凝重。 “不对劲?” 我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坐在床上,居然站在堂屋里头…… “我先前在走动?”我立即问苗三阳。 他点点头。 心头犹疑万分,我才和苗三阳说了先前发生的一幕。 苗三阳脸色微变,说:“意思是,你不但没有净魂,甚至还被勾过去了意识?出了神?” “不算出神,我还远远没有那种境界,应该是通过这东西,达成了某种微妙的联系,我不好解释,或许……我师姐知道。”我皱眉回答。 苗三阳微嘘一口气,他忽地取出来玉尺,让我将无名指按在上面,我照做之后,玉尺没有丝毫变化,无名指上的指环也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鬼气,也没有尸气,这东西,真古怪。”苗三阳眼中疑惑不定。 收起玉尺,苗三阳探手,似要帮我将指环摘下来,我并没有躲闪。 当苗三阳接触到指环的那一瞬,他身体忽然一颤,眼神变得极其涣散。 “苗先生?”我喊了苗三阳一声,苗三阳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动静了。 我脸色微变,再喊了苗三阳一声,他脸上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只听轻微的啪嗒声响,从苗三阳腰间,竟然掉下来一块符牌。 下一刻,苗三阳清醒了过来,他粗重的喘息着,显得极为惊怕,后退了好几步。 “这……”苗三阳张了张口,他额头上汗珠直冒。 随后,他脸上露出苦笑:“此物,应该是那魇尸至关重要的东西,我触碰之后,竟然当场入了魇梦……” “有些过于可怕了,差点儿被杀……还好,我随身携带了护身之物,将我拉醒。”苗三阳的脸上露出浓郁的后怕。 我心里突地一跳。 还没等我说话,苗三阳眼中又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不管是何原因,陈先生,那魇尸魇鬼似乎并没有想伤害你,这物品若用对了地方,会有奇效。我容易脱困,不代表别人也容易。” “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苗三阳的语气,反倒是成了赞叹。 我:“……” “不过,这种东西长期留在身上,肯定有隐患,陈先生倒不用着急,让我找人打听打听。”苗三阳正色许多。 我这才点点头,勉强压下心头不适。 不知不觉间,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堂屋。 苗三阳又说,坤山的事情在他弄清楚之前,恐怕得告一段落,他先前和我所说的,关于天医道观想做的那件事儿,我有没有兴趣? 我沉默片刻,才道:“苗先生给我一两天的考虑时间,澄丰观之后的事情,我还不清楚。” “倒也是。”苗三阳点点头。 随后,他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想清楚后就联系他,然后就要往屋外走去。 “苗先生,等等。”我喊停了他。 “怎么了,陈先生?”苗三阳问我。 我微吐了口气,说:“苗先生不好奇墓穴中那棵树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先生,没有绝对把握的前提下,好奇心,会害死猫,我以为你深谙这个道理。”苗三阳没有丝毫迟钝的回答我。 我瞳孔微微一缩,立马就反应过来苗三阳的意思了…… 关于假身的事情,他不知道,我没有多言。 那栗木化鬼,足够恐怖瘆人,尤其是栗木中的婴鬼,更是可怕。 苗三阳用七七四十九道符,暂时封住了墓道,得等有朝一日,栗木长出地面,才会有新的隐患。 在这之前,苗三阳不想再插手这件事情…… 这代表他没有把握,不想涉险…… “调查你手上物品信息的同时,我会尽量将坤山中魇尸魇鬼的消息散发出去,或许当年那游方先生听见了,会回来一趟,他对于坤山上的一切,了解的肯定更多。”??苗三阳慎重道:“或许因为道术,陈先生做什么事情,都有一股莽劲儿,但身为阴阳先生的本能,你不应该忘记,万事小心为上,要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受教了。”我拱手抱拳。 栗木化鬼,苗三阳不想多插手,我就没有必要,将他硬生生拖进来。 苗三阳微微一笑,才推门离开。 我顺着往外走去,他便没有回关门。 清晨的初阳,照射在脸上,淡淡的熨烫感,驱散了身上的阴冷寒意。 清晨的棚户区很热闹,我去了往常去过的早餐铺子,吃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再对付了一碗白粥。疲倦和困意涌来,我再回到我妈家里,沉沉的睡了一觉。 是手机的震动让我醒来的,睁眼,天都隐隐发黑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余文。 老道士将我带下山后的事情,我其实早就想问余文了,只不过,天医道人毕竟是天医道人,老道士让他吃了大亏,余文和我关系那么近,我怕再去联系余文,反倒是连累他。 起身,快速接通了电话。 “陈道长。”余文话音入耳,随后,他便一声叹息。 我心顿时一沉。 余文才说:“那日,天医道人在澄丰观好一顿大发雷霆,那薛烬的事情,被他硬抹了过去,他勒令澄丰观必须捉拿你和苗苗姑娘。” “昨夜,他去了一趟许家,平日里你总待在许家,这件事情,还是瞒不过去。” “还好,你昨晚不在,他和那枫叶观主大打出手了一次,吃了大亏,今天早晨已经离开澄丰观了。” “老观主将这消息,传递给了荆州诸多道观,本以为能共同给天医道人施压,却不曾想到,他们都不想与天医道观交恶。不太愿意插手。” “薛広的魂魄,以及那青鬼,都被带走了。” 余文这一番话,让我明白,我对薛烬的算计,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余道长,你莫要伤神,这件事情,其实无碍。”我回答。 余文愣了片刻,说:“无碍?陈道长,你真没事?是不是这刺激太……” 我笑了笑,才告诉余文,真金才不怕火炼,薛烬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况且,我们这一次不算什么都没做到,至少逼的薛烬险些自杀,逼的他亲手弑父! 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划上句号的,薛烬对我们恨之入骨,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几秒钟的安静后,余文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陈道长,你现在何处?老观主的意思,你可否请枫叶观主上观一趟?” 余文两度说了枫叶观主,其实,就是那老道士了。 “我不在许家,恐怕……请不动那位前辈,澄丰观和枫叶观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确切,那前辈好像很有芥蒂,余道长,你最好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去找他。”我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余文苦笑了一声。 话差不多说完了,电话陷入了安静。 “余道长,若还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的,你尽可能联系我。”我再开口道。 “好。”余文回答。 至此,电话挂断了。 微微吁了口气,内心倒没有觉得茫然。 看起来没有成功,实则上,也不算失败,薛烬顺风顺水,接连在我手上吃了那么多亏。 除了他们计算缜密之外,还有一点…… 就是关于实力的。 读书,练功,这二十来年,虽说我没有丝毫的松懈,但是……实力方面,终究还是有些欠缺。 如果我有那老道士一般的本事。 在我见到薛烬的第一眼起,他就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 更遑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从房间出去,坐在桌旁,我手指轻微在桌上划动。 思索片刻,我摸出来了三枚锦囊。 红白黄,三种色彩,代表了余下三种五行。 瞎子的锦囊,属于水,虽说没有见到那三个人,但他们安然无恙,青色的锦囊,算是剑走偏锋的完成了。 眼前对付不了薛烬,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尽快完成师姐的嘱托,尽快回到老君山,说不定,我还能得到师姐一些指点。 至于苗三阳说,要取走天医道观想要的物品,那件事情,我也打算去做了。 那东西的作用,苗三阳还讲过,是养魂。 薛烬伤得不轻,天医道观可能还是会找旁人,去取那样东西,交给薛烬使用。 当然,要答应那件事,和我要打开一枚锦囊,并不起冲突。 我收起白黄两色锦囊,留下来了红色,将其打开后,一边儿有一张布,居然裹着一枚小小的玉坠。 那布上没有任何字,好似只是用来保护玉坠不被损坏似的。 倒是玉坠上,雕刻着一个吕字…… 眉头微皱,我疑惑不已。 其他两枚锦囊,都直接说了要做什么事儿,这独独一枚玉坠,是什么意思? 摸出来手机,我还是拨了一次师姐的电话,依旧无法联系上师姐。 按照前面两件事情来看,师姐留下的物品,多和故人,救人有关…… 这玉坠,同样代表了师姐的一位故人? 正当我思索时,一种怪异的注视感自身后而来。 “谁!?”我猛地扭过头,警惕万状。 入目所视,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白衣,眼神空洞,静静的站在房间门口。 然后,她转过身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淡淡的冰凉感从玉坠上传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寿喜宫邀约 我快步追出房间,那白衣女人出了堂屋,再等我追出堂屋,她刚好走到院子中央,忽地崩散成了一团灰气,在院子里弥散。 玉坠的凉意变得重了许多。 我皱眉,抬起手,凝视着玉坠。 隐约能感觉到魂魄的波动,这玉坠中,竟然藏着一缕魂? 她往外走,是想做什么?给我某种提示? 只不过这缕魂太弱了,没走多远就消散。 玉有养人的作用,养魂的效果更好。 心猛地一跳,我喃喃道:“怎么可能……” 第一个锦囊中,关键时刻救我性命的符,以及关于瞎子有难。 第二个锦囊,潜在的告诉我,师姐早就算到了命数不兼容的问题。 使我觉得,师姐算术通天! 只不过,通天,依旧在正常的范畴内。 瞎子是师姐的师弟,再加上师姐取命,知道假身的存在,这一难是注定的。 我随时都可能遇险,符,总有一天能派的上用场。 命数不兼容,师姐也能够预料。 这第三个锦囊……玉中有魂,魂自然承载着信息,而魂太弱,需要养魂之物! 天医道观要请苗三阳去的地方,恰好就有养魂之物! 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因果关联。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迹可循,风水命理如是,能算出无迹可寻的事情,就远超通天的范畴,而是天算了! 我还寻摸着,开了锦囊后可以思考,再找苗三阳。 两件事情可以交替着完成,眼前,这两件事儿却成了一件。 深吸一口气,我平复心神,往院外走去。 恐怕苗三阳都会觉得惊讶,我这么快就去找他了。 很快就走到了棚户区街口,正准备拦车,路边却驶来一辆车,停在了我身旁。 我往旁侧让了两步,车门随后开了。 下车之人,视线恰巧落在我身上。 我脸色顿微微一变,此人身材高大,身着淡青色道袍,没有多余的花纹,显得十分素净。 两鬓斑白,一头黑发,单眼皮,大耳,其容貌不怒自威! 我在王家,和此人见过面! 记得不错的话,王半城称呼他为徐道长。 此人在王家设下符屋,用来捉鬼,当日同我们起了冲突,我不是他对手,恰好他相格出现问题,家中有坏伦之子,我借机点了他,他才匆匆离去。 不光如此,这徐道长的面相预兆着,他在所在之地,担任要职。 巧合? 哪有那么多巧合,他还直视着我。 “请吧,陈千叩。”徐道长做了一手势,邀请我上车。 我默不作声,隐隐后退一步。 浑身肌肉绷紧,我手停留在腰间,准备好了一战。 以前我不晓得荆州有寿喜宫,现在看来,这徐道长必然来自于寿喜宫! 他直接精准的找到我,绝对是来者不善! “你不是我对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徐道长语气平静,面色古井无波:“寿喜宫此番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谈一谈,你跟我离开,可以任意去留。” 我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徐道长依旧没有表情变化。 不过,我从他相格上看出来了,他没骗我。 确切来说,从面相上骗过我的,只有和薛家相关的人,从陈督,再到薛烬,薛広。 “你们什么目的?”我沉声问。 “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徐道长回答。 沉默几秒钟,我上了徐道长的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其实已经很谨慎回避着寿喜宫,还是让他们找上了我。 按道理,薛烬和寿喜宫关系匪浅,他们应该诛杀我才对,可他们并没有动用雷霆杀招。 再加上徐道长的确没撒谎,我才会大胆跟着去。 徐道长随后上车,坐在我旁侧。 司机是个普通人,从后视镜瞥了我一眼,就踩了油门,车往前驶去。 夜色愈来愈浓郁,窗外的景色逐渐模糊起来,带着浓浓雾气。 不,不对…… 这种模糊,带着一股扭曲感,雾气也不是正常的雾。 “灵车?”我若有所思。 此灵车,非彼灵车。 这是一辆闹鬼的车,能开上不同寻常的路,正常的灵车只是送死人去火葬场的,寿喜宫足够小心,他们的所在之地,应该足够隐蔽。 徐道长并没有回答我,只是闭目养神。 我没有看窗外了,看了没用,这根本不是正常的路,说不定,我们现在就漂浮在胥江的江面。 约莫过了一小时左右,车停了下来,徐道长先下去,我随后。 入目所视,四周能见度很差,弥漫着浓浓雾气,只能瞧见眼前是一栋楼,这栋楼没有丝毫特点,墙面普普通通,就像是那种老式小区楼房。 徐道长往前带路,我随着其身后走,进了一楼,再走往左的楼道,间隔几米就是一道门。 走到中间的时候,徐道长停了下来,推门而入。 淡雅的熏香,有着凝神的功效,屋内空无一人,墙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字画,都和道有关。 一侧有茶台,柜子,屋内光线明亮不失柔和,整体的布局很典雅。 我本以为,寿喜宫会是一个很大的道观,事实上却刷新了我的认知。 倒也对,一个道观,很难在荆州隐匿起来,这样一栋四处能见的楼,反倒是最好的隐藏,大隐隐于市? 几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道士,道袍宽松,轻便,她容貌初看平平无奇,多看一眼,却十分耐看。 她同我淡淡一笑,走到一处椅子前坐下。 很快,又有一些道士陆陆续续走进来,相当一部分七老八十,还有一些四五十岁,较为年轻的。 这些道士装束就不一样了,统一的黑色道袍,统一的带着面罩,面罩上只有两个洞眼在眼睛那里,而面罩偏大,甚至连双耳都藏了进去。 我若有所思,这些带着面罩的人,必然在各个道场都有职务。 徐道长,以及那三十来岁的女道士,就完全是寿喜宫的人,他们才没有藏头露尾。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一部分透着打量,还有一部分,隐隐透着杀机。 那女道士视线落至我身上,杏眸中透着一股浓郁的欣赏。 第一百七十八章 拉拢和提醒 “陈千叩,师承老君山天枢阁。毕业在荆州,仅仅数十日,接连让我寿喜宫,以及六鬼肆都折损了不少人手,更让天医道人亲自莅临枫叶山。” “年纪轻轻,道法出色,心智出色,是个人才。”??那女道士一句话,我就听出来了她的目的了! 果然,下一刻她继续道:“人才,是寿喜宫最喜欢的,从你最开始露面,再到从胥江跳江逃生,此后的所有一切,都在寿喜宫的注视内。” “只是令我们没想到,你和薛家有着这等冤仇。” “因为你,宫内数次会议研讨,究竟是杀了你,阻止你的所作所为,还是任由你发展,看看结果如何。” “事实证明,你比想象中还要有些本事,竟然在我们插手,六鬼肆动手的情况下,逼死了薛広。”??女道士的眸子愈发明亮。 “经过两日的探讨,寿喜宫决定吸纳你,至于你和薛家的冤仇,寿喜宫会过问,你比薛烬更有用。他使用了那么多的资源,却依旧不是你对手。”女道士慎重万分的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本以为,这女道士会有游说的一幕。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这种许诺? 吸纳我,放弃薛烬? 这听起来,极为荒谬。 很快,我就明白缘由了。 真是因为我足够有用,强过薛烬,才吸纳我么? 事实上,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控制不住薛烬了呢? 这一役,可以说我直接将薛烬逼到了绝路上。 按照寿喜宫的意思,他们提前并没有插手,而是一直在观察我。 极有可能,他们在谋取共存之道,既想要我,又想要薛烬。 薛烬会认为,寿喜宫做事不力,才让他落得眼前这种下场? 再退一万步去考虑,恐怕薛烬进天医道观,不全然是寿喜宫的安排,而薛烬对于寿喜宫,也没达到那种至关重要的程度。 多数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我这考虑并非是空穴来风,薛家背后还有个厉害的阴阳先生,直到此刻还没露面,那人,好像比寿喜宫还要隐藏的深! 薛烬入天医道观,大部分是因为他? 或者……再换一个方向去想,薛烬因为这件事情,无法再得到天医道观大部分信任,即便被救回去,也是碍于天医道人颜面,以后会慢慢被冷藏,寿喜宫才会及时止损,借此吸纳我? “这,是你的东西。” 我思绪间,那女道士再开口了,同时抬手,掌心中多了一个红布裹起来的物件。 随后,她将红布打开,我脸色顿时一变! 在她手中躺着的,竟然是天枢盘! 明明我将天枢盘作为镇物,镇住那旧医院,还放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居然被寿喜宫的人找到了!? “这块罗盘,做工复杂,材质特殊,应该是你师门传承之物吧。”女道士双目明亮,炯炯有神。 “你放心,寿喜宫有寿喜宫的规则,并非六鬼肆那一流,不会坐看恶鬼为患,那地方,我们已经遣人处理干净了。” “只是因为某种特殊缘由,我们才会容许六鬼肆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荆州,我们只是一些主流的道观,有着对于道的不同认知,并非是他们口中的邪魔外道。” 我往前两步,要接过来天枢盘。 女道士身侧,却有两年纪不小的道士踏前一步,隐隐将我挡住。 我太阳穴微微轻跳,心沉了下来。 天枢盘是给我看了,却并不代表她会直接给我。 他们的目的,是让我加入寿喜宫的。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我微嘘一口气,回答。 “不愿意吗?”女道士轻笑一声,才说:“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是寿喜宫许诺解决你和薛烬的仇怨,不够你的需求?” “还是说,你从澄丰观那里了解到的我们,是滥杀无辜之辈,违背了你的道义?” “你知道的,我们可以随时杀了你,却并没有这么做。” “甚至你现在可以直接离开,这件东西,我依旧会交还给你。” 女道士所言,更让我心头一愣。 下一刻,她往前一步,走过那两道士,竟直接到了我面前,递给我天枢盘。 这一霎,多数道士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眼中或有不喜,或有人疑惑,当然,还有人冰冷,杀机更浓。 天枢盘微微沉甸,我心头却疑窦丛生。 这寿喜宫,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他们就不怕鸡飞蛋打? 我反手收起来了天枢盘。 “告辞。” 毫不犹豫,我转身就要离开。 霎时,又有两个道士直接挡在了门前,他们眼中杀机滚滚。 “退下!”女道士一声轻喝。 那两人眼中的疑惑更多。 终于,有人沉声道:“孟岚,此子性格沉稳狡诈,坏我们的大事,几乎毁掉了薛烬,若他不能为寿喜宫所用,就只能死在这里!” 女道士,也就是孟岚,她脸色不变,说:“这是宫主的命令。”??下一瞬,屋内变得鸦雀无声。 我瞳孔微缩。 寿喜宫,宫主?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陈千叩,你若是今天执意要走,宫主让我交给你一件物品,拿着!”??话语间,孟岚手一甩,我侧头,抬手,接住了那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瓷瓶。 “道法万千,殊途同归,寿喜宫不是你的敌人,随时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这一瓶药,可以关键时刻救你性命。” “现在对你恨之入骨的应该是六鬼肆,薛家和他们的关系十分密切,那医院中的畸形鬼魂,全都送到了六鬼肆。” “他们接二连三在你手里受挫,必然会杀你。” “你要小心和你接触的任何人,如果不是熟知之人,很有可能他们就是六鬼肆的人,会用各种阴险招数取你性命!” “此外,你还要小心苗三阳!”孟岚字句铿锵。 我脸色再次微微一变。 六鬼肆会大张旗鼓杀我,我不怀疑。 因为我先前都认为寿喜宫会这么做,只是他们用了另一种方法,想要吸纳我而已。 小心苗三阳,又是什么意思???内心疑惑不已,我却并没有问出来。 瞥了一眼手中的瓷瓶,才若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道法自然 给我天枢盘,赠我救命药,甚至提醒我六鬼肆的凶险,以及苗三阳有问题。 一件件的事情,往简单点儿看,不就是给与我足够的好处,让我对寿喜宫改观么? 东西是真的,六鬼肆要杀我,是真的,这最后一件,却必然是假的。 苗三阳若是有问题,我就相当于少了一大助力。 再想要办什么事情,就会困难很多,届时寿喜宫就会“帮”我,潜移默化之下,我就会慢慢加入寿喜宫了! 比起强迫,这种方式更为隐晦,成功的概率性往往更大。 我若只是一个道士,接二连三面对薛烬翻盘,面对寿喜宫的橄榄枝,可能真的会动摇。可惜我不是,身兼阴阳术,告诉我要耐得住变数,才能站到最后。 我思绪之间。 孟岚再度开口:“给陈千叩让路。”??门前那两道士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开。 我走出这道房门,原路返回,到了这栋旧楼大门口。 雾气依旧朦胧,看不清更远处的路。 身后传来脚步声,正准备扭头,那人已经和我擦肩而过,不正是徐道长么? 他瞥了我一眼,眼神示意我跟上他。 我跟上后,走入了雾气中,却瞧见先前我们来时那辆车。 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一小时左右,车停在了棚户区外,我下了车。 徐道长并没有多言,车又朝着远处驶离。 我身上只留下来了自己的天枢盘,至于那瓷瓶,早在徐道长不经意的时候,我留在了车座位上。 此时正值深夜子时,去一趟寿喜宫,花费的时间并不太多,交谈只有几分钟,两个多小时都是在路上耽误了。 微微吁了口气,我拦下来一辆车,前往唐家。 不多久,到了唐家庄园外,我敲开门后,并没有进去,只是让保安通报苗三阳一声。 上一次唐卫明和我说过,不希望我再和唐家有关联,更不想我进入唐家半步。 我已经答应过了,再无视他们,这件事情就不妥当。 等了十几分钟,苗三阳还没有出来,去通报的那保安折返了回来。 “陈先生,苗先生不在院里,我找少爷联系了他,才得知他在外边儿,我这就送您过去。”那保安显得很恭敬,低着头说。 随后,他朝着我走来。 我稍蹙眉,他很快就接近到我面前,还是保持低头走的模样。 眼瞳微微一缩,我当即抬起手来,朝着他脑袋一拍! 在我拍中他头顶的瞬间,忽地,他印堂的位置,竟生生裂开了。 一张苍白无血的小脸,从裂缝中钻了出来。 那张脸最多只有人巴掌大小,随后是身体,感觉他没有骨头似的,身体软绵绵的…… 那巴掌大小的脸,嘴巴忽地鼓起,往外一喷! 恶寒感随即涌来! 我双腿发力,猛地后退了七八米,一股黄绿色的粘液落在地上,地面都冒起滋滋白气。 砰的一声闷响,保安身体重重倒在地上,他双目瞪得滚圆,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从他脑袋里钻出来那鬼东西,约莫只有人手臂高,巴掌大小的脸,就显得极为怪异。 这是个鬼! 百鬼录中,没有这种鬼的记载…… 看它畸形侏儒的模样,搞不好就是薛広炼出来的鬼! 思绪一闪而逝,我毫不犹豫,手在腰间掠过。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一斩去天殃!天逢道路鬼,斩却诸魔鬼,永远离家乡!” “二斩去地殃……” “三斩去鬼殃……”??桃木剑夹杂着青铜剑,瞬间齐射而出! 那鬼东西正摇摇晃晃的冲向我,被几把剑刺穿后,钉死在了地上,疯狂的挣扎起来,很快,便化作一阵灰气溃散…… 我踏步往前,掐出阴五雷的诀法,打在了那团灰气上! 瞬间,掌心中多了一枚符团。 惧怕的视线感,从庄园门内传来,其余几个保安都被吓傻眼了,呆若木鸡的看着我。 我扫过那尸身,沉默片刻。 “苗先生必然还在庄园内,他没有去通知,换上一个人,去通报苗先生,说我来了。”我开口道。 所有保安,全都慌不择路,朝着庄园内奔去。 我稍稍闭了闭眼,收起那枚符团。 蹙眉,再看那尸身一眼,心头觉得很不适。 六鬼肆……动手好快。 居然这就在唐家安插了人手? 他们是料定了我还会回唐家。 若先前我没有动手的话,那保安应该会将我引导到别的地方去,那里就不知道有什么杀机了。 正因为我识破了他,鬼才会现身…… 心头再突地一跳,我摸出来手机,给许多新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许多新话音中带着困意,问我怎么了? 我才问他,老道士还在不在许家? 许多新话音清醒了许多,说:“在,只不过……” 他语气显得为难,还有一丝尴尬。 “只不过怎么了?”我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问许多新。 “枫叶道长……给悠悠传授了“道法”……”许多新回答。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 随后,我微嘘一口气,说:“许家主,恭喜。” 心头的担忧消散了,老道士不离开许家,六鬼肆应该没胆量对许家的人下手。 许悠悠居然有资质习道? 许多新想要把我发展成许家的女婿,被我委婉避过,可若是许悠悠自己成了女道士,那就成了许家自己的靠山。 这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 “哎……不是这样的……”许多新苦笑不已,困意完全消失不见。 “许家主直说无妨。” “枫叶道长说……足道也是道,手法也是法……他教悠悠给他每天捏脚,说……这就是道法自然。”许多新回答。 我:“……” 能让我无语凝噎的事情不多,这恐怕是最荒谬的一件。 老道士还能胡诌出这样的逻辑道理? “不过……这样或许也不差,悠悠从小过着富养日子,性格是该磨一磨了,她自己也愿意侍奉枫叶道长,我问过余道长,才知道,枫叶道长,居然也是一观之主,许家能留下他,是许家的造化,亦然是陈道长给的机缘。” 一时间,我反倒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尽量多留那前辈一段时间,如果他非要走,你也要让他给许家留下足够的保护之物,不能让外鬼入侵,另外,非必要的情况下,许家重要的人,最近都不要离开家族。”我沉声开口,说了正题。 “好,我明白了。”许多新认真回答。 电话挂断,就瞧见有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正是两个保安,以及唐卫明,苗三阳还没到。 唐卫明到了先前那保安尸身旁,他阴晴不定起来,再抬头看我,眼中多了一股愠怒。 第一百八十章 荆州的禁地 不过,唐卫明并没有开口。 显然是先前去通知他的保安说了经过,而这保安出事,只是和我有关,并非我杀人。 唐卫明没有迁怒的理由,再加上我和苗三阳的关系,他更没办法直接动怒。 大约几分钟后,苗三阳跟着另外一保安过来了。 他蹙眉看着地上尸身,才说:“陈先生,倒是老夫没有注意,让唐家混入了不该混入的东西,险些伤了你。” 我摇摇头,才说:“是冲着我来的,连累唐家死了一人,抱歉。” 前半句话,是苗三阳解释,后半句话,我看向了唐卫明。 唐卫明没吭声。 我默了片刻,没多言。 苗三阳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气氛的尴尬。 “走吧陈先生,我倒是知道一方便说话的地方。” 他迈步,就要走出唐家门。 唐卫明伸手阻拦了一下,沙哑说:“苗先生,你们就在唐家聊吧,我先前要撇开关系,只是不想招惹六鬼肆,却没想到,六鬼肆已经伸手进来了。” 话语间,唐卫明看了我一眼。 他垂下头,显得很疲惫。 我若有所思。 其实,并非是唐卫明示弱,退让。 只是因为,六鬼肆已经伸手进了唐家,他和我就算再怎么撇清楚,都不会让六鬼肆收手,反倒是因为我和苗三阳不在这里,唐家可能继续出事。 看出来归看出来,我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苗三阳脸上多出笑容。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进庄园。 我随着苗三阳去了他住处。 残局,自然有唐家的人清理。 进了那花圃中的屋舍后,苗三阳提起炉子上还在沸腾的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 “寿喜宫和六鬼肆,动手的速度很迅速,陈先生,最近可要小心了。”苗三阳微嘘一口气,说道。 我坐下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本想说寿喜宫找过我了,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提。 人心不古,和苗三阳之间的合作,我没必要多添加障碍。 “我会谨慎的,能让我信任的人,不多。”放下茶杯,我脸色镇定。 “呵呵,陈先生亦是我很欣赏的小辈。”苗三阳捧了我一句,便入了正题,问我来找他,是否是因为那件事儿?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 就在这时,苗三阳脸色微微一变,沉声喝道:“谁?” 他骤然扭过头,看向堂屋门口。 我同样迅速转过头,瞳孔微微一缩,入目所视,瞧见的居然是个身穿白衣的女人! 她容貌极美,眼神却格外空洞。 转过身,她走出堂屋,进了院子。 苗三阳警惕万状,站起身来。 下一刻,那女人消失不见了…… 苗三阳从怀中摸出来一样物事,做工造型极为古朴的罗盘,蹙眉道:“怪事,这院内四处都是符,怎么进来的?” “这六鬼肆……有些……” “不,不是六鬼肆的鬼。”我眉心都拧成了疙瘩。 苗三阳看向我,瞳孔微缩,脸上犹有思索。 沉默了几秒钟,我才摸出来了一枚玉坠。 “师门留给我的一件物品,我入夜才打开看,之后,就有这么一道快失去意识的鬼跟着我,她应该是存在于这玉坠中。” 既然要和苗三阳合作,就不能隐瞒太多。 况且,我本身就准备拿出来这玉坠,想问苗三阳,天医道观所求的那件养魂之物,能不能养玉坠中的魂。 “原来如此。”苗三阳恍然大悟。 “陈先生是想要那东西,养这魂?”他一语就道出我的想法。 “没错。”我点头承认。 苗三阳正要继续开口。 忽地,他又轻咦一声,视线再度落在玉坠上,思索不已。 “陈先生,能否将此物……给我看看?”苗三阳指了指玉坠。 苗三阳的反应,让我心头微怔。 他认识这玉坠? 心,咚咚直跳起来。 小心翼翼将玉坠放在桌上后,苗三阳才拿了起来,仔仔细细的端详。 “吕……” 苗三阳的手指,抚过玉坠上的字样,眼中是复杂,以及一丝丝追忆。 “吕家的坠子,倒没有听说过,他们和道家有什么关联,你要养好吕家的魂?陈先生,可否透露一二,是为了什么?”苗三阳问我。 我思索片刻,说:“实不相瞒,我在荆州出师,师姐留下一系列的事情,我完成后,才能回山门复命,如无意外,我要护住吕家,避免他们遭受某种危险。” 苗三阳沉默了,才放下玉坠,摇摇头。 “陈先生的师长,很久没来荆州了吧?” 对。”我回答。 “吕家,早就不复存在了,多年以前,吕氏一门,算是荆州的特殊家族,本来只是经商的,他们豢养了一些东西,生意越做越大,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苗三阳稍显的复杂,才说:“实不相瞒,当年我才成名不久,还收了吕家一笔报酬,帮他们迁坟。只不过……物极必反,吕家的运势太好了,满则溢,盈则亏,我劝过吕家,见好就收,却被人赶了出来,说我格局不够大。” “没过几年,吕家人丁就相继暴毙,甚至是出殡,都会遭遇横祸,无法入土为安,我记得最凶险的一次,吕家送丧,一辆货车直接碾过来,棺材里的尸身成了肉泥,送丧的队伍,死伤惨重……” “再之后,无论吕家出多少钱,都没有人去办丧事了。” “吕家找了不少先生算命,改风水,想要一改本身近况,去了几个人,全都失踪不见……” “他们最后来找上我,我观看那几人都是暴毙之相,甚至就连我,自身都出现相格问题,便婉拒了。” “这吕家的机缘,太过,遭了反噬,稍稍多想一些,就清楚,这机缘来的肯定有问题。”??苗三阳捋了捋下巴的短髯,才说:“听陈先生先前说,如无意外,是护住吕家?” 我眼皮微跳,额头隐隐冒出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如无意外,陈先生应该是会错了意,这吕家的事情,不好说。” “就连那片地方,都成了荆州一大禁地,应该早就形成鬼蜮了,比坤山要凶险十余倍不止!” 话音一顿,苗三阳才说:“不过,陈先生如果要去,老夫可以陪你走一趟,只是,你最好不要露出那玉坠,要用符封起来,更不能让里边儿的魂出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灯笼,红灯笼 “天医道观要取之物,绝对极其珍贵,先看过吕家的情况,陈先生你再决定,要不要将那东西用在这魂魄上,避免浪费,陈先生以为如何?”苗三阳所言,条理有序。 我思索了片刻,才道:“苗先生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走一趟吧。” “呵呵,陈先生倒是见外了,这地方既然那么凶险,我肯定陪你走一遭。”苗三阳很坚持。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对苗三阳,我一直比较慎重。 坤山,他算是和我遇过险,此刻又要和我进吕家,他言中比坤山还要凶险十倍。 待人以诚,换人以诚? 阜县古官街的那点算计,早就能抹过去了,遑论苗妤妤对我的帮助,有一部分,应该也算作苗三阳的人情。 “夜已经深了,吕家范围皆是鬼蜮,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陈先生先好好睡一晚,我还得帮唐家做一些防备,避免六鬼肆的人再趁虚而入。等明天早上,让唐钰开车送我们去。”苗三阳笑着说。 “唐家死人,和我息息相关,我帮忙一起布置吧。”我说道。 苗三阳眼前一亮,说:“求之不得。” 再之后,离开这花圃小院,我们去了一趟这庄园的主宅,当苗三阳说了我和他一起布置庄园时,唐卫明还愣住,将信将疑的表情。 我没多解释什么,和苗三阳一起看过这宅子布局地形图,苗三阳的镇宅方法,很简单,在关键的几个方位,放下瑞兽金器,譬如辟邪的貔貅,麒麟。 我则在地形图上,标注了几个点。 让唐家人,分别在各个位置摆放一堆石块,分别要东北方青石,东南方红石,西南方白石,西北方黑石。 再取来一堆黄石,拿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苗三阳目光炯炯有神,让唐卫明速速去办。 约莫一小时左右,来了两人,挑着一桶黄色的石块,停在我面前。 我将那桶石头倒在房间最中央,咬破食指,点了几滴血,低声默念:“东北安青石,东南安红石,西南安白石,西北安黑石,穴中安黄石。” “咒曰:五星八地,神灵保佑。岁星居左,太白居右。荧惑在前,辰星立后。镇星守中,避除殃咎。妖异灾变,五星摄按。亡者安宁,生者福寿!急急如律令!” 罢了,我抽出拂尘,咬破舌尖,噗的一口血喷了出去。 围绕着那堆黄石,我画了三道镇宅符! 这唐家的客厅,算是待不了人了。 “好!哈哈哈哈!好啊!道法和风水的结合,这天枢门,不简单呐。”苗三阳满脸都是兴奋。 “唐家主,陈先生不计前嫌,用的是精血给你画符,精血给你做镇!你晓得的,老夫都不会轻易放血,伤及精气!” “在老夫的风水阵,以及陈先生这几道符阵的作用下,只要无人刻意破坏,我看,厉鬼都进不了唐家分毫!”苗三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说。 唐卫明的脸色,又有了些许变化,他看我的眼神,略显得复杂。 一旁的唐钰,比以前更恭敬了,不停对我道谢。 再之后,苗三阳就同我一起回到了他住处,我进了之前去过的房间休息。 这一觉,我睡的有种昏天黑地的感觉。 最开始,觉得身边站着个人。 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是那玉坠中的女鬼,只是在床边不停的走动。 之后,我又陷入了之前那种通觉,通眼,通耳的状态中,随着那魇鬼在坤山中不停飘荡。 我什么都做不了,却能听到魇鬼呜咽的哭泣,充满了悲戚和孤寂。 那魇鬼停留在一处位置,眺望着山顶。 对,那个地方能看到山顶,没有树遮掩。 最后,魇鬼回到了魇尸的附近。 尸身的眼睛是睁开的,无任何神采,可我感觉…… 她好像是通过尸身在看我! 再等我醒来时,天色已经透亮。 左手无名指上的血色指环,好似深入了血肉! 用手往外拔了一下,拔不掉,隐约还有一种痛感……让我倒吸凉气,只能放弃…… 从房间出去,苗三阳正在堂屋内饮茶,身前摆着几块糕点。 他瞧见我,脸上就略有喜悦,喊我去吃点儿东西,又给我倒了一杯茶。 早餐很清淡,吃完了后,唐钰就在院门口候着了。 我们从唐家离开,唐钰驱车,朝着北边驶去。 并没有出城,周围建筑开始低矮下来时,苗三阳指点唐钰变了几个方向。 车进了一条街道,明明外边儿,都还喧闹异常,有着一个早市,这街道里却安静的过分。 一侧是很长的围墙,青砖砌成,红圈里写着拆。 另一侧,则是一些平房,二层楼,窗户都没了,一样是待拆危房。 “吕家出了那样的事情,逐渐荒废,再无人丁出现,许多先生都算过,他们差不多是死绝了,族人百来号,家仆不知道多少,一个大宅死了几百人,能算得上几十年来第一大案,相关部门插手过,没有调查到什么结果,甚至还有人失踪在了这凶宅里。”??苗三阳一边解释,一边指着那围墙。 我心头微寒,这么大的凶宅,怪不得,会成鬼蜮了。 “唐钰,你开车出去,我们出来会找你的。”苗三阳让唐钰离开。 “这么多年,一个吕家人都没出现吗?”我微嘘一口气,再问苗三阳。 “若有的话,这上边儿,就不会有拆字了。”苗三阳略带叹息,又说:“可这里,也拆不掉,有个地产商接手了这片区域的改造工程,一家十几口,全都在这条街暴毙,消息也被隐瞒下来,怕造成恐慌。” 我没多言多问,一直往前走去。 一边走,我一边仔仔细细的看这条街道的布局。 粗看,没发现什么异样,这里风水并不差,因为家宅太大的缘由,占地之内,肯定还有很多好风水。 一转眼,来到了一处地方,是一道恢弘的宅门。 门前有台阶,两侧两座石狮子。 只不过,石狮子残破不堪,两个眼珠,竟然掉了出来,眼窝空荡凹陷。 门口,悬挂着两个白灯笼,随风微晃。 站了几秒钟,我就往上走去。 眼前的一切,开始轻微的扭曲…… 等到了台阶上时,那两个白灯笼变成了红的,黑漆漆的喜字,印在灯笼上,橘红的烛火燃烧着,喜像是墨一样,随时会晕散! 天,黑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停的自杀 不是天黑了,是我们进了吕家的鬼蜮范围。 鬼蜮之中,没有天黑和天亮的概念。 "看来,吕家遭遇险恶,凶宅成鬼蜮的时候,正好在办喜事?”我看着那两红灯笼,低声喃喃。 “喜事成丧事,丧事更丧,倒也符合他们遭遇的灾殃。”苗三阳抚了抚下巴胡须。 沉凝片刻,我迈步走进了院门。 苗三阳和我同步入内,眼中带着些许思索,手中拿着一块罗盘。 “转针不止,恶念徘徊,这里头的鬼,数量有些多啊。没有问题吧?” 他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无碍。”我回答。 来之前,我就用一张符纸覆盖了玉坠,确保里边儿的魂不会走出来。 随后,苗三阳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我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穿过一条长廊,经过了几处小院。 吕家太大了,正常情况下,长廊后就是堂屋,这里就像是一个苏式园林,对于我们不知道路的人来讲,满头的雾水。 走了许久,都还在水潭,林木,小径之间转圈儿。 不过,撇去鬼蜮,还有天色的阴沉晦暗来看,整个吕家是很喜庆的,处处都张灯结彩。 并且,一直到此刻,鬼都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苗三阳忽然顿足,一手拦住我,显得警惕无比,看着一个方向。 我投过去视线,入目所视,却瞧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噗通一声投进了水潭里,不停的扑打着水面。 我和苗三阳都没有直接过去,更没有救人。 这地方,压根不可能有活人! 那是个鬼。 站了两三分钟,水潭没有扑打声,一切归于平静。 我同苗三阳才从那条长廊走过,继续往前行。 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噗通声,让我猛地回过头,水面不停的扑打,那女人拼命的挣扎,显得极其痛苦。 “自杀……”我蹙起眉头,复杂万状。 “吕家这么多事,自杀不稀奇,不过,大喜之日自杀,那就比较晦气了。”苗三阳眼中透着思索。 我两站着没动,当水面恢复平静后,过了三四分钟,悄无声息的,那处地方又多了个女人,她容貌姣好,噗通投进水中…… 不停的重复着溺亡! 百鬼录中,有一个单独的门类,专门说了自杀。 自杀鬼,怨气不散,若无外力干涉,将永远徘徊在死亡之地,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自杀的过程! 因为自杀死,看似只是害己,实际上,还害人! 命,不光是自己一个人的。 年轻人上有父母,中年,老年,下有子女,若父母失独,白发人送黑发人,将老无所依。 若幼子幼女无父无母,更悲苦。 因此,自杀不入轮回,只有永不超生! “这里是鬼蜮,你超度不了她,先走吧。”苗三阳面露复杂。 我压下心头的不适,往前走去。 没几步路,就到了一座亭台旁边儿,却瞧见一中年男人,呆愣的站在那里,他忽地从怀中摸出来一柄匕首,狠狠抹向自己脖子! 血,飚射而出! 我和苗三阳迅速后退躲避,那血才没溅射到身上…… 几分钟后,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伤口愈合了,他重复着那动作,继续死亡…… 绕过亭台,我和苗三阳往另外的方向走,可越走,人就越压抑。 院子布局的愈来愈喜庆,似是我们越来越靠近吕家的核心地。 可自杀的人,越来越多…… 自杀的方式,越来越五花八门。 上吊,咬舌,服毒……甚至经过一处别苑,应该是厨房所在,有个人拿着打火机,在院里头打着,轰然一声,火焰就从四面八方出现,炸开,将他吞噬! 院内有惨叫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往外冲,就像是这种死法,是大家都认可的…… 苗三阳一直都能保持镇定,此刻,他也镇定不起来了,额间满是细密汗珠,口中一直喃喃,为什么会这样? 我同样迷茫。 压力大,可以让一两个人自杀,可怎么能做到,所有人同时自杀的? 再次走出一处亭台小院,走廊变得宽阔多了,路面没有自杀的人了…… 只有一个个鲜红的灯笼,悬挂在廊道顶部,随风微晃。 那一个个喜字,就仿佛催命书。 当我和苗三阳走过那条长廊,入目所视,就是一个极大的屋子,门敞开着,布局更为喜庆。 那里,应该就是拜堂的地方了。 当我和苗三阳走到堂屋大门前时,瞧见的,却是一口棺材。 漆黑无比,满是白色石灰的棺材。 棺材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布,全都是歪歪扭扭的符! 就像是里头,镇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是棺材里的东西,导致吕家成了这样?”我抑制着心头的不适,问了一句。 苗三阳眉头紧皱着,没吭声。 我没往里走,仔细的观察着周围。 “那得是一个什么样的鬼?才能让那么多人自尽。”他话音透着一丝丝煎熬。 阴阳先生,是有仁心的。 就像是医者仁心,先生见不得太多的悲惨事。 因此,往往有人行走天下,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苗三阳和我的想法,并非没有道理。 若不是恶鬼作祟,怎么可能那么多人全都自杀了? 即便是风水反噬,满则溢,都绝对没有那么恐怖。 那师姐的意思,就是想要我帮吕家脱离苦海,脱离煎熬? 玉坠中的鬼,不停往外走,是要带我来吕家? 苗三阳恰好代劳? 思绪间,我手摁在了腰间,那里别着苗三阳给我的血锈铜剑! “呼!”??用力呼出去一口气,我往前一步。 只不过,脚步又顿了下来…… 额间冒着豆大的汗珠…… 棺材里的鬼,我能对付吗? 要放出来,我们不是对手,那麻烦就大了! “苗先生?” 我正想问苗三阳的意见,却发现,苗三阳忽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就想没听见我声音似的,脚步很快。 苗三阳是瞧见什么了? 我心头微沉,立即跟上他! 堂屋旁边,有一个小屋,苗三阳忽地扭头,他眼睛,圆的可怕,压根不像是他自己的眼睛! 同时,他狠狠推了我一把! 本来,凭借苗三阳的力气,哪儿推得动我! 可他爆发出来的那股大力,愣是让我趔趄后退了好几步,他钻进那小屋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捅了黄皮子的窝 心头涌上来一股寒意,我迈步走至门前,用力一搡! 沉闷的声响中,屋门开了。 这房间不大,一道屏风分开了里外,入目所视,我却没瞧见苗三阳! 那屏风的间隙中,似有一道人影在扭动挣扎。 我大步往左侧走过,入目所视,瞧见的一幕让我恶寒无比。 苗三阳此刻正挂在一根悬绳上,他扭动的极为剧烈,眼中透着恐惧。 在苗三阳面前,还有一根稍微细一些的绳子,拴着一只黄鼠狼,那黄鼠狼歪着脖子,舌头都吐出来了,眼珠子还提溜直视着苗三阳! 民间有传闻,黄皮子上吊换命,这吕家,竟然还有这种邪门的东西? 手瞬地拔出来一柄铜剑,我就要甩出去,割断苗三阳头上的绳子。 右侧,噗的一声,一股浓稠的黄烟弥漫而来。 我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都被那黄烟笼罩,恶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身上传来爬行感,似要往我头上钻。 原地猛地一个旋身,沉闷的砰砰声,那些东西被我甩了下来。 只是,脑袋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手脚都开始麻木发软! 黄烟稍稍散了一些,我喘着粗气,一剑甩了出去! 脑袋太浑噩了,这一剑投掷歪了,同拴着苗三阳的绳索擦过,没将其弄断! 爬动感再度从身上袭来,四双圆溜溜的眼睛,出现在我眼前,两眼对四目! 它们分明是爬上我肩头,再探头来看我。 身体完全麻木,失去了行动力…… 视线尚在,意识浑噩,却又保持着一丝丝的清醒,能瞧见苗三阳还在挣扎,只是幅度开始变低,他脸逐渐成了缺氧的紫色…… 我想咬舌,念咒,却也做不到。 身体转动一下,慢吞吞的走过屏风。 这不是我自己在走,是被黄皮子控制了身体…… 入目所视,地上多了一个黄皮子,它通体皮毛发白,一双眼睛活灵活现,机智无比。 只不过,它站着的模样,更像是人,这就太阴森了。 嘴巴微微颤动,就像是猫科动物捕食前的举动。 轻微的刷刷声入耳,我眼前,多了两根悬绳。 一只稍小的黄皮子,从上方爬下来,脑袋钻进一个绳套里。 我意识拼命的控制着自己,想要恢复行动力! 可身体就是无法支配,双手抓住绳套,我纵身一跃,脑袋便挂了进去! 窒息感用来,脖子被剧烈的摩擦,惯性让我身体摆动,绳套就在动,这感觉,就像是人在挣扎! 苗三阳就是在这样挣扎! 吕家竟如此凶险……我们两人,悄无声息就要折在这里!? 窒息感,越来越重,眼皮在逐渐发沉…… 下边儿,那白毛的黄皮子,嘴巴咔咔的动着,似是发出尖锐笑声。 它身边儿围绕着七八只黄色的黄皮子,匍匐在地,似是不停的讨好! 就在这险死还生之时,我无名指陡然传来一股冰凉感。 那股凉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让我一个激灵,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双手猛地抬起,抓住脖子绳索,我脑袋后仰,松手,重重落地! 尖锐的咔咔声在屋内响彻,那些匍匐的黄皮子,同时朝着我扑来。 尤其是那白毛黄皮子,发出更为凶厉的尖叫。 我身体猛地一旋,沉声喝道:“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能祭致宅事,阴阳妙有灵,秘诀似神通,至灵望感应!” “奉请苗光乔,赵光普,袁天罡,李淳风等一切先师,悉顾真香并同供奉,今有道士陈千叩,替天诛邪!”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异怪,故气伏尸,黄泥赤土,瓦砾坟墓,放光百步,随针见之!急急如律令!” 铜针从身上爆闪射出! 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七八只黄皮子,瞬间被针钉死在原地! 那白毛黄皮子想窜出房间。 我快速拔出那柄血锈铜剑,狠狠一掷! 剑身洞穿那白毛黄皮子,鲜血飚射,它还是窜出房门,迅速逃走。 我没追上去,赶紧转身,回到屏风后面儿! 苗三阳面前那黄皮子都死透了,地上不停的滴答着屎尿。 而苗三阳,同样一动不动,舌头吐出来一截! 我赶紧摸出来另一把铜剑,甩飞切断了绳子,苗三阳重重落地,我接住他后,将他平放在地面,不停的按压胸口,又用力掐苗三阳人中! 猛然间,苗三阳睁开眼,大口的往里吸气,人直挺挺立了起来! 我脸上的慌乱,成了喜色。 苗三阳捂着胸口,不停的喘息着,眼眸中同样闪过惊疑。 “黄皮子……” “吕家豢养的……居然是这些邪门东西……”??苗三阳极度后怕,心有余悸。 “陈先生……救命之恩,多谢!” 他吃痛的摸了摸脖子。 我脸色随即紧绷起来,搀扶着苗三阳起身,低声说:“苗先生言重。” 快速往外走了两步,地上一道血痕,房门虚掩着。 苗三阳稍稍推了一下我的手,显然,是示意自己能站稳。 我三步并做两步,出了房间门,并同时捡起来血锈铜剑。 血痕拉出去很长,在晦暗的光线下,分外刺目瘆人。 脚步声随后而至,苗三阳站在我身边儿,喘着粗气:“黄皮子可以换命……是因为我们不好杀,我听过一些传闻,道行深的黄皮子,成了仙家那种,只需要一点点气味,就可以把人控制住……吕家是被黄皮子反噬了,大喜的日子,才死那么多人口?” 苗三阳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我手指触碰了一下脖子伤口,刺痛感极为不适…… 夜色中,忽地传来许许多多的注视感,晦暗的光线下,我发现了很多双眼睛,或是在屋檐瓦片上,或是在一侧的林子里,甚至有些在堂屋的门槛下,全都盯着我和苗三阳…… 心,慢慢沉到了谷底。 我们这是捅了黄皮子的窝了…… 就在这时,堂屋中竟然钻出来一片黄皮子,不过都是黄毛的,没有白毛。 它们并没有扑向我和苗三阳,反倒是在爬动中,组成了一个字。 是:“死!” 苗三阳脸色微变,他往前两步,拱手抱拳,沉声道:“误闯宝地,老仙儿莫怪,我们这就离开,他日送上活鸡赔罪!” 语罢,苗三阳在身上摸索,忽地拿出来一个小袋子,打开口子,往外一撒! 即便是光线晦暗,那些金灿灿的粒子,一样夺目! 第一百八十四章 趴棺 那些黄皮子快速四散开来,落地的金粒子,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堂屋的棺材上,慢吞吞的爬上来一只黄皮子,它很老很老了,老得身上的毛脱落了七七八八,像是得了老人斑一般。 轻微的咔咔声从它身上发出,黄皮子汇聚在一起,又组成了一个字。 “滚。” 苗三阳瞬地松了口气,低声和我说:“走!” 我没动,盯着那老黄皮子。 不……是盯着它身下的棺材! 如果说,人自杀的原因是黄皮子,那棺材里的鬼,就不是害人的鬼了? 那棺材里,是什么人? 这时,老黄皮子看向了我。 它一双眼睛,就像是个老叟一般睿智。 就在这时,门槛外边儿忽地出现了一只白毛黄皮子,它身上有个血洞,伤口触目惊心。 那白毛黄皮子似要爬上棺材,身体却忽的挺直,倒在门槛上,断了气儿。 苗三阳目露惊色! 这一霎,那些小黄皮子全都冲着我们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尖锐的獠牙透着冰冷色彩。 心,更沉了一些…… 不过,黄皮子没动,是在等那老黄皮子的命令? 苗三阳不停的对我使眼色,焦急万状。 我才往前走了两步,跟上他。 他匆匆从另外一个方向,带着我往外走去。 这期间,那些黄皮子并没有追上来。 一直到我们离开相当一定范围后,视线中再瞧不见黄皮子,苗三阳才彻底松了口气。 “好险……不过那老黄皮子,还是忌惮我们,怕我们拼死反扑,才放我们出来。”苗三阳拍了拍胸口。 就在这时,我忽地感觉到身上某个位置一阵冰凉。 手一压,脸色便微变。 入目所视,身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身穿白衣,绝美的面庞上,却带着两行清泪,显得分外痛苦,往前走去…… 我快速掏出来了玉坠,让我心头微寒的是,玉坠上的符,居然被莫名的侵蚀了! 忽然间,周围的环境有了一种怪异的变化,那些鲜红喜庆的装饰,仿佛流淌了起来。 耳边,似是听到了哀怨的凄哭! 苗三阳脸色同时大变:“怨气变重了……不对劲!陈先生,快走!” 他疾步往外走去! 恐怖森然的一幕发生了,四面八方,似是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影! 不,是鬼影。 这些都是我们先前见过,那些自杀的鬼! 他们凶狠万状的盯着我和苗三阳! 不,不对,是盯着那女人! 我头皮同样发麻,心头骇然。 迈步快速追上苗三阳,那女人的身影还在不停的往前走,到了这地方,她能维持的时间,好像变长了似的。 那些惨死的鬼,全都冲向那女人! 鬼被符,被道法所伤,会溃散! 可如果被其他鬼撕碎,吞吃,那就会彻底消失的,等同于魂飞魄散! 我捏着食指伤口,快速在那玉坠上画了一道符! 血光乍现! 驻足,我立即看向远处。 长廊中那女人,砰的一下溃散不见! 那些鬼驻足在原地,尖声咆哮,四下张望。 我快速捏住玉坠,任由其冰凉刺骨,不敢松懈一点儿。 苗三阳跑的更快,喘息不止。 足足跑了得有十几分钟,我们两人才冲出吕家的大宅! 出门后,快步冲下阶梯,脸上似是撞到了薄膜一样,有股挤压的感觉。 苗三阳快速取出来玉尺,往前一推,那股阻碍感才消失不见! 我心咚咚狂跳着,后怕的感觉很浓郁。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中,似是一双眼珠子瞪着我们,冷漠无比。 再看吕家大宅,院檐下的红灯笼变回了白色,只不过,隐隐约约,又朝着血色转变! 那两头眼睛瞎了的石狮子,双眼处竟然淌出来两道血泪…… “鬼蜮的范围……好像要变大了……可能会笼罩整条街……”苗三阳阴晴不定。 “陈先生,先出去,走远点儿再说。”他再扭头往远处走,我没有再驻足。 更阴森的一幕发生了,吕家的院墙下头,成排的站着人,阴森无比的看着我们离开。 他们并没有往前,似是知道鬼蜮范围,晓得出来后,不会是我们对手。 又或者某种限制,让他们不能离开鬼蜮。 鸡皮疙瘩不停的涌上来,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看我,是发现那女鬼被我收回了玉坠里头……??一转眼,走出了这条陈旧老街,外边儿才是人声喧闹。 白天是早市,夜里头这地方就是夜市,烧烤摊,冰粉推车,各式各样的吃食,琳琅满目。 一辆车停在路边,唐钰站在车旁,就和先前在阜县古官街外,动作相仿。 他瞧见我们后,就惊喜的走上来,脸色却变得很诧异,看着我和苗三阳的脖子,欲言又止。 唐钰是个聪明人,并没有开口问什么。 “先吃点东西吧,苗先生。”我低声说。 苗三阳点点头。 随手,我指着一烧烤摊位,那地方刚好是街对面,我们还能瞧见旧街入口。 过去坐下后,我和苗三阳都没去拿吃食,唐钰效劳了。 摸出来那玉坠,上边儿的血,被完全消融了…… 一时半会儿,那女鬼却没出现。 吕家的事情,太复杂。 本以为是黄皮子作祟,杀人害命。 黄皮子甚至还蹲在棺材上,棺材里头的人,绝对不简单……肯定是吕家什么重要人物。 可我们出来的时候,那么多自杀鬼,那么狠厉的扑女鬼,甚至还出现在吕家院墙外,盯着我们离开…… 这就代表,我手上这女鬼,和他们的死息息相关? 不是黄皮子杀人吗? 此外,这玉也很古怪,居然不会被符封住…… 师姐这哑谜打的,完全让我自己猜,她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陈先生,可否让我看看这玉?”苗三阳刚说话,忽地,我瞧见一个人,从对面马路走了过来。 他动作很果断,速度飞快。 目标是我和苗三阳? 我瞬间反应过来,起身,拉着苗三阳后退数步。 那人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随后他转过身,背上居然趴着好几只黄皮子。 它们贼溜溜的眼珠,全都盯着我的手! 下一秒,它们从那人身上窜下去,钻回了那条旧街。 是冲着玉坠来的?我反应过来,它们就放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邪不压正 “这地方不宜久留,唐钰,付钱,咱们走。” 苗三阳忌惮万分。 回到车上后,苗三阳默不作声。 我一直看着手中玉坠。 “吸引吕家众鬼,更让黄皮子垂涎。这魂儿,究竟是谁?”??苗三阳扭头,看向我手,他思索不已。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 “棺材封着符,代表棺中尸骸很凶,有没有可能,陈先生我们想错了节点?如果,不是因为黄皮子让吕家人自杀,而是棺材中的尸身呢?”苗三阳问。 “尸身……鬼?”我左手揉了揉眉心,才说:“这样一来,或许能解释,那些鬼为什么会扑上来找那女鬼,或许,她本身尸骨就在那棺材中?”??“可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么多黄皮子,会守着那口棺材。” “还有,她应该是吕家的人,为什么会杀人?” 我接连两三个问题,让苗三阳同时沉默了。 “还是有些不对,女鬼的魂,太弱了,即便她崩散的次数太多,还是太弱,一个能杀数百号人的鬼,不可能变成这样,她本身的级别,好像才是个白心鬼。”我摇摇头,算是否定了苗三阳的猜想。 吕家的事情,我们都一头雾水。 更遑论师姐的“哑谜”。 此刻我就更弄不清楚师姐让我来吕家做什么了。 “嗯……看来,还是得将那养魂的东西拿到手,让这只鬼多恢复一些,或许就能道出不为人知的隐秘。”苗三阳微微吐口气,他摸摸自己脖子,眉头稍拧。 我脖子上一样隐隐刺痛。 苗三阳说的没错,我们这样猜,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想错很多东西,我眼前有很直接的线索,就是玉坠中的鬼。 回到唐家时,夜色深了。 唐钰去找了个家庭医生,给我和苗三阳上了一些创伤药。 我们吃过东西后,就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躺在床上,我才反应过来另一件事儿,抬起手指,看着无名指上的血色指环。 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这东西忽然刺激我,让我恢复控制,那我们应该逃不出去,已经悬梁而亡。 这魇鬼……为什么救我?还是寄希望于我让她逃离坤山? 虽说借此逃脱生天一次,但我心知,这东西在手上是祸非福,还是得想到办法,将其剥离。 困意逐渐袭来,我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脖子上的伤势好了一些,没那么刺痛了。 出了房间,才瞧见,堂屋里居然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人瘦高瘦高,带着毡布帽子,一身灰色布衣,脚上缠着细绳,腰间拴着一铜锣。 另一人很矮小,不过一米五六,他穿着黑鞋黑衣,腰间有铃铛,细长的柳条棒子,缠在上边儿的白绫微微飘绕。 苗三阳正在煮茶,两人坐在桌子两侧品茗。 “呵呵,陈先生醒了。”苗三阳摸了摸胡须,给我也倒了杯茶。 “苗先生醒得早一些。”我语气平和,带着淡淡笑容。 “人年纪大了,睡眠很少,要用有限的时间,做无限的事情。”苗三阳中气十足的回答。 他又立即同我介绍了两人,高个儿的叫做潘寿,在三教九流中,隶属于九流中的打更人,那矮个儿的,名为何邛,隶属于神婆。 打更人对鬼物敏感,行走多鬼之地,少不了他们。 神婆更精通尸鬼,这两脉在整个九流中,都算得上是实力强劲。 实力达到化境后,对比一些道士都不遑多让。 我明白过来,苗三阳请来这两人,是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了。 “在下陈千叩,师承……”??我话还没说完,高个儿的潘寿就说道:“老君山,天枢阁,陈道长,陈先生,阴阳术和道术兼修,您的名声,在我们这些旁门左道的口中,已经传的神乎其神。” 那矮小一些的何邛,眯眼一笑,鱼尾纹很深。 “一人之力,让天医道观如此难堪,甚至寿喜宫,六鬼肆,都在你手中吃了大亏,着实年轻有为,若我们这些旁门左道中,出现一个陈先生这样的人物,也就不会让六鬼肆压着一头,任意取之了。” 我稍稍一怔。 苗三阳才和我解释了一句,这阴阳界中,实力分布很复杂,荆州的寿喜宫,集结了大量离经叛道的道士,六鬼肆专精养鬼,三教九流中,除却三教,其余都和鬼物多打交道,是六鬼肆发展门人的首选,有许多人忍不住诱惑,至此加入了六鬼肆,作恶多端。 微微一叹,苗三阳才说:“说是道士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我们先生也会悬壶济世,实际上,相对于整个俗世,三教很少,九流才是遍布四处,多少村镇县市,暗中有九流的影子?亡人出殡,少不了人抬棺,缺不了人化妆入殓。今天你用不上棺材匠,总有一日,需要一口棺材。” “陈先生,这就仅仅是我的列举了,还有很多你看不见的东西,九流本身是没错的,六鬼肆污浊了他们的名声。” 我明白过来,六鬼肆,应该是在潜移默化中,和九流打上了印记。 道士都会有离经叛道的人,更何况鱼龙混杂的九流? 好人的比例,总是远远超过坏人的。 “哼,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总有他们倾覆反噬的一天!”??潘寿阴沉沉的说。 “哈哈,那是自然!我有直觉,总会有一场变故,将他们连根拔起,陈先生,你说对不对?” 我默了片刻,点点头。 阳光之下,还有很多阴暗处,藏污纳垢。 养鬼,借尸还魂,利用鬼力谋取自身利益……甚至是那些窃取器官的人,虽然余文还没有调查出大概,但十有八九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若我有实力,必然会好好肃清! “言归正传,我们要进的地方,叫做疫镇。”苗三阳咳嗽一声,神态认真许多。 高个儿的潘寿,矮个儿的何邛,两人都聚精会神,显然,我来之前,苗三阳并没有多言。 “疫病?镇上病死过很多人?”我问。 “的确死过很多人,不光是死于疫病,典籍记载中,那是个很混乱的地方。” “病鬼,只是镇上麻烦之一,里头死过一个极有名望的大夫,按照当日薛烬和我说的话,那大夫身上有不少宝物,其中一样叫做萤火枝,道士若磨粉炼丹,可命魂更为契合,减少滋生心魔的可能。”苗三阳目光灼灼。 我默了片刻。 怪不得,薛烬需要这样东西。 第一百八十六章 疫镇 窃取来的命,始终不是他自己的,就像是换了别人的器官要排异,必须长期服药,或许命数没有这么严重,却依旧少不了麻烦。 这东西若是被我们取走,那薛烬就只能垂足顿胸。 “不光如此,天医道观让薛烬去办这件事情的目的,还有一个。天医为医道兼并,那大夫死在疫镇,传承也就遗落在那地,天医道人必然不可能知道薛烬本身的问题,他不会真的助纣为虐,因此,天医道观是为了那传承,薛烬求药,是我根据陈先生你的事情,推断而出。” “苗先生说的很准确。”我微嘘一口气,使得自己镇定下来。 苗三阳笑了笑,神色凝重许多。 他话切了整体,同我们说了不少关于疫镇中的危险。 病鬼的种类繁多,且镇上不可能有活人,因此除了我们四人,等到了地方后,绝对不能相信里边儿任何一人的话! 因为鬼话连篇,一旦听信“他人”言论,很可能死在里边儿。 尸毒又是一个麻烦,尽量不要碰任何尸体。 潘寿和何邛负责盯着尸鬼,解决力所能及的麻烦,若遇到了恶鬼,则需要我动手配合,他会通过观察风水,找到那大夫的尸身所在。 我点点头,潘寿和何邛显得慎重许多。 当苗三阳把所有注意事项都说完了,我也喝完了杯中茶水,吃过几块糕点,简单填了五脏庙。 离开唐家时,依旧是唐钰开车。 不过这一次,唐卫明居然来相送,甚至他还和我搭话,说让我注意安全。 这说反常,也不算反常,毕竟苗三阳给唐家布局风水,我一样用了符阵。 若是唐卫明真一点儿容人之心都没有,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德行,能够操持这么大的家族。 我友善的道了谢。 车前往疫镇方向过程中,唐钰和我们讲了,每个人位置上都有一个背囊,是他给我们准备的物资,有一些干粮,饮水,以及应急的药物。 我将自己那个背囊背好,便闭目养神,静静等待。 出城之后,先上高速,再下了走国道,三个多小时,按道理来说,早就不在荆州了,可当我们折进去一条乡道的时候,我还是瞧见了路边儿,荆州界的牌子。 抵达疫镇的时候,刚过正午不久,阳光正值刺目时刻。 一条略显陈旧的石子老路,生满了荒草。 里边儿的房子,多是瓦屋,偶见一两层楼,上边儿都是木梁木墙。 这绝非近几十年的镇,恐怕能追溯很远一段时间的历史了。 镇口的牌楼,摇摇欲坠,横挂着一块匾:“义镇。” 还没等我疑问,苗三阳就神态复杂,捋了捋下巴胡须,叹气道:“义镇成了疫病的源头,当年没有什么医院,多是药房医馆,行脚大夫,面临瘟疫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封锁那个地方,等人死完了,疫病自然就结束了。” 我沉默无言。 的确,死亡也是一种扼杀的方式。 只是这镇上的人,很可怜。 “这里面的病,应该很可怕吧?否则,一个让天医道观都看重的名医,怎么会解决不了病症?”我下意识的问苗三阳。 苗三阳却摇了摇头,说他不知道,典籍记载的不多。 我没有多问了。 唐钰并没有下车,如同往常一样,坐在车上等待。 潘寿和何邛,则走在前头一些,带路进镇。 过了牌楼,我就感觉到一阵压抑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这是一股死气。 人死了太多,便有死气萦绕不散,甚至是遮云蔽日。 “有些不太对劲。”我若有所思,说:“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病鬼,按道理,这里应该形成鬼蜮,竟然没有?” “这的确有些问题,不过,鬼蜮的形成,是怨气的凝结,或许,这里的死人,并没有什么共同的怨恨吧?”苗三阳摇摇头。 我少一思索,便不多言了。 的确,生病了而已。 那些年的人,想不到那么多。 不像是那旧医院,死了不少人,莫不是医疗事故,就是被人偷了身上“零件”。 吕家大宅,更是一宅几百人自杀,还盘踞着黄皮子。 阳光刺眼,却不熨烫了,反倒是冰凉。 苗三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来了一块罗盘,开始分辨方位。 可能,苗三阳还是有些信息没有全部说。 譬如他怎么能找到位置,而我不能? 我一样会阴阳术。 十余分钟左右,我们停在了一处大院前头。 门敞开着,能瞧见里边儿有亭台水潭。 进去后,水面漂浮着不少死鱼骨头,烂草叶子。 微嘘一口气,苗三阳说:“这位置,阴气最薄弱,怨气最少,按道理来说,那大夫所在的地方,死人相对来说应该最少,我们仔仔细细的搜查。”??我这才明白,苗三阳没有藏私,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只能用这种笨方法来搜寻。 院落不小,一行四人不敢分散太多,都保持在各自的视线中,才散开搜查。 差不多找了得有两小时左右,却一无所获。 尸体,倒是见了几口,我却没敢碰。 有的尸身腐烂的只剩下骨,没有皮肉,还有的,干巴巴的皮贴在骨头上。 最关键的是,裸露在外的骨头,并非白色的,透着灰黑。 这就预兆着,尸骨上有剧烈的尸毒! 苗三阳倒是没有气馁,他说,是自己判断有误,毕竟这里满是瘟疫,怎么可能大夫身边怨气阴气最少?肯定会稍稍厚重一些。 我默不作声,这样一来,寻找的范围,那就太大了。 一路走来,我也用天枢盘看过,全镇的阴气和怨气都不弱,按照苗三阳这样讲,我们就得仔仔细细的搜查整个镇子,虽然没有大海捞针那么夸张,但也很麻烦。 这时,那矮个儿的神婆何邛忽地说了句:“苗先生,有没有可能,大夫身边的死人,才是最多的?这地方遍地是病,大夫一直要救人,救不过来就死了,怨气,应该最重才对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何邛,简直是让我醍醐灌顶,苗三阳同样眼中放出精芒,道:“此言不无道理!” 潘寿脸色稍稍一沉,说:“可没那么简单。” 第一百八十七章 见青! “这地方,仅仅几口病死的尸体,尸毒已经很重了,若是大量尸骨所在之地,恐怕空气都带着毒,我们能过去,却也没办法进去。” “苗先生,还有陈先生,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怕是很难见一些恶毒至极的场面,我就见过千人坑,那种地方鬼吃鬼,尸皆毒,甚至都没有疫病,就已经剧毒无比,靠近都会让人死于无形之中。” “眼前这疫镇虽说没有形成鬼蜮,但我觉得,核心地就未必了。” 潘寿这话无比慎重。 他顿了顿,又说,大夫身边就算死人,也不可能不及时清理,因此是不是找怨气最重的场所,还需要再三思量,好好考虑。 苗三阳蹙眉,手捻了捻下巴胡须,才说:“一样有理。” 这样一来,局面反倒是陷入了僵持,我也没办法提出更好的意见。 坐车赶路,再加上在此地搜寻的时间花费了不少,天色有些暗了下来,苗三阳就提议,先在这里落脚,吃点儿东西,休息休息。 我们便暂时驻扎在了这大院的堂屋里。 吃过干粮,喝过水,潘寿同何邛两人,一左一右杵在堂屋门口,没有降低警惕。 苗三阳则取出来了一小把铜钱,不停的排布着,眉目之间尽是思索。 他是在推演风水,还是卦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变得愈发暗沉,夜幕逐渐降临了。 苗三阳面前的铜钱,排列出了一个怪异的图案。 “天不足西北,地不足东南,西北为天门,东南为地户,天门无上,地户无下。人之法用,万门起于地利,故曰人门……” “而艮,为鬼冥门,上圣曰,一阳二阴,物之生于冥昧,气之起于幽闭……” “人门为坤……四门各为西北,东南,西南,东北,对应天地人鬼。” “医者为人,亡者为鬼,因此,镇中大量尸骸处于东北方,那大夫,则在西南?” 苗三阳喃喃自语,这番话极度深奥。 潘寿和何邛两人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半点儿都听不懂,眼中显得很迷茫。 于我来说,苗三阳和我的阴阳术,并非师出同门。 他不愧为滇西第一算,这四门的说法,看似比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少了一半,可实质上,天地人鬼,所纳更为庞大恢弘! “咳咳。”苗三阳清了清嗓子,他收起地上的铜钱,站起身:“先前进来此地,还是想的简单了点儿,推了一卦,陈先生你也听见了。” “那我们,就去人门走一趟?如无意外,应该能直接找到那大夫的尸身。” “好。”我果断点头。 潘寿同何邛,两人眼中都是钦佩。 一行四人离开这宅院,在苗三阳的领路下,径直走向西南方。 这镇,要比想象中的更大,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周围的屋宅变得更密集了一些。 苗三阳在解释,人门,更利于人居住,即便是人不通风水,却也知道,什么地方住着让身体感受到舒服,冥冥之中,一切就有定数,而这地方既然住人最多,那尸体肯定会及时清理,大夫也就在这里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条理有序。 夜色更暗了,一轮圆月高悬于顶,两侧的老屋,有些屋顶长了歪歪扭扭的小树,看上去就像是张牙舞爪的人。 苗三阳并未停下脚步,手中一直平托着罗盘,时不时看一眼指针。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有了一种怪异的变化。 薄薄的雾气,好似朦胧在了夜空顶上,让月光都变得昏昏。 时不时的,耳边能听到呜咽的哭声。 那声音极为空寂,悲怆,像是很远,又像是贴身。 “怎么回事?”何邛面色一惊,盯着一处院子。 我同样投过去视线,入目所视,院内一卷草席躺放着,两只发黑的脚耷拉在外边儿,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蹲在草席旁,不停的推搡着,喊着爹爹。 忽地,那孩子抬起头来,看向我们,哭喊:“救命……” 他双眼漆黑,几乎瞧不见眼白,隐约还有一丝暗红! 黑尸煞,正在朝着血尸煞转变?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院子同样传来响动,是个头发蓬乱,削瘦,营养不良的妇人,怀中抱着一襁褓,要朝着我们走来! 她推开院门,迈步而出的那一瞬,消失不见了…… 好似一股凉气冲撞在我身上! “不是鬼蜮,是当年的怨气……这里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就会留下许多人临死之前的一幕,不用怕。” 苗三阳微微吐了口浊气。 我并没有怕,只是那一瞬,内心有种难掩的压抑感。 这条街的房子太多了,当走到一处地方时,苗三阳停顿下来。 他看着右侧。 相对于其他屋子,这里更宽阔一些,院子里摆着许许多多的长条凳子,大门敞开着。 一个灯笼,悬挂在屋梁上。 “就是这里了!”苗三阳面带喜色,说:“福神护法之地!必有善阴!” 他昂首挺胸,走进了院内。 潘寿和何邛两人,脸上都露出一阵喜色。 说实话,我一样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找到地方? 滇西第一算,果然名不虚传。 十几步,跨过了院子,进了敞开的堂屋。 一侧立着一口横柜,再后边儿,则是药柜,小小的柜门得有上百个,写着各式各样中药的名字。 一个人坐在那横柜后,脑袋垂着。 他身上的衣服很古朴,落满了灰尘。 一个斜挎包挂在他肩头,就是老时候,行脚大夫挎着的行囊。 我们停在那横柜前。 苗三阳毕恭毕敬,和那“人”,行了一礼。 我们三人同样抱拳行礼。 下一刻,苗三阳就探手,似要摸索那人尸体。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苗三阳猛地停下来手掌,额头上汗珠直冒。 那“人”脑袋猛地抬了起来,一张暗青色的脸,眼珠子都透着深青色,深邃空寂。 他骤然抬起手,猛地朝着苗三阳手臂一抓! 苗三阳的身手极为普通,哪儿闪避的过来。 何邛的反应极快,掏出腰间那根细棒子,啪的一下抽了出去! 潘寿抓住苗三阳肩头,将其往后一拽。 我反应速度更快,摸出了苗三阳送给我的虎头八卦镜,直射那“人”面门! 其实,我这会儿是头皮发麻,外加心中骇然的。 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口青煞尸! 手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好似虎头八卦镜都要融化了! 那青煞尸脸上闪过一道白烟。 忽然就凭空消失不见!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跑,你怎么不跑?! 眼前的一幕,支离破碎…… 横柜是被砸的稀巴烂的,药柜全部被胡乱的扯开,柜门耷拉着,一些抽屉更四分五裂的落在地上。 这整个屋子,前一刻还分外干净,整洁。 至少相较于这个疫镇是干净整洁的,有一个医馆的模样。 可现在,却成了狼狈不堪,墙上用煤写着歪歪扭扭的鬼,庸医,害群之马,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字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横柜后边儿,并没有尸体,反倒是有一个桶,桶里的水十分污浊,黑漆漆的,异味就是从那里漂浮出来的。 水面上,还有一处更黑的漂浮物,看上去像是人的头发。 “这……”??潘寿和何邛两人都显得极为迷茫,就像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极不理解…… 苗三阳脸色一阵阵变化,心惊之色难掩。 我心,沉到了谷底。 其实,先前所见那一幕,就和我们过来时所瞧见的情景,一模一样。 是怨气凝结成的一种幻象。 幻象中,那大夫静坐在横柜后,像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却依旧无力回天的颓然,垂头而死。 可事实上……他好像不是那么死的。 甚至于墙上的字眼,逐字逐句都在说,他甚至并非一个名医? “典籍……出错了?薛烬他们传递的信息,也出错了?”苗三阳开了口,额头上汗珠直冒,眼中透着一股迷茫。 不光是神态,苗三阳话音一样茫然失措。 “或许,这大夫也染了病,他无力治好镇民,他坐在这里等死之前,被还有期翼的镇民唾骂?”何邛同样目露思索,试探的说。 “要将他请出来,尸体在桶里。”苗三阳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起来。 潘寿和何邛两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一丝惧怕。 其实,他们怕也理所当然。 先前瞧见的幻象,那大夫,可不是一般的尸体,是青煞尸。 某种程度上来说,血煞尸已经是很难对付的存在了。 青煞尸罕见之至,绝非寻常实力之人能对付。 我,就没有那个实力。 虽说上一次对付薛広和那青鬼的时候,不算被碾压,但那只青鬼,更多还是影响人的情绪。 仅仅是幻象,就让虎头八卦镜滚烫无比,甚至将我手掌烫伤…… 这尸体一旦诈尸,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思绪至此,我哑声开口:“最好,不要动他了。或许,我们应该打道回府。” 潘寿同何邛两人一愣,他们同样犹豫万状。 苗三阳一怔,低声说:“陈先生,你怎么打起了退堂鼓?大夫尸身就在眼前,你所需要的物品,就在咫尺之间。”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行医者悬壶济世,即便是心力交瘁,油尽灯枯之后,不被人理解,一样不会诈尸。” “他成为青煞尸,大多还是因为这里怨气厚重,救人的人,不可能伤人!况且,罗盘指针显示兑针,福神护法,你同样清楚的。” 苗三阳这番话,更为稳重起来,同样是条理有据。 我眉头紧蹙。 苗三阳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可为什么,他死在桶里面?”眉心拧成了疙瘩,我心头分外疑惑。 “陈先生可浸泡过药浴?或许,他临死之前,还在想着怎么治愈自己,延续寿命,结果无力回天,他死后,那些镇民失去了希望,就将此地打砸成了这番模样。”苗三阳解释。 一时间,我反倒是没有辩驳的理由了。 潘寿沉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来把他拉出来。” 苗三阳眼前一亮,说:“好!” 潘寿撸起来了袖子,深呼吸,正准备动手。 苗三阳眼神极其期待,一直看着那满是污水的桶。 鬼使神差的,我忽地感受到一股注视感,似是从身后传来。 人的第六感,极为敏锐,尤其是我们这种实力的人。 谁在看我!? 心头微惊之余,我骤然回过头去。 入目所视,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布衣,肩头斜挂着一布囊,容貌削瘦的中年男人。 他脸色呈现暗青,显得极为凄苦,悲怆。 一只手却指着门外,尖声大喊了一句:“跑!” 这一嗓子,声音极大,让我脑海,意识,都一阵震荡! 我恍惚之余,却发现,苗三阳等人,好像并没有看见门口的“鬼”! 没错,就是鬼! 是那大夫的鬼! 还是青鬼!? 他让我们跑? 那就是这里,有很大的问题!? 问题,是他的尸身!? 一瞬间想清楚这些,又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了上来! “不要动!”骤然扭过头,我声音极大,吼的险些破音! 潘寿和何邛被我吓了一跳,拧着眉头看着我。 这节骨眼上,潘寿的手差一点儿就要探进桶里了。 “怎么了,陈先生?”苗三阳透着疑惑,问我。 “他让我们跑!”我毫不犹豫,指着桶,直接就说了出来。 苗三阳一怔,似是没反应过来。 这时,那潘寿却嘴角直抽搐,说了句:“陈先生,你要不要自己听听,在说什么话?那位大夫,还泡在桶里呢。怎么可能和你说话?” “况且,怎么可能只让你听见,我们没听见?” “这多多少少,有些胆魄不足了。”??潘寿的话,并没有太过分,不过,他显然不相信我。 何邛同样沉声开口,道:“老潘说的没错,陈先生无需多担忧,可能你还是年纪尚小,我们两个,实力按道理来说不如你的,可我们见过的东西多,再加上苗先生坐镇,这桶中的大夫,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能得见这种没有多少怨气的青煞尸,机会还是不多,老潘,别耽误时间了。” 苗三阳微微点头,是应允潘寿和何邛的做法。 我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一种心悸感打心底涌了上来…… “跑!你们怎么不跑!?”??颤巍巍的吼声再度入耳,一张青色的脸,几乎快贴我脸上了! 可好像……苗三阳等人,还是看不见! 我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立,后退了半步。 潘寿,何邛瞥了我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丝轻视…… 那发青的死人脸,却猛地一下朝着我贴近。 我脑袋轰然一声。 视线忽地变得一阵扭曲…… 第一百八十九章 病和尸毒 鼻翼间,好像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视线中,好像亮堂了许多。 还是这堂屋中,并非是夜晚天黑,而是白昼,阳光刺目。 我站在门口的位置,微眯着眼,稍稍仰头,看着天空。 万里无云,只有一轮白日。 怎么回事儿? 余光中,苗三阳,潘寿,何邛,几人消失不见了…… 我想扭过身,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动弹,只能够看,只能够感受。 蓦然间,我才反应过来。 这是请三神? 我先前对胡悦,用过两次这种手段。 请三神有两种状态,一种,是让鬼上身,被支配行动。 其实,大部分道士很少真的用在鬼身上,多是已经过身的师门前辈。 另一种,就是感同身受的感知,去感受鬼最大的怨气,就有办法,理解鬼的存在,将其超度。 请三神,并非全需要自己主导。 足够凶的鬼,强行鬼上身,道士一样难以抵御。 那大夫的青鬼,是给我看,他死前的一幕,让他怨气最为不甘散去的缘由? 我内心其实是急迫的,苗三阳他们,会将尸身弄出来…… 那会发生什么? 可现在,我已经无法阻拦了…… “华大夫!救救我娃娃吧,他真的快不行了……”??忽地,一个妇人跪倒在“我”面前。” 实际上,是“华大夫”身前。 华? 倒是和天医道人一个姓氏? 这大夫,不光是简单的大夫,还是一个道士? 他出自天医道观? 我思绪间,瞧见了那妇人襁褓中的孩子。 削瘦的脸颊,干枯的嘴唇,嘴角完全裂开了,脸皮一样枯黄,婴儿的皮肤应该很细嫩才对,他却极为粗糙,好像严重缺水。 不光如此,他脸上还有细细的黑色绒毛,绝对不是人本身能长出来的东西! “咳咳……”婴儿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冒出来了一股浓痰。 妇女显得焦急万状,不停的拍打着婴儿后背。 哇的一声,他吐出来好大一口痰,我好似都闻到了腥臭。 “我给你开一副药,你再拿回去煎服,能止咳。”华大夫沉声说。 “可……止咳不够啊……娃娃一直很渴,我不停的给他喂水,他更渴了!”妇女焦急的说。 “喂水?我不是说了吗,除了喝药,不能喂水!”华大夫语气变得很重! “会死人啊!”妇女哭哭啼啼,讲:“您不让喝水,还得一直待在火炉子旁边,大人勉强能忍一忍,娃娃就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华大夫默不作声了。 我能瞧见那妇人的脸上,同样充满了干裂,像是长时间没有喝水一样。 她嗬嗬的咳嗽起来,一样吐出一口浓痰,黄绿色,还带着一丝丝血迹。 这……就是疫镇遇到的病? 一种是咳痰,这肯定是肺上的问题。 早些年医疗不发达,肺痨是最容易出现的疫病了。 那不能喝水,又是什么病? 华大夫转过身,进了屋内,他走到横柜后边儿,又打开药柜,拿出来数味药材,放在一个纸包里,再交给妇人。 “再坚持坚持,我就快想到办法了,嗯,我还通知了师门的人,他们会尽快赶来。”华大夫语气中带着安慰。 闻言,我心头更是微惊。 师门…… 天医道观吗? 看来,天医道观当年并没有能赶来? 妇女走后,又来了几个人求药,华大夫都逐一给了,他手锤了锤胸口,像是极为心头郁结。 时间过得很慢,我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意识,便变得有些急躁。 华大夫在院内来回踱步,日头快西下的时候,一直没有镇民来,他才走出了院子。 一路,他朝着东北方走去。 我记得,苗三阳说过,东北是鬼门。 华大夫,是要去堆积这镇上尸骨的地方? 我其实能够感受到他的哀伤和悲怆,以及……那种无力…… 尤其是经过镇路时,华大夫左右扭头,是在看那些院中的人,我一样能见到“他们”。 多数人开着门,屋中摆着一火炉子。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种脱水的状态,却依旧守在炉子旁边,不停的炙烤着身体。 为什么?! 我更为迷茫了。 这是什么病?明明都很缺水了,为什么不能喝水,还要炙烤自己? 很快,华大夫离开了这一片区域。 他所处的地方是人门,西南,一直走到东北方鬼门,还是花费了一定时间。 这地方,有个极为恢弘的大宅。 具体多大呢,和吕家相比,可能有一半左右。 宅门虚掩着,还有两道交错,却被撕开的封条,随风微动。 迈步,华大夫走到了门前,地面摆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些我不认识,可有些我认识。 十几根细小的雷击木,搭着成了一个火字! 仅仅是意识看了一眼,一阵干燥感就扑面而来! 这大宅内,好像镇压着什么东西? 用的是五行火? 我此刻确定,华大夫是一个道士了,他绝对是天医道观的人! “不喝水,就能逐渐斩断联系……” “可不喝水,就无法服药,不服药,就会逐渐死于肺痨……” “师兄,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派遣弟子过来!”??华大夫的话音,变得极为焦灼烦闷。 忽地,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怀中摸出来一样物品。 入目所视,那物品极其特殊。 看上去,约莫掌心大小,像是一块灵芝,可表面又覆盖着淡淡的红色,如血,如火一般! “镇民们……等不下去了……他们已经渴死了很多人,开始有人不信我了,再不能解决,恐怕这整个义镇,都要成为死镇,那个鬼东西会跑出去……届时哀鸿遍野,尸陈千里,民不聊生……” “师兄,你害我!” “亦然要害苍生啊!”??华大夫颤巍巍的说完,他手持着那块灵芝,猛地踏前,推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院门,往里走去! 他疾步如风,甚至都没有看四周的任何布局,使得我都没办法感受清楚周围的全部。 当华大夫停下脚步时,眼前是一口极大的棺材,呈现黑色,湿漉漉的仿佛会渗水。 棺材一头却是干燥的,像是被炙烤过,不过,正在被那股黑漆漆的水浸没…… 我心头微骇。 鬼门……并没有瞧见镇民尸身,反倒是一口棺椁!? 按道理,这个时间节点,镇民死了那么多,尸身没来鬼门,被送去哪儿了? 还有,棺椁里,是什么鬼!? 第一百九十章 旱魃! 回忆先前,进门那时,华大夫说过一番话。 那个鬼东西,会跑出去! 届时,哀鸿遍野,尸陈千里,民不聊生! 就是指棺材里的鬼东西? 我只能思索,不能干扰。 眼前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是这华大夫死前的记忆。 只不过是他让我看一遍,经历一遍而已。 华大夫绕至棺材较大那一面,手狠狠落了下去。 沉闷的声响中,棺盖被推开了一截,一股黑烟从缝隙中冒了出来。 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只手! 手直挺挺的立着,五指曲抓,就像是老树根一般,骨节极粗,皮肤格外粗糙。 水汽很浓郁,尸体虽粗糙,但皮肤湿漉漉的,手背还覆盖着浓郁的黑色毛发。 湿尸? 不过,随着华大夫的视线落入棺材内,我才知道不是了。 入目所视,只能瞧见密密麻麻,且湿润的头发,劈头盖脸,看不见死尸五官。 旱魃! 尸谱中有记载,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而旱魃的模样,就是猱形披发! 旱魃所生之地,干旱酷热,人活在煎熬燥闷的环境中。 “嗬嗬……” 喘声夹杂着咳声,同时从那尸体中冒了出来。 那只手狠狠推动棺盖,似要将棺材全部打开! 说时迟,那时快,华大夫手中持着的灵芝,猛地朝着棺材里一塞! 他手精准的塞过旱魃面上的头发,将灵芝压入旱魃口中。 那只手,忽地一下绷直,缩回了棺木中。 黑发丝丝缕缕的往上攀爬,缠绕在华大夫的手臂上。 我能感受到一点点疼痛,是发丝钻破了皮肤。 这种程度的上身,就是完整的通眼,通觉,通心,通神,通耳,通灵! 华大夫在闷哼,在喘息,手用力往外拔出! 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快速用火苗炙烤那些发丝。 发丝快速的断开,留在华大夫皮肤上那些,快速钻入了血肉中! 棺材内的旱魃,毛发少了大半,能瞧见他的脸了。 那是一张病恹恹的脸,分明是重病而亡。 其鼻头黢黑,鼻孔外翻,肌肤干枯粗糙。 旱魃是湿尸,如此湿润,本不该那么枯燥开裂的皮肤,两者却结合在了一起。 我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不能喝水,又有咳嗽不止,痨病缠身。 棺中旱魃,在成为旱魃之前,是因为肺病而死。 正因此,才会如此棘手! 否则,只需要妥善解决旱魃即可。 两者相夹,尸难以镇,病无法除…… 华大夫粗重的喘息着,艰难的将棺盖重新盖上。 期间,他余光还不停的看棺材里边儿。 我同样能瞧见,旱魃口中衔着那灵芝后,尸身不停的变得干枯起来。 “萤火枝生于旱土,即便我死,即便这镇上的人全部丧命,你也别想为祸世间。”华大夫颤巍巍的说完这句话,艰难的往外走去。 出了带着封条的院子后,脚步蹒跚往回走。 经过镇路时,不少人抬头看他。 华大夫回视之余,掩着面,不停的咳嗽着。 我很清楚,那种距离接触了旱魃,华大夫不但受尸毒影响很重,同样染上了重病。 咳嗽是病,一样是尸毒的一种。 所有患病之人,都会被旱魃逐渐吸走身上的水汽。 断水,就能断旱魃的联系。 议论声,逐渐从镇路两侧传来,大抵是,大夫都已经病了,那还怎么救人治病? 还有人说,一早就觉得这个华大夫,空有其名,言不符实,救了那么久的人,可病人除了一个个死,根本没有一个人痊愈,简直是庸医! 一石激起千层浪。 更有甚者,说华大夫就是骗子,哪儿有人渴了不能喝水,要一直烤着火炉的,人明明就得了肺病,得多喝热水。 议论声愈来愈多,有人开始跟着华大夫往回走。 我隐隐能感觉到华大夫魂魄传递给我的悲伤。 是这里的人将要全部死绝,他无能为力的悲哀,更有一种浓郁的失望。 那失望,就是对于天医道观的人,迟迟未曾赶来此地。 当华大夫前脚刚进院门,后脚,乌泱泱的人群就挤了进来。 每个人都显得很绝望,崩溃,甚至是……疯癫。 他们将华大夫踹翻在地,不停的殴打,口中更是谩骂,就是因为他,家里死了诸多诸多的人。 一口一个庸医,一口一个凶手! 有人开始在墙上写字,乱七八糟的字眼,侮辱的意味格外强。 人群中,还有几个略清醒的,质问华大夫能不能医好他们? 华大夫只剩下惨然,悲观,他说没有人能被医治了,大家都要死。 他临死之前,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他的尸体曝晒在院内,不可收棺。 随后,一个大桶就被搬进了药房内。 愤怒的镇民,口中谩骂滔天,意思是华大夫骗他们那么久,他是庸医,早点说还能请来别的大夫,华大夫想要往东,那他们绝对不答应,只能让他往西。 尸体想被曝晒,那他们就让他被水淹,更不可能让他见着天光。 一群人将华大夫架了起来,抛入桶中,一桶桶水不停往里灌。 我能感受到,华大夫在挣扎,在攀爬,想要钻出水桶。 可没有作用。 饶是他有道术傍身,天医道观的道士也是医道同修,可直接接触尸毒,依旧让他手无缚鸡之力。 我眼前逐渐变得黑暗,人影在头顶晃动,清晰的感受到华大夫的痛苦,煎熬。 直至……他出现在桶外! 对,这是魂魄,不是身体了,我能感受到魂魄的轻盈。 华大夫的魂魄,盯着桶内。 水面微微起伏晃动,一张暗红色的脸,正在逐渐发绿…… 那张脸上,生满了细细的黑色毛发,不停的滋长变长。 “跑!”??“快跑!” 我耳朵刺痛,脑袋嗡嗡作响! 意识一颤,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 还是那个陈旧破损的屋子,我站在靠门的位置,面前没有鬼魂了。 被上身,感知的过程,很快,事实上只有一瞬间,只是对我的接受来讲,觉得过了很久。 高个儿的潘寿,矮个儿的何邛,以及苗三阳还在那只桶旁边,何邛的手,正要触进水面。 “里头,是个旱魃!” “赶紧住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是华大夫 潘寿扭头瞥了我一眼,说:“陈先生,你越来越荒谬了,明明是那大夫,怎么可能是旱魃?那大夫没有凶气,并不会伤我们!” 何邛的手,反倒是快了一些,完全探入水中。 哗啦的声响,水里头探出来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何邛的手掌。 那只手生满了黑色毛发,完全覆盖了手背,小臂,只有掌心的位置还能看见凄惨的青色。 何邛前一瞬还成竹在胸的表情,这一刻,变得分外恐惧。 他一声惨叫,猛地想往外拔手! 那手臂上的黑色毛发,疯狂的往他皮肤血肉里钻! 苗三阳大骇,他拔出玉尺,朝着何邛手臂那只手狠狠抽下! 潘寿反应不慢,惊疑之余,不知道从哪儿拔出来一柄短刃,狠狠朝着何邛手臂上一斩而下! 鲜血,四溅狂飙! 何邛疯狂后退,另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处,他痛得快要疯掉了。 那半截手臂,嗖的一下被拽进了水里。 一大片头发涌了上来,覆盖着水面。 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走!快跑!”我低吼一声。 潘寿一颤,他看我的眼神明显变了。 苗三阳疾步朝着我靠近。 我转过身,匆匆走出这院子。 “往哪儿走,陈先生?”??一时间,我心头也惊疑不定,往哪儿跑?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往外跑,离开这疫镇! 萤火枝被华大夫拿去对付棺材里的旱魃。 水桶里的华大夫,是因为太多的尸毒浸染,也成了旱魃这一类的存在。 在这疫镇里,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 因此,我沉声开口说:“跑出去!” “跑出去?!”苗三阳目露惊疑。 我才立即开口,说了萤火枝已经被用掉,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出去后,再详细告诉他们。 不再多言,我疾步朝着出镇的方向走去! 夜色幽深寂寥,镇路两侧的院子,站着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冲着我们伸着手,显得煎熬,痛苦,折磨。 我走的很快,潘寿搀扶着断臂的何邛,血滴滴答答的不停往下落。 苗三阳同样走的不慢。 约莫十几分钟,我们就到了镇口。 牌楼显得很是孤寂。 迈步出了镇口。 我才感觉到微凉的风袭来。 先前在镇上的风,虽然冷,但是干燥无比。 旱魃这种凶尸的特性就是如此,本身是湿尸,却会带走所有的水。 尤其是这里的旱魃,是病尸演变而来,就更恐怖了。 而那华大夫,他魂魄离开尸体,就会让自己的尸身像是行尸走肉,他自身不想被旱魃同化而已。 有些类似于魇尸魇鬼的分散,不过,魇尸魇鬼是特殊缘由,它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要离开坤山,并非华大夫不想留在自己的尸身里。 “呼!” 我大口吐出浊气,却觉得,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苗三阳,潘寿,何邛呢? 镇口只有我一人,他们三人,却消失不见……并没有走出来! 我猛地回过头,牌楼后方空空荡荡,只有无比孤寂的镇路,并没有半个鬼影子…… 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了上来,我低吼一声:“苗先生!”??声音不停的回荡着,却没有任何回音! 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我睁大了眼,瞳孔猛地一缩,便揣测到了一个缘由!毫不犹豫,我迈步走入牌楼! 眼前,似有一阵扭曲感袭来,就像是水波笼罩了身体,我钻入了一种屏障中。 先前,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而后,我瞧见了苗三阳,潘寿,以及何邛。 他们就站在牌楼内侧,苗三阳脸色阴晴不定,潘寿满脸惊怒,何邛则是失血过多的煞白。 “陈先生……”苗三阳哑声喊我,他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走出去了?”他问我。 “你们,是不是走不出去?出了镇口,又立即回到了镇内?”我语速飞快。 “对!”潘寿快速回答。 何邛脸上出现了一股颤栗,以及痛苦,就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煎熬似的。 “这里……本不是鬼蜮……可现在是了,何邛动了水桶里华大夫的尸身,这地方是旱魃生成的,他虽然不是旱魃的本体,但一样是旱魃,正因为如此,你们走不出去……因为,你们染上了尸毒!”我言之凿凿。 因为何邛的脸上,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黑线,尤其是他手臂的位置,还有一根根黑色的发丝冒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早就知道这疫镇有问题,那尸体有问题!?”潘寿大惊失色,恨恨的说。 我眉头一皱,冷眼看着潘寿,沉声道:“我进来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可当我知道一些的时候,就已经在阻拦了,你是什么意思?” 苗三阳立即打了个圆场,让我们不要争执,他眼中有不安思虑,同时还有询问:“陈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就算是何邛染了尸毒,我和潘寿,又怎么染毒?我们并没有受伤,更没有直接接触那尸体啊?” 我沉默了下来,说:“对,是没有接触尸身,可你们,碰到桶里的水了么?” 月光沉沉,照射在苗三阳,潘寿的身上。 他们的衣服不但有斑驳水迹,甚至还有血点子,更有一些血在他们的额头,发丝上。 两人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而这时,何邛开始咳嗽起来,他脸发黄,似有干枯开裂的征兆。 那嗬嗬的声响,似是肺都快要被他咳断了。 冷汗,从后背涌了上来。 我喃喃道:“怪不得……镇民没有一个人离开,这里虽然有一道门,但实际上,人真的想走,谁拦得住?” “中了尸毒,就相当于被禁足在鬼蜮中了,走不出去。即便是能走,恐怕当年也走不出太远,就会死,然后回来。” 就在这时,我发现苗三阳,潘寿,以及何邛,三人的脸都变得惊疑不定,死死的盯着我右肩位置。 苗三阳嘴巴微动,是唇语,告诉我,我身后有个人!??我眼皮不停的抽跳着。 这镇上,不可能有人,那身后就是鬼了! 手,按在腰间,压住了苗三阳送给我的血锈铜剑。 刺耳尖锐的声响,钻入脑海中。 “跑!你为什么不跑!” 我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顿时明白过来。 我身后的鬼,是华大夫!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兵 先前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瞧见华大夫。 我们最初一起瞧见的那一幕,只是一个幻象。 事后,华大夫在提醒我时,他们就看不见了。 现在,他们却能看见! 是因为尸毒? 这毒的根源,来自于那大宅中的旱魃,实质上,也是华大夫的尸身传出来的,夹带着他尸体本身的毒性? 我没有跑。 内心,隐隐为了这个医道同修的大夫,道士而悲哀。 他为什么一直让人跑? 缘由再简单不过了,染上尸毒,就无法离开,无法治愈,只能死在这里。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镇的人都死在这里,自己都没有幸免于难! 可我现在能走吗? 不管苗三阳,不管潘寿,不管这个何邛了? 医者仁心,先生少不了的,也有一股仁心。 若我心思狠下来,当日就不必管何隆的事情,就不会得罪六鬼肆,和初步招惹寿喜宫。 更不用管胡悦,不需要招惹那还未现身的势力。 许许多多的事情,我都可以抛诸脑后了。 可这答案,都归咎于一个假设,假设我心狠手辣,任何事情,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 “我不走。” 三个字,干脆,简单。 苗三阳等人的神态再变,而等我回过头后,华大夫的鬼魂已经消失不见。 “呼……”我长吁一口气,才打开了话匣子。 “先前……” 将事情阐述了一遍。 潘寿汗如雨下,苗三阳抚着下巴,眼神更觉得古怪疑惑了。 “看来,是因为你们同为道士?所以你能看见他?你推断的没错,我们染上尸毒,便瞧不见他了。” “还有个可能,是他鬼魂不全,还是残留了一些在尸身上,才导致眼前这种情况。”苗三阳在分析着。 忽地,他咳嗽了一声,面色有些蜡黄。 “要解开尸毒,才能离开这里。” 潘寿没有了先前的自信,他艰难的说:“要解毒,才能离开这里……可怎么能解毒?天医道观的道士,都饮恨至此……” 我心头阴晴不定。 是啊,怎么解毒……这又是一个问题了。 再撇一眼何邛,他更为虚弱,手臂上的黑色发丝更多……几乎垂了下来。 比普通染尸毒致病,他要严重太多,甚至比当时的华大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邛,撑不住太久了…… “陈先生,你要走!”苗三阳忽然道。 “陈先生怎么能走!?苗先生,少一个人,我们就少一个助力啊!”潘寿急了眼。 我眉头紧皱,和苗三阳对视。 苗三阳眼神很沉,一字一句道:“当年那华大夫,通知师门来这里,必然不会隐瞒情况,当年的天医道观没有来,一定有缘由,很有可能,他们当时对付不了这个旱魃,可这一次,薛烬都敢来,那就代表,他们有办法了。” “离开这里,想办法让天医道观的人过来,你不要和他们冲突,不要露面,就是说,我进了疫镇,找到了华大夫尸身!以及萤火枝!” “你懂我的意思了吗?”??苗三阳这一番话,条理有据。 “你们……等得到那时候么?”我眉头紧蹙。??“那陈先生,就要看你够不够快了。” 苗三阳脸上浮现笑容,他看我的眼神,却信心百倍。 潘寿欲言又止,他那眼神,似是怕我走了不回来。 隐隐的,他缓步靠近我…… 我自然发现了潘寿的小动作,还没等我后退,苗三阳就抓住了潘寿肩头,沉声道:“老潘,你想做什么,真想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我……”潘寿一阵煎熬。 “注意安全。”苗三阳再度看我,沉声道。 “保重。”我双手抱拳。 不再多言耽误,我转身,再度出了镇口牌楼! 走出去那一瞬,我下意识的回头瞥了一眼,却瞧见远处的镇路上,站着一人,他稍稍伛偻着后背,垂着双手。 他的脸,并不像大宅棺材中那旱魃,批头盖面,要稍稍稀薄一些,还能隐约瞧见死板发青的人脸。 身上的袍子,既像是道袍,又像是老时候大夫的长衫。 心很沉,我此刻却帮不上忙。 苗三阳足够清醒,胆子也足够大,还对我足够信任。 若我也被困在这里,那才是真的没办法了…… 疾步走出牌楼,月光如注,路边却站着一人,不正是唐钰吗? “陈先生……先前见你跑出来了,怎么大喊了一声,又回去了?”唐钰靠近我两步。 “出了点事,我们要立即回荆州。”我沉声开口。 “那苗先生和……”唐钰眼中微微惊骇。 “他们被困住了,回去搬救兵。”我话音未顿,疾步走向车旁。 “救兵……苗先生和您的本事,还有什么地方……” “天医道观!”我字句凿凿。 上车后,唐钰也上了车,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往回看,眼中茫然不已。 “天医道观……陈先生,你和天医道观是死对头啊!” 我没吭声了,只是在低头思索,想着对策。 我的话,肯定是请不动天医道观的人,甚至露面,就可能被群起而攻之,还得找个中间人。 车速很快,窗外景色飞退。 车内变得极为安静,唐钰不敢多言,我同样一言不发。 “直接回唐家即可。” 思来想去,心里有了定数,我告诉唐钰。 “好。”唐钰立即点点头。 我摸出来手机,给余文打了一个电话。 自从上一次的闹剧后,我和余文就没有见过面了,联系也少之又少。 很快,电话被接通,传来了余文的喂声。 我简明扼要的同余文说了疫镇中发生的一切。 唐钰算是自己人,没有必要躲避。 “陈先生……要利用天医道观……那你,就绝对不能露面了。这样吧,我来从中周旋,就当我和苗先生他们进了疫镇,天医道人还留了几个弟子在澄丰观,我和他们沟通,让他们回去请人。” “对了,要有所隐瞒吗?” “不用。”我回答。 我和余文说的,并没有极为详细。 譬如,我看过华大夫死前的一幕,就没有细讲,更没有将萤火枝的所在之地。 只说了华大夫中尸毒,被杀死。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电话挂断了。 唐钰从后视镜看我,脸色略显得苍白。 “这么凶险,陈先生,要不要通知一下三苗的人?我父亲那里,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苗先生出事,可以找他们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默了片刻,才摇摇头说:“不用,天医道观才是症结,他们定然有办法的,三苗的人进去,或许会徒增伤亡。”??话语间,我却想到了苗妤妤。 亦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我知道了。”唐钰才点点头。 他开始专心开车了。 国道,高速,再等进荆州城区范围,直至回到唐家。 进唐家庄园后,我就径直去了苗三阳的住处,余文那里还没有消息,我得等。 至于唐钰,他并没有一直跟着我,只是让我有什么事情,就电话联系他。 我去房间睡了一觉,手机放在耳边,保持着警觉,随时等电话。 等了足足一天,期间唐钰来给我送了吃食,余文都一直没有动静。 我内心逐渐有了急躁。 我是躺着坐着,时间就那么过了。 苗三阳他们却没那么容易…… 天医道观那里,出了什么纰漏? 正当我快坐不住,要打电话去催促余文的时候,余文的电话,终于过来了。 “陈先生,我得和你单独见一面,和天医道观的沟通,有些麻烦和问题。”余文语气很沉。 “出了什么问题?”我立即反问余文。 “有些麻烦,不过,我们见一面就好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才对。”余文说。 “唐家,还是许家?”我说。 “唐家不方便,许家那里有枫叶观主,一样不方便,这样吧陈先生,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尽快过去,我这就前往。”余文快速说。 电话挂断了。 我微嘘一口气,走出苗三阳的院子。 此刻才刚刚入夜,天就黑得吓人,今天的天色不怎么好,月亮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显然是鬼月亮。 当我走到庄园大门口时,唐钰追了上来,问我又要出发了吗? 我稍一思索,才告诉唐钰,我不是去疫镇,是要去见帮忙的朋友,倒也好,他开车送我去。 唐钰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上了他的车后,我翻开短信,和唐钰说了地址。 唐钰径直开车前往。 他稍有一丝奇怪,才说:“那位余道长,是澄丰观的道士,这地址,倒是离着澄丰观有些远……”??我面不改色。 余文这样安排,自然有其的道理。 只是,我内心思索不已,余文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天医道观的人,对他有所刁难? 其实,这倒也正常了。 毕竟余文之前一直站在我这一边,天医道观肯定不会待见他。 思考之余,车沿着胥江不停往前,最终停在了江边一条很陈旧的街道处。 不仅仅是简单的陈旧了,这条街两侧的房子都久无人居住,墙体上打满了拆字,窗户都是空洞的。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些问题,陈先生,你要不要联系一下余文道长。”唐钰稍有一些不自然。 我摸出来手机,给余文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说瞧见我们的车了,让我再往里开一些,能看见一处码头,到那里停下即可。 我示意唐钰往前开。 唐钰轻吸一口气,车慢慢往前驶去。 大约二三百米,的确瞧见了一个码头。 只不过,码头上边儿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余文呢? “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我告诉唐钰。 唐钰点点头,他不停的瞄着前方,又左右四看。 其实,这种环境的确能让普通人警惕起来。 若非我和余文关系密切,换成其他人选一个这样的地方,都会让我摸不准意图。 下车后,我走到码头上,四扫之下,并未瞧见余文的人,正摸出来手机要打电话。 却忽地听到远处传来喊声,不正是余文的声音吗? 猛地抬起头一看,胥江中心,居然停着一艘游船。 胥江不小,本身就有船舶来回,游船很常见。 码头旁边,还有小船,能让我撑过去。 夜色更凄冷了,淡淡的冰凉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天空中的月亮愈发的朦胧,幽暗。 缓步朝着码头旁的小船走去,只差一点点距离,就能和余文碰面了。 可鬼使神差的,我摸出来手机,瞟了一眼屏幕里头,自己的脸。 光源微弱,幽暗,我的脸色,有些差。 手指摁住照相机的图标,点进去后,翻转镜头,脸出现在前置摄像头中。 我右眉中心的位置,有一枚格外漆黑的痣! 瞳孔紧缩,我脸色骇然。 眉中黑子,水死者! 主天井,大海,江河,鱼池! 鱼尾处一阵暗黑,是耳边的黑气钻入了鱼尾。 主莫渡江河! 人中井部位置生如水波浪一般的横纹,细密无比。 这主每到临船莫近! 准头青紫色,隐约一抹白,口部青暗,是黑气入口…… 第一种,后两种,都是水厄死相! 中间的两种,是警告! 警告我远离水! 重叠之下,五种相格都预示着我要水中落难! 我只觉得心头恶寒无比。 谁会有问题,我都没想过,余文会有问题! 毛骨悚然的感觉飞速涌来,余文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难道……被六鬼肆给针对了?甚至是杀害? 我联系他,实际上联系到了六鬼肆!? 他绝对不可能暗害我的! 转过身,我猛地朝着路边走去。 江面上传来的喊声很大,我手中电话嗡嗡作响,是余文打过来的。 不过,我都没有接!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下水。 五种水厄,我疯了才会靠近水边。 一把拉开车门,我钻了进去。 “唐钰,开车回去!快!不要停留在江边!” 我语速飞快,顺手关上车门。 啪嗒一声轻响,是车门落了锁。 唐钰启动了车子,开始调头。 可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是,他掉头,并不是往反方向,而是横了一下,成了车横在马路上,车头正对着码头! 后视镜中,唐钰脸阴森森的盯着我,他咧嘴笑着,哪儿还是平日里的表情! 微微放大的眼瞳,泛着一丝淡淡的血色。 车前挡风玻璃上,映射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分明是个女人,还是满脸污血的女人。 他被鬼上身了! 我手猛的落在车门上,可车门被反锁,打不开! “喊你上船!上船!没有让你再上车!” “哈哈哈哈!你想上车!你好聪明啊!可聪明有什么用!” “聪明反被聪明误!上船,你好歹还有打斗的一线生机!现在,你把车当棺材吧!” 女声极其尖锐可怕,轰隆一声闷响,车传来强烈的推背感,直接冲向了码头!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水下群尸! 恶寒感涌上心头,我速度飞快,拔出来了虎头八卦镜,朝着唐钰一照! 唐钰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他手死死的掰着方向盘,嘴巴不停的吐白沫子。 那尖锐女声消失不见,前挡风玻璃上的影子,恢复成了唐钰的。 车已经冲到了码头上,咣当震动不已。 “唐钰,停车!”我大声喝道。 唐钰一个激灵,似是清醒过来,可已经迟了…… 车冲下码头,一股失重感涌来,车身快速的下沉,水正在不停的往里渗入。 “断电了……车门打不开……”??惶恐的表情浮现在唐钰脸上,他死命的按着车门内侧一处位置。 我心顿沉入谷底。 六鬼肆……准备的太充分了。 他们不知道对余文用了什么手段,我现在亦不知道,余文是生是死。 一来是用他骗我,让我失去戒备,二来,进了这片区域,属于前有狼,后有虎! 我先前还疑惑,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余文才找我。 实际上,恐怕从我和余文联系,再到现在,六鬼肆都在准备着杀招! 就是要将我永远留下! 思绪在电闪之间,我拔出来一柄铜剑,刺在车窗玻璃上,咔嚓声响中,玻璃不停的龟裂,很快就被我打穿。 我从那洞里往外钻,低声喊唐钰快出来!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车已经沉下去大半,当唐钰钻出来后,就完全没入水底了。 他会游泳,在我帮助下,很快在水面保持了平衡。 有惊无险…… 我强忍着心寒,让唐钰赶紧上岸。 正朝着岸边游去,就在这时,脚踝处忽地一紧,一股莫大的力道,狠狠将我往下一拽! 我整个人,全部没入了水里! 夜色黑暗,一时半会儿,水中难以视物。 双腿都被拽住,不停的往下沉…… 没有犹豫,我快速再拔出一柄剑,赫然是苗三阳送我的血锈铜剑! 双剑同时朝着脚下一斩! 淡淡的阻碍感涌了上来,随即,就是轻巧。 脚踝的紧抓还在,不过,力道消失了…… 我双腿,身体,极有节奏的开始摆动,朝着上方游去。 那么一眨眼的时间,我感觉自己都快被拉到水底了,巨大的水压,让我耳朵生疼。 视线稍稍能视物,还能瞧见污浊的血液从下方往上涌来。 水底下有鬼,亦然有尸。 正应了我的面相! 果然,六鬼肆在水里做了不少文章! 眼见我就要浮上水面。 可上方水面,却有着一团极为大的阴影。 随着我靠近,那阴影不停的摆动着,月光穿透下来,入目所视的,是刺目的血红! 在血红的中央,更是一抹惨白夹杂漆黑。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漆黑的就是头发! 她的脸极其狰狞,不停的往下吹鼓。 水底有尸,水面有鬼,饶是在水中,我身上都汗毛倒立,快速扭转方向,朝着另一头游去。 可水面飘着那鬼东西,随着我移动方向,也在改变方向,始终在我上方。 并且,随着她的吹鼓,我觉得水波涌动的极快,游动的愈发艰难…… 这时,水底下一样有波涛和森寒涌来。 低头往下一瞥,至少七八道黑影,正在快速朝着我靠近…… 心头更寒,如坠冰窖,我游动的速度立即加快。 只不过,人怎么游的过水尸和水鬼? 那几道黑影将我团团包围起来,他们的死人脸分外冷漠,淡淡的黑色绒毛,夹杂着一丝丝鲜红,压迫力更大。 虽然不是血尸煞,但这种黑尸煞化血的凶尸,弱不了多少! 更主要的是,我快憋不住气了。 三教九流中,有一门捞尸人,能在水底下如鱼得水,我只是通水性的道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忽地,那几道凶尸同时冲向我! 我只能快速舞动手中铜剑! 一手的普通铜剑,只能划伤水尸,另一手的血锈铜剑,往往一划下去,就是肢体分离! 肺中的空气,正在逐渐榨干,尤其是这样大幅度的动作,更消耗的快。 水中还不能念咒用道法,掣肘就更大! 依仗着血锈铜剑,这几口水尸被斩的七零八落。 我总算接近到水面。 可那红衣却入骨附髓一般,笼罩上方。 我猛地挥动血锈铜剑,哗啦一声,红衣被斩开一个洞! 脑袋扎了上去,我要破开水面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布块猛地缩紧起来,要掐住我的脖子。 大量的黑发,从四面八方缠绕住我的手臂,要钻进我的鼻孔。 我挣扎着想要将它们切断,却率先被发丝控制了行动,整个人像是被裹成了粽子一样,朝着水底沉下去…… 从距离水面咫尺之遥,距离又开始扩大! 我死死的瞪大眼睛。 先前被我戳破的那洞口,已经被黑发堵住了。 那女人的脸,狞恶的笑着,水中人几乎不能传声,当声音够大,水就会震动。 此刻,我就感觉耳边不停的震动,似有尖锐的笑声快刺破耳膜! 憋不住了,我开始吸气。 可哪儿有气给我吸,入了口鼻的,是一股腥臊无比的水,是因为混杂了刚才那些尸体的血! 肺开始剧痛…… 这时,水面上那鬼东西消失不见了…… 月光映射下,水面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阻碍虽然没了,但我也上不去了。 艰难的挣扎扭动,身体依旧被紧紧束缚者,只能下沉。 忽地,像是什么东西托住了我。 心头微微一颤,可还没等我喜悦起来,脖子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不停的锁紧! 红布从下方往上涌,将我身体再裹上了一层! 不甘心啊! 就这么被六鬼肆杀了!? 那么多事情都没有完成,我妈还和寡妇翠姨待在一起。 薛烬还在天医道观逍遥! 我怎么能甘心去死!? 水,吸的越来越多,痛,愈来愈强烈。 红布将我完全裹住,脖子的手,几乎将我咽喉掐断! 脑袋开始刺痛,眼前发黑…… 意识逐渐变得黑暗,空白了…… 当我觉得,感知要彻底失去的时候,一阵冰凉感,从左手的无名指涌来! 那冰凉裹住了身体,缠在我身上的东西,快速的消失!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我勉强维持住意识,拼命的朝着上方游动…… 这时,一道鬼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侧,拉着我的肩膀,往上浮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激斗! 这是两股不同的“力量”…… 一个,来自于玉坠中的吕家女鬼。 另一个,来自于我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 那指环,是我要净化掉魂魄中那一缕魇鬼的魂,从而形成的东西,魇鬼那一缕魂,无法从身体里剥离。 在吕家,险些被黄皮子换命吊死的时候,就是它突然让我恢复了清醒! 此时此刻,亦然是它,破开了那红衣水鬼的束缚,让我能往上游。 玉坠中那女鬼,魂魄薄弱,力量也很薄弱,最多算是此刻的锦上添花。 魇鬼……才是雪中送炭…… 哗啦一声轻响,我脑袋破开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肺部还是痛,肚子里吸了很多水,气管里呛进去的水更多。 快速的往岸边游,当我爬上码头后,哇的一口,就开始吐水…… 哗啦哗啦,吐出来不少。 总算要稍稍轻松一些了…… 那女鬼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呼吸依旧粗重,我手微微发颤,左手抬起来,看着无名指。 那古朴的血色指环,像是生了根,甚至能瞧见血肉下的黑色丝线。 一旁的地上,倒着一个人,生死不知。 我脸色微变,喊了声:“唐钰!?”??月光映射在唐钰脸上,他面色铁青,呼吸都快停止了……??猛地扭过头,我看向胥江江面,那游轮还是停在中央。 低头看自己双腿,脚踝的位置,各吊着一双手臂,都是齐刷刷的从小臂位置被切断。 双腿抖落两下,那两双手臂掉了下来。 我才快步走到唐钰面前,伸手去掐唐钰的人中。 刚触碰到唐钰身体瞬间,唐钰手忽地抓住我的手腕,他眼睛明明是闭上的,嘴巴却发出尖锐女声。 “陈千叩,倒有几分本事,还能活着爬上来!”??就在这时,唐钰的嘴巴,忽地张开了! 他舌头变得分外恶心,很长,很尖细。 那细舌猛地朝着我一刺! 我眼前瞧见的,哪儿还是什么唐钰,分明是一女人压在唐钰身上,她双臂抓着我手臂! 那尖细的舌头,就像是吊死鬼的长舌一般,眼看就要缠在我脖子上了! “没完没了!”我一声低斥。 吮吸舌尖鲜血,狠狠往外一喷! 当舌尖血如同雾气一般散开,那舌头瞬间冒出白烟,那女人尖叫着往一侧逃窜!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斩除,除却百殃!一斩去天殃,天逢道路鬼,斩却诸魔鬼,永远离家乡!” “二斩去地殃,地户降吉祥,男邪女归正,斩灭自消亡!” “三斩去鬼殃,百怪远潜藏,断却诸恶事,家眷自安康!吾奉玉皇律令赦!”??骤然起身的同时,挥动手袖,桃木剑,铜剑几乎同时射出! 水底下的经历,险死还生。 就是这鬼东西上身唐钰,才让唐钰把车开进江。 我下了死手! 鬼影被死死钉在地上,她不停的溃散,灰气却无法离开地面,快速凝聚回来后,又在法器的作用下,冒着白烟,再度溃散…… 这比当时我折磨薛烬的外婆,要狠的多! “还有什么招数!一并使出来吧!” 我冷声,冲着路面上呵斥! 这漆黑,晦暗的旧公路上,只有无尽的压抑和阴霾。 六鬼肆的准备,绝对不止是这么一星半点儿。 水里头的,只能是后手。 因为我曾经在寿喜宫三道士面前,下水逃了。 又在对付薛広的时候,被骗到桥下,一样见过水里的鬼。 六鬼肆知道,我水性不差,刻意选了这么一个位置,恐怕就是打了在我逃跑时,用水尸水鬼杀人的念头。 阴差阳错,我还没上船动手,就先碰了碰他们的后手。 此时此刻,那游轮正在缓缓朝着岸边靠近…… 路坎下边儿,悄无声息的走上来三人。 每人都满脸阴翳,模样更生的怪异无比。 为首那个,皮肤很白,头发都是银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对,像是一个白化病人。 他左侧一人,脖子上长了个巨大的肉瘤,乌黑乌黑,表面布满了血丝。 右侧则是一个孩子,只不过,他身体非常臃肿,像是水肿似的,眼皮下边儿极其乌黑。??他们是人非鬼。 不过,也不是纯粹的人了,而是利用身体养鬼,以至于夜色中,他们和鬼都一般模样。 “陈千叩,你走不掉!”那白化病人尖声喝道:“得罪了六鬼肆,这荆州,容不下你!” 我冷眼看着他,沉声回答:“好大的口气!当真是道消魔长,才让你们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这么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世上!不过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我话音落罢的瞬间,纵身,便朝着前方疾冲而去! 当我奔上路面那一瞬间,骤然驻足。 那三个人不人的鬼东西齐齐冲向我! 我双手在腰间掠过,湿漉漉的旗帜,快速被我抛飞而出! 咒法声随之响彻夜空! “后土、明堂、阡陌、幽堂!” “天枢阁正牌道士陈千叩,昭告五路幽神,凶魂不敬,惊犯神邸,仰厚德之宽容,使亡魂安宁!” “四方铜镜镇场!一柄拂尘做眼,设五色幡旗,宫姓黄白幡,商姓青白幡,角姓青绿幡,徽姓青红幡,羽音青黑幡,立本音元槽位!” “上封天元,下封地界,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不光是令旗,还有数面铜镜,以及一把拂尘! 当谢神旗阵完全成型后,那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并没有直接靠近我,而是飞退! 这阵法范围,大约囊括我身周十米左右。 入内,鬼鬼祟祟就会受到一定掣肘。 我冷眼四扫他们,双手再度按在腰间。 “不是要杀我吗?为何不靠近!?” 那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满眼的忌惮和惊疑。 这时……那游轮靠近了码头,又下来了七人。 这七人,装束就各不相同,分外古怪。 有两人穿着和潘寿,何邛相仿,其余五人,有人大腹便便,腰间别着一把半米大刀,有人干瘦无比,腰间拴着一布口袋,还有人身周吊着一串儿蔫吧的小人儿,看上去,就像是晒干的胎儿……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歪门邪道! 再剩下两人,其中一人穿着布衣,手指间不停的律动着,能瞧见有银白的刃口折射月光,最后一人走在最前边儿,他腰间裹着一卷一卷的纸,身材极为精干,太阳穴高高凸起。 “呵呵,这段日子,是六鬼肆松懈了,没有收拾了你,倒让你狂妄异常。陈千叩,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吗?”??说话那人,手压在腰侧一卷纸上,忽地,他腔调一变:“陈先生,你想怎么死呢?”??我瞳孔紧缩。 他声音,赫然成了“余文”的! “你们将余道长怎么了!?”我话音开始变重! “余道长?哦,你说的那人,捉走我们六鬼肆数人,借此升了不少位份,他还捉了不该捉的人,他的结果自然是个死。不过,他现在应该还没死,毕竟,一个道士的脏器,能被卖出天价。” 那人面带笑容,说:“等那群人,将他身上能用的所有东西全部榨干了,我会剥掉他残余的皮肤,做成一个纸人的。”??“嗯,届时你们这对异性兄弟,一样能够团聚。”??我脸色变了。 余文……不是被六鬼肆捉了? 另一个势力…… 我脑中迅速复盘,余文都得罪过谁。 六鬼肆的人,寿喜宫的人,还有那两个杀了胡悦,并且,在废弃旧医院,摘人器官的人!? 寿喜宫作为歪门邪道的聚集地,不会做这种生意。 那带走余文的人,已经呼之欲出! 没想到,那个势力居然如此厉害,余文的实力不会太弱,否则他也穿不上青袍。 “害了我弟弟,你就先受死,当付了利息吧!”??那人尖声喝道,双手各自抓住腰间一道纸筒子,往外一拔。 下一秒,两道人影,直挺挺的立在他面前。 月光下,血色的皮肤分外瘆人,它们空洞的双眼,更极其可怕! 纸人? 不,人皮?! “你弟弟是谁?我不认识,不过,你剥皮害人,已有取死之道!”??“你竟然忘了有才是谁!?我杀了你!” 那人双臂往前一挥。 那两道人皮纸扎,猛地往前窜来! 寒意汹涌滋生。 我没有闪避! 因为,随着他的行动,他身后六人,同时往我这边冲来,先前被我用符阵吓退的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同样动身! 这乌泱泱的一大片,带着腥风鬼气。 若不全力以待,恐怕我没死在水里,也要在这里饮恨! 双手压在腰间,我快速往外一拔! 一手五柄桃木剑,一手四柄! 余文给我准备的法器不少,我剩下的数量,只够用这一次道法了! 这要比斩桑咒强得多! 斩桑咒的剑,数量不够应对眼前情况!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斩除,除去百殃!” “九剑去天殃!”??双手猛地一甩,那九柄剑齐刷刷飞射而出! “九剑去地殃,九剑去鬼殃!”??“斩却诸魔鬼,魍魉自消亡,斩却诸恶事,俗世自安康!吾奉玉皇律令赦!”??不光是桃木剑,就连身上的青铜剑,除却血锈铜剑,都被我全部抛飞出去! 月光下,黄芒,铜光,不停的闪烁着! 这已经是极为强横的道法了! 最当先的那两个人皮纸扎,被数把剑扎成了刺猬。 其余人或多或少中剑,被我逼退。 那三个半人半鬼的鬼龛人,因为身上鬼气浓郁,受到的损伤最大,惨叫连连的倒在地上。 余下从游轮出来的七人,几乎没有伤到多少,他们进了谢神旗阵中,七人迅速散开,将我死死包围!??骤然间,七人同时朝着我扑来! 那大腹便便的人,挥舞着手中长刀。 腰间挂着干瘪胎儿的人,前冲中,那几个胎儿快速落下,朝着我疾冲而来。 其余几人,或是手中刀片律动,或是从腰间布口袋抓出来一把米粒。 和何邛相似那人,挥着一根柳条棍子,同潘寿相似那人,则是一柄敲锣的铜杵! 我哪儿会没反应过来,这几人,就是三教九流中的九流! 也就是何邛和潘寿唾弃的那些,加入六鬼肆的同行! 人数量多,威势猛,压迫力就极大! “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能祭致宅事,阴阳妙有灵,秘诀似神通,至灵望感应!” “奉请苗光乔,赵光普,袁天罡,李淳风等一切先师,悉顾真香并同供奉,今有道士陈千叩,替天诛邪!”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异怪,故气伏尸,黄泥赤土,瓦砾坟墓,放光百步,随针见之!急急如律令!” 铜针爆闪,飞速射出! 铜芒就像是雨点子一般,在夜空中闪烁不断。 叮叮当当的声响,有人挡下来铜针,威势不减,有人中招后,狼狈倒地! 那大腹便便的人最快到我身前,猛地挥起砍刀,朝着我脖子上斩来! 那熟练的动作,不是刽子手,就曾经是杀猪的! 我抬起血锈铜剑,横挡在面前。 铿锵一声,火花迸射,大力将我击飞! 又有三个人皮纸扎随后扑向我!我飞退中,摸出来虎头八卦镜,朝着它们一照! 铜芒爆闪,那几个纸扎冒着白气,软绵绵倒地! 下一瞬,却有七八个干瘪的婴儿爬到一处位置,我刚好落地在那里,它们张开血淋淋的嘴巴,朝着我腿上咬下! 这接踵而至的攻击,饶是我,都疲于应对。 呼吸愈发粗重,我双手掐出诀法,正要用一道极其消耗潜力的道法,否则,眼前的局面难以打破! 可就在这时,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左手无名指,忽地变得寒凉刺骨! 而后,尖锐的笑声凭空炸响。 那几个要咬中我腿的干瘪婴儿,忽地一下,被一股黑漆漆的气息萦绕起来,顷刻间,居然消失不见! 再下一秒,那几人几乎同时呆站在原地,惊疑满面的看着我! 不……不对! 他们看着的是我身后! 我眼皮不住的狂跳着。 “陈千叩,好你个歪门邪道!你竟然……养尸养鬼!?” 那自称是马有才兄长的人,双手按在腰间纸筒子上,显得分外惊疑。 我脸色一变,养尸养鬼? 猛地往后一看,入目的一幕让我头皮发麻,汗毛都根根竖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救场的尸鬼 淡淡的灰气萦绕不散,站在我身后的,赫然是一个女人。 她身材极为窈窕,单薄的衣衫下,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睁开的双眼,分外空洞。 除了这空洞,就是她的双眼,带着一抹血色。 血尸煞! 不光是血尸煞,更是魇尸! 这太过匪夷所思,我只剩下震惊,还有一丝丝说不出的心悸惧怕。 惧怕的缘由太简单不过。 我身上仅仅是魇鬼的一缕魂,她居然可以借此将魇尸带出来?! 她想要离开坤山,就这样,居然就做到了!? 这……完全颠覆了我对风水,对鬼神的认知。 恐怕苗三阳在这里,他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再下一秒,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幕发生了。 魇尸的头,微微扭动,似是扫过了四周的所有人。 那些人对我的性命,本来是志在必得,此刻,他们的双眼同样变得空洞起来,随后,眼睛慢慢闭合…… 魇鬼的特性是勾魂,魇尸的本事,是入梦! 饶是苗三阳都在触碰我之后,入了魇梦中。 此刻,是这魇尸直接看过他们,自然让他们全部入魇梦! 灰气,慢慢散去了。 随着灰气慢慢消散,那魇尸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模糊,通透。 几分钟后,就像是她没有出现过一般。 公路空寂无比,那些人没有任何知觉,动作,依旧呆呆站在原地。 忽地,先前那大腹便便的人,七窍开始流血,哐当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他脑袋一歪,是失去了所有气息。 不但死了,甚至连魂魄,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迹象…… 我脸色变了变,快步往前,走到马有才的兄长身前。 这期间,又有两个人倒下,一样的七窍流血,一样的死不见魂。 魇梦中杀人,这魇尸恐怖如斯! 与其说他们入了魇梦,实际上倒不如说,他们的魂魄被勾走了,此时此刻,恐怕全部都在坤山,在魇尸的魇梦控制下!? “荡荡游魂何处存!” 我沉声念咒,同时在马有才兄长的脸上画符! 霎那间,一道符文成型,马有才兄长剧烈的颤栗起来,他颤巍巍的睁开双眼,眸子里却只剩下恐惧。 砰! 他一样跪倒在地。 不过,他并没有死…… 只是体若筛糠,豆大豆大的汗珠从脸庞淌下。 一股腥臊的味道,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他是被吓尿了。 “余文,被什么势力,带去了什么地方!?”我质问道。 马有才兄长还是在颤栗发抖,没有反应。 “说!不然就送你回去!”我下一句话,直接让马有才兄长被吓破了胆。 他哭丧着脸上说:“祁华路,73号……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我弟弟已经死在你们手里,我们这一脉,就只剩下我……” 我手摁住了马有才兄长的头顶。 轻微的喀嚓声响起,他脖子没断,头顶的骨头,却被我压裂了。 我没有直接杀了他,掌心中蕴含的气劲,却创伤了他的脑子。 他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耳朵开始淌血。 运气好,他就算是能活下来,也是个植物人,全身都得瘫痪。 他腰间那么多“纸”筒子,其实,都是人皮筒子,人皮纸扎…… 这间隙中,一个个六鬼肆的人,全都七窍流血而亡…… 魇尸无差别的杀了所有人。 眉心郁结,脑袋还隐隐作痛。 一天一夜了,我出来找余文,想办法要联系天医道观,现在天医道观的人影子都没见到,余文还生死未卜…… 两头都是命。 余文不能不管,再拖延下去,恐怕苗三阳那里,一样是凶多吉少…… 我强作镇定,迈步走至唐钰身旁,掐过他人中后,唐钰晃晃悠悠醒了过来。 他眼中惶然,瞧见我后,才大喜过望。 “陈先生,咱们还活着?” “自然是活着。”我刚回答完,唐钰下意识扭头看向一侧,身体便抖个不停。 “要让你办一件事,无论现在多难受,你都得撑着。”我将唐钰从地上拽了起来。 “好!您说。”唐钰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疼痛,让他恢复了清醒。 “去澄丰观,让老观主联系天医道观,就说,苗先生受困于疫镇中,他已经找到了华大夫的尸身,以及萤火枝。嗯,关于余道长的事情,你就暂时当不知道。谁让你去报信的,你也不回答即可。” “等天医道观的人到了之后,你立即通知我。”我语速极快。 也怪我当时不够慎重,和“余文”联系后,并没有多说两句话,就直接把所有事情说了,正因此,连对面不是余文,我都没分辨出来。 还有……那马有才兄长,必定还对余文做了一些事,以及对我有过很深的调查,一些事情,他都清楚知道。 让唐钰去办这件事情,我就能去救余文了。 最理想的情况,是两件事情都没有任何变数,余文安然无恙,天医道观的人,也迅速的去营救苗三阳,对付旱魃。 思虑间,我搀扶着唐钰,朝着这条街外走去。 车没了,只能步行。 并且这条路上一点儿信号都没有。 总算,我们走出了街口。 唐钰叫了车,我同样也叫了一辆,他先上车离开,我随后上了另一辆车。 六鬼肆那些人的尸身,我并没有去管。 那种地方,无人经过,等人报警,都不是一两天内的事情了。 更何况,六鬼肆行动失败,自然是会自己去收拾残局。 坐在车上,我呼吸勉强平复下来,低头,盯着左手无名指,魇尸出现的一幕,还是在脑海中萦绕,久久无法散去。 魇尸,相当于是被引出来的。 我危险到极点的时候,身上那缕魇鬼的魂魄就会有反应,从简单的干扰我,让我从某些状态中清醒过来。 再者就是先前那样,我面临生死危机,引动魇尸…… 呼吸粗重起来,喉咙格外干燥。 某种程度上,魇尸……相当于一件利器。 可我是个道士。 利用尸鬼为手段,那还是一个道士吗? 和寿喜宫,和六鬼肆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手,握住无名指上的指环,我卯足气劲,狠狠往下一拔! 剧痛钻入了筋骨,痛得我颤栗痉挛,那指环却依旧纹丝不动! 第一百九十八章 蟑螂 怎么来形容呢,就像是将自己的筋要拽出来一样! 这种痛,让人无法承受…… “嘿老弟。”司机瞟了我一眼,还挤了挤眼睛,说,“离婚了?还是和婆娘吵架了?” 我愣住,才说:“我没结婚,也没有和人吵架。”??手,稍稍松开了一些指环,痛感降低了。 “呃……那我会错意了,我还以为你家庭出问题了,拔下来婚戒呢,呵呵,误会,误会。不过老弟,没结婚,你戒指带错手了,不能无名指的,到时候女朋友都不好找哟。” 司机笑呵呵的说。 我实在是笑不出来,更没有心思和他搭话。 这指环,必须想办法弄下来。 苗三阳没有办法,却不代表别人没办法! 我想到了那老道士,枫叶观主! 眼前的事情不少,先把余文救出来,再回疫镇让苗三阳脱困,我才有时间去处理指环。 闭目养神,痛感慢慢驱散。 先前和六鬼肆那些人交手消耗的精力,逐渐的恢复。 祁华路,是一条老街了。 车停在73号的时候,司机提醒了我。 我给钱下车后,心头略有一沉。 眼前所视,是一栋旧楼,正面全是玻璃,两侧则是白瓷砖,再往外沿一些,有颜色发蓝的旧窗户,一道铁门死死的关闭,能瞧见内里地面满是灰尘。 “青山区红十字医院。” 脱漆,积满灰尘的门匾,写着这地方名字。 旧楼两侧多是商铺,这医院关门有一段日子了,我注意到铁门上还挂着一个字迹都脱落的木牌,隐隐写着新医院的搬迁地址。 其实旧医院荒废下来,无人使用,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每个县区都特别多。 只是,我心里头涌上了一股特别烦闷,心悸的感觉。 胡悦,在城中山那荒废医院被摘了器官惨死。 余文被抓来此地多久了? 我被骗,都有两天左右,那余文还活着吗? 夜深人静,这条街铺子虽多,但也有很多关上了门。 我走至铁门前,才瞧见大门上还有一道小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推门入内,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霉味,并不是药水味。 我口中默念,同时取出来天枢盘,看着指针方位。 片刻后,我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能瞧见楼梯往下黑洞洞的,一般旧医院的地下,就是太平间。 一股股的死气往上涌来。 给人一种压抑感,又有种若有若无的呼唤。 若是换成另一个普通人来这里,恐怕,他即便是惶恐,都会因为冥冥中的“好奇心”走下去。 自然,我不会。 二楼…… 三楼…… 当我停在两扇门前时,空气中隐约能嗅到一股血腥味。 心,猛地往下一坠,我狠狠一把,推开了门。 灯光很亮! 刺目的白光,让这房间所有一切都一览无余。 正当中,应该也是一张手术台,躺着一个人…… 他身下是被压着的道袍,满是鲜血。 而他身上,盖着一张薄被。 苍白无血的脸在灯光映射下,更显得没有气血色。 余文! 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 我是怕余文出事。 可没想到……已经来晚了…… 杀意,在疯狂的涌动,滋生! 我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墙上! 咚的一声闷响,骨头都传来刺痛。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余文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余道长!”我一颤,大喜过望的疾走过去! 距离近了,我才发现,余文是有呼吸的,他并没有死。 只是,他脸色很痛苦,呼吸特别虚弱。 眼皮颤巍巍的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睛,眼底似乎因为挣扎过猛,满是发黑的血迹。 我脸再次一变,猛地拉开余文身上的薄被,入目所视,他身上有两处伤口。 右侧腰间被开了一刀,胸腔位置一刀! 伤口被缝合的很平整。 “他……他们……”余文似是想说话,可他太虚弱,太疲惫,最终昏了过去,没了动静。 唐钰正在按我的嘱托做事,我就没办法找他。 因此,我只能打电话给许多新。 眼前这情况,余文在濒死边缘,得尽快得到治疗。 没过多久,许桓和许悠悠就到了这医院,将余文小心翼翼的搬上车,送到了许家相熟的一家私立医院中。 余文的生命体征算是平稳,可当我知道他身上的遭遇后,恨不得将动手之人剥皮抽骨! 余文的肾脏,被摘取了一个,肝脏,被切下来三分之一! 医生说,一个肾不影响生活,许多人都做过捐献,只是,他以后不能再动重物,还得吃药。至于肝,是能够慢慢长全的。 我一直守在余文身边。 许桓和许悠悠两人,都在病房外边儿等着。 直至余文醒来,他脸色好多了。 “呵呵,捡回来一条命。”余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余道长,他们是谁?”我话音沙哑,杀机滔天! 肝可以长全,少了肾,不能动重物,意味着气劲不全,余文还想要道术再上一层楼,完全不可能了! 人活着,却断了前途。 还承受莫大的痛苦! 余文艰难的摇了摇头,他有气无力的说:“那日你们走了之后,天医道人对我们澄丰观的所有道士都略施惩戒,我受了一些外伤,进了山下的医院,结果被打了一针,就失去知觉了,醒来的时候,便有好几人蒙着面,在我身上开刀。” “他们说,本来想将我掏空个干净,可他们觉得,这样做太便宜我了,便把我留在那里。”??“陈先生,你做事办事,一定要万分小心,万分谨慎……他们不是六鬼肆的人,不杀我,是想让你看看我多痛苦,他们说……一定也会将你捉到手里。”??话语间,余文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愤恨和杀机。 “那一男一女,就是出自他们之中,杀人害命,为非作歹!” “可无论我怎么拷问,他们都一点不肯透露自己组织的秘密……”??余文又显得一阵阵无力。??我眼皮微搐,脸色愈加阴晴不定。 忽地,我想到一个节点。 六鬼肆的人,如果拿下了我,应该会交给伤害余文的人? 那余文,会给马有才的哥哥剥皮做纸人,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若六鬼肆的人失败了,我必然能救余文……那就成了杀鸡儆猴? 在对方来说,这是两全之策! 这荆州……当真是暗流汹涌,满是污秽肮脏! 正如同那句话所说的,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黑暗里的无数蟑螂,已经装不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给师尊上眼药呢 “回头,将那两人交给我来拷问吧。” 我低声喃喃。 “哎,陈先生,没有用的,他们早已有取死之道,我用的手段,十分痛苦,却没有丝毫作用。”余文勉强撑着,似是想坐起来。 我伸手摁住余文的肩头,让他不要起身了,伤及脏腑,只能卧床静养。 顿了顿,我才说:“道士手段,饶是余道长你认为的痛苦,其实都还不够痛苦,人之面相,皮为表,骨才是真。此事,等你康复之后,我们再做,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余文一怔,才点了点头。 随后,为了让余文心头舒缓一些,我便说了,在胥江边上发生的事情,至少死了十个六鬼肆的人,包括七个职业不同的九流。 正是从他们口中,我知道了他的下落。 顿时,余文的脸上多出一抹红润,他握紧了拳头,却又显得一丝痛楚。 不知不觉间,天色亮了。 救余文的过程,比想象中的简单,时间用的更少。 不知道唐钰在澄丰观里如何。 我让余文好好休息。 他身体状况的确很糟糕,很快又睡着了。 我出了病房。 许桓和许悠悠都恭敬的喊了我一声陈先生。 我告知许悠悠,让许家的人随时都保护好余文,千万不能出纰漏,如果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就立即联系澄丰观。 许悠悠眼眶微微泛红,问我是什么人,对余道长下了这样的毒手? 她粉拳紧握,低声说,她可以求枫叶道长出手,替余道长讨回一个公道。 我微微一怔。 这段时间,许悠悠和老道士的接触,关系都这么好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老道士那道法自然,实际上是自甘情愿的堕落至温柔乡。 许家有求,他是不好拒绝的。 我告知许悠悠,暂时还未找到凶手是谁,当找到了,如果我不能敌的话,或许会请她去求枫叶道长,眼前,这件事情只能以后再议。 许悠悠才用力点头。 随后看了许桓一眼,我才说:“送我去一趟许家吧,嗯,让许家主在宅内等我。” “好!”许桓立即点点头。 许悠悠就没离开这里了。 我坐许桓的车去许家。 唐钰还没将事情办妥,我得有个安全的地方落脚休息。 当然,不全是为了休息。 车停在许家外后,我由外往里走,和往常正常行走不一样,我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许家的风水,走到堂屋后,许多新已经在那里恭候了。 “纸笔。”我简单两个字。 他立即从一侧的柜子里拿出来纸笔。 我坐下后,快速的勾勒图案。 我画出来的,是整个许家的宅形。 后院我时常住,不需要再去多看,一样能画出来。 点了几处位置,我让许多新去那几处地方,深埋貔貅,麒麟,铜钱,等一系列物品。 许多新略显得紧张,还有激动,问我,这是做什么? 我简单告诉他,只要他德行兼备,在某种程度上,我给许家化了三煞,又在财位招财进宝,许家的家运,会好一截。 现今就先这样简单用着,等日后我时间多了,会帮许家迁祖坟,那才是风水中的百年大计。 许多新大喜过望,他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不停的感谢我。 我略唏嘘。 其实,这是许家应得的,我基本上没付出什么东西,许家对我言听计从,我早该有所表示。 当然,先前许家给的钱,只是和当时许家那件事情抵消了。 拉开话题,我让许多新吩咐人,做一点儿简单的吃食给我,送去后院。 许多新立即照办。 我进后院中静坐了一会儿,也就十来分钟吧,就有人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填饱了肚子后,我才回到房间中休息。 手机放在枕头边儿,避免听不到电话声。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醒来时,天色都已经入暮了。 我刚出房门,就瞧见后院门前候着人,不正是许桓吗? 他立即摸出来手机,简单说了两句,随后便有人进了后院,又送上来了饭菜。 许桓还冲着我笑了笑。 四十来岁的年纪,他显得很忠厚老实。 我吃罢了东西,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恰好,唐钰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告诉我,所有事情都按照我嘱托的,告诉了老观主,天医道观的人已经来了。 只不过,现在那些个道士要见他,其中一个就是张炯…… 我心头微微一沉。 来什么人不好……来一个头脑不好使,空有发达四肢的人…… 这天医道观,没人可用了? 唐钰怕张炯也正常,毕竟他只是一个家族少爷,张炯还带人去唐家闹过事。 我让唐钰先去,就直说,知道情况的人上山了。 唐钰这才说好。 其实,如果有余文的话,这件事情要好处理的多。 让余文代为转述疫镇中的事情,天医道观的人不会怀疑。 可让唐钰去说,就没那么简单了。 一个普通人,不可能自由出入那么危险的地方。 就算天医道观的人信了,说不定都会将余文拖进去带路。 因此,我不得不自己去和那群人打交道。 倒还好,没有天医道人,我能周旋。 从许家离开,许桓送我上枫叶山。 当我踏入澄丰观门内时,那些道士脸色不一。 而当我走至大殿前,一眼就瞧见门侧的余老观主,他脸色疲惫憔悴。 唐钰在大殿正中央,前边儿则是以张炯为首的七八个天医道观道士。 几人的目光早就落在我身上。 唐钰面露喜色,至于张炯等人,看我的眼神就带着恼羞恨意。 “陈千叩!?居然是你,和苗先生行动了!?”张炯的脸色极其难看。 我却面不改色。 其余几个道士,手或是摁在腰间,或是往前一步,像是打算,要先将我拿下似的。 老观主迈出两步,挡在了我们中间。 他话音苍老:“苗先生为滇西第一算,他求援是其一,疫镇本就是天医道观的目的,若是现在动起手来,双方都没有好处。” 张炯冷哼一声,才说:“还不是那苗先生不自量力?他亦然不讲规矩,从我们这里得知了疫镇中的情况,一口一个说着不去,实际上是自己去了,还带上了陈千叩。” “他这是不敢明面上和我们天医道观闹翻脸,事实上,却给师尊上眼药呢!” 第二百章 见识短浅? 我眉头微皱。 张炯所言,倒也没错。 本身苗三阳就是要给天医道人上眼药,让天医道观不痛快。 毕竟苗妤妤重伤,苗三阳不可能不予以还击。 他只是不想挑起阴阳界中,滇西一脉阴阳先生和道教的对立。 我需要萤火枝,反倒是打开锦囊后的事情。 只是事情未成,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天医道观,我们就落了下乘。 一时间,老观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气氛顿显得凝滞下来。 张炯再度一声冷哼,才道:“陈千叩,那天是运气好,被枫叶观主救了,你是现在束手就擒,还是让我们动手,将你扣下?” “疫镇是要去的,你亦然要带路,不过,得拴住你双手,毕竟你这人,阴险毒辣。” “你可以试试。”我面不改色,说:“其一,这里还是枫叶山,试试看能不能将我绑下山,那样一来,恐怕就不是你师尊一条山参能解决的麻烦了,你们可能会去枫叶观修墙。” “其二,苗先生在疫镇都受困,代表了里边儿严峻的危险,绑住我,就算你们下了枫叶山,进了疫镇,横竖都是一个字,死。” 我第一句话,就是借势。 说谎吗? 不算。 老道士为我出手了,天医道人吃了硬亏,都没敢当场翻脸。 而第二句话,说的就是事实。 若是天医道观的人有足够的本事进疫镇,那根本不会找到苗三阳! 张炯等人的脸色,顿变得极其难看。 不过,他们没有动手的举动了。 老观主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丝镇定。 我拱手抱拳,沉声说:“余道长目前是安全的,他受了一些伤,等养好了,自然会回来。”??老观主一怔,神色多了一分紧张。 “余文他……和你们同行了?他前几日身体不适,离山之后,一直没回来。”??我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再看了一眼张炯等人,内心涌上来的,则是一股冷。 暗处的蟑螂纵然是可恨,给他们机会的,却是天医道人。 如果天医道人不惩戒澄丰观,余文怎么会下山?怎么会被人下药? 说是惩戒,不过是仗着自己实力高强,天医道观级别更高,压着澄丰观不敢怒,不敢言罢了。 那天不是老道士,我的下场,恐怕会更惨。 “老观主,他性命无恙,并未和我们同行,你放心就是。”我再度说道。 那老观主才轻叹一声,眼中放心许多。 “哼,陈千叩,真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蛊惑了那位前辈,不过,等前辈发现你真实的嘴脸后,你焉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张炯冷声开口,打断我和老观主的对话。 我笑了笑,却并没有言语。 “你……”张炯反倒是更怒了。 “我看,张道长,还是不要进行无谓的争端,尽快赶往疫镇,你们能拿到想要的东西,苗先生亦然能脱险,我相信,苗先生这样做,必然有缘由,他有自己泄愤的方式,而不是登上天医道观,让你们都下不来台。” “若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天医道观和滇西阴阳先生一脉就此对立起来,甚至引动整个阴阳界中,先生和道士的对立,是天医道观能承受的损失,以及责任吗?”老观主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思维的敏捷程度,饶是我也佩服。 他这话,恰巧就说出了苗三阳的顾虑。 这一下,张炯闷不做声,不多言了。 一两分钟的安静后,张炯才看向我,说:“疫镇中的情况,你清楚阐明一遍我,其他事情,暂不和你计较。” 我微微吁了口气,这节骨眼上,的确不好和他们撕破脸皮。 更主要,完全没必要。 我便直接开口,说了疫镇中的情况,首先是华大夫的尸身成了旱魃,另外,萤火枝镇压着另外一只旱魃。 整个疫镇,都成了旱魃辐散控制的鬼蜮,沾染了旱魃毒,就无法离开。 顿时,张炯等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晴不定。 几个道士回头看张炯,不约而同,他们神态都略紧张。 “慌什么,师尊有所预料,只不过,事情真发展成了这样而已……两只旱魃,没有问题的。”张炯沉声开口。 我心头微凛,瞳孔都轻缩。 意思是,他们不但能对付那大宅内的旱魃,一样能镇住华大夫? 只是,为什么当年天医道观不选择出手? 这里边儿,恐怕有密辛。 “华大夫能随意在镇上走动,另外那只旱魃,被萤火枝镇住,先对付华大夫,再去对付另一只旱魃,萤火枝应该只是勉强压住他,不让他动弹,要将其彻底封镇,或者破掉后,疫镇中的人,才能自由出入。” “对,还有一点,旱魃的毒,你们能解开么?”??我话音未顿,问张炯。 “你应该说,普天之下,有什么毒,天医道观不能解?”??张炯显得趾高气昂。 我沉默片刻,稍稍松了口气。 “走吧,唐家的少爷,还是你开车,不过,你那辆车,好像坐不下这么多人,余观主,你安排一辆交给唐家少爷。” 张炯开始吩咐起来。 “从天医道观来这里,大约半日时间,这样吧,我建议再拿一份你们镇压旱魃的镇物,或者法器,以防万一。”我和张炯说。 张炯面色一冷,他说:“陈千叩,见短识浅,就不要闹出来消化,旱魃是奇尸,你可知奇尸生成多难?化祖……” 话音戛然而止,张炯才说:“那离经叛道之人,会成旱魃,大抵是他直接接触了旱魃的尸身,又因为身体原因,承受了过久的尸毒,才会尸变。” “其余普通人,他们最多成一具具干尸。” “还有,能对付旱魃的法器,你当是白菜吗?天医道观能拿出来两件,已经很了不得,第三件虽说还有,但也不能再随便带出山了。” “不要畏畏缩缩了,若是你不敢去,就待在这澄丰观吧。”??语罢,张炯压根不理会我,径直朝着道观外走去。 唐钰脸色不自然,投以我询问目光。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示意后,两人才跟上。 …… 离开澄丰观后,径直赶往疫镇。 这过程中,我并没有闭目养神。 这些个道士,对我都没有善意,我得随时警惕小心。 两天多的时间了,不知道苗三阳他们的情况如何…… 等到夜深时,总算到了疫镇外。 却瞧见这里停着一辆车,车旁还站着几个人。 那几人,稍有一些眼熟。 他们走向了我们这边儿。 我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唐钰。 张炯等人同样皱眉,却冷眼看向了我。 “陈千叩,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零一章 死人一个 张炯的话音极冷,极为不悦。 我不喜欢被人质问,尤其是被天医道观的人。 更重要的是,平时我做事往往滴水不漏,不会给他人质问的理由。 此刻张炯的问,却让我不好回答,难以回答。 那三人来到了我们跟前,身材无一例外,都偏矮小,削瘦,大裤腿,脚踝很小,衣服颜色花花绿绿的,这装束,和苗妤妤很像。 当时我去找苗三阳时,刚好瞧见这几人带着苗妤妤从唐家离开! 他们会到这里,显然,和唐家脱不了干系! 唐钰脸色极不自然,说了句:“我告知了父亲苗先生的事情,可我明确说了,不用他……” “唐钰,此事如此紧要,怎么可能不通知我们?”??三人中,两人模样都很普通,属于放在人群里都看不出来的那一款大众脸。 当中一人却生着络腮胡,身材不高,脸却很大,方方正正的,看上去颇像是侏儒。 当然,他还是比侏儒高多了,至少也有一米五。 只是因为那张脸,比例促成的视觉差而已。 “陈千叩,发生这种事情,还不让唐家告诉我们,你这人,多少有些居心不正了。”那方脸男人语气不善。 张炯的视线落至三人身上,冷冰冰说:“那蛊女的同类?” 方脸男人微眯着眼,说了句:“道士?天医道观的?嗯,妤妤说,恨极了天医道观的人,希望我们见一个,杀一个。” 火药味极为浓郁。 本身,张炯他们在苗妤妤身上吃了亏。 而苗妤妤重伤回苗寨,又是天医道人动手。 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 “苗晋大哥……苗先生的安危更重要,这位张炯道长,是为了救人来的。”唐钰赶紧站在两人中间,他硬着头皮打圆场。 “救人?我什么时候说过,会救苗三阳,哦,之前我没有回答,是觉得,他苗三阳,苗先生,总是有身份的人,既然求上了天医道观,能救则救。既然你们有人了,那自没有天医道观动手的道理。” 张炯语气很冷,他身后的几个道士,更是全神戒备,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我心头顿是一沉…… 这些三苗的人来了,简直就是帮倒忙。 “呵呵,当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方脸男人,也就是苗晋,冷声讽刺:“天医道观的本事那么大,就不会自己挨了打,死了人,回去搬出来救兵,还是你们的观主,年纪堪比好几个妤妤加起来的老家伙。逼得我们翻脸,让你天医道观成尸山!” “现在没有闲工夫和你们打混,陈千叩,你和我们同行,先找到苗先生。” 他眼神示意,让我过去。 顿时,两个道士横拦,挡住我面前,不让我走动。 我眉心郁结起来。 唐钰则一脸发苦,显得极其懊恼。 “闪开!”苗晋冷声训斥。 火药味……变得更浓郁了! 这疫镇之前……完完全全是节外生枝…… “呼……”我吐了口浊气,才说:“苗兄,随天医道观的张炯道长,一并入内吧,人手多,照应多,更安全。” 其实,我真实的想法,是张炯等人可以是炮灰。 他们手头有关键的,能对付旱魃的东西,甚至还能解开尸毒。 能减少很多麻烦。 张炯脸上却露出自傲的笑容,哈哈了一声,道:“陈千叩,倒是聪明起来了,嗯,苗晋,你们可以跟着我进去。” 苗晋的方脸沉了下来,他冷冷扫了我一眼,便不再多言,径直朝着疫镇牌楼走去。 另外两人,同样闷不做声,跟着走了。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却不好将他们喊下来。 很多事情,得靠悟。 他们不知道我的意图,这就代表了他们的理解能力,思维能力,恐怕和张炯他们在一条线上…… 这疫镇,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能否活下来,恐怕就是看运气了…… “走吧,陈千叩。”张炯喊了我一声,是示意我带路。 我先给了唐钰一个注意安全的眼神,才朝着牌楼方向走去。 当我们进入牌楼后,先前苗晋那几人,都已经没了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像是痰液腥气。 张炯他们,脸色无一例外的稍稍有了变化,人人都从怀中摸索着东西。 下一刻,他们朝着鼻子处一抹,轻微的啪嗒声,我伸手捂住胸口,那是两枚淡绿色的药丸。 我学着他们的动作,将药丸塞入鼻子里。 呼吸虽然受到了一些阻碍,但药丸瞬间融化,像是附着在鼻腔里,那股痰液腥臭消失不见了…… “你们倒是够胆大的,这样浓郁的味道,都还能再疫镇中待那么久,没有染上尸毒,陈千叩你运气不错。” 张炯瞥了我一眼,淡淡的说。 我眼皮微微痉挛跳动,不自然道:“不,先前没有这些气息,这两天,这里绝对出了新的变故。” “跟我来。”我沉声再道。 我朝着西南方,人门的方位走去。 天地人鬼,可以将这镇分成四个区域。 人,是华大夫以前给人治病的地方。 鬼,本应该是冥冥中安放镇中死人尸骸的位置,结果只有一个旱魃。 那么浓郁的尸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鬼门中,那只旱魃抱出来了…… 得尽快见到苗三阳,才能知道这几天的情况。 张炯等人谨慎不少,没有先前那么倨傲了。 抵达西南方的镇路,经过土路,再抵达华大夫尸身曾在的屋子时,并没有瞧见华大夫的尸骸。 之所以敢来这里,是因为我确定,华大夫尸体出来后不可能待在原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也不是作假,苗三阳他们留在这里,更为安全一些! 墙上满是乱七八糟的字眼,空气中隐约能瞧见一丝发绿的烟雾。 屋内,传来了痛苦的一声呻吟…… 何邛的声音? 我眼中略有一丝惊喜。 下一秒,一只手忽地抓住门槛,一个头艰难的抬了起来。 正是何邛! 不过,何邛的脸色不是枯黄了,而是发黑中透着一丝黄,印堂更微微凹陷下去。 在面相看来,印堂裂开,实际上已经是死人一个。 “救……救救我……” 何邛十分痛苦,艰难的哀求。 没有往前,等视线熟悉阴暗的光线,我瞧清屋内一切。 何邛断臂的位置,生出来的黑色头发,几乎笼罩了半个身体…… “苗先生他们人呢?”我低声问道。 第二百零二章 饮鸩止渴 “救……救救我……”何邛没回答我,还在哀求,身体艰难的往外攀爬着。 张炯忽地踏前一步,拔出来一柄青铜剑。 其余几个道士,纷纷警惕万状的看着看着何邛,无一例外,都掏出来了法器! “救……我……救……救我……” 何邛上半身爬出了门槛。 视线更清晰,那黑色蠕动的头发,就更触目惊心。 他伸着手,似要来抓我们。 那断臂冒出来的头发,就蠕动着,攀爬着,像是一条细蛇,不停的朝着我们逼近…… “不要动手!”我低喝了一声。 因为张炯等人微微往前,眼见着就要下杀手了!??他们稍稍驻足,无一例外都蹙眉看我。 “救他!”我沉声再道。 “陈千叩,你疯了?”张炯显得分外不满。 “他尸毒攻心,早已分散至四肢百骸,虽然还有一股气,但那是死而不化的怨气,人,已经是死了,死尸怎么救?”另一个道士冷冰冰的说了句。 “现在了结他,避免他成另一个旱魃,他苦熬很久,死是解脱,你想从他口里问出话来,完全不可能。”张炯的手,忽地抬了起来。 我再皱眉。 这不光是一个问话。 何邛和我们同行,中了毒。 虽说这中毒过程,是咎由自取,但我离开时就答应了救人,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这节骨眼上,其余几个道士,却直接挡在我面前。 张炯手一甩,那柄铜剑直挺挺射出! 只听咔嚓声响,何邛的头,滚落了下来。 他双目圆睁,咕噜咕噜似要滚到我们脚底,张炯一声冷哼,再甩出一道桃木剑,直接扎穿了何邛眉心,让其脑袋飞退,钉死在门槛处。 他尸身上的黑色头发,一瞬间就僵硬不动,像是失去了“生机”。 “陈千叩,什么时候你成了优柔寡断的人?还是我对你不够了解?” “还是想一想,苗先生他们在什么地方,找到那离经叛道之人吧。”张炯面不改色。 我盯着何邛的断头死尸,内心郁结万分。 再看向张炯的脸,一阵沉默无言。 “怎么,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尸体,你要翻脸么?”张炯语气带着淡漠,又道:“苗三阳的安危,不如一个下三滥的九流?” 深呼吸,我才平复下来那股心绪。 苗三阳的安危,的确更重要一些。 脸色没有那么僵硬了,平缓下来不少,我问了句:“华大夫是因为什么,被认定成离经叛道?”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张炯冷冰冰说。 他并没有,更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再多言,摸出来天枢盘,低头看着方位。 我们此刻在西南人门,而东北鬼门处,则是那大宅所在。 以八卦法来断定苗三阳的所在之处,他应该身处于东方震,林木茂密所在。 东和东北,已经是相倚靠了。 某种程度上,八卦法准,却不能全应,还需要细甄别。 并且,不能以苗三阳一个名字的卦来定位,他和潘寿一起,潘寿姓名所属为水,八卦方应该是北方…… 我脸色幡然一变。 一个东,一个北! 正应东北死门? 意思是,他们进了那大宅? 汗珠,顺着额角,一颗一颗往下滑落。 冷汗涔涔,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苗三阳和潘寿会去那里? 我离开之前,和他们说过通过华大夫魂魄所看到的一切啊,那大宅中有旱魃的本体。 他们过去,岂不是找死!? “陈千叩,你在想什么?为何没有反应?算不出来他们去哪儿了吗?” 张炯一连三问,没有丝毫的耐心。 “他们去东北方了,旱魃本体所在的方位。”我冷眼看着张炯,内心难以平静。 “嗯?”张炯目瞳一缩,他陷入了思索中。 “看来,你没想明白?”再抬头,张炯看我的眼神就透着一丝丝的鄙夷了。 我是真疑惑,他鄙夷什么? 随后,张炯才道:“旱魃是奇尸,那叛教的华鹊中了尸毒,阴差阳错下,孕育成了同样的旱魃之身,只不过,这疫镇核心,还是被萤火枝镇压的旱魃,饶是华鹊已死,他依旧会惧怕,忌惮旱魃本身,更遑论那地方有萤火枝。” “苗三阳,苗先生的造诣显然高过于你,知道去东北方,旱魃本体所在之处,华鹊不会过去,这样一来,他们才能平安度过这几天时间,在冥冥中萤火枝气息压制下,他们身上的尸毒会稍稍弱一些。” 张炯这番解释,倒是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距离旱魃越近,还有一个风险,就是身上的水汽,会被迅速的吸干。 “走吧。” 张炯招呼了一声众人,离开这处地方,径直朝着东北方走去。 我多看了一眼地上何邛的残尸,心头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心悸。 “抱歉。”我低喃一句。 他被毒死,是咎由自取,非要碰华大夫尸身。 我道歉,是因为没能给他解毒,更眼看着他身首异处。 随后,我跟上了张炯他们。 行走间,这镇路两侧的院子里,还有不少“人”,怔怔的看着我们。 对于那些道士来说,一眼看穿全都是鬼,根本没有在意。 不多时,我们离开西南方,来到了东北方向,看见了那恢弘的大宅。 宅门虚掩着,门上的封条,却已经没了。 应该不是苗三阳他们摘掉的。 毕竟我来这里,是通过华大夫的魂魄看到过去。 实际上我们进疫镇,只是在苗三阳初步简单判断下,去过一个阴气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就是西南人门方位了。 纸那么薄弱,根本禁不起岁月的侵蚀。 低头看向地面,却瞧见了十几根雷击木组成的火字。 自华大夫死,再到今日,这字却没有被破坏。 雷击木本身就有辟邪的效果,雷亦然是变相的火! “就在这里了?”张炯忽地问我。 我点点头。 张炯嗯了一声,看向一个道士,道:“将这些雷击木收起来。” 那道士立即往前。 我脸色幡然一变,说:“你疯了!?” 张炯冷淡的说:“陈千叩,见识浅薄,就不要一惊一乍,这地方就不应该用火,无异于饮鸩止渴,镇压旱魃,更不应该用萤火枝,你不还兼修了阴阳术么?怎么,你都看不明白?” 第二百零三章 教本道长做事? “先前想不明白,现在看不明白,陈千叩,本来你一而再,再而三让薛师弟吃亏,甚至让我们天医道观都栽了跟头,我以为,你道术虽然不怎么样,阴阳术一定会有些本事,却没想到,你肩上一挑子,两边儿都是半桶水。” “饶是我们医道兼修之人,这五行生克之法,都要比你清楚的多。” 张炯这番话,将我说了个一无是处。 我脸色却幡然一变。 好像……我的确忽略了一个地方,一个道理! 其实,那不算是忽略。 是先入为主的念头! 就是当我通过华大夫的魂魄,瞧见这雷击木组成的火字时,本能的就认为,这的确就是克制旱魃的手段。 再加上萤火枝压制了旱魃。 我就更认为,旱魃惧火。 可实质上……旱魃真的畏惧火吗? 如果火真的有效,那萤火枝这些年,早应该将旱魃侵蚀的骨渣都不剩。 透过表象去找本质,为什么华大夫对付不了旱魃,是因为他方向错了…… 张炯所说五行,代表着,对付旱魃,是用生克? 水火,看似是相克,实际上,那只是普通人以为的相克。 在某种程度上,是它们的性质不同,才导致结果不同。 火能使水沸腾,亦然会被水浇灭,而当一块冰落入火中,却往往不能让火如何。 而且,即便是火将水完全烧干,水也没有消失,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态而存在…… 旱魃属于水,还是那种极阴之水,吸收身周的土地,植被,甚至是人身上的水分! 照这样看,那就得用土?还得用极重之土,来镇压旱魃? 天医道观,以前绝对是不知道这个的,至少,在华大夫那个年代,肯定不晓得这个。 否则,当年他们肯定不会让华大夫死在这里,时至今日,才让薛烬这些弟子带人来疫镇。 至此,我还想到一个误区,就是旱骨桩。 打旱骨桩,是历朝历代,对付旱魃的做法,一片区域常年干旱,就会四处挖出“旱魃”大卸八块,钉死在地。 转念一看,是靠着日光晒干旱魃吗? 其实,旱魃尸身被废后,又将其嵌入地下,明面上是借“火”,实际上,是土镇。 “呼……”我吐了口浊气,再深深看了张炯一眼。 “多谢了,张道长。”我这番话没有记恨,撇开张炯别的态度,做法,至少他眼前这番话,给我提了一个很大的醒。 拨开现象看本质! 尸,亦然是阴阳间一种存在,既然在阴阳的范围内,自然可以通过五行八卦来镇压之! 阴阳术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拔高,但使用方法得到顿悟,对我实力来说,是一种不小的提升! “嗯?”张炯愣了一下,他脸色忽地变得难看起来。 “哼!”狠狠一挥手袖,张炯极其不忿,才说:“进去,这旱魃被火压多年,得尽快将其真的镇压,否则会变得更凶。” 一行道士快步入了门内,又将大门推开。 张炯才随后入内,我则跟在张炯身旁,随时保持着全神戒备。 此前通过华大夫的魂魄进入这里时,因为华大夫注意力没有四散,我便不清楚这宅内布局。 此时看去,宅中有个很大的水潭,亭台假山应有尽有,错落有致。 只是常年无人,显得很陈旧,水潭里满是枯枝落叶,甚至还有一些死鱼骨头,就和我们先入镇,进过那大院相仿。 不,区别是这里的水潭没有水。 距离旱魃尸身太近了,水早已被吸干。 “苗先生!”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院内空寂,话音便不停的回荡着,只不过,苗三阳没回答我…… 当我们走到这宅子的堂屋时,一眼就看见里边儿巨大的漆黑棺木。 棺木很干燥,一点儿水汽都没有。 我觉得眼睛都一阵阵发干。 张炯也喊了一声苗先生,同样无人回应。 “你们三个,迅速找一圈此地,看看苗先生是否在这里。”张炯立即点了三人。 他们快速从堂屋中离开,张炯身边就只剩下四人了。 有些时候,张炯对苗三阳不怎么敬重,但此刻,依旧给足了尊重。 毕竟是滇西第一算,天医道观不可能真的置之不理。 我本来也想去四周找,可这棺材,让我有些不敢走动,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先生的心悸,就是危机的预兆。 我怕张炯等人,遇到什么变数,或者弄出来什么祸端。 索性这地方,只要遇不到华大夫那旱魃之身,几个道士行走无碍。 “你不去?”张炯瞟了我一眼,才稍显自得的一笑:“是想开开眼,看看我们怎么镇压旱魃,对吧?” 我默不作声。 张炯再度轻视我一眼,才摸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看上去长条状,四四方方的布包裹。 将其打开后,里边儿相对摞起来两个四方印块,顶面是一个怪异的兽雕。 张炯取出来其中一个大印,将另一枚重新包好,悬挂在腰间。 我认真看着他手中的大印,才看出来了几分蹊跷。 首先是那印的材质特殊,是一种极其厚重的泥土,像是经过千锤百炼,格外瓷实。 而兽雕,是麒麟模样! 在我能瞧见的两面印上,分别有两个凸起的小浮雕,分别是氐土貂,柳土獐! 若有所思,我口中喃喃:“若间中央黄极数,翼轸觜危女土乎!” “陈千叩,不要在旁边细碎的念叨了,本道长要镇尸了!”张炯沉声喝道。 其实,我声音不大,却也一点儿都不小,张炯必然是能听到我念的是什么。 他居然不懂? 换句话说,他只是浅薄的知道,萤火枝不能用来镇压旱魃,并且他从天医道观带出来了能用的上的法器,知道法器的属性。 可他实质上,根本不懂这法器是什么! 顶端是麒麟,在瑞兽中麒麟属于土,两侧是氐土貂,柳土獐,那另外两面,必然是胃土雉,女土蝠。 二十八宿聚四,以瑞土麒麟为镇,才形成了这厚土一般的法器! “张炯,你要站在棺材上边儿,才能镇尸!”我沉声开口。 “陈千叩,你是要教本道长做事?” 第二百零四章 告辞! 张炯冷声斥道:“入这大门的时候,你尚且还不知道怎么针对旱魃,还以为雷击木真的能镇尸,这会儿,你倒是懂起来了?” “你可要知道,这方“地印”,是我天医道观德高望重的老师叔,费尽心力锤炼出来,又请了极具德行的大先生,为其赋雕。” “旱魃在此印之前,翻不起什么浪花!何须听你指手画脚!?” 一时间,我默不作声了。 我那么提醒张炯,是因为按照四象二十八宿的看法,土在中。瑞兽中,麒麟也叫做中部神兽。 棺材方位也在堂屋居中,他站在棺材上,直接落印镇尸,效果最佳! 只是张炯不听,我就无话可说了。 “开棺,镇尸!”张炯扫过身周剩下四个道士,又道:“虽说还没找到苗先生,那离经叛道之人的尸身也未曾露面,但先收回萤火枝,也算是此行目的完成了之一。” 那四人纷纷点头,显得慎重万分,围绕在棺材四周,开始推动棺盖。 张炯手持地印,稍稍靠近了一些。 我脸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 因为张炯……居然站在了东面。 东面为木,五行中,木克土! 这更让我断定,张炯只是拿着地印,知道我一些缺陷,不停的抨击我,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懂,怎么让地印的用处最大化,甚至中规中矩都做不到。 站在东面用地印,效果本就大打折扣了! “陈千叩,你又做出那副姿态,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总暗示别人,可以么?”张炯显得分外不耐起来。 我微眯着眼,冷冷和张炯对视。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张道长你始终是技高一筹,手持法器,我就不胡说八道了。”??我语气没有太锐利,反倒是有一种退避三舍的感觉。 张炯脸色顿带着一丝满意。 “对,你的位置,倒是终于摆正了,收起你那副娘们兮兮的脸色吧。”??越说,张炯反倒是越过分。 我微眯着眼,再后退了两步。 古人云,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张炯的狂,就是压我一头! 我既然劝他没用,又何必继续劝他? 沉闷的喀嚓声响起,那四个道士,各自推着棺盖一处,缓缓将棺盖往后推。 我余光注意着棺材动静,更多的视线,则扫视堂屋外。 那三个道士,并没有寻找到苗三阳的踪迹…… 这堂屋中的确有一些人停留过的迹象,代表苗三阳和潘寿来过,他们却走了? 很快,棺材开了一小半,比当初华大夫打开的都大了! 四个道士目光落至棺材内,他们面色透着紧张。 张炯带着一丝丝兴奋,手中地印,猛地朝着棺材内压去! 这同时,他另一只手快速探入棺内,是要拔出某件物品!??我眼皮狂跳不止。 沉闷的声响,是地印压住了某物,轻微的哗声,是张炯抬起手来,他手中握着一样似是灵芝,又蒙着一层层红绒,透着剧烈燥意的物品。 赫然是萤火枝!??张炯面色分外兴奋,手微微发颤,瞟着萤火枝,更眉毛微微竖起,是盯着棺内旱魃! 成了? 我心头微凛,没有变数,倒也好。 这地印法器的确不简单,还是胜在了天医道观的老师叔道行深,又请了大先生赋予雕刻。 张炯沉声说道:“合上棺盖,这旱魃,当永不见天日了!” 那四个道士,看张炯的眼神都分外敬佩,四人同时上前,如法炮制的推回棺盖。 此刻,三个去搜寻的道士匆匆赶了回来,和张炯复命,说是没有找到苗三阳的人。 张炯面色微微一沉,他再度看向我,说:“陈千叩,先前出了不少洋相,你可不能再丢你老君山,天枢阁的脸了。道法比不上我们天医道观,你这阴阳算术,得再认真起来啊。” 那七个道士脸上,或多或少憋着一丝笑。 我默不作声。 没找到苗三阳,的确给了张炯冷嘲热讽的理由。 可就在这时,异变,忽地突生! 砰! 一声沉闷巨响,棺盖刚要被完全闭合,中央处,却被一重物猛击! 随后,棺盖竟然从中间生生断开! 气浪劲猛,使得那四个道士闷哼一声,纷纷退避。 断裂的棺盖,两头飞射! 一头正击中站在棺材头的张炯,一头扫向门口复命的三个道士! 那几人全都大惊失色,只不过,变故太突然,无暇躲闪,只能硬接! 张炯噗的一口鲜血喷出,被棺盖砸到墙上,那三人则被击落至院内,同样喷出鲜血,显得萎靡不振。 阵阵烟气,从棺内弥散而出。 先前盖棺那四个道士,面色骇然,如临大敌! 我同样心头惊骇,猛地抬头,盯着上方! 在一房梁中,深深嵌入了一枚地印! 斑驳的水迹,弥漫在地印上,往下滴答渗漏。 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了上来! 再死死盯着棺材,汗毛更是根根竖立! 变数不出则已,这一出,居然就如此大! 萤火枝被取,地印没能镇住旱魃! 相当于……旱魃脱困了! “噗……”张炯再喷出一口血,他艰难落地,惊骇万状的盯着棺材。 一手快速将萤火枝塞入怀中,他另一手,猛地拔出了一柄铜剑! 棺材内,烟气弥散的更多,旱魃,却还没有起身! “地印,居然无效……众师弟听令!速速离开这疫镇!请道人亲往!” 以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张炯,此刻,却并没有莽撞! 眼见着他们就要逃窜。 说时迟,那时快,棺内猛地挺立起来一人! 黑沉沉的头发,披散在头顶,笼罩了整张脸,高大的身体,就宛若一堵墙! 衣服从干燥,正在变得湿漉漉。 他只是诈尸起来了,又不再异动了…… “走!”张炯再度厉声一喝! “慢着!”我瞳孔紧缩,打断了张炯的话:“绝对不能走!现在走了,这旱魃无人镇压,甚至比当年还要难缠,此地已经无活人,他一旦离开,我们就无从找起,又有一地之人,要承受厄难!” “陈千叩,你想死,那你留在这里死!那华鹊的实力,不弱于我师尊,告辞!”??张炯猛地拔腿,朝着堂屋内冲出! 那几个道士几乎同时箭射而出! 第二百零五章 独镇旱魃! 我脸色格外难看。 张炯这群人,简直是不配穿这身道袍! 骤然拔腿,我挡在了张炯面前! “陈千叩,你疯了不成!还敢拦我!我们死在这地,更无外人知道里边儿发生了什么,凭借我等尸骸,足够再出数个旱魃,那才是为祸世间!” “退!”??他手中铜剑猛地一挥,是要斩向我! 不过,他未曾下死手,那一斩,只是想将我吓退! 其余那些道士,面色分外冰冷,看我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痴傻之人! 我脸色一沉,不但没有退,一手拔出血锈铜剑,直接迎上了张炯! 张炯骇然,大惊失色:“你个疯子,他马上就要完成诈尸了,不要拉着我和你陪葬!” 张炯反倒是退避了! 我毫不犹豫,更往前一步,脚下踩出一个极其特殊的方位。 张炯眼神一怔,似是失去了对我气机的锁定。 我再往侧面一步,就接近到了张炯面前,两人几乎贴身! 张炯都没反应过来,我一手在他怀中抹过,血锈铜剑,在他腰间一挑! 我再踏出第三步,骤然到了那旱魃身边。 此时此刻,血锈铜剑上挑着张炯另一枚地印包裹,我手中,紧握着萤火枝! “你!” 张炯满脸涨红,浑身颤栗不止,是被气的。 其余几个道士骤然停下,同样惊骇的看着我,像是没想到,我居然能在张炯身上拿走东西,还毫发无伤。 阴寒的气息不停从旱魃身上弥漫出来,浓密的黑发下,是他脑袋不停的冒出烟气。 “拿此两物,是为了镇压旱魃。” “你们不顾周围百姓,天枢阁不会不管,要走,你们便走!张炯,若是你不甘心,耽误我仅有的时间,我们就葬身此地!” 我冷冰冰的开口,言语中斥责,还夹带着威胁! 张炯脸色阴晴不定,那几个道士,同样露出愤怒,还有惊怕的神色。 “不想打,不想走,那就在这里好好看着!”??我话刚说完。 张炯却如同离弦之箭,骤然往院外狂奔。 “萤火枝,日后师尊来取,陈千叩,你慢死不送!” 他这一走,连带着其余几个道士,如同奔命一般往外逃去。 我额间汗珠直冒,可还没有滑下来,就消失不见了。 一股芒刺感涌来。 我快速收起萤火枝,扭过头去。 那旱魃脸上的头发,变得更密集,似是要朝着我飘来似的。 他依旧还没动…… 不过,在他胸膛处,却有一个极深的凹陷,像是被地印压出来的! 旱魃,并非没有诈尸。 他已经诈尸了! 弹走地印,就是他直接的诈尸反应。 开始我认为,地印够强,实际上,这旱魃还是太凶了,再加上张炯没有听我的话,削弱了地印的功效。 阴差阳错,旱魃却将弹起来的地印,嵌死在了堂屋正当中的房梁上。 这居中方位,刚好贴合麒麟所需。 正因此,他又立即被悬空镇压! 只不过,悬空镇,效果弱,他才能很快立起来尸身。 再多等一会儿,等他走出棺材,地印就完全无用了! 收起思绪,我纵身一跃,便到了棺材正中央。 手一抖,便抖开手中地印的包裹,第二枚印落入手中。 深呼吸,我食指在口中咬破,指尖落至地印一处,正是氐土貂的浮雕上,血快速划过一道痕迹,正是星宿中的氐土貂简笔。 速度极快,我划过四面后,最后的血,点在印首的麒麟头顶。 “二十八宿,分度五行,四土麒麟,镇!”??我低喝一声,那地印狠狠压在旱魃头顶! 那张炯,镇尸的位置也错了。 华大夫都知道,萤火枝塞在口里,任何尸鬼的核心,都在头上,因为魂魄就在囟门华大夫没有压中囟门,嘴巴是其次,也够用了。 我这地印,就刚好镇住了囟门。 囟门,是藏魂之处! “砰”的一声闷响,那旱魃重重倒了下去。 地印就像是死死吸附在他脸上一样,没有丝毫歪斜! 空气中,弥漫满了浓郁的痰腥臭,让人想要干呕。 我双腿绷紧,还是站在棺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旱魃的头发,遮挡住他的脸,不像是上次华大夫用萤火枝后,焚毁了头发。 土果然比火好用,相克之后,这旱魃也无法伸手来伤我…… 整个我镇尸,不过花费十余分钟,张炯等人却太过贪生怕死,恐怕这会儿,都跑到了疫镇大门口了! 夺萤火枝,完全是我私心。 可其实,我还少拿了一样东西,就是解开旱魃尸毒的解药。 主要是,那药我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张炯藏在了哪里。 我和他要? 他绝对不会给。 还不如节约一点时间。 还有一点,只要能镇住两个旱魃,疫镇的鬼蜮,应该就破了。 旱魃的毒,就不再是无形的枷锁,那样一来,自然可以带苗三阳和潘寿出去解毒! 思绪落定,我仰起头,看向上方,房梁中嵌入的那地印。 毫不犹豫,我纵身一跃,便到了房梁上。 伸手去拔地印。 却听见哗啦一声碎响…… 我手中是捏着下半截,上半截没有被拉出来,成了无数碎屑齑粉,朝着棺材内落下…… 我脸色变了。 这地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一枚,就这么碎了?! 那还怎么镇压华大夫的尸身!? 我脸色分外难看,猛地抬头看着堂屋大门处。 空寂的院子,冷风幽幽,且不说张炯他们早就跑了。 就算没跑……他们身上都拿不出第三个地印了。 我当时提醒过,多拿一个,避免出现变故,张炯却不肯…… 那这样一来……还得解毒啊!??否则没有地印镇住华大夫,苗三阳和潘寿,还是走不掉! 我纵然往下一跃,落地之后,一个翻滚,便朝着大宅外追去。 出大宅的那一瞬,我就快速朝着疫镇牌楼处狂奔! 耳边风声呼啸,劲风刮在脸上,都有一丝生疼! 张炯等人,不能走!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路边忽地猛冲出来一道黑影。 那黑影一手指甲长的吓人,另一手,是一团极其厚重的毛发,身形伛偻,脖子光秃秃的,没有头! “你死!” 后方,尖锐怨毒的话音炸响。 我脸色突变,再回过头去,却瞧见一颗孤零零的脑袋,显得凶狠万状,他脸上生满了毛发,快要将五官给遮完了…… 第二百零六章 跑的理由 何邛! 我心头顿生骇然。 没有给他解毒,可在他完全尸变之前,张炯下了狠手啊! 按道理,未曾完全诈尸的尸,斩首就足够破掉了。 这何邛……居然完成了最后的转变。 他不但诈尸,还成了一头新的旱魃! 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想要解决旱魃,除却我才知道的地印外。 就是尸谱上所说的打旱骨桩。 表面是晒,实际上是借住地来镇压! 这同样是从古至今,大多数人的做法! 对于眼前的何邛,我有把握对付。 可对于华大夫,距今至少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旱魃,他还化青了,我没有胜算。 一手在腰间掠过,握紧了血锈铜剑。 另一手掏出来了虎头八卦镜。 身上别的剑,都在对付六鬼肆那群人的时候消耗干净了。 他们身上鬼气太重,太过阴森,再加上入了魇梦,那些法器受损不少,我都没有再回收。 此时,我身上只有一些铜针,以及这血锈铜剑,虎头八卦镜能用。 “你骗我!” “你死!”??何邛脑袋显得分外狰狞,凶狠的咆哮一声,他一跃而起,朝着我扑来! 同时,他那无头尸一样猛冲而上! “道法本无多,南辰灌北河,写来三七数,赶尽世间魔!” 低喝声中,血锈铜剑快速勾勒,形成了一道符。 血色和铜芒乍现,射向何邛的头! 这同时,我手狠狠往前一推,那血锈铜剑直射而出!随着符文后边儿,以一往无前之势,要贯穿何邛脑袋。 我陡然拔腿,朝着何邛无头尸冲去! 接近到无头尸的瞬间,虎头八卦镜直接拍了出去! 啪!一声闷响,镜身死死附着在尸身胸膛,他不停的抽搐,冒着白烟,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断臂处的黑色头发,不停的断裂,扭动…… 何邛成型的时间太短,正常旱魃这种凶尸,诈尸后等个十年八年,就不是普通道士和符能对付的了。 我没有敢直接触碰尸身,怕中了毒。 稍一思索,掏出来了兜里的半枚地印。 虽说地印被毁了,但只是失去了符镇的效果,本身它的材质,一样是特殊的泥土,是天医道观有德行的老道士千锤百炼出来的。 掰下来一小块,我弹进了无头尸的脖颈伤口里。 肉眼可见,尸身曝露在外的皮肉,开始恢复正常死尸的颜色,一团带着恶臭的黄绿色粘液,从他手臂位置淌了出来。 我堪堪松了口气。 身上没法器,更没个锄头,更难打旱骨桩。 还好,地印的残片有用。 不过我心里头清楚,有用,仅仅是对于这种刚成型的“旱魃”罢了。 完整的,用不好,都无法镇住真正的旱魃,这残印对华大夫,必然没什么作用。 走到何邛的脑袋前边儿。 它被血锈铜剑贯穿了头顶,钉死在地上。 白色烟气不停的冒着,伤处的皮肉正在迅速腐蚀,形成了一个符文的印记。 再掰下来一小块地印残片,我弹进了何邛微张的嘴巴里。 那些黑漆漆的头发冰雪消融一般,消失不见。 何邛的脑袋变得很干瘪,鼻孔几乎都裂开了,浓黄的痰液正从他口中溢出…… 那恶臭的味道,让我都不太敢呼吸。 拔出来血锈铜剑,我走到路边儿有泥土的地方,快速在地里戳了十几下,又撕了一块身上的衣服,将剑身擦拭干净。 这么一耽误,我心里清楚明白,张炯等人肯定已经走远了。 心怀侥幸,我依旧去了镇口一趟。 出去后,非但没有瞧见张炯他们,唐钰都不见了。 车和人当然不可能不翼而飞,怕是张炯勒令了唐钰开车离开…… 深呼吸数次,我再回头看疫镇,内心涌起的是一股烦闷的心绪。 西南方,东北方,都没有苗三阳他们的人影。 那他们,会去了哪儿? 事情必然会陷入僵局。 解毒和镇压华大夫,必须得完成一项,否则他们出不来…… 还是张炯他们太大意了,太狂妄,否则根本不会出这种岔子。 “跑!” 尖锐的话音,忽地从身后响起! 我打了个寒噤,感受着那凉气儿,不停的往身上钻。 缓缓扭过头,站在我身后的,赫然是华大夫的鬼魂! 他头脸发青,脚尖踮起,随时会被吹跑一般。 摇摇晃晃,他却并没有离开原地。 “你为什么还不跑!”他更为狰狞的咆哮。 明明没有风,我却觉得一阵风抽打在了脸上! 我依旧没动,还是深深的看着华大夫的魂魄。 “为什么一直让我跑?” “是因为,你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自己葬身在此地了,因此,你不想人再继续死在这里吗?”??我话音低沉,一字一句。 华大夫呆呆的一动不动。 我蓦然明白过来了。 他这魂魄……的确如同苗三阳先前说的那样不全。 恐怕,他只剩下来了本能,就是杜绝这疫镇中再有人受害,我能看见他,他就一直在劝我跑。 如今,苗三阳等人中毒,走不掉了,他便不会管他们了。 片刻间,华大夫的鬼魂,挪开了方向,朝着另一个位置慢慢走去。 空寂的话音在村口飘散。 “跑……” “跑……"??我稍稍闭了闭眼,平复下来心绪,才继续往镇上走去。 一个人,是不可能走的。 我想到了镇上还有几个三苗一脉的人,是为了救苗三阳而来。 唐钰从我这里知道的信息不少,他应该都全部告诉了唐卫明? 三苗的人,能解毒么? 还有,他们现在可否找到了苗三阳? 事情还没到最差的境地。 唐钰等人跑了,必然还会回来! 得有两手准备,先确保苗三阳他们的安全。 西北方和东南方,分别是天门和地门。 不过,除了西南人门找到了华大夫尸身,鬼门就只剩下一个旱魃大尸,根本没有镇上村民的尸骸,苗三阳这四门说法,虽然更宏大,但在这地方,好像没起到太大的作用。 我朝着西北方走去。 这是苗三阳口中的天门方向,又是奇门遁甲中的西北乾宫,属于开门。 其中有一条,主应治病求医。 这镇子的构造也挺特殊的,刚好四条主街,只剩下一个东南方街道没去了。 杜门属于小伤,我觉得苗三阳可能不会去那里。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街道都稀薄许多,这个方向,更像是镇尾。 走着走着,我就听到了一个虚弱的喊声,叫我的名字。 第二百零七章 心怀不轨! 我顿足,扭头看了过去。 一间屋舍的门虚掩着,正有个人探头出来,他脸色充满了病态,冲着我招手。 潘寿! 找到了! 内心微喜,我立即走了过去。 到了那屋门前时,潘寿本来想伸手来拉我,可他忽地一僵,顿住手头动作,稍稍开了一些门,示意我进屋。 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痰液味。 屋子正中央烧着一口炉子,炭烧的通红。 这里很热,很干燥。 潘寿本来就削瘦,如今成了皮包骨头,嘴唇全然是细密裂纹。 苗三阳斜倚在墙上,昏迷不醒。 他比起潘寿,更要凄惨一些。 不光是脱水,两人鼻孔外翻,发黑,一样是肺绝的相格! “陈先生……如何了?怎么只有你一人……天医道观的人呢?”潘寿眼神极度渴望,带着浓烈的求生欲。 我默了片刻,才说:“跑了。”??“跑了!?” 潘寿语调拔高,露出惊怒的神态:“怎么会跑了!?” 我没立即回答,走到了苗三阳身前,蹲身下来,我脸色更难看,更为阴晴不定。 忽地,苗三阳微微睁开了眼,因为缺水,他眼睛都发黄。 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华大夫就是这样救人的,我当时离开前,说过被上身看到过的一切。 “没有在之前的位置找到你们,卦象指向东北方,见了那口旱魃,张炯等人太狂妄了……” 我低声,一字一句将先前的经过说了。 苗三阳稍稍恢复过来一些精神,枯黄的脸色,多了一抹惨白。 “看来……我等命该如此……”??“陈先生,你快些走吧……” 苗三阳明显是强弩之末了,本身单纯的阴阳先生,身体就比其余的三教九流要弱。 我摇摇头,低声说:“走,是不可能走的。” 正要说三苗也来了几人的事儿。 身后,却呼啸传来了一声劲风! 苗三阳脸色骤变,却撑不起来身体。 我没敢闪开,陡然转身。 潘寿居然持着一根尺长的铜杵,朝着我当头敲来! 铜杵顶端裹着布,正是他敲锣的物件。 “走!走不了了!一起死!”??“何邛已经死了,你给我们陪葬!” 潘寿语气分外虚弱,脸色却分外凶狠,端的是翻脸不认人! 我心头微沉,面不改色,并没有抬手去接,而是抬腿,一脚抵在了潘寿腰腹间! 他手狠狠下挥,是要敲我腿! 我快速拔出血锈铜剑,直接一挑! 潘寿一样是毒根深种,力气并不大,铜杵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墙上。 “你!”潘寿颤巍巍的抬起手,他鼓动腮帮子,那动作,赫然是咬了舌! “潘寿!若我想走,早就一走了之!” “没有走,自然就还有办法!” “你若再无理取闹,我就要下狠手了!” 我不走,是因为承诺,以及苗三阳。 人都有劣根性,潘寿想同归于尽,就是他的劣根。 退一万步说,他是收了报酬来的,苗三阳才是帮我。 若是让潘寿坏了事,害死我们,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苗三阳颤巍巍的撑起身体,一手捂着胸口,往前走,一手抓住潘寿的手腕! “老潘,你疯了么?” “我……”潘寿脸色一阵变化,他垂下头来,嘴角却溢出一丝血迹。 “陈先生,看来,你已经有对策了,是吗?”苗三阳再看我,眼神稍有一丝喜悦了。 潘寿再度抬头,眼中同样浮现喜色。 显然,苗三阳反应更快,潘寿始终不够聪明。 “对策,不一定,我本认为是唐家主坏事了,阴差阳错,或许这是变数。”我沉声开口,将三苗一脉来了三个人的事儿说了,并说了,带头的叫做苗晋。 苗三阳脸色微微一变,喜色,再度浮现上来。 “他们能解毒?或是镇尸?”我立即追问。 “呼……”苗三阳先吐了口浊气,他才告诉我,是解毒。 之所以,先前他没有让我通知三苗的人,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我会很快回来,三苗相距甚远,未必来得及。却没想到,我耗费了一些时间,天医道观的人也没那么快。 冥冥之中,是命数不让他死在这里,三苗能够通过蛊来解毒。 我眼皮微跳,喜色同样涌了上来! “那还等什么?他们先进来,两处方向都没去……坏了!” 潘寿脸色一变,他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似乎要将肺都咳穿了一样。 我心头一紧。 苗三阳才告诉我,他们之所以待在这里,其一是因为,那华大夫形成的旱魃之身,时常在这镇上游走,那药房不能去,他时不时会回去,此外,地门所属的东南方,是堆积大量尸体的所在,那边儿尸毒最重! 苗晋等人,如果三方都没去,很有可能就是遇到了华大夫形成的旱魃…… 潘寿急不可耐,低声催促我们快走。 紧接着,他率先转身,往外走去。 这时,苗三阳忽地往前两步,他弯腰,朝着地上一捡。 “潘寿,你东西不要了?”他喊了一声。 潘寿急匆匆回过头来。 苗三阳的手却高高扬起,他猛地挥下去。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咔嚓一声闷响,潘寿的囟门直接被砸穿,深深凹陷了下去! 血,快速淌了出来,骨渣的缝隙中,能瞧见一团白嫩蠕动的物事,分外恶心…… 嘴唇艰难的蠕动着,潘寿最终没有说出来一个字,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苗三阳粗重的呼吸着,他一样咳嗽起来,显得很痛苦,煎熬。 我眼皮不停的跳,心头更惊疑。 咳了好一会儿,苗三阳似是缓过一些劲儿了。 “陈先生,你还不够果断。”他话音粗哑。 低头,再瞥了一眼潘寿的尸身。 血液已经开始流淌了。 苗三阳低声继续道:“他先前是真想下杀手。” “陈先生你忘了,你此前要离开的时候,何邛都没有做什么,潘寿就悄悄的靠近你,那时候,他就心怀不轨了。” “此人算是我看走眼了,他没有魄力和度量,反倒是心思毒辣,只能杀了,否则,一旦再出什么变故,他一定是最快翻脸的那一个!” 第二百零八章 上身! 苗三阳的话,让我默不作声。 “对那些邪门歪道,你的确是下手狠辣果决了,或许潘寿并非那类人,让你多了一些宽容心。” “可经验之谈让我必须叮嘱你,恶人他摆明了就是恶人,你对付他即可,这很直面。那种半好不坏的人反倒是麻烦,一念之差,就如同先前你反应慢一些,倒在地上的,就是你陈先生了。” “张炯等人的做法,虽然独断了一些,但避免了一定量的麻烦,如果没有先斩首,何邛肯定会更凶,他甚至不会先来找你,再等问题爆发出来,就不好解决。” 苗三阳再度开口,他手压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我不得不承认,苗三阳说的没有问题,只是,眼见着潘寿死在这里,内心还是有些不适。 毕竟,潘寿没有再下狠手。 可转念一想,等他动手了,我再如同先前狠话那般动手,是不是已经迟了? 那样一来,多少还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阴阳界啊,尔虞我诈,陈先生虽然手段不弱,但心智和经历上,依旧算是初出茅庐。” 语罢,苗三阳往外走去。 我不再停顿,跟上了他。 往前走了些,苗三阳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走。 我心绪稍稍平缓下来。 才注意到,苗三阳另一只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来一个小小的陶瓷杯子,约莫只有一个硬币大小,表面覆着一层透明的膜。 杯子里边儿有一只黑漆漆的虫子,正朝着一个方向用力的钻。 我明白过来,这是一只蛊。 蛊朝向的方向,必然是苗晋等人所在的方位! “寻常大部分蛊,面对这疫镇的环境,远离了宿主都会失控,因此,苗晋他们很难通过蛊找到我,我手头这只蛊,对气味更为敏感,即便是在寨子里都极为少见。” “现在通过它能找到苗晋,其他时候,还有更多的作用,譬如找到食物或者水源,阴阳先生多走在山川之中,陈先生你应该懂这东西的含金量吧。”??苗三阳虽说虚弱,但依旧淡笑着说道,将气氛缓和了许多。 我心静下来更多了。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一处位置,正好是我先前改变方向那个路口。 苗三阳再迈步往前,我们却走向了东南方…… 这边儿的街道,要比先前所有的都窄小,密集,更有许多荒废的商铺…… 绝大部分的铺子门都关着,交叉贴着封条。 粗看是封条,实际上是符。 我隐约从一些破烂的门窗看见了屋内的“人”。 不,并非是人,而是摞起来的尸身,层层叠叠,手脚,脑袋,身躯都乱七八糟的挤在一起,分外可怖。 空气中的异味更重了,我稍稍屏着呼吸,若是大口吸气,我都怕被空气中游离的尸毒所感染。 先前张炯等人给我的药,在鼻翼中还残留着一点点。 这时,苗三阳脚步忽地加快一些,我同样跟着加快脚步。 常年没有人走动的地方,地面多灰尘,我开始看见一些凌乱的脚印了! 过了几分钟后,苗三阳停在一处开着的屋门前。 “苗晋!”苗三阳低喊了一声。 顿时,屋内有了其余响动声,匆匆刚走出来了三个人。 为首的,赫然是那方头方脑,身材矮小的苗晋。 瞧见了我们,苗晋先是一阵错愕,随即就是惊喜。 “三爷!”苗晋快步往前,似要搀扶苗三阳,另外两人速度也快,就到了苗三阳身旁。 苗三阳立即做了一个阻拦动作,咳嗽了一声,说:“先别碰我!你们怎么会待在这个地方?如此多尸体,如此危险?” “这……” 苗晋扫了我一眼,稍有些不满,才说道:“这陈千叩进入此地,相信道士,却不相信我们,只是,蛊虫难以放远,我们只能慢慢寻找,见了一身形鬼鬼祟祟的黑袍人,便跟了过来,一直到了此地,那人反倒是消失了……” “我们本意是捉到那人,定然能问出三爷您的下落。”另一人补充一句。 苗三阳脸色微变,瞳孔稍稍一缩。 “人?这里不应该还有活人……不对……”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苗三阳的身体忽然一阵绷直,他猛地冲着我,以及苗晋三人咆哮:“跑!” 他狰狞无比! “上身!?”??苗晋顿反应过来,他直接朝着苗三阳肩头抓去! 我面色骤变,探手抓向苗晋手腕,制止他碰到苗三阳! 苗三阳往前一窜,就朝着前方狂奔! 另外两人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我反应速度不慢,拔出虎头八卦镜,陡然甩了出去! 却不曾想,苗三阳驻足,手狠狠往回一甩! 他手中本就拿着一根木棍,此刻,那棍子砰的一下打在虎头八卦镜上。 那镜子往后抛飞而出。 我脸色再变,拔腿往前追去。 接住了被打回来的虎头八卦镜,可苗三阳太快了,鬼上身的情况下,压根就不是他本身能跑出来的速度,这一眨眼,他居然就快消失在视线中! 我卯足了劲儿,还想追的更快,忽然间,右前方一道门哗啦一下开了,歪歪扭扭的尸体往外滚,不但封堵住了路,甚至那些人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病死的模样极为阴翳恐怖。 他们直勾勾的盯着我,摇摇晃晃的朝着我逼近。 嗬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我都能感觉到,鼻翼中的药,消散的更快!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快步后退。 苗晋等人同样追了上来,他们的脸色更难看,欲噬人一般瞪着我。 “陈千叩,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要害死三爷!?” 我眼皮一直痉挛,汗珠从额角往下淌,低喝道:“他身上尸毒很重,不同于普通死尸身上的毒素,是旱魃身上的。你碰了就要染毒,还没有能给苗先生解毒,你要是出事了,又怎么能帮他?” 苗晋三人愈发的阴晴不定起来,却没吭声了。 “上身的……是华大夫。”我语气凌厉。 “华大夫?”苗晋带着质问。 “先退离这里,这些东西不是华大夫放出来的,是引你们来的那个“人”!” “华大夫想我们走,不要再死无畏的人,可他的尸体恐怕不这么想!”我一字一句。 “陈千叩,你这都是说的什么?什么人,什么他的尸体?不要拐弯抹角。”苗晋愈发不解了。 第二百零九章 面对华大夫! 苗晋三人对于这疫镇中的一切,全都一无所知。 华大夫身中尸毒而惨死,魂魄同尸身分离,尸身成了旱魃,并留存了一部分魂。 而那分离出来的魂魄,却不停的在疫镇中游荡。 我和苗三阳,潘寿,何邛触碰到他尸身之前,他就在阻拦。 此刻他鬼上身了华大夫,却冲着我们四人喊跑! 缘由就再清晰不过! 我们四人依旧是无碍的,依旧能离开疫镇,苗三阳走不掉了,他将苗三阳这个累赘从我们身旁带走,认为就能将我们逼出镇! 思绪瞬间落定,我沉声说:“我没有拐弯抹角,事情细节得换个地方说清楚,再等下去,我们被这里的尸群困住,苗先生也将必死无疑。” 片刻间,先前出来那些尸体摇摇晃晃的又要靠近我们了。 我们来时的方向,阴风阵阵,所有交叉封在门上的符,都摇摇欲坠,随时会掉落。 苗晋等人不再多言,快速往外走去。 我立即跟上三人。 不多时,我们就出了这片区域。 离开街口时,那些病死的镇民尸身仿佛失去目标似的,没有继续追上我们了。 入目所视,整条街极其幽深,充满死寂。 “怎么找到三爷?你刚才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闭眼,手摁在眉心处,才将这疫镇中所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苗晋脸色变得无比铁青,另外两人同样恨意十足的瞪着我。 “你意思是,那只鬼是想我们走,那他带走三爷,岂不是要对他不利?你还让我们出来?你是何居心!?”那两人中,有一人恨恨道。 “待在那条街,也不会有好处,不是华大夫将他们引出来的,是引动你们的那个“人”。我说过,他的尸身不那么想,尸魂不全,怨念就为主,华大夫的尸身,更想我们死在这里,和他一个下场!”我一字一句,语气严肃。 再度扭头看向苗晋,我沉声说:“两个办法,能让我们平安出去,甚至带着苗先生一同离开,你暂时可以放心,苗先生先前并没有露出死相,再加上华大夫并非恶鬼,他生前就宁愿自己在这里同死,都没有想办法走掉,他是善鬼,只是,他尸身被怨气浸染了而已。” “呼……”苗晋的呼吸粗重,他总算和其余两人不一样,稍稍镇定了一丝。 “什么办法?你说吧。” “其一,是我们找到苗先生,给他解毒后他就能走。”我开口道。 “你在诓我们?”苗晋再度露出怒容。 我面色不改,说:“其二,彻底镇压住旱魃,破掉此地的尸毒,鬼蜮自然会消散。苗先生最多是被华大夫鬼魂藏了起来,我们做到这一切,他自然会将苗先生放出来。” 苗晋的脸色好看了些。 “你这人,虽然有着道士和先生两种手段,但还没有精通,就沾染上了迂腐,完不成的事情靠后说,先说能做的,难道不行么?”苗晋语气稍稍缓和。 “这第二个办法,同样很难完成,先前那张炯太狂妄了,导致地印被毁掉一个,只镇住一头旱魃,想要镇住华大夫的尸身,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如果实在无法完成,那将他短暂制住,我也能将华大夫的魂魄给招回来,同样能找到苗先生被他带去了哪儿,再替苗先生解毒,两件事情,其实算是一件。”我再度解释。 三人面面相觑,或多或少,带着一丝尴尬。 “那人,不,是华先生尸身,进去了。”苗晋再度开口,打破了氛围的凝滞。 我才摇摇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苗晋等人立即跟上我,他们面露疑惑,却没有多言。 先回到镇口不远处的岔路口,我才径直朝着西南方人门走去。 一边走,我才一边告诉苗晋他们,尸和鬼,除了一些特定缘由,会四处游走,譬如华先生现在满镇游荡,他尸身先前还引诱过他们。 那是因为他们各有目的。 此刻,华先生的魂魄藏匿去了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他的尸体,也不可能留在堆满病人死尸的街,而是回到自己身亡之地! 即便不在,我也能有办法,将它引回来! 苗晋才若有所思,看我的眼神,稍稍有了些许慎重。 不多时,我就带着三人,来到了华先生身死的院外。 地面还有不少污血,都是何邛先前流淌出来的,屋内静谧无声,没有半个鬼影子,更没瞧见尸身。 迈步,我率先走了进去,苗晋等人跟上我。 走入屋内,墙上那些凌乱的字,仿佛在跳跃似的,不停的往我眼睛里钻。 一侧靠墙的柜子分外凌乱,抽屉乱开着,装满了污水的一口大桶摆在柜子下边儿。 本身水桶前有个横躺着的掌柜木柜,现在破烂不堪。 我深呼吸,看着那桶,手随时准备掐诀。 污浊的水面,看不见下方阴影,更平静无比。 “你们要有所准备,我要动手了。”我沉声开口,提醒道。 苗晋等人面色凝重,他忽地抬起手来,竟然握着一柄灯盏。 点燃了火苗,那烛火微微晃动,忽明忽灭。 其余两人,身体微微弓起,双手摁在腰间,似是随时准备拿出来什么东西。 见他们有所准备,我镇定许多,停在了桶前。 微眯着眼,我双手不停的掐诀,同时,口中沉声念道:“水界幽冥,五岳龙君。三台华盖,大赐威灵!” “飞步使者,铁甲威神。中五丁大啖,天地肃清。直符到处,欻馘妖精。敢有拒逆,化作微尘。急急如律令!” 当诀法成型的那一瞬,我咒法同时落罢! 污水中,出现了我的倒影! 不过,并非此刻模样普通的我,而是金睛怒目,威严万分。 并且,我双手上落,似是拨开水面! 嗡的一声轻颤…… 那倒影……消失不见了! 水面不停的微颤着,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漆黑的头发,不停的往上涌,水里也在不停的鼓泡。 那头发里头,还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阴毒万分! 哗啦一声轻响,一双被湿发完全覆盖的双手,猛地探出水面,朝着我抓来! 第二百一十章 道法齐出! 我早有准备,蹬蹬后退三步。 与此同时,那两人竟是踏前一步,更探出手,直接捉向华大夫尸身双臂! 我脸色微变,先前交谈的时候,还有出那条路时,我都提醒过啊,不能直接接触到尸身,会有浓郁的尸毒! 不过,下一秒,我就忍住了那股惊疑的情绪。 苗晋等人实力不俗,并不会傻乎乎的不听我叮嘱。 那就必然有缘由!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才瞧见,那两人的双手,甚至是一部分小臂上,都附着满了一种青绿色的虫子,分外恶心,瘆人,却将他们的手掌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 轻微的啪声,是两人捉住了满是湿发的手臂! 随后两人一声大喝,往外重重一拽! 哗啦的声响中,一个浑身裹满黑发的尸身,就被硬生生拉出木桶! 浓郁的恶臭从他身上散出。 苗晋嘴唇不停的蠕动,似是发出某种怪异声响,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灯盏一侧。 本身晃动不已的火苗,竟然慢慢的回归平稳,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地面多了一种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就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那尸身涌去! 这虫子太多,让人密恐都犯了,恶心至极。 顷刻间,华大夫的尸身就被密密麻麻包裹了一层。 火苗燃烧的更大,本身大拇指粗细,此刻,都宛若一个婴儿拳头了! 那两个三苗之人后退两步,苗晋忽地噗了一声,是一口血雾喷出,落在那火苗上。 噼噼啪啪的声响,火苗仿佛浇灌进去了酒精,燃烧的更凶! 那些虫子飞速缩紧,竟像是一层甲胄一般,完全将华大夫的尸身笼罩在内! 就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说实话,我既震惊,又一阵沉默。 自己对三苗一脉人的实力,认知可能过低了…… 对他们的认知,更多还是从苗妤妤身上来推断。 苗妤妤对道士,换句话来说,对人,克制力要大得多,譬如张炯带着十几个道士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小小年纪,就敢驱使着蛊虫,直接对天医道人下手。 却因为实力差距过大,被天医道人杀死所有蛊虫,导致自己昏迷不醒! 此外,当时在那满是畸形儿的学校里,苗妤妤曾表示过,尸鬼太凶,蛊虫会害怕。 苗三阳同样说过这个问题。 才让我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就是三苗擅长对付人,并不擅长对付尸鬼。 我的打算也是,他们能帮我牵制一二即可,豁出去折损寿命,我都得暂时压制住华大夫尸身! 可没想到…… 这苗晋,竟然生生压制住了华大夫尸身! 要知道,没有一符一剑,凭借着一些蛊虫,居然对付了旱魃? 还是魂魄泛青,尸身也化青了的旱魃! 三苗一脉,恐怖如斯! “这,算是镇压么?”苗晋轻描淡写的开口,那两人同样志得意满。 “不,不算,镇压需要用土。”我话音略哑。 “那至少算制住了吧?”苗晋眉头一挑。 “对,算制住了。”我深吸一口气,稍稍往前几步,停在了尸身前。 我正要用招魂咒。 只要将华大夫魂魄引来,再用请三神,自然就能知道苗三阳被藏哪儿了! 甚至还能告知华大夫,此地旱魃被我镇压的事情,他的怨气,必然会进一步削减。 “荡荡游魂……”我刚启唇。??忽然间,一股浓烈的心悸涌了上来! 目瞳紧缩,我死死盯着华大夫尸身! 他的尸体,在缩小! 不,不对! 是他身上蛊虫形成的“甲胄”在缩小! 不,是脱水! 眨眼间,所有的虫子变成了干巴巴的虫干,簌簌落地。 湿发猛地一抖,朝着我脸上,脖颈上卷来! “陈千叩,后退!”苗晋惊声大吼。 距离太近,已经来不及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手中诀法陡变,一手快速凌空画符,厉声喝道:“阳精朗照,阴鬼当衰。神朱赫赫,光耀太微。我今所化,万恶皆摧。三气成火,七气成台。三星俱照,符到速追。急急如律令。” 咒法落罢的瞬间,我手狠狠往前一推! 噼啪炸响,还有呼啸声中,那些发丝刚触碰到我的手,就嗤的冒出一阵黑烟,更有火光冒出! 那些发丝顿时后退,不过,华大夫的尸身却上了前。 他双臂猛的抬起,再度抓向我脖颈,是要将我锁死! 那两个三苗之人反应速度飞快,再度抓住华先生尸身双臂! “哼!”??苗晋重重一喝,他踏前三步,一手摁在了华大夫尸身的头顶!??浓密的黑发,似要涌上他的手。 可苗晋的袖口中,钻出来更多细密的黑虫,形成一道潮水,将华大夫再次覆盖起来。 噗! 一大口血直接喷在了那些虫子上,它们扭动的更凶,似乎还在啃咬! 轻微断裂声中,大片大片的头发落地,露出来华大夫铁青的脸。 尸身和鬼魂是有差别的,鬼魂看上去更为幽怨,尸身则要死寂的多。 顷刻间,那些虫子将脸覆盖了一遍,像是带上了黑漆漆的面具。 我没有后退了,踏前一步,咬破舌尖,手指在口腔中一掠,浸染了舌尖血。 再抬手,指尖便落在他脸上。 虫子外壳坚硬,还透着一股浓烈的冷意,让我打了个寒噤。 这时,苗晋忽地盯着我,面露惊疑。 我没察觉到他的意思,只当是觉得,他以为我会伤到他蛊虫? 可现在来不及思索那么多了。 “咒曰,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诸殃皆退,万鬼潜藏,家宅平安,出入皆遂,人口永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另一手,快速抽出来血锈铜剑,我快速斩下三刀! 这刹那间,华大夫整个尸身再度被包裹,我斩碎不少的虫子,露出深深凹槽。 手指快速的掠动,符飞速的成型。 “师人持咒以刀三斩!灵起时,停柩处,埋避殃煞,鬼见愁,鬼箭羽,血符下镇,凶魂安息!” 后半段符文,更显得精妙无比,一整道血符,从头顶再到腰腹,形成了一个整体! 我精力狂泻而出,呼吸更为粗重,疲软感从身上涌来。 只不过,我不敢停…… 因为,我道行不够! 这大押镇神咒,尽管是用了一年寿命,但依旧是勉强催动。 上一次在废弃医院对付那活尸血煞,大押镇神咒都没支撑那么久,虽说那因为,那活尸血煞和风水相关,是鬼蜮的核心,医院又在死穴上。 但眼前的华大夫尸身,还是青尸级别,更是旱魃! 强忍着一阵阵晕厥感,我再度在华先生尸身上画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借天时,诛凶尸! 我同时快速念着招魂咒! 符落,咒罢! 一道空寂的魂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华大夫尸身旁! 我快速探手,抓向华大夫的魂魄。 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却陡然发生! 那些蛊虫,再度被吸成了虫干,下雨一样簌簌掉落。 我耗费一年寿命画出来的大押镇神咒,直接冰雪消融。 华大夫的尸身,双臂猛地抓住了他魂魄,嘴巴狠狠一吸! 华大夫魂魄在疯狂挣扎,面容煎熬,恐惧。 “跑!你们为什么还不跑!”??饶是如此,他还在尖锐嘶吼! 这电光火石之间,苗晋手中的灯盏熄灭了,不光是熄灭,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不停的碎裂成块。 仿佛先前两次封住尸身,他一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另外两个三苗之人,大惊失色的搀扶住苗晋,快速往外退去! “跑!” 尖锐的声响,钻进我耳朵里。 我瞳孔猛的一缩,双手探出! 一手抓住华大夫一截魂魄,另一手,是血锈铜剑狠狠斩了下去! 我心知,我们三人不可能是他尸身的对手了。 阴差阳错,华先生这魂魄,可能会被尸身彻底同化。 可现在一旦后退,就没有救苗三阳的机会了! 电光火石间,我斩下来一小节魂魄,手瞬间掐出阴五雷诀法,将其收成了一枚符团,紧握在掌心中。 蹬蹬蹬快速后退,我们四人,快速退出了这院子。 华先生的魂魄,忽地一阵扭曲,被他的尸身一口吞下! 轰隆一声闷响,似是天际传来,浓密的乌云遮蔽上空。 本身此地就是鬼蜮,中毒者像是被打了标记一般无法离开。 此刻,乌云仿若铅块,阴沉沉的快要坠落下来,沉闷的雷声滚滚,似要下雨了! 我头皮阵阵发麻! 一旦下雨,那麻烦就更大了! 华大夫魂魄被吞,虽说被我斩下来一小缕,但这根本影响不了大局,他的尸身会在吸收更充沛的雨水后,成为更凶悍的旱魃! 甚至……还会影响到另外那条街堆满的尸身! 对,先前就是这华大夫的尸身引动下,那些死人想要围住我们…… 一旦他控制着那数百,甚至上千死尸,合围我们,不需要他动手,我们四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嘶……”苗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另外两人惊怕的看着我,显得无比懊恼,就像是先前不应该听我说的话一般。 我呼吸分外粗重,摊开手掌,那符团猛地拍向额顶! “一通觉,二通眼,三通耳,四通心,五通灵,六通神!” “上鬼华鹊,上身于某,度其苦厄,急急如律令!” 瞬间,我意识一阵震荡! 就在这时,屋中的华大夫,摇摇晃晃的朝着我走来! 那一瞬,我好似觉得眼前一切,摇摇晃晃起来,甚至能瞧见自己的身体! 某种程度上,这请三神,让我和华大夫身魂达成了一定契合! 不过,也就这一瞬,我感觉自己被狠狠搡了一把,意识回归自身,脑中有着大量碎片一般的信息,稍纵即逝! 我全神贯注,只想着三个字!??苗三阳! 那碎片化的信息,终究消散一空。 只不过,最后关卡时,我已经察觉到了苗三阳的位置所在! 淡淡的白气,从我身上散了出去,是那一缕被斩断的魂魄,要被华大夫吸扯回去。 轰隆的闷雷声更大,随时会暴雨倾盆。 当那一缕魂魄钻进华大夫尸身时,细密的黑发,从他的脸上,手臂,开始重新生长! 他一动不动…… 可危机感更猛烈汹涌了。 仿佛当华大夫再动的时候,他的恐怖,就不会弱于棺材中躺着的那旱魃! 毕竟,那旱魃虽然特殊,是病鬼形成,但华大夫更特殊一些,他生前是天医道观的道士!级别更是不低! “三爷在哪儿!”苗晋低声喝道。 “你们往西北走!有个屋子,烧着炉火,他就在那里!”我哑声回答。 “你呢!?”苗晋先是一喜,随后立即问我。 我死死的盯着华大夫尸身,眼皮跳的更凶。 心头涌上来的,还有一股懊恼。 因为,如果我不招魂的话,华大夫魂魄不会这么被吞噬的,华大夫这尸身的恶念,也不会统一了身魂,马上就要形成一口大尸! 最关键的是,不将其阻拦的话,即便我们找到苗三阳,都来不及解毒离开了! “你们先去解毒,接着立马往镇口走!能出去,就尽量出去!” “我要拖时间!”??语罢的瞬间,我再度掐诀,喝道:“上台一黄除不详!中台二白护身宅!下台三清斩妖精!” 本身倦怠的身体,瞬间涌上来了一股精力。 苗晋等人很果断,快速的朝着我所说方向跑去! 我硬着头皮,迈步再入院内! 华大夫尸身未动,风却分外强劲,吹得他身上的黑发肆虐。 露出一双深青色的眼眸,冰冷万分的盯着我! 他似是想要动弹身体。 可他脸上又变得很挣扎。 一个身体里,宛若两个意识在抵抗! 我心知,是本身华大夫还残留的一丝善念! 若非如此,他尸身现在已经将我扯成两半了! 我再踏前三步,一手点在华大夫尸身头顶! 冰凉感袭来,同时涌来的还有一股刺痛,好似有大量的细针要钻出我的手指…… 我晓得……这是中毒了。 不是现在,是先前就中了毒。 强忍着不适,嗓子的奇痒难耐,我哑声喝道:“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 “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 “部领雷部,火车火铃。六丁六甲,雷将雷兵。威神万变,安心莫惊。誓愿救民,代天奉行。” “大彰显化,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此咒,名为赦雷! 雷法,是道术中最强的一种,无须法器,是借天时地利。 强行催动消耗太大,凭借我的实力,还远远对付不了青尸级别的旱魃! 上一次对付薛広和他的人手,我引动了一次雷法,都消耗不轻。 不过,此时此刻,华大夫即将成大尸,引动天象变化。 这滚滚乌云中,藏着的就是雷! 以咒法引雷,借天时,诛凶尸! 第二百一十二章 妖道,你死! 轰隆! 轰隆! 轰隆! 雷声不再是闷响。 大得宛若要炸破这个天! 炸碎那团云!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抽干了! 就像是一块蓄满水的海绵,被疯狂的用力挤压,榨干了最后一滴水! 先前的消耗,是正常消耗空精力,此刻的榨干,是在三台咒的作用下,本就透支了一次身体。 这种榨干更让身体难受,成了一个空壳! 华大夫尸身的脸上,忽地露出一阵狞笑! 当然,这笑并不是针对我! 他还是没有动! 很快,又成了一种凶恶万分的表情! 我强忍着那股心悸和空洞,朝着院外跑去。 狂风肆虐,电蛇在乌云上不停的钻动,惊雷更响! 当我狂奔出一二百米时,一道闪电豁然划破夜空,落在了地上! 我本应该跑的更快! 可处于人的本能,让我回过了头。 入目所视,是让人暴盲的白光,而白光中,又有一个人,完全漆黑! 刺耳的哀嚎惨叫,被雷声吞没! 轰隆! 轰隆! 轰隆! 这一道白光刚消散,又一道白光亮起。 我只觉得心头骇然,头皮发麻! 这种程度的雷法,还是我第一次使用。 恐怕也很难再度复刻。 与其说雷法,倒不如说只有法,雷是天雷,法是引导。 就是不知道,这种并非是人力的力量,能否诛灭了华大夫形成的旱魃! 当我跑出这片区域的时候,至少降下了五道闪电,全都劈中了华大夫的尸身。 狂风更是大作,呼啸刺耳。 我强忍着虚弱疲惫,继续往前跑去! 当我跑到一处路口的时候,便瞧见了三道人影! 之所以是三道,是因为,其中有一人,背负着苗三阳! 他们找到人了! 我大喜过望! 苗三阳显得极度虚弱,似是昏迷了过去。 只不过,我手指的刺痛变得极为密集,强烈。 低头一看,我心便沉到了谷底,细细的黑色头发,从手指皮肤上钻了出来,格外密集,格外瘆人! 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我快步往前,和苗晋等人会和! 碰面的那一瞬,苗晋等人看我的眼神,都稍稍有些惊疑,我才发现,苗三阳并没有昏迷,他只是太虚弱了,显得极其疲惫,远看昏迷了而已。 “是……陈先生用的雷法啊……” “呵呵……我就知道,陈先生阴阳术不弱,道术更精湛……不过……快走吧……” “旱魃天生地长,要下雨了……恐怕难以劈化……”??苗三阳疲倦万分。 “苗晋兄,我需要解毒!”我深呼吸,看向苗晋。 苗晋压低了声,道:“先到镇口!” 我立即点头,说了个好字。 可瞬间,我就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苗晋的眼神,似乎乱飘,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尖细。 他在说谎? 到镇口,并不会给我解毒!? 我心微微一寒。 只不过这节骨眼上,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先过去。 不多久,我们就到了镇口的牌楼下。 苗晋驻足的瞬间,他沉声道:“你们两人,带着三爷出去!” 那两个三苗之人,立即往镇外走去。 他们出镇口的瞬间,就消失不见…… 随后,苗晋冷眼看着我。 我脸色再变,和他对视的同时,心却坠落谷底。 因为苗晋的眼神太冷漠了,他完全没有要救我的意思。 喉咙的麻痒感,变得更强烈,我忍受不住,开始嗬嗬剧烈的咳嗽起来。 不光如此,眼皮发干,眼睛发干,嘴皮更迅速的变得开裂! 噼里啪啦的声响,是豆大的雨水落下来。 我猛烈的咳嗽中,觉得分外口渴,想要张嘴去接住雨水,可没想到,雨水落到嘴巴里,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更咳,更渴! 不只是手指的痛,更蔓延到了小臂上…… 我都能看见,衣服开始钻出黑色的发丝! “为什么!?”??我艰难忍住了下一股咳嗽,沙哑的问苗晋。 难道,苗晋的心眼就这么小? 进入这镇上,我开头和张炯他们走了,他就容不下我? 还是因为,中途发生那些事情? 苗晋这眼神,即便是我低三下四的讨要,他都不会给我解毒的。 至少,得让我知道缘由! “为什么?”??苗晋的脸色,变得阴厉万状。 他忽然说了句:“陈千叩,你可真能装啊!揣着明白,你装糊涂!瞧见了我,你就没有什么愧疚感?你不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贼!?” 我懵了,更觉得错愕无比。 装糊涂? 愧疚? 贼? 我和苗晋,又有什么仇怨,我偷他什么东西了? 喉咙的麻痒感再次涌了上来,我剧烈的咳嗽着,咴儿的一声,吐出来一大口浓痰,剧痛的感觉,像是刀片剌着嗓子,痛得我青筋鼓起!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这里边儿……有误会!” 我捂着脖子,艰难的解释了一句。 “误会!?”苗晋那张方脸,本身是一股忠厚的相格,此刻却成了尖锐,他咆哮道:“什么误会,能让妤妤没了心蛊?” “什么误会,让她伤及本命蛊虫,躺在寨子里,难以清醒?!” “你是个贼!” “你偷心!你蛊惑!你抢了妤妤!”??苗晋先前也有受伤,也有消耗,显得很虚弱。 此刻,他像是歇斯底里一般,双手猛地掐出手决,细密的蛊虫从他身上爬出来,就要朝着我涌来! 下一秒,蛊虫忽然停下! 他瞪大了眼珠,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用蛊杀死你的,妤妤醒来会发现,不过,我会从你的身上挖出来心蛊,再告诉妤妤,你为了救三爷死了!” “心蛊会回到妤妤身上!” “你,会死!” “她就会忘记你!” “你根本不配染指她!” 蛊虫,全部回到了苗晋身上。 苗晋从腰间摸出来一把匕首,他猛地一挥,大步朝着我靠近! 我再度咳嗽起来,再加上身体被掏空的虚弱,就算拔出血锈铜剑,都没有力气…… 眼看苗晋冲至我身前,那柄匕首,狠狠的朝着我胸膛刺下! 一股莫名的力道,却托起了我的手,并艰难的让我手成拳! 我余光才瞧见,身旁悄无声息的多了一道白衣倩影,不正是吕家吊坠中的女鬼么? 她一手托着我的手,我也是因此握拳! 钉的一声轻响,匕首尖儿刺在了我无名指上! 不是巧合,好似这女鬼刻意所为! 苗晋怒目圆睁,骂道:“果然是妖道!你死!” 再度抬手,他要刺下第二匕首! 第二百一十三章 脱险 他气势汹汹! 可下一秒,眼神就变得极其涣散,宛若魂魄丢失了一般。 那副模样,就和胥江旁,那几个六鬼肆的人,如出一辙! 我心头微骇,陡然扭过头去。 入目所视,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白衣女鬼在我身旁。 身后的,便是魇尸的身影! 纤瘦腰肢盈盈一握,单薄的衣衫,遮不住姣好的身材。 她双眼分外空洞,带着一抹血色,以及蛊惑! 苗晋的身体,开始颤栗起来。 魇尸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随时会消失不见。 按照上一次那几个六鬼肆的人下场,当魇尸的影子完全消失后,苗晋,就要丧命了! 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要看着他死在魇梦中吗? 他来自三苗一脉,口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和苗妤妤息息相关。 他说我偷心。 就能得知一点,他应该就是苗寨安排给苗妤妤的“人”! 我同苗妤妤的关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苗妤妤救了我,表达了自己许多意愿。 我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让苗妤妤,能有遵循自己意愿的机会。 这并不代表,我,满足她的某种意愿,却能够让她再有机会,再找到真正的良人! 让苗晋死,无形之中,让苗妤妤少了一个约束。 苗晋先前想杀我,我杀回去,看似也天经地义! 可……苗晋不是六鬼肆的人,更不是寿喜宫的道士,他没有恶贯满盈,甚至从他的面相来看,他都未曾杀过人! 六鬼肆的人死在魇尸手中,我好歹能归咎于以恶制恶。 苗晋若死了…… 那就不是以恶制恶了…… 人走偏,往往就是从一件小事儿开始。 思绪落定,我沉声,冲着越来越淡的魇尸身影说道:“放了他!” 没有用招魂咒。 我至少得判定一件事情…… 这魇尸,究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尸厉鬼,还是,至少能听得进一点儿话。 灰气消散的更快,魇尸弥散无踪。 我心头一寒,正要在苗晋身上施咒,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空寂的双眼一下子恢复正常。 不是正常…… 是恐惧…… 对,苗晋看我的眼神,分外恐惧,就像是见了活鬼,活尸一般! 他猛地转过身,就要往牌楼外跑! 我探出手,想要捉住苗晋,体力却不支…… 就在这节骨眼上,身旁的白衣女鬼,轻飘飘的往前落去。 看似她慢,实质上,顷刻间就到了苗晋身后,悄无声息的融入他身体中…… 鬼上身了。 苗晋一动不动,静静的站着。 一两分钟后,他转过身来,重新走至我面前,对我恐惧的眼神,变成了另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恬静。 鬼上身后,人会朝着鬼的某种特性去转变,那白衣女鬼就是这种眼睛。 随后,苗晋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手中竟握着那匕首,杵在了太阳穴的位置。 尖端轻轻刺入了太阳穴一点皮肉,血淌了下来。 “救他。”更显得空寂的话音,从苗晋口中传出。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并非是对我说的。 再下一秒,苗晋眼神恢复了慌乱,他颤巍巍的收手,匕首垂在身侧,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悄无声息的,那白衣女鬼居然站在苗晋身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无法形容这一幕有多诡异。 只是,苗晋不敢逃了。 他颤巍巍的抬起另一只手,掌心中,居然趴着一只通体淡黑的蟾蜍,那蟾蜍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 忽地,蟾蜍一跃而起,挂在我一根手指上,刺痛感更强,是它咬在我指尖。 随后,就是吮吸! 蟾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像是充盈了一样,至少得有人巴掌大小了。 我清晰的看见,手掌上那些黑色的发丝倒刺,慢慢的消失不见…… 当蟾蜍薄如蝉翼,透明的都能瞧见,它身体里全都是黑色发丝,全都是尸毒的时候,它咣当一下落在地上,慢吞吞的朝着镇里爬去。 我更觉得虚弱,只不过,尸毒消失了,喉咙里的麻痒感,同样消失不见。 苗晋眼皮不停的跳,哑声说:“鬼大姐……他没事了……” 余光,苗晋还在瞟着白衣女鬼。 悄无声息的,那白衣女鬼消失不见。 苗晋松了一大口气,他看我的眼神,愈发惶恐,转过身,踉跄的朝着镇外跑去。 我喘了口粗气,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指环,又摸出来玉坠看了一眼,有种说不出来的心绪,这才慢吞吞的走出牌楼外。 出疫镇那一瞬,外界,居然是白天。 刺目的阳光晒在我头脸上,整个人身上的晦气,阴气,都在被疯狂驱散。 只是喉咙还是发干,难受。 我只瞧见,远处三道人影,正在快速消失。 其实是四道,只是苗三阳没有行动力,被人背着,重叠起来了而已。 我默不作声。 苗晋他们带着人走,理所当然。 本身,苗晋就想杀我了,只是没得手而已。 他又怎么可能继续和我接触? 隐隐的,我还有些后怕和庆幸。 倒也还好他走了,外界是天亮,他还要杀我的话,我可就没有丝毫办法能够阻挡。 拖着疲惫的身体,我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走了许久,我走到乡道上,并非我们的来路,而是另一条道,本身乡村里头窄小马路就像是蛛丝网一般,四处可见。 一条干净的水渠里,正淌着清澈的流水。 旁边儿的农田里,更有不少农民在做活儿。 我慢吞吞的走过去,蹲在地上,正要捧起来水喝。 “小伙子!莫乱喝啊!”一个爽朗的喊声打断了我的动作。 随后,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村民匆匆走到我身旁,他穿着汗衫,肩头还搭着一根脏兮兮的毛巾。 “这是水库里头,放下来灌溉的水,生水这么喝了,肺里头长长虫哩。” “喝大夜的,白糖水。” 他递给我个脏兮兮的饮料瓶,里头的水泛黄。 我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味道甘甜怡人。 那股劲儿,总算缓过来了…… 大爷一边笑,一边擦汗,说:“瞧你脸白的,晒中暑了?你哪个村儿的,我让我家小子送你回去?赶紧去卫生所里瞅瞅,挂个水儿。” “谢谢,我没事了,大爷。” 身上涌起一股劲儿,我婉拒后,再三感谢他的好意,才问他国道往哪儿走。 他给我指路后,我便匆匆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此行,消耗不少,险死还生…… 不过,收获却不小! 能养魂的萤火枝,就在我怀中! 可这东西,能给那白衣女鬼用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晚辈有事相求 吕家那大宅,鬼气冲天,里边儿更全是黄皮子,阴邪异常。 本来我打算,拿到萤火枝后,给玉坠中的女鬼养魂,她魂魄变得充沛一些了,说不定能透露出来一些东西。 可那女鬼,却极其怪诞。 她居然……能主动引导我,引出来魇尸! 对,先前若非她抬起我的手,苗晋刺不中指环,说不定魇尸没有那么快现身。 甚至,她还能让苗晋毫无反应的情况下,直接鬼上身,迫使苗晋来救我! 明面上看,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可往深处看,这也代表着一种隐患! 就是这鬼,同样不简单! 如果我让她的鬼魂,变得过强,失控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思来想去,心头就多了一丝闷堵。 不知不觉间,我到了国道边儿上。 伸手拦车,运气还算好,差不多十来分钟,就遇到一辆返程的出租车,刚好是空车。 上车后,我稍一思索,就说了枫叶山的地址。 没有去许家。 是因为,虽然许家有老道士护着,但毕竟余文都中了招,一个家族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六鬼肆的人,再动些什么手脚。 我此刻只想找个足够安全的落脚之地,没有必要去冒险,或者,给许家添麻烦。 同样,唐家也去不得。 张炯等人带走唐钰还不知道情况,苗三阳和苗晋等人肯定会回去。 苗三阳对我不会有意见,苗晋那里,却难以沟通。 半天的时间,一晃眼过去了。 当我到了枫叶山半腰时,都快日暮西山。 付了车费,我钻进了茂密的树林。 没有去山顶的澄丰观,因为那里可能有天医道观的人,若张炯在这里,他肯定会问我讨要地印和萤火枝! 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老道士住的枫叶观。 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总算走到了峭壁悬崖所在的枫叶观处。 夕阳光斜射而下,道观褶褶生辉。 经过那峭壁和山路中间的栈道,便到了崖台上。 我一直走到枫叶观前头,双腿都微微发软了。 毕竟……疫镇中接二连三的消耗,让身体完全透支。 甚至我还透支过一次后,用三台咒再一次消耗潜力,说实话,能到这里,完全是那股坚韧劲儿和毅力。 这要归功于我爬老君山的三千台阶。 是硬生生锻炼出来的。 道观内很空荡,似是老道士很久没回来了。 庙门左侧,墙面生根,并在屋檐顶上开花结果的桃树,依旧生机勃勃,那几枚桃子香甜诱人。 又累又渴又饿,却只能望桃心叹,眼前的身体状态,我爬不上去。 拖着疲倦身体,进了道观里头,经过那半截被开凿出来的道像。 走到了老道士床边儿,疲倦终于彻底将我吞噬,我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我睡了很久,睡梦中,竟然嗅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喉咙里冒出口水,腹中咕噜作响。 耳边听到了噼啪声,还有吧唧嘴的咀嚼声。 身下冰冰凉凉……还很硬…… 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地上! 身前一堆篝火,熊熊燃烧,噼啪声由此而来。 咀嚼声,则来自于床榻上,那里盘膝坐着一个道人。 脏兮兮的衣服,油腻的脸,一手捉着只肥美的鹅腿,另一手则持着酒葫芦。 老道士明显胖了一圈儿,双下巴都出来了。 “你这小子,醒了?” “呵呵,趁着老子不在家,进了老子的道观,又睡了老子的床,说着让老子去享福,去满意,老子险些着了你的道!还好我钻研了好几天的道法,再度勘破红尘,知道不可久留温柔乡,立即返回道观。” “若是老子没醒转过来,是不是这枫叶观,都要改姓陈了!?”??老道士不停的吧唧着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酒。 打了个饱嗝儿,老道士才哼哼一句:“小子,告诉你,没门儿。” 我面容苦涩,喉咙却不停的冒出唾液。 说实话,身体消耗的太多,还好年轻,影响不大,但是真饿了,饿的眼睛都快冒绿光。 顾不得那么多,我站起身,冲到床榻旁。 “小子,你干什么!?”老道士作势就要打我。 我一手在他身旁的熟食袋里捉出来一条鹅腿,塞进口中,咀嚼了两下,就囫囵吞咽下去。 “我他妈!”老道士猛地往后一缩,躲到床榻深处的同时,将那袋子也藏匿到双腿间,用道袍遮住了。 一整条鹅腿,很快就入了腹。 对,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和当时抢了那条柯基的包子一样,整个人都缓过劲儿来,舒爽了。 骨头扔进了篝火里,我才拱手抱拳,和老道士行礼。 “多谢枫叶道长留宿之恩。” 我眼神透着一股明亮。 老道士是正道,我并不怕他。 他最多嘴碎一些而已。 就像是先前,他一巴掌就能将我抽出去,却还是让我拿走了吃食。 “油嘴滑舌的小子,滚滚滚,观里可容不下你。” 老道士挥了挥手,显得很不耐烦。 我腰身弯得更低,并没有多言别的,毕恭毕敬的退出了道观。 不过,我没有走,而是背靠着道观门坐下。 深呼吸,调整心绪,当精神完全清醒过来时,腹中又有些饿感,先前并没有吃饱。 微嘘一口气,我抬起手来,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 微微扭头,看向道观内。 老道士还在啃肉,喝酒,压根没理我。 稍一思索,我再度站起身来,束手站在门口,微微低头。 不多会儿,床边地上就多了一地的骨头。 老道士在身上擦了擦油腻,他没好气的说了句:“等着吃骨头吗?小子,你别想赖着不走。”??我没吭声回答。 老道士直接躺了下去。 没两分钟,他又坐了起来,捋了捋蓬乱的发丝,道:“喂,你属门神的?你要不要试试,你躺着,我站在那里,把你盯着看?” “晚辈不敢。”我摇摇头,语气更恭敬。 老道士吹鼻子瞪眼,又说:“你不敢,那你还站在那里?老子做噩梦,一剑穿了你的心!” “前辈不会。”我再道。 老道士:“……” “晚辈,有事相求。”我腰身弯低,道明了意图。 第二百一十五章 笑纳了 本身我来这枫叶观的目的,只是为了安全着想,再考虑是否将萤火枝用在玉坠中女鬼身上。 老道士回来了,却给了我一个契机。 我可以恳求老道士帮我一个忙,取走我无名指上的指环,甚至,还可以让他帮我判断,这玉坠中的鬼,可否有恶念!或是有多少恶念。 去请别人帮忙,是有相应代价的。 可道士和道士之间,却并非如此。 除魔卫道之人,定然有颗良善之心。 就像是老道士在天医道人手中救了我,他真的只是因为天医道观来了澄丰观,封了香客上山的路,那么简单吗? 道念之说,不需明言,自能体悟。 鼾声从观内传了出来。 是老道士睡着了。 我稍稍抬起头来,还是束手站着,一动不动。 一眨眼,半小时过去了。 老道士的鼾声越来越大,嘈杂乱心。 我面色不改,依旧静站在原地,不过,我开始看着老道士。 人,是有第六感的。 尤其是实力高强的人,第六感就更精确。 就像是我每次被人跟踪,只要对方凝视我,我就能有感觉。 鼾声,戛然而止。 老道士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他下床后,气势汹汹的走到我跟前。 我双手拱起,再度行礼。 “呼……”??老道士吐了口浊气。 “小子,有什么事情,非要本道爷帮你,仅此一件,说完之后,立即离观,此后无我允许,就不得再入观内。”??“否则,我将你挂在枫叶崖上,听明白了吗?”??老道士的脸色极为不悦。 “晚辈遵命。”我心头微喜,脸上的喜悦更没有掩饰。 老道士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总之,还是很不满。 我伸出手,手背朝上,将其摊开。 “这枚指环,是一只魇鬼的一缕魂所化,我先前上坤山,遭遇了魇鬼,被带走一缕魂,寻魂回来,又将魇鬼一缕魂携带在身上……”??尽量简明扼要的说明了缘由,以及这指环眼前的“能力”。 “嗯?”老道士眼皮一翻,眸中总算有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一尸一魂,本为一体?缠上了你?”他喃喃问。 “对。”我慎重回答。 “嚯,好小子,身在福中,却不知福!”??老道士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抹羡慕,还有嫉妒。 我是愣住了。 老道士……说的这是什么话? 随后,老道士再度开口道:“尸鬼之阴,多是阴怨,魇尸魇鬼却不同,往往是受困于某执念,死在梦中,再难苏醒,更多的,是无法化解的孤寂!” “这是其一,通过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本道爷可以断定,这魇尸魇鬼,不是什么嗜杀,滥杀无辜的凶尸恶鬼。” “哼哼,那好啊。” “纯阳之气过重,总有心焦难耐的时候,与阴气神交,便不会卸掉纯阳,同样能达到一定程度的平衡,更容易掌控。” “你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就当他,是你师门过身了的先师,祖宗,那不就好了吗?” 我:“……” “你别告诉我,你不会请三神。”老道士一脸的审视和怀疑。 我:“……” 请三神我自然会,而且用了好几次,让胡悦上过身,还让华大夫一缕魂上身。 三神中,上神为各路仙师,中神为过身的师叔师伯,下神,就是灵或者鬼。 只是,老道士的认知,太过“疯狂”,不是太过…… 我不知道用什么合理的词汇来形容他了。 身上起了不少细密的鸡皮疙瘩,我不自然的说:“前辈,我对先师祖宗,师伯师叔,不敢不敬,对下神尸鬼,亦然没有旖旎邪念,前辈是在考验我?” 道士中,有一种很特殊的道士。 说他是歪门邪道吧,他并不纯粹,那种道士依旧正气凛然,替天行道。 可他们……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就是喜尸。 女道好男尸,男道好女尸,甚至有同位相好者。 这种道士,算是走火入魔。 最初的缘由,大抵就是老道士说的神交,平复修行的燥气。 可当无法抑制住自身邪念的时候,往往就会成为心魔。 短期内难以表现出来隐患,甚至会让其在同级别道士中更强,可到了某种程度,譬如三尸关卡前,就会停滞不前,甚至是三虫流出,暴毙身亡! “考验?”老道士嘀咕了一句:“榆木疙瘩。” 随后,他一脸正色,道:“既然你不喜欢,那这东西拔下来,道爷可笑纳了?” 我长吁一口气,说:“任凭前辈取走,晚辈求之不得。” 老道士脸上多了一抹喜悦,他连连点头,说好,便让我坐下。 我盘膝坐地后,抬起手,他顿时捏住了指环,用力往外一拔! 剧痛骤然冒起,像是要攥出来我的血管,筋络! 我发出一声闷哼,身体都要蜷缩在一起。 老道士却语气很沉,喝道:“锁心猿意马,斩伏识杂念,视而不见,听儿不闻!有念无念之问,息息自然归根!气沉丹田,绵绵不绝,上下自然相顾牵持也!” 我心头微颤,意识仿佛被一双手归平,那剧痛的感觉,虽然还在,但勉强能够承受了…… 老道士没有再看我,他专心致志的盯着我手指,双指捏着指环,往外拉扯! 清晰可见,指环脱离了本身的位置,往外挪了一些,都能瞧见手指处的印痕了。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我微微闭着眼,唇间微动,开始念咒,保持住自身的镇定! 我想的很直接,就算伤一些魂都无妨,必须要忍住了,将这魇鬼魇尸和我分开! 否则,眼看着有好处,潜移默化下,绝对让我滋生心魔! 忽然间,痛感消失不见了。 感觉好像老道士停了下来…… 下意识的,我睁开了眼,脸色却巨变。 因为老道士……他双眼略涣散,似是魂儿被勾走了! 可怎么会? 那魇尸,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勾走老道士!? 余光看向身后,我身后并没有魇尸的虚影…… 再看老道士,他有油腻的脸上,却多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十万火急是多急? 我眉头紧锁,心中却多了一抹担忧。 魇尸魇鬼……太古怪了。 是了,游方的阴阳先生,将尸鬼封在坤山之上。 苗三阳作为滇西第一算。理论上来说,他的水平,绝对能够对付某种程度上的青尸,青鬼。 当然,前提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来布置。 他依旧忌惮魇尸魇鬼,就代表,那尸鬼的非比寻常。 老道士说了那么多,他对其有一定的了解。 可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万一老道士自持过高,阴沟翻船,那麻烦就大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当我快忍不住那股心悸,想要用招魂咒的时候。 老道士忽地一颤,他眼神恢复正常,脸色浮现一抹红润。 “这魇梦,还有些意思。” 老道士微叹一声。 “前辈?”我略显得惊疑。 老道士松开了我手上指环,再度细细端详一眼,摇了摇头道:“直接取,是取不下来了,她那一缕魂,化入你的魂中了,即便我强行拽下来,它也会消散,重新以另一种形态出现在你身上。” “嗯,真想要剥离,就得将她尸身放在这里,以尸拔魂,自然能分开。” “魇尸有些意思,必然能解解乏闷,你说那是坤山对吧?小子,算是你走运了,道爷和你走一趟!” 老道士目光灼灼。 我脸色却微微一变。 快速压下神态变化,心却一阵坠空。 正常道士对尸鬼的眼神,绝对不是这种感兴趣的神态。 诛尸灭鬼,是带着一股凌冽气息的。 联系着老道士先前一些说法,便让我胆寒。 他……不会有喜尸的癖好吧? “起身吧小子。”他手虚扶,做了让我起来的动作。 我没动身,稍稍垂头。 “前辈,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儿,得找余道长处理,事关紧要,十万火急,这魇尸魇鬼,回头我再找你帮忙。” 语罢,我起身抬头,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掩藏下去。 “多十万火急的事儿?还能比除魔卫道更急?”老道士眉头一横,才说:“先去坤山,有什么事情,之后道爷给你发话,不麻烦的话,帮你办了!” 先前,老道士可没那么痛快。 “更急,还和天医道观有关。几个道士吃了亏,还有一镇上,死了个天医道观的先辈,成了旱魃。我忽然想起来,必须和他们说清楚。” 我语速飞快,说:“前辈对旱魃,也有兴趣么?如果前辈愿意……” 老道士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哈欠:“没兴趣,还是天医道观那些小儿的事儿,更没有兴趣了,山上凉快,你上山去吧,记得事情办完了来找本道爷,这一缕魂在你身上,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话语间,老道士的情绪归附平常,他转过身,哈欠连天的朝着床榻上走去。 “小子,被饿着了,山上可没多少荤腥。”??哗啦一声轻响,是那熟食袋被扔了过来。 我接住后,恭敬行礼,才匆匆朝着道观外走去…… 很快,我就经过那处栈道,到了正常的山腰林子里。 腹中的确还有些空空,捡起熟食袋里的鹅肉,一边吃,我一边往山上方向走。 心有余悸…… 这枫叶观和澄丰观,本身都是枫叶山上的道观,而且,枫叶观以山名来命名,足以见得,应该要比澄丰观更强一些。 尤其是观主,澄丰观的老观主,对天医道人毕恭毕敬,甚至对张炯等弟子都很尊重。 老道士却能力压天医道人一头。 可为什么,枫叶观如此落魄? 甚至还被寺庙占据了道观…… 这件事情,必定有缘由! 说不定……就和老道士古怪的性格有关,甚至……还有更怪癖的东西。 走了许久,鹅肉吃光了,我在树皮上蹭了蹭手,才取出来电话,联系了余文。 本来我是不想找他的,没了落脚地,倒也没办法了。 很快,余文接了我电话。 我便道明意图,问他张炯等人在不在? 余文才告诉我,跟着我离开后,张炯他们就没回来,我和他们分开了? 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看来,张炯他们,应该是去了唐家,再去搬天医道观的救兵了。 不过,等他们再入疫镇。 那里早已没有他们所求的萤火枝。 刚想到这里,我又忽地一僵。 天医道观所求的,单纯是萤火枝么? 一味药材,何须那么大动干戈? 我隐隐明白,恐怕是华大夫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绝对比萤火枝珍贵。 只是,我没有取到,就是机缘不够,无法强求了。 “陈道长?”余文的问话,打断了我的出神。 我告诉余文,让他给我安排一个隐蔽的住处,不要让澄丰观任何一个道士知道,以免被寿喜宫察觉,更不要被天医道观察觉。 寿喜宫的道士,都是各个道观中的离经叛道之人,有的已经叛出道观,有的还隐藏其中。 澄丰观肯定有人。 寿喜宫对我目的诡异暧昧。 天医道观更不可能让我拿着萤火枝。 余文说好,又问我在什么地方? 我才告诉余文,我已经快要到山顶道观了。 他稍显的惊讶:“这么快?” …… 我们没有在道观门口碰面,刚好,我是从山背往上走的,就同余文在澄丰观背面的后门,入了观,为了安全起见,余文将我安排在他的院落中,并告诉我,虽然我想要他在医院休养,可那地方着实让他不舒服,因此他回了观内,暂时不过问观内任何事情,一直在院里头自给自足。 灯光下,余文的脸色还是有些没有血色的苍白。 伤筋动骨一百天,伤及内腑,就不知道要多少年月了。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余道长。”我话音略低哑。 “哈哈,陈道长,我信你的,摒除魑魅妖魔,你我都在身体力行!” 余文精光满面,说:“他们没杀我,以后必然是他们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哦对了,扯远了,陈道长,你要安静的环境,是要养伤吗?”余文再问我。 “我身上伤势倒不重,只是一些亏空,稍作修养即可,我是想请余道长帮我找几味药。”我回答之余,余文的乐观,还是让我心生感触。 第二百一十七章 传承 我和余文说了几味药材的名字,又问他要了药舂,并告知余文不急,等天亮之后取给我即可。 余文点点头,让我好好休息,便从房间里离开。 其实,先前在枫叶观没睡多大会儿,和老道士的交谈更废心力,再加上爬山,身体早就空乏无比。 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一觉。 次日醒来时,我要的东西,居然全都摆在屋内桌上,甚至还有饭菜。 我饿极了,三下五除二填饱肚子。 才拿起来桌上的几味药材,查看一遍。 我并不会中医,不过,简单的疮药,以及温养的方子,师姐都时常在我耳边提过。无论是先生也好,道士也罢,身魂都是最重要的。 这些方子,简单配药,研磨成粉,或者搓揉成丹,都能使用。 几乎所有道士,都会一点儿粗制的丹丸药粉。 养魂就有几种温补的药材,茯神、酸枣仁、五味子,夜交藤,灵芝。 萤火枝是我没见过的药材,其性太烈,中和之后才能用。 将那些药材,一味一味的放进药舂里,舂碎研磨。 本意,还想老道士帮我看看玉坠。 可他看过指环后,我都觉得,他道心或有一些问题,再不敢将吊坠拿出来。 另外,我回想到一件事情。 师姐之算,算无遗策,几个锦囊都是如此,那我给女鬼补魂,大抵就是在她算计之内,她肯定不会就将恶鬼留在我身边。 处理好吕家的事情,将玉坠留在吕家,这鬼自然不会继续跟上我。 我没有必要横生枝节。 研磨了许久,所有药材都混合在一起,我沾了一点药材粉末,点在舌尖,细细含化后,隐约觉得有股清爽通透感。 不过这感觉十分薄弱。 本身这种药效果就不强,及不上我凝神打坐。 我取出来萤火枝,掰下来小小一截,放入药舂中继续捶打。 沉闷的声响中,那一截萤火枝成了粉末,药粉带着一丝丝暗红色。 我再沾了一点粉末,触碰至舌尖。 还没有等我将其含化,就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清凉感,贯穿头顶! 这不是温养,这种滋养魂魄的药效,简直太过猛烈! 我看着桌上只用了十分之一的萤火枝,喉咙都滚动一下。 还好……只放了一点点,放多了,我都承受不住,那女鬼……怕也未必。 收起剩余的萤火枝,我将药舂里头的药粉抓出来一些,揉捏成了丸子状。 很快,捏出来十几枚暗红色的药丸。 “呼……”吐了口浊气,哪怕是捏药丸的过程中,吸进去一些药粉,都让人神清气爽。 此刻天亮,女鬼出不来。 我稍一思索,拿起来三枚药丸,走出房间。 一眼就瞧见,余文正坐在院内,手捧着一本书看着。 “余道长。”我喊了一声。 余文回过头来,他脸上堆满笑容:“呵呵,早就听见屋内有响动,晓得是陈道长醒了。” “还得麻烦余道长,帮我取一个瓷瓶,嗯,这三枚多出来的药丸,赠与余道长,滋养魂魄有奇效。”??我走至余文面前,将那三枚药丸递给他。 “这……”余文显然有些犹豫。 随后他笑了笑,说:“那余某就却之不恭了,虽说看似只伤了身体,但魂魄依旧有些损伤的隐患。我早日养好这身子骨,也好早日帮上陈道长的忙!” 我笑容满面,说好。 余文接过药丸,他匆匆进了一房间,再出来时,交给我一个两指大小的瓷瓶。 我再回到屋内,将剩下的十余枚药丸放进瓷瓶里。 稍一迟疑,再倒出来一枚,自己服下。 清凉和炙烫的感觉,不停的萦绕着,最后化作一股通透,涌上头顶,自四肢百骸散开。 添加了萤火枝的药丸,这吃上一枚,比我打坐三天,都要神清气爽! 在疫镇中那些消耗,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弥补,除了寿元补不回来,我体力恢复,精神也恢复如初了。 之后的时间,我便在屋内打坐,同时思索着后边儿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苗三阳安然无恙。 那我眼前的事儿,就只剩下吕家的,办完之后,还剩下两个锦囊。 届时,师姐的事情就完成过半,若无别的干扰,我再完成那两个锦囊,就只剩下薛烬一件事儿了。 届时,我就能回山看看! 想到这里,内心都隐约有种澎湃的感觉。 至于吕家本身…… 还得从女鬼身上,知道些许信息才行,否则,事情依旧难办。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夜幕之前,余文敲了敲房门,是喊我出去吃饭。 我出了房间,院内的石桌上摆着几碟子小菜,两碗清粥,以及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一餐饭吃罢,余文由衷感叹:“陈先生不仅阴阳术精湛,道术过人,没想到,这制药的手段也不弱,我服用了一枚那药丸,就觉得精神充沛,再多吃,都恐有伤魂的可能。哈哈,我打算存起来,若是以后受伤,那就是救命良药!” 我笑了笑,简单解释一句,是萤火枝。 余文一怔。 我才说的更清楚一些,天医道观要进疫镇,其中之一的目的,就是萤火枝,薛烬能养魂,那物品到我手里了,制成了药丸,虽说我制药手段一般,但胜在药劲足够,药丸才有奇效。 余文才恍然大悟。 他显得谨慎万状,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才说:“那陈道长,此事断不能和外人提起了……我还没告诉你,先前,张炯来过一次……要老观主派遣了十几名弟子和他们同行,说是天医道人来了,对,要进你说的疫镇,甚至他们还说,你可能死在了疫镇里,我自没有透露你的消息。” 我瞳孔微缩,点了点头。 余文轻吁一口气,又道:“我简单打听了一下,才晓得,原来他们是要寻疫镇中,一个叫做华鹊的道人尸身,那华鹊曾是天医道观的二长老,本身他资质奇佳,若干年前,还是阴阳界一代人物,结果让旁人,也就是现今天医道人的师尊得了执掌的观主之位,再之后,华鹊忽然下了山,天医道观传出通缉文书,说华鹊叛离山门。” “嗯,华鹊身上,有天医道观至关重要的道术和医术传承!” 第二百一十八章 药丸 我心,猛地加快跳动。 传承? 居然在华大夫尸身上? 各山门道观,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传承…… “哎,若是陈道长你得了传承,就算自己不学,拿来和天医道人交换,他必然毫不犹豫的把薛烬给你。” 余文笑了笑,显得有些叹息。 我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他应该不会给,而是会直接强抢,甚至说,我窃走了天医道观传承,当诛!” 余文脸色再一变,旋即才露出忌惮神色。 “倒也是,况且,你我这年纪,不可能再改换山门了,只有山野道观有用,在陈道长手中,算是个麻烦。” “呵呵,届时他们找到传承,却没找到萤火枝,倒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了。”余文笑了起来。 我摇摇头,才说:“不是哑巴亏,萤火枝,是我从张炯身上抢来的。” “啊?”余文再度一愣。 “抢来的?”他额头隐隐冒汗。 我看了一眼天色,天还将黑未黑,索性和余文说了疫镇中发生的一切。 包括华大夫的死,他对天医道观的怨气,我都劝说了。 余文的脸色连番变化,略显得茫然,又隐隐一丝气愤。 “意思是……这华大夫死于拯救民生?可明明……他通知了天医道观……为什么天医道观……” 我默了片刻,回答:“我觉得,他不是叛徒,之所以天医道观的人不去,问题出在当时的道人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那时不会对付旱魃。” 话音至此,我瞳孔再度一缩! 上一任天医道人……有问题? 那问题,只是在于争夺位置,还是其他? 如果…… 我脑子里生出来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旋即我猛地摇摇头。 不可能! 真是那样的话,天医道观早就可以改名叫寿喜宫了。 一代,两代道人,几十年,甚至是百年时间,绝对可以将天医道观从里到外换一次血! 收起思绪,我站起身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 “余道长,我们讨论别人的山门事情,没有意义,要是让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图谋呢。”我说。 “对对。”余文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等会儿,或许会有一些阴气溢散出来,嗯,我会尽量遮掩。”我再道。 “阴气?”余文稍有疑惑,便没多问,只说了好。 我不好多解释。 其实,如果余文没有受伤,我应该会和他说吕家的事情,毕竟两个道士同行,把握更大。 现在我说了,余文怕是会逞强。 转身回了房间。 我先关上了门,捏破指尖的血口子,在门窗上画下化煞的符文。 这并非姜太公符,只有隔绝的效果,不会影响到屋内。 接着,我取出来玉坠,将其放在桌上。 再摸出来瓷瓶,倒出来一枚药丸,放在玉坠旁边。 玉坠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异变。 女鬼,并没有现身。 微嘘一口气,我才说:“你听得到我的话,出来吧。” 下一秒,淡淡的灰气在玉坠上萦绕,一袭白影出现在桌旁,她眼神空寂,似要往屋外走去,却被化煞的符,挡在了门前。 我先前弄不明白,可现在我完完全全清楚了,她要走的方向,从来都是吕家! “吕家,我会回去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将这东西吃下去。”??我指了指那黑红色的药丸。 那女人轻轻瞥了一眼,手指触碰在药丸上。 捻起来后,放在了鼻翼间,轻轻的吸气。 人食杂粮五谷,鬼却不能食,只能吃“香”。 香烛为香,其余东西,同样有“香气”。 往往一些地方闹鬼,人吃的饭菜就没了味道,实际上,便被鬼吃了。 一两分钟后,那枚药丸缩小了许多,从黑红色成了土黄色,似是泥捏的一样。 我能清晰感觉到,那女人的魂,凝实了许多。 再倒出来一枚药丸,她继续吸食。 随着一枚枚药丸被她“吃”掉,她身上的白色气息,成了黄色,又成了黑气……??当第十枚药丸被吸食后,一缕触目惊心的血红萦绕在她身上。 化血的厉鬼!? 养魂的丹药,绝对无法让鬼提升凶厉程度,只是说,她魂魄太虚弱,以至于级别掉落,魂愈来愈厚重,属于本身的“色彩”就会出现。 玉坠中的鬼……居然这么凶! “回……家……”幽怨的话音,从她口中传出。 我更感受到一股情绪涌来,极为悲伤,感染力更深…… 眼皮不停的跳动,我同她四目相对,她眼中的空寂少了一些,更多的还是哀怨。 必然是魂魄变得厚重起来,想起来某些事情! 她才会如此! “吕家,都出了什么事儿?”我沉声问。 瓷瓶中的药丸还剩下两枚,她既然有变化,就不需要继续吃了。 化血后,我便没有把握能收服,她一旦再有异变,麻烦会很大。 结果,女人还是只有哀伤的两个字,回家…… 我眉头紧锁。 是因为魂魄太残碎,才只有这一点简单的意识,回答不了别的问题? 可她先前,明明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都出来帮我了。 忽然,女人迈步,朝着门的位置走去。 随着她靠近门前,门上的符,陡然闪过血光,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脸色变了。 本身用化煞的符,压制住了鬼气,外溢的,余文能帮我解决。 若是让她直接进了院子,厉鬼级别的怨气,太过浓烈,顷刻间就会让整个澄丰观有道行的道士发现! 脑中的思绪快若闪电,我踏前一步,手便落在那女人肩头。 当她回过头来看我时,我指尖一弹,一滴殷红的血,便射进她唇间! “一通觉,二通眼,三通耳,四通心,五通灵,六通神!” “下鬼吕氏,上身于某,度其苦厄,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极其迅速,我手,重重落在她头顶,抓住其天灵盖。 一股极致的冰寒涌了上来。 就像是赤身处于寒冬腊月! 她的身体飞速的扭曲,瞬息间,我掌心中多了一道符。 歪歪扭扭的符文,血红色的笔画,隐约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呼吸急促万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吕家之祸! 着实想不到什么办法,阻止她出房间,正常的道法肯定拦不住,我实力还不够。 这请三神……一是让她上身于我,二就是我去感受她的意识! 对,就和当时胡悦一样。 问不出来,我可以“看”到! 经过华大夫的上身,我心知自己的承受能力。 青鬼级别的华大夫都无碍,这女鬼,伤不到我的魂。 思绪瞬间落定,我毫不犹豫,将符拍在了腰间! …… “一拜天地!”幽细的话音,带着一股充沛的中气,响彻耳边。 恍惚的意识,顿变得的清醒起来。 入目所视是张灯结彩的大屋,周围站满了人,都喜庆无比。 “我”身上穿着鲜红的衣裳,更喜气,眼前还有一些珠帘,是一种盖头,遮住了部分视线。 我反应过来,是瞧见那女人的“经历”了。 “二拜高堂!”??眼前,是一对中年夫妇,两人同样穿戴喜庆,可眼神却带着一丝煎熬,似是被强迫一般。 我能感觉到,身体微微颤栗,对,是害怕,是恐惧,人才会发抖。 这女人,被强迫着拜堂? 再看四周,那些喜庆无比的人,他们虽说在笑,但笑的太假了。 也像是因为某种缘由,被逼迫着假笑! “二拜高堂!”吆喝的礼官儿又喊了一声。 “娘子,为何还不拜堂?” 粗哑的话音近至耳旁。 “我”的视线,才移动过去,入目所视,是一个圆头圆脑的男人,明明是喜事儿,他却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大衣。 不,那不是正常的衣服,黄的,白的,皮毛缝制在一起,有很多细长的尾巴吊着,还有一个个脑袋耷拉着。 脑袋是空的,是因为皮整张扒下,给人一种厚重的阴森感! 女人颤巍巍的朝着前方中年夫妇一拜。 那男人同时拜了下去,显得分外喜悦,满意。 “夫妻对拜!”??礼官儿再高亢的喊了一嗓子。 女人似是绝望了,转过身,要朝着那圆头圆脑的男人对拜下去。 对方却没动,只是笑眯眯的说了句:“你啊,心不甘,情不愿,与我为妻,是你的福分呐。” “你吕家,同样生在福中,不知福,瞧瞧他们,一个个的脸色,倒是我强迫你们了。” “是了,或许你们真认识一个道士,她真的很厉害,能将我杀了。” “甚至她真的还能算出来,我的所作所为。” “可你看看,有用吗?她为什么没来阻止这一切呢?” “还不是怕!?” 男人的话音,逐渐变得高亢,神态变得凶狠! 那一瞬,他那皮毛衣服上被剥皮的头,都猛地抬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女人! 女人一颤,再度后退! “她……会来的……沈道长不会放过你!”??女人似是到了情绪的临界点,尖声呐喊! “好!好啊!” “哼,那我看看,她怎么不放过我!你不愿意心甘情愿的拜堂,我便送你一道礼!让你心甘情愿!”男人脸上闪过一抹病态的色彩,他口中发出怪异的声音。 这时,屋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似是什么东西爬动。 女人的视线在四处看,这同样让我瞧见了骇人的一幕。 这喜庆无比的堂屋中,爬满了黄皮子。 簌簌声传来,好几条绳索悬挂在房梁上。 还有一些黄皮子爬在了一些人的身上。 他们的动作变得古怪,或是不停的撕,抓,自己的脸。 几人开始上吊! 有人怪笑着冲出堂屋。 砰!砰!两声闷响。 是“高堂”位置的中年夫妇,生生撞死在了墙上! 堂屋内乱作一团,鲜血开始飚射,人挂在房梁上,不停的摆动身体,拼命挣扎! “啊!”女人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她不知道从哪儿拔出来一柄匕首,就要朝着心口刺下! 男人陡然一步上前,捉住了女人手。 在我的视线中,那男人的面庞就极近极近,他的凶狠,狞恶,仿佛深深嵌入脑海中! “你想死?呵呵,死不了的,偌大一家族,都如此迷信一个不敢来救你们的道士,嗯,先生,或许,她真的有些本事。” “可我杀了你全族,再将你带走呢?她到了沈家,不过瞧见一片尸骸,如何?” “她真有本事,那想要找我,也如同大海捞针!” “吕纱,你的族人,是因你而死的!若是你心甘情愿的嫁,再和我说清楚那沈仙清的来头,本事,等她上门的时候,让我杀了她!你的族人,就不会遭此横祸!” “现在,你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最后,我会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呵呵,他们的魂魄,我会全部拘禁起来,若是你还不听话,我就让他们相互吞吃,你拒绝我一次,就让你吕家蚕食掉一人魂!” 男人的语气抑扬顿挫,吕家的一条条命,好似蚂蚁一般,随时能被他碾压。 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悲怆而又绝望。 “我救了你……”她断断续续,口中不停的喊着。 男人还是冷眼,没有丝毫的变化。??过了不知道多久,堂屋内变得极度安静了,屋梁上满是悬挂的尸体。 地面上也有许多尸身,或是吞刀自杀的,或者是撞墙身亡的。 血,淌了一地。 那女人,也就是吕纱,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身体还在颤栗,还在啜泣。 那男人感受不到,我却能感受到。 吕纱……在咬舌! 舌头上,已经多了一条伤痕,血,不停的往腹中流淌。 咬舌后,又未曾将血吐出来。??她痛,不光是心痛,还是身体在痛。 “你可以起身,和我对拜了,等会儿我会去收起他们的魂魄,呵呵,你还是能听话的,只要你听话,他们就可以好好的投胎,你这些族人,都还有来生。”??那男人语态漠然。 吕莎猛地抬起头来! 我能瞧见,那男人眼瞳中闪过的错愕。 下一秒,吕纱猛地往前一扑! 哗的一声,那男人脸上,竟被扯下来好大一块肉皮! 猩红的指甲,尖锐而又细长! 不光如此,指甲还在变化,朝着另一种颜色转变。 那男人惊恐万状,口中颤栗:“活见鬼了!怎么可能……你怎么就诈尸了!?你什么时候死的?” 一声尖锐的惨叫,从吕莎口中传出! 那声音太大,太重,让我意识都一阵涣散! 再等我醒转过来,亦然站在澄丰观的房间中。 玉坠还是在桌上。 女人站在一旁,她两眼不停的淌着血泪,魂体在逐渐消散。 第二百二十章 出马仙讯息 “你救过他?他恩将仇报?” 我依旧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耳朵好似还听见惨然尖叫声。 吕纱却完全消失不见,玉佩上多了一丝触目惊心的血光。 我目光久久不能挪开。 让吕纱上身,我看到了不少东西。 看到了吕家人“自杀”的缘由。 看似是自杀,实际上,是被黄皮子迷惑了而已。 而吕家的黄皮子,是来自吕纱的惹“祸”进门? 只不过,吕纱完全不知道对方是那种人。 我还听见了沈仙清这三个字,是师姐的名字…… 事实上,师姐果然和吕家相识,甚至吕家,还认为自己受师姐庇护…… 只是,吕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师姐却不知道。 对,苗三阳还说过,吕家的运势太好了,这种机缘太好,肯定会有问题。 难道师姐,就不知道这一切? 还是因为,当时师姐的实力并不够?她并没有看出来? 又或亦,在师姐不在的时候,吕家发生过某件事情,得到了“机缘?” 这些事情,只能揣测,却没有实证,更没有佐证了。 我并没有看到胡悦和华大夫所经历的那般完整。 甚至不知道,吕纱为什么会有一缕魂在玉坠中。 如果师姐回去过了,为何,吕家的事情还留下了尾巴?甚至要交给我出师来解决? 如果师姐没有回去,那更不可能拿到这玉坠…… 这是一个前后矛盾的地方。 那棺材中,是吕纱的尸身吗? 撇开这个事件中,相关于师姐的矛盾点,似乎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将玉坠中,吕纱的魂魄,归还于尸身内。 将吕家不散的亡魂,全部超度,让其消散。 清理掉吕家的所有黄皮子! 至于那男人,若现在还活着,绝非中年,他在吕家里,还是在别处? 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就是师姐回去过吕家了,只不过,以当年她的本事不足以对付那男人? 因此,她只能带着吕纱的一缕魂离开? 时至今日,吕家依旧沉浸在当年的血色屠戮中,师姐则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我去善后? 若这样一想,事情的逻辑,好像就通畅了。 只不过…… 师姐会不会太信得过我? 还有,让一个和自己息息相关,承受自身庇护的家族,承受那么多年煎熬,让师弟来历练,才解决这桩问题。 那师姐对于这件事情,是否有欠妥当的地方? 想到这里时,我深呼吸,重重的吐气,驱散了这种荒谬的念头! 师姐不会欠缺妥当,她必然有更周全的考虑! 那只要我完备的解决吕家麻烦即可! 想到这里,我从桌上拿起来那枚玉坠,将其放入怀中。 随后推开门,一眼就瞧见,余文慎重的站在我门前,他背对着我,地上贴着不少的符。 有些符已经卷曲了,显然是被阴气冲撞过。 听到响动,余文回过头来。 “麻烦了,余道长。”我微叹。 “倒是不麻烦,就是先前一闪而过的气息……应该是一头化血的厉鬼?陈道长,你什么时候收服的?刚才是在尝试超度?”余文慎重问我。 我点点头,并未明确回答余文,而是拉开了话题,问他能否帮我取来一些法器? 对付六鬼肆那些人,除了铜针外的所有法器,我全都消耗干净了。 余文点了点头,他才说,他房间内法器就不少,可以全部留给我,总归这段时间,他用不上了。 随后,余文就示意我进他房间,一起去拿。 我便没推辞。 要解决吕家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苗三阳被苗晋等人带回去,我便不打算再去找他。 一来是苗三阳没有义务一直帮我,二来,苗晋想杀我,接触多了,难免出现问题。 从余文房间出来,时值午夜。 两人脸上都有困倦。 我问余文,他知不知道仙家?或是荆州有什么人知道仙家? 余文迟疑片刻,才说:“仙家,多来自于北方,我们荆州地处西南,少之又少,有,也是北边儿的出马仙带来的,很少有自生成仙家的例子,狐黄白柳灰,对,就是这五种。” “荆州有没有了解仙家的人,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可以打听打听。” 顿了顿,余文让我先好好休息,他去联系几个朋友,若有什么信息,明天应该能告诉我。 我点点头。 他才回房间,而我也回了屋里。 一夜无梦,只是半夜的时候,醒了好几次。 都是因为吕纱出现在身旁。 以往,她魂魄薄弱时,很快就会消散,回到玉坠中。 可现在,她魂变强了,反倒是可以一直不散去了。 唯一庆幸的是,她没走出房门,阴气也没有外溢多少。 否则澄丰观必然会大乱! 一直到次日,过了五点后,我才沉沉睡着…… 再等我醒来时,都要临近中午了。 起身出了房间,余文就在院内,依旧在看书。 “余道长,我得走了。” 吐了口浊气,我并没有先问仙家的消息。 吕纱这样,隐患太大了。 “这……”余文稍显的一丝不解,随后才说:“看来,陈道长又有事情要处理了,我也幸不辱命,打听到了一些信息。” “这么快?”这一次,换我诧异了。 余文笑了笑,才道:“是运气好,刚好一朋友,接触过一位出马仙,我以前都不知道,荆州还会存在这样的人,那出马仙的道行,十分不简单!若是用实力来看,应该相当于老观主。他豢养的是黄仙,哦对,我朋友的话,原话是堂口,不是豢养。” “当年,他曾住在一个家族里,就是吕家!” “或许陈道长你不知道,毕竟,那个吕家很多年前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脸色却变了。 余文所言…… 出马仙?吕家!?那么巧? 不,这不是巧合! “当年吕家不得了啊,如日中天的时候,就连唐家,都不能望其项背。” “只不过,哎,吕家的运势太好了,好像风水出问题了,接连开始死人,怎么都止不住,甚至就连先生,道士,都不敢去插手,不敢去解决了。” “对,他们最后好像打算办一桩喜事,和那出马仙联姻,寻求出马仙更多的庇护,结果,那出马仙也扛不住吕家的灾运,受了不小的伤,险死还生才逃出来。” “陈道长,你去找他,绝对能打听到你想知道的仙家信息,地址,我给你要来了。”??余文抬起手,递给我一张纸条。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隐隐于市 纸条上,自写着一个地址。 可我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余文这番话,同苗三阳所说的有许多地方重合。 只不过,又有很多地方是苗三阳不知道的。 譬如,苗三阳只说了,吕家豢养了某种东西。 可事实上,黄皮子并不是吕家养的,而是出马仙携带的。 至于余文说,吕家打算办喜事儿和出马仙联姻,好得到庇护,实际更并非如此。 是吕纱救了那人,那人却逼迫吕纱就范! 三个信息重叠在一起,这件事情,在我脑海中有了一个脉络。 吕家在某个时段,风水极佳,如日中天。 这期间,吕家的大小姐吕纱,救了一个出马仙的命。 却不曾想惹祸进门,那出马仙垂涎她,从而逼迫吕纱就范。 吕家,真的是因为风水出问题,所谓的满则溢,导致家族不停死人吗? 有没有可能,就是暗中黄皮子作祟呢? 而因为吕家的家业太大,羡慕妒忌的人,就开始以讹传讹?不懂的人,更是听风就是雨? 越想,我就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性越大。 本身荆州这地方的人,对于出马仙的了解就甚少,当年苗三阳,还才刚有点儿名声,更不可能看出细节上的问题。 当吕家所有人被害了,吕纱甚至当场郁结而亡,成了活尸。 那出马仙受伤溃逃。 此后师姐赶来,她或许当时的实力也不够,只能将吕纱镇压在棺材里,带走一缕魂? 出马仙则早已逃之夭夭。 时至今日,吕家的事情就落在了我的肩头,成了对我的一种历练? 或许,师姐并不知道出马仙的事情。 又或许,当时的师姐,也未必是那出马仙的对手。 而那出马仙,并没有彻底放过吕莎,直到现在,都有成片的黄皮子,将吕家当成了巢穴! 当我想清楚所有的事情,并且将这些串联起来后。 再度看纸条上的地址。 我心头逐渐升起了一股浓烈寒意。 这出马仙,晓得我的存在了吗? 当日吕家中,吕纱的魂出现,算是暴露? 甚至那些黄皮子,还想要从我手里夺走吊坠,被我发现了意图,才停下来,没有继续靠近我…… 如果说,他知道我了。 我却不知道他的情况下,返回了吕家,恐怕就会凶多吉少! 呼吸略显得急喘,心却镇定不少。 给吕纱补魂,是正确的决定。 不然我想不到出马仙这一茬,更不会让余文帮我打听。 “余道长,此人叫什么名字?”我问余文。??“黄汕。”他回答道。 “好。”点点头,我不再多言,将地址记下来后,收了起来。 同余文再度道别,我便从入观的后门下山,并没有在任何人眼中暴露踪迹。 出了枫叶山后,我打了辆车,并未直接前往吕家,而是去往余文给我的地址。 再等到了地方,这是一个很有烟火气息的居民街。 日杂百货,五金,粉店,面铺子,还有各类小商品,琳琅满目。 街头更有个杀鸡店,围着不少人,烫毛的开水锅蒸汽腾腾。 干活儿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拔毛的速度飞起。 我微微皱眉。 余文给我的地址,就是这杀鸡店,人,却并非那出马仙。 让吕纱上身的过程中,我是见过那出马仙模样的。 外貌和年纪都对不上。 我并未靠近,站在很远的地方观察。 过了一两个小时,阳光没那么炽烈,杀鸡店的生意逐渐冷清下来后,我才瞧见,那老板捡起来好几个鸡头,凑在一碟子里,又弄了一碗鸡血,进了铺子内。 再等他出来后,则开始收拾卫生了。 我依旧在远处静等着,直至傍晚时分,老板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这时铺子里头出来一人,带着一顶毡帽,压的很低,似是遮住部分脸。 可脸并未完全被遮住,还能瞧见,他半张脸圆圆的,整个脑袋也是圆的。 他年纪不小了,皮肤上满是褶子,像是风中残烛一般。 并没有站着看,老人在帮那年轻人割喉,放血。 两人操持着,总算忙得过来了。 微嘘一口气,我定了定神,迈步往那边走去。 等到了近前,瞟了一眼那老人。 老人专心致志的杀鸡,都没注意到我的举动。 “老板,杀一只鸡。”我喊了那年轻人一声。 “哎!”他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头的活儿,走至鸡笼子旁边儿,和我介绍鸡的种类,价格。 我随便选了一只。 那人就回头看了老头一眼,说:“爸,你等会儿先弄这个。” 他指了指我选中的鸡。 老头笑了笑,虽说半张脸受伤,显得很可怖,但他笑的很慈祥。 并且,他和我对视了一眼。 我便尤为注意这一眼! 老头是出马仙,并非什么阴阳先生。 那他就绝对无法在我眼前伪装什么! 若他当日就在吕家,并且知道了我的存在,就绝对会有反应! 不过,这一眼很稀松平常,老头还问我,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摇摇头,说没有。 等了约莫半小时左右,鸡宰好了。 我提着袋子走远。 一直到这条街的另一头,我才停下来。 心中犹有思索。 这黄汕,在搞什么鬼? 大隐隐于市? 他那天,的确不在吕家,看见我,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黄皮子不是人,应该描述不了我的长相。 不过,黄汕肯定知道,吕家出过的“事情。” 我要去吕家清理掉黄皮子,将吕纱的魂归于身体,甚至是将其超度。 那就避免不了,一定会和黄汕接触! 那……是先在吕家,速战速决,再来找黄汕,替吕家讨回一个公道。 还是先用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天色愈来愈晚,太阳西下,慢慢成了夕阳,暮色逐渐取代了白昼。 我思索了半晌天,才做了决定! 一旦在吕家动起手来,黄皮子必然会通知到黄汕! 那就先下手为强! 目扫这条街道的风水,我仔细的分析着。 同时,我思索着铺子里那年轻人,喊黄汕爸,心头顿有了算计。 恰巧路边走过一环卫工人,我上前,将那只鸡塞给对方。 那环卫工人是个老太太,喜笑颜开,不停的和我道谢。 三两句话打发她离开,我便进了五金店,买了手指粗细的钢条,让老板把顶端夹成尖头。 再进一旁的日杂店,买下一袋子烧烤用的木炭,以及一根木头柄的扫帚,便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在路边,等着天黑。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天医道观薛烬,替天行道! 我此时所处的位置,距离另一头的杀鸡店甚远。 并且,我所选的不显眼,并非是正常视觉上的不显眼。 风水的基本核心是方位,方位有八卦五行,亦有奇门遁甲! 杜门,小凶,多平和,主隐匿! 其方位属于东南巽宫,巽为风,风过无痕。 在这种位置,人就会显得分外普通,即便是有人经过,都不会注意到。 甚至会下意识的忽略。 我也没闲着什么都不做,将那木柄的扫把用刀切下来一段,我开始以刀尖雕刻。 一个栩栩如生的木人,逐渐成型。 这木人的模样,是那年轻人。 一个木人雕刻好后,我立即又雕刻下一个。 一大截木头,被我用掉了一多半。 天,彻底黑了。 这条街白天多热闹,天黑后就多安静,路灯的光线更晦暗,将我的影子拉扯到了路面一般长。 收起东西,我径直往杀鸡店的街头走去。 等到了店门外,鸡鸭的屎尿味,血腥味,依旧扑鼻而来。 我很快便选中了一个位置,将其中一根手指粗细的钢条插了下去! 那位置正对着铺子门中心,尖头朝上,属于顶心! 应在家中男主,心脏,或者是头部出问题。 下一刻,我将一个木人慢慢旋进了尖端上。 就像是这钢条,将一个人顶起来了一般! 因为不确定这家中的男主人,究竟是黄汕,还是那年轻人,我用这种方式,就可以直接将煞引在那年轻人身上! 甚至,因为木人塑性,会应煞更快,再加上他平时杀鸡宰鸭,身上血腥气太浓郁,周遭的怨气充沛,会一同成煞。 最迟,今天夜里就要起效! 随后,我又在另外两个位置,这屋子两个对角外,插下另外两根钢条,以及木人。 先前买的木炭,我逐一放在了钢条下边儿。 再沾染了地面的污血,再地上写下几个字。 “害人不浅,终有报应,我天医道观薛烬,替天行道!”??我速度其实很快。 淡淡的灰气,夹杂着一股血气,都开始萦绕在地面的钢条上了。 深呼吸,不敢停顿,我快速到了路对面,钻上了东南方的一棵梧桐树上。 这地方烟火气强,街道老旧,路边的树都枝叶繁茂。 密密层层的枝条下,我的影子都没有透出去。 调整呼吸,我静静的等待着。 透过枝叶缝隙,还能瞧见铺门正前方插着的钢条。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淡淡的火苗,从那木炭上冒了起来。 火苗的光很暗淡,路灯的光,仿佛变得明亮许多,还能瞧见,钢条上出现了细密的水珠。 黑红黑红的颜色,分明是血珠! 钢条最顶端插着的木人,开始渗血…… 我不停的调整呼吸节奏,使得自己保持镇定冷静。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铺子门,竟从里边儿被踹开! 两道门扇重重砸在墙上,一个圆头圆脑,半张脸毁容了的老头儿,急匆匆走了出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人,不正是那年轻人吗? 黄汕极其急躁,低声说:“儿啊,你撑住,医院近着呢,爸马上就……”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黄汕的目光,落在了门前的钢条上! 下一秒,他的视线,再落至我写的那几个字上! 他身体在颤栗,面相变得凶狠,暴躁。 “出来!”??低吼的声音,带着一股极强的穿透力! 他眼神分外锐利,四扫周围。 我保持自己的视线,并没有一直在黄汕身上,而是用余光瞟着。 人有第六感,实力越强劲,第六感就越准确。 我要是直视着黄汕,下一秒就会被他发现! 随后,低吼声成了粗重的低吟。 “我知道你在这附近!”??“黄某没有得罪过天医道观,更鲜有得罪道士,这三十来年,待在荆州,更没有害人性命。” “我已退隐!我儿更是一个普通人!你何故伤我儿子!?” 啪! 是那根钢条被黄汕踢翻了。 再接着,又是两声闷响。 我余光能瞧见,黄汕快速将店铺门前都排查了一遍。 不仅仅是踢翻钢条,更将那三个木人捡走,地上着火的木炭,则全部踩灭,甚至踩成了齑粉! 随后,他阴厉的四扫一遍,似是确定周围没人了以后,才背着年轻人朝着路口方向走去。 我待在树上,并没有下来,保持着极度的警惕。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 一道身影回到了铺子前头,不正是黄汕吗? 他阴沉沉的四扫了一眼,才再度离开。 再等了十余分钟,无人回来了。 我这才跳下树来。 事情,并没有完。 伤了黄汕的儿子,他得带人去医院。 祸水东引,薛烬拿着我的命,那他给我背一口黑锅,被一个出马仙盯着,自是无碍。 我快速走过四周,捡起来了黄汕弄翻的三根钢条。 我停在铺子正前方,地面有个凹坑的地方。 先前插钢条,就是这里,被黄汕踹翻后,留下了凹坑。 我测算了一下距离,大约前方一尺左右,先将钢条尖头朝下,狠狠往里一戳! 直至戳到底端后,我才拔出来,如法炮制,戳出来了三个洞。 随后,我将三根钢条,尖头朝上,完全插进了洞内,最后用一柄铜剑剑柄,抵着尖头,将其往下压了一指深。 这一样是顶心! 不过,效果从直接针对那年轻人,变成了针对这家的男主人。 若黄汕是男主人,那黄汕就要一直心神不宁了,他实力强劲,没有那么容易被伤到。 可对于那年轻人来说,他就要饱受煎熬。 最后,我将戳下三根钢条的位置,仔仔细细的处理了一下,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一时半会儿,黄汕绝对发现不了这里,除非他请一个本事不弱的先生来看! 这期间,他,或者是他儿子,就不可能睡个安稳觉。 黄汕既要想办法保住儿子性命,还得记恨薛烬! 这吕家,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他都不一定能够顾得上了。 我从另一方向,离开了这条街道。 走了很远很远,才松下来那口气儿。 对于黄汕所说,他退隐,他没有得罪道士,甚至没有伤害过普通人,我只觉得嗤之以鼻。 吕家那几百口,就不是人命了? 至于他儿子,顶心煞不足以直接害死人。 父债子偿,黄汕造的孽,他受一些苦,并不算枉害了他。 天,逐渐亮了。 一夜未睡,稍有些困倦。 不过,我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直接前往吕家!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近棺 黄汕父子两被我用风水算计。 此时此刻,正是黄汕手忙脚乱的时候。 我一旦休息了,就等同于浪费这珍贵的时间! 一个白天,哪怕就是半天,都足够办很多事情。 赶路途中,我不停的思索着一些细节问题。 很重要的一个点,还是关于黄汕的。 他是出马仙,豢养黄仙,可为什么身边儿没有黄仙? 我仔仔细细观察过,那杀鸡铺,四周的确没有黄鼠狼。 有句俗语,叫做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黄汕的儿子,都不忘了把鸡头摆成盘,弄成一道菜,甚至还倒鸡血碗。 单纯的是黄汕好这口? 我并没有进那铺子里面。 还是取决于警惕性,铺子有住人的后院,后院里头还有什么东西,就不确定了。 有可能黄鼠狼就在里边儿。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黄汕是真的想金盆洗手了,将所有黄仙都留在了吕家? 只是这退隐,这金盆洗手,却还依旧让一个偌大的家族,承受夜以继日的煎熬,这很讽刺,更是毒辣。 …… 等我到吕家外的那条街的时候,才六点多一点儿,初阳还没有露出云端,天稍稍有些发阴。 空气中弥散着昨晚没有散尽的烟火味儿。 路边儿却摆满了各种菜贩子的摊点,或者是农民的摊位。 早餐店食客络绎不绝,烟火气好似从没有在这条街消散。 我去吃了两碗面,多加辣椒,疲惫都扫去了不少。 本身昨夜除了精神集中一些,并没有干多少事儿,我不怎么累。 随后,我便进了吕家所在的那条街。 青砖围墙上,打满了红圈儿的拆字。 正对着围墙的另一侧,待拆的各种平房,二层小楼,和先前一样荒芜,空寂。 我再看吕家那堵墙。 上一次来这里,鬼蜮的范围其实已经扩大了,甚至还让吕家的死人都来盯着我。 按理来说,鬼蜮没有天黑天亮的区别。 可这吕家的鬼蜮,却并没有刻意的变大? 是里边儿的鬼,不敢散开区域,还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吕家的变化? 不多时,我来到了恢弘的宅门前头。 两座残破不堪的石狮子,给人更强烈的破败感。 院檐下的白灯笼,随风微微晃动。 我微眯着眼,平复着呼吸,以及心绪。 低头,抬手,瞥了一眼无名指上的指环。 纵然,内心有一股抵触感。 可我不得不承认……或许在吕家中,我得用上它。 黄皮子太难对付了,甚至要比黄汕难缠。 虽说黄汕身为出马仙,实力更强劲,和澄丰观的老观主是一个级别的。 但,他毕竟是个人,是人,就会受到风水的影响,身边环境的制衡。 我伤了他儿子,还留下隐患,持续不断的中伤他们,再祸水东引,黄汕就无暇顾及到我。 黄皮子只是畜生,畜生的思维更单一,却也更悍不畏死。 而黄皮子,还不是简单的畜生,属于开化了灵智,和妖物无异。 长吁一口浊气,我迈步上前,走到了吕家的大门下。 当我驻足的那一瞬,白灯笼,瞬间变得鲜红如血,黑漆漆的喜字,却像是不停晕染的墨水一样,拼命扩大,可一直都束缚在红灯笼上。 我推开了吕家的大门,门后的一幕,却诡异到了极点。 成片成片的人,少说得有上百,乌泱泱的挤在大门口。 大门并不宽敞,两侧有长廊,正面是园林,因此,那些人高低错落的站着,十分拥挤。 有吊死的,舌头吐的老长,脖子上是深深勒痕。 有溺死的,身上不停的溢出水来,寒气逼人。 自刎,自焚,撞墙,吞刀…… 各种各样死相,分外恐怖。 我眼皮跳得很凶。 他们没有在院墙下守着,反倒是在院里头等我? 是怕直接将我吓跑了?! 深呼吸,我摸出来了苗三阳赠我的虎头八卦镜,正打算驱散他们。 这吕家最核心的,不是这些枉死的人。 虽然他们是被黄皮子害死的,怨气冲天,但,毕竟很多人面对黄皮子无力抵抗,怨气最重的,当属于咬舌自尽的吕纱! 她是眼睁睁瞧着父母族人死在面前,甚至被黄汕用族人魂魄逼迫就范。 最后她承受不住,更不愿意成为他人亵玩之物,选择了死,更因为怨气,当场就成了活尸血煞,报复黄汕! 想要解决吕家的问题,就必须先从吕纱入手! 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身旁,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白衣女子。 不正是吕莎吗? 淡淡的血色萦绕在她身上,独属于化血厉鬼的气息,分外强烈! 恐惧,从那些鬼身上传递出来。 须臾间,他们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实际上,他们是躲藏到了各个阴暗处! 厉鬼对于普通鬼来说,太凶。 他们恨吕纱,自然就怕吕纱。 血泪,悄无声息的从吕莎脸上淌下来。 她莲步轻移,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微微吐了口气,立即跟上她。 吕纱所走的方向,赫然是当时成亲的大屋,也就是吕家的核心堂屋。 上一次,我和苗三阳经过这一路的时候,见了不少鬼,有吕纱走在前头,那些鬼却不敢出现了。 当然,还是因为她补了魂,变凶了。 若是最开始的模样,可能那些鬼,会疯狂的扑她,将她吃个一干二净。 因怨生恨,往往就顾不得这怨气如何而来,更会忘了,吕莎一样是受害者。 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了一间大屋。 屋檐下是鲜红的灯笼,不停的随风微晃。 灯笼上的喜字,宛若一根根利剑,要钻进人的眼睛里。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横七竖八的涂抹满了白色石灰,更贴着乱七八糟的布,上边儿画着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浓烈的怨气,从那棺材上不停的溢散出来。 上一次,我都没觉得,这棺材的怨气会那么重。 就好像感受了吕纱的死亡,就更能切身体会这里的悲哀一样。 悄无声息的,我身旁的吕纱,竟往前走去。 她来到了棺材旁边,手,是去撕上边儿的符! 噼啪的声响,白气疯狂滋生。 吕纱一声惨叫,便消失无踪…… 第二百二十四章 棺封尸,开则亡 吕家太寂静了! 这惨叫声便仿佛穿透了云雾,在整个吕家大院之中回荡,萦绕不断! 棺材上那些符布,更像是瞬间紧缩一般,将整口棺材,都死死裹住! 簌簌的声响,随之传来! 是一只只黄皮子,从阴暗的角落里,不见光的房梁里钻出来。 成片的黄皮子,簇拥在堂屋门前的地面上。 更有一只老的都脱了毛发,一块光秃秃,一块癞子毛的老黄皮子,趴在了那口棺材上! 就好像我刚才进来的太快。 吕纱的动作太快! 直至此刻,它们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了一样! 细密的咔咔声,是黄皮子在尖叫。 圆溜溜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它们摇头晃脑,不停的扭动身体,将贼眉鼠眼阐述到淋漓尽致! 棺材上的老黄皮子,重重咔咔两声。 那些小黄皮子,顿时不停的扭动身体。 很快,就组成了一个字。 “鸡。”??我顿时就反应过来,上一次我们离开的时候,苗三阳说了,要送上活鸡赔罪。 其实,在没有让吕纱上身之前,在不知道黄汕这出马仙存在的时候。 我对这里的黄皮子,都没有那么重的厌恶之情。 它们杀了吕家那么多人。 占着吕家的地盘,居然还想要吃鸡? “想吃鸡,我告诉你,鸡在哪儿。”??我面色不改,径直朝着棺材的方向走去。 那老黄皮子,顿再发出凶狠的咔咔声。 小黄皮子立马形成了另一个字,滚! 并且,起码十几个黄皮子,直挺挺的立了起来,就像是人一样,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头一沉。 本意是它想吃鸡,我就骗它几句,伺机动手,能靠近它,当然是最好不过。 可这些畜生东西,还真够机敏的。 深呼吸,我正准备动用针法。 道术中,针法的威力不是最大的,可覆盖面最广,这些黄皮子集中在一块儿,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很大! 上一次苗三阳中招,再加上那狭小环境,才让我中招,这一次,我十分注意周围一举一动,不会让任何一个黄皮子靠近身边! 顷刻间,那些黄皮子居然又动了。 再度组成了两个较小的字。 “玉。”??“鬼。” 随着老黄皮子不断的咔咔叫着。 字样又变了,成了:“凶!碎!”??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群黄皮子都知道,玉坠里有鬼,鬼很凶,居然要让我碎掉玉? 可能吗? 吕莎的凶狠,就是它们一手造成的! “乾元亨利贞!”??我毫不犹豫,起手,就是一大片铜针挥出! 还在组成新字样的黄皮子,不停的尖叫着,四下逃散! 杵在最前头那十几个站起来的黄皮子,凶狠的朝着我冲来! 大片大片的浓郁黄雾,从它们尾巴下边儿冒出。 上一次我中招的根本原因,就是嗅入了这种味道! 快速后退之余,我再度使出一招道法,铜剑攒射而出! 五六个黄皮子被我钉死在地上! 不过,其余黄皮子好似发现了我的弱点。 噗嗤声中,大量的黄雾浓烟,不停的弥漫开来,将整个堂屋都死死封锁起来!我只得快速后退,更觉得心惊肉跳! 正面对付黄皮子,它们虽然古怪,但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抵抗。 只要避过那种臭气,便多半用不上魇尸了…… 这让我松了很大一口气。 毕竟……走入邪路,可能就是从第一步开始的。 我差不多退出去十几米,那黄烟笼罩着堂屋。 隐约还能瞧见,那秃了一部分毛的老黄皮子,不停的上蹿下跳,仿佛十分焦急! 尖锐的咔咔声不停响彻。 我瞧见了七八只黄皮子,钻进了堂屋外的林子中,似是朝着吕家外冲去! 顿明白过来,它们是要找黄汕报信? 且不说它们找到黄汕要时间,黄汕过来一样要时间。 风水还在不停中伤他们父子。 一时三刻,他绝对来不了吕家! 没有心急,我就那么静站着等。 黄雾,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散了。 这雾来自于黄皮子放屁,而黄皮子,总不能一直放屁。 这就和蛇毒一个概念,蛇伤人的毒,也无法一直不停的淌出! 当堂屋再度清晰进入我视线中时。 那老黄皮子,显得凶厉万状,直挺挺的立在棺材上,就像是个小老头子。 小黄皮子快速的组成一个字。 “危!”??散开后,它们再度组成一个危字! 就在这时,那老黄皮子猛地从棺材上窜了下来! 它匍匐在地,快速的冲向我! 我心头陡然一寒,咒法间,手狠狠挥出! 叮叮当当的声响,三柄剑居然全都刺了一个空! 老黄皮子的动,仿佛给了其余那些小黄皮子信号,它们都发狂一般冲向我! 不光如此,从另外几个阴暗角落处,居然冲出来几个白毛黄皮子。 对,最开始我中招,就有一个白毛黄皮子,最后被我伤得不轻! 这种阵势,哪怕我动用指环,引来魇尸,都恐怕招架不住! 这些黄皮子爬上我身体,都不用控制我上吊,一人一爪子,就能把我勾个千疮百孔! 我快速转身,朝着廊道另一头的远处狂奔。 奔逃之余,我不忘用铜针,或者是铜剑,针对那些小黄皮子,不停的下死手! 老的我打不中,小的这些,却一个个被我刺中要害,钉死在地! 尖锐的惨叫声,不停的在院内响彻。 一追一逃,我身上的法器逐渐消耗了七七八八,两度来吕家,我算是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就借用这一点,绕回原来的位置,捡起来法器,再度诛杀小黄皮子。 洒下二三十具黄皮子尸体后,那老黄皮子总算察觉过来不对味儿了。 它不在追我了,消失不见…… 包括那十几只白毛的黄皮子,同样随老黄皮子一起消失。 它们就像是一个引导,小黄皮子全都隐匿进了林木中…… 我微眯着眼,略平复呼吸。 当我回到堂屋之前的时候,果然,瞧见那些黄皮子全都回来了,堵在堂屋大门口的位置。 老黄皮子拼命的冲着我咔咔尖叫。 余下的小黄皮子,组成的字小了很多。 这一次,它们连尾巴都用上了,组成了一段话! “棺封尸,开则亡!” 第二百二十五章 青煞! 正面所对,没有给这些黄皮子靠近我,控制影响我的机会,它们便节节败退,此刻就像是鬼一样,胡说八道,“鬼话连篇”起来。 是了。 对于它们来说,棺材里头的吕纱,的确足够凶狠毒辣,连黄汕的脸都抓下来一块。 吕纱的怨,必然恨不得啖食黄汕血肉,将黄皮子全都剥皮抽骨! 它们自然不想我开棺! 事实上,我手里那块玉坠中,有着吕莎一部分魂魄,她并没有多怨毒,至少,展露出来是有理智的。 将这部分魂,注入尸身中。 吕纱大概率不会诈尸,这应该就是师姐的目的。 我便可以想办法,超度她,驱散整个吕家的怨气了! “滚!” 我冷冽的喝道。 老黄皮子变得更凶悍,咔咔从尖锐,都快破音了。 小黄皮子依旧保持那句话的样式,没有动乱。 心,沉下来的更多。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 万一黄汕那里出变故,过来了,我就得功亏一篑! 思绪落定,我双手顿掐出来诀法,低声喝道:“阳精朗照,阴鬼当衰。神朱赫赫,光耀太微。我今所化,万恶皆摧。三气成火,七气成台。三星俱照,符到速追。急急如律令!”??咒法落罢,手势同时落罢。 双掌猛地往前一推! 噼啪声接连作响,那群小黄皮子中,有一团皮毛顿时焦糊一片,冒出阵阵火光。 尖叫声同时响起,它们疯狂四窜,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一斩去天殃,天逢道路鬼……”??咒法再起,我踏前三步,手掠过腰间,顿射出数把铜剑,桃木剑! 先前那道符,更多的效果是诛尸灭鬼,黄皮子身上邪气重,自然会受损。 而这斩桑咒,不光针对尸鬼,活物被剑洞穿,又能落得几分好? 小黄皮子死伤不少,余下那些,再也不敢留在堂屋前头,全都跑的无影无踪了。 余留下那十几个白毛黄皮子,以及那秃毛的老黄皮子。 说实话,所有小黄皮子加在一起,都没那些白毛黄皮子给人的震慑大。 只不过,它们一样充满了惊怕,似是被我威势吓到。 我再度要掐出诀法。 这一次,并非是寻常道法,而是雷法! 普通的雷法,凭借自身精气催发。 强横的雷法,需要天时地利。 强行催动,也会损耗精元阳寿。 此刻,并没有天时地利。 我掌心,五指间,出现细微的电弧。 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我眼神死死盯着那老黄皮子,气机将它完全锁定! 清晰的便感觉到了那老黄皮子的畏惧! 我其实也才反应过来,山野精怪最怕的绝对不是道士。 年份越长的东西,越怕打雷! 雷是劫难! 我的确不了解仙家,可它也脱离不了精怪这一范畴。 启唇,我正要喝出诀法! “咔咔”一声惨叫,那老黄皮子宛若离弦之箭,冲进了堂屋对面的林子。 它一跑,剩下那些白毛黄皮子,全都没了主心骨,从堂屋内四散一空! 我手决顿时散开,太阳穴不住的痉挛,抽跳。 催动雷法,不是我真的想用,真的觉得自己命长。 而是在赌,赌它们被我惊走! 畜生总归是畜生,住在人的地方再久,道行再深,气候再足,一样成不了人,没有人的胆魄。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仔细分辨了地面那些黄皮子尸体,确保留下来的都死绝了,这才往前走去。 进了堂屋后,一阵难闻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黄皮子盘踞在这里太久了,味道太重。 驻足在棺材前边儿。 头次来这里,完全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吕纱的棺木。 此刻,布上的鬼画符就在眼前,我稍一分辨,就看出来了一些熟悉。 有相当一部分符,带着师姐的笔迹! 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符,来自于他人手笔! 这应证了我一部分想法。 当初师姐的确实力还不够,镇压吕纱,都需要人帮忙。 深呼吸,平复心绪。 我开始一点点揭开棺材上的符。 符布上不只是有符文,还有一些湿痕变干后的痕迹,那老黄皮子,简直将这地方当窝了。 恐怕,当初师姐暂时平复了吕家的麻烦,就没有再找黄汕算账。 或是因为没找到黄汕,或是因为被蒙在谷中,不知道他的存在。 几分钟后,所有的符布都被我小心翼翼揭开,曝露出下方完整的棺材。 棺盖表面还很新,四周钉满了封棺钉。 我逐一将封棺钉全拆了下来,才慢慢推开了棺盖。 入目所视,棺底静静躺着一具尸身。 她身穿鲜红的嫁衣,头顶的位置,遮着一块红布,似是红盖头。 双手交错在胸前,压着一样物事。 那东西表面是玉质的,像是两片吻合在一起。 白皙的食指青葱如玉,压根不像是死尸,只是女子睡着了一般。 微嘘一口气,我摸出来了玉坠,正要将其放在女尸头顶。 理论上,头顶囟门藏魂,玉坠中的魂,就要回到尸身中。 忽地,一阵风吹来。 这风明明极小,却怪异的将整个红布盖头都吹起来了。 红布搭在了棺材边沿,曝露出了被遮掩的女子面颊。 细嫩的肌肤,宛若羊脂白玉,略施粉黛,双颊腮红。 粉唇莹润饱满,鼻梁精致挺翘。 这……果然是吕纱! 只不过,皮囊更真实,她那一缕魂,更多的是空寂,像是随时会消散。 这不腐不化的尸身,却栩栩若生。 只是……一种淡淡的寒意萦绕在心头。 因为,吕纱尸身没有闭眼,她双眼是睁开的,眼睛泾渭分明,却并非黑白,而是淡青中,裹挟了一抹黑。 死不瞑目是正常的…… 可她,眼睛居然是青色? 这就意味着,吕纱鬼魂并非是厉鬼,她尸身更不是血尸煞,而是青尸煞?! 额间隐隐冒出汗珠。 人是有胆魄的,和实力挂钩。 我打不过血尸煞,不过,不会被吓到,只是警惕。 青尸煞,饶是才接触过华大夫的,却依旧让我心难以平静…… 毕竟,华大夫那里,我用光了浑身解数,都没将他怎么样,得亏是他本身的魂魄不恶,抑制着尸身,没有伤害我,让我用完了招数跑了。 深呼吸,我缓缓将玉坠放上吕纱头顶。 心悸慢慢压了下来。 因为,这吕莎和华大夫尸身,差别不大,吕纱一样有部分善的魂魄在我手中。 正当玉坠将贴在她囟门上的瞬间。 淡淡的幽凉,忽地从身后传来,像是有个人,紧贴在我背后…… 它一样俯身,几乎挨着我后背,挨着我耳朵了。 轻微的呼声,是一口凉气儿吹在我耳根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姑爷,你走什么呢? 我其实很小心谨慎,黄皮子一定是全都走了。 那我身后又是什么东西? 不可能是人…… 鬼? 可我对鬼,一样警觉,甚至比黄皮子还敏锐。 怎么可能有鬼悄无声息的接近我!? 右手,僵住不动,无法放下去。 额头,一阵冷汗涔涔。 我才瞧见,竟然是我左手,捉住了右手。 这一幕分外古怪荒诞,却偏偏发生了…… 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冒着阵阵血光,血丝就像是树根一样,凸显在皮肤表面。 左手背上,皮肉更加扭曲,似是形成了一张嘴,唇微颤动。 凉气儿在耳边萦绕不散,一个声音钻进我耳中。 是一个女声,她在说:“不行。” 头皮忽地一阵发麻。 是魇尸和魇鬼! 她在阻拦我?! 意识控制着左手,一根根松开了手指,我没有管身后。 是,魇尸虚影会出现在我后方。 这不止一次发生过了,可她做不了什么。 右手正要全部落下,整个人,却猛地一阵失重! 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不,应该说是在重组! 冰寒的感觉,笼罩全身,侵入了四肢百骸。 我眼前所视,不再是那口棺材,不再是吕莎的尸身,而是……一具美颜的女尸。 她穿着单薄的白衣,似有月光照射她身,薄薄的衣衫下,是玲珑剔透的一具身体。 右手并没有握着玉坠,反倒是捏着女尸的脸…… 不,不应该说是女尸,而是魇尸? 我……被招魂了? 并非是最开始那样,无形中一缕魂被招过来,我自己都不知道。 而是全部的魂?! 就宛若那些六鬼肆的人,宛如苗晋那样? 恶寒的感觉贯穿身体,我陡然要松开手,直立起身体。 可没想到,身后似是被一只手往下一推! 身下是魇尸,背后,必然就是魇鬼! 魂魄的存在,和有皮囊完全不同,我身体很空,轻飘飘的没有力道,直接落在了魇尸身上。 魇尸的眼睛,忽地一下睁开了。 纤细的睫毛,弯曲略长,那眸子分外好看。 那五官,更是惊为天人! 对,用一个词语来描述,就是天姿国色! 可我弄不明白啊! 魇鬼和魇尸,为什么这个时候,将我招魂过来? 她想做什么!? 视线,和魇尸空洞的眸子对视。 “她,有鬼。”??阴柔的话音,钻进我的耳朵,麻麻痒痒,却在我脑海中回荡不止。 随后,那麻痒声变得分外尖锐。 “走!”??一个字,声调却越来越高!越来越尖! 我感觉耳膜都要被刺穿了! 眼前的一切,再度支离破碎。 我还是站在棺材旁边,还是弓着腰身,右手,还是悬在吕莎的尸身上。 手中握着的玉坠,冰冰凉凉。 左手并未捉着右手腕了,而是紧紧捏着棺材一侧,指关节都在发白。 指环边缘红得发黑。 呼吸万分粗重,我瞪大了双眼,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魇尸和魇鬼,是提醒我凶险? 可还能有什么凶险呢? 玉坠是师姐给的,事件是锦囊中的。 师姐,可能害我不成? 倒是魇尸魇鬼,就是因为害我,而我们才有了关联! 我该信任谁?一眼就能明白了! 思绪落定的瞬间,玉坠贴在了吕莎的头顶。 她尸身,微微一颤,死不瞑目的双眸,竟缓缓的闭上了。 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我堪堪松了口气,却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正打算后退两步,稍作休息,试试看能否超度了吕莎,再尝试超度整个吕家大宅的人。 怪异的一幕,却发生了。 棺材里的吕纱,就那么顷刻间,便消失在我眼前! 淡淡的灰气不停萦绕着,形成了浓郁的雾。 这雾气不停的萦绕着,粘稠的遮蔽了我的五官六识。 淡淡的笑声,像是银铃一般悦耳。 可……宁听鬼哭,莫听鬼笑! 鬼笑,是幸灾乐祸,是算计! 这吕纱,怎么回事!? 明明是师姐给我的玉坠,师姐引导我来做这件事儿的啊!? 淡淡的恐惧感,萦绕上了心头,并非其他,吕莎是青尸! 不光如此,一般化煞尸,魂魄都在尸身内,而吕纱有一缕魂师能出来的,是玉坠中的魂,归还于身体。 她就是破尸中的一种,会更凶,更难以控制! 师姐的计算,出了问题?! 没错了,肯定是出问题了! 要么,就是我没有分析出来师姐真正的目的和引导!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我食指中指并拢,竖在唇间。 咒法声低沉,不失严厉。 眼前的灰雾,逐渐有了散开的征兆。 当灰气完全散尽,眼前的一幕,更令人心头恶寒阵阵。 棺材,居然也消失不见。 堂屋变得干净了许多,还有人影在晃动着。 对,是吕家“自杀”了的那些家人,仆人,正在收拾着黄皮子尸身,以及留下来的残局。 还有许多人,静静的站在外边儿,目光怔怔的看着我。 他们面无表情,死板的死人脸,却也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几个人先往前,朝着我走来。 其余人随后,似要将我围堵在中央。 我脸色骤变,立马闪身,换了一个方向,纵身一跃,双手陡然抓住上方房梁,身体再猛地往前一甩,爆发性的力量,让我整个人挥甩出了堂屋,重重落至外边儿地面。 结果,当我站起身时,眼前还有两“人”。 他们面貌属于中年,稍有一丝丝熟悉。 其实,对吕家所有人,我大都见过一遍,真要仔细看,都是熟悉的。 这两人的熟悉程度更高! 因为,他们是吕纱的父母! 在让吕纱残魂上身的过程中,我瞧见了这夫妻二人,生生撞死在了吕莎面前! 两人同时伸手,似要搀扶我站稳。 我只觉得寒意涌上来更多,后退两步,站稳后,立即朝着出吕家的方向,匆匆走去! 这吕家……有问题…… 鬼虽然不像是先前那么凶厉了,但却太古怪。 就像是一瞬间,让他们从怨气中醒了过来,开始有了逻辑思维,就像是活人一般做事! 行走在廊道上,身后却有脚步身紧紧跟随。 细细的腔调,忽地钻进我耳中。 “姑爷,你走什么呢?” 我一个激灵,寒意骤生。 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对我紧追不舍的,赫然是一个穿着黑衣,衣冠笔挺的礼官儿。 他头戴着一顶小圆帽,脚下速度飞起,脸上的笑容,十分兴奋喜悦,真像是吕家在办大喜事一般! 第二百二十七章 婚书! 头皮噌的一下就发麻了! 管我叫姑爷!? 这鬼,是疯了? 来了吕家两次,此地于我来说,已经轻车熟路! 可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论我怎么走,居然一直在这条长廊上。 明明我走出去,又经过了花圃,庭院,却依旧会回到长廊中。 是鬼打墙! 那礼官儿,就一直跟在我屁股后边儿,满脸堆着笑容,穷追不舍。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雾气,我最开始没有感觉,来回在长廊上走了四次,我才瞧见那淡淡青雾的存在! 恶寒贯穿了身体。 是吕莎! 她困住了我! 正常情况下,吕家这鬼蜮就算是凶险可怕,都没有困住我的可能。 吕纱却不一样,她是青尸煞,又是破尸鬼! “吕纱!”我猛地驻足下来,厉声喝道。 “师姐留给我历练,送你回家,驱散你怨气,驱散吕家怨气,是她对吕家的因果,你想害我?枉顾和师姐之间的认识?做一凶尸恶鬼?”??我声音格外大,在长廊里形成了回音,连绵不断。 那礼官儿却没停下脚步,到我身后了。 “姑爷,来吧你!”他兴奋万状,抓向我肩头!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诸煞皆退!” 单手勾符,瞬间一道符光乍现。 那礼官儿一声惨叫,便溃散成了灰气。 吕家的鬼,除了吕纱之外,级别都不高,只是数量够多。 我轻而易举就能打散! 怪异的一幕却发生了。 那礼官儿……并没有消散太久,居然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脸更加凝实,鬼影更厚重,甚至眼睛里头,都浮上了一抹青意,隐隐约约,和吕纱有几分神似! 这院内,随处飘散着吕莎的鬼气,被普通鬼吸食进去,就让其多了青尸,青鬼的气息! “姑爷!”礼官儿兴奋尖叫,再度扑向我!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诸煞皆退!” 再一道符乍现,那礼官儿却并没有消散,只是原地抽搐了一下,再度逼近我! 头皮阵阵发麻。 我快步朝着前方疾走。 吕家的变化,太过可怕了。 若吕纱想杀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 我开始觉得,不是礼官儿疯了,是吕莎! 她想留下我,是想死尸嫁阳,来个阴阳婚配? 这怎么可能!? 视线所看,长廊变得扭曲,我走过的亭台,变得扭曲,花圃变得扭曲。 当扭曲到了极点的时候,视野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才瞧见眼前的路径,居然是返回堂屋,而并非是离开!远远已经能瞧见堂屋的影子了。 还能瞧见,屋门前,似是站着一袭鲜红身影,凄楚而又期盼。 额间汗水豆大豆大一颗。 小腿肚子有股转筋的感觉,是走了太久,这路重复的太多…… 难道…… 走不出去了!? 就在这时,左手无名指,传来一阵冰凉和刺痛。 悄无声息的,一道略显得虚幻的身影,出现在我身旁。 赫然是魇尸。 当她出现在我身边那一瞬,扭曲感再次出现。 我身边的长廊,变得脏旧,破烂不堪。 更前方瞧见的堂屋,哪儿有什么张灯结彩,同样脏乱,陈旧。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在堂屋正中间。 门前并未站着人,尸体是杵在棺材中! 我所瞧见的,竟是一场幻觉!? 可下一秒,那些脏乱变得扭曲,再度恢复干净…… 视线,就这般重叠,分外可怖。 “走!”??尖锐的女声,在我耳边炸响! 正是魇鬼的声音! 我猛地调转身体,朝着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礼官儿没有跟着我了,身旁萦绕着淡淡的血气,魇尸就是血尸煞,再加上她本身属于奇尸的一种,并没有被吕纱的鬼气侵扰。 我再走过先前经过那些花圃,庭院后,总算没有回到这条堂屋外的长廊上,而是走到了另一条能出吕家的走廊! 心跳的速度,咚咚咚的加快,几乎在嗓子眼里,快要蹦出来了! 吕家的事情,太过荒谬。 我得立即离开,才能想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让我没想到的是,走到这处走廊尽头,瞧见吕家大门的时候,同时,还瞧见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横拦堵住了大门。 棺材前头,赫然站着身穿鲜红嫁衣的吕纱。 她双手捧着一本玉质的册子,此刻,本来相夹关闭的两页,被她打开了。 幽婉的声调,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唱腔,在宅门前萦绕回荡。 “陈家有子,陈千叩,吕家幽女,吕纱。”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师长为媒!天地为证!山河为盟!” 头皮更阵阵发麻! 吕纱的目光,落至我身上。 她空寂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期盼,更多了一丝怜爱…… 除此之外,又多了一抹怨毒和阴狠! 前者的情绪是针对我的。 后者的情绪,是针对我身旁虚幻的魇尸! 那幽婉的腔调,忽地消失不见,变得分外安静。 吕莎的身影,猛地消失不见。 下一瞬,她竟陡然出现在我身旁! 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 她的手,居然硬插进了魇尸的头里! 魇尸双臂猛的抬起,死死的捉住吕莎手臂! “走!”??尖锐的声调,在我脑海中炸响! “不!”??吕纱猛地扭过头来,她那天姿国色的死人脸,显得分外惊慌。 尸鬼的惊慌,本身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恐怖。 我哪儿敢驻足! 拔腿,朝着吕家大门冲去! 虽说棺材挡住了门,但门洞高,棺材不过挡住了半截而已,我纵身一跃,整个人便冲出了吕家大宅!??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吕家宅门外,那长墙下,乌泱泱的,出现了数百个鬼影,他们疯狂的探出手,拼命的往前抓! 我头皮阵阵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惊慌后退数步,他们拼命往前,鬼蜮的范围,肉眼可见的变大,半条街都被占据了! 我只能走在另外半条街上,朝着出口的位置狂奔! 腿越来越发麻,尖锐的呐喊在我耳边炸响,像是在我脑海回荡! …… “陈家有子,陈千叩,吕家幽女,吕纱。” ……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 “师长为媒!天地为证!山河为盟!” …… 我感觉,脑袋都要裂开了! 眼前,终于瞧见了街道出口。 我猛地一头窜了出去,整个人一阵失去平衡,重重滚倒在地,连续滚了十几圈。 脑袋里的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哄闹,是大片目光,以及嘈杂的议论纷纷。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位师兄 头痛欲裂,身体冰寒。 整个人好像阴气阳气失衡了一样,不停的冒着冷汗,将衣服都浸透了。 天是黑的。 不知道是刚在吕家过了一个白天,还是已经一天一夜,又一个晚上了。 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月亮。 街道上的灯火通明。 围着我的,就是夜市上的食客,还有就近的摊贩。 一个激灵,我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耳边听到了卧槽,靠,一类的惊呼。 左手的无名指一阵剧痛,就好像断裂了,没有那根手指头一样。 低头,我盯着左手无名指,指头是还在的。 可那指环……居然消失了。 空空如也的手指,让我心猛地一阵落空…… 我想尽办法,用尽浑身解数,甚至都找了老道士,帮我拔掉这指环,都没能拔掉。 此刻消失,就代表着我身上那一丝魇鬼的魂出去了。 她却是为了让我脱困,留在了吕家大宅里…… 阴暗的注视感,让我打了个寒噤。 抬起头来,我才瞧见,那路口处,居然多了一个人影。 不,是鬼影。 黑漆漆的衣裳,圆帽子,颀长的身形,苍白的脸颊。 赫然是那礼官儿! 不过,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界限,他只能站在街道后,不能走出那路口。 吕家形成的鬼蜮,竟一瞬间侵蚀了那条街道。 那要多久,它就能扩散到外边儿这条街来? 一时间,我心里窒息,还有种懊恼感。 自己……闯祸了…… 明明,我是按照师姐给的锦囊,师姐的安排,一步步来分析,一步步来做的啊! 总不可能,我不相信师姐,而去相信魇尸魇鬼,相信那老黄皮子? 可……事实却摆在面前…… 吕家,真的出问题了…… 手微颤,摸出来了手机,我快速拨通了师姐的电话。 一如既往,是已关机的提示音! 呼吸变得更粗重起来,我没有停顿,匆匆朝着这条夜市街外走去。 远离了吕家所在的那路口,我才堪堪松了口气。 额头上青筋鼓起,我再给师姐拨了一个号。 还是没有打通…… 天色,愈来愈暗沉,夜空像是浮上了一抹暗云。 轰隆一声,惊雷作响。 豆大的雨滴,毫无预兆的就落了下来,打豆子一样,噼里啪啦。 人群惊慌四散,摊贩着急的开始收拾东西。 路边儿的出租车开始招揽客人。 我上了一辆车,心里万分煎熬,司机问我去哪儿? 一时间,内心怔住。 去找苗三阳? 唐家还有苗晋,这行不通。 澄丰观那里,老道士本身有些问题。 我……不太敢让他来解决尸鬼的事情。 余文伤势未愈,澄丰观内还容易回来天医道观的人。 这顷刻间,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搬救兵…… “兄弟,去哪儿哦?你咋了?” 的哥再问我一句。 我瞳孔猛地一缩,却想到了一个地方! 抬头,我呼吸粗重的和的哥说了地址。 他告诉我,雨这么大,就不打表了,一口价,收一百块。 我无心溢价,让他快些开车。 窗外的雨,是真的大,哗啦哗啦响彻不停。 内心烦闷郁结,形容不了的那种无奈。 吕家的事情,被我搞砸了。 我明明千算万算,连黄汕的变故,都计算在内…… 却还是没算到,吕纱本身的变故……??冷不丁的,回想到她最后念的那番话。 最后一句是:“师长为媒?天地为证?山河为盟?” 那礼官儿喊我姑爷。 我可以是认为他疯了,吕纱疯了。 鬼想找个阳气重的人依附,吸阳气,甚至是阴阳婚配,这很正常。 吕纱死之前,是大家闺秀,能说出文绉绉的誓言,这也很正常。 可为什么,她要说,师长为媒? 是借此来干扰我的思绪,骗我留下!? 是了…… 师长怎么可能为媒! 师姐怎么可能计算一桩尸婚,落在我头上? 额间在冒汗,身上在发冷,感觉就像是发烧了似的,身体忽冷忽热。 车,停在了一条街口。 伍市街。 夜,依旧深。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我让司机将车往里开,停到了76号院门前。 给钱下车,院檐延展出来一截,勉强能躲雨。 院子寂静,小楼漆黑,这深更半夜,人早就睡着了。 我其实,并不确定,王家是否让他们三个人回来了。 可看过院内,干净的没有落叶,无人打理不可能这么干净,便断定,他们三人在家! 本来是打算,还命的时候,再来见他们。 此刻,算是提前了。 “呼……” 喘了一口粗气,我气沉丹田,沉声喊道:“师弟陈千叩,求见三位师兄!” 这话音,厚重十足。 大抵只有几秒钟的间隙,是一个房间亮了灯。 紧接着,另外两个房间,同样亮了灯。 大约一两分钟,一楼的门开了,一个老人打着把伞,匆匆走到了屋檐下。 那老人的模样,端的是有些恐怖,他双唇完全被割掉了,牙床,牙齿,曝露在外。 因为没有嘴皮,牙床常年风吹日晒,外表紫红又带着一抹灰,那牙齿,倒是唰的干干净净,却还是因为没有嘴唇,牙龈稍有一些萎缩,齿缝特别大。 不过,那人的眼眸极亮,极为喜悦! 这和王金蟾,以及瞎子,余归海,看我的表情完全不同。 他知道我的名字。 多半是王金蟾说过! “进屋。”老人一手攥着我的胳膊,往一楼走去。 伞遮住了头顶,遮住雨水,老人的手劲儿分外大,分外有力! 他给我的感觉,很莫名,似有一种厚重的保护感! 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屋内。 光线通透明亮,客厅不算大,却很温馨,摆满了实木家具。 沙发前站着两人,他们看着我,眼神同样露出惊喜,喜悦。 其中一人,耳朵被齐刷刷的切掉,脑袋两侧都是光秃秃的。 另一人,看上去五官健在。 只不过当他咧嘴笑起来的时候,口中空空荡荡,舌头,宛若从舌根被切断! 正常笑肯定有声音,他却没有声音! 眼前三人,分别失去了,唇,舌,耳! 一时间,我内心微颤,潜在的罪恶感就升了起来…… 是啊,薛烬是加害者,薛家是加害者。 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虽然以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实上,我就是夺走了他们的命运! “小师弟,快,来!” 那双耳被切掉的老人,亲切的冲着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他!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千叩罪孽深重 小师弟这称呼,更让我心中的罪恶感,变成了浓郁的愧疚。 何德何能,让他们对我这样亲昵。 我更认为,王金蟾,余归海对我的态度,才算是正常的。 “呃……呕……”??没有舌头,用力挤压,声带便发出怪异的声响。 那咧嘴笑的老人,一样冲着我招手,让我过去。 接我进来的老人将伞收起来放在墙根儿,厚重,中气十足的说:“小师弟,来的比想象中要迟,不过,你的名声,比我们想象中,传出来的要多,要大!你早已推算出来我们的身份,早已和老五,老六打过交道了,又何必拘束?” 洪亮的话音,在屋内都形成了回音。 话语间,他先走到了另外两人身旁。 我顿明白过来,瞎子余归海是老五,王金蟾称呼瞎子师兄,他便是老六了。 眼前三人,分别排行第二,第三,第四。 第一的便是师姐。 我依旧默了片刻,才掸了掸衣袖,重重跪倒在地,冲着他们磕头。 “千叩罪孽深重,不配让几位师兄这般礼遇。” 结果,我头还没有碰到地,就被一只手捉住了。 那手掌分外厚重,沉稳,宛若蒲扇。 他力道大得惊人! 我硬生生被他托了起来,愣是站直了。 他张大了嘴巴,不停的啊着,发出呃,呕的声音。 “老四!别吓到千叩!”那没有嘴皮的老人再度沉声开口。 无舌老人才松开手,不过,他双手交叉着,不停的舞动,我懂了意思,他是不让我下跪。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情绪了。 三人目光都略显得灼热,是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咳咳。”没有嘴皮的老人清了清嗓子,稍稍锤击胸口,才说:“千叩,我,便是你二师兄,赵志林,这位,是你三师兄,谢俞钢,他是你四师兄,齐吏。” “平时你四师兄,都会唇语和我们交流,今日是你终来了,他太高兴,呵呵,都忘了该怎么“说话”。” 二师兄赵志林笑容满面,脸上的褶子都变得更重,能夹死苍蝇。 三师兄谢俞钢点点头,才唏嘘一声:“二十余年,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今天这般模样,我心甚慰。”??四师兄齐吏,继续啊了两声,嘴唇这才微动。 我看出来了意思,他是发现我身上有伤,问我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看来,是遇到仇家了? 顿时,赵志林,谢俞钢脸色一沉,警惕的看着屋门方向。 片刻间的接触,我才完全明白,他们三人对我之好,绝对不亚于师姐。 或许,他们只是当年在我小时候见过我,但我就是他们的小师弟!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没有仇家追我。”我心绪总算平缓了一些。 赵志林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坐下。 我心里那股拘束的情绪,也勉强压下来了。 “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们?”我率先开口,问出来疑惑。 赵志林嗯了一声,点点头,灯光照射在他裸露在外的牙床上,多看一眼,便让人心头不适。 “按照师姐的安排,你会在完成第一件事后,打开第二个锦囊,那是,你会面对一个困境,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会在我们身上得到答案!” “只不过,你没有来,反而找到了薛烬,对他做了一些事儿,这一切,我们都有听闻。甚至你还被天医道观仇视。”开口的是没有耳朵的谢俞钢。 我点了点头。 从身上摸出来了一个青色锦囊。 这就是第二个五行为木的锦囊。 再从中掏出来一张纸条,上边儿便是师姐娟秀的字眼。 …… 千叩,当你打开这个锦囊时,大抵是你完成了一些事情,或亦一些事情遇到了麻烦。去这个地址,你就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你还需保护地址内的人,不能让他们死。 那时候,若无变数,你就可以打开全部锦囊了。??…… 我低头看着纸条,沉默了许久。 当时,因为猜测到一些东西,以及薛烬在我眼前出现,晃过。 我便自己计算,决定了夺回命数。 结果,反倒是出了纰漏,薛烬的命数和自身不兼容,因此,我猜测到了更多。 再想着来伍市街,却被王金蟾捷足先登。 其实,师姐早就算到了假身的危险,让我要保护好几个师兄。 算是万幸,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王半城,没有怎么伤到你们吧?”我还是习惯于称呼王金蟾,原先王半城的名字。 “呵呵,并没有,他虽说魔怔了,居然和六鬼肆的人合作,将我们骗了过去,但,凭借他们的本事,还是伤不到我们这几把老骨头的。” 谢俞钢摇了摇头,继续道:“他断了一条手臂,作为牵引,让那鬼东西,吸走了我,二师兄,以及老四的部分命数,当然,老五属于摇摆的一方,他不同意,却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儿,只是,那鬼东西的确对我们压制力很强。” “还好,小师弟你实力过硬,并没有因此受损,否则我们三个,就要懊悔余生,对不起师姐,更对不起师门训导了。”??一时间,我更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明明,我才是索取的那一个人。 可事情稍有对我影响,对我不利,他们却更担忧,更懊悔自身出错。 “小师弟,命数之说事情复杂,为兄看你匆匆忙忙赶来,应该不是追问这件事儿,仇家没有追上门,但你肯定遇到了危险,便先解决了你的问题,我们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如何?”开口的是二师兄赵志林。 他眼神闪过一丝冷厉。 我这才发现一个细节问题。 他们三人,好像并不是王半城那般孱弱。 更不是瞎子那样,因为行骗,而自身畏畏缩缩。 三人全都中气十足,双眼炯炯有神,气息很浓郁,一点儿不像是被命数影响,唾弃的样子! 我稍一迟疑,不过,却摸不出来玉坠了。 只是拿出来一个红色锦囊,打开后,里边儿落出来张白布,以及师姐的纸条。 三人的脸色同时惊变。 “小师弟,你从吕家来?” 赵志林语气带着忌惮,还有一丝丝惊怕! 第二百三十章 弄巧成拙 我点了点头,瞳孔微缩。 显而易见,这二师兄赵志林,三师兄谢俞钢,四师兄齐吏,都知道吕家的存在! 还没等我回答,三人便面面相觑。 “还有两枚锦囊,你应该还未开启,一并拿出来吧。”赵志林面色微沉,说道。 因为这情绪变化,他裸露在外的牙床颜色更紫黑,像是正在充血。 我摸出来了黄色和白色的锦囊。 赵志林吐了口浊气,示意我打开。 这两个锦囊中,分别是两样物品。 一小捆钉子,布满了斑驳锈迹,给人一种炙热发烫的气息,多看一眼,就像是皮肤被割破。 另一样东西,是一张符。 符纸的材质,并非是正常纸张,而是薄薄的玉片。 “天枢钉,封尸之用。”??“赦尸渡厄玉符,天枢阁老祖师传下来的物品,数量俨然不多,存于天枢阁内的,不超过三枚。” 赵志林微微叹息,才说:“看来,是你按照师姐一贯的嘱托,因为某些事情,并没有来找我们,打开了第三个锦囊,因此,被里边儿的残魂,牵引去了吕家?残魂,被你留在吕家了?那纳魂之物,一样被留下?” 我点点头,说对。 赵志林三人再度相视一眼。 谢俞钢沉声道:“二师兄,稍有一些偏颇,倒也无碍,我等三人,再加上小师弟,就算那缕魂,进了吕家那地的核心,一样能揪出来,不至于让她回到尸身内,那魂魄本身被损不少,一来不能和尸身兼容,二来,棺材上的符,也足够让她望而却步,吕家内,还有那出马仙守着。” 无舌的四师兄,嘴唇微动,唇语是同意这个说法,可以动身。 我脸色便再变了变。 从中听出来些许不一样的意味了…… 吕纱,不能回到尸身中?还有,她魂魄被损伤,是和尸身不兼容了? 棺材的符,是为了阻拦她回到身体内? 出马仙…… 也就是黄皮子的存在,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一时间,我内心竟然涌起了一股闷堵感。 单个锦囊,没有这些信息啊! 就算后两个锦囊有着天枢阁一脉的法器,同样没有任何信息出来。 师姐最先的话,是让我打开锦囊,办完事情就回山。 第二个锦囊中,则说见过三人后,就可以打开余下所有锦囊! 这意思是,就得一次性打开三个锦囊,再加上三人,才能办事? 谢俞钢微嘘一口气,才说:“小师弟,我揣测,你在吕家,应该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吧?那吕家小姐惨死,记恨上了师姐没有帮她们吕家的忙,从而又成了极度可怕的凶尸,此事说来复杂,为了遏制她,当年我们也一起做了不少努力,那缕魂一旦回到吕家,她就能凭借怨气驱使,搅起不少风浪。” “不过,问题不大,我可以先告诉你,师姐要彻底镇压吕家大小姐吕纱,之所以让你携带玉佩,是因为,你身上的命数很重,本身,你出生在夏至,虽说本身命数被夺走,但我们五人之命,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你本身的命数还要厚重,你身纯阳,常年就会侵蚀她那一缕魂魄,直至过了二十二岁,阳气喷涌而出,她受损更重。” “借此机会,将其损坏的魂,安置入尸身内,让其尸身混乱,我们便能彻底了结了这桩冤孽。” 我脸色,再度变了。 本身,我只是有些后怕和迷茫,自己可能办错了事儿。 可没想到,谢俞钢所言,和我猜测的事情,完全背道而驰!? 吕家,难道不是应该被师姐庇护。 师姐不在的时候,那出马仙黄汕,对吕家做出残忍之事,吕家才会成为现在这样? 那师姐,为什么又要除掉吕纱!? “小师弟,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看,难道吕家还有什么变故?”开口的是二师兄赵志林。 “黄汕,是个好人?”我哑声问。 赵志林摇了摇头,才说:“非也,你见到过他?他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个好人?”??我稍稍松了口气。 那这样一来,我至少没有下错手…… 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很复杂了。 我弄错了师姐的意思。 因此,我便没有隐瞒,将我对吕纱那一缕魂所做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包括吕家的遭遇,以及我率先对黄汕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隐瞒。 当这一切说完后,赵志林,谢俞钢,以及齐吏的脸色,都再度一遍,变得惊疑不定,甚至有些难看。 “小师弟……你,闯祸了……”赵志林脸色变得苦闷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微颤。 “嗐……”谢俞钢同样来回踱步,低声骂了句:“若非那老六,对小师弟起了杀心,弄出来乱子,小师弟早就找到了我们,而并非像是他和老五所说,小师弟会准备还命。今日,要不是吕家的事情有麻烦,小师弟还得被耽误。这老五老六,多年前便坏了事,现在还是如此,没有点儿长进,更不会懊悔!” 谢俞钢这番话,让我知道,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吕家的事情是其一。 瞎子余归海,以及王金蟾,当年反对将命数抽给我,属于他们错了? 可事实上,错的并非是他们,他们才是受害者…… 为什么,谢俞钢会三番两次这样说? 难道命数的事情里,还有隐情? “小师弟,你对吕家的认知,便来自于你所说,苗三阳的告知,以及,你请了那残魂上身,知道黄汕害了吕家,对吧?”赵志林勉强平复了脸色,再度说道。 我点点头。 赵志林又叹了口气,才打开了话匣子。 而他所说的吕家之事,却完全和我分析的,和苗三阳所说,完全不同! 可以说,我们知道的,只是粗浅表面! 原来,当时吕家受了师姐的指点,更改了祖坟的方向,家宅的某些位置后,直接就是飞黄腾达,节节高升。 之后,师姐发现了吕家有问题。 坟冢里葬了不该葬的人,甚至还在吕家家宅下边儿,打了生桩! 这就导致,她本身点出来的风水,更多了加持,可这有风险,生桩看似对风水有利,实际上,那算是邪门手段,吕家必然会因此覆灭! 师姐提醒过吕家,要及时停手。 只不过,她得到的只是吕家的辱骂,以及驱赶。 吕家表示,不再需要天枢阁门人的指点,让师姐有多远,走多远,吕家有什么事情,都和她无关!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养虎为患 再之后,吕家的发展速度,让人感觉到害怕。 他们时常开始出一些事情,譬如有族人受伤,暴毙,重病。 只是这些事情,对比上越来越庞大的家业,越来越重的权势,都变得无足轻重。 吕家并没有完全无视影响,以及师姐留下的话。 他们找了不少风水先生,算命先生,想在另一种层面上解决吕家的麻烦,他们不说风水的改变,生桩的事情,自然,那些先生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甚至,吕家死人的速度还在不停的变快。 赵志林的这番话,算是和苗三阳的一些描述对上了细节。 稍稍一顿,赵志林才微叹,说:“吕家之后将这风水的问题解决了,只不过,正因此,他们惹上了更大的麻烦,为家族的倾覆埋下了隐患。” “先生无用,道士不管,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救了一个出马仙,便是黄汕!” “要说狐黄白柳灰,确实有些本事,不输于山野精怪,道行够了,便是地仙。” “可黄汕,又并非是来历正经的出马仙,他因为驱使黄仙,四处偷窃孩子,被道士追捕,重伤垂死之际,被吕家救走。” “至此,吕家就豢养上了黄仙,因为有大家族,大财阀的保护,黄汕能休养生息,黄皮子更不受风水影响,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和吕家共存,上吕家人的身,风水的隐患,就这么消失了。” “可当黄汕伤势复原后,他并不甘心做吕家的座上宾,贤能士。他垂涎吕家大小姐的美貌,以及整个吕家的作用,因此,他要和吕家联姻!” “那时,吕家养虎为患,如何反抗得了?他们便求助于师姐,只是,那时候的师姐,正在师门完成一件大事,便是千叩,你被送上了山。” “再之后,我们去往吕家时,师姐,我们三人,都亏损了元气,师姐为了救你,一样付出不小的代价。勉强将那黄汕制服后,吕家大小姐所化的凶尸,却不愿意安息,甚至,她死不瞑目,和师姐讨价还价,要和天枢阁的门人弟子联姻,一桩阴阳婚,再让她腹生子,生一个活人出来,续上吕家的血脉香火。” “师姐怎么可能同意?” “只是,我们用尽了浑身解数,还是因为当时太虚弱了,只能勉强将吕纱镇住,并且勒令黄汕,要守住棺材,否则吕纱诈尸,整个吕家的鬼蜮扩散开来,影响到荆州,他是吕莎记恨的人,到时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师姐取走了吕莎最重要的一部分魂,不停的损伤,再用你的命数,将其灼烫。” “师姐说过,届时,吕纱就是校验小师弟你出师本事的尸鬼,我们三人,会从旁协助你。”??赵志林这一番话,算是将前因后果,脉络调理,全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我心头的郁结,闷堵感,却变得更强烈,完全无法开口说话…… 自作聪明? 从薛烬那里,我就天真的以为,事情按部就班去做,师姐算的很准,很对。 仇恨摆在眼前,我能把握,能完成。 可却因此碰了壁。 再到吕家…… 我完美的错开了师姐所有安排,甚至将吕纱被破坏的残魂,修补了一个七七八八? 吕纱本身是青尸,那缕魂被破坏成了白色,几乎是最没用的白心鬼。 却让我养回了血色,成了厉鬼级别…… 虽说当年,为了救我,师姐付出不小代价,几位师兄更是抽走了命数。 但他们既然还能出来行动,就代表实力不会太弱。 吕纱,绝对不会是个弱尸,弱鬼…… 再加上这么多年棺中养尸,就算吕纱没有恢复到全盛时刻的魂魄,她尸身,也未必比当年弱。 这件事情棘手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二师兄,你越说,小师弟的脸色越不好看,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难以解决,我等三人,比起当年恢复了不少,再去一趟吕家,将吕纱镇压,也算了却我们心头一件大事,免得多年后,还得担忧这件事情,噩梦惊醒!” 谢俞钢声音冷硬,眼中杀机蓬勃而出:“更遑论,那吕纱还真的是贪心作祟,师长为媒?简直是鬼话连篇!” “嗯。”赵志林点了点头。 他在看我一眼,才道:“小师弟,你好好睡一觉吧,那个房间,是早就给你准备好的,明日,我们就去吕家,让我们师兄三人,做些准备。”??我扭头看了一眼赵志林指着的房门。 门上挂着一面铜镜。 其实,这房子看似简朴,布置的东西却很多。 墙上挂了不少拂尘,还有桃木剑,竹剑,甚至还有金钱剑。 并非是风水布局的挂件,和瞎子房子里完全不同。 这就代表了,二师兄赵志林,三师兄谢俞钢,四师兄齐吏,是三个道士! 我还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就是师姐告诉我,我们这一脉,阴阳术和道术同修,为什么这件事情,只落在了我身上,而不是所有弟子? 另外,道士失去某种命数,影响相对来说要小得多。 换句话来说,如果王金蟾折损的不是鼻子,他不会那么难受。 瞎子少的不是眼睛,一样不会过得那么凄惨。 他们的职业,本事,对命数的要求太过紧密,前者缺不了财帛宫,后者少不了眼珠子。 对于道士来讲,唇,耳,舌,所代表的东西,就算失去了,但本身道术造诣还在。 这也是他们不那么恨我的原因之一么? 其实,我还想知道很多东西。 譬如第二个锦囊上所说,我想知道的问题,应该就是我命数的更多隐秘。 赵志林没说,谢俞钢和齐吏不提,现在他们打算先赶紧解决吕家的隐患,我反倒是不好讲了。 至少,得等这件事情风平浪静后,才能慢慢问。 思绪落定,我同三人抱拳行礼,便朝着那房间走进。 入了屋内后,房间里很简朴,很多布局,和天枢阁的住处很像。 我正坐下来,想再梳理一番思绪时,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来电的备注,却让我心头微窒,呼吸都有些不畅。 “余箐”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害苦了我女儿 余箐死了。 死的很无辜。 很意外。 瞎子恨我,恨许家,因此要杀许悠悠。 王一鸣恨我,如果我一直留在余箐身旁,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而余箐至死,她对我都很温和。 甚至那天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提醒了我,魇鬼去了我后背。 此时此刻的余箐,是一口活尸,靠着瞎子用风水术维持生气。 可活尸,除非废弃医院那种,怨气滔天,又存在于穴眼中的,能长期保持一个形态。 当怨气不够重,甚至没有形成煞的活尸,只会不停的腐烂,一直看着身体成为白骨,魂魄郁郁离散。 余箐……理论上来说,不会给我主动打电话的。 因为活尸面对自身,是恐惧的。 对于自身眷恋的人,应该是躲闪。 他们不会愿意,让自己腐烂的身体,出现在在意的人面前。 深呼吸,我摁了接听键,将手机放置耳边。 “喂。”??略显沙哑的话音,的确不是余箐,而是瞎子。 “余师兄。”我低声应了一句。 几秒钟的安静后,瞎子话音略瓮。 “来一趟我家。” 我一怔,眉心便微微拧起。 如实告诉瞎子,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明天天亮了,还得去办,这事关重大,暂时无法抽身,不过,这件事情完了之后,我肯定立马去找他。 其实,我内心多是懊悔的。 虽说余箐为落花,我是流水,两人有缘无分。但当时,我如果多一些耐心,选择另一种方式和瞎子暂时割断联系,而不是直接消失回避,事态可能还会有些变化,譬如我见一下余箐,都能发现她的死相。 这种愧疚的情绪,再加上,我亏欠了瞎子命数,对于瞎子的要求,只要他不伤天害理,我都会完成。 “我不会要你明天的时间,只要你今天来。” “陈千叩,你必须来!”瞎子声音更为沉闷,一字一句道:“余箐的意识,快消散了。”??我脸色陡然一变。 活尸,会腐烂。 当尸身完全溃烂后,魂魄的确会离散。 不过,这个离散,是指魂魄去投胎,或者成孤魂野鬼。 但绝对不会是消散! 消散,一种是魂飞魄散,一种是成为空魂,完全没有意识! 这相当于彻彻底底的湮灭,连来世都不会存在! “她遇到了道士?”我快速问。 只有遇到强横的道士,才有可能受到这么重的创伤…… “如果你不来,这辈子,你都将自我谴责,我女儿,是因为你死的!”瞎子字句凿凿。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这话的谴责性,却极为强烈。 我眼皮跳得很凶,并没有因为瞎子的态度而不满。 心知就算再问,他都不会说,等我见到他,肯定就能知道一切。 吐了口浊气,站起身来。 身体的疲倦,让我没站稳,稍有一些晃动。 从房间里出去,我却瞧见,赵志林,谢俞钢,齐吏还在客厅中,他们似是在商议什么一样。 “怎么了,小师弟?”赵志林中气十足,灯光下,牙床还是有些瘆人。 “我要去一趟瞎……” 话音稍顿,我改了口:“五师兄那里有一些事情发生,我得过去一趟。” 几人相视一眼,谢俞钢却说了句:“小师弟,碍于吕家的事情,相关于命数,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先前要跪我们,老四不让你跪,这是有缘由的,因此,对于老五,你应该有些转变,他有什么事情,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过去?你,需要休息。” 齐吏同样点点头,他唇间微动,意思是,他可以去看看。 我心头微跳。 更清楚,这命数里边儿的事情,肯定有别的隐秘…… 这三位师兄是讲道理的,而并非愚昧之人。 只不过,事关余箐,我的确不能不管。 “四师兄,天亮之前,我肯定赶回来,这件事情,的确和我息息相关,旁人不好处理。”??我拱手抱拳我,微微躬身行礼。 齐吏看了一眼谢俞钢和赵志林。 那两人蹙眉。 我能感受到,他们传递出来的情绪,都是对我的关心,怕我休息不好。 “既不得不去,那就去吧,不过,小师弟,二师兄提醒你一句,老五对师姐的怨念颇深,他忘记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是下意识的忽略掉了,总觉得,我们成了师姐的嫁衣,其实,不是的。这些事情,回头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赵志林这一句话,就相当于直接点在命数的说法上了! 我心,咚咚一跳。 涌上来的,其实是微喜的情绪。 因为,师姐果然并非瞎子所说的那样狠毒! “我明白了二师兄!”??再度抱拳,躬身行礼,得到应允后,我便转身出了门。 这个节点,雨已经停了。 走到伍市街的街口,拦了一小会儿车,便上了一辆出租。 说明了瞎子家的地址,司机径直朝着那边开去。 当我到了瞎子家小区外时,差不多凌晨两点。 一路进了单元,再到瞎子家门前,敲开了门。 瞎子一脸疲倦,虬结的眼眶,筋肉都有些发白,尤其是眼角的鱼尾纹更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香烛味,纸钱味,香水味,对,还夹杂着一股烂肉味…… 屋内没有别人。 我没瞧见王一鸣。 瞎子空洞虬结的眼眶,直愣愣的“瞅”着我。 他显得万分疲倦,还有一丝丝恨意。 其实,先前瞎子对我的恨意,都没有那么浓重明显。 “余箐呢?我先稳固她的魂魄,对,我有养魂的药丸!” 当局者迷,一时间关心则乱,都让我忘了,萤火枝搭配养魂之物搓揉成的丹丸,还剩下来三枚! 萤火枝的效果之强,让吕纱都恢复了那么多。 余箐只是普通魂魄,一枚,恐怕都够了! 瞎子的面色,似是无动于衷,还是冷冷的看着我。 随后,他才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没有用的,她不是魂魄本身出现的问题,是外力,陈千叩,你害苦了我女儿!”??瞎子的话音,是煎熬的,他身形的板正,好似是为了不让自己发抖,强行那么笔挺板正,看上去,宛若提线木偶。 我脸色再微微一变,没有吭声,跟着瞎子走向一个卧室。 很快,就进了卧室里面,视线所见的一切,却让人触目惊心。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下鬼余箐 房间的色调很淡雅温馨,多是粉色,一眼就是女孩卧室。 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人。 苍白无血的脸颊,紧闭着的双眼,衣服搭在身上。 之所以用搭这个字,是因为,她血肉太单薄了,我都能瞧见脖子,手臂处的干瘪,甚至还有溃烂和腐蚀。 这赫然便是余箐的尸身! 尸身旁摆满了一些木头,泥块,还有正在燃烧的蜡烛。 幽幽火光中,点点灰气从余箐尸身上弥漫,并四散湮灭。 我还注意到,四周的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符。 那些摆着的东西,暗暗合一种风水阵法,功效是锁魂。 墙上的符,效力是镇魂! 这就耐人寻味了。 至此余箐都没有化煞,只是普普通通的活尸,她魂魄的溃散,就极不正常,在在眼前瞎子的布局下,她溃散的魂魄,非但没有停留在屋中,居然凭空消失不见!? 瞎子不止一次在说,余箐是被人害死的了。 难不成,真的不是意外? 我面色凝重,先摸出来瓷瓶,倒出来一枚药丸,在床边蹲下,捏开余箐尸身的嘴巴,塞了进去。 溢散的灰气,忽地停止下来,肉眼可见,周围那些蜡烛的火苗,嗖的一下变得无比旺盛!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沉声问。 这时,瞎子一只手放在其中一根蜡烛上,虽然眼睛瞧不见,但他能感受到火苗的大小和温度。 “一直都在发生,而你上一次来,同样没有发现,王一鸣虽说关心小箐,但他终究是个普通人,我眼睛不便,小箐魂魄虚弱到一定程度,甚至她无法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溃烂都开始提前后,我才发现了蹊跷,可已经来不及了。”??瞎子的话音低沉,苍凉,悲哀,还带着浓郁的怨。 “小箐从未得罪过什么人,而我从始至终,都不会去主动得罪六鬼肆,他们亦不会找我的麻烦,并不想招惹一个阴阳先生。” 我脸色陡然一变。 又是六鬼肆? 是因为我,连累了余箐? “所以,是六鬼肆?”我一字一句问瞎子。 “不是六鬼肆,他们否认了,我听得出来,没有撒谎,他们却提醒我,你陈千叩,得罪了太多的人,你究竟都招惹了些什么人,会害得小箐如此下场?莫名其妙的被杀,就连魂魄,都要被摄走!?”瞎子语气更痛苦起来。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言语了。 除开六鬼肆,我得罪的人,的确不少。 从胡悦身上,捉了两人上澄丰观。 余文却被连累,遭了报复。 至于寿喜宫,薛烬本身是他们的人,他们要染指天医道观,却被我伤了薛烬。 六鬼肆是瞎子排除的。 至于寿喜宫,他们上一次见过我,对我表现了友善,想要拉拢我。 真要下细分析,寿喜宫不太可能行凶。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是那废弃医院中,摘取器官的组织? 杀了余箐,给我教训? 我呼吸变得分外粗重,杀机不停的上涌。 先是余箐,再是余文…… 他们视人命为草芥,简直是十恶不赦! 我又想到了寡妇和我妈,若非我将她们藏的好,是否,一样受害? 我没有起身,一直蹲在余箐身旁。 余箐的魂魄,开始变得凝实起来。 不过,她尸身并没有睁开眼,阴气虽然变重,但并没有给人尸鬼那种特有的气息感。 这就代表,她尸身上的魂魄相当于残魂,主要的魂魄,甚至是主要的意识都被摄走了。 全凭瞎子阻拦,才留下这一小部分…… 一手压在余箐的头顶囟门处,我另一手掐诀,口中低喃。 “一通觉,二通眼,三通耳,四通心,五通灵,六通神!” “下鬼余箐,上身于某,度其苦厄,急急如律令!” 眨眼间,我手中便多了一道符。 余箐的尸身,则开始快速的腐烂,消散。 她那苍白的面颊,很快就成了一片白骨,空洞,死寂。 一旁的瞎子,神态更为痛苦,空洞的眼眶中,淌下来两行泪,浑浊,带着一丝丝黄红色,是泪,亦然是血! 我知道,瞎子还想保住余箐残尸。 可我想要弄清楚事情根由,就留不住尸身。 余箐的魂魄,才是最重要的,有魂魄,好歹还能投胎,就算是不愿意走,都能供养起来。 被摄走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意识碾碎,成为一个空魂,或者是注入煞气,形成一恶鬼,更或者被喂食其他鬼,魂飞魄散! 手,啪的一声将那魂符拍在腰间! 视线,豁然变化! 入目所视,是好大的风。 暗沉沉的夜里,不光是风吹的树梢猛烈晃动,更有豆大的雨滴,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周围的一切,正在不停的往后掠过。 手还时不时抹过脸上湿漉漉的水痕。 很快,视线进了一家超市,到了酒水的柜台处。 “您好,要一瓶飞天茅台,是酱香的吗?”??余箐悦耳的话音响起。 我意识微颤,有种难受,煎熬的感觉涌了上来。 不光如此,还有类似于针扎的痛感。 说实话,以前对于余箐,我感受很普通,只觉得是个普通朋友,再因为瞎子的关联,两人有了更多的接触,余箐很不错,是个好人,肯定能有个很好的生活。 可此时,再听到余箐的人声,那种难受,让我心酸,甚至有些想落泪。 “是哦,五十三度,酱香的呢,您要小瓶试喝那种,还要大瓶呢?”面前是满脸堆笑的销售员。 “大瓶的,帮我装起来吧,多少钱?”余箐问。??“3199。”销售员笑意盈然,立即去身后酒柜拿酒。 余箐显然踌躇了几秒钟,才付了款。 能看得出来,这笔钱,对于刚毕业的她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她和她妈妈,都不会用瞎子骗来的钱。 提着瓶子,余箐的心情显然好多了,离开超市后,她打了个电话,是给王一鸣的,她告诉王一鸣,不要那么担心了,她出来买了她爸最爱喝的酒。 电话里,王一鸣则显得很亲昵,一直在问余箐,是什么酒?他马上让人送一车过来。 余箐则笑了笑,不多言其他,挂了电话。 再随后,她翻动手机,我自然能瞧见,屏幕上是我的电话号码。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凭什么不说? 余箐似是下定决心,拨了出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余箐随后摁断电话,她微微仰头,似是深吸了一口气。 我能感觉到,此刻她情绪的低落。 风,越来越大。 雨,同样越来越大! 余箐撑起伞,迈上了往回走的路。 只听撕拉一声,还有发动机的轰鸣! 轰然一声么闷响,我只感觉到视线在天旋地转,还有一柄伞,飞到了天上。 砰。 是余箐砸在了地上,那柄伞像是断线风筝一样,落在了一旁。 我看不到余箐此刻的脸色如何,情况如何,只能看着漆黑的夜空,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落下来,浇在余箐的身上! 无情而又冷漠。 随后,一个人走到了余箐的身旁,低头俯瞰。 我便能瞧见那人的脸。 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个面罩! 漆黑色的袍子,面罩完全遮住了头脸,甚至将耳朵都遮住了。 他静静的看着余箐,手,忽地掐出几个诀法,摁在了余箐的头顶。 随后,他起身,幽幽说了句:“陈千叩不近女色,居然是个处子,嗯,这鬼收来,倒有些用处。薛烬呐薛烬,你倒是招惹了一个不好解决的人,宫主也有拉拢他的想法。不过,我会尽量帮你的。” 再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余箐的视线中。 其实,此时此刻,余箐已经一动不动,意识都完全涣散了。 是因为我使她上身,才能看到这一切。 她死于此刻。 恐怕自身都不知道,死后还有人到了她身旁,对尸身做了手脚! 视野越来越模糊,是上身要结束了。 我还瞧见一些人,似是为了上来,有人在拍照,有人喊打120.听觉变得模糊,视觉愈来愈涣散。 当一切重归平静时,眼前,火苗不停的跳动着,是烛火汹汹。 一道幽幽魂魄,漂浮在我面前。 赫然是余箐! 她在看着我,却双眼空洞,完全没有丝毫的神志情绪! 失去思绪,相当于丢了主魂,人都会成行尸走肉,更遑论这一部分魂魄,就只是空魂。 师姐针对吕家,针对吕纱,就是摄走了那一部分主导意识的主魂,留下只剩下怨念的残魂! 我默不作声,怔怔的看着余箐。 那股煎熬的感觉,心酸难受的感觉,却变得更强烈,更汹涌了。 …… “你肯定遇到事情了,才会这么狼狈,我带你回家去洗澡,吃饭。”??…… “我可以给你钱,可你还是要先洗澡,你身上好脏。”??…… “你……别误会,我刚好遇到王一鸣,他说顺路要去我公司。” …… 在我找不到瞎子的时候。 在我饿肚子,和狗抢食的时候。 在我遇到王一鸣,被其辱骂的时候,余箐那一番言语,她的音容笑貌,却不停的在我眼前浮现。 最后,却重叠成了那双眼空洞,没有丝毫神志思绪的空魂。 不知不觉间,嘴角,淌下来了一行血。 不知道是咬破了牙龈,还是咬破了嘴皮。 杀意,前所未有的强烈! 我心,更前所未有的颤。 “对……不起。”??这时,余箐明明是没有神志的空魂。 她的手,竟然轻飘飘的抬了起来,捂在了我的嘴巴上。 脑袋,微微的轻摇,死寂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疼惜。 我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声,意识都变得空白起来。 酸意更汹涌…… 懊恼更汹涌…… 更多的,却还是无能为力的煎熬。 我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明白的,偏偏又太迟了。 过往的那些年,师姐教授我本事,我习惯了身旁无人,习惯了独来独往。 实质上去想,余箐强要求过我什么事情吗? 没有。 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我需要的时候,她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虽说那只是一些小事儿,但切切实实,她做了。 我如果足够果断,直接就告诉她,让她离我远一点,不要和我有任何瓜葛,关联。 那余箐还会这样么? 还是我态度表现的不够坚决,才会让她若即若离。 才会让她,死在了我的连累之下! “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做什么?”瞎子冷冰冰的话音,再度钻入我耳中。 他脸色分外狰狞,怨念,分外的强烈。 我更为沉默,站起了身。 余箐的空魂,手放了下来。 我手,往前一抓,落在了她的肩头上。 手中掐出的诀法,是阴五雷。 余箐的魂,被我收了起来。 “你干什么!?”瞎子显然察觉到了,他踏步到了我身前,要从我手中夺走符团! 我后退一步,躲过了瞎子。 眉心郁结,我声音发哑:“凶手是谁,我看见了,他在哪儿,我知道。” “余师兄,你说的没错,他认识我,因为我,害死了余箐。” “我,本身就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余箐。” “我会杀了他,给你一个交代!” “给余箐一个交代!”??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只不过,我脸色又极度阴晴不定。 因为还有一个麻烦。 我联系不上寿喜宫的人。 上一次,虽说去了寿喜宫的聚集地,但那是坐上了灵车,途中经过什么地方,我压根就不知道。 没有联系方式,没有地址…… 我想找上门去报仇,都无路入门…… 瞎子的身体不住的颤栗着,他死死的盯着我,声音都变了腔调,似是破音。 “谁!?” 他的恨意,更浓郁,杀机更为强烈! 我沉默,却选择了不回答。 我若说出来是寿喜宫,那瞎子必然找寿喜宫的麻烦。 凭他双眼残疾,徐道长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寿喜宫的对手? 怕是只能送上小命,再让那道士,手中多一条性命。 “陈千叩!你为什么不说!?”??瞎子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啊?你觉得,我不配知道吗!?”??他语气,更加的凶悍! 我没吭声。 不过,我手指微微一弹,是一柄桃木剑,弹了出去,落在卧室门上,往外弹去。 瞎子耳朵都竖起来了,厉声道:“你走什么走!?你凭什么走!?你告诉我!” “我只是让你知道小箐被你害死,我只是让你懊悔,让你谴责!你凭什么不说,她是谁所害!?”??话语间,瞎子猛地朝着屋外“追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他的报应什么时候来? 砰砰的声响,是瞎子撞到了家具。 又是沉闷的碰撞声,是门被瞎子打开,又关闭了…… 瞎子看不见,全靠听。 我自然能轻而易举的将他骗走。 低下头,我看着余箐的尸骨。 本身,她尸身就在不停的溃烂,最后的残魂被我摄取出来,活尸的气息完全消散,惨白的骨头,分外的死寂。 再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黄色的符团。 我闭上眼,小心翼翼的将它贴身,放在胸口处。 烛火熄灭了。 这本身是为了守住魂魄,才布置的阵法,因为魂魄的消失,自然无法继续存在。 转身,我走出了卧室,走出了余箐家。 当我走出小区的时候,还瞧见,瞎子在路边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大声吼道:“陈千叩!你别给我躲躲藏藏!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你算什么东西啊!” “没有老子的命,早就没你的命了!” “沈仙清害我一生,你害我女儿!你们师姐弟两人,简直就不是人!不是人啊!”??一边谩骂,瞎子一边哭了起来,哽咽的哭腔中,话音都不那么清晰了。 我沉默不已。 是,对于瞎子来说,他本身辉煌的一生,因为我的出现,被师姐夺取,相当于扼杀。 余箐,他唯一的女儿,血脉,遭受如此下场。 用不是人来骂我。 不过分。 薛烬…… 我心头微颤,眼睛都一阵阵泛红。 害死余箐那人,他喃喃自语的那段话,就有薛烬的名字! 尽量帮薛烬? 他是寿喜宫中,薛烬的朋友? 寿喜宫对我的态度,是无比暧昧的,甚至想要拉拢我,取代了薛烬的地位。 单凭我现在的本事,妄图颠覆一整个寿喜宫,是不可能的。 不过,要杀一人,或许不难? 不杀了他,不带着他的头来,我还有什么颜面面对瞎子? 至于薛烬,他都成了半个死人,被带回天医道观,居然还是如此狠毒! 他们薛家的人,活着都是个鬼! 小区里,有些窗户开了,传来骂声。 “余归海,你疯求了是吧!?大半夜的,不睡觉了?胡嚷嚷什么呢?” “就是!再大喊大叫,报警抓你去精神病院了!” “你死了女儿,你胡乱发疯,你还害了别人家女儿跳楼呢!” “报应,都是报应!” 乱七八糟的骂声,让整个老旧小区都乱哄哄一片。 瞎子哭了,他瘫坐在路边,明明是个男人,却哭的比一个女人还委屈。 “哈哈哈哈,报应!我害死了人,是报应!那有人害了我,使得我害死人,那算什么?他的报应呢?他的报应,什么时候来!?”??瞎子声音之大,震耳欲聋,那哭腔更显得痛苦。 小区里那些被吵到的人,成了乱骂。 瞎子摇摇晃晃站起身,跑进了小区,方向却不是他家单元,而是骂的最凶的另一单元。 …… 我没有留下来,更没有去找瞎子解释,劝慰什么。 我知道,瞎子不会乱来的。 他首先得保证了自身,才能来找我,才能知道余箐是谁所害。 不过,他的情绪也需要发泄。 那些人出口成脏,胡言乱语,惹恼瞎子,被惩戒一下,不会出大事。 我自身只觉得更为自责了。 只不过…… 这件事情,那三位师兄,却又说另有隐情,便让我分外煎熬。 当我回到伍市街的时候,天都快蒙蒙亮了。 院门是虚掩着的,房门一样是,分明是二师兄赵志林,三师兄谢俞钢,四师兄齐吏,给我留的门。 进了屋内,一眼便瞧见,沙发上还坐着一人。 他见了我,立即起身,脸上尽是喜悦,啊了两声,手合十,放在头边,往下压了压,还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睡觉的动作。 随后他似是反应过来,嘴唇的幅度很大,是说:“小师弟,快睡觉了。”??他就怕我看不懂一样。 其实,我很想将齐吏拉过来,让她告诉我,关于师姐取走他们命数的隐情,到底是什么! 可眼前吕家的事情,迫在眉睫。 我再耽误时间,就不好去解决了。 吕纱那一缕魂回到身体里,时间越长,肯定会越难办! 将吕莎处理了之后,我才能去给余箐报仇! 一些事情,今天不知道,但明天,后天,肯定会有知道的时候。 因此,我收起了思绪,同齐吏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手机不停的响,是余箐的号码。 余箐的魂魄,就在我身上。 就是瞎子在尝试着找我! 没有接电话,手机保持了静音。 随后,是王一鸣给我打电话了。 我还是沉默,将手机扣过来,放在床头,便躺上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浑浑噩噩,一点儿都不轻松。 直至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恶寒冷汗。 没做梦,就是睡不好。 阳光射进房间,光线刺目。 拿起来手机看了一眼,王一鸣还在给我打电话,我手机屏幕亮了一夜,都快没电了。 我取出来充电器,随手插上。 微微吐了口气,再低头看了一眼无名指,那里的空空荡荡,依旧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起身下床,离开房间。 才发现,三个老头围坐在客厅中的茶桌旁,旁边儿的桌上,还有一碟白馒头,几个小菜,一大碗粥。 赵志林站起身来,因为没有嘴皮,他笑得牙床分外难看,整张脸都很瘆人。 “小师弟,吃点东西,我和你三师兄,准备了不少东西,咱们等下就走一趟。”??谢俞钢含笑点头。 至于齐吏,他则啊了一声,手用力拍打拍打胸膛。 我没有多大胃口,不过,还是去桌旁,将他们留的饭菜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肚里有了热食,整个人稍稍精神,清醒了些。 吕家的事情,却还是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倒不是我怀疑三个师兄的本事,吕纱作为化青的凶尸,实力肯定不容小觑,冒不得风险。 “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我有个想法,可能会更稳妥一些。” 放下碗筷,我沉声说道。 “哦?小师弟有什么打算,畅所欲言。”赵志林倒显得高兴,示意我说。 第二百三十六章 都不见了 “黄汕。”我低语道:“他一样该守着吕纱,只是他跑了,让仙家留下,吕家的孽,有他一部分罪,如果他一起出手,我们得手的概率性,应该更大!” 我的想法就很直接。 去找一趟黄汕。 这么长时间了,黄仙必然已经找到他,他会得知在吕家发生的一切。 他难道就不怕吕莎最后跑出去,找他算账? 我只要稍微言语两句,就算他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肯定都会一起动手。 当然,黄汕不会知道,我对他和他儿子做的那些事情。 等吕纱的事情罢了,怎么处置黄汕这个满手鲜血,恶贯满盈的出马仙,亦然可以和三位师兄商议。 当我表明自己的意图后,赵志林等人却沉默了两秒钟,才和我解释。 让黄汕守着吕家,更多还是因为,当初他们几人都比较虚弱,别无办法。 此刻,吕纱的尸身已经从棺材里出来,并诈尸的情况下,再将黄汕喊回去,无疑会加重吕纱的凶气,怨气,可能会促使她魂魄和身体协调的更快! 甚至有可能,转眼间魂魄也恢复到化青的程度。 那样一来,就真的无法对付她了。 我怔住片刻,才沉默无言。 这也没有毛病,尸鬼如果怨气大增,本身的实力一样会大增。 我想的东西,还是过于眼前片面,失了一些警惕。 从伍市街离开,打了一辆车,朝着吕家那条街赶去。 昨夜下过雨,天空分外晴朗,阳光分外灼目。 三位师兄,都显得很镇定,平静。 在这之外,又有几分能活动拳脚的跃跃欲试。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种悸动的感觉,难以压制,心跳的十分紊乱。 阴阳先生的直觉告诉我…… 这一趟,可能不应该去。 看了看窗外,景色飞退,车水马龙。 再看了看左手无名指,心骤然落空的感觉,更强了…… 我沉默了下来。 吕家不可能置之不理,否则,就真的是酿成大患! 我会这样,和不了解赵志林,谢俞钢,齐吏的实力有关。 甚至,这和在吕纱面前我毫无还手之力,算是用尽浑身解数,还得魇尸魇鬼豁出去那缕残魂,才将我救出去,也有关系…… 抵达吕家所在的街道外时,差不多到了正午时分。 早市过去,还未到夜市,整条街稍稍有些安静。 赵志林先带我们进了一家苍蝇馆子吃饭。 老板和食客都被吓了一跳。 说实话,我们这群人里,除了我一个正常点儿的,赵志林没嘴皮子,本身就很吓人,谢俞钢又没有耳朵,齐吏爱笑,嘴巴稍稍一张,就能瞧见里边儿半截断舌。 甚至我觉得,老板都不想接待我们,还是因为惧怕,不敢多言。 一餐饭吃罢,才进了吕家那个路口。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对这里,简直是轻车熟路! 而进入口的那一瞬,眼前的一幕,就显得极其阴森可怕! 一侧吕家的墙上,悬挂着许许多多黄皮子的尸体。 或是被钉子钉死,或者是刀戳上去! 总之,每一个黄皮子都分外凄惨。 我心头寒意滚滚。 这些黄皮子,应该都是被我杀的,其余那些个,大抵都跑了。 可以见得,吕纱对它们恨入骨髓,饶是尸身,都不放过。 地面有一半,都变得阴沉发黑,显然是吕家的鬼蜮在扩散。 那些鬼,倒是没有出现。 一转眼,我们就到了吕家的大门前头。 门前挂着的白灯笼,奠字分外显眼。 赵志林咳嗽了一声,率先往上走,谢俞钢紧随着他身后,齐吏则是推了推我胳膊。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身体发僵,一下子清醒了。 当四人踏上台阶的时候,我就瞧见,门前的灯笼开始转变…… 再当我们跨过吕家大门的那一瞬,可怖的一幕发生了。 无形之中,好像身旁的一切,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人,在不停的拉扯,变远! 我心头微骇,顿时抬手,一手去抓谢俞钢,一手去抓齐吏! 他们两人,离我最近! 只不过,我并没有抓到他们,反倒是一个趔趄,往前走了两步。 扭曲的视野,再度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所视,哪儿是阴气冲天的吕家,而是一个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家族! 地面没有丝毫的污浊,血迹,廊道,院墙上,更擦洗的干干净净。 宅内的绿植分外茂盛。 甚至能瞧见水潭中,翠绿的水里,鱼儿来回的游动,嬉戏。 我身旁空无一人。 二师兄赵志林,三师兄谢俞钢,四师兄齐吏,全都消失不见了! 心,开始猛颤。 我快速后退至吕家大门前。 再度往后一退,身体便出了大门! 阳光是刺目的,一侧能瞧见一大片黄皮子的尸体,挂在院墙上。 可是,三个师兄并没有出来。 我脸色难看无比,再迈步进了吕家大门内。 依旧是敞亮的一切,甚至感觉不到丝毫鬼气,就是瞧不见赵志林,谢俞钢,以及齐吏三人! 眼前这一幕,太反常了。 我来了吕家两次,这是第三回了。 怎么会这么诡异? 还是因为……吕莎那一缕魂回去,是青尸的某种能力? 这也不对啊,就算她化青了,也不存在让一个偌大的鬼蜮,变得这么怪异,能直接让人凭空消失不见! “嘘……” 轻微的声响,好似在我耳边响起。 我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盯着自己右侧。 结果右边空空荡荡,哪儿有什么人? 那声音,更像是幻听。 一手摁住眉心,我呼吸愈发急促,毫不犹豫,我朝着吕家深处走去! 身后却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似是紧跟着我。 我猛地一扭头。 身后还是空空如也,半个鬼影子都消失不见…… “嘘……” 轻微的声响,这一次,直接是从我面门前传来的了。 还有另一个十分细弱的话音响起:“她睡着了,你不该来的,快走吧。” 那声音太薄弱了,而且我身前的确没人,身旁没人,左右没人…… 更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声音,是我自己幻听…… 可我知道,她肯定存在…… “吕纱睡着了?你是谁?现形见我!”我压低了话音,急促稍稍被压抑下来,迫使自己冷静。 第二百三十七章 魇梦! 面前空空荡荡,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应该是个女人。 我左手无名指,忽地有种冰凉感,似有什么东西想缠绕上来。 我心口猛地一缩,顿反应过来这影子是谁了! 魇鬼那一缕魂! 昨夜我能跑出来,就全靠她豁了出来。 为什么,这样虚幻,就好似同我不在一个层面上? 冰凉感消失了。 魇鬼的影子消失了。 围绕在我身旁的只有安静无声。 我眉头紧皱,内心疑惑不已。 可我显然不能直接走。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这是吕莎为了保全自己,用出来的分化手段? 不过,魇鬼说吕莎睡着了,实际上,她还没有动手? 只是这鬼蜮核心是她,因此本能的将我们四人分开了? 尸鬼的睡着,换句话来说,是陷入了沉寂。 对于不腐不化的凶尸来说,漫长的岁月就是养尸的过程。 风水越好的地方,尸就越静,当然,凶气越重的地方,一样如是。 不是刻意的惊动,尸本身不会醒来。 尤其是,吕莎的魂魄是受损的,即便是通过萤火枝制成的丹丸,一样没有恢复到和尸身一个级别的地步。 想清楚这些,我内心稍稍镇定,迈步,朝着堂屋的方向走去。 有一个很坏的结果,就是不光我被分开了。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他们三人如果一样被分开的话,偌大的吕家,吕纱一旦再度诈尸,清醒过来,就能够逐个击破! 这一天一夜里,吕家出了我预想不到的变化,一样是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不清楚的。 若是不能对付吕纱,我们就得一起离开,再商议对策! 过程比任何一次都要平静,几乎没发生任何事情,我就来到了堂屋。 堂屋里头的棺材不见了。 对,整个堂屋都收拾的格外干净,一尘不染的程度。 闹鬼越严重的地方,就越发的一尘不染。 没有瞧见半个人影,就连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吕家那些死掉的族人,魂魄都不知道藏匿去了什么地方…… 突然间,左手的无名指传来一股剧痛。 我猛地一个激灵,眼前所视的一切,支离破碎…… 视野再度恢复清晰,我居然站在吕家的大门前头,门扇是死死闭合的,屋檐下边儿挂着一双白色的灯笼,奠字仿佛晕染了一般,不停的在我眼中扩大,蔓延。 我压根没有进过吕家? 不,不对,是进了,又被推出来了? 做这一切的,是魇鬼那一缕魂? 低头,抬手,盯着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冰凉的感觉很强烈,心悸的感觉更浓烈。 脑袋还有种怪异的感觉,对,是浑噩,就好似刚睡醒,还没有彻底清醒一样。 鸡皮疙瘩忽地爬了上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为什么我进去的吕家,空无一人,感觉像是被分了层。 鬼吃鬼,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会剥夺被吃鬼的一部分特性,能力。 魇鬼那一缕魂为了救我,和吕纱的凶尸搏斗在了一起,她必然会落败,这毋庸置疑。 如果说,吕纱吃掉魇鬼一缕魂后,就有了一丝魇鬼的本事,能让人入梦呢? 所谓的分层,找不见赵志林等人,实际上就是进入了不同的魇梦里? 魇鬼并没有被蚕食殆尽,才剩下一缕意识将我推出来。 她能将赵志林他们带出来吗? 几秒钟后,我就知道,这基本上不可能了。 因为我和魇鬼那一缕魂曾深度契合过,才能感受到薄弱的她。 一时间,从心头涌现的,是一股煎熬情绪。 明明是想利利索索的对付了吕莎,不要养虎为患,可没想到,居然直接将三个师兄都折了进去。 往前一步,我停在脱漆的大门前头,想要用力一把推开门。 冷汗,却不停的从额头渗出,鸡皮疙瘩,不停的从皮肤上冒起。 大门的木纹,宛若一张女人的脸,像极了魇鬼,她神态焦虑,嘴唇似在微动,说着不要! 就在这时,沉闷的吱呀声传来,是大门被拽开了。 站在门后的,却并非是赵志林等三人,而是一个身材颀长,穿着黑衣,带着黑帽的礼官儿,他一脸谄媚阴险的笑容,看着我,眼珠子不停的打转儿。 “哟,姑爷回来了呢。”礼官儿声音很纤细。 我瞳孔猛地一缩! 有礼官儿,就代表我这一次,不会进魇梦,而是进平时就进去的那个闹鬼的吕家大宅? “您走了,小姐就一直哭哭啼啼,这下好了,您请。”??礼官儿探手就来捉我。 后背,手脚,突然传来推力。 我身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片吕家的死鬼,将我往大门内搡去! 我反应速度飞快,掏出来了虎头八卦镜。 镜身炙热滚烫,镜面猛地闪过一丝铜芒,礼官儿发出一声刺耳惨叫,顿在我面前烟消云散。 其余吕家的鬼,同样消散的无影无踪,成了大片灰气! 砰的一声闷响,门重重闭合了。 我蹬蹬蹬后退数步,退到了街道的另一侧。 刺眼的阳光,晒在了我的头脸上,冰凉瞬间被驱散。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吕家大门前,出现了一个人。 吕纱! 身着红嫁衣的吕纱。 她双手捂着一个玉册子在胸前,头微微低垂,眸子闭合着,是睡着了。 淡淡的青色,从她的脸颊上弥漫。 丝丝缕缕的血色,则萦绕在她囟门处。 一股莫名的牵引力涌来,促使我往前走,走入吕家的范围,走到吕纱的面前…… 她没抬头看我。 我没有往前。 是硬着头皮,才扭头朝着这条街外走去。 我即便是过去了,都无济于事。 我对吕纱不够了解,魇鬼成了变数之一。 时隔多年,赵志林他们对吕纱,一样失了不少警惕,没料到吕纱会凶到眼前这一步。 这节骨眼,我再将自己搭进去,恐怕师兄弟四人,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吕纱的棘手,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还得找帮手! 很快,我就走出了这条街道,临了,我回头看一眼,吕家大门前空空荡荡,并无吕纱的尸身,就好像先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契机 太阳穴隐隐发痛,夕阳光很刺目。 内心的郁结说不上来,可事情依旧得做。 朝着街口方向走,说不得,只能去唐家找苗三阳了。 老道士有风险,瞎子或许知道一点儿吕家的事情,可眼前余箐的死,瞎子根本不可能静下心神。 苗三阳身旁虽然有苗晋,但仔细分析下,那也是最优解。 四五点钟,陆陆续续有商贩开始摆摊。 我正在路口拦车。 打定主意了,就是去唐家。 结果,一辆车忽然停在了我身旁。 哑光的漆面,在浓烈的夕阳光下,都没有半点折射,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 车门开了,映入我眼帘的,竟然是一张熟面孔。 徐道长! 我呼吸顿显得急促。 我先前还在发愁,自己联系不到寿喜宫的人,想要做什么,一时半会儿都没办法。 徐道长,居然找上我了? 寿喜宫,当真是够神通广大的。 他们找我做什么? 吕家的事情迫在眉睫。 余箐的魂魄,同样很危险。 不过,两者相对比之下,赵志林等人的安危要更侧重一些,因为,毕竟余箐已经身亡,对她下手的人,是因为帮薛烬,而想要对付我。 难不成,徐道长和那人是一丘之貉? 我思绪飞快,几乎是电闪之间。 “陈千叩,上车吧。”徐道长启唇。 “我没有心思现在去寿喜宫,你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我想去的时候,自然会找你。”我微微后退一步,沉声说道。 徐道长眉头同样微皱,才说:“我并非来接你的,只是得到宫主安排,来这吕家附近观察。恰好遇见了你。” “你这样子,浑身鬼气,显然就是刚从吕家出来,这吕家是荆州禁地,难道你不知道?赶紧上车,这两日吕家阴气冲天,怕是将整个荆州的道观都惊动了。” 徐道长的面容,音色,并没有丝毫谎言相格。 从他的脸上,更看不出来什么杀机。 我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心头又是一凛。 他们知道一些吕家的眉目? 我不再犹豫,上了车。 车门砰的一声闭合,光线是正常的,给人的感觉,这辆车基调就很阴森。 灵车,就是这般模样。 司机还是先前那张熟面孔。 车往一个方向开了许久,才停在路边,门窗都没开。 徐道长瞥了一眼车窗外,似是确定没有人跟着我们,才说:“你为何会去招惹吕家?吕家的尸,被你惊动醒来了?” 徐道长这番言论,显然是不知道天枢门一脉和吕家的瓜葛。 我并不想说出来那么多信息,沉默片刻,才说:“受人所托,替天行道。” “受什么人所托?吕家早已没有一个活口,开发这条街的,也都全死光了。”徐道长再开口,他语气带着一丝丝疑问。 “自然还有人受困于吕家,我不方便说出他是谁。”??我刻意这样回答。 徐道长的脸色,顿阴晴不定起来,忽然道:“出马仙,黄汕?” 我瞳孔微微一缩。 他们居然也知道黄汕? 徐道长眼神很敏锐,捕捉到了我的神态变化。 “哼,果然是那出马仙找你!”他脸上隐有怒容。 我沉默不言。 “他和你如何说的,我不知道,不过我需要告诉你,吕家会成为一方祸患,和黄汕脱不了干系,可以说,吕家鬼蜮,是他一手促成,当初还有几个道士,勉强将吕家镇压下来,重伤离开,黄汕怕吕家的那活青尸出来找他算账,便留下所有仙家,看守着吕家。” “这样,其实是远远不够的,荆州大部分道观都在事后来过这里,甚至包括寿喜宫,都暗中设下阵法,符箓,才勉强将吕家鬼蜮锁死在那条街。” “他的黄皮子,杀了吕家最多的人,吕纱不被彻底诛灭,他都不敢离开荆州,吕纱一旦脱困,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而你知道,为何我们众多道观,都会不约而同的来封住此地么?” “吕氏有女,其命为幽,此女若未婚嫁而亡,必择一婿,婿命至阳。” “哪个道观没有一个至阳之命的传人?若让荆州出现这样的尸鬼,所有道观都会惴惴不安,生怕自家传人受害。” “陈千叩,你倒是闯了祸。”徐道长的语气,充满了烦闷。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靠近这里就无碍了,各个道观会在这里加更多的封锁,而且,我把你叫走还有一个缘由。”??徐道长微吐一口气,才说:“天医道人,就在澄丰观,他们好像遭遇了什么事情,对你的怒气很重,吕家这冲天的怨气,澄丰观来人是肯定的,天医道人不会置之不理,见了你,说不定就杀了你。” “宫主对你观感不错,你死了,我来这里巡察过,我一样会惹上麻烦。” “瞧见了吧陈千叩,你自诩正道,可正道如何对你?” 语罢,徐道长眼神幽幽。 一时间,我沉默不言。 “寿喜宫并非邪魔外道,只是有自己想法的一批道士而已,你一样是有想法的人,跟我走,这件事情,你就能撇开关联。”徐道长再道。 我还是没回答,只是闭上了眼。 良久之后,我才说:“寿喜宫这件事情,我还需考虑,徐道长不必多言了。” 我话音将落,才睁眼摇头。 徐道长双眸闪过一阵精光。 我是刻意这么说的。 是说考虑,而并非是加入。 这样能奠定一丝契机,能进寿喜宫的契机! 有了这契机,我便能有机会,找到杀死余箐的人,再夺回来余箐那一部分魂魄! 有句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道长必然觉得,我有所动摇,殊不知,这只是我计划而已。 推门准备下车,我并没有多说关于联系方式的事情。 徐道长却主动喊下来我,让我交换了手机号码。 并且,他再度叮嘱我,远离出马仙黄汕,不要再接近吕家,以免招惹是非。 我点头答应,才从他们车上离开。 很快,那辆越野车就消失在我视野中。 我伸手在路旁拦车,不多时,便上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唐家赶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设局 当我抵达唐家时,日落西山。 唐家的保安都已经熟络我了,没有通报,直接就领着我往庄园里去。 他们并不知道其余的事情。 看来,唐钰也没出什么事儿。 当时虽说张炯把他弄走开车,又在唐家待过,但唐家不至于和天医道观有什么关联。 我被带到了当时布阵眼的那个别墅。 此刻大门敞开,唐卫明正在屋内,同苗三阳聊着什么,一旁候着的是唐钰,我未曾瞧见苗晋几人。 我当时留下的石堆还在别墅中央,看来唐家对这风水阵维护的很好。 保安在最前头,这才报了信儿。 几人同时回过头来,瞧见我时,苗三阳脸上惊喜,唐钰相仿,唐卫明脸色微微一抖,似是有几分忌惮,不过,他脸色并没有变得难看,或者是抵触。 苗三阳朝着我迎了过来,笑容愈发多。 我自是进了别墅内。 “哎,陈先生你总算是来了,若是你一直不来,我真以为,你记恨上了老夫,哈哈,不过我清楚,你内心坦荡,先前苗晋的事情,还望你海涵。”苗三阳握住了我的手,是真的激动。 我心里突地一跳,先问了句:“苗晋人呢?” “他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回去苗寨了,寨子会派遣另外的人来保护我。”苗三阳咳嗽了一声回答。 “精神状态不好?”我透着疑问。 苗三阳稍一思索,做了个请的手势,是让我坐下后再说。 我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苗三阳才打开了话匣子,告诉我,当日苗晋跑出来后,就一直说我是个养鬼的歪门邪道,而且,苗晋精神一直很恍惚,非不让他们等我,立即就要回唐家。 微叹一口气,苗三阳说自己当时疲累无比,根本无法反对。 等回了唐家之后,苗晋才说出,不想给我解毒,我却逼其解毒,甚至是险些用养的鬼将其杀害。 顿了顿,苗三阳目光炯炯有神,看向了我的左手。 他道:“不过,我听完苗晋所说的过程,就知道,是他从中作梗,是因为妤妤的关系,他想你死。” “呵呵,陈先生你根本不屑杀他,咦?” 苗三阳眼瞳微缩,喃喃道:“那缕魂,居然被剥离了?” 关于魇鬼,苗三阳知道的很多,更知道我手上指环的来龙去脉。 苗晋说上几分,他自然懂得更多。 微嘘一口气,我才说道:“不是剥离了,可也算是剥离了,苗先生,我有麻烦了。”??余光看了一眼唐卫明和唐钰。 苗三阳稍一思索,才道:“若是方便唐家主一起听的话,便可以让他们留下,唐家若能帮忙几分,倒也减少了麻烦。” 我默了片刻。 真要说隐瞒,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隐瞒必要,毕竟吕家在整个荆州,无论是他们人生前还是死后,都出够了“名头”。 无非是谁知道的更多一些,更确切一些罢了。 因此,我便直言不讳,将吕家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和盘托出。 包括我误将吕纱的魂魄融入尸身中,魇鬼一缕魂被留下,以及我三位师兄一同入内,结果疑似被魇梦分开,并困死。 毕竟吕家发生的事情不少,我说完,天都擦黑了。 唐钰和唐卫明父子两面面相觑。 苗三阳抚摸着胡须,微眯着眼。 一时间,他脸色都变得分外凝重。 “这吕家的事情,居然这么曲折,老夫还真不知情,不过,陈先生你将吕纱融回尸身,甚至是让吕纱魂魄恢复了一定程度,这件事情,和老夫有直接关联,若非老夫所言,你也不会那么做。” “这取至阳的幽女命格,我倒是也没听过。” “此事,的确不容小觑,稍不注意,我俩就怕是弄出来弥天大祸。怪不得,吕家的鬼蜮多年都没有扩张出那条街,荆州各大道观,暗中还是做了不少事儿的。”??苗三阳喃喃自语。 不过,他还没说出来什么有价值型的办法。 许久之后,苗三阳才沉声道:“本身吕纱虽然麻烦,但她毕竟非全盛时期,魇鬼的一缕魂,魇梦的本事,是一个变数。她想和你拜堂,应该就出于命数缘由了,如果我们要解决这件事情,首先,得从魇鬼下手,那一缕魂,不能被她完全消化,即便是消化了,也得让魇梦能被你破开。” “做完这些,你的三个师兄应该就能脱困,届时合力而为,她必然会被镇压!” 果然,苗三阳资历高,他就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节点。 一时间,我眉头却紧蹙起来。 这事情绕来绕去,却绕回了坤山,绕回了魇尸魇鬼。 难不成,我还得回一趟坤山,去接触一次魇尸? 没等我开口,苗三阳却率先说话了。 “那魇尸魇鬼,虽说一分为二,但她还是一个人,她自然有自己的目的,想要借你脱困,不过,这件事情你不办,她一样无可奈何,再取她一缕魂,不会影响大局。”??他话音中,是带着一丝丝劝导的。 我沉默了许久,眼前这情况,却容不得我说拒绝。 “那就趁天黑,去坤山吧。”我话音抑制不住的沙哑。 苗三阳点点头,唐钰顿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立即出发。 这时,唐卫明忽然开口道:“可以以苗先生的名义,去各大道观发一张请柬,就说,请他们上唐家来,共商吕家之事,掐准这个时间,并让他们不要守在吕家周围,这就方便苗先生你和陈先生进入吕家,而不受干扰。” “等他们到了唐家,能拖则拖,若不能拖,就直言,苗先生你冒险进了吕家,要解决后患!我看,他们不至于为难你苗先生。” “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滇西第一算插手,肯定是愿意静观其变的。” “这也避免了诸多道观的人见到陈先生后,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呢?” “先前那张炯来过我唐家,就口口声声说,让我唐家遇到陈先生后,立即告诉天医道观。” 唐卫明这一番话很长,说得却条理清晰。 听他的语气,也不屑于被天医道观威胁。 果然,唐卫明有苗三阳的庇护,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 第二百四十章 老君山 苗三阳眼前一亮,哈哈一笑,道:“看吧陈先生,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唐家主的主意,甚妙!” “甚至,只要咱们解决了魇梦一说,就算你我无法抑制住吕纱,只要你回避,我们还能让各大道观出手,以你几个师兄为引导,一同镇住她!” 说实话,苗三阳这主意,更让人心头猛跳。 这的确精妙绝伦! 各大道观,都忌惮吕纱,单纯情况下,都无法对付。 师姐留给我的法器,就是契机! 内心的惶然稍稍减少一些,更多的还是急迫了。 急迫三个师兄的安危。 没有再在唐家多留,离开后,上了唐钰的车,便前往坤山。 这过程中,我斜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稍稍小憩了一会儿。 虽说昨晚休息了不少,但吕家的事情,始终是淘神。 抵达坤山脚下时,差不多夜晚九点多钟。 苗三阳本来想和我一起上山,我拒绝了。 意思是,接触魇尸魇鬼,我更合适一些,他容易受影响。 苗三阳则叮嘱我,千万不要上山! 那栗木诡异的紧,尤其是其中孕育出来的那个婴鬼,更恐怖。 搞不好,比那个吕莎还麻烦! 我沉默,点头。 假身在这坤山穴眼中,鸠占鹊巢,生根发芽,甚至将瞎子他们的五官,全都挪到了守墓的石人身上。 这件事情一样是隐患,更不好节外生枝。 公园很热闹,并没有因为天黑就少人,反倒是人更多。 哄闹的广场舞,让这坤山都显得闹哄哄的。 同苗三阳再交谈了几句,说好让他们在山下等我后,我便循着一方位,上了山。 魇尸和魇鬼,都在山脚,我压根没有上山的风险。 等到了山上后,我则在努力回忆方位,要朝着尸身所在的方向走去。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我便一头扎进了树林。 走着走着,就感受到了一股幽冷。 不过,以往两次,暗处有眼睛盯着我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是因为我身上那缕魂没了,幽冷是这坤山本身?是靠近了魇尸后的阴气加重? 她并不知道我来了? 再走了一会儿,冷意变得更重,如坠冰窖一般。 树影密密层层,我开始察觉到视线紧盯。 不过…… 并非一道视线。 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四面八方,居然都感觉到视线? 打了个冷噤。 这坤山,出了什么变故? 冷不丁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鬼影。 那影子大腹便便,稍微有种熟悉感。 我顿时便认出来。 当时胥江旁,六鬼肆准备了相当的人手想杀我! 这是那刽子手! 他们总共有十余人,死在魇鬼手中,只有那马有才的哥哥,最后被我召回去了魂,做了傻子。 其余被魇尸魇鬼杀死的人,魂魄居然都摄来了此地!? 深呼吸,我保持着镇定。 循着那刽子手带路的方向走去。 其实,真切的和魇尸面对面,还是我尝试剥离那缕魂的时候,结果却成了那缕魂深度契合,指环留在我手指上。 现如今,周围的树林,熟悉而又陌生。 既像是来过,又像是没来过。 再过了十几分钟,入目所视,竟是一口好大的坟头。 一块平地上,硬生生起的坟! 各种各样的砖石,岩石,拼凑垒砌在一起。 坟头的正前方,倒是没有墓碑,居然是一扇孤零零的木门。 我身后两侧,缓缓走出一些人影。 注视感消失了……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都是当日的六鬼肆人,只不过,其中没有马有才哥哥。 他们静静站在坟头两侧,坐下来后,躺在了地面,竟是一眨眼就睡了过去。 鬼的睡,和人相仿,意识一样会陷入停顿。 他们能在这里睡下,如果不是魇尸控制,就是他们将这里当成了类似于凶宅的地方,盘踞在了此处。 那大腹便便的刽子手,指了指木门,他同样就地倒下,死死睡了过去,没了丝毫动静。 我深呼吸,保持了思绪的镇定,慢慢迈步,走向木门。 苗三阳和我,都拿捏准了一个点。 魇尸魇鬼,想要离开坤山! 在这个前提下,她根本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我主动来找她,反倒是会给她臆想的可能。 轻微的吱呀声,木门被我拉开了。 这个坟,极为高大,整体的大小,居然和山顶的那个墓室相仿了! 我入内后,才发现,地面是方的,头顶是圆的。 对,还是天圆地方! 还是,墓室的布局! 一口石棺,立在了坟内右侧,棺材厚重高大。 我深呼吸,沉声说了句:“你折损了一缕魂在吕家,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 那石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却听见了轻微的响动,是木门合拢,这坟茔被关闭了。 光源,来自于墙上的一根红烛,幽幽的燃烧着,甚至于红烛上,还有金线一般的纹路。 更轻微的声响,从棺材内传来,似是指甲在抓挠。 一阵阵阴寒的气息涌了上来。 我保持思绪镇定,再往前走了两步,接近到了棺材边上。 棺材,是严严实实封闭着的,就像是魇尸,魇鬼,自己将自己封在了坟里! 就像是她们清楚,自己短时间离不开坤山,自行养尸! 探手,我推在了棺盖上。 冰凉袭来,视线一阵阵恍惚。 烛火慕然在眼前跳动,火苗十分活跃。 淡淡的幽香味,钻进了我的鼻翼中。 恍惚的不只是视线,更有意识…… 昏昏沉沉的感觉涌来,就像是要将我拽入魇梦中! 心头微寒,我猛地一咬舌尖,刺痛袭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只是,我脸色微变。 自己清醒了吗? 眼前所视,并不是坟墓中,更没有棺材! 我坐在一个很高的台阶上,正在气喘吁吁。 周围,布满了青翠植被,树木参天。 那台阶,是山上的一条老路。 阳光照射下,山林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还能听见水声。 干渴的感觉,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 我脸色变了。 老君山? 鸡皮疙瘩涌了上来。 这魇尸在干什么? 她拖拽我进了魇梦。 可……为什么是老君山? 第二百四十一章 魇梦! 涌上来的,不光是鸡皮疙瘩,还有一阵阵记忆。 我依稀记得,这位置,应该是在天枢阁的山门后。 老君山很大,随着峰峦迭起,共有十六大道观,小观若干。 张炯瞧不起天枢阁,事实上,天枢阁的确在整个老君山中,名不见经传。 只不过,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阴阳术和道术同修,看上去不那么纯粹,可一旦两种传承都走到百尺竿头,那兼修者,对于同等级别道士来说,必然更强! 只是有一点,好像除了我和师姐,其余人都不算同修。 五个师兄,都各自学一门。 闭目,让思绪变得平稳,镇定。 再睁开眼,当年一段记忆萦绕在脑海中。 我应该是在山门后练过基本功了,正要回去见师姐,只不过,师姐并不在。 在当年来说,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它让我入梦,还梦到这一段,有什么意义? 耳边忽然听到了清冽流淌的水声,隐约,还有女子哼着曲调的声音。 很好听,宛若黄鹂鸟一般清脆,仔细听下去,更如同天籁一般悦耳。 师姐? 下意识的,我朝着台阶上方慢慢走去。 其实在当年的记忆中,我是直接回了山门。 这魇梦……太古怪了。 我很想抗拒这种引导,可好像,梦完全没有引导,所有的行为都是我自发的。 不,更有一种感觉,就是……好像今天,才续上我的记忆。 此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如同南柯一梦,其实并没有发生过? 内心是彷徨的。 我顺着台阶走了约莫五六十米,便有一段在峭壁悬崖上的小栈道。 我所处的位置是在下风口,那曲调声,就来自于小栈道一侧。 说实话,我有些惊讶,在天枢阁多年,后边儿的峰顶来了无数次,从未瞧见有这条路。 顺着栈道走了过去,入目所视,是一个小小的崖台。 对,就是悬崖峭壁上,有一片区域延展出来。 崖台往里,似有一个凹陷进去的洞窟。 阳光映射进去,洞窟中萦绕满了水蒸气,似有人影,若隐若现。 “谁!?”??稍带警惕的话音入耳。 “嗯?千叩?” 那警惕,变成松了口气,居然是师姐的声音。 我顿足,双手抱拳,微微拱起身体。 “师姐。” “练完功不回山门,怎么到此地来了?嗯,你进来说话吧。”师姐的话音略慵懒。 心,忽地升起一股悸动感。 本能告诉我,我得出去了,这山洞不能进! 可另一种莫名的驱使,让我鬼使神差的走过小栈道,上了崖台,进了山洞内。 水蒸气更朦胧了,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还有斑驳的七彩色,分明是彩虹。 我瞧见了一个小小的凹池,蒸汽便是从那池子上冒出,池内一曼妙女子,香肩半露。 师姐不施粉黛,模样依旧是惊为天人。 我喉咙滚动一下,呼吸都变得格外粗重。 哗啦的轻响声,是师姐要从水中站出来! 旖旎感浓烈到了极点,我却大惊失色,猛地转过身,想要往山洞外走。 一双手,忽地捂住了我双眼,微热的气息,不停的吹打在我耳后,脖颈间…… “千叩……” 话音温柔似水,极其酥麻,让人的骨头都要软化了。 我只觉得眼眶发烫,呼吸粗重,一股股血流往头上钻。 “滚!”??我厉声骂道! “千叩,你为何同师姐……”女子的话音,带着一丝责怪。 “你,不是我师姐!”??我猛地一转身。 身后的人,的确是师姐! 模样是! 声音是! 可她绝对不是! 师姐的美,足以颠倒众生,她看起来虽美,虽和师姐一样,可骨子里,却是不一样的。 再度一股冷意袭来,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 我还是在那坟墓中,只不过,我并非站在棺盖前边儿了,而是静静的躺在棺材里。 身边有种阴冷万分的感觉,分明还躺着一个人。 胳膊是相触碰的,就像是一块坚冰。 第六感让我扭过头去,入目所视,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她双眼是睁开的,空寂的看着我。 从她的眼睛里,好似还瞧见一副画面,似是一个狭小的山洞。 我猛地一激灵,寒意陡然升起,就想要坐起身来。 沉闷的吱呀声,上方一黑,烛光消失不见。 而我没能直立起身体,是被棺盖挡住了! 我心头骇然,只觉得鸡皮疙瘩不停的冒着。 先前,我要是被那股旖旎的邪念支配,做出点儿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看似是梦,是对师姐不恭敬。 事实上我却在棺材中,是和魇尸媾和? 后怕如同潮水一般朝着我涌来。 黑暗中,一双手擒住了我的手! 我正要念咒! 忽地,一股剧痛从指头上袭来! 十指连心,那股痛感,就钻心! 沉闷的轰隆声入耳,竟是棺盖开了,烛光再一次弥漫棺内。 魇尸静静的躺在棺底,一动不动…… 我十指没有丝毫的伤痕。 就好像,先前的一切同样是个幻觉,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我纵身一跃出了棺材,呼吸分外粗重,心里却阴晴不定。 来这里,我是还想再借用魇鬼一缕魂,可她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我和苗三阳最先前的看法,是她们要借用我离开坤山。 更刚才的魇梦…… 冷不丁的,我打了个寒噤。 忽地才发现,左手的无名指上,又多了一圈血色的痕迹。 是和先前一模一样的一枚指环,只不过,感觉却不同了,我又说不上来那股不同…… 沉闷的声响,棺盖居然在无形中慢慢被推上,合拢。 呼哧一声轻响,是墓墙上那枚红烛,熄灭了。 光源顿时消失不见。 我眼皮狂跳,后退两步,出了这坟墓。 下一瞬,木门砰的一声闭合。 我视线没有移动,却瞧见木门凭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墓碑。 只是,墓碑上无字。 那几个睡着的鬼,还是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呼吸愈发粗重,低头,再看了一眼无名指…… 过程,虽说不好启齿,她目的没达到,但我的目的,是达到了? 她依旧想离开,放了一缕魂给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身上有些沉重,好像背着一个人一般。 第二百四十二章 童子 我心里头清楚,正背着魇鬼的一缕魂! 她先前那缕魂和我融为一体,我便感觉不到那缕魂的真切存在,而现在这一缕魂是刚分来的,感觉就完全不同。 我微微扭头,斜睨着肩膀上,什么都瞧不见。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转过身,往远处走去。 穿过那林子的时候,变得轻车熟路,空寂,却没觉得多阴森了。 很快,便回到了我进林子的那山路位置。 正准备要下山,却感觉脚踝,忽地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 冰凉感袭来,让我吸了口凉气。 深呼吸,保持镇定,我迈步朝着山下走去。 可就在这时,古怪的一幕发生了…… 视野变得一片模糊,好似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只留下几根指缝。 随后,那感觉退散不见,视野变得一片清晰,我朝着的方向并非是下山,居然是上山!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 山路上,站着一个孩童。 对,大约两三岁大小的娃娃,正怔怔看着我,冲着我招手呢。 这地方,虽说算不上荒郊野岭,但三更半夜的,都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孩童走在山路上啊。 先前我明明看见的是下山路,这会儿却成了上山路…… 明显,是我被蒙蔽了双眼,险些走反方向。 是魇鬼的一缕魂,让我清醒过来? “嘻嘻。” 清脆的笑声,从那娃娃口中传出。 蓦然间,他消失不见了。 “呼……”我微嘘一口气,稍稍镇定一丝。 算上这次,三度上山。 这坤山能有魇尸魇鬼这样古怪的尸鬼,再多点儿别的东西,不为过。 我才瞧见,都算是正常。 没有再在原地停留,我快速朝着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位置距离下山路很近,我走到这里,实际上才花了十几分钟。 可这一走,少说走了二三十分钟,居然还没有下山!更古怪的是,我明明再三确定,自己是在下山路上,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居然是往上走的…… 恶寒的感觉涌来,耳边忽地听到了嘻嘻笑声。 一个激灵,我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路边,正站着一孩童! 距离近了,能瞧见他生的唇红齿白,胖嘟嘟的身体,分外粉嫩。 “略略略。” 他冲着我扮了一个鬼脸,还吐了吐舌头。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殃煞皆退!”我陡然掐诀,手猛地挥出。 血色的符文骤然射向它! 下一秒,那孩童消失不见了,符打了一个空…… 山路上,雾气变得浓厚起来,不过,随着一股风吹过,雾气又完全消失不见。 我所处的位置,又并非是上山路了,而是在坤山的山脚边上。 再往前走两步,就能下山…… 我不知道怎么说,有股悚然感。 莫名其妙的撞了个鬼,它莫名其妙的,又影响我的行动…… 一般情况下,我很少被直接鬼打墙。 倒是那假身在王家门前,让我鬼打墙过,吕家的时候,在长廊上鬼打墙。 能禁锢我行动的鬼,绝对不容小觑。 我没打中他,他为什么放弃影响我了?或者是因为,我身上还有一缕魇鬼的魂,魇鬼暗中出手了? 压下那股思绪,我走出坤山。 夜色深得吓人,公园里已经没有人跳广场舞了,更没瞧见其余行人。 走了几步路后,便瞧见远处两人朝着我走来。 正是苗三阳和唐钰! 三人近处碰头,苗三阳快速打量我,眼中多了一丝喜悦。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陈先生可无碍?”??我点点头,说没事儿。 唐钰同样松了口气。 苗三阳的目光,则在我左手无名指扫过,脸色更为镇定了。 “嗯,唐钰,让你父亲开始宴请宾客吧。”苗三阳果断的说。 “好。”唐钰立即就打电话。 苗三阳则往公园外走去。 我们一行人跟出去后,唐钰电话说的差不多了。 三人上了车。 不过,我们并没有直接去吕家。 唐家要请人,将吕家周围那些道士弄走,我们才能方便入内。 这需要时间。 因此,唐钰先带着我们去了一个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休息。 我的确稍有困倦,和衣而睡。 只不过这一觉,睡得却一点儿都不安生。 一直在做梦…… 先是续上了那魇梦,不过,是我站在小栈道上边儿,不敢进山洞内。 里边儿一直传来师姐喊我的声音。 不过,最开始是师姐,之后却成了别的声音,陌生而又熟悉,对,是魇鬼! 这个梦持续了一段时间,又成了另一个梦。 梦里头,我正在被三个影子追! 对,两个影子十分臃肿,头脸更古怪,分明是两个石人,他们一半的五官是干瘪拼凑的,另一半,则是石头雕刻。 还有一个影子,十分袖珍玲珑,是个两三岁大的孩童! 我奔跑的速度很快,他们追不上我! 可莫名的,我双腿脚踝,忽地被擒住,重重摔倒在地。 那两个石人追上了我,双手不停的锤击在我身上,夯实有力,我感觉自己都快被砸成肉酱了。 那两三岁大的孩童,不正是先前在山上让我鬼打墙的东西吗? 束缚着我身体的,竟然是一大堆树枝,不光是我的脚踝,甚至脖子,手腕,都锁得死死的…… 那孩童一直发出嘻嘻笑声,可怖极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入耳,我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更直接坐了起来。 过去开门,是苗三阳和唐钰在门外。 苗三阳告诉我,唐家那里差不多了,请去了不少道观的人,多是去守着吕家的道士,我们现在就趁机过去。 我心神镇定不少,虽说头脑有些发胀,但休息了一会儿,精力是恢复多了。 再至吕家外那条街道口,车正要开进去,唐钰忽然踩了一脚刹车,显得格外惊疑。 “那边入口,还有好几辆车……苗先生,我爸那里出问题了?” 我同样发现了,的确,前方路面上,停了至少三辆车,正有人不停下来,往一个街口里走去。 虽说距离远,但依旧能看出来,那正是入吕家的街口!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凶手! 远光灯稍显的刺目,是那边儿的车发现了我们,打开了大灯! 视线都变得一阵惨白。 下一瞬,一辆黑漆漆的越野车,从侧边开上来,挡在了我们前头,稍稍挡住灯光。 驾驶室的车窗开着,能瞧见一张略熟悉的脸。 车门在沉闷声响中被打开了。 入目所视,居然是徐道长!? 徐道长脸色阴晴不定,他语气显得急促不少。 “出去,快!” 苗三阳和徐道长是没接触过的,不知道他的身份。 从表象上来看,徐道长一副道士装扮,颇有些正直。 不说的话,谁都不会想到,他是寿喜宫的人。 远处,灯光变近。 唐钰略显得不安,询问的看向我和苗三阳。 这时,徐道长的目光,落在了苗三阳身上,瞳孔稍有微缩。 显然,他是认得苗三阳的身份? 这倒是不令人意外,毕竟滇西第一算的牌面不小,就连天医道人,都要给一两分薄面。 如果当时不是苗妤妤为了我率先下手,天医道人也不会下死手。 “退出去。”我低声和唐钰说。 车立即往回驶去,出了这条街后,又往前开了一段路。 唐钰看着后视镜,小声说:“没人跟上来。” 随后,车停了下来。 苗三阳却紧蹙着眉头。 唐钰正要拨电话。 “不要打,先前那群人,应该不是正常道观的人,可能是寿喜宫。”我这番话让苗三阳脸色微微一变。 “苗先生,你和唐钰,现在就回去吧,寿喜宫插手了吕家的事情,必然会有影响,是你调走了大家,结果发生眼前这一幕,会有不小的麻烦。”我同样阴晴不定。 眼前这变故,是我和苗三阳完全没想到的。 却不能将错就错,一旦出什么问题,就会让人觉得,苗三阳是否和寿喜宫有染? 名声一旦破了,那麻烦就大了。 “那个徐道长,就是寿喜宫的人,他们一直想拉拢我,我留在这里周旋,寻觅契机。”我低声再道。 语罢,我推门下了车。 苗三阳脸色紧绷着,眼中稍有一丝阴霾,显然,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注意安全。”苗三阳低声道。 他并没有多问我别的什么,更没有怀疑,我可能会加入寿喜宫。 打交道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苗三阳和我都相互了解不少,知道对方的人品。 很快,唐钰就驱车离开了。 我便站在路边。 约莫几分钟左右,那辆越野车驶了过来,车停下后,徐道长拉开了车门,脸色稍有些阴晴不定,和我对视。 “陈千叩,不是说好了,远离吕家?”徐道长语气不自然。 我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徐道长的提醒,陈某的确记下了,不过,还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必须要进去,你们遣人进去了?” 我说这话的目的,实际上,就是想跟着他们的人入内。 其实,这倒也好。 他们的目的,一样是吕莎! 既然寿喜宫当年都参与了封禁吕家,不让其鬼蜮扩散的阵法。 那跟着他们入内,或者是跟着别的正派道士入内,效果是一样的。 苗三阳回去,整合其余道士,这相当于一层防护,我前边儿的行动如果失败了,苗三阳他们再动手不迟。 若是我们得手了,他们就没有行动的必要。 吕纱一旦受制,吕家的鬼蜮必然会消散。 我思绪飞快,同徐道长目光相对。 徐道长,却摇了摇头,才说:“其一,寿喜宫不养鬼,其二,只要事情和宫内无关,都不会多管,只是因为,这吕纱会盯着至阳之命,寿喜宫内,一样有这样的人。”??“进入吕家的,是六鬼肆。” 徐道长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丝思索和怪异。 “本身,众多道观守在这里,六鬼肆是没有进入吕家的契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滇西第一算苗三阳,忽然邀请各大道观商议如何针对吕家,隐约透露,他好像有办法对付那幽女命数的凶尸,因此,那些名门正派全都去了,一时间,吕家外空荡,无人设防。” “六鬼肆自然考虑,能否收服吕纱,寿喜宫在某种程度上,对六鬼肆释放过很多善意,还有些许层面的合作,他们若是能得手,对寿喜宫百利而无一害。” “可先前,苗三阳和你在一处,并没有瞧见任何道士,你们这是什么打算?撇开众人,独自对付吕纱?” 我心头微凛。 却没料到,徐道长居然分析出来这么多事情? “寿喜宫不打算入吕家,若能坐收渔翁之利最好,六鬼肆和你关系很恶劣,即便是由我出面,都不能化解,我先前拦住他们,他们并没有看见你们。” “若等六鬼肆失手,你还想动手,可以同那些道士一起去,只要你答应加入寿喜宫,我会通报宫主,想办法,让各个道门的一些我们的人,加入这次行动,可以更好的配合你!” 徐道长目光灼灼起来,显然,他是看出来一些东西。 我沉默了几秒钟,并没有立即回答。 属于不答应,不拒绝。 徐道长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离,还是一直看着我。 我言语上,想借机利用寿喜宫。 徐道长,则又借机邀请我。 一时间,氛围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时,我忽地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心悸,胸口某处位置,还觉得一阵冰凉跳动。 一个人,从路口方向走了过来。 此人身穿黑袍,头完全笼罩了进去,脸上还带着一副面具。 很典型的寿喜宫道士装扮。 并且,还是在某个道观有职位的道士,才会这样掩人耳目! 可那股心悸和冰凉却告诉我,不正常! 手,下意识的落在了冰凉处,那地方,正是我放余箐残余魂魄符团的位置。 我心猛地抽跳,咚咚的,快从心口蹦出来了。 徐道长扭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 很快那人到了车旁,只是看了我一眼,上了车,坐在了车后排。 “事有变故,六鬼肆要插手,那苗三阳同样插手,将各大道观拧成了一股绳,六鬼肆就算能得手,都不一定能带走吕家那尸,孟岚传了宫主指令,让我们回去,要仔细议定,此事是否干扰。” 这正是余箐死前听到的那话音! 第二百四十四章 刑戮室 注视感一直在我身上。 那戴面具的道士,一直在盯着我。 徐道长若有所思,又说了句:”陈千叩,你要跟我走一趟么?还是,你想去和苗三阳汇合?” 他说话,倒是没藏着掖着。 “站在寿喜宫的对立面,很多事情,他们都很难如愿的,如果你和他们是一起的,那你也很难如愿,在寿喜宫却不一样,能先发制人。” “我倒不瞒着你,薛烬和我们失联有一段时间了,此刻你若是入宫,必定深受欢迎。” 注视感变重,倒没有带杀机。 这并非是徐道长的目光,而是那戴面具的道士。 他很聪明,晓得我肯定能感受到杀意和不善。 不过,他却不知道,我已经知道是他了! 一时间,我内心不住的思索。 苗三阳通知各大道观,消息泄露给寿喜宫,正常无比。 甚至有可能,这戴面具的道士,就是这次消息泄露的源头。 现在去寿喜宫…… 无疑是放下吕家的事情。 不过,眼前这情况,肯定是六鬼肆之后,才能动手。 他们只要捉住吕纱,赵志林,谢俞钢,齐吏等几人,一样有脱困的契机。 随后各大道观对六鬼肆下手,必然有胜算。 可如果寿喜宫从中作梗,说不定,六鬼肆就能将吕纱带走…… 救人是其一,用师姐的手段,将吕纱镇压,才是重中之重。 否则,吕纱落入六鬼肆的手中,必然为祸一方。 那我所能做的,就是要干扰寿喜宫? 如果能有一个名单,知道各大道观中,寿喜宫人的分布,那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猎手窥之! 最重要的,是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余箐最主要那部分魂魄,就在他身上! 思绪落定,我回答道:“是否成为你们中的一员,我还需要考虑,不过,可以见一次你们宫主。” 徐道长脸上露出喜色。 他下了车,示意我上去。 我默了片刻,没有坐后排,而是绕到一侧,上了副驾驶。 小心使得万年船,万一那戴面具的道士,暴起杀机? 一来是我不了解他的实力,二来,这毕竟是寿喜宫的灵车。 徐道长稍稍一愣,却并没有介意什么,他回到车上后,就示意人开车。 开始的路是正常的,一小段时间后,车窗外就不停的起雾,经过什么地方,让人无法分辨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当车停下来后,我们下来。 眼前是一栋旧楼,周围依旧是浓烈无比的雾。 那戴面具的道士,离开我们身侧,先进了楼里。 说实话,我很想跟上去。 好不容易遇到这个人,消失在视线中,下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他的契机。 只不过,现在又不能动手,更没有跟上去的理由。 随后,徐道长带着我往里走。 并非是一楼,上了楼梯后,二楼,三楼,四楼…… 直至走到了顶楼,徐道长领着我进了一个房间。 这屋子并不大,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桌,几张椅子,墙上并无什么装饰。 “稍等一会儿,孟岚会来见你,再带你去见宫主。”徐道长说道。 我点点头,神色保持平静。 徐道长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等了也就两三分钟,房门忽然开了。 伫立在门前的,正是孟岚。 三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粗看平平无奇,可多看几秒钟,就觉得有一丝耐看。 孟岚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头,是示意我出房间。 我朝着她走去。 “宫主在会议厅,徐道长怎么带你来了这里?灵活变通,却一点都不明白。” 孟岚婉言一笑。 我眼瞳微缩。 不懂变通么? 相反,对于徐道长来说,规矩可能更为严谨重要一些,他把我带来了,属于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做完了。 若是冒失带我直接找宫主,万一出问题,惹得宫主不喜? 求有功,尽量无错,徐道长才是聪明人。 从五楼往下走,到了三楼,往右边楼道走去。 一路走到了最里侧,孟岚推开门,示意我往里走。 她并没有走在我前边儿。 本来,我迈步已经要进去了。 余光瞟了孟岚一眼,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神态五官,都那么平平无奇中带着耐看,粗看一眼,什么都正常的。 可仔仔细细看下去,却觉得有些僵硬死板。 正常人的五官,并不会那么死硬…… 再从眼神看,孟岚的眼神,极为不对劲,并没有和我对视,在我看着他的时候,她尽量要凝实目光,可依旧四下飘动! 我心头微凛。 “宫主就在里边儿等你,怎么了,陈先生?”孟岚再度开口。 屋内,传来一声咳嗽。 似是刻意的提醒我。 下一秒,我抬手,要落在孟岚的脸上! 孟岚忽地头后仰,手朝着我肩头一推! 悚然感觉猛然涌了上来! 我肩头朝着另一个方向侧闪,她推了一个空! 我正想拔出法器,那孟岚,却忽地一闪而过,进了房间!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闭合了。 身边空无一人,不过,我却觉得,隐隐在冒冷汗。 那孟岚,有“鬼”!? 后退两步,我稍稍远离了房门。 脚步声却从另一侧传来,方向是朝着我靠近的。 我陡然扭头,看向后方,朝着我走来的,赫然是孟岚! 孟岚的眼神,略显得怪异。 “陈千叩。”??悦耳的话音响起。 孟岚停在了我面前。 “徐道长不是让你在房间等我?你怎么胡乱走,到了刑戮室?”??孟岚余光瞟了一眼我先前靠很近的那房门。 “刑戮室并不能随便走动,掌刑道士会杀了你的。”孟岚说。 我眼皮不停的跳动。 手快速抬起来,落在了孟岚的脸上。 孟岚并没有闪躲,我手便捏住了她脸颊皮肤,往上微微一提。 孟岚一怔,似是没料到我这个举动。 我心头却一沉,冷汗不停的往下冒。 眼前的孟岚,的确是孟岚。 可刚才那人,绝对不是! 这寿喜宫里支持薛烬的人不少! 本事更怪异无比,居然还能改头换面? 手落了下来,我瞥了一眼刑戮室的门。 这道门,的确要比其余房间的木门厚重的多,好似钢制的。 淡淡的幽冷和肃杀不停的从门缝中溢散。 第二百四十五章 善意 “那看来,我是你们掌刑道士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寿喜宫的本事不简单,居然还有人能改头换面?”我道。 “嗯?”孟岚眸中一阵疑惑。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掌刑道士,不会想杀任何一个无关的人,至于你说改头换面?我没明白。”孟岚的语气很认真。 我微微蹙眉,她不知道,寿喜宫有类似能力的人? “我是跟着“你”下来的,“你”告诉我,宫主在会议厅,也就是这里。”我简明扼要,一句话就说完了先前过程。 孟岚脸色骤变。 当然,我没有说更多了。 譬如,我知道寿喜宫有人想杀我,是站在薛烬那派的人。 对方肯定不是一两个人,先前我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带着面具,根本不认识他是谁。 寿喜宫不会帮我给余箐报仇,先前来引诱我的人也未必是他。 我即便是指认,意义都不大,反倒是打草惊蛇。 倒不如对外表现的“被动”一些,看看寿喜宫会怎么做。 片刻间,孟岚神态恢复了镇定,先告诉我,她和宫主是一起来见我的,只是发现我不在房间了,她才下楼找到我,现在先回去,其余的事情,稍后寿喜宫会给我一个交代。 我点点头,随着孟岚回到了五楼那房间里。 屋中果然还有一人,他中等身材,看上去很年轻,四十岁左右。 干净整洁的短寸头发,眉头粗大,有个螺旋漩,更生了一双蟹眼! 在相术上来说,蟹眼行为处事独断霸道,不容有人反驳。 不过,他眼珠并不似寻常蟹眼那么小和外凸,反而很大,再加上微微弯曲的眼角,含笑的面容,并不让人觉得独断专行,反而还很和善。 孟岚走到了那人身侧,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的眉头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看来,是有人觉得不满了。”寿喜宫主淡淡一笑,再道:“不过,不满之人最多在这种时刻做一些手脚,陈千叩,你只要加入了寿喜宫,便无人敢对你怎么样,他们自会接受你的存在。” 我一怔。 本以为寿喜宫会意思一下,揪出来一人,以儆效尤。 却没想到寿喜宫主这态度,我不明确点头,他就不会动宫内人。 “你是个人才,薛烬一样是,毕竟薛烬在寿喜宫内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自有人对他不舍。” “你加入,薛烬就不是我们的人了,寿喜宫对他更了解,天医道观还有我们的人。” 寿喜宫主再一句话,直接就道明了我的目的,以及我险些遭人毒手的“缘由”。 不得不承认,他这样,反倒是让我被动起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屋内的氛围,顿变得僵持许多。 我若有所思,问了句:“你们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要一个有资质的门人吧?” 寿喜宫主笑而不语。 他这神态表情,是告诉我,我说对了。 “只是一个薛烬,还没办法让我加入你们,我是让你们满意了,可你们,却没有让我满意。” “我前一刻才险些被人杀了,宫主你却轻描淡写,话说透一点,叫做不见兔子不撒鹰,精明是够了,诚意却很薄弱。” 我刚语罢,寿喜宫主眼中就闪过一丝精光。 “那你的要求,就是交出,或者杀了先前想杀你的人?你便会加入寿喜宫了?” 我微眯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了。 我才明白过来,寿喜宫主是在和我拉扯,三言两语,是让我先说“错”话。 当然,对我是错,对他们来说,便是利。 “其实,你根本不愿意加入寿喜宫,对吧。” 寿喜宫主再度开口,他看我的眼神更为深邃了。 “你想要的,并非是寿喜宫让你满意,你大抵还不明白,寿喜宫代表着什么?” “寿喜宫,所崇尚的就是不被条条框框所约束,如今,你就是被天医道观的冠冕堂皇,条条框框限制了许多。” “只是,他们对你的限制,并没有对你造成真的影响。我们可以往后看,你总有需要寿喜宫的一天。”??一股微微的悸动感涌上心头。 粗看,是这宫主在和我拉扯。 细看,他表露的东西却更多。 更是一种蛊惑。 只不过这种蛊惑,此刻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无法吸引到我。 他明里暗里是告诉我,我总有需要的一天。 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尘世间有律法,山门道观同样有教义。 就像是寿喜宫,不一样有刑戮室,掌刑道士么? 当然,此刻和寿喜宫主争辩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 忽地,我瞳孔微缩,深深的看着寿喜宫主,道:“你们想要染指老君山?” 先前,寿喜宫主并没有反驳我的说法。 我绞尽脑汁,就只能想到这一个缘由了。 这就是我在寿喜宫眼中的价值? 来自于老君山! 忽而,寿喜宫主笑了起来,他还是没回答我,只是,眸子愈发的深邃。 孟岚看我的眼神,同样带着微惊。 我默不作声,他们的神态告诉我,我有说对了。 老君山,是天枢阁倚靠之地,更是道门重地,我不可能背叛! 只不过,现在和寿喜宫义正言辞说这个,显然没有好处。 “既然你们说,我总有需要寿喜宫的一天,那至少此刻,我要寿喜宫给的一点善意。” “六鬼肆若是得手了吕莎,各大道观要动手制裁六鬼肆,你们不能从中作梗!” 深呼吸,我沉声说了自己的要求。 稍一顿,我才道:“这就当是,先前有你们的人险些杀了我,你们给我的交代吧。” “看来,你和吕家有些瓜葛了。”寿喜宫主若有所思。 他淡淡一笑,说:“如你所愿,不过我不希望,那只尸鬼影响到寿喜宫,毕竟,我们这里是有至阳命数的人的,幽女之命,是个麻烦。” “放心。” 我面不改色。 “孟岚,稍后去通知各位长老,不可干扰各大道观的行动。” “嗯,各大道观中,若有人对陈千叩善意不够,要加以影响。”寿喜宫主再道。 我脸色再微微一变。 “天医道观对你的恶意,总会让别人对你不喜,你要寿喜宫释放善意给你,你可以看看,这善意最后是否能让你满意。”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此子不可信任 “嗯,孟岚,先送客吧。”寿喜宫主再道。 他稍稍让开两步路,孟岚才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沉默片刻,随同孟岚出了房间。 她领着我下了楼,再到我先前下车的位置,那辆越野车还停在原地,司机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抽烟。 瞧见孟岚,司机赶紧掐灭了烟头,一脸笑容。 孟岚只瞟了他一眼,才深深看着我。 忽地,她嫣然一笑,居然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宫主对你,是很器重的,我没想到过,一个未曾加入寿喜宫的人,居然可以影响到寿喜宫的决策,我多提一句,条条框框,其实是为了束缚住一部分人,看似一切冠冕堂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在最上层那里,他们就是规矩,他们就是方圆,下边儿的人,只是草芥。” “我期待和你同门共事。”??话语间,孟岚给我拉开了车门。 我微嘘一口气,上了车,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车门被她关上了,司机则发动了油门。 他没敢多看我,只是默不作声的开车。 估摸着,差不多个把小时了,他才问我,是送我去上次那个地方,还是别的位置? 我稍一思索,才说:“唐家。” 荆州中,唐家的势力不小,这人自然知道。 去唐家的缘由更简单,先前和苗三阳分开,苗三阳只是知道,徐道长是寿喜宫的人,并不晓得,进入吕家的是六鬼肆。 他若是和其余道观商议错了,可能会弄巧成拙。 我得直接告诉苗三阳这些事情,他便能和各大道观磋商出一个行动办法,确保万无一失。 再过了半小时左右,车停了下来。 我推门下车后,便瞧见,一二百米外,灯火通明的唐家庄园。 此刻,门前站着数个道士,端的是守卫森严。 当那辆车离开,我才径直朝着唐家大门走去。 当我靠近后,看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还有几个保安。 守门的道士,眼神几乎全部落在我身上。 保安认出了我,立马要上前。 不过,有一个道士隐隐将保安拦住了。 其余人的眼神中透着审视。 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可从他们的神态上来看,好像是认识我? “陈千叩,你来此地,有何贵干?”??其中一个道士,淡淡的说道,他眼神中的审视更多,甚至对我还微微有抵触。 我顿明白过来,恐怕,是因为天医道观的影响? 整个荆州,澄丰观的名声不小,各大道观却也不少。 天医道观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还没等我开口,被拦住的保安,立马就开口说了,我是唐家的常客,贵客,不能拦着。 那道士脸色微微一沉,其余几个道士,眼神交换了一下。 不过,他们并没有让开门,而是有两人进了大门内。 保安明显看出来一些蹊跷,跟了两个人,随着那两道士匆匆离开。 另一个保安则是和我解释,说苗先生请来了不少道观道士,这些道长也是履行职责。 显然,保安们是怕我生气。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清楚这些事情。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先前离开的两道士,外加保安回来了。 两道士没吭声,保安却将我迎进了唐家。 我从门口进去时,还感觉到他们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带着不悦,以及轻视。 我微微皱眉。 人不是泥巴做的。 我没得罪他们,只因为和天医道观之间的矛盾,他们对我就这般抵触。 这荆州各大道观,戾气不小,攀附之心,怎么这么重? 庄园核心的别墅,我轻车熟路,不过,保安还是一路将我送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进了门内,别墅一楼,少说得有二十来人,全都围坐在客厅处。 几乎都是道士,年纪不一,大多都中年往上走。 我还瞧见了两张熟面孔,是澄丰观的人。 不过,并非老观主,只是两个有资历的道士。 其余人,便一概不认识。 唐卫明并不在,苗三阳则坐在最前方的一张椅子上。 众多人的视线,忽地一下集中在我身上! 澄丰观的两人还好,其余道士的脸色,则各不相同,无一例外,没有人对我有善意的表情。 最好的,只是面无表情的平静。 “呵呵,陈先生,你回来了!” 苗三阳站起身来,他咳嗽了一声,才道:“陈先生和我是忘年之交,吕家的事情,我主导,陈先生也出了不少力,对,他还有几位师兄,为了掣肘吕家的那尸鬼,率先进了那大宅内,此刻,还没有消息。” 我心头微跳。 苗三阳就这样讲赵志林,谢俞钢,齐吏说出去了? 倒也是了,我们的计划有变。 本来最开始,是将所有道士引来这里,我们有进入吕家的契机。 若是失败了,再借用道士之手,再解决吕家问题。 可现在,六鬼肆的人,却借机先入了吕家。 正当我思索之余,忽地有一道士开口,说:“苗先生,你先前说,你发现了寿喜宫的道士进入吕家,此刻又说,这陈千叩的师兄进去了,岂不是说,这陈千叩和寿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道士的言论,极其刁钻。 顿时,又有一人沉声道:“这倒是没错,苗先生,你有仁厚之心,别让这陈千叩给骗了,他先前无端栽赃天医道观候选之人,说其夺命,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澄丰观传出来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甚至这陈千叩挑唆之下,还险些让苗先生你和天医道观交恶!” “此子,断然是不能信任的,照我看,先绑起来,回头送给天医道观发落。” 三言两语,恶意不那么明显,对我的怀疑却很重,完全是先入为主的看法。 苗三阳脸色微变,一时间,有些阴晴不定。 道士群中,忽然有一人开口,道:“我看非也,天医道观候选,和陈千叩是兄弟关系,这兄弟二人有什么矛盾我们是不知道的,我听说的,是陈千叩一直和薛烬私下解决,况且那薛烬的父亲和寿喜宫,六鬼肆有勾结,诸位道友就忘了这回事儿?” 我瞳孔微缩,立即看向说话那人。 他约莫六十岁出头,胡须略花白,带着一顶圆帽。 虽说,他是替我说话,但我心里,却浮上了一层警惕!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契合! 寿喜宫主提醒过我,天医道观对我的恶意,会致使其余道观,同样对我充满恶意,寿喜宫却会对我释放善意。 这,就是善意? 一时间,其余的道士都若有所思,没有再吭声。 只有极少数人,对我蕴着不满了。 那道士咳嗽了一声,看向苗三阳说:“况且,苗先生和陈千叩为忘年之交,滇西第一算,会看不出来陈千叩是否有问题?我看,不要因为我们都不清楚的原因,耽误了正事儿,若寿喜宫进了吕家,这麻烦就大了!” 这一霎,这道士就将事情拉回了正题。 苗三阳接过话头,才道:“莫道长此言有理,诸位道长,咱们还是商议和吕家相关的事儿吧。” 众多道士的目光,从我身上挪开,再度集中到了苗三阳身上。 苗三阳正要再开口。 我眼神示意,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苗三阳脸色陡然一变。 “你确定么?”苗三阳低声,凝重问我。 “嗯。”我点头。 随后,苗三阳深吸一口气,扫向众人,沉声道:“事情有变,进入吕家的,并非寿喜宫,而是六鬼肆!” 刹那间,场间所有道士都凝重万状。 “事不宜迟,得即刻过去!寿喜宫虽说和六鬼肆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但歪门邪道,始终还是道士,不会像是六鬼肆那样没有底线,那尸鬼若落了六鬼肆手里,我们各大道观,就无安宁之日了!” 再有人开了口,其余道士都纷纷站起身来。 苗三阳眼中思索万状,随后看了我一眼。 他询问了一句:“陈先生,法器可否取出来,我安排其余道长使用?” 我沉默片刻,才说:“我几位师兄更熟稔。” 苗三阳才点点头,他再扫过众人一眼,道:“先前苗某误认为是寿喜宫,和诸位商议的都是如何截下来那尸鬼,现在是六鬼肆,他们未必现在能成功将其封镇,如果那尸鬼有异样,陈先生手中就有法器,不过,还得烦请诸位先救出来陈先生三位兄长。” 苗三阳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一部分人没开口,先前替我说话那人,点头就道:“此事好说,既然有封镇的法器,自是事半功倍。” 结果,却还有人唱反调,意思是,我手里能有什么好法器?难道我有,别的道观就没有了么? 大家是去对付尸鬼,避免吕家的凶险外溢,而不是替我去救人的。 苗三阳稍皱眉,我微微摇头,示意他无碍。 随后我们一大群人全都离开唐家,前往吕家那条街道。 当我们到了那条街外时,先前六鬼肆那群人乘坐的车还在这里。 针对六鬼肆,事情反倒是简单了。 寿喜宫肯定会封镇尸体带出来,六鬼肆却不一样,封镇的概率性很低,更有可能,会和尸鬼缔结某种合作。 那便不能再这里等。 众多道士前前后后往街内涌入。 苗三阳作为领头人,便持着他先前用的玉尺,走在最前头。 我跟随在他身旁,虽说有人显得不满,但他们都不好多说什么。 一眨眼,来到了吕家大门前。 灯笼不再是白色的,而是鲜红欲滴,甚至门框上……都贴着两道喜字! 大门更没有关闭,而是开启着,院内张灯结彩。 我和苗三阳走在前头,随后众多道士涌入宅内。 其实,我万分注意身边变化,稍微有不对劲,我就准备拽住苗三阳。 倒还好,周围的人并没有消失不见。 一部分道士散开了,另一部分,则看着苗三阳,等他行动。 苗三阳稍一思索,便走向了吕家堂屋方向。 走了约莫六七分钟,到了堂屋处。 入目所视的一切,让人不寒而栗。 屋内站着许多人,从穿着模样上看,都显得阴森怪异。 不过,他们都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双眼空洞,饶是我们来了这么多人,他们都一动不动。 在我看来,他们印堂囟门,萦绕着黑灰色的气息,分明是丢了魂儿。 他们,全部被拽入了魇梦中? 我心头微凛,先前我被拽入魇梦后,是魇鬼的一缕魂将我推出来的。 只不过,这些六鬼肆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这还有些区别……当时我入梦,好像是整个身体都跟了进去? 思索了片刻,我才恍然大悟。 吕莎是想和我阴阳婚,才将我整个人拉进去,其余人,只要拉魂魄就够了。 这就意味着,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应该也是进了吕家某个位置受困,之后才被招魂入梦。 “全都失魂落魄,看来,是遭了那尸鬼毒手。” 开口的,是先前对我示好的莫道长。 别的道士们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并没有人来问苗三阳他们应该怎么做。 各道观来的人,都是三三两两,他们交头接耳一议论,很快便商定好了,分散在吕家查探,如果有什么发现,就立即放出信号。 随后,众人则在堂屋处散开。 不多时,场间便只剩下我和苗三阳了。 苗三阳微皱着眉头,他正要说话。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整个吕家都出现了淡淡的青气,不停的萦绕起来。 悄无声息的,堂屋中,居然出现了一口棺材! 再悄无声息的,那棺材盖子打开了,居中站着一个女子,凤冠霞帔,惊艳绝伦。 白腻的皮肤,浮着一抹青。 其眼眸,同样带着一抹青。 这赫然是吕莎! 仅仅这么短的时间,她魂魄居然和尸身契合了? 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身旁的苗三阳消失不见。 不光是苗三阳,堂屋内的那些失魂落魄的鬼龛人,同样消失不见。 吕莎没有站在棺材里了,而是出现在棺材前头,她莲步轻移,朝着我走来。 呼吸顿有种粗重的感觉,我下意识一手掐诀,另一手就要摸出来法器。 可就在这时,胳膊忽然有种拉拽感,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打了好几个趔趄。 眼前的吕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还是先前的一切。 堂屋中并没有棺材,六鬼肆的那些人,失魂落魄,宛若行尸走肉。 苗三阳静站在我身旁,他眼神显得空洞万分。 啪嗒! 轻微的声响中,是一块玉从苗三阳身上掉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原来是你! 他趔趄后退两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间汗珠直冒。 手捂着脖子,眼中惊恐不减。 “苗先生!?” 我立即探手,搀扶住了苗三阳。 “她在宴请宾客……那些宾客,就是他们!” “若非有防身之物,我恐怕醒不过来……好怪异,明明只有一丝魇尸的能力,却通过化青的怨气,将这能力加持到如此强横……” “我先前并没有说太详细,只讲了吕莎有某种程度的异变,或者有拉人入魇梦的本事。” “这些青气,还会不停的拉我们进去,陈先生你可有把握入魇梦后,用她,剥离掉吕纱那本事?”苗三阳语速飞快,他一边指着堂屋中的六鬼肆人,一边和我沉声说道。 一时间,我沉默无言。 才如实告诉苗三阳,他被拉进去那一瞬,我一样被拉进去了。 只不过,我瞧见的和他看见的不一样。 我只看见堂屋中有一口棺材,吕莎朝着我靠近,并未瞧见他所说宴请宾客这一幕。 “魇梦,有不同层次?” 苗三阳一语惊人。 其实,我最初也那么认为,只是刚才瞧见六鬼肆的人在这里,我就有判断,魇梦只有两层。 苗三阳这一说,再对上我前一刻遭遇,基本上能肯定,这魇梦至少有三层了。 “至少有两层梦境,再加上眼前这吕家鬼蜮,算是一层现实,这就相当于狡兔三窟,入了魇梦,没有特殊手段,根本无法自己逃离。” “吕莎根本不用面对危险,她可以逃遁入另一层梦,或者选择自己醒来。” “陈先生,我们做个设想,吕莎独自醒来,这些六鬼肆的人,会怎么样?你我若是在梦中,又会怎么样?” 苗三阳说清楚了自己的分析,却更让我不寒而栗了。 我先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一层,只认为,魇梦中遭遇吕莎会有危险,当时魇鬼那一缕魂还提醒我,吕莎没有醒来。 可现在看,苗三阳见到了吕莎宴请宾客,我见到了吕莎朝着我走来。 这就意味着,她将自己的魂魄分成了两份? 她身处于魇梦中,那自身就在沉睡。 若是吕莎将自己再分出一份呢? 那她岂不是就能在拖人入梦的同时,再将人杀了? “这才多长时间,一个化青的尸鬼,就有这般本事,而魇尸和魇鬼都没做到这么可怖。”苗三阳更为忌惮起来。 我沉默片刻,才回答:“未必,魇尸拖人入梦,那魇鬼自然可穿梭在魇梦和清醒之间,只不过她们做不到,让梦境分成了好几层,这恐怕和化青有关,更和这鬼蜮凶厉有关。” “不过,如果能保持不被拽入魇梦中,我们找到她的尸身,将其封镇,或许就能化解眼前的麻烦。” 我语罢,苗三阳眼中顿精光迸射,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身上的防身之物不多了。” 微眯着眼,我低头看着无名指上新生成的指环。 “我知道,你听见了。” 我总觉得,自己再拉拽来的这一缕魇鬼魂,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绝对不是局限于她先前那一缕魂融入了我的魂魄,现在的没有。 我形容不上来,只是直觉给我的感觉很重。 突然,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的手,下意识猛地攥紧。 随后,本身应该空空如也的掌心中,多了一根冰冰凉凉的东西,微微弹嫩,质感十足。 就像是……人的手指头。 我翻过手来,顿觉得身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掌中,居然真的是一根手指…… 苗三阳眼中再闪过一缕精光,他探手,是要将手指接过来。 我伸出手掌,他拿过去后,微微吸了口气。 “阴气很重,还有另一股气息萦绕,发现了么?这些青气没有靠近我了,我先前就发现,雾气并没有太靠近你。” “魇鬼的确在护着你,不过,吕莎对你更渴求一些,她恐怕会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将你拽入魇梦中!” “只是,她为什么没有直接醒来?是因为魇梦中有什么掣肘,还是因为我们带来的人手太多?”??苗三阳语气镇定之余,又带着深深的分析。 我默了片刻,才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机会,先找到她的尸身!” 苗三阳同时点点头。 不过,两人却都没有更多动作…… 缘由更简单,无从找起。 诺大一个吕家,吕莎能藏匿的地方太多了。 忽而,微弱的咔咔声,从一侧方向传来。 我陡然扭过头去,却瞧见,当日让我和苗三阳中招的那房门口,居然立着一只几乎秃毛的黄鼠狼,它宛若人一样站着,眼珠子提溜直转,耳朵更微微晃动,似是将我们的谈话,全部偷听了去。 我本以为,这些黄皮子全都跑了,没想到,居然还回来了一个?! 那老黄皮子用力甩动尾巴,又冲着我和苗三阳咔咔叫了两声,还不停的扭动身体,似是提醒我们进房间一样。 吕莎,在房间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物极通灵,它们能守着吕莎,都是因为那出马仙黄汕,黄汕被困荆州无法离开,更因为吕莎冥冥中的掣肘,它听得懂我们的话,是想帮我们!”??苗三阳要比我果断的多,直接朝着那房间走去。 我深呼吸,保持镇定,跟了过去。 那老黄皮子扭动身体,直接就钻进了屋门。 不过,当我和苗三阳进去的那一瞬,两人便脸色惊变。 房间的左右两侧,至少还有十几只白毛黄皮子,它们全都不停的扭着尾巴,阴森森的盯着我和苗三阳。 “咳咳”声入耳,屏风的位置,慢吞吞走出来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很厚的皮袄子,身上耷拉着许多尾巴,全都是黄皮子的尾,甚至还有很多空洞的头,这是货真价实的“皮衣”。 一眼,我就认出来了,这人居然是黄汕! 他头顶的毡帽没了,圆头圆脑,眼睛也很圆,就连耳朵,都是半圆的,活脱脱一个成精了的大黄鼠狼。 当然,这只是形似,他还是人。 黄汕扫过苗三阳一眼,目光便落在我身上,阴沉沉的说了句:“原来是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掣肘 我面色陡然一沉,浑身都紧绷起来。 黄汕会在这里,我完全没料到。 他发现是我暗中算计他们父子了!? 苗三阳则如临大敌。 黄汕并没有立即动手,只是幽幽道:“你来偷看过我,原来,是因为吕家?黄仙同我报信,就是你二人明明没有本事,却偏偏坏了吕家的布局!” 黄汕这番话,让我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他这原来是你,和我认为的大相庭径。 那些黄皮子看我和苗三阳的眼神更为阴厉,不停的发出咔咔声。 没等苗三阳开口,我微眯着眼,说了句:“吕家的布局?不如说是一颗定时炸弹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你难道就不怕么?” 关于吕家的细节,我从三位师兄那里知道了个清楚,当然,这些都和苗三阳说过。 “想来你偷听了我们的对话,她的尸骨在哪里?”苗三阳立即开口追问。 黄汕的眼神,愈发显得阴霾,他哑声问:“你们确定,能封住她么?” 苗三阳看了我一眼,没等我回答,便点点头。 黄汕微眯起眼睛,才说:“跟我来吧。” 那群黄皮子,忽地全部朝着黄汕身上钻去。 顷刻之间,竟全都不见踪影。 黄汕身上的皮衣更显得臃肿了。 随后他走出房间,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同苗三阳跟在他身后。 离开这堂屋范围,走的是另一条我从未走过的小径,在园林和花圃中穿梭。 终于,眼前瞧见了一排屋舍,这地方的雾气,最为浓郁。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雾气,是想要靠近黄汕,又若即若离。 黄汕指着一道房门,沉声说:“她的闺房。” “我过去,她就诈尸了,你们去,我在这里看着。”黄汕再道。 我同苗三阳对视一眼,两人并没有停顿,径直走向那房门。 推门而入。 入目所视,便是个淡雅的房间。 一口漆黑的棺材,破坏了氛围,那棺材处于放床榻的墙角,棺盖并没有严丝合缝的盖着,反而露出了一条缝隙。 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同苗三阳两人接近了棺材。 可就在这时,沉闷的声响入耳,竟是房门被关闭了! 黄汕阴恻恻的笑声入耳,让人身上生满鸡皮疙瘩。 额间汗珠直冒,苗三阳脸色同样不好看。 只不过,事已至此,容不得我们打退堂鼓了! 摸出来一柄青铜剑,我直接卡在了棺材缝隙,将其用力撑开。 苗三阳警觉的站在另一旁,手中持着玉尺。 入目所视,棺材底部静静躺着吕莎,白皙的皮肤,带着一丝淡青色的肌底。 我快速摸出来两样东西,天枢钉,以及赦尸渡厄玉符! 正准备将玉符拍在吕莎头顶,再用天枢钉封尸! 可骤然间,异变突生。 咣当一声轻响,是苗三阳手中玉尺落了地,他双手猛地擒住我双手! 他这动作太诡异,太突然,让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其双眼,更带着一股阴柔感! 我只觉得一股天旋地转涌来! 我顿大惊失色,只是,已经来不及反抗了…… 视线,陡然变得一阵扭曲。 入目所视,我已经不在先前的那房间中了。 居然站在堂屋前边儿! 张灯结彩的大屋,喜庆无比,却冷清异常。 大屋前,静静站着一人,赫然是吕莎! 我……被拖拽入了魇梦。 可是……并非是吕莎将我拖进来的。 是苗三阳! 不,换句话说,是一缕魇鬼的魂,支配了苗三阳,她借机将我送了进来! 头皮一阵阵发麻。 吕纱却嫣然一笑。 她莲步轻移,朝着我走来! 鸡皮疙瘩密布全身,正当我觉得,这是后心被人刺了一剑,无从逃遁的感觉涌上来时。 悄无声息的,我身旁多了一道身影。 赫然是一身白衣的魇鬼! 她的容貌比之吕纱,要淡雅的多。 吕纱的笑容,变得扭曲,狰狞,一声尖锐的厉啸,猛地朝着魇鬼扑来! 忽地一下,魇鬼四散分裂,竟然成了好几个影子,同样扑向吕纱! 刺耳的尖叫声,惨叫声,不停的在耳边炸响。 吕纱身上有着一抹浓郁的青,级别上,明明应该碾压魇鬼,可怪异的是,一时半会儿,魇鬼居然没有被她吞吃。 肩头,忽地被一只手抓住,将我往后一拉! 我余光立刻瞟过去,瞧见的是一道极其虚幻的鬼影。 赫然是先前被吕纱吞吃的魇鬼,更残余的魂魄! 我只觉得一阵失重感涌来! 眼前一阵支离破碎,顷刻间,再度恢复正常。 我所站着的地方,依旧是堂屋前头。 只不过,没有魇鬼和吕纱的厮杀了! 取而代之的,是拥挤,是热闹! 屋内,乌泱泱的站着一大片的人,看穿着装束,全都是六鬼肆的人! 不光如此,零星还有一些穿着道袍的人…… 我认出了其中几人,是我们同行的道士…… 脚步声从另一端出现,我投过去了视线,入目所视,还有道士,不断的朝着堂屋内走来。 堂屋最中央静站着一人,她凤冠霞帔,身旁是身材颀长的黑衣礼官儿,冲着我不停的招手。 “姑爷,小姐等着你拜堂哩,瞧见了么,这些都是小姐给你准备的礼,拜堂成亲,做了吕家的大老爷,所有进吕家的人,都是姑爷你的人,他们呐,永远无法完全醒过来,会受到小姐的控制,姑爷您的掣肘。” 礼官儿的话音中,充满了蛊惑。 寒意,变重了。 无法醒来,控制,掣肘? 我视线中,瞧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 没有嘴皮的赵志林,失去一双耳朵的谢俞钢,以及微张着嘴,外貌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齐吏。 三人无一例外,都没有神志一般,完全在魇梦中被控制。 这时,那凤冠霞帔的吕纱,冲着我招了招手。 毫无预兆,场间的人,全都动了,朝着我走来…… 我仿佛手脚全都被控制一般,无法寸动…… 梦魇,这就是两层了! 一层,是吕莎在等我被拉进去。 这一层,同样还是吕纱! 我不理解,明明她也在等我成婚,和另一层梦魇应该是一个作用才对? “她和他们,相互掣肘。” 耳边,声音空寂,若有若无,还是最先前那一缕魇鬼魂魄的话音。 失重感,再一次涌来。 我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清醒了! 第二百五十章 坟! 入目所视,却是苗三阳紧绷着的脸,他显得惊疑慌乱,正在剥开我手指,似要拿走天枢钉,以及赦尸渡厄玉符! 和他对视,苗三阳显然被吓了一跳。 他错愕之余,又露出惊喜色。 “陈先生,那魇鬼突然上身于我,她对你……” “她在帮我们!”我果断无比的开口,并没有和苗三阳多解释,扭头,再度看着棺材内吕纱的尸身! 青气,不停的在吕纱脸上萦绕着! 她明明闭着眼,却浮现出了不同的表情神态,或凶狠,怨毒,阴厉,癫狂。 断定魇鬼帮我们的缘由,更简单。 她利用我给苗三阳那根手指,悄无声息的上身苗三阳,将我推入吕纱单独等我的那层魇梦中。 继而,她在我身上那部分主要魂魄出来,纠缠住了吕纱。 随后,她先前被吕纱吞食,却没有被完全消化殆尽的那一缕魂,将我从那一层魇梦里推出到另一层,并告知我,这一层魇梦里,拖住了吕纱的部分魂魄。 这就能够说明,为什么是两层魇梦了,吕纱要限制,控制那些贸然进入吕家的人,无法专心致志的“对付”我,从而这两层被分开。 魇鬼主要的魂魄,牵制住了单独一层的吕纱。 那另一层的吕纱就不会醒来,她不可能放任其余进入吕家的人不管。 这就给了我一个契机! 此时此刻,镇压吕纱的契机! 我毫不犹豫,将赦尸渡厄符朝着吕纱的头顶贴去! 紧跟着,一枚枚天枢钉,朝着她身上各处穴位刺下! 顷刻间,镇尸的过程,完成了! 玉符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烟气,同天枢钉刺下的位置,宛若形成了一张虚无缥缈的符,笼罩在吕纱的尸身上! 突然间,吕纱的双眼,睁开了! 泛青的眸子,带着一股我从未感受过的冰冷。 可这冰冷,又带着一股浓郁的诡谲。 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尸身,好似开始沉陷。 不,沉陷的并非是尸身,而是棺材! 猛地,吕纱伸出手臂,似要抓住我! 可她另一只手臂,忽地一下擒住她手腕,双手猛地下压,束缚在胸口处! 沉陷,变得分外快,好似一张无形的大口,将棺材生生吞了下去! 地面格外粗糙,黄土和石砺夹杂在一处,和旁边的石板地面格格不入,就好像这地方,并不属于吕家,生硬的镶嵌在了这里。 “这……”苗三阳死死盯着那处地面,他脸上都是不解。 “符,失败了……她还是诈尸醒来了,可为什么……棺材会消失?她动了手,她又阻拦了自己?”苗三阳额间冒着细汗。 一时间,积压在我胸口的,却是一种浓烈的失重感。 符,并没有失败。 我很清楚,赦尸渡厄符散出来的烟气,和天枢钉紧密联系在一起后,就形成了一张新的符! 吕纱醒来了。 却并非是她最后关头醒来,想要阻拦我。 那种程度的符,成型,尸鬼就不可能挣脱。 是符有问题,让她睁眼醒来,甚至没有对她有任何限制! 她抓我,却被阻拦…… 那阻拦,是魇鬼!? 她们同在一层魇梦中,魇鬼同样影响到了吕纱的行动!? 可为什么? 那股沉重的压力感,让我心都快裂开了。 符和天枢钉,都是师姐给我的啊。 锦囊中,师姐留下的玉坠,留下的法器,三位师兄会给我辅助,让我封镇吕纱! 虽说我走偏了一些,但还是回到了正轨上。 虽说三位师兄出了意外,没能帮上我,但苗三阳在我身边,阴差阳错,魇鬼帮助下,让我完成了最后一步。 可符,竟然是唤醒吕纱! 若非棺材下陷,若非魇鬼影响到吕纱,让吕纱捉住我,现在是一个什么结果? 我被擒入棺材中? 若有若无,脑海中萦绕着一个话音。 “陈家有子,陈千叩,吕家幽女,吕纱。”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师长为媒!天地为证!山河为盟!” 脸色,彻底煞白。 我先前有所怀疑,被三位师兄给纠正。 可现在,符成之后,师姐分明不是镇压吕纱,而是将吕纱加持的更强了!甚至能抓住我的地步! 我认出来了这地面的黄土和石砺,之所以格格不入,是因为……这些东西,来自于坤山! 来自于魇尸魇鬼再埋葬自身时,那坟上的泥土和石砺。 魇鬼是变数…… 如无这个变数,我不敢想这个结果…… 嘴角,溢出一丝丝鲜血。 那种压抑感,让我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陈先生,你受伤了?”苗三阳一把搀扶住我肩膀。 阴冷的注视感,却让我心头再猛地一抽搐,扭过头,瞧见的是紧紧闭合的房门。 从门缝中,隐约瞧见了一只眼睛的一部分,他瞳仁紧缩成了一个小点,像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出乎他的预料! “黄汕!捉住他!” 我声音嘶哑至极,猛地挣脱苗三阳,朝着房门处冲去! 砰! 我一脚踢开了房门,门外哪儿还有什么人?空空如也,甚至空气中弥散的雾气都完全消失不见。 更不是干干净净的吕家,而是随处蛛丝网,地面脏兮兮的尘垢,甚至还能瞧见斑驳血迹。 吕纱被制,导致吕家恢复了正常! 忽地,沉闷声响再度出现,地面都有一种震颤! “出去!”??苗三阳大惊失色,低吼了一声。 我来不及反应,快速往屋外继续走。 苗三阳随后紧跟上我,他抓住我手腕,两人一转眼就走了得有十几米外。 苗三阳才骤然扭过头,回头盯着。 我转身看过去,入目的一幕,更让我心头发寒。 吕纱的房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坟。 黄土垒砌的坟,夹杂着石砺碎渣,得有数米高大! 坟头上印着一些扭曲的鬼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好像都见过! 厚重浓郁的血雾,不停的从坟山上弥漫,开始蚕食周围的一切…… 哄闹嘈杂的声音,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应该是堂屋方位的。 苗三阳不停的冒冷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坟?” “魇尸的坟。”我哑声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荆州三仙 语罢,我整个人都尤为无力。 “魇尸?”苗三阳的话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随后,苗三阳的额头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略有惊悚,又有阴晴不定。 “它从坤山彻底跑出来了……吕纱被镇压后,被魇鬼吃掉,从而庞大的鬼气,摄来了尸身?”苗三阳语速极快,逻辑自洽。 “不是……”??“是……”我回答的却很艰难。 要怎么说? 事情绕来绕去,绕回了一个点,吕纱有问题,师姐给的镇物犹有问题。 那根本不是镇压吕纱,而是加持! 若非我阴差阳错,随身带着魇鬼,此刻我恐怕已经和吕纱同棺而眠? “陈先生?老夫没听明白。是,还是不是?”苗三阳又问我。 “先出去吧,苗先生,此事我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我哑声再道。 “黄汕应该已经跑远了,毕竟是出马仙,陈先生你先前想捉他,其实不太可能。”苗三阳解释。 我默不作声。 黄汕这人的存在,让我也觉得很古怪。 他真的是来守着吕纱,不让人开棺的? 或亦说,终究是黄皮子是畜生,思维单一,只是它们守着,黄汕在一旁,是另有谋划? 发现吕家有变之后,再来善后? 我不敢想下去了。 心中的种子,早就被瞎子种下一次,此刻有了养分,逐渐要生根发芽。 和苗三阳一路走远,我还回过头,看过几次那坟,坟头都没有异样变化。 直至我们回到堂屋时,才瞧见这里一片杂乱,不光是本身的脏乱,还有打斗后的迹象。 “他们全都醒来了,六鬼肆的人陷入魇梦更久,更虚弱一些,其余道士刚刚入梦,甚至还有一部分没有进去,吕纱就被“制”,这吕家变化,鬼气消失,他们自揣测得到发生了什么,不会放任六鬼肆人平安离去。”我微嘘一口气道。 苗三阳点了点头,他思索片刻才说:“找一找你的三位师兄。” 苗三阳不说还好,这一提,我内心的挣扎就更多,怀疑就更多。 三位师兄…… 他们的位置,肯定是站在师姐那一方的。 针对吕纱,针对我……他们知情? 若知情,吕纱将我拖入棺材中,那死人活人的亲事,就成定了? 真要按照吕纱所求,阴腹生婴? 师姐,到底想做什么? 我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对师姐我敬仰,敬佩,尊重,可以说,当成了最亲,最重要的人。 因此,哪怕是瞎子说她有问题,瞎子明明也是她的师弟,我都选择不相信! 我愿意还命,来证明师姐是对的。 这就是瞎子的“人算”,不如师姐的“天算”! 可眼前这一切,这件事情的变故,真的应了瞎子的话? 师姐培养他们有着目的,就像是果子成熟,可以采摘使用了。 培养我,一样有所目的? “陈先生?”苗三阳又喊了我一句,皱眉问:“你怎么有些神情恍惚,伤了魂?” 他视线凝聚在我印堂的位置,是在观察。 “我没事,苗先生。先出去吧。”我道。 “嗯?”苗三阳明显有所疑惑,却没有多问我。 两人匆匆朝着吕家外走去。 出了大门,入目所视,便是乌泱泱的一片人。 道士一个不少,地上跪着许多人,都是那些六鬼肆人! 气色上看,那些道士无一例外都受了损伤,不过损伤更重的,还是六鬼肆。 众多道士瞧见我和苗三阳,脸上纷纷露出惊喜之色。 当然,更多的敬佩之色,是针对苗三阳的! “苗先生不愧为滇西第一算,我等几乎全部中招,吕家尸鬼太过诡谲,她却凭空消失,看来,是苗先生的手段了!”说话的是一个老道,走到苗三阳跟前,就抱拳行礼,以示尊敬。 “葛道长言之有误,呵呵,倒并非是老夫的手段,我多是从旁协助,解决了这吕家尸鬼的人,是陈先生。”苗三阳咳嗽了一声,说道。 那老道面色微僵,再看我的眼神,就充满了不自然。 其余那些道士,多是闷不做声了。 当然,还是有些眼神带着打量和审视。 这时,那头顶圆帽,胡须花白的莫道长站了出来,他笑声分外爽朗,说:“不管是陈先生,还是陈道长也好,这镇住了一口化青的尸鬼,那就是替天行道的大功德,我等岂能不敬佩?若非陈先生力挽狂澜,恐怕我们都要困死在此地,更遑论捉住这些旁门左道了。” “诸位道友,你们说是吗?”??这莫道长,就是寿喜宫对我的示好,善意! 场间那些道士,只有一部分人,还保持对我的冷漠,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动摇起来。 毕竟,事情发生在眼前,又有人开口说好话。 天医道观影响力是有限的。 有人开始点头,有人保持没有动作。 于我来说,这其实不重要了。 本身吕家的事情我就要办,只是阴差阳错,众多道观一样在盯着吕家而已。 我默了片刻,其余人看出来一些苗头,脸色都舒缓许多。 最先开口那葛道长,则拉开了话题,问苗三阳,如今这吕家是一个什么情况? 一时间,苗三阳没多言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 我晓得,是不好说。 吕纱被镇,却多了一口坟,坟冢里,还是魇尸魇鬼! 可以说,吕纱其实还没显露出来自己的实力,就在魇梦中被制服了,她以为吃了一缕魇鬼的魂,就有了魇鬼的本事,殊不知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跳了进去。 和这些道观说,鬼制了尸鬼? 岂不是让有心之人,对我再有诟病? “吕纱被我用法器,镇压在一处,这吕家,最好完全封禁,不能有任何人进入,恐再生异变,她有入魇梦的手段,甚至到了一定程度,还能控制人魂。”我说这番话,其实就是那礼官儿蛊惑我的内容。 却让这群道士全都心有余悸,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略孱弱的咳嗽声响起。 人群忽然被挤开,是三个相互搀扶,勉强站立的人,走到了前头。 不正是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吗? 他们,果然安然无恙的一起出来了。 “我家小师弟的话,你们要信!还要慎重对待!” “我等三人,乃荆州三仙,出自老君山,天枢阁,多年不问阴阳界事,尔等可听明白?”开口的是赵志林,他眼中精光炯炯,和脸颊的虚弱成了鲜明对比! 场间道士的眼神,更幡然大变! 第二百五十二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连苗三阳,同样是瞳孔微缩,喃喃道:“荆州三仙?” 我心头微凛,这三位师兄,居然也是成名之人? 可顷刻间,我就镇定了。 瞎子余归海,号称精睛神算。 就连那徐道长都知道。 王金蟾,更是多年前,就一揽半城富贵,有了半城的名声。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同学天枢门道术,他们的排行比余归海,王金蟾都高,再加上三人一行,怎么可能没有些许名声上的斩获? 随后,那群道士神态都谦恭不少,纷纷和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抱拳行礼,意思是,若知道我是他们的师弟,肯定早就通报各自观内,派遣更多的长老前来吕家。 除了说客套话,他们还小心谨慎的打量赵志林几人的面貌。 显然,曾经的荆州三仙,并不是一人无唇,一人无耳,一人无舌。 只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敬畏之色。 众多人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天医道观的影响,似是荡然无存! 荆州三仙,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我眼皮不住的微跳。 注意到,那莫道长看我的眼神,都显得若有所思起来。 显然,寿喜宫又要对我另加判断? 不多时,众多道士就商议了一个结果。 六鬼肆被捉的人,各自道观分了,回去严加拷问,绝对不会放走一个活口。 吕家,再加上更严厉的封禁,常年派遣道士在暗中看守,不会让任何一人在入内,这里就是荆州禁地! 我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无人进吕家,就无人能瞧见魇尸魇鬼的那座坟。 至少,眼前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时,赵志林冲我颔首示意,他脸上堆满笑容,露在外的牙龈,都显得暗红。 “小师弟,苗先生,请。” 我们一行人,率先走出街道。 怀疑的种子被埋下,生根发芽后,我对于他们三人,从一开始的感恩敬畏,此刻都带着淡淡的不安。 谁知道,他们内心真实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我们全都被师姐骗了,还是说……他们是配合,我是被蒙在鼓中? “或许小师弟会诧异,荆州三仙这名号,许多年前,我们师兄弟三人,以及是四师兄,五师兄,在荆州还是有些地位的,只不过之后,我们三人归隐,另外两位师弟如同你知道那样,理念不合。我们五人行走时,谨遵师姐叮嘱,绝不主动说出师门,因此,天枢阁一直寂寂无名。"“此事,我们回去后,可慢慢和你讲述。” “苗先生,小师弟也累了,我们便先带他离开,改日,再登门去和苗先生道谢今日之事。”赵志林语态友善,同苗三阳说道。 我心头再微凛,立即低声道:“苗先生那里还有要事,我们商议过,解决了吕家的麻烦,就要替他办好事情,三位师兄先回去,我同苗先生去过后,处理完了一应事端,便立即回伍市街。” 苗三阳接上了我的话茬,道:“确有此事,而且事关重大,只能辛苦一下陈先生了,本来苗某斗胆想请三仙同行,不过,三位精疲力竭,损耗颇大,还是不便。”??阴阳先生,最稀松平常的就是察言观色,看面相变化,听声音蹊跷。 苗三阳不但让我借坡下驴,甚至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真像是我们之前就商议好的一般。 若是有个手段厉害,眼神毒辣的阴阳先生在这里,必然能看得出来一些问题。 赵志林三人却只是道士,看不清,听不明。 “这……”谢俞钢面露迟疑之色。 齐吏啊了两声,唇微动,是在问,什么麻烦事儿,这么急迫,就连让小师弟休息片刻都不成? 苗三阳回答道:“事态紧迫,三位见谅。” 赵志林这才点点头,他神态倒是缓和的多:“小师弟,一切以安全为重,我们三把老骨头,也只能回去歇着等你了。” 我再度恭敬行礼。 苗三阳道了多谢,才同我上了一辆唐家人的车。 当车开到街口转角时,我扭头往回看了一眼,才瞧见其余道士都出来了,纷纷对着赵志林等三人行礼。 “陈先生,先前对你三个师兄不是这般态度,苗某感觉错了?你怕他们?”苗三阳疑惑询问。 我更沉默了,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余光瞟了一眼那唐家司机。 我们来时都是唐家的车,走时自然一样。 苗三阳若有所思,不再多做询问。 车开到半截,我喊了一声停车。 苗三阳一怔。 唐家司机踩了刹车,停在路旁。 “苗先生,若是他们来找我,你就说,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多谢。” 我同苗三阳一抱拳,便下了车。 苗三阳目光深邃,眉头紧蹙。 不过他没多追问什么了,就告诉我,如果有麻烦,就联系他,他会全力帮我解决。 我点点头,顺手带上车门。 匆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相当远一段距离,我才准备拦车,要去见瞎子! 结果刚一抬起手来,就觉得冷汗涔涔,似是身后立着一个人! 往前踏了几步,我猛地回过头来。 入目所视,身后并不是人…… 竟是一个白毛黄皮子,直愣愣的立着,像是人一样! 这时,我背后又有人的感觉,似在对着我吹气儿。 我心头一寒,再猛地往右后退两步。 视线瞟见,我先前退站位置,同样有一黄皮子,直挺挺的立着。 这一次,我毫不犹豫,陡然转过身,看自己身后! 瞧见的不是黄皮子,而是一个人。 圆头圆脑的出马仙,黄汕! 他一身厚重阴厉的皮袄子,咳嗽起来,显得垂垂老矣,肺都快咳出来了。 我如临大敌,死死的盯着黄汕。 可没想到,黄汕却鼓起掌来,噼啪的声响,分外刺耳。 “好个沈仙清,我以为,她是要历练自己的门人,却没想到,居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把那幽女子留给你了。” “她机关算尽,却百密一疏。” 黄汕尖细的说着,语罢,他肩头耸动,似乎笑了一声,声音却不像是人的,而是黄皮子叫似的。 “你……”我眼眶发红,换做以往我肯定驳斥回去,甚至会动手来维护师姐。 可这一刹,那些话却堵在嗓子眼里,不但说不出口,更感觉面红耳赤。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说出你的麻烦 所谓机关算尽,百密一疏,就指的是……师姐本来想要这桩婚配成功,却被我打破了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吕纱已经影响不到你了,你大可以离开荆州!”我哑声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敌,不如少一敌。 这黄汕的确不是什么好货色,可当年的吕家,一样是执迷不悟,才会被黄汕灭族。 眼前,我不知道师姐到底在算计什么。 我面对的东西,打破了我以往的认知,这使我根本没有精力和黄汕对峙。 并且,在某种层面上,他的实力应该比我更高。 “离开荆州么?我倒是想,不过,我暂时不能走,陈千叩,我要和你做个交易。”黄汕幽幽道。 我眉头紧皱起来。 和黄汕这种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调查过你了,你同天医道观的薛烬,传言中有着不少仇怨,甚至和天医道人,一样起过冲突,并且你还活下来了。” “我要那个薛烬的命!”??“还有,你是个学了阴阳术的道士,我要你帮我看看风水!” “哼,那该死的薛烬,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我儿躺在医院里,现在还没有醒来,若非吕家的事情太过重大,我根本不会离开他身边。” 黄汕这番话,让我心头微凛。 事实上……风水是我动的,那句话,只是祸水东引。 当然,我不可能告诉黄汕这一切。 “呼……”黄汕吐了口浊气,才道:“这两件事情,对你来说,都没有大问题,你只要帮了我,我就会帮你,沈仙清想让你为尸夫,娶鬼妻,必然也有点儿问题。” 他再度提到师姐,便让我心更是一沉。 “师姐……让你守在吕家,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哑声问道。 “你猜不出来,推断不到么?”黄汕摇摇头,轻描淡写的说:“我觉得你推断到了,黄皮子不让无关紧要的人靠近,如果是你们,就配合你们“镇尸”。当然,我并不知道,镇尸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变相来说,是减少你们口中的变数吧。” 心闷的感觉,再度强了一丝。 煎熬啊。 师姐将我从小养到大,师姐给了我新生,给了我一身本事…… 可这件事情,就像是笔直的矛头,就对准在师姐身上。 让我无从侥幸,无从躲闪…… “你儿子,都出了什么事儿,你仔细说来听听?”我再度开口,话音就更加沙哑了。 黄汕的圆脸上,总算松了口气,他和我说了不少细节。 刚好都和我设下的煞,完全吻合。 当然,他并没有遗漏过程,门前有炭火,钢条,木头人,这些内容都无一例外的说了。 其实这一切,我当时都目睹了。 我并没有回答的太快,稍一沉凝才说:“你所想的,大抵也没错,虽说明面上的风水被你破坏了一次,但暗地里,还是有问题的。” “既然你儿子一直没好,那暗地里的风水,就必然很凶险。” “其实,薛家的背后,一直都有个难缠的阴阳先生,甚至能让薛烬的父亲薛広,以及薛烬在我面前撒谎,我都看不出来。” “他只是没想杀你儿子,若想杀,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我这番话,故意在分散黄汕的思维。 既然祸水已经东引了,就不介意再多一点儿。 薛家背后,的确有个阴阳先生,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露过面! “阴阳先生……不想杀?这样说,还是他怜悯我儿了?”黄汕的语气,变得更加阴厉了。 “或许也有另一个可能,他是想试探你的实力,那风水是要针对你的,只不过,你们家里,当家做主的是你儿子,煞就应验在你儿子身上了。”我回答。 “哼!”??黄汕身上的杀机,直接炸开了! 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告诉黄汕,让他回去,将他踢翻钢条,拿走木人的地方,全都掘地三尺,若是挖掘出来什么东西,就拿出来销毁,应该就无碍。 如果什么都没发现,便再电话联系我。 语罢,我同黄汕说了自己的号码。 黄汕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我并没有往别处走,就待在原地等着,直至一辆出租车经过,我才拦下来上车。 一路到了瞎子住的老式小区。 深夜,家家户户都闭了灯,显得格外冷清。 进了大门,再至一单元一楼,敲了敲门。 再等门被打开,入目所视的瞎子,胡子拉碴,眼眶里不知道弄得什么粘液,干涸了,有些发黄,发绿。 显然,这段时间瞎子并不好过。 “小王,我说过,你不用一直不停的来了,小箐已经走了,我这个残疾人,并不会给你们多少帮助,你好好回去,经营王家的产业。” 瞎子的语态疲倦万分。 便能看出来,只有王一鸣会经常来找他。 他才会认为我是王一鸣。 “余师兄。”我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 瞎子一怔,他猛地探出一只手,擒住了我手腕! 他手劲儿大的惊人,就像是钢钳。 “你!”他声音嘶哑,恨意浓烈。 “我……接触到了杀害小箐的凶手。”微嘘一口气,我说道。 瞎子的手,再度一颤,哑声问。 “你可杀了他?” “暂时还没有,我只记得他的声音,没看见他的脸,不过,他的下落我已经清除了,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他是什么势力的人,我怕你乱来,不但不能报仇,还要祸及自身,还请余师兄见谅。”我并没有挣脱手臂,语气更为缓和。 “废物!”瞎子的唾沫星子都喷在我脸上了。 随后,他再度怔住,手却变得绵软无力起来。 转过身,瞎子进了屋内,他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处。 我跟进了屋子,地面扔着不少空酒瓶,屋内显得分外杂乱。 “你,没能报仇就回来了,是遇到了麻烦,一个人不行,对吧?” “对方,到底是谁?如果你实在不行,你就说出来,我知道,如果我贸然做什么,死了,那才是无人能给我们父女伸冤,可我余归海,总算曾有过点儿名望,总能求到一些人帮忙。” “把你的麻烦,说出来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可曾后悔?她在算计什么? 瞎子就算瞎了一只眼,却依旧还是精睛神算。 他没有完全说准,却也说了个大概。 寿喜宫那里,我的确也有麻烦,现在还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只不过寿喜宫有求于我,那我总能再接触到寿喜宫的人。 要报仇便得从长计议,不能贸然动手。 而瞎子的镇定,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因此我改变主意,将那人的所作所为全部说了一遍,更没有隐瞒真实情况,的确是为了对付我,为了帮薛烬,那人才杀了余箐。 并且我也说了,我头先一次去寿喜宫的遭遇。 那人在寿喜宫的地位不低,甚至还有人能改头换面,险些将我骗入刑戮室杀死。 瞎子的手,紧握着膝盖,不停的微颤着。 我定了定神,才说:“余师兄,我身上拿着小箐剩下的残魂,能够感应到,她那部分主要的魂魄,此刻还是安全的,对方的目的,都在我,我必然会将小箐抢回来,再手刃恶徒。” “小箐。”瞎子话音微颤,鼻息却变得重了很多。 “她活着的时候,你只会喊她名字,如今,你倒是亲昵起来了,陈千叩啊陈千叩,你可后悔?”瞎子这一番话,让我心蓦然沉重不少,还有些许煎熬。 “罢了,因为小箐,我可以去求他们三个,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见他们吗?金蟾从中作梗,让你一直无从得见,杀女之仇不共戴天,你没本事要等,我,始终还是等不得啊,让他们动手,你从旁协助,分辨对方是谁。” 瞎子猛然站起身来。 我当即就明白了,他所说的就是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 “他们三人,不行!”我分外果断,直接说道。 瞎子空洞的眼眶,直愣愣的对着我,忽然说:“你去过伍市街了?” 我嗯了一声。 “他们是行的,道士总归和我,和金蟾不一样,缺了点儿零件,损伤不了道术,你并不知道,他们三人以前的名望,荆州三仙,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即便是寿喜宫,都不敢招惹他们。” “你,那么听沈仙清的话,就是他们的小师弟,即便是他们埋怨我,不肯帮我,你开口,他们必然会帮忙。” 瞎子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有据。 我再度沉默,才和瞎子说了,先前在吕家发生的一切。 说了我利用师姐留下来的法器镇尸,反倒是险些成了尸夫,娶了鬼妻。 我不知道师姐到底想做什么。 更不知道,那三位师兄是否被瞒在鼓中,是否,还有别的算计。 因此,我才会直接来找他。 瞎子的眉毛一直在微搐,脸色阴晴不定。 他似是想笑,却没笑出声来。 一声闷响,他坐回沙发上。 “娶尸鬼……” “让你用这么好的命数,却和尸鬼婚配……” “她……到底想做什么?”??瞎子低声喃喃:“命数……又有什么关系……” 当瞎子提到命数这两字的时候,我便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就是谢俞钢,赵志林,齐吏,都侧面提过,当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的命数给我,并非是我认为的那种夺命。 其实,他们那么说的时候,更让我觉得,内里有蹊跷,师姐肯定不是瞎子认为的那样。 只是,现在师姐的算计落在了我的头上,信任一旦有了裂缝,就很难再无条件的去相信…… 信别人,是进龙潭虎穴,进死地,或许,信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我对师姐并没有怀揣恶意。 她是予我这条命的人。 可我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要谋划什么? 我这条命还有用,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晓得的棋子。 思绪落定,瞎子还是没开口。 我才哑声说:“当年的命数,还有说法,余师兄,你可否知道?”??我问了出来。 瞎子一怔,他再稍抬头,却变得无比沉默了。 这表情,顿让我晓得,确有此事! “若你捉到薛烬,我便告诉你,若没有,我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确不知道沈仙清想要做什么,更算不出来,可我知道,如果命数拿回来,我们就能自行做主很多事。” “我,恨她,可我并不恨天枢阁。” “若是天枢阁有什么事情,非要她做出这番算计,她大可以直言不讳,我们都会全力以赴,不是么?”瞎子这一番话,我听得出来,的确是发自肺腑。 我也无言了。 是啊。 天枢阁会有什么事情,难道,我们不会全力以赴吗? “那魇尸魇鬼,为何会救你?”瞎子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默了片刻,回答:“她想离开坤山,现在出来了。” 瞎子的眼皮微跳起来。 几秒钟后,他摇摇头说:“不可能那么简单,她吃了吕纱,才尸魂都能进吕家,而她为什么这么帮你?单纯因为吕纱这尸鬼凶?不,她也会有风险,万一她被吃掉呢?你将所有事情,全都说一遍。” 我少一思索,便将魇尸魇鬼和我这段时间的纠缠,事无巨细的全部说了。 “魇梦……沈仙清……好个鬼啊,居然都想到了利用沈仙清……来骗你,和她媾和,倒也还好,你没有中招。”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不光是想离开坤山,更是看中了你!沈仙清想要你做吕纱的尸夫,那魇尸魇鬼,同样想要把自己许配给你。” “我等五人的命数……这般吸引尸鬼?” “能操纵魇梦的鬼……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瞎子再度起身,他的语气活络了许多,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我自听出来了,他想要看的,必然是我左手无名指。 只不过,吕家一役后,魇鬼彻底从我身上剥离,那再度形成的指环,早就消失不见了。 瞎子握着我的手看了几秒钟,显得默不作声。 随后,他才说:“寿喜宫,想要利用你,这可以和他们周旋,我推断,他们应该是想进老君山某个地方,当然,我未必推算的准,你可以联系他们,从旁透露,你要回老君山的事儿,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如果我说准了,你就至少要挑上一个人,是害死箐箐的人。” “你想知道沈仙清在算计什么,咱们就回一趟山门,弄清楚,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一样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瞎子字句铿锵。 第二百五十五章 道爷不能不管 瞎子三言两语,就将一些事情直接串起来了。 回老君山,这就是一石二鸟。 既能够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又能够算计寿喜宫一把,将害死余箐那人钓出来! 他既然想帮薛烬杀我,那和我单独相处,就是机会! 师姐的锦囊,我已经全部打开了。 其实,师姐的嘱托中,就没有要让我去夺回命数这个说法。 回过头来想。 找到生母,报答生恩,了结宿怨。 薛広已死,薛烬被我废了半次,我当年没有彻底被他们害死,这宿怨,也算是变相有所了结? 至少我现在回山,不算是完全违背了师姐的一些要求。 我非要抢回薛烬身上的命数,一来,那是我自己的东西,二来,我不想做一个加害者,想要将瞎子他们的东西,归还给他们。 只可惜无法一石三鸟,若是能借此机会,再揪出来薛烬,那可就太好了。 思绪落定,我将自己的想法和瞎子说了。 瞎子思索片刻,才说:“贪得无厌来形容你小子,便完全没错了,能弄清楚一些事情,已经算是连吃带拿,你还想带一个要?” “我,难道就不想弄死薛烬?哼。” 瞎子的情绪,明显好多了。 “呼……”我吐了口浊气,露出了一丝笑容。 继而,瞎子微微叹息。 “箐箐的魂,给我。” 我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符团,递给了瞎子。 瞎子将其握在手中,半晌后,他才更平复了一些。??“生死有命,这或许就是箐箐的命数,死,不过是另一种开始,老君山有一处圣地,我想要箐箐安葬在那里,你应该能办到吧?”??瞎子忽然问我。 我心,突地一跳。 老君山,十六道观,这属于风水极地。 其实山上任何一个穴眼,都能说得上是大穴,瞎子所说的,必然是最核心的那一个。 我并不知道,那处于老君山的什么地方。 “若那“圣地”处于某个道观之内,或者下辖之地,恐怕就很难,即便是我们偷偷将人安葬进去,也有可能被掘坟。余师兄,我会尽全力。”我回答。 瞎子深邃的看着我,他点点头道:“那便记住你的话吧。” 随后瞎子告诉我,他要出去一趟,等他回来后,就会和我去老君山。 让我先做好一切准备。 语罢,他腰背都挺直起来。 装着余箐残魂的那枚符团,他还给了我。 再然后,便没有停顿,先出了门,将我留在他家里了。 我轻吁一口气,思索片刻,便摸出来手机,联系了徐道长。 我只让他告诉孟岚,我要回老君山了,其他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徐道长自然没有多问。 屋内显得格外安静,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烛味。 鬼使神差的,我走到了余箐的房间门口。 推开门,入目所视,便瞧见书桌上放着一个灵位,一张遗照,以及……余箐的黑白照片。 尸骨,我不知道瞎子挪到什么地方去了,总归余箐的床榻上空空荡荡,收拾的很干净。 我形容不了,只觉得内心又多了几分唏嘘。 再度深呼吸几次,平复心绪。 稍有一些困意涌来了,我本来打算去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结果手机响了。 本以为是寿喜宫的电话,结果,居然是许悠悠的。 接通后,许悠悠毕恭毕敬的喊了声:“陈先生。” “怎么了,许小姐?”我语态平静。 “观主想见您。”许悠悠说。 观主…… 自然不会是天医道观的观主,那就是枫叶观主,老道士了! 他想见我做什么? 内心颇有几分疑惑,不过我并没有耽误,道:“那我这就来许家。” 瞎子办事儿,一时半会儿应该做不完。 老道士帮我不少,不能怠慢。 再等我赶到许家时,已经过了午夜。 堂屋中并没有别的人,只有那老道士,以及许悠悠。 老道士坐在屋中央的桌旁,一盘花生米,一盆子烧鹅,旁边还有一瓶酒。 许悠悠则在他后背,给他捏肩。 “嗯……悠悠,你这法,学得是越来越好了,停吧。” 抬起手,老道士挥了挥。 许悠悠很懂事的往堂屋外走去。 至我近前时,她恭敬的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停顿太久,便擦身离开。 在老道士这里,许悠悠的规矩性,更强了一些。 “你这十万火急的事儿,倒是没少花时间呐,我看,那天医小儿都回过一趟澄丰观,那旱魃的事情,他倒是出手了。” “你这小子,却没有回来我枫叶观,是忘了还要替天行道的大事儿?那坤山,你就不打算去了?”老道士抬手,从盆里捉出来一只鹅腿,直接甩给了我。 我接住后,他才说:“先吃,吃罢了,道爷得和你商量正事儿。” 我不饿…… 至少,这种吃法,有碍观瞻。 完全是上一次身体状况太差,我才没有那么多顾忌。 只是,这是老道士的习惯,我自不好忤逆。 三两口,吃光了鹅腿,老道士站起身来,他走到我身旁,甚至解开腰间的酒葫芦,让我喝。 “前辈,喝酒误事……”我这是真不好接手了。 “你这疲倦的模样,喝了好好睡一觉,我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那天医小儿的野山参都用里边儿了,哦对了,我晓得那旱魃被他解决了,是因为他上山,我就顺道上去,问了他几句话,顺道从他身上拿了点儿泡酒的药材。”??老道士笑眯眯的,他拧开了葫芦盖子,直接就往我嘴上灌。 我不得已,只能自己接住葫芦,灌了一大口。 “嗯,肉吃了,酒喝了,差不多了,你去睡一觉,等明儿天亮,给道爷好好算一卦,看看坤山那魇尸跑去什么地方了?” “他娘的,道爷寻摸着你没时间,我总不能放任大尸不管,便自行去了一趟那坤山,以做过魇梦的联系,找到了那魇尸藏身之地,她居然没了,只剩下一座空坟和棺材。” “这等大尸跑下山去了,岂不是为祸一方?陈千叩,你说,你小子是不是也有责任?你运气好哇,遇到了道爷,道爷愿意出手,免去你一桩因果。” 第二百五十六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才明白过来,老道士是想要什么! 他哪儿是要除灭大尸,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算不出来。” 我压低声回答。 “嗯?算不出来?小子,许悠悠和许多新都说过,你阴阳术极好,甚至就连苗三阳那老小子,都对你朋友相称,许家也得了你不少好处。” “你是不想解决问题,搪塞道爷?”老道士语气一沉。 “并不是,凭空算一尸鬼去向,我真做不到。” “对,也就前几日,我身上那缕魂一样不见了,我还弄不明白,原来……是她离开坤山了。” 我立即抬起来左手,示意老道士看。 骗人的事情,我不想做。 尤其是骗老道士,更不好。 只是,老道士居心不良,这喜尸的癖好一旦落成,恐怕几十年的道行,都要毁于一旦! 老道士擒住我左手,盯着无名指,来回端详,脸色顿显得阴晴不定起来。 “倒是有意思了。”他喃喃道。 松开我的手,老道士忽然说:“你不行,不代表苗三阳不行吧?把他给我请过来。” “阴阳先生断事寻物,总要有些依据,这凭空之卦,苗先生来了一样算不了,前辈,我看,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我低声回答。 老道士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他忽然哼了一声,回到了椅子上坐下,闷不做声了。 我在堂屋门口站了几分钟,他开始自斟自饮,吃起来了鹅肉,我才恭敬抱拳,往旁侧退了几步。 老道士没有喊停我,我索性便去了后院。 显然,他是气闷才不说话。 我若是直接走了,可能会得罪他,留宿在许家未尝不可。 到了后院,我先前住的那个屋子时,屋内一切都没什么变动,我先联系了一次苗三阳,简明扼要的说了老道士的事儿,说如果老道士找到他,千万不要说漏嘴,更不要插手,包括唐钰那里,都得提醒两句。 苗三阳答应后,我才挂断。 其实,距离我联系寿喜宫,已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了,他们怎么还没有找我? 倦意逐渐涌来,我躺上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次日天明,日上三竿了。 寿喜宫依旧没来找我。 我反倒是接到了黄汕的电话,他声音格外喜悦,对我的态度更好,说如我所料,他果然地下找到了几根钢条,全部挖出来,处理干净后,他儿子的病症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那就好。”我语气不变。 “陈千叩,你能找出,薛家背后那阴阳先生么?”忽地,黄汕语气一重,显露出了杀机。 我心头再微跳,却默了片刻,说暂时没有办法,我也想找,可对方没有露头。 电话内,黄汕哼了一声,阴沉的多了。 “那薛烬,你可有办法找到?”黄汕再问。 我祸水东引的手段很成功,黄汕对薛烬和那未曾露面的阴阳先生,算是恨之入骨了。 “不需要找他,他就在天医道观,只是我暂无办法将他引出来。”我如实回答。 只不过,心跳的速度,微微加快了。 瞎子要和我回老君山,弄清楚一切。 我们没办法解决薛烬的问题。 可直觉告诉我,万一师姐要有问题的话,我身上的命数还是她赋予的命数,这其实,都不算是变数。 最多的变数,只是终止了吕纱和我的婚约。 若我拿回了自己的命数,再归还给瞎子他们,这才算真的变了。 寿喜宫态度不明,那一石二鸟的计划,或许也会变成独木桥,只剩下一条。 那…… 拔掉薛烬呢? 那寿喜宫就没有摇摆的可能,只能将很多事情寄托在我身上,更用力的拉拢我。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有更多的机会,解决掉杀死余箐的那人。 达成目的,减少我们自身的变数,这才是更好的办法。 思绪只在转瞬间,我再度开口告诉黄汕,我尽量想办法,看看能否对付薛烬。黄汕的语气稍稍好了一些,道:“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我也会想些主意的。” 电话挂断后,我出了房间。 后院内,许悠悠居然在等我。 石桌上还摆了一些饭菜。 “陈先生您来,本来我爸应该要来见一面的,只不过,上次你给的图纸,我爸改动了一些家宅,以及祖坟,许家的生意比之前最好的时候,还要好了两三倍,他天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我就没告诉他。”许悠悠毕恭毕敬的解释。 “无碍。”我淡笑,语态很缓和。 “观主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从来没见他喝得酩酊大醉,而且,他每次喝了酒,都会留宿在许家,昨夜居然走了……” “应该……没什么事情吧?”许悠悠小心翼翼问。 我心头一凛。 老道士居然昨夜就离开了? 默了片刻,我才回答:“没事,过几天,他就好了。” “那就好。”??许悠悠轻声说。 “咦……”??随后,她奇怪的看着我的脸。 “怎么了?”我疑问。 “你脸上……有个巴掌印。”许悠悠略显得不安。 我一愣,便摸出来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的脸,果然,脸颊上有个小小的巴掌印,应该是个几岁大的孩童的…… 顿时,许悠悠的脸上不安浓郁许多。 “闹鬼了后院儿?”她不自然的问。 我蹙眉,一时间没回答。 阳光照在我脸上,肉眼可见,那掌印在不停的变淡。 按道理来说,凭我现在的道术,阴阳术,不可能遇到了鬼,没有反应,甚至还给留下了引资可实际上,这印记的确留下,事情的确发生了…… 摸出来天枢盘,我低头看着指针转动。 指针并没有形成转针,沉针,这类不正常的阵法,反倒是正针,许家完全没有怨气。 “许家是无碍的,许小姐不用担心。”我说道。 许悠悠这才放心了一些。 不过,我心却沉下来了不少。 因为,许家如果没问题的话,那就代表,问题出在我身上了。 这鬼,跟我来的? 只是他才出现我,才给我留下记号,刚好被许悠悠发现了而已…… 那他是哪儿的鬼? 吕家跑出来的小鬼? 可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忽地,我想到了一件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 线索 上一次进入坤山找魇尸魇鬼的时候,我曾在山路上遇到了一个孩童! 明明是下山的路,却走成了上山,明明很短的距离,却走的极远! 那孩童是个鬼,更让我鬼打墙了! 我再度拿起来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的脸,掌印只剩下薄薄一丝,的确是个孩童的手掌大小! 他跟出来了? 我瞳孔紧缩,冷汗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坤山哪儿有那么多厉害的鬼,还是莫名其妙就缠上我的孩童。 栗木生根,汲取一整座山的生气,那假身中孕育了一个婴灵。 是婴灵……长大了? 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我要走了,最近应该都不会来许家,若真的有什么麻烦,你们可以去找苗三阳,他会帮你们的。”微嘘一口气,我语态镇定,没有在许悠悠面前露出异色。 许悠悠轻轻点头,她再和我对视一眼,轻声说:“陈先生向来事物繁忙,若闲暇时,还是能多回来许家坐坐。” 犹记得第一回见许悠悠的时候,她还是有几分俏皮,以及大小姐的姿态。 如今,却成了知书达理的模样了。 我嗯了一声,正要离开,许悠悠再度叫住我,让我吃了东西再走。 …… …… 离开许家后,我回到了瞎子家里。 黄汕的那番话,的确给了我一些念头,只不过,想对付薛烬,还是不容易。 他蛰伏在天医道观内,我们根本没有办法。 除非,他能主动的出来。 再想到假身孕育出的婴灵,那婴灵极有可能成长为一个童鬼,便又有抑制不住的不寒而栗。 童鬼已经成长到比假身先前要强一些了。 无形无质的就让我被鬼打墙,甚至在我脸上留下掌印。 它……想干什么? 按道理来说,栗木生根,甚至将和命数相关的五官,全部都拆解下来,放在了守墓石人身上,就代表假身放弃了瞎子,王半城,以及赵志林,谢俞钢,齐吏几人的命数。 孕育出来的婴灵,此后成长的童鬼,都应该同这命数无关…… 假身的目的,却耐人寻味…… 等了许久,过了中午,又到了晚上。 瞎子总算回来了。 他略显得疲倦,还格外狼狈。 瞧见我后,他脸上又带着一丝丝笑,我说不出来,因为人很多情绪都藏在眼睛里,没了双眼,便让人很难看透情绪。 “明天,咱们就回老君山了。”瞎子忽然说。 我默了片刻,才道:“寿喜宫没有找我。”??瞎子一怔,才若有所思。 “他们倒是聪明,若是你走投无路找他们,对他们来说,才算是水到渠成,此刻你找他们,他们便可能认为,你怀揣着某种算计,那么大一群离经叛道的人,能活跃在各大道观还没有被清理门户,是有缘由的。” “看来,利用不上他们了。”??瞎子长吁一口气,神态又略有阴沉。 联系寿喜宫,本身的目的是一石二鸟,给余箐报仇,才是重中之重。 在这儿失算,我们又要离开荆州,就意味着……暂时不能给余箐报仇。 我们多重算计,最后只剩下一重…… 一时间,两人缄默无言。 瞎子明显有些不甘心。 “黄汕找过我,他想杀薛烬,以及薛家背后的阴阳先生,如果……能找到那阴阳先生的下落,并且让他有所损伤,薛烬应该会冒出来,薛烬一死,寿喜宫就没有两相摇摆的可能了。” “同样,我能拿回自身的命数,余师兄,你也能恢复命数。” “计划,应该就能按照我们所设想那般进行。”我再度说道。 先前同瞎子说吕家的事情,我就没有遗漏过黄汕,将他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过。 “阴阳先生……”瞎子喃喃低语,脸色逐渐阴厉起来。 “哪儿有那么容易……薛家一再溃败,他作为操盘之人,算是输得彻彻底底,就差薛烬被毁掉了,眼前这情况,他肯定躲藏一地,绝不会出来,他更会躲着我们的,而不是来找你报复。”瞎子摇着头。 我若有所思起来。 瞎子所言不错。 我阴阳术,道术同修,既是阴阳先生,又是道士。 瞎子同样是阴阳先生,早早成名,只是因为丢了一双招子,导致如今这个境地,名声尽毁,手段总出纰漏。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余归海,在某些算计上,依旧是精睛神算。 而我,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锋芒。 天医道人都没能将我怎么样…… 就连寿喜宫都对我抛出橄榄枝! 再加上这一次吕家的事情被解决了,那阴阳先生,怕是更不敢出来了。 “你和薛家缠斗了那么久,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线索么?”瞎子终是再开口问我。 我没有立即回答,内心在思索。 最开始和薛家的交锋。 得追溯到陈远村中,后山中那个算计了整个村子的邪门先生…… 以及,三番两次骗我的父亲,陈督…… 当时那邪门先生死了,我就没想过,薛家背后还有高人。 直至薛烬不停的骗我,薛広不停的骗我,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我才晓得,必然有高人坐镇,他们才能做到这些。 被我算计,以风水反噬杀掉的那邪门先生,更像是一个挡箭牌,刻意让我误解。 其实,除此之外,那阴阳先生就没有露过面了。 他的信息,线索,简直是少之又少。 我正打算摇头,告诉瞎子的确没有时,心头,忽地微缩了一下。 没有,只是推断中的没有。 我们从来没用细节痕迹去找过。 一个人的存在,必然会有痕迹。 薛家多年受到那阴阳先生的指点,对方肯定会在薛家本身布局。 否则,薛烬无法坐拥那么多财富,更不可能守着一个畸形的特殊学校,源源不断的给六鬼肆供鬼,甚至让寿喜宫选中薛烬…… 薛烬的命,通过夺了我的变好,那薛家本身呢?薛広呢? 只有那阴阳先生的改命,风水,才能让薛家跟上脚步! “薛広第一次用假地址算计我后,又给了我一次真地址,我当时没有去,事实上,那地址应该没问题,只是我当时去了,会遇到天医道观的人,那时的情绪下,我肯定会出手……他们是利用我情绪,想要借刀杀人。” “还有……陈远村中,薛家老宅,后山,如果我们去看看,或许能找到布局的线索……”我沉声说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 跟我来 心头隐约升起的,还有一股浓郁的后怕感。 努力,不一定有收获,但如果不尝试,只是因为对方给我们的认知,就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便永远无法对付他的可能! 甚至,这种他无法被找到的念头,都是通过这些事情,潜移默化算计让我产生的! 阴阳先生运筹帷幄,不光是布局山水,更是操控人心! 无形之中……我,就好似被他操控了。 瞎子若有所思,良久,才道:“既如此,将黄汕叫来吧,你道术水平虽然不弱,但对方毕竟早就在防备你,这黄汕,就是变数,他恐怕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多这样一个仇敌!”??我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才摸出来手机,联系黄汕。 约莫半小时左右,黄汕便到了小区外。 没有让他入内,我和瞎子出去,和他在路边碰了头。 “精睛神算。”黄汕幽幽道。 黄汕和师姐,以及赵志林,谢俞钢,齐吏几人打过交道,他认识瞎子,不足为奇。 瞎子则面无表情。??“沈仙清的师门,倒是复杂,身边儿的师弟们,不是瞎了,哑了,就是没有耳朵,失了嘴皮,全都残疾人。” “唯一一个健全的,要娶尸鬼。”黄汕眯眼说道。 从他的语气中,多少带着对师姐的怨气。 “你想报仇,我们亦想杀人,算是合作共赢,可如果你言语上再有对我和陈千叩的羞辱,那这件事情就免谈,你儿子再出什么事儿,千叩管不着,那阴阳先生要对你做什么,你自行去解决。”瞎子语气很淡,声音很冷。 黄汕却笑了起来,他倒是不气恼,让瞎子不要生气,自己只是唏嘘,沈仙清究竟在做什么,让这么多声名赫赫的师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要知道,他们出马仙这一脉,最为护短,是不可能让门人受这么多带有侮辱性的伤残,更不可能算计自己的门人。 黄汕并不知道,瞎子他们几人的命数转嫁给我的事情。 这番话,多少还是带了些挑唆。 只是不需要他说,瞎子本身就对师姐怀着怨恨。 “走吧。”我没有接黄汕的话,直接切了正题。 瞎子一样没多言。 在路边拦了一辆车,我翻出来了当时薛広给我的短信,同司机说了第二个地址。 约莫八点多钟,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到了一个高档小区外。 进小区的时候,本身有些麻烦,都有门禁,要识别人脸。 黄汕却走到了我们前头一些。 莫名的,另一侧的电动折叠门居然开了…… 我才明白过来,他必然是用黄皮子对保安动了手脚。 像是他们这一类人,一旦作恶,无形之中便能害不少人。 当我们按照地址到达三单元的十七楼,1703室外时,门把手居然落了灰尘。 显然,有相当一段时间,这里无人回来了。 我看了瞎子一眼,低声和他说了此间情况。 瞎子空洞的眼眶,却撇向了黄汕,说了句:“开门。” 黄汕圆溜溜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口中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似是在和黄皮子对话。 随后,我瞧见两只黄皮子爬进了楼道中的窗户,刚好,那窗户一侧对着薛家一面墙。 只过了两分钟不到,咔嚓一声轻响,门开了,一只黄皮子还挂在内里的把手上,另一只黄皮子则在屋中不停的窜动。 我率先进了屋内,顺手摸过墙上,啪嗒声中开了灯。 这是一个极为温馨的三居室。 生活的气息很浓郁,当然,灰尘一样很浓郁。 瞎子摸索着坐在了沙发上。 我则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客厅。 很快,我便发现了一些细节。 客厅里很多东西,摆放的不合理。 比如财库的位置,摆着一个风扇。 财喜静不喜动,风扇最为摇摆不定,其实是破财的。 还有其余几个地方,分别放着,红,黄,绿的一些家具,植被…… 粗看,这些东西都是一个普通家庭不能或缺的。 可事实上,完全和风水对冲! 这种布置……就是告诉我们,薛家根本没有阴阳先生? 我先走到了那风扇前头,低头看着地面,以及墙面。 地上灰尘多了,却反倒是能看出来,有一个直角一样的痕迹,从墙面延展出来。 另外,墙面上也有一个淡淡的影子,要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浅。 我微眯着眼,喃喃道:“故弄玄虚。” 这地方,原来应该摆放的是一个鱼缸,水利好财。 那阴阳先生挪动东西的时候,当时是看不出来,或者擦过地面了,但常年的重物摆放,会给那地方留下痕迹,灰尘会让痕迹继续显现。 再去其余几个位置检查了,都是相仿的,曾摆过别的东西,又刻意掩饰,从这些细节上来说明,薛家无先生! 不得不说,那阴阳先生太谨慎了。 只是,我们已经认定了,并发现了细节…… 他必然存在! 唯一的问题……就是还没有发现关于他的线索! 我检查过所有的房间,都没有瞧见什么和先生相关的东西。 这屋子收拾的特别干净。 脸色有些阴霾,我告诉瞎子,这里没有收获,我们得换个地方再找了。 黄汕,却忽然说了句:“真就什么都找不到吗?” 我和黄汕对视一眼,面色不改,点了点头。 黄汕若有所思,又说了句:“你们先生身上,最多的应该是画符的朱砂吧?” 我一怔,说:“应该是这样,怎么了?” 黄汕没搭话,他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似是和黄皮子对话。 几个黄皮子从他的袍子里钻出来,快速的爬到了我身上,圆溜溜的脑袋不停的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一时间,让我不明所以。 很快,它们又四散开来,钻进了屋子的各个角落,以及房间里。 再过了两三分钟,黄皮子都聚集在客厅中了,地上多了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折叠成三角形的平安符,一个木质的小葫芦,还有几枚铜钱。 黄汕捡起来这些东西,才说:“你们跟我来。” 我其实很疑惑,那些黄皮子的行为,是嗅味道? 它们还有这等本事?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寻踪 跟随着黄汕离开这高档小区后,再到了另一个地方,街道很陈旧,还有个活禽市场,夜深人静,路上却有很多老鼠,不停的乱爬乱窜,好不嚣张。 路边不少一两层的老房子,黄汕进了其中一间。 我们入内后,这房子里的异味儿重的吓人,比黄皮子的骚臭味更明显,对,都是老鼠的臭味儿。 屋内没有灯光,全靠窗户里透进来的路灯,视线很差。 瞎子捂着鼻子,眉头皱得很紧。 几乎是家徒四壁,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上都有米粒大小的老鼠屎。 从黄汕的袍子里,再钻出来了一只黄皮子,是之前我和苗三阳打过不止一次交道,那只毛都几乎掉光的老黄皮子! 老黄皮子不停的发出咔咔叫声,钻进了屋子后方的阴暗处,似是在寻找呼唤着什么东西。 “我从来不知道,荆州除了豢养黄仙的你,居然还有其他的出马仙么?”瞎子忽然说。 我瞳孔微微一缩,并没有出声打断瞎子的话。 黄汕咳嗽了一声,才说:“出马仙是没有了,前些年,我一个朋友负伤来了此地,结果伤势太重,没能熬过去,却留下来了他麾下的灰仙。” “灰仙擅长寻踪,既然凭借你们的手段,对那阴阳先生没办法,就只能用我们仙家的本事。” 黄汕刚语罢,那阴暗处,秃毛的老黄皮子钻了出来,随它一起钻出阴暗的,是个大白耗子,尾巴得有人手指粗细,长至少三四十厘米,肥大的身子,尖溜溜的脑袋,别提有多狡诈了。 吱吱声令人心烦意乱。 黄汕眼眸一阵精光闪烁,他摸出来先前在薛家搜出来的东西,扔到了那大白耗子跟前儿。 大白耗子凑近嗅了嗅,眼珠子提溜乱转着,又吱吱叫了两声。 黄汕的脸色顿微微一沉。 “灰老仙儿,帮我一把,你也要讨价还价?” 大白耗子吱吱两声,便甩着尾巴,扭着肥大的腰臀,就要钻进黑夜里…… 这一幕看得我不明所以,瞎子同样没吭声说话。 黄汕神态阴霾了不少,复而从身上摸索半天,才摸出来了一枚拇指大小,看起来莹白如玉的圆珠子。 将那珠子往前一抛,那大白耗子忽地转过身来,一口将其衔住,只见残影闪过,它消失不见了。 再等它出来时,它再度去嗅了嗅地上那些三角符和小葫芦,铜钱,尾巴随即一扫,将它们扫入了黑暗中。 随后,它慢腾腾的朝着屋外爬去。 黄汕才松了口气,脸色好看一些。 “灰老仙儿已经找到那人的方位了,我们跟上去即可。”??他立即跟着出了屋子。 说实话,我隐约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就找到了? 如果说……嗅一嗅物品,就能找到人的方位…… 那先前,要是黄汕将我用来算计他和他儿子的东西拿来给灰仙闻一下,就能找到我? 恐怕……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留了一句话,祸水东引,事实上却告诉了黄汕动手的人是谁,若是悄无声息的动手,现在估计已经大祸临头了。 那大白耗子爬行的速度非常快,黑暗中都形成了一道残影。 我和黄汕能跟得上,瞎子的速度却慢得多。 黄汕同我只能放慢速度,那大白耗子才慢吞吞下来。 后半夜时,我们到了城郊,再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赶去,我心便微微发寒。 这方向,是陈远村的方位了。 那阴阳先生……居然在陈远村里? 临近天亮时分,我们到了陈远村附近。 大白耗子不往前爬了。 它不停的吱吱叫着,尾巴用力扫动。 黄汕明显有些不满意,不过,它还是转过身,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一溜烟儿消失。 “这村子,看来你很熟悉了?”黄汕忽地问我。 “嗯,算是吧。”我点头。 “一直往那个方向,灰老仙儿说气味上了山,村里不安宁,很危险,它不想进去。”黄汕继续说。 我瞳孔再度紧缩,额间泌出细汗。 那邪门歪道的风水先生待着的山!? 说实话,我想过陈远村,想过薛家,却偏偏没想过那座山。 那先生被我用风水的手段反击,翠姨在我所说一切情况都发生后,才离开陈远村…… 那阴阳先生,居然回到了这里?还藏匿在那座山间? 我的脸色反应太明显了,黄汕就一直看着我,默不作声。 半晌,我才恢复了冷静,低声说:“他如果在这里的话……那村里,肯定布满了眼线,是不能从村子上山的。” 那阴阳先生,肯定不会明面上出现。 他的眼线,也绝对不是常规意义上那种,肯定会让人防不胜防。 直接进村,一定打草惊蛇??“那从村后绕?那是一座后山吧?”黄汕若有所思,再道。 我没接话了,低下头,全神贯注的思索。 这时,瞎子忽然说:“村子一般依山而建,山肯定是后山,若是要规避眼线,就不能进村,便要绕着这村,走到山后,再寻觅到死穴所在的方位,死穴排死气,上山自然无碍。” 其实瞎子这番话没错,针对于正常的阴阳先生,的确可以这么做。 问题就在于,这阴阳先生不正常,他过于小心警惕,我甚至认为,就连死穴所在的位置,都会有其布局。 我立即开口,否决了瞎子的想法。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凝滞。 黄汕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意思是,明知道他在这里,还接近不了他?他究竟多神通广大?这么精明,哪儿哪儿都能布局眼线?我怎么就不信呢?”??黄汕的语气冰冷,杀机分外浓郁。 我更沉默了。 他不信,可这就是事实。 其实,给我和瞎子一定的时间,我们一样能做到类似的事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那歪门邪道的先生,只是因为级别不够,实力不够,才让我发现蹊跷,利用风水反杀。 其根本原因,还是他汲取了村子的生气,给了我机会。 眼前这阴阳先生,便没必要那么做。 他只是藏身的话,有太多办法,让自己滴水不漏,固若金汤了。 尤其……还是在山间,更能发挥风水术的作用。 第二百六十章 交个朋友 正因此,我反驳了瞎子之后,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同样显得沉默万状。 黄汕的脸色愈渐难看起来。 忽地,他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时一枚小小的齿状物,看上去,不像是犬类的骨头。 口中发出轻微怪异的声响,手往下一扔,那秃毛的老黄皮子,衔住了那齿状物,顺着先前那大白耗子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瞎子的耳朵微微一动,突然说:“你要将那灰仙弄回来?” 黄汕话音略闷,嗯了一声。 顿时,瞎子的脸色好看许多了,才道:“那就妥了,早该如此,先前便不应该让它走。” 黄汕眼皮一搐,说:“没有出马仙的老仙儿,无人能命令,你认为,让它出手一次的代价很简单么?先前让它寻方位,用了一枚南珠,先前我让黄仙带走的,是一枚白虎脱齿,金牙石,灰仙喜宝,若非奇珍,它便不会听命与我。” “难道说,不值当么?”瞎子再道。 黄汕不作声,眼中的杀意却不停的翻滚,愈发的浓郁。 好在那大白耗子离开的时间不长,半小时左右,秃毛黄皮子将它带回来了。 它眼珠子比先前狡黠的多,将贼眉鼠眼诠释到了极致,隐约的,我居然从它一张鼠脸上看出来了期待。 很明显,一件奇珍异宝让它出手一次,它很是喜欢。 肥大的身子,爬上了黄汕的肩头,鼠头凑在黄汕的脸上,黄汕则发出怪异的声调。 交流了大约两三分钟,黄汕才朝着前方走去。 我们并没有进陈远村,明明黄汕不了解这里,可他走的方向,却精准的围绕着陈远村,即便有的时候视线中会瞧不见村子,但七绕八怪之下,又会到能瞧见村子的距离。 这绕路,大约用了半小时左右,我们所处的位置,能瞧见村子的尾巴了。 有一个地方值得一提,这途中,我们居然没遇到任何一个人! 按道理来说,现在天光初显,村民都要下地做农活儿,居然将所有人都避过! 那就完美的避过了眼线! 再之后,一行人再从一条小路走向后山。 从奇门遁甲的方位来看,这应该是伤门的位置,一样是凶方之一。 显然,那大白耗子不知道这些,黄汕更不了解。 我只注意到,它脑袋一直不停的扬起,鼻子微微耸动,就像是在嗅着味道似的。 当它鼻子耸动的速度加快,黄汕就会相应的改变方位…… 直至我们上了后山,他们依旧没有循着一条路上山,而是在林木中不停的穿梭。 这大白耗子,很可怕。 通过气味,能寻找到这个地方…… 更通过气味,辨别了任何可能的危险,监视,让我们上山! 这后山并不高,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就快到山顶了。 远远眺望,便能瞧见一座极大的“宅子”。 陈远村胎山义庄! 我心头一怔。 当初我告诉寡妇,地下冒血,后山起火,她可离村。 地下冒血,是因为我用那些火气旺盛的汉子尿,黑狗血,骑马布,等一系列物品,算计那邪门的先生。 而后山起火,就是这算计的结果,那先生必然被火焚至死。 他盘踞的义庄,居然没有被烧毁? 这就意味着,我看似杀了他,他实际上没死…… 是那阴阳先生出手,将他保住,刻意做了那风水反噬应该发生的事情? 不寒而栗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就意味着,眼前有两个对手了。 一个用邪术,利用生气续命的先生。 以及薛家背后的阴阳先生! “吱吱。”轻微的叫声入耳。 黄汕微嘘一口气,才说:“山上的确不少眼线,藏匿的十分隐蔽,不过,我们全都躲避了,灰老仙儿说,只有这死人庄子里住着几口人,山顶四周并无眼线。” 黄汕的声音很小,只能够让我们听见。 瞎子耳朵几乎都是竖起来的,格外敏锐,注意着一举一动。 再下一刻,那大白耗子从黄汕身上下来了,居然钻进了地面的枯草和树枝叶中,很快便隐匿的没有踪影。 我顿时明白,一件事情,一件物品,对它来说,这是买卖。 事情办完了,买卖结束,那事不关己,便躲藏起来。 黄汕明显有些不满意,不过,却不能多说什么。 “它应该,有伤人的手段吧?” 我若有所思,问了黄汕一句。 “自是有的,狐黄白柳灰中,灰仙的本事较为单一,寻踪最强,不像是其余仙家,会有不同本领,除却寻踪,它伤人其次,齿尖有剧毒。”??黄汕看了我一眼,幽幽道:“不过,不需要了,本出马仙在此,面对面,还弄不死个阴阳先生?灰老仙儿出手太贵。” 语罢,黄汕竟然就要大步朝着义庄大门走去。 到地方了,他显然不想藏着掖着。 事实上,走到这里,已经没有躲藏的必要,既然要动手,肯定就是面对面,下死手了。 我快速抬手,先摁住了黄汕,随后,我蹲身下来,盯着那大白耗子藏匿的地方。 取出来一个瓷瓶,倒出来一枚萤火芝制成的丹。 瓷瓶中就只剩下最后一枚。 轻微的哗啦声,一只尖溜溜嘴巴探出来,精准无比的衔住了那枚丹,将其从我手里夺走。 那贼兮兮的眼神,看上去像是人一样,分外惊喜。 哧溜,它将那丹吞进了腹中。 吱吱声响起。 它居然一下子钻出地面,钻进我后背的衣服里,还好我衣服较为宽大,却依旧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这……”黄汕被吓了一跳,他满脸惊疑。 “灰老仙儿说你的丸子不错,是他喜欢的味道……它出手一次,算是和你交个朋友。”黄汕说这话时,脸色明显好看多了。 就像是他一直在付出,我们什么都没拿出来,逮着他薅,总算我拿了东西,缓解了他的压力,帮上了忙。 语罢,黄汕大步如风,径直走向胎山义庄门前。 瞎子紧随着黄汕走去,我没有停顿,跟在黄汕身旁。 初阳露出端倪,刚日出的天,就和天黑一样,是通红的。 黄汕的身材却微微伛偻下来,他变的极为古怪,气息都不像是人,对,配合上他的动作和穿着,就像是个大号的黄皮子,趴在地上爬行。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还是算计! 临近至胎山义庄门前,入目扫了一眼,义庄内的棺材居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大屋空空荡荡,打扫的格外干净,没有了我上一次来的阴暗感。 瞎子鼻头微微耸动,似乎也在嗅着什么。 我低声和瞎子形容了一下眼前环境,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黄汕爬进义庄内,朝着一处布帘子的方向靠近。 我们同样跟了过去。 “脚步声?”忽而,瞎子低喃了一句。 下一瞬,黄汕速度陡然加快,冲进了那布帘子,我随即加快了速度,掀开布帘,进入了这义庄后院中。 上一次来这里,杂草丛生。 后院大屋里还有一口棺材。 直至此时,本身摆放棺材的位置,放着一张方桌,桌上几碟小菜,还有一口锅,热气腾腾。 一个身材矮胖,眯眼笑着,似是弥勒佛的中年男人,正在吃饭。 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顺着送了一大口白粥,吃的心满意足。 黄汕停了下来,没有往前,他稍稍支起身体,像是个驼子。 我和瞎子并肩站立,两人都充满了警惕。 虽说瞎子卡不见,但他的听觉很灵敏,是能听出来有人在吃东西的。 阴阳先生绝对不简单,即便我们找到这里,却也难保他没有别的布置。 放下碗筷,那矮胖的阴阳先生站起身来,摸出来一张纸巾擦拭嘴巴。 再直视我们,他的目光尤其落在我身上,微微点头。 “年纪轻轻,道术有成,阴阳术更令人惊讶,居然能在这种程度下,依旧找到了我?” “陈千叩,你非同常人呐。” 那阴阳先生眼眸中精光阵阵,对我十分欣赏。 “薛烬虽说天赋尚可,但他的确不如你,败在你手中,被你逼到畏缩在天医道观内不敢出来,算是他的命。” “我并没有继续找你的麻烦,实属我想化干戈为玉帛,你好端端的活着,又何须非要制薛烬于死地,而你们这场闹剧,却源自于你,如今薛広已死,薛烬被你破坏了大半的名声,听我一句劝,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我不想和你闹得至死方休,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你离开这里,我可以保证,从此之后,你和薛烬之间,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果你不走,或许今天你会死在此地。”??阴阳先生成竹在胸,双手逐渐背负在身后。 瞎子嗬了一声,一口浓痰重重吐在了地上。 “稀了奇了,算计人的是你,现在说算了的,也是你,为什么不斗了?薛烬败了,你斗不过!” “眼前,天医道观把人带了回去,寿喜宫摇摆在陈千叩面前,薛烬能否再得到天医道观信任还未可知,而只要千叩点头,寿喜宫也将对他弃之若履。” “虽然不知道,你这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当年薛家能夺命,能养出来一个薛烬,怕是离不开你的手脚吧?” “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你没有本事再搅动什么波澜,想要及时抽身而退,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瞎子往来嘴上功夫就饶不了人。 他所言的,更一字不差。 我尽管没有直接提出来,但当年薛家能夺走我身上的命,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眼前这人,大概率就是始作俑者! 这就相当于,我妈悲惨的那二十多年,他就是元凶! 手,悄无声息的握住了一柄铜剑。 那阴阳先生微眯着眼,神态变得格外冰冷。 他忽然道:“这世道上,弱肉强食是本质,无能为力则是原罪,陈千叩你身怀一条好命,家人又没有保护你的本事,自然会让你的命被夺走。” “其实,在那之前,我是有收你为徒的打算的,只不过,要怪,便怪你的命太好,若是在你身上,着实难以约束,我便顺水推舟,让无子嗣的薛家,多了子嗣,顺道用你的命数,培养一个弟子,这的确是我的手笔。” “现在你有本事了,要回来复仇,的确,没人能阻拦你这么做,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复不了仇,你无法抢走薛烬身上的命数,因为你本身为了活下来,已经有命在身了。” “而你,杀不了薛烬,他是天医道观的弟子。” “你更杀不了我。” “那你想要好端端的活着,就只能垂着头,夹着尾巴,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 “我对你,并没有那么彻底的杀念,还是有善意的。” 阴阳先生淡然一笑,语态平静。 “善意?”我眼皮微跳,心头滋生起来的,却只有浓郁的杀机! “是啊,善意,并且还有一些欣赏,因此你破坏了我一些布局,让整个薛家被废,我都不太生气,即便你杀我麾下先生,我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让他活下来了,并未找你算账。” “你应该清楚,我轻而易举就能牵制你,让你陷入死局!” 阴阳先生的语气逐渐拔高,幽幽道:“就像是你在陈远村中的布置,像是你让那本来死掉的寡妇回魂,并且离开了陈远村,那她去哪儿了呢?”??这几句话,便让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抢夺村中生气的先生没死。 眼前这阴阳先生早就盯着翠姨了。 那就意味着,他一直盯着我妈? 我想来认为,我妈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事实上,那一点儿都不安全,危险一直蛰伏在暗处? “诚如我所说,你以前没资格,只能任人宰割,你现在有本事了,勉强有一些资格了,便能有周全的可能,你选择给我减少麻烦,我就给你们母子体面,否则,你那可怜的瞎眼老母,就要被剥皮抽骨,那对你老母不错的寡妇,亦然要被连累至死!”??阴阳先生脸上的笑容更为笃定,更为成竹在胸了。 他最后说道:”滚吧,陈千叩,趁着我没有想改变主意。” 我眼皮不停的跳动着,手心攥紧,又微颤松开。 心,一股憋闷,沉重,还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自打出师那天起,我行为做事,都十分果断,就怕出什么纰漏问题。 可在这种雷厉风行的情况下,却依旧被人耍的团团转。 甚至师姐……都计算了我。 我想要抽身而出,自己掌握主动权,从薛家,从这阴阳先生身上,就能有突破口! 他却早就暗处盯着我妈…… 除了那些憋闷沉重压抑,更多的,还是不寒而栗。 退一万步说,如果今天我没来到这胎山义庄,没找到这阴阳先生。 那就相当于,我自认安全的地方,埋着最大的一枚雷! “带着这瞎子,还有这人不人,畜生不畜生的东西,滚出我的视线中!”??那阴阳先生的声调更高,透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蔑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绝不能再退! 心口,似是被人重重擂了一拳头! 这感觉,比之我抽出来薛烬命数,又得还回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瞎子面色阴厉,一时间,却一声不吭。 黄汕却忽然笑了起来,双肩微颤,面色阴厉。 “确实有些本事啊,倒也对,没有点儿本事,怎么压得住陈千叩,又怎么敢来我家门前撒野。” “你家门前?”那阴阳先生眉心一拧,随即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兴趣,到一个畜生东西的家门前走动,至于你所说撒野两个字,自己咽回去,再立即滚出这后院,否则,你便不必走了。”??我不够了解出马仙。 瞎子知道一些。 眼前这阴阳先生,看起来更不了解…… 不,或许说是蔑视? 下一秒,那阴阳先生的话,就告诉了我缘由。 “能放你离开,已然是我念在你们出马仙一脉修行不易,否则,今天你还是要死在这里的。” 明面上是修行不易,事实上,应该是忌惮。 忌惮黄汕是否有什么背景! “死在这里……”黄汕再度笑了起来,他猛地仰起头,那驼背,又抬头的动作,像极了站起来的乌龟,可他眼神只有厌恨和冰冷。 “明面上,的确冠冕堂皇了,背地里,却行奸险勾当,这会儿知道念我修行不易,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你们就说替天行道了?!” “陈千叩怕你,老子不怕!” “险杀我儿,今日,你必死!” 黄汕话音落罢的瞬间,他双腿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阴阳先生射去! 旋即,我心头一阵发狠! 走,是不可能走了的。 退一步,就是步步退,他就算命人盯着我妈了,那他只要没时间下令,我妈那里就不会出事。 快速摸出来手机,我先给翠姨发了一消息,让她立即联系一个人,再去找她。 我给的联系方式是许悠悠的,地址,赫然是许家的。 随后,我再给许悠悠发了一个信息,让她无论如何,要保护好我让联系她的那两人! 之所以是许家,而不是唐家,缘由很简单。 唐家除了苗三阳外,唐家父子至多是因为我有能力和本事,才会和我亲近。 许家不同,他们受我恩惠,我接受许家帮助,之后又给其改宅,可以说,许家已经和我深度绑定在一块儿了。 再加上许悠悠能请来那老道士,安全系数更高! 这阴阳先生纵然有再大的本事,都不可能将那老道士怎么样! 两条短信,都有了回信。 而这时,黄汕却并没能冲进后院内的那大屋! 地面不少细竹削成的弩箭! 那阴阳先生站在屋中央,佁然不动,弩箭来自于房梁,或者别处。 除却改风水,阴阳先生还擅长的就是机关了! 要知道,古往今来的大坟大墓,多来自于阴阳先生择选方位,地域,再由其设计,一个厉害的阴阳先生,能凭借阴宅风水,坑杀无数人! 黄汕被第一波弩箭逼退,他后退数步,再度变换一个方位,要冲入屋内。 瞎子耳朵不停的动着,可这种时刻,他什么都瞧不见,反而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霎时,一根粗大无比的木箭,竟然从屋子正墙射出,刚好射向变换方位后的黄汕! 黄汕圆脸上充满了怒意,还有充沛的杀机! “狡诈小儿,有本事,同我面对面,一决高下!” 他纵身一跃,双臂狠狠往下一拍,刚好躲开那木箭,并在其上借力,多跃起一米多高。 轰然一声,木箭射进了我们后方的屋墙上,一时间飞沙走石。 “荒谬,哪儿有阴阳先生,同出马仙硬碰硬的道理,哼,我倒是观察了你,是个杀戮无数之辈,你不愿意走,执意要把命留在此处,我倒也不介意!便当积了阴德,行了善!” 那阴阳先生的话,顿让黄汕更为愤怒了。 他落地之后,再度冲向那屋子! 这一次,距离明显靠近了许多,只不过,房梁上忽地一道黑影袭出! 竟是一枚硕大的铁球,砸向黄汕! 黄汕双臂猛的再往前一推! “小心!后撤,不要硬碰!”我立即出声大喊! 可显然,黄汕此刻被完全激怒了。 他根本没有听我的话! 当铁楸和他双臂触碰的瞬间,那铁球受力之下,轰然变形,大量的白色粉末散出。 黄汕快速飞退,双臂掸着袖子,没有让白烟临身! 可那些白烟落地后,却不停的发出滋滋声,地面都多了一片腐蚀痕迹! 黄汕的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眼神更为忌惮,却更为杀气充沛了。 “既然你不走,为什么不动手!” 他猛地看向我,声音拔得极高! 我微眯着眼,沉默片刻,并没有回答黄汕,再度看向屋内那阴阳先生。 黄汕作为出马仙,攻击手段在某种程度上,比我快速,身体素质上,甚至比我还强的多。 他动手,早就足够了。 问题的关键是,这义庄后院的大屋,被布下了不知道多少机关! 恐怕,当薛烬开始不敌我的时候,这阴阳先生,就到了胎山上布局。 多我一个人动手,并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怡然自得的站在那里,就是算定了我们接近不了屋内。 他的机关,足够多! 在一个阴阳先生的面前,蛮力,永远不可取! 忽地,屋内的阴阳先生笑了起来。 他笑声极为高亢。 “你问他为什么不动手?因为他知道,动手无用!” “而你这发狂的畜生,却只知道死扑,你这手脚的确算得上灵敏,先前那白烟你吸上一口,此刻已经成了一滩脓血了。” “陈千叩,你想好了,当真要与我为敌?无论你先前做出什么布局,我可以告诉你,都是徒劳无功!” “黄汕,以你现在所站方位,往东北两步,直行七步,再至西北两步,入屋内!”我没有理会那阴阳先生,同黄汕说道! 那阴阳先生的脸色一沉,不过,面上带着一缕讥讽! 黄汕脸色顿时一喜,动作飞快,按照我说的,朝着那几个方位走过! 不过随后,屋内地面一块砖翘起,喷射出来的,是一串细密的竹箭! 这些竹箭和先前的不一样,箭头居然沾着漆黑色的毒液!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食趾 我快速再说出三个方位,黄汕不停的在那屋门前掠过,速度丝毫不减! 开始,黄汕的喜色是阴沉的。 因为我所说的方位,并没有能让他避过有机关的位置。 可之后,他脸上再度浮现喜色,本来,他每次躲避机关,都略显狼狈,而踩踏我所说的方位,恰好在完美卸掉后退力道的同时,又往前逼近了不少距离。 虽说机关继续触发,但他距离那屋子,越来越近了! 阴阳先生并非站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随着机关每一次触发,他脚尖就会触碰地面某处位置! 也就几分钟后,他的额头上见了汗,先前的轻松自在消失不见。 因为黄汕,距离屋门前只有三步了! 这种距离,凭借黄汕的身手,再加上我的方位指点,那阴阳先生必死无疑! “进去!” 我沉声大喝。 黄汕毫不犹豫,箭射入屋内。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左右两侧,居然同时坠下来两面宽大木板,少说得有两米见方,木板上满是倒刺! 而黄汕的后方,以及其前方,居然同时还有两块木板,从地面扬起! 一面带着一部分砖石,另一面,则是大屋内的地板! 总归,左右四方,没有给黄汕任何逃离和喘息之机! 那阴阳先生冷冷瞥了我一眼,快速步入屋内深处。 我动身,朝着他急追而去! 这顷刻间,四面木头,狠狠夹向黄汕,局面可谓是九死一生! 黄汕陡然驻足在原地,他双臂猛地撑开!左右刚好握住了夹来木板上的各一根尖刺!只不过,尖刺太密集了,其余部分的则扎穿他的双小臂,血肉模糊。 可正因此,两块木板停下,间隙的距离,刚好能挡住另外前后两块木板。 若是黄汕慢一些,他被左右的木板捅穿身体,若他太快,间隙不够窄,前后的木板一样能夹住他! 这一幕,算是以伤换命了! 屋内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道门,那阴阳先生已然钻入门内。 我再想冲进去,却有一阵浓烟从门内散出,毒性绝对不弱! “灰老仙儿,你不是说要出手吗!?你还不出手!” 黄汕话音颤栗,是痛,更是愤怒! 轰然声响中,那几块木板倒了下去! 吧嗒吧嗒的鲜血,不停的从黄汕手臂上淌下。 我沉甸甸的背后,瞬间一阵轻松,只能瞧见一道白影冲进了那门内,消失不见。 心,咚咚的猛跳着。 那阴阳先生最后还有一手,我知道。 只是我没料到,会这么狠…… 还有,他留了一条逃生的路。 提前在这里布局准备,的确让我和瞎子两人措手不及…… 基本上,我们已经做到极限了…… 若不是这毒,我肯定能追上去。 黄汕双臂抖得愈发厉害,从身上摸索出来一个小瓶子,不停的将一些粉末倒进伤口中。 血不再流淌。 这时,瞎子慢吞吞的走进了这大屋内,他同样显得阴晴不定,额间泌出细汗。 “你拿我挡了这些机关,可你的速度,还是太慢了。”黄汕哑声开口,他语气中明显流露着不满。 不过,也仅此而已。 我并没有多做什么解释。 那些方位,是通过奇门遁甲来布局的。 如果不是黄汕去,我一样能避过前边儿几道,可我没法在机关不停被触发中分析下一个方位。 这是最合理的方法。 至于,那阴阳先生狡兔三窟,我的确疲力,无法应对。 “可他跑不掉!”黄汕下一句话,却带着笃定,言之凿凿! 我心头微凛。 就因为那大白耗子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阴阳先生逃窜的门,不再冒出白烟了。 黄汕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喘着气儿。 “你们去吧,我手上这伤,不便于帮忙了。” 黄汕再度开口,他却显得不急不缓起来。 我稍稍一顿,才走向那道门。 瞎子虽说无法看见屋内布局,但他循着声音跟上了我。 这条通道很深,这胎山义庄背后,居然还有一段山壁,通道便修在山石内,并且呈现阶梯状往下!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耳边逐渐听到了沉闷的喘息声,中间还夹带着淡淡的痛苦哀嚎。 这地方的光线,其实很暗沉,若非是天亮,以及石壁矿物中有一些发光的物质,到了这深度,怕是都伸手不见五指。 再往前走了两分钟,眼前的一幕,就显得极为恐怖,森然! 地上躺着一人,不正是那矮矮胖胖的阴阳先生吗? 他哪儿还有先前的神气,满脸的痛苦,狰狞,扭曲。 地面全都是血,他双脚的鞋子被咬破了,脚趾头居然一根都没了,而他的双手同样在不停的发抖,只剩下来光秃秃的掌肚,手指头一样没了…… 那只大白耗子趴在他前方约莫一米多的位置,肥大的屁股正在不停的扭动着,脑袋也在左右摇晃,嘴巴里咯吱咯吱的在咀嚼着什么地面……一小堆惨白的骨头,将恐怖,更渲染了一个台阶。 “他没跑掉?是那灰老仙儿得手了?”瞎子突然问。 狭小的环境中,他的声音都带着一阵阵回音。 我没有压低声音,声音自然就低哑下来,说了眼前这一幕。 心想先前这大白耗子在我身上,我就更不寒而栗了。 它那嘴巴里,咀嚼过多少人手,人脚趾? 这一瞬,瞎子同样沉默下来,闷不做声。 “嗝。”的声响,在这通道中分外清晰。 那大白耗子慢吞吞的朝着我爬来。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它却还是上前,爬上了我腿,钻进了我衣服里头,后背又变得沉甸甸起来。 那阴阳先生显得分外虚弱,眼看人都快不行了。 对,除了脸色的痛苦外,他还浮着一层发青的气色,嘴角枯白,鼻洞发黑,双颧发黑,俨然是中了剧毒的相格! 我稍一沉默,抬腿,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处,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随后我拽住他的衣领子,将他往通道外拖。 十几分钟后,回到了大屋内,将阴阳先生扔在地上,黄汕将伤口包扎的差不多了,看上去没有那么恐怖了。 瞧见了那阴阳先生的伤势后,他脸色十分舒畅,哈哈的笑了起来。 “伤我胳膊,灰老仙儿吃你手指脚趾!一报还一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要求! 轻微的吱吱声突然响了起来。 那大白耗子从我身上落至地上,冲着黄汕甩了甩尾巴。 黄汕稍稍一愣,嘴角微微一搐。 明显,那大白耗子是说了什么? 只是黄汕这样的出马仙能听懂,我却听不明白。 这时,手机收到了短信,是许悠悠发给我的,内容简明扼要,她已经接到了我所说的人,恰好她们到的时候,枫叶观主也到了。 更恰好的是,有个骨瘦嶙峋,看上去就阴气森森的人跟进了许家,还说了不少恶毒狠话。 被枫叶观主打断了手脚,再被许家派人送到了澄丰观。 按照枫叶观主的意思是,那是个恶贯满盈的风水先生,澄丰观不能光吃荆州香火,不干事儿。 这短信的内容,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许悠悠都没有去请老道士,他自然而然就来了,这也算是冥冥中命数使然! 我没回信息。 老道士是认识我妈的。 在许家,她和翠姨都会很安全。 收起手机,我视线再度看着那阴阳先生。 这时,黄汕才开了口:“此人,交给我如何?用他,应该能将薛烬勾出来了。” 我深呼吸,才说:“你怎么打算的?” 这阴阳先生被抓,就有了钓薛烬的诱饵! 更能够让寿喜宫失去一条退路! 可以借机给余箐报仇。 更重要的是,命数拿回来后,就能将我身上瞎子等人的命还回去,我拿回自身的命格了。 一举数得! “自然是换个地方,在他的地盘,让我们吃了不少亏,换成我们的地盘,就该是他们吃亏了,告诉薛烬,此人在我们手中……” 黄汕话还没说完。 瞎子就闷声咳嗽起来。 我稍稍皱了皱眉。 黄汕同样拧着眉头,说了句:“你们认为,我对付不了天医道观的道……” 倒也怪不得,这么多年黄汕都一直受困在荆州,不敢去别的地方,他的思维能力,太过不敏捷了。 这哪儿是执意他的能力,若是直接让薛烬知道,他薛家背后的人都被我们拿下了,他怎么敢来赴约? 正因此,我直接打断黄汕,同他说了,他思维误区的地方。 并且,我还说了不能换地方,就是此地,胎山义庄,但凡换任何一个其他位置,薛烬都可能不敢来! 瞎子这才点了点头。 黄汕默了片刻,似是明白我们的想法了。 再然后,黄汕给那阴阳先生止了血,倒是没有将他弄清醒过来。 我则在屋内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机关还是有不少。 只不过,我当时让黄汕走的方位刁钻,这些机关并没有派上用场。 这时,黄汕问了我一句,如果就在这里,万一到时候这阴阳先生做出别的什么事情,这义庄内还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陷阱机关,再加上天医道观的人,把人劫走,又该怎么办?会不会太冒险? 我默了片刻,才回答:“我会全力以赴,至于其他的,还是要看前辈你了。” 黄汕一皱眉,便沉默不言。 “这样吧,我守在他身旁,虽然没有招子,但他一举一动,我还是能听见的。” 瞎子开口提议。 其实,这就是细节问题。 首先要借用这阴阳先生引薛烬上钩,那就不能让薛烬来的时候瞧见人是捆绑着的。 既然要让人能活动,就避免不了,他触碰到某些机关。 这就是细节上的风险。 瞎子时刻守着他,倒是能避过一二。 “得有个完整的计划,我不想出什么问题,那薛烬是要死的,这阴阳先生,同样要死,我算是懂陈千叩你之前所说那番话了,他要是认真些,我儿子必然早就死了。”黄汕幽幽说:“他放松,那他活该落入我们手中!” 我嗯了一声,面不改色。 始终还是这阴阳先生太嚣张了,先前黄汕都差不多说了风水,以及他儿子的事儿,这阴阳先生丝毫没有觉得应该解释什么,反倒是更言语羞辱黄汕。 这件事情,就被他这样抹了过去,根本没出什么破绽。 “计划很简单。” 我稍稍一顿,又继续说了起来。 钓鱼上钩,请君入瓮,的确没什么难的。 当我说完之后,瞎子点点头,黄汕同样觉得满意。 我这才蹲身在地,伸手掐住那阴阳先生人中。 狠狠发力,他颤巍巍的醒过来,似是因为上药,整个人好多了,没有先前那么疲倦,可他脸上的痛苦不减,看我们的眼神,都充满了怨毒。 没等他开口,我便直说道:“将薛烬引来,不要露出任何马脚,相对的,我不会杀你,你很清楚,我只和薛家有仇怨,不想莫名的沾染上阴阳先生的死仇。” 那阴阳先生死死的盯着我,眼神更为阴厉,审视…… 不过,很快他脸颊就微微苍白,是松了口气。 其实,我的阴阳术还达不到随意撒谎,不让人看出相格的水准。 他没有看出来,只有一个缘由,我的确不打算杀他。 可我不杀他,并不代表,我不会将人交给黄汕! 黄汕会怎么对他,已经不言而喻! 而他依旧不清楚,被我扣了一个黑锅在头顶。 一时间,阴阳先生没回答我。 黄汕阴恻恻的,却没盯着他,而是看向了屋外。 这也是因为,黄汕如果一直看着,那他肯定会多看黄汕,就能看出来杀意。 “你不用想着拖延什么了,你手下那个人,已经手脚尽断,被送去了澄丰观,他根本没办法对我妈做什么。”我语气很淡。 “你……”??那阴阳先生的脸色变得震惊起来。 “不可能……你未曾给他们留下什么保护手段……那唐家,你敢让她们去?至于许家,根本不会是我手下人的对手!”??我顿时,便若有所思。 看来老道士到许家,并没有留下来过什么迹象。 我面色不改,更没有解释什么。 那阴阳先生额间汗珠愈发多了,似是在绷着,想等我先开口。 说话的,反而是瞎子,他忽然笑了笑说:“以不变应万变,千叩已经说了,我们要的是薛烬,如果你不答应,那好,就让那灰老仙儿,将你一点点啃食干净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要耍花招 瞎子半句话,就点出来了阴阳先生的想法! 余下的话,再度点明了我们的目的,以及对这阴阳先生的威胁! 他脸色顿变得惊疑起来,死死的盯着我和瞎子。 其实,但凡设身处地去想一下,就能知道这一幕有多恐怖了。 明明他要跑,却被大得不正常的耗子追上,硬生生啃掉了手指,脚趾,更眼睁睁看着那耗子将他的十指,十趾全部吃掉。 瞎子的神态表情轻描淡写,轻松惬意。 那阴阳先生的汗珠串成了线,不停的往下淌。 沮丧的神态终于显露出来,他再挺不起腰,显得极为疲惫,黯然无神。 “你确定,你不会杀我,对吧?”阴阳先生哑声问。 “我不杀你。”回答之余,我思索了下,顺势举起双指。 “天公作证,若违此誓,命数弃之。” 我语罢,那阴阳先生的脸色,堪堪松缓下来一丝。 稍一闭眼,再度睁眼,他才哑声说:“薛烬……我可以引来,不过引来之后,能否杀了他,是你们的事情,必须要放我安然无恙的离去!” “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薛烬只要来了,就相当于你付出了代价,那自然让你除了现下的伤,毫发无伤的离开陈远村。”瞎子补了一句话。 阴阳先生神态稍稍镇定了些,明显,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随后才道:“现在就联系他么?” “当然!”瞎子语速极快,略显得一丝兴奋! 瞎子,并没有多给阴阳先生思考的时间,几乎每句话都立刻接上来。 这阴阳先生自然而然认为我们之中,我和瞎子是完全做主的人,根本就没有在意黄汕。 阴阳先生肉痛的眼神更浓郁了。 更能看出来,他培育薛烬,必然有所目的。 眼前,这目的必然还没达成。 可这与我无关。 我要的只是拿回命数,报仇! 几秒钟后,阴阳先生艰难的用掌肚,夹出来了兜里的手机。 打电话的过程更艰难,没有手指,只能触碰着屏幕,半晌才拨出去一个号码,并开了扩音。 很快,电话接通了。 “师父。”薛烬的话音十分恭敬。 “烬儿,你来一趟胎山义庄。”阴阳先生语气十分正常。 “呃,是有什么事儿么?师父,道人他刚替我再度疗伤,疏通经脉,可能不会让我轻易离山,我……”薛烬正解释着。 这更能看出来了,往日里,薛烬喊天医道人,都是师尊。 在这阴阳先生面前,便成了道人! 我顿时就想到了,这阴阳先生的目的,是天医道观? 因此,薛烬被天医道人收徒,一样是他的算计? 寿喜宫同样接纳了薛烬,是阴阳先生想借用寿喜宫的某些力量? 我思绪飞快,那阴阳先生却沉声说:“为师,给你准备了一样礼,能让你解这段时间来的心头之恨。”??顿时,手机里安静了。 “您的意思……是能动陈千叩的母亲了?你愿意告诉我她的去向?”薛烬的话音,透着兴奋! “你得确保,能够一鼓作气除掉陈千叩才行,此子在荆州弄出来不少的名堂,假以时日,会更难对付了。”??阴阳先生顺着接了一句话。 饶是我来听,都没有丝毫的破绽! 只不过,薛烬居然时时刻刻想着要害我妈。 这让我胸腔中的杀意更为翻滚,沸腾。 “那师父,我这就想办法,尽快赶来。”??手机,挂断了。 阴阳先生抬头看着我,瞟了一眼地面,哑声说了句:“机关被触发太多,打斗的痕迹抬明显了。” 没等我回答,黄汕便径直走入院内,他不光是收拾了地上的那些箭矢,随后,又清理掉了屋内那几块满是尖刺的木板。 血迹快速的被清理干净。 再随后,阴阳先生抬起手臂,掌肚指了指墙上他先前逃走的门,才说:“那里就够隐蔽了,你们可以藏身。” 黄汕稍一思索,再和我对视一眼,我点头后,他才钻进那通道里。 我随后跟了进去,顺手便带上了门。 光线瞬间变得暗沉下来。 “你不进去?”??那阴阳先生的话音传来。 从门的一点缝隙中,能瞧见瞎子杵在那阴阳先生身边儿。 “我不放心你,所以,就守着你吧。”瞎子语气不变。 “你……”那阴阳先生阴晴不定,却只冒了一个字,就无声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其实,我们先前抵达胎山义庄的时候,才刚清晨,阴阳先生还在吃早饭。 一番打斗下来,此刻至多九十点钟,阳光斜斜的照入后院大屋内,将瞎子和阴阳先生的影子拉得老长。 还有一缕光从缝隙中进了通道,稍稍有了一些光源。 黄汕蹲坐在地上,他身上的气息稍稍薄弱一些,好像同先前那种状态剥离开了,人味儿更重。 轻舔着嘴唇,眼中冒着一阵阵嗜杀的气息,以及恨意。 我心跳的速度一样快。 这番行动,同顺利搭不上边儿,黄汕的本事更远超了我和瞎子,是阴差阳错才能利用他。 还有,若非那大白耗子,我们不但找不到这儿,那阴阳先生最后都能跑了。 冥冥之中,各种手段叠加,才让事态往这个方向发展! “你不能第一时间杀他,我用完后,自会将人交给你。”??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黄汕能听见。 “哦,如果你也有手段折磨他,最好。”黄汕点头回答。 我再度摸出来瓷瓶,只剩下最后一枚萤火枝混合其余药材,制成的药丸子了。 那大白耗子忽地钻出我衣服,尖溜溜的鼻子不停的往上嗅着,显得极度渴望。 我不再犹豫,将那药丸子扔向它。 它一口衔住,快速的吞咽下去,贼眉鼠眼变成了一阵舒畅享受。 随后,就是等待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走得有种说不出的慢。 屋里,瞎子倒是在和阴阳先生搭话,问他姓甚名谁了,师出什么地方? 不过,那阴阳先生一句话都不作答,只是静静的坐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瞎子面不改色,说了句:“你难受自己没有了指头,可我没了命数眼睛,更没了女儿,不愿意说自己的来历不要紧,最好,你不要耍花招,我们只想要薛烬。如果你胆敢有什么异动,我会告诉你,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手到擒来! 那阴阳先生依旧没吭声回答。 瞎子的做法行为,看上去很无聊,没什么意义。 可事实上绝非如此。 若他少说几句话,阴阳先生必然就有时间思考更多的问题。 指不定,就会发现漏洞的地方。 瞎子这一番言论,无形之中,就是在给阴阳先生施压,让他不要想着乱来,就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 潜移默化的,他就只会考虑瞎子说的是不是真话。 在加上他能听得出声音,看得出相格,思维就会被瞎子牵着鼻子走了! 黄汕倒是一直眯着眼睛,没有说出什么想法,更没有露出别的意见。 很快,便到了中午。 瞎子倒是不客气,他摸索着从桌上端起一只碗,又在锅里盛出来几勺子粥。 饶是粥冷菜凉,他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我同黄汕并没有出去,就这么一直等着。 天医道观距离荆州不远,此前,他们每一次来人都很快。 为了保证精力充沛,我没有干等了,而是盘膝坐地,打坐冥想。 这一下,时间走的快多了。 忽然,耳边听到了稳重的脚步声,以及爽朗的说话声。 “师父!” 这声音,赫然是薛烬的! 我双眼陡然睁开,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天色已经很暗了,近乎快天黑。 夕阳刺入大屋内,一部分光通过缝隙照进这通道入口,光线都变得暗红。 我身旁的黄汕,身体逐渐匍匐下来,手指不停的律动着。 “师父,这人……” “余归海!?” 薛烬的话音再度响起,他居然认识瞎子,这倒是出乎我预料。 目光透过缝隙,看着外边儿一举一动。 瞎子和阴阳先生都静坐在屋内,两人都没起身。 院中隐约能瞧见一人。 薛烬穿着一身道袍,看上去,他上一次几乎自尽的伤势,当真已经完全愈合了。 “咳咳,薛少爷?”瞎子这才站起身来,他手往前摸索了两下,这就是盲人的惯用动作,其实瞎子几乎没这样做过,他的听觉,以及感官都格外强。 薛烬往屋内走来,眼中显得十分疑惑。 下一秒,他脸色惊变。 “师父!您的手脚!?这是这么了?!” 语调变得错愕,震惊,还有一股愤怒! 那阴阳先生依旧没站起身,事实上,没有脚趾,再加上刚受伤,是站起来太疼痛和困难了。 “呼……”那阴阳先生吐了口浊气,才道:“出了一些小意外,不过,还在掌握中,你过来,让这余先生和你说吧。”??薛烬极为勉强,才能压下那股子情绪,他匆匆走进后屋,冷眼看着瞎子。 从他的眼神中透出的是一股蔑视和冷冽。 显然,他是瞧不起瞎子的。 只不过,在阴阳先生面前,他稍稍收敛了。 “余先生,我师父身上,出了什么事儿?你说吧。” 他话音听似如常,我甚至没听出来杀意。 只不过,能瞧见薛烬的脸上是有杀人相格的。 他想杀了瞎子! 这太正常不过了,余箐都死了,对于薛烬来说,瞎子活着没有好处。 即便是阴阳先生认为瞎子有用,他都会考虑,余箐的死,瞎子是否会知情,不可能将一个隐患留在身边! 瞎子咳嗽了两声,突然笑了起来,才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冤有头,债有主,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而已。” “原来如此,陈千叩将母亲送到你这里来保护了?”薛烬还没有听出来异样。 毕竟,他只是一个道士,也不知道为什么,阴阳先生没有教他别的术法。 这时,那阴阳先生闭上了眼,脸颊微微颤抖。 我微嘘一口气,本身就紧绷的肌肉,瞬间爆发出力量,狠狠一脚蹬在了门上。 那隐蔽的通道,瞬间曝露在屋内! 这巨大的声响动静,让薛烬瞬间投过来目光! 当他和我对视的瞬间,薛烬瞪大眼,显得极为震惊,甚至是毛骨悚然! “冤有头,债有主!”??“你倒是认为,我母亲欠了你?”??“就没想过,你欠了其他人血债!” 我语调瞬间拔高,声音如若闷雷! 没有其他反应,薛烬陡然转身,就要朝着院外跃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本来要直接用道法。 黄汕动了! 他就像是一道白色闪电,袭向薛烬! 砰的一声闷响。 是黄汕的拳掌,击中了薛烬的后心! 随后,又是撕拉一声,是他五指成爪,直接撕碎了薛烬的道袍! 薛烬并没有被打飞出去。 黄汕的手指甲,竟然勾在薛烬的皮肉上,薛烬的皮都被拉拽的变形了…… 一声刺耳的惨叫在胎山义庄内炸响。 我同时跃出通道,十分警惕的看着另一头的义庄入口处。 诚如薛烬在电话里所说,天医道人不喜欢他离开,他是偷跑出来的! 往日随时跟着他的张炯,祁钰两人,都并没有跟着! 自然,他不可能在天医道观的道士面前,暴露出自己是多姓家奴的事情! 惨叫声极大,薛烬猛然一拧身,袖口便爆发出数道铜剑,射向黄汕的脸! 黄汕的实力,本来就强横无比,那阴阳先生全凭场间布置的机关,才能将他拦住。 薛烬,怎么可能是黄汕对手? 在某种程度上,他都打不过我,我面对黄汕,同样会落败。 另一手袖猛地一甩,卷住几柄青铜剑,嗖嗖嗖的声响中,全部钉在了地上! 随后,一只已经老得秃毛的黄皮子,窜上黄汕的肩头,噗的一声,一团浓雾萦绕在薛烬的脸上。 薛烬本来怒目圆睁还要反抗,这一下,他整张脸都显得格外煎熬,挣扎,痛苦。 却一动不动,呆呆的站在原地…… 黄汕这才松开了手指,随手在薛烬的衣服上擦了擦。 指甲穿透皮肤,黄汕的手指上都满是血迹。 那阴阳先生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因为没有脚指头,他站的一点儿都不稳当。 “薛烬……给你们叫来了,人,你们也抓住了。” “我……就没什么事情了,陈千叩,余归海,告辞!”??阴阳先生低下头,他却抬起手臂,只剩掌肚的手做了个抱拳的举动。 便晃悠悠的往前迈步,想要离开。 在他经过黄汕身旁时,黄汕脚随意一勾,他重重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泥!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他们答应,我不答应 这一下,那阴阳先生摔得不轻。 地面也不光是泥,还有大量的地砖,那砖缝泥土中还有许多草根。 颤巍巍的阴阳先生抬起头,上下门牙都被撞断了,满嘴鲜血,泥巴和草根混杂在一起,格外凄惨。 “你……”??口齿不清,那阴阳先生眼中闪过的,却是一阵阵惊惧不安。 “你什么你?没有你的事情,你就走了,只和陈千叩,那瞎子打了招呼,就不同我打个招呼?”黄汕幽幽说道。 那阴阳先生瞬间松了口气,眼中的惊惧被压了下去,一瞬闪过的,还有一丝恼恨,但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艰难的爬起身来,阴阳先生拱手抱拳,低声说:“黄老仙儿,告辞。” 黄汕似笑非笑。 阴阳先生脸色微变,再度转身,快步便要离开。 “我让你走了么?” 黄汕忽然说。 “你……” “陈千叩,你发过誓,余归海,你也说过,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 我没吭声,瞎子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眶,虬结筋肉微微抽搐。 “是啊,他们都让你走,只要一个薛烬,是因为你对他们真没什么用。” “可你对我,有用啊。” “你一直在无视我,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吧?” “我先前说过一些东西,你都当没听到?” “险杀我儿,今日,你必死!”??黄汕陡然开口,语速极快,语调更是极高! “我从未伤过任何出马仙!”那阴阳先生脸色聚变,才反应过来黄汕对他的杀机来自何处,立马解释。 “我儿,并非什么出马仙,你倒是对我想要杀之而后快!” “让你徒弟杀人,替天行道,你在背后操盘,很得心应手吧?你们的手了,师徒两感情更深,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吧?” 黄汕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字句珠玑! “我……”??阴阳先生顿凝噎,他显得极度迷茫。 “行,你可以走了。”黄汕突然说道。 “这……” 阴阳先生再度怔住,似是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他匆匆朝着义庄入口处走去。 明明没有脚趾,可他却走的大步如风,地上滴答滴答的滴落不少血迹。 就在这时,黄汕口中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他的身上,钻出大量的黄皮子,足足得有一二十个,全都朝着那阴阳先生蜂拥而至! 瞬间,所有黄皮子都窜上他身体,胡乱的撕咬起来。 甚至有一个黄皮子,一口咬掉了阴阳先生的耳朵。 一个人的惨叫声,都铺天盖地,连绵不断。 黄汕微嘘一口气,神态才显得怡然自得。 这一幕持续的很久,阴阳先生被咬的浑身是伤,脸都看不出人形了,死得不能再死。 那些黄皮子四散在院内,舔舐着身体毛发,清理身上的血迹。 瞎子没什么反应。 我心头,同样松下来一大口气。 如果没有黄汕在这里,我必然不会发誓说让他能走,会用别的方式逼迫他喊来薛烬。 此人的危险系数很强,隐蔽的手段更强。 这一次我们能找到他,下一次,同样的方法一定找不到了。 今天薛烬死了,他在这里落了个手脚残疾,必然会用尽手段报复我们! 一来,他走是放虎归山。 二来,我和他之间的仇怨,是轻而易举就能揭过的么? 他不做那个始作俑者,我妈现在依旧双眼健全的好好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 他死了,我才安心。 我妈才能安心。 这仇怨,才算报了一丝! 黄汕口中微微呢喃,隐约能听出来,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儿子出气了。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薛烬身上。 此刻的薛烬,浑身都紧绷着,汗如雨下,他眼睛不停的眨动,汗水不停的泌入进去,他却动弹不得。 黄皮子的控制力之强,十分恐怖。 上一次若非魇鬼帮我,我都无法脱身。 遑论现在的薛烬? “你要做什么,就赶紧做吧,等杀了他,我还得回医院接我儿,我还得处理尸体,别让那些道士发现痕迹,我儿喜欢那个地方,他就只想当一个普通人。”黄汕幽幽说。 薛烬眨动的眼睛,变得更快,眼瞳中流露出的惊恐惶然愈多了。 我没有犹豫耽误,快速的取出一小把铜针。 深深看着薛烬,我手指快速抖动,那些铜针,一根根的落至薛烬头顶九骨各处! 他的脸色,逐渐开始痛苦起来。 “你……”??煎熬的话音,从他口中传出。 是因为我这番动作造成的痛苦太大,以及时间长了,黄皮子对他的影响控制也消失了。 我面色冷漠,并没有理会薛烬,和他多言。 言多必失! 薛烬还不知道为什么黄汕会对他动手。 等拔出命数后,黄汕自会等不及直接杀人! 于我来说,一举两得了! 至于薛烬,终日算计他人,却死都想不到,他们师徒究竟是怎么死的! “运数在神天,九骨总相连!” “藏魂囟门骨,命烟分魂前!”??手中快速掐出诀法,指尖迅速勾勒出来一道符文。 第二次用这剥离命数的咒法,比之上一次,熟稔了不少! 薛烬的脸色,变得极其痛苦,就像是骨髓被人敲开,再硬生生抽出来了一样! 我手指再往上一勾。 淡淡的白烟萦绕在薛烬的面门上,随后,那道白烟开始随着我勾画的符文而变动,形成了一道运命符! 当符文成型的那一瞬,我五指成爪,擒住了符文,狠狠往上一拔! 薛烬双目圆睁,几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额头,太阳穴,脖子上的青筋,血管,全部都高高鼓起,随时会爆开一般! 再下一秒,薛烬的神态变得极为萎靡不振。 身体好似被榨干了一切,空空如也,随时会倒下…… 我并没有如同上次那样,让运命符往我头顶贴去。 当时薛烬就知道,我肯定吸收不了命数,也正因此,才被他倒打一耙,让天医道观的人对我记恨有加! 双手再度掐诀,口中低喃。 这个时间,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 我掌心中多了一道符团,这符团和阴五雷捉鬼符不一样,带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给人一股炙热气息之余,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凉意。 注目之下,便有一股熟悉感不停的涌现上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尾随 “陈……陈千叩……” 薛烬颤巍巍的想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 抽离命数的过程结束了,那些铜针对他的束缚,同样便消失不见。 我握住了符团,另一手探出,擒住了薛烬的右手手腕。 稍稍用力,他的右手直接脱了臼! 手陡然一甩,薛烬手臂往下坠,身体陡然失去平衡,重重的跪倒在地。 “你……会死……” “我师……” 他话音极为虚弱,疲惫,眼中浮现的是一阵阵恐惧。 “你师父,死在这里了,至于你想说你师尊?他能不能找到这里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你是为了不让他知道,你来见你真实的师父,自行从天医道观逃出来的。”我语气很淡。 对于薛家的愤怒,怨恨,我是有的。 语气的平淡,并不代表没有发泄。 薛烬的恐惧,颤栗,他内心的防线必然全部被破坏,命数又被我拿了回来。 这就是一种发泄了,而并非需要情绪的大起大落! 况且,我此刻越轻描淡写,薛烬就会越难受懊悔。 “你挺有本事的,弑父,还是杀对你如此的父亲,陈督死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对我没有情义,对我妈更没有,甚至伙同你们薛家害她。”??“只是,薛広对你,着实不错。” “他死的可悲。” “你这师父,必然也是要算计你,他先死一步,你随后,倒是我帮了你一把,免得你日后痛苦了。” 舌虽无骨,亦能诛心伤人! 薛烬瞪大了眼珠,长大了嘴巴,他粗重的喘息着,想要站起身。 这时,瞎子猛然冲了出来,他手中抓着一张厚实的木板凳,似要狠狠砸在薛烬头顶! 就在这时,黄汕动了,他陡然抬手,一把就接住了瞎子砸下来的板凳! “我和陈千叩说好了,他的命,是我的,你们该拿的东西,已经拿的差不多了,杀了他,便过分了。”??“我来杀。”??黄汕沉声说道。 瞎子眼眶不停的微搐,痉挛。 他脸上的情绪,要比我浓郁的多。 “你儿子没死,可我女儿,死了!”瞎子低吼了一声。 黄汕眉头忽地一皱,再度瞥了一眼薛烬。 此刻,薛烬再度一颤,他看瞎子的眼神透着绝望。 黄汕依旧没松开手,显然,他还是不打算让瞎子杀了薛烬! “说好的事情,便不能反悔,我儿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幽幽道。 “你儿子……是谁?!”??薛烬显得分外茫然,错愕。 “哼。” 黄汕冷哼一声,他手用力一推,瞎子手中的板凳落地。 不过,他并没有让力道落在瞎子身上,因此,瞎子没有后退。 他更没有回答薛烬,只是眼中杀机分外浓郁。 “千叩,你出去吧,我单独在这里,和黄汕说两句话。”瞎子突然和我说。 我眉心微微拧起,心头稍稍一沉。 其实,要看着薛烬死,我才最放心,甚至我怕薛烬再说出来点儿什么。 还好,黄汕并没有听进去薛烬的疑问。 毕竟,我当时的祸水东引,就是薛烬要想杀黄汕,错伤了他儿子而已。 然而瞎子在这里,我多余的担心其实没有多大意义。 事已至此,先前那阴阳先生都没能多说出来什么,黄汕只会认为薛烬在开脱自己。 迈步,我走出义庄后大院,穿过收拾干净的前屋义庄,到了院门前。 静坐在地上,随后听见的,就是惨叫声! 这并非是那种临死惨叫,和那阴阳先生被咬死的不同,薛烬叫的更惨绝人寰一些,就像是在经受着莫大的折磨! 这惨叫持续了大约得有半小时…… 总算停止下来了。 我以为差不多了,薛烬死了。 又等了约莫半小时,惨叫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为高亢,更痛苦煎熬。 这一次……持续了整整一小时…… 天,早就彻底黑了。 当惨叫再度消失的时候,一个肥大胖硕的大白耗子,慢吞吞的从义庄内爬出来,它嘴巴里鼓鼓囊囊的,似是装着什么东西。 停在我身边儿后,它才开始咀嚼,我甚至还听到了吧唧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爆汁了。 随后,它吞咽了一下,才开始咀嚼。 一根根骨头,从耗子口中吐出来,能分辨出来,是手指,脚趾骨…… 看来,瞎子和黄汕共同折磨薛烬,顺道让这大白耗子打了牙祭。 我本身为了万无一失,甚至还给它吃了一枚药丸,就是怕薛烬有什么后手。 得手的太容易了一些…… 可退一万步来说,容易么? 我们是找到了他师父,找到了薛家背后藏匿的人,才能够将他骗出来! 第三次惨叫响起了,只仅仅持续了十几分钟,就彻底消失。 再之后,大约七八分钟,瞎子和黄汕都出来了。 黄汕的脸色很轻松,显得心旷神怡。 瞎子的神态,同样难言的放松,愉悦。 我眼皮微跳,他们的高兴,完全建立在了薛烬的痛苦上? 薛烬是怎么死的? 我觉得都难以想象了。 “千叩,你先去家里等我吧,我要同黄兄去看一趟他儿子,随后他们会送我回来的。”瞎子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沉默了一瞬,说:“好。”??大抵我知道了,瞎子是怎样和黄汕沟通的了。 他们必然是一起对薛烬下死手,黄汕答应的原因,应该是瞎子承诺了可以帮他儿子看看相,或者是更改一下风水? 隐约还能听到噼啪声响,嗅到焦糊的味道。 再抬头一看,胎山义庄正冒着熊熊烈火,火光冲天! “烧个一干二净,尸骨还是留在这里,万一哪天天医道观的人找上来了,免得他们什么都瞧不见,还抱着什么幻想,至于他们要怎么想,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黄汕再度开口,神态怡然自得。 再随后,他做个请的手势,道:“余兄,请?” 瞎子慢吞吞的朝着山下走去,他手里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根细棍探路。 两人并没有等我,很快便消失在我视线中了。??我默了片刻,从反方向,也就是我们来处下山。 只不过,走着走着,我就疑惑回头。 身后悉悉索索,竟是那大白耗子还跟着我…… 第二百六十九章 把他找出来 我看它,它便贼眉鼠眼的瞅着我,发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默了片刻,我继续往山下走,它反倒是紧追不舍,没有落下半步。 当我远离后山,回到正常马路上后,便朝着进城的方向走去。 自然不可能一直步行,途中拦了车。 那大白耗子便跟不上我了。 这灰老仙儿的实力,确实是强劲,甚至可以说得上阴毒。 毕竟是仙家,同道士一脉格格不入,它还啖食人肉,若是换个处境和角度,都能算是一方祸害。 只不过,我自不可能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只能不做接触了。 并没有直接回瞎子家。 一应事情都解决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要做的,就是回到老君山。 在此之前,我得去一趟许家。 翠姨和我妈都被接去了那里。 老道士还解决了那阴阳先生安排的人,才彻底让我妈安然无恙。 等我到许家的时候,又是后半夜了。 保安将我迎进去,我便在堂屋静等。 很快,睡眼惺忪的许悠悠匆匆走来,她侧身行礼,恭敬喊了一声陈先生。 “枫叶观主,休息了?”我语气平缓。 “嗯嗯。”许悠悠点点头,接着才说:“他和您送来的两人中,那位瞎婆婆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却也不让人听,瞎婆婆和那位翠姨,住在另一个小别院中,你要见她们吗?” “哦对了,观主说,您如果回来了,他要见您,问您几句话。”许悠悠再道。 我心头微微一凛。 其实回来许家,就免不了要和老道士面对面。 上一次,他气闷郁结离开,我落了个轻松。 关于坤山上魇尸的事情,我就只能和他打马虎眼,不能说出其下落。 躲着老道士不难,可翠姨和我妈他都见过了,他还帮过忙,更知道我的身份,我妈的身份。 这样躲,就没有意义了,反而老道士这样聪明的人,肯定能揣测到里边儿有问题,我是刻意避着他。 “去请……不,我跟你去他门前等候吧。”思绪落定,我回答。 许悠悠立即领路,老道士住的地方,是正院的厢房。 她至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喊了声观主。 一两分钟后,慢吞吞的脚步声响起,门开了。 老道士更显得酒意朦胧,昏昏沉沉的样子。 我抱拳,恭敬行了一礼。 “小子,挺会整事儿的。”老道士打了个酒嗝儿,眯眼看着我。 心头微凛,我没有松手,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前辈所言,晚辈听不明白。”我沉声回答。 “不明白?”老道士慢条斯理的走到我身旁,醉眼深深的看着我。 “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他继续问。 啪,他的手重重落在我肩膀上! 这一次,落空半拍的是心脏。 老道士发现坤山的隐秘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我都不能主动说…… 这性质不一样,老道士明显自己不能肯定,否则凭借他的脾气,必然要和我翻脸。 “把老母藏得挺好,还有人照料,钱财没少供奉,关键时刻,还晓得送到许家来。” “是晓得道爷在这里,借用道爷的手,帮你护住老娘?” 老道士的声音顿洪亮不少。 我脸色变了变,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一旁的许悠悠呆呆的看着我。 很显然,她听明白了,甚至都不困了。 老道士一言就说出了我的隐秘! 不过,在许家,这件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只是,道爷我不明白,关于你自己的身份你要藏着掖着?就是怕有人对她们暗中下手?堂堂一个老君山上下来的道士,又有着阴阳术的手段,还护不住一个普通人?” “先前要对他们下手那先生,我轻而易举就捏死了他,对于你来说,虽然麻烦一点,但那人算不上什么气候。”老道士再问我。 我默了片刻,才摇摇头,说:“远没有前辈明面上看那么简单,这算是先生层面的博弈,不过,我险胜了。” 老道士这才点头,说:“看出来了,不过,你也险败吧?若非道爷我来了这儿,结果是哪一出还不知道呢。” “是。”??微低着头,我并没有否认老道士的说法。 “哈哈哈哈!”??老道士突然笑了起来,他显得容光焕发。 随后,他再度看向我,脸色微沉,道:“既然道爷帮了你的忙,你就要踏踏实实,给道爷办一件事儿了。” “那坤山,道爷我又去了一次,总算发现了一丝线索!” 我心头再沉,后背都隐隐冒出一丝薄汗。 线索? 我难道留下来了什么马脚? 不,不是我的马脚。 魇鬼吃掉吕纱,魇尸出现在吕家,这是魇鬼的计算。 我除了上一次进坤山,中了一次魇梦,根本没有做过别的事情,没留下过什么记号。 甚至魇鬼杀死的那些六鬼肆之人,鬼魂全都跟着魇尸一起待在吕家了! 退一万步说,马脚如果是我留下来的,那老道士绝非现在这副表情。 思绪在电闪之间,我语气稍稍沉了一些,道:“前辈但说无妨。” “嗯,态度倒是端正了,看来,这场博弈,就是你说的十万火急的事儿了。” “道爷就说了,那坤山之上,还有个恶鬼!” “怪不得,那魇尸消失无踪,那只恶鬼当真有些本事,我发现,魇尸本应该在山顶一穴眼中,结果却被鸠占鹊巢,进去一探,好端端的墓室,老树盘根,树中还爬着一童鬼,十分难诛。” “如无意外,就是那鬼,把魇尸给吓跑了。” “魇尸容易为祸一方,那童鬼更是如此!” “结果,童鬼居然也跑下了坤山,道爷我一怒之下,将那老树连根拔出,倒还被他反噬两分,不过无碍,它的根儿,已经被我一口重阳血溶了。” “树鬼少见,树生鬼更罕见,总不能因为道爷的疏忽,让他成无根之木,四处害人吧?” “因此,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找什么帮手,给老子把它找出来!”??老道士这一番话,字句铿锵,言之凿凿。 我心头的骇然更重。 这才发现,老道士的气息,的确有些不平稳…… 第二百七十章 纳魂 他衣袍虽然完好无缺,但身上确实有伤,脏兮兮的袍子上,甚至还有一些血印子,明显是从身体伤口中渗出来的。 阴差阳错…… 栗木生根的假身,居然被他毁了? 那孕育而生的童鬼,还真的会成无根之木。 本身,他就缠上了我。 恐怕……还会继续来找我? 一时间,我默不作声,不过,眉头却紧锁着,是思索模样。 老道士便没有打断我。 他只是背负着双手,情绪明显有些怒意和暴躁。 脑中思绪转动的飞快。 我眼瞳微微一缩,却想到了一招。 于我来说,这算是借刀杀鬼。 于老道士来说,是让他替天行道,除灭了未除灭之鬼! 双赢! 只是,要稍稍冒险一些。 思绪越来越快,很快,一个计划就成型了。 “前辈你毁掉那树鬼,可否留下一根半根木头?”我沉声问。 老道士一怔,才说了句:“的确有些眼力,怎么了?” “可否借晚辈一用?”我再道。 老道士蹙了蹙眉,他从袍子下拿出来了一截木头。 这让我愣了一下,因为,那木头稍显的圆滚,甚至,还有五官! 当然,这五官十分模糊,眼睛的位置,就是几个印子,耳朵,鼻子,嘴巴,更为粗糙。 这是假身的头…… 那些所谓的“五官”,是生出来的木纹…… 他摒弃掉瞎子,王半城,以及赵志林,谢俞钢,齐吏几人的眼耳口鼻舌后,借着生气孕育一个新鬼,自身居然也有了生命的征兆…… 只不过,已经毁在老道士手中了。 “小子,莫要损毁了这木头,算是那鬼树的核心了,道爷打算拿着凿空做一个酒葫芦。”老道士提醒我。 我默了片刻,才点点头道:“没问题,我不会损毁它。不过,前辈你可有把握,那童鬼来了之后,将其彻底斩灭根除?我接下来要施法,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留在他上边儿。” “嗯?”老道士略显得奇怪,随后才说:“天医道观那小儿来了,都走不掉,道爷我很生气!” 我呼吸略重,才说:“那好,晚辈就搏一搏!” “许小姐,旁侧房间,我借用一下,还请前辈替我护法。” “对了,还要用一缕前辈的血,最好……蕴一丝魂。” 我先看许悠悠,接着再度和老道士对视。 老道士倒没有说什么,直接掐破食指伸向我。 我快速取出一个瓷瓶。 先前用作装萤火枝制成的丹丸,现在丹丸用完了,刚好能盛血。 滴滴答答的血珠,像是断线珠帘一样落下,很快,瓷瓶里接了有一小瓶。 老道士捏住伤口,收回手,他嘬了一下手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子,道爷的血,可比金子还珍贵,你可得仔细办事儿,莫让道爷竹篮打水一场空!” “前辈放心即可!”我声音中都带着一丝丝振奋。 随着脑海中的计划愈来愈完善,我心神都完全紧绷起来,迈步进了老道士旁边的那屋子里! 房间内透着一股淡雅的木质香味。 被褥是刚刚被掀开的,没有折叠,屋内还有梳妆台,以及不小的衣柜。 显然,是许悠悠的房间了。 我稍稍怔住了片刻,倒也没有在意什么。 走至屋中央,盘膝坐下,将那一截圆滚滚的木头放在地上,仔仔细细的端详。 并且掐出阴五雷的诀法,压在其上! 如无意外,并没有出现魂魄。 假身生根发芽,孕育出婴灵,之后成为童鬼。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童鬼其实就是假身的命数衍生产物。 而假身本身一样在产生完整命理,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老道士将其连根拔起,定然会收魂,或者想办法将其镇压,打散。 当然,我这样检查,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过重要! 再三确定,这木头没有丝毫问题了。 接着,我取出来一把细细的铜针,逐根插在头顶! 微微的疼痛感,就像是蚂蚁在噬咬。 很快,九骨的位置,全都被插满铜针! 随后,我单手快速掐出诀法,口中低喃。 “运数在神天,九骨总相连!” “藏魂囟门骨,命烟分魂前!” 当咒法完成的那一瞬间,我诀法也完成了,五指成爪,在我头顶狠狠一拽! 一缕白烟,从头顶冒出! 随后便是痛,深入骨髓的痛! 双目圆睁,疼痛到极点的时候,是发不出声儿的。 这过程其实用不上多久,可对于我来说,却无比的漫长…… 很难想象,当年我还是个满月大的孩子时,就被用类似的手段抽离命数。 九骨的拔命,算得上温和了。 钢针穿透五脏六腑,完全不考虑被拔命之人最后的死活。 终于,当一道符,出现在我面门前的时候,疼痛终止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空寂,空洞……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随我远去。 命数被抽离,所抽离的不光是气运,还有因为合适的资质而学成的道术,阴阳术…… 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从脑海中消失,只是说,运用它们需要资格。 这资质,就是所谓的资格。 就像是一个愚人,即便将整套传承背诵下来,他都无法使用分毫,就是因为没有命数,没有资质。 呼吸愈渐粗重,我单手成指,强作镇定,将那符慢慢引导着,进入了身前那木头。 霎时间,那木头的纹路变了! 本身模糊不清的五官,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浅薄的眼睛纹路,一部分木纹凹陷了下去,一部分凸起,成了木质的眼珠。 鼻梁的位置,慢慢耸起,成了一个完整的鼻子。 嘴唇……耳朵…… 还有从唇间微微拱起的一条木纹,形似舌头! 本身,栗木就是承载命数之物! 假身之所以成为假身,就是曾经承载了五人命数,又被抽离了而已。 此刻,我将身上的命数放在这木头上,就像是重现师姐当年所做的那一幕! 只不过,假身只剩下一个头了。 他滋生的意识,更被抹掉! 不会存在于,他吃掉命数,获得新生! 几分钟的时间,明明一个木头,却成了栩栩如生的人头一般,像是雕刻大师精美制作的工艺品。 我呼吸略粗重,毫不犹豫取出老道士血,浇灌其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自圆其说 一股莫名的气息,从这木头上流淌开来。 完整的命数,是给人一种莫大的引诱力。 五人结合之命,单论在每个人身上,都让一人名镇一方! 余归海号称精睛神算。 王金蟾坐拥半城财富,人称王半城。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更是人称荆州三仙!那么多道观都敬畏有加。 在我身上时,命数的总和,让我二十二岁就阴阳术有成,道术更是通了百法,只是碍于师姐对我的限制,不给我正常的传承法器,四处掣肘,只能勉强用澄丰观的法器来施展。 其实,若给我所有的传承法器。 我未必会在天医道人手下那么狼狈,至少会有一两招的反抗之力。 在义镇中,更不会那么被动。 面对六鬼肆,面对寿喜宫,都会有正常应对的手段。 其一是师姐限制我。 可这种情况下,我还是能周旋到如今,就足以见得命数的强横可怕之处了。 只不过,这些并不是我的东西,应该归还。 在归还之前,将其放在假身残存的木头上。 再浇灌老道士的血! 作用只有一个! 这是饵! 命数的完整,会让假身的气息空前强。 虽说他意识磨灭了,但命数的气息还在挥发。 由他孕育而生的童鬼,必然会找上来! 再加上老道士的血,更会滋长童鬼的怨气。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正想着应该怎么对付那童鬼。 阴差阳错,老道士就成了最好的剑! 强忍着身体的空洞,虚弱。 我再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一枚淡金色的符团。 那栩栩如生的木人头,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毫不犹豫,将符团压在了眉心正中! 干涸的身体,多了一丝流淌的暖意。 清明感再度涌现了上来。 那些丢失的东西,逐渐回到了身体里。 资质,恢复了…… 甚至给我的感觉,更如臂挥指。 我茫然了。 因为我本以为,自己的命数再怎么好,也肯定比不上师姐拿来的五个师兄的命。 实力会倒退,会因为拔命,补命而缺损,我都有心理准备,能够接受。 可我万万没料到…… 这种充盈的感觉,这种贴合的感觉,根本没有缺损啊! 甚至……隐约还有更上一层楼的征兆!? 砰的一声轻响,居然是房门被推开了。 一时间,我还不能起身,因为命数还没有完全和身体融合! 门口,老道士瞠目结舌,错愕无比的看着我。 随后,他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做了什么!?”??老道士的视线在那头颅上掠过,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没能回答老道士,因为清明的感觉,变成了一股厚重的暖意! 让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暖意,就如同初夏的阳光,夏至到来,驱散了微凉,剩下蓬勃汹涌的生机! 我不知道自己打坐了多久。 只知道,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门是敞开的,屋内阳光明媚。 老道士静坐在我面前,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里充满血丝,像是一夜不眠,甚至他的酒都醒了。 那栩栩如生的木头,还在我面前,他没有去动过。 “你,做了什么?”??老道士声音略显得嘶哑,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依旧迷茫。 我默了片刻,眼观鼻,鼻观心。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的就是充沛,好似想站起身大吼一声,稍稍宣泄充沛的精气! 再度和老道士对视,那充沛的精力,成了灼灼精光! “前辈,你看到了什么?”我问。 “看到……”老道士眉心微微拧起,才说:“说来奇怪,我看着你,便觉得你像是我枫叶观里的雕塑,人不会是雕塑,是你的命理和资质,你,出生在夏至吧?”??老道士这一句话,让我心头微微一震! 他居然看出我的生辰? 我隐隐约约,有个揣测,却不敢直接去猜想…… 老道士忽然垂下头,盯着那栩栩如生的木头,喃喃道:“你用了什么道法?让他的气息,这般强横,还好,他没有意识了,否则,有着这股命数加持,我难以对付。” “就是这道法,让你失去了身上对命数的掩饰?” 我着实没想到,老道士三言两语,居然就将这件事情自圆其说了起来。 只是,我内心的震颤愈来愈重,并没有消失。 我想到缘由了! 下一秒,老道士再盯着我,他眼中迸发的,是更浓郁的感兴趣之色,以及……另一种感觉。 是羡慕? “你没有回答我,代表我说对了。” 老道士微叹一口气,低声道:“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元皇大道君的生辰,便是夏至日,并非每一个出生在那时候的人,都会拥有学道的资质,一旦有了,那就是极佳的上清命!万里挑一的学道资质,再万里挑一的上清命,任何道士见了,都恨不得立即收入门下,若是邪魔外道见了,恨不得立即将其毙命诛杀!” “你家长辈,倒是费尽心思给你遮掩命数,不过,你这小辈,为了道爷的事情,倒算是上心,不惜使用道法,将这命数显露出来了。” “不过你放心,你是给道爷办事儿的,那这荆州,道爷就会护着你。” 我心,跳的更快,快从胸腔中蹦出来了! 上清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对于自身的命数,我一直都不够了解,师姐并没有往这方面引导,而总是让我去想其他的事情。 这命数,怪不得那阴阳先生无法驾驭,要从我身上分离出来。 当它落命到薛烬身上时,薛烬因为身体资质不足,无法将命数的作用完全挥发,未曾让人观之色变,其中的资质却也足够强了,足够让他受用无尽,足够让天医道观慎重保护! “我不会麻烦前辈太久的,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回山门了,只是前辈在这里,又有这件替天行道的事情要解决,我自当随同。” 站起身,我冲着老道士行了一礼。 老道士却忽然一下子侧身避过,他哈哈笑了一声,又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小子,受你拜,这应当的,可你那命显露了,再拜我就不合适,我可不想还没有雕刻完的道像就那么倒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道爷剑痒 “这木头上的气息,太浓郁了啊,看来,等天黑,那鬼东西就会忍不住找上来!” “道爷的剑,痒痒的很呐!” 老道士瞬间拉开了话题,看着地上的木头,目光灼灼! 一时间,我有种怔然感。 命数强,就是这般模样吗? 合适的命,进入了合适的模子里,就如此让人忌惮慎重? 我的命,在薛烬身上,他风光无限,却也无法完全发挥所有命数的作用。 那瞎子,王半城,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五人的命数在我身上。 可否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还是,其实是一小部分,当命数回到他们自身后,才会更显露出锋芒? 更重要的是,师姐的历练中,为什么没有让我取回命数这一项? 我不理解。 恐怕,这一切都要等回到老君山,回到天枢阁,见到师姐,才能够水落石出了。 “走吧,好好吃喝一顿,夜里头,你好好看看道爷是怎么诛邪灭鬼的。” 老道士又喊了我一声。 我从出神中醒转过来。 摸出来手机看了一眼,瞎子还没有打电话找我,看来,黄汕那里的事情,他还没有完成。 “前辈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我微嘘一口气,沉声说道。 “嗯。” 老道士点头,弯腰,顺手一抄,将那栩栩如生的木头抄进手里。 一夜,再加上天亮后的阳光直射,血迹已经完全没入了木头里头,看上去,就宛若一个不停淌血的人头。 他径直朝着前院方向走去。 我则给瞎子打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几声,电话就接通了。 那边儿倒显得安静,瞎子却滋了一声,才问:“谁?” “余师兄。”我喊了一句。 “咳咳。”瞎子咳嗽了一声,才说:“老黄这里的事情,我刚处理完,随后就回来了,莫催,莫催。” 我默了片刻,思绪落定,才说:“余师兄,你去王家吧,嗯,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可以让王家去一趟伍市街,将另外三位师兄接来,我这边儿处理完,立即就去王家。” 这一句话,顿让瞎子寂静无声。 其实我听得出来,瞎子应该已经解决了黄汕身上的事情。 本身,黄汕儿子只是受了风水的影响,轻而易举就能破解掉。 听那响动,必然是瞎子和黄汕正在饮酒,促进关系。 当然,我没必要管这些。 瞎子有自己的想法。 我只要说出自己的目的即可。 “小子,你会不会太急了一些,至少等我回来,给你护法。” 瞎子的语气,变得慎重起来。 当然,那慎重之余,还有一丝丝的紧张,以及期待。 “已经完成了。”我回答。 “什么?!”??瞎子声音一惊! 我简单和他说了一些事儿,包括老道士的所作所为,以及那假身孕育出的婴灵成了童鬼,我会在童鬼被诛后回到王家,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瞎子一声不吭,显然是被我所作所为给震惊到了。 随后挂断了电话,我朝着堂屋方向走去。 屋中桌上摆满了荤腥,大鱼大肉,烈酒。 老道士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 桌旁只有一个许悠悠,并没有他人。 “陈先生,翠姨,和您母亲,我安顿的很好,您瞒着不说,我并没有告诉她,她们还是在你住的后院里。”许悠悠低声和我解释。 我嗯了一声,说了句多谢。 我还是不打算现在就和我妈道明一切。 她知道多了,我又离开,就会有无畏的担忧。 我还得回去老君山,弄清了师姐的目的,才能回到她身旁。 “吃,喝。养足精力,晚上才有劲儿。”??老道士声音洪亮,喊了我一嗓子。 我坐下后开始吃喝。 一餐饭罢了,老道士居然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许家的下人来收拾了桌子。 或多或少,他们都被吓了一跳,因为老道士怀中抱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脑袋,还染着血…… 不过,木头毕竟是木头,很快下人都镇定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两点过了午时,反倒是阳光最晒人的时候。 我本来也准备打坐冥想,稍稍适应一下本身的命数。 这时,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居然是苗三阳打给我的电话。 我接通后,苗三阳便笑着问我,事情有没有解决好,是否有时间去唐家一叙? 我默了片刻,心想,苗三阳又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合作了吗? “苗先生,有些繁忙。”我回答。 并非我过河拆桥,只是我据实说而已。 童鬼解决后,我要去王家,归还命数。 随后,就要回老君山,的确没办法和苗三阳共事。 最快,也得等我回来之后。 本以为苗三阳听得出来我婉拒,可没想到,苗三阳还是说:“陈先生,那你就得忙里偷闲,来一趟唐家了,呵呵,事情繁忙不紧要,若是因此耽误了,老夫替你补上如何?” “总归,你来唐家一趟,最好是现在。” “这……”我眉头紧皱。 天色的确还早,去一趟唐家,不等天黑,我肯定能回到许家。 只是,这未免是临时生变,节外生枝。 “苗先生,我……” 我正打算解释呢,忽然一下,电话居然被挂断了。 正要回拨过去,却没想到,提示无法接通…… 恰逢此时,堂屋外,出现一个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稍柔的步伐。 “小兰……咱们还是回去吧,不方便……毕竟是别人家族里头……”??翠姨的话音入耳。 再随后,两个人影出现在堂屋门口。 瞧见我那一瞬,翠姨一愣,没反应过来。 她稍稍显得紧张,却没多说话,还是搀扶着我妈。 我妈的眼眶微微泛红,手往前虚抓了两下,才说:“不啊,我要见枫叶道长……他和我说,我就快见到儿子了……” “陈先生是好人,送我来这里,枫叶道长更是好人呐,他说的话肯定是对的!” “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我梦到娃娃在我身边哭!” “地上都是被踩断的针!” “道长肯定会解梦,肯定是我们母子两的苦头,终于结束了啊!”??我妈越发说,就越发的哽咽,颤音更重…… 老道士的鼾声忽然响了起来,如雷贯耳。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欢迎你喝 许悠悠微微低下头,没有吭声,却依旧能瞧见小半张脸上露出的不忍。 老道士呼噜大的,忽然又打了个响鼻,还吧嗒吧嗒嘴。 “道长……醉了?”我妈呆呆的问。 “是……”翠姨再瞟了我一眼,给我一个不经意的,放心的眼神。 “我看,不要打扰道长了,免得扰了他清梦,回头等道长闲暇,再请他解梦吧。”翠姨低声劝说。 我妈怔怔许久,才垂下头,翠姨搀扶着她,两人慢吞吞的往后院方向回去。 许悠悠轻拍了一下胸口,稍稍松了口气。 我再看了老道士一眼,躬身,深深抱了一个拳。 他没有必要刻意帮我隐瞒的,却还是那么做了,这着实减少了我很多麻烦。 “我要去一趟唐家,天黑之前会赶回来。”??话是对老道士说的,他还是在打鼾,没什么反应。 “观主可能真的睡着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困了,醉了,闭上眼就死沉死沉,要很久才会醒过来,等他醒了,我会转达。” 许悠悠恰逢时宜的开口。 我点点头,这才转身走出许家。 当然,并非是我自己去搭车,许悠悠安排了之前数次给我开车的许桓。 等到唐家的时候,刚好下午三点。 但凡苗三阳不失联,我肯定不会现在跑一样。 只是和他的关系到这儿了,万一真有什么大事儿,不能被耽误。 许桓并没有跟我入内,保安领着我去了苗三阳居住的花圃院子。 刚到院门口,我就瞧见院内,一个俏生生的少女,背着手,轻巧的踩着地砖,十分活泼,似是在玩儿某种游戏。 皮肤白净的没有丝毫瑕疵,吹弹可破。 羊角辫拴着彩色丝带。 罗裙花花绿绿,腰间拴着涂鸦过的大葫芦。 这古怪的装扮,硬是让少女穿出了活泼可爱的气息。 苗妤妤! 她,被治愈了? 说实话,这一瞬内心涌上来的情绪,是喜悦的。 她伤及魂魄,能这么快好,粗眼一看下去,基本上没什么隐患,简直是一件大好事儿。 怪不得,苗三阳会让我立即过来一趟。 屋中,苗三阳正在煮茶,瞧见我立即站起身来,倒显得一丝无奈苦笑,不过随即又成了慈祥,前者的情绪似是和我解释请我来的目的,这后者就是对于苗妤妤了。 苗妤妤同样瞧见了我,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只是背着手,眼睛笑的特别好看,宛若弯月。 深呼吸,我进了花圃院内,停在了苗妤妤面前。 新开花朵的芬芳,夹带着一股淡淡的处子幽香,煞是好闻。 “谢谢你。”??苗妤妤俏生生的说。 我一怔,顿明白过来缘由。 摇摇头,我才说:“道谢的应该是我,我还得道歉,让你受无妄之灾。”??当日苗妤妤若是不站出来,她根本不会被打伤。 “嘻嘻。”苗妤妤笑的更甜美了。 “我听说,之后那个道士被收拾过啦,还被当场抢走了东西,甚至你和苗爷爷,还拿走了他们特别想要的药材,咱们不算吃亏吧?”她认认真真的问。 “不算。”我回答。 随后,我抬起手,手掌平举在苗妤妤面前。 苗妤妤稍稍一愣。 她嘟起嘴,腮帮子鼓的很好看。 抬起手,苗妤妤手指在我掌心画圈儿。 再看我时,她便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态。 “请。”我轻声说。 “哦……”苗妤妤的手指轻轻在我掌心划过,似是一道复杂晦涩的符,却又和道术符,风水符完全不一样。 微弱的麻痒感,痛感,似是从胸口位置传来,随后传递至手臂处,半分钟左右,一只淡红色的蛊虫爬到了我掌心,再爬上了苗妤妤的手指头,消失在她袖口中。 显然,屋内的苗三阳露出一丝淡淡的遗憾,不过,他脸上笑容还是不减。 “我特意从寨子里带出来的茶包,苗爷爷很爱喝,你喝点茶再走哦。” 苗妤妤收回手,背在身后。 她同时转过身,无精打采的进了屋内。 我随后入了屋,在苗三阳的示意下,坐在了他对面。 “呵呵,妤妤这丫头,鬼灵精怪的,她夺过我手机,说你联系不上我,肯定马上就来了。” “倒是不出乎她所料。” 苗三阳平和的像是在闲拉家常。 “才不是,是哥哥在意苗爷爷你。”苗妤妤小嘴还是嘟着,只是,却愈发的无精打采了。 “妤妤要回寨了。”??忽然,苗三阳说道。 顿时,苗妤妤眼神黯然失色。 “呵呵,苗寨的规矩你倒是知道,上次苗晋那番对你,自是有缘由,我也和你沟通过不少。”苗三阳再说。 我沉默许久,才端起来茶杯,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正当我打算饮下这杯茶,再说让苗妤妤注意行程安全,这一类客套话时。 忽地,一阵劲风袭来! 我左手猛的抬起,双指,陡然夹住了一枚石子! 稍稍慢一点儿,石子就要打在茶盏上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从院外走入。 视线投过去,一眼就认了出来,来人,居然是苗晋! 苗晋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人,无一例外,都是冷冰冰一张脸。 “三爷,你这就不太对了吧?”苗晋声音压的极低,有着一丝浓郁的不满,只不过,再浓郁,那种不满也只有一丝,不敢表露太多。 “陈千叩,你既然已经归还心蛊,那就离开此地,苗寨的茶,不欢迎你这种道貌岸然之人喝。” “休要再说什么话,蛊惑妤妤!”??苗晋对我的语态,就十分冷漠。 他停在院内,眼中还有一丝丝忌惮。 上一次在义镇,他想我死,结果却是我放过了他。 苗三阳微蹙眉,脸色不太好看。 苗妤妤小脸紧绷,带着一丝惧怕,贝齿紧咬,甚至都快溢出血来。 两人这神态反应,显然不知道苗晋跟来了。 我放下茶杯,并没有饮茶。 站起身来,我略歉意看了一眼苗三阳,又和苗妤妤淡淡一笑,才准备往院外走去。 同苗晋擦身而过的时候,苗晋却突然抬起手,重重一把抓向我肩头。 我面色微沉,侧身,轻而易举就躲过了这一招。 结果,苗晋身后那数人瞬间散开身形,直接将我围在中央! 第二百七十四章 食蛊 几人的脸色,无一例外都是冷漠中,带着一丝丝杀机。 “苗晋,你意欲何为!?”苗三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沉了下来。 苗妤妤同样紧握着拳头,愤愤的看着苗晋。 “我,不是意欲何为,是这陈千叩,不能再意欲何为了。” “陈千叩,上一次的事情,我可以和你算了,不计较你那些行为。” “不过,你必须在此发下毒誓,从此绝对不能再来找妤妤,绝对不能用你的话蛊惑他!” “还有,你不可以再来找三爷,不许和我三苗一脉,有任何的关系!““否则……” 苗晋的语气愈发的高了起来。 “否则,如何?”??我眼睛微眯起来。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苗晋本身就并非什么好人,只是,我不能插手别人的家事。 他这一言一语,却逼人太甚。 “否则如何?呵呵,我让你尝试百蛊噬心之痛,身体一点点被剧毒腐烂之苦!” “一个道貌岸然,来历浅薄的道士,借用我家三爷的本事完成你自己的事情,利用妤妤,害的妤妤身受重伤,甚至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蛊惑她,让她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不过,还好你有自知之明,交出了心蛊,否则此刻,你已经被挖心了!” “这大白天的,就算你养鬼,我也不怕你,可你能辟百毒,挡住蛊虫么!?”??苗晋声色俱厉。 “苗晋,住口!”苗三阳脸色骤变,大惊失色。 “三爷,差一点儿,就是夺妻之恨,差一点儿,就是杀身之仇!这陈千叩若是不识抬举,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善了!”苗晋的态度十分强硬! “苗晋大哥,你……”苗妤妤急的直跺脚。 “你不要……就当我求……”苗妤妤话还没说完,脸已经完全通红,是焦急,是煎熬的情绪。 苗晋的脸色却一阵苍白,显得更难受,更丢人了。 “陈千叩,你哑巴了吗!?啊!” 他话音陡然拔高! 单手从腰间一抚而过,出现在他掌心的,赫然是一个木质的小钵盂,顶端盖着一层淡淡的膜。 霎时,那薄膜被内里的东西捅破,两只蜈蚣毒虫钻了出来,漆黑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银色,一眼看上去,就剧毒无比! “发誓!”??“立刻!”??“否则,你无法站着走出去了!” “你的师门,家人,都要看着你慢慢受煎熬至死!”??苗晋再度威胁道。 我眼皮不住的微跳痉挛。 苗妤妤明显想上前,围着我的那群人却分出一人,直接拦住了她。 苗三阳脸色难看无比。 我的手慢慢压向腰间! 不想节外生枝,是一个点。 我已经安安稳稳的走出去,任凭他先前言语中的羞辱,我都没有去管。 可他太过分了。 完全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蛊虫的确麻烦,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很容易中招。 可却未必不能对付。 天医道人能在苗妤妤的蛊虫没靠近的时候,就全部斩杀。 我实力虽然远不及他,但如果用上雷法,饶是会折损一些,却依旧能将蛊虫重创,甚至是覆灭。 “陈先生!”??苗三阳微惊,极怕我们打起来,他沉声再道:“苗晋,陈先生的三位兄长,是荆州三仙!” “他还有另外两位师兄,一位是精睛神算,另一位,坐拥荆州半城富贵,还有,他对唐家也有不少帮助,你若敢乱来,我必然回去,让老寨主惩戒于你!” “还有,陈先生真要出手,你非死即残!蛊虫还要受大损伤!” 苗三阳语气愈发重了,还带着苛责之意。 苗晋的脸色愈发难看。 苗妤妤却哭了起来,她蹲在地上,哭的极为伤心难受,煎熬万分。 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一瞬,我脑中忽然浮现了一道身影。 是余箐的! 随后,画面就如同跑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余箐的好,我后知后觉。 只是,一切都悔之晚矣。 对苗妤妤,的确没有丝毫的情愫。 可就能看着苗妤妤,跟着这样一个人么? 就算是族群的安排,就算是和我不相干,但苗妤妤豁出性命来救我。 在某种程度上,她做的事情和余箐相仿。 “苗晋。” 我开了口,语气稍沉。 “嗯?”苗晋表情还是冷漠。 “你所言那些事情,我一概不会同意,那都是无稽之谈。” “妤妤姑娘是一个人,并非你的物品,我虽说和她没有什么关联的,但,你也不能那样霸道独断。” “此外,苗先生和我是忘年之交,更不可能因为你,我和他断交。” “你要对我挖心,要让我中百蛊,这番言语,我不同你多计较了。” “不过,你要做一件事儿,不可以和苗妤妤成婚,无论是谁给你立下的这幢事情,今天,我要给你破了。” “若你不答应下来,那今日,你求我离开,我都不会离开!” 话音落罢的瞬间,我右手顿掐出来半道诀法! 身体一颤,随后便是紧绷! 四肢百骸,每一寸穴窍都在微抖。 这是一道地雷决! 只是,我还没有施加咒法。 蛊虫都是随着地面爬行的,并且充满了阴邪气息,雷法,或是克制手段! 天医道观的道士屡屡失手被制,大抵是因为,他们的道术多在兵器上,然后就是医术。 苗三阳重重一叹,他看我的眼神便极度复杂起来。 苗妤妤愣了一下,她破涕为笑,带着极为浓烈的期盼! 苗晋的眼睛睁大,瞪大,随后溢满了血丝! 愤怒,颤抖,凶狠,杀意,就像是喷发的火山,汹涌不断! “好!” “好!” “好!” “陈千叩,你找死!”??苗晋手咬破食指,速度飞快,直接在那木钵盂上一划! 他身周其余人,近乎同时拿出一个木钵盂,学着他的动作! 顷刻间,大量的毒虫从他们手中坠地,快速朝着我爬来! 我启唇,正要念咒。 可偏偏就在这时,让我震惊错愕的一幕发生了…… 一道白色的影子,快若闪电一般,疯狂的在地面扫动一圈儿! 下一瞬,它定格在了我面前! 那是一只极为肥大,胖硕的大白耗子。 它嘴巴鼓鼓囊囊,被塞得满满当当,还有半截蜈蚣在它的嘴边拼命挣扎。 只听轻微的嘎嘣声,蜈蚣断裂成了两截。 它却生怕浪费了似的,尖嘴一扫,顿将那蜈蚣吃进了口中,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你还怎么诡辩? 我瞳孔猛地一缩,心头惊骇不已。 这灰老仙儿,居然跟上来了!? 胎山义庄出来,我就发现它跟着我,坐车去许家,将其甩开了。 我并不想多和这种浑身四溢邪气的仙家打交道…… 可它此刻的举动,却帮我对付了蛊虫,解了围! “噗!”是苗晋率先吐了一口血。 随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噗声,跟着他的其余人,全都吐血倒地。 这种蛊虫,都和性命相连。 被吃了,自然伤及根本,就和苗妤妤当时受伤一样! 不过,这灰老仙儿显然没有天医道人那样的手段,并没有什么暗劲。 又或许,是这几人要比苗妤妤身体素质强一些,只是萎靡倒地,并没有昏厥过去。 “陈千叩……你……豢养邪物!” 苗晋虚弱到了极点,低吼了一声。 他再度喷出一口血,终是说不出来话,脑袋垂着,四肢都变得绵软起来。 苗妤妤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她抿着唇,咽了口唾沫。 饶是苗三阳,同样震惊不已。 “这……狐黄白柳灰……是灰?” “陈先生,你……” 苗三阳话音戛然而止,并没有再问什么了。 “我,并未出手。” “你们,是自己倒下的,这灰家仙儿,并非我豢养之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或许,是你们身上的毒虫将其引来,它馋嘴了而已。” 我语气很淡,心平气和的解释。 结果,我话音刚落,那大白耗子居然嗖的一下窜上了我衣服,它居然就停在了我肩膀上,尾巴不停的扫动着,给人一副极为亲昵的动作。 “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还怎么诡辩!”??苗晋颤巍巍的声音再度拔高,嘴角又开始溢血了。 灰老仙儿的爪子抓得极其稳,饶是我微微倾斜肩头,他都没掉下去。 关于这个问题,我直接沉默,索性不再解释。 随后,我才说了句:“我先前说的话,你记住了。还有,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我会直接出手。” “我并不想和你们三苗一脉为敌。” “还请苗先生如实和苗寨的人说。” 这最后一句话,我是看向苗三阳的。 “陈先生请。”苗三阳做了一个手势,他并未再强留我。 我这才朝着唐家外走去。 那大白耗子倒没有一直在我肩膀上,很快爬到地上,扭动着身体跟着我。 我稍稍皱眉,再看它一眼,随后拿出来手机,给黄汕打了个电话。 很快那边儿接通了,黄汕才告诉我,灰老仙儿跟着我,那是因为,我事后又给了它一枚丹丸,可它并没有帮到什么忙。 必然是要给我完成一件事儿,它才会走的。 我顿了顿,才说了先前发生的事情,这事儿,算是已经办妥了,那为什么它还是没走,依旧跟着我? 黄汕才说:“那必然是你身上还有丹丸,吸引着它!” 稍微停了片刻,黄汕才笑道:“陈先生,这并非是一件坏事儿,灰老仙的道行极高,跟着你,比你身上的符好用得多!” 最终,黄汕并没有说怎么样能让灰老仙儿走。 我也没说,我身上没那种丹丸了。 因为,我还有萤火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让黄汕知道我身上还有这种宝物,并非好事。 电话挂断时,我走出了唐家门外。 唐钰居然在门口和许桓攀谈,两人说的有声有笑。 瞧见了我,唐钰立即恭敬的打招呼,许桓则镇定许多,给我拉开了车门。 那大白耗子快速的爬上了车,在一个椅子上坐下,并细细的咀嚼着嘴里的零食。 这一幕,倒是吓了唐钰一跳,许桓也是一脸茫然,不过两人都还好,并未多问。 我正要上副驾驶,后方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等!等等我!” 听声音,不正是苗妤妤么? 微微皱眉,我没有停顿,上了副驾驶。 结果许桓的动作慢,他才上车,苗妤妤已经钻进了后排,微微喘着气儿,坐好了。 “妤妤姑娘,你跟着我,做什么?”语气稍沉,我问。 “苗爷爷说……让我暂时跟着你,苗晋大哥,还有其余几位兄长的本命蛊虫都被吃掉了,寨子里还是会发火的,可能会责罚我,这件事情虽说是苗晋大哥不对,但也得说清楚,否则你也会受到影响。” “苗爷爷要回一趟寨子,送苗晋大哥他们回去。”??苗妤妤认真的和我解释。 我眉心未曾松散开。 不过……苗三阳所说的很有道理。 稍稍闭眼,我便只能心想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只希望苗三阳更明事理,帮苗妤妤摆脱这种被限制的人生。 一时间,我没开口说话。 许桓正想问我什么。 砰的一声轻响,是车后座门被关闭了。 “大哥哥,开车咯,嘻嘻。”苗妤妤用特别可爱的声音和许桓说了句。 “呃……好……”许桓立马发动了油门。 一时间,车内是安静的,大家都没说话。 这安静中,只有嘎嘣嘎嘣的咀嚼声。 “它好可爱的,胖胖一个,千叩哥哥,你怎么养出来的。” “还能吃掉蛊虫,这也太厉害了。” “姥姥说过,能吃掉蛊虫的东西,都不简单!身上的毒,比蛊虫本身烈十倍不止呢。”??苗妤妤打破了沉寂。 我这才睁开眼,说了句:“它不是我养的,只是跟着我,你别碰它,它很危险。” “啊?危险吗?”苗妤妤满声疑惑。 我一怔,却从后视镜瞧见,那大白耗子用一个特别舒服的动作,躺在苗妤妤腿间,苗妤妤就像是摸猫一样,正在摸着它的毛发。 我:“……” 大白耗子贼眉鼠眼的瞅着后视镜,似是和我对视。 它还吱吱了一声,给人一种友善的感觉……似是不让我打断。 “吃蛊虫是有一点点危险啦,可它真的很可爱,你不觉得吗?”苗妤妤又说。 我完全沉默…… 并没有在唐家耽误太久,最多的时间,反倒是赶路上。 当我们回到许家时,老道士还在堂屋内酣睡,许悠悠坐在一旁玩手机,消磨时间。 她瞧见苗妤妤时还一脸茫然,随即微咬着下唇,没多言什么。 第二百七十六章 生克之法 苗妤妤抱着那大白耗子,好奇的打量着老道士。 我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天黑,还要很久。 收拾干净的桌面上,那颗栩栩如生的木“头”,在初显的夕阳光照射下散发着薄弱的血光。 “许小姐,你安排妤妤姑娘去住下吧。”??我说了一句话。 “好的。”??许悠悠站起身来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哦。”苗妤妤忽然道。 许悠悠一愣。 “嘻嘻,之前想把千叩哥哥带回苗寨里去,当压寨男人,可他不喜欢我,那就没办法啦。” 苗妤妤语气倒显得坦然。 只是和她俏生生的可爱模样,有些不搭配。 我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我多少以为她还是有些念头,这样看来,她是真的收起了那些想法。 跟上我,单纯就是苗三阳的那些意思。 一时间,许悠悠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 她只是小声说了没事儿,便做了请的手势。 两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正坐下。 突然,老道士慢悠悠抬起头来,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头看着苗妤妤和许悠悠离开的方向。 那种眼神的感觉,好像老道士没睡觉似的,可他明明又睡了那么久。 “大事在眼前,你小子都跑出去,原来接回来了个俏姑娘,上次山门上那个?” 明显,老道士是记住苗妤妤的。 “啧,怪不得,道爷的话你有些不认可,不过,道爷得提醒你,纯阳身才好啊,道术一日千里,你一旦破了,那就是一泻千里!”??老道士这话里有话。 这隐隐约约,又显露出他对女尸喜爱的缘由。 “妤妤姑娘是苗寨的人,我和她并没有多少关系。”我解释了一句。 老道士却摇摇头,再道:“万花丛中过,几人能做到片叶不沾身?你小子,要废。” 一时间,我沉默无言。 虽说我现在没想过娶妻生子,但不代表我一辈子这样。 老道士或许体悟了保守自身对道术带来的好处,可这一样有弊端。 阴阳界有许许多多的道观,自身有传承血脉,并非就道术不够精湛了。 资质和感悟缺一不可。 老道士觉得,自己道术一路畅通无阻,实则,喜尸,难道就不会降低他的实力了么? 冥冥中,欲念只是变相的被克制,心魔,无时无刻都在他身边游荡! 天色,愈来愈晚。 夕阳光愈来愈刺目,宛若流淌的鲜血。 终于,快要天黑了。 “就在这儿么?不选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怕毁了许家。”??我沉声开口。 老道士思索片刻,才说:“倒也是,许家小姐的侍奉到位,许家还是不错的。” “嗯,那你来选,选个合适的位置吧,我们过去来得及。”老道士看向我。 我则取出来天枢盘,快速看过指针方位后,往许家外走去。 大约走了半小时左右,我同老道士到了一座城中山下。 荆州多山水,城内四处都是山,胥江的支流更是贯穿整个城池。 一侧临山,另一侧靠水。 而这方位,在奇门遁甲中,属于北方坎宫,休门,五行属水。 “小子。”??老道士解开腰间的酒葫芦,咕噜滋了一口,才说:“你带来一座山旁边儿,那童鬼就是从山上下来的,不是给他逃跑的路径?上山了可不好啄,不如选个四平八稳的地方,他上山无路,下地无门。” 我才解释了缘由。 童鬼,是木生鬼。 五行之中,木生火,童鬼虽是鬼,但属于火,而水克火。 一侧是胥江,它就无法通过水路逃跑,而奇门遁甲里头,北方坎宫也是属于水,这座山便是那方向,因此,他更不会上山,上山会寸步难行! 老道士听得一愣一愣,才说了句:“倒有些门道,道爷今儿受教,不过,木头生的,不是木头,为什么是水?”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 一时间,我却不好解释。 栗木假身可以看做是木鬼的一种,从中超脱而生的东西,必然是和五行相关的。 这东西,已经是风水术中较为深奥的了,没办法和老道士说明白。 他倒还好,并未多问什么,只是将那头颅摆在地上后,又绕着一定范围走了一圈儿。 大约前后百来米,我看不清他的举动,总归知道他在布置某些东西。 几分钟后,老道士回来了,一脸的畅快。 “呵呵,七十年的童子尿,给他留了一个口子,喏,就是哪儿!” 老道士指着一个方向,他告诉我,等会儿童鬼被吸引进来了,我就去那个位置镇守,不要让童鬼跑了。 他会尽快将其拿下! 我沉默片刻,才回答:“不行,我要守在这里。” 伸手,指了指那地上的头颅。 “嗯?”老道士不解。 “这头颅之所以这般栩栩如生,是因为,我在里边儿加上了命数,这些命数,来自于我五个师兄,本来要归还给他们的。暂时借用了。” 我这解释,算是就轻避重。 “童鬼恨你,是你拔了它的根儿,因此,你的血能吸引来它,而这些命数,更能让它壮大,它必然会想将其完全吞噬下去,我不能冒险。” 语罢的瞬间,老道士才连连点头,道:“怪不得,啧,我就觉得,这木脑袋活过来一样,小子,你倒是舍得下本钱。” “不过,你依然可以放心,道爷我可从来没有失过手。” “当然,你站在这儿也无碍,他就那一个方向能逃走,等他进来了,你怎么也封得住吧?” 老道士言之凿凿,语气分外果断。 我点点头,没多言了,静等着时间流逝…… 夕阳让天边如血,随之,血色变成黑暗,暮色又将其完全吞噬。 终于,天黑了。 当天黑的一瞬,百来米的远处,先前老道士指着说缺口的那个位置,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已然像是个青少年的人! 那绝非是人,而是鬼! 轻飘飘的踮着脚尖,目视着我们这个方向。 夜色中,他的脸极度惨白,眼珠子白中,却透着一抹泛青! 第二百七十七章 灭杀! 化青了? 这么快? 不光是化青……他从童鬼,成了少年模样。 这才区区几天时间,这成长性,居然如此强? 震惊的不光是我,老道士的神态都阴晴不定起来。 当然,我俩都没有多说多话,只是静站在原地。 老道士再度灌了一口酒。 下一秒,那鬼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涌来! 一只手突然从地面钻出擒住了我的脚踝,大力往下拉拽! 刺骨的冰凉中,我快速反应过来,拔出血锈铜剑,朝着那手一刺! 身体在他的拉拽下,还是一阵倾斜,血锈铜剑将要刺中他的瞬间,那手却消失不见…… 怪诞悚人的一幕发生了。 我一只脚,居然有半个脚掌没入了地面。 我瞬间明白过来,因为这鬼生于栗木,又吸收了整个坤山的生气。 风水中山为砂,是为龙脉,脉中穴眼生气养鬼,鬼便和这些气息融合在一起,因此只要是砂山,就不会对他有任何牵制,甚至会给予他莫大的助力! 我选这个地方,水和山的确能拦住他,可脚下的地,依旧属于龙脉延展,便没有其余风水属性,自能被他影响。 “好个小鬼!看道爷的本事!”??另一侧,老道士怒声大喝,他喝了一大口葫芦里的酒,喷将而出! 水雾中居然夹带着血色,赫然是老道士咬破了舌尖! 霎时,老道士面前两米,出现了一道人影,双手抬起,似要在悄无声息下掐住他脖子。 瞬间,那鬼东西反应过来自己现了形,陡然消失不见。 咕噜的声响中,那木“头”居然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我拔腿想要追过去,可半只脚压在地下,根本拔不出来! 再掏出一把青铜剑,朝着地面挥刺! 火化迸射,砖石咔嚓声中裂开。 可还没等我追上去,老道士已然跑至头颅前,大袖一甩,将其揽入怀中。 尖厉怨毒的笑声瞬间在夜色中回荡。 那鬼竟贴身出现在老道士后背,张口就狠狠一吸! 老道士回过头,噗的一口血喷了出去! 那鬼一声凄厉惨叫,化作一道青白色的烟气,朝着我们进来的方向飘去,显然是要逃窜! 除了我稍稍吃了一些亏,老道士都还没有用道法,甚至算是没出手,那鬼就要落败。 那鬼也不算愚蠢,还知道及时跑。 不过,我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先前老道士也叮嘱过我,我只要做一件事情,封住入口即可。 咒法脱口而出,手在腰间掠过,法器簌簌射出! “后土、明堂、阡陌、幽堂!”??“天枢阁正牌道士陈千叩,昭告五路幽神,凶魂不敬,惊犯神邸,仰厚德之宽容,使亡魂安宁!” “四方铜镜镇场!一柄拂尘做眼,设五色幡旗,宫姓黄白幡,商姓青白幡,角姓青绿幡,徽姓青红幡,羽音青黑幡,立本音元槽位!” “上封天元,下封地界,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这期间,我一样在往前飞奔,咒法落罢,所有法器都落在了入口方向,符阵成型的瞬间,直接挡住了他去路。 那鬼猛然停顿下来,看我的眼神分外怨毒。 说时迟,那时快,老道士单手掐出诀法,喝道:“太上丹元,轸宿之精。润泽使者,广布天恩。飞扬万里,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 噼噼啪啪的声响中,竟有珠帘一般的水点,自上而下,打在那鬼的身上! 白烟猛然冒起,那鬼尖声嘶吼,却朝着老道士扑去! 我心头再度微凛,看出来了细节。 我先前和老道士说了一些东西,虽说他不懂,但他用的道法,和水有关! 这分明就是镇压! 老道士不愧是枫叶观主,理解能力超群。 “小鬼,直面道爷,算你有种!”??老道士似是兴奋起来。 他再度掐诀,喝道:“水神水神,五气之精。周流三界,百关通津。收除火毒,却退炎神。神精荡荡,威气雄雄。流入胃华,五脏之中。神清气爽,魄定魂宁。万魔荡迹,润液有功。玉帝敕命,镇安火星。急急如律令。” 轰然一声闷响,那鬼东西扑倒在地。 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像是刚从水桶里出来似的。 那些水仿若有千钧之重,让他难以爬起身来。 尖叫声从他口中传出! 他忽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地面出现一道印记,十分干燥,朝着一侧的山峦冲去! 老道士瞥了我一眼,却成竹在胸的笑了起来。 我面不改色。 再下一刻,那鬼东西便出现在山脚前头,没能上山,不停的颤栗发抖。 五行是无形中存在的东西,生克,更不是他提前能感受到的,往往只有到了面前,才知道此路不通! 又是一声尖叫,他再度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则是胥江旁边! 他一样无法跳入江水中逃遁。 老道士看的津津有味。 就像是捕获到猎物的猫,要先一番戏弄,才会下手! 那鬼东西第三次消失不见。 再等他现形时,赫然在老道士的后背处,眼前的一幕更是悚人无比,他的双腿竟然嵌入地面,拧在了一处,活像是一截树! 身体在变得粗糙,衣服居然成了斑驳树皮,他的脑袋在变得扭曲,双臂也不停的分叉。 从一个鬼,竟赫然成了一棵树! 只是那树的中心枝干处,缺少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木头! 这一幕看得我震惊骇然。 那假身孕育了这样一个鬼。 鬼居然,又可以形成假身的模样! 两者之间,达成了融合? 那扭曲的枝干,朝着老道士抽打而去,还有分叉出来的细枝条,似要钻进老道士怀中,夺走那木头! 老道士再度掐诀,喝道:“金精太极,玉华散辉。驱雷走电,风火氲氤。皓师火令,降瑞太虚。太清太极,上真敕令,号令不停。急急如律令。”??从他袖中,飞射出七八把青铜剑! 叮叮叮的声响中,剑刺中那树身! 惨叫声接连不断,那鬼形成的树,扭曲中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居然成了一个,烧焦的胎儿,被青铜剑钉死在地! 淡淡的青气,白气,在他身上缭绕不断,惨叫声在夜空中炸响。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根本不配 不过,婴儿却并没有开口,他只是一具焦糊的尸身…… 几分钟后,惨叫声消失了。 那鬼东西来得快,被制服的同样快。 还是因为老道士的道术太强,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当一切平息下来之后,我同老道士走到了婴尸旁。 能瞧见,婴尸的身上刺穿了许多根细细的木头,那些木头仿佛活着似的,甚至冒出了嫩绿色的芽。 老道士若有所思。 我看的却心头微凛,喃喃道:“他并非完全孕育出一个婴鬼,而是借尸养鬼,尸是婴尸,魂应该是鬼婴魂,他将其纳入栗木中,将其同化孕育了而已……” “这婴尸,是那鬼东西的纳魂之物,从皮囊,变成了物品。” 老道士微微点头,是听明白我的解释了。 我蹲身下来,掐出几个手诀,另一手又开始画符。 很快,一团火苗在婴尸上汹涌燃烧! 几分钟后,这婴尸便化作了齑粉,被烧的干干净净,风一吹,便湮灭不见。 若是正常尸体,是无法烧化的,被怨气阴气滋养,尸身不算是尸身了,火烧的更多还是怨气,才会那么干净利落。 老道士满意的点点头,他随手将木头抛给了我。 “把里边儿的命数抽离干净,这木头,是要还给我的。” 我接住后,尽力平复狂跳的心脏。 老道士却在低声嘀咕:“鬼是除灭了,那魇尸,究竟去了何方?” “小子,你下手的有点儿快,道爷我其实还想问话呢。” 随后,老道士的满意,又成了颇有不满。 我没吭声回答,只是小心翼翼的将那木头抱在怀中。 其实我清楚,这鬼捉住,老道士绝对会问话,问不出来,都会察看魂魄,想知道魇尸下落。 而老道士本身除魔卫道的心念很重,我直接将那鬼的纳魂藏身尸体烧掉,一时半会儿,他魂魄就难以凝聚,即便是凝聚了,都会成为空魂,只是一个壳子,无法有丝毫记忆! 老道士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前辈,我几位师兄还在王家等候,我先过去,最迟明日,就将这木头归还。”??我沉声回答。 老道士手摆了摆,明显是送客的举动。 我松了一大口气,快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离开我们诛鬼的范围时,我收起来了地上的法器,并瞧见了老道士留下的印记。 尿液泛黄,透着一股骚臭刺鼻的味道。 再往远处走,我隐约感受到老道士在盯着我看。 不过,我并未回头。 走出很远,到了有人的街道时,才停下来拦车,说了王家的地址,便径直朝着那边赶去。 路途中,稍稍闭目养神。 再等我到王家门前时,已经是深夜了。 门口有人在等,正是王半城,还有王一鸣。 王半城只剩下一条胳膊,看上去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 王一鸣更显得疲倦,眼圈很黑,透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重感。 这段时间,王家的事情不少,王一鸣从一个富家少爷,遇到不少事情,肩头承担了不少责任,沉重也是必然。 我下车时,王半城双目睁的浑圆,直愣愣的看着我。 视线瞬间落至我怀中,看着那栩栩如生的木头。 王一鸣看我的眼神却冰冷许多,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恨意。 “王师兄。”我同王半城打了个招呼。 这瞬间,王半城却显得萎靡了不少,那睁得浑圆的眼珠,又变得一丝丝疲力。 “进屋吧,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都有话要和你说。”王半城疲惫道。 我一怔。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要说什么? 不过,人来都来了,无论他们想说什么,这命数也会归还到他们身上去。 王半城的态度,对我也稍稍缓和了一些,没有先前那么极端了。 毕竟,我如约带来了他们的命。 一边往院里走,我一边看向王一鸣,本来也是想和他打个招呼。 王一鸣却看都没看我,走到路边绿化带的一棵树下,一屁股瘫坐在地,一手狠狠的锤击在地面! 我沉默了。 是啊,王半城能缓和,是因为命数。 对于王一鸣来说,余箐却死了。 瞎子应该什么都没说。 “王师兄,你稍等我片刻。” 我说完,便朝着王一鸣走去。 本来,王半城稍稍拦住我,还低声说了不用管他儿子,正事儿要紧。 我没多解释,绕过王半城,三两步便到了王一鸣身后。 将余箐的死因,简明扼要的和王一鸣说了。 又说了薛烬已经身亡,杀死余箐的凶手,我很快就会将其诛杀,给余箐报仇。 王一鸣笑了起来,他肩头耸动,笑声从小变大。 没有回过头,王一鸣的语气,瞬间又变得很讽刺。 “陈千叩,你以为,报了仇,就能抹掉者所有的事情吗?” “你和我解释做什么?你不欠我,你欠的只是余箐!” “是啊,仇人死了,可余箐能回来吗?!” “不能!” “不能啊!”王一鸣猛地转过身,他满眼都是血丝! “你根本就不配她这样对你!” 一时间,我默不作声。 无法否认,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挽回。 人死不能复生。 王一鸣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 “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看着你就难受,走吧。” 王一鸣的声音变得很孱弱,很煎熬,还带着一丝丝祈求。 默了几秒钟,我才转身,往王家大门走去。 王半城没多言其他,同我一起进了大门内,并带着我走向堂屋方向。 很快,我就瞧见了赵志林,谢俞钢,齐吏等人。 他们各自坐在椅子上,瞎子同样如是,手中还捧着一杯茶,呷了一口。 几人看见我,纷纷站起身来。 尤其是瞧见我手中的木“头”,纷纷骇然失色。 我直接将木头,摆在了堂屋正中的桌上。 王半城的眼神,带着十足的渴望。 瞎子站起了身,他额间微微见汗,低声喊了句:“千叩?” “余师兄。”我沉声回答。 瞎子顿时要往前,朝着我走来。 王半城按耐不住,似要伸手去碰那木“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们本身是草 我并没有阻拦。 赵志林忽然闷声说了句:“六师弟!” 王半城顿时停下手头动作。 另一侧,齐吏忽然踏前,却挡住了瞎子,没有让他靠近我! 齐吏发出了啊的声音,似还有叹气。 赵志林,谢俞钢两人的脸色,却显得阴晴不定,当然,并非是针对我,居然是针对王半城……还有瞎子? “小师弟,你过来。”??赵志林招了招手。 我默了片刻,却没动弹。 这里边儿,是有问题的。 师姐对我的安排有问题,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是辅助师姐的安排,完成这件事情。 只不过,最后我将他们甩开了而已,阴差阳错,并没有娶了吕纱。 可事实上,他们三人就是站在师姐那边儿。 看似有问题的瞎子和王半城,反倒是正常人。 赵志林一愣,他才说:“小师弟,你为何不过来?” 被拦住的瞎子,忽然冷不丁的笑了一声,说:“过去干什么,二师兄,你又想做什么呢?” 瞎子这话,显然就没有留什么余地了。 “老五,你这什么意思?我能对小师弟做什么?”??赵志林的脸色不满,语气同样不满。 “是啊,你们可能不会做什么,那要不要让我告诉你们,沈仙清都做了什么!?” 瞎子的语气陡然拔高。 “不可无礼!”谢俞钢沉声喊道。 瞎子冷笑一声,说:“无礼?把你们接来的时候,我礼数可好多了,只不过,你们弄不清沈仙清到底要做什么,那你们就要害了千叩!” 齐吏口中闷哼了两声,似要掌瞎子的嘴! “住手!”王半城脸上同样有了惊容,喝道。 一时间,这堂屋内乱作一团。 齐吏这一巴掌没扇下去。 瞎子自然没有住口。 他其实一点儿都没有简明扼要,将吕家的事情,甚至更为详细的说了一遍,我怎么进的吕家,怎么救了所有道士,以及谢俞钢,赵志林,齐吏三人。 以及那吕纱被镇物压住后,是怎么变得更强,更凶,要将我擒入棺材! “呵呵,算是千叩运气好了,阴差阳错,招惹过那魇鬼,魇尸又想要下坤山,才会形成眼前的局面,吕纱被吞,否则,小师弟就如同你们所愿,如同沈仙清的计划,娶了鬼妻,人不人,鬼不鬼了!”??瞎子语气极高,带着一阵阵斥责,以及厌恶! 霎时,堂屋内安静无比。 “你胡言乱语! 赵志林身体都在发抖,没有嘴皮遮挡的牙龈,变得一阵紫红充血。 能清晰的瞧见,他紧咬着的牙关! 谢俞钢显得极为阴晴不定,瞪着瞎子,似是怒极,一时间,却没吭声。 “我胡言乱语?呵呵,倒不如说,你们是知道沈仙清的行为,要坑了千叩,还是说,你们不知道,一样被瞒在鼓中。” “至于我有没有骗人,当事人就在这里,你们问他即可!” 瞎子掷地有声! 这一霎,堂屋内变得分外安静。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的脸色,都再次有了变化。 我从他们的神态中,看见了慌乱,看见了茫然。 这就能看出来,他们对此不知情了。 师姐,将他们都瞒在鼓中! 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说:“余师兄,并未说谎。” 这话,显然对赵志林等人是一个打击,他们的脸色,无一例外都变得苍白。 我摇摇头,才说:“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仇视和怨恨师姐,命,是师姐给我的,能活到今天,能有今天的本事,都是她的教养之恩,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师姐要这么做。” “几位师兄,你们应该都看出来了,当年我剥夺几位的命数,就在这里。” “你们拿回命数,千叩就算少了一桩罪孽,我会和余师兄返回老君山,找到师姐,问个清楚明白!”??我语气并没有带着恶意,只是透着坚决。 王半城的手落在了木头上,颤巍巍的摸在那高耸的鼻梁上,他眼眶泛红,颤栗的更厉害了。 瞎子一样要往前,可还是被齐吏挡住。 砰的一声闷响,是赵志林坐在了椅子上。 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无比的颓然。 下一刻,他才摇了摇头,哑声说:“饶是师姐真的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有告诉我们,只是将我们当成了工具,那师姐,就真的错了吗?” 说实话,赵志林这话,直接将我打蒙了。 被当做工具,居然,都是应该的。 师姐就算做了这种事情,居然都没错? 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还没等我开口,赵志林的目光,先是落至王半城身上,遂即又看向瞎子,声音沙哑,却字句珠玑。 “五师弟,六师弟,你们,是否又忘记了一些事情呢?” “当年时逢天灾,饥荒遍野,我们五人逃荒路上相遇,一路同行至老君山脚下,山上道士开仓放粮,熬粥行善,才让一部分难民活下来。” “六师弟你身染重疾,濒死边缘,老五你同样孱弱不堪,我们三个,更好不到哪儿去。” “师姐接我们上山,给我们饱饭,让我们有新衣,甚至,愿意接纳我们入天枢门!” “她曾说过什么,你们是不是忘记了!?” “我来给你们回忆回忆吧,师姐问过我们,入天枢门,甚至可以得到旁人无法得到的东西,天眷的命数!” “只不过,这命数并非是我们的,能在我们身上存在多久,她不知道,终有一日,她是要收回来的!” “或许是十年,二十年!但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我们或许能在这命数下,成为一方权贵,商贾巨富,可那都只能是过眼云烟!” “是我们自己选的啊,我们选了这条路!才成就了年轻时候的赫赫威名。” “可当要交还命数的时候,老五,老六,你们不同意啊!” “老五你觉得,师姐培养了我们,将我们当成了树,她摘走了果子,可你本身是树吗?我们本身,就是风中的野草,草,是活不过一年的。”??赵志林掷地有声,目光中带着苦口婆心,还带着一丝丝的谴责! 第二百八十章 不相欠 “千叩,你不欠我们什么!这命数,是师姐早就计算好了,她就是要交给你。” “因此,即便你将命数放在这里,我们也不能拿走!” 赵志林微微垂头,语气带着一丝丝疲惫。 停了片刻,当他再抬起头来时,眼中的血丝更深,更浓郁了。 “千叩,我问你一句话。” “二十二年前,若是师姐不救你,你,是死是活?” 安静。 堂屋中安静的鸦雀无声。 赵志林的这番话,前半段使我震惊。 原来,他们要说的是这个! 我不欠他们。 因为他们的命数本身也并非是自己的……是师姐赋予。 那师姐拿走的确理所当然! 还有,后半段…… 如果当年师姐不救我…… 我还能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那既然这条命,都是师姐赋予的,我多活了二十二年,正因为这些时间,我能救了我妈,能让薛家父子伏诛,不都是师姐的恩惠? 若是这一切有代价,师姐所需求的目标,就是这代价。 那这是合理,还是不合理? 此刻王半城的手微微发抖,显然,赵志林这番话他并没有能反对的地方。 瞎子的脸色铁青起来,他一时间,没说出来别的话。 只是想上前,却被齐吏拦住。 这就能看出来,齐吏是支持赵志林的说法的。 谢俞钢起身走上前,停在我和王半城身旁。 脱下身上外套,他裹住了那颗木头。 “二十余年了,只不过是将该归还的东西,归还给了师姐,小师弟本不应该剥离下来这些命数,本来我们就要告诉他,这些命数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师姐,师姐给他,便是他的。” “可阴差阳错,这些命数,寄存在这木头中。” “要将此物交还给师姐,若是破坏了师姐的计划,小师弟我希望你能够弥补。”谢俞钢略带着唏嘘,还有劝导。 瞎子终于发声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那空洞的眼眶中,居然都溢出了浑浊的液体。 “是啊,照你们的看法,我们早该是一文不值的尸体,是鬼!正因为沈仙清让我们活下来了,就要利用我们!?” “好,即便是我们的命,她早有定论,那陈千叩呢!?” “她有没有问过,千叩他会怎么选?” “即便是千叩无法选择,那她有没有和千叩的母亲说过,她,可以让千叩活下来,不过,终有一日,会算计千叩,为了达成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让千叩娶鬼妻,甚至还有别的厄难!?” “哈哈哈哈,我们当年,是没得选!” “可千叩会没得选吗?一个肉体凡胎的母亲,能生生跪上三千台阶,师姐在那里等她,这是巧合,还是师姐算到了,会有一个夏至出生的人,会在那一天抵达老君山!?” “她将千叩的身体当成了温床,继续让命数被滋养,甚至不让千叩拿回自己的命数。” “可其余道观呢?他们会不会听了千叩母亲的话,当时就终止这一切,直接夺回千叩丢失的一切,让他拿着上清命,学艺长大,成为自家山门的得意弟子!?” “愚昧无知!” “你们三人,简直是愚昧无知!” “从千叩这件事情上来倒置去想,我们真的就一文不值,只是被动接受了好处吗?难道,我们就没有付出过什么东西?” 瞎子掷地有声。 他的思维方式,显然和众人不一样。 可他说的……道理却更为充沛? 一时间,堂屋内再度安静了。 “我看,各自拿回命数,若沈仙清有问题,会来找你们,我和千叩,必然要回一趟天枢阁,有什么事情,我会当面问清楚,你们要去亦可,不去亦可,就是不要阻拦我和千叩!” “人,都有知晓自己命运的权利!” “我,因为薛烬,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命数就是一个圈,这因果让她死,我,就有理由去问!”??瞎子再度开口,更为字句铿锵! 我才补了一句,这木头要交还给枫叶观主。 随后,我将那假身的下场,以及他孕育出那婴灵的结果,阐明了一遍。 瞎子显得兴奋不已,王半城同样惊喜连连,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 “千叩,你先出去吧,在门外等我们。”瞎子沉声再开口。 我默了片刻,才往王家门外走去。 大家都说了不少,我需要时间消化。 至少此刻,我觉得瞎子才是那个唯一清醒的人。 其余几个师兄并没有阻拦他。 等我走出王家门外时,却瞧见王一鸣消失不见了。 他应该是见过我后,内心郁结,去别的地方散心了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从夜深人静,再到初阳露出,再至正午骄阳如火。 终于,王家的门,再度开了。 走至门前的,是王半城。 他的鼻梁很怪异,用的是一截木头。 只不过只是粗看怪异,实际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协调感,就好像这木头本来就和他的血肉是一体的。 “千叩师弟,请。”??王半城对我的语气也变了,还带着一丝丝的感激。 我回到了堂屋内,其余几人同样有些变化。 赵志林嘴唇上缝了两片木头,谢俞钢耳朵则是木质的。 齐吏闭着嘴,什么都瞧不见。 瞎子手盘着一双木眼珠,他并没有将其安在眼眶里。 桌上的木头,显得有些粗糙,基本上没有命数的气息了。 这几位师兄的气息,却比之前更浑厚许多,他们站在这里,都给人一种震慑感。 可想而知,当年他们意气风发,命数没有受损的时候,该有多大的气场! “他们都打算回一趟天枢阁,要听听沈仙……”瞎子没说完。 赵志林便咳嗽了一声。 瞎子略显得不情愿,却还是改口:“听听师姐,是否有别的目的。” 总算,我心上的一块巨石落了地。 是啊。 师姐真会害我们吗? 不一定。 事已至此,只能知道她到底在谋划什么。 若是可以,我们几人一样能帮忙! 我先点了点头,才说:“我要去将这木头还给枫叶观主。” 瞎子随后道:“我同行。” 第二百八十一章 偷了蛊 去许家的路上,瞎子还是和我解释了一些事情。 如同我揣测那样。 的确,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是想知道师姐做这些事情的谋划,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瞎子虽说有些抵触,但是他大体是支持的。 并且他还有些喜悦,最近的事情充分说明,赵志林等人知道的并不比他和王半城多,这就意味着,他和王半城不是蒙在鼓中的人。 师姐隐瞒事情,是她个人的行为。 我内心同样带着一丝丝踌躇。 锦囊中的事情,完全完成了,甚至是超额完成。 只是在某些细节上,有所偏颇。 马上就能见到师姐,我有太多的问题。 并且,经过观察赵志林等人的态度,我对师姐的信任度也高了不少,我认为,她肯定是因为不得已的缘由才这么做。 回到许家时,正值三四点,阳光刺目的时候。 老道士坐在堂屋打瞌睡,酒臭味儿冲天。 许悠悠侍奉在一旁。 我刚进去,老道士就醒了,我将被削平表面的木头交给他,他掂量了两下,嘀咕一句:“人头木雕的模样,还挺唬人,不过,弄个正常木壶,倒也罢了。” 随后,老道士瞧了一眼瞎子,他舔了舔嘴唇,说了句:“精睛神算?” 瞎子顿时一声咳嗽,清了清嗓子道:“哦?阁下认识我?”??气场这东西,瞎子简直是手拿把掐,尤其是恢复了命数,无形中气势浑厚,拔高了些。 “道爷听过你,也晓得你招子没了,以前还想着,什么时候让你看看我枫叶观的风水,有没有被那群秃驴弄坏,这倒是可惜。”??老道士一摊手,表情是真无奈。 瞎子一顿,才手把玩着那对木眼珠,说:“道长此言差矣,眼睛虽然没了,但我心眼却亮堂,道长若需要,我同小陈走一趟即可。” 我:“……” 没接话茬,这么长时间,我差不多习惯了,瞎子就是这种人。 但凡谁说两句他觉得中听的,他肯定是有求必应。 尤其是老道士,我同他说过不少。 在瞎子看来,轻而易举做一件事情,既是拉拢关系,又是人情。 “陈千叩嘛,那就算了,他上了道观多次,倒是没说出什么个一二三来。” “余先生有时间,上了道观,我说说方位布局,你指点一二,我两在饮上几杯?”??老道士再道。 “咳咳。”??瞎子的脸色愈渐满意舒畅,才笑着说:“小陈的风水术,是需要再操练操练,呃……不过,我们眼前有要事办,我改日去找观主?”??隐约间,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味儿。 老道士给人的感觉,怎么比之前平和,接地气了些? 对,他好像刻意和瞎子拉进了距离。 只是,这明明没必要。 我太警惕了? 因为老道士这样,并没有什么坏处。 老道士站起身,走近了瞎子,才笑眯眯的说:“余先生倒是忙碌,先前陈千叩也是,动不动就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有什么事儿,能比喝酒重要?” “这……”??瞎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悠悠,这都快到晚上了,弄点儿下酒菜,我和余先生相见恨晚,定要不醉不归!”??老道士再度开口,和许悠悠说道。 “咳咳,那余某恭敬不如从命了。”瞎子脸上的笑容浓郁起来,又说了句:“今日先吃道长一顿酒,回头办完了事情,我必登门赔罪。” 老道士又拉了拉瞎子,坐在了堂屋中央的桌旁,两人攀谈了起来。 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里头有什么门道。 或许,只是老道士感受到瞎子身上的酒气,再加上知道精睛神算的名号,就这么简单? 许悠悠毕恭毕敬的离开堂屋,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轻声告诉我,苗妤妤在后院,和翠姨,以及“瞎婆婆”在一起。 她并没有在旁人面前,透露出我和我妈的关系。 我抱拳同老道士行礼后,便离开堂屋,径直去了后院。 一眼就瞧见,翠姨,我妈,以及苗妤妤坐在院中央的石桌旁,三人有说有笑。在苗妤妤的怀中,依旧搂着那肥大的灰老仙儿,它倒是极为享受苗妤妤的抚摸。 瞧见我,翠姨稍有一些局促。 “哥哥!”苗妤妤语气轻快,喜悦。 我妈的神态紧张,同样赶紧站起身,满是白翳的眸子,朝着我这方向看来。 “陈先生……” 她语态更为毕恭毕敬,还微微躬身。 我立即上前,搀扶着她。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住的习惯就好。”我强忍住心绪中的波澜。 “习惯,怎么会不习惯呢。”我妈神情依旧稍有激动。 于她来说,只知道我是救命恩人,三番两次帮她。 “妤妤姑娘还陪着我们聊天,这个大家族,对我们也十分友善,全托了陈先生的福。”我妈又说。 我微嘘一口气,点点头,正要说话。 苗妤妤却微微咬着下唇,眼神略有忽闪,似是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情,妤妤姑娘你但说无妨。”我开了口。 “嘻嘻。”苗妤妤顿时活泼多了,俏生生的说:“那我讲了哦。” “我上一次见过瞎婆婆,就尤其注意她的眼睛啦,在寨子里养好了伤,我特意偷了姥姥的蛊,蛊有百毒,也有百医,我想试试给她治眼睛呢。”??苗妤妤语气十分清脆。 这话,却让我心头猛地一颤。 “当真!?”我话脱口而出。 “嗯……不是完全把握,有五成的可能,不过,即便没完全成功,视力肯定会好很多的,我问过瞎婆婆一些话,她的眼睛,是悲伤过度,郁结成疾,其实,根源上就是伤,疏通伤处筋络血管,肯定会好很多的。”苗妤妤解释的十分认真。 瞎婆婆的脸上,满是激动和紧张。 翠姨同样如此,带着一丝丝的惊喜,还有难以置信。 显然,苗妤妤先前没和她们说过这件事。 我心跳的速度,快到了极点。 苗妤妤俏生生的看着我,她笑得十分天真烂漫。 “哥哥同意,我就用蛊治病咯,可能会要一些时间,十天,或者半个月,不过会很安全哒。”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你会不会保护我? “有劳。”我不太好表现太多的情绪,以免让我妈察觉出细节问题。 “嗯嗯。”苗妤妤再点点头,她指了指房间门,说:“瞎婆婆,你先进屋等我,翠姨,你也去帮忙弄点儿清水,给瞎婆婆洗脸。”??翠姨扶着我妈进了房间。 随着门关上,我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谢谢。”??我再度和苗妤妤道谢,只是,声音并不大,房间里肯定听不见。 苗妤妤稍稍鼓起嘴,才说:“那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你不当压寨男人,那我给你当先生夫人,苗爷爷说,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我不想回苗寨啦。” “你会不会保护我?” 我这才明白,苗三阳的用意。 他送苗晋等人回去,一个目的,是减少这件事情带来的隐患。 其二,是让苗妤妤跟在我身边,体现她的价值? “这不是交换哦。”??苗妤妤笑容依旧浓郁,认认真真的说:“嗯,就算是礼物。”??说完,苗妤妤没等我回答。 她先将那大白耗子塞进我怀中,转过身,便略雀跃的朝着房间走去。 我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的确,这算不上交换。 苗妤妤上一次豁出性命帮我出头,充分说明了她的单纯,以及直接。 灰老仙儿在我怀里挣扎扭动了好几下,似是并不喜欢我。 “我要你帮我个忙。”低头,我声音稍稍发沉。 “吱吱?”灰老仙儿叫了两嗓子。 “跟上我吧。”??话语间,我将它放在了地上。 回了一趟堂屋,瞧见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饭食,老道士和瞎子,正在推杯换盏,两人聊得绘声绘色! 真像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我喊过来许悠悠,让她叫许桓开车,送我上一趟澄丰观。 许悠悠却说,许桓有别的事情去忙了,她开车送我。 开始,我倒没觉得有什么。 一路上,许悠悠倒也很安静,就是这种安静,让我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因此,我沉默无言。 我一直没觉得对许悠悠有什么感觉。 最开始许多新有别样的目的,我都及时的遏止。 他能察觉,许悠悠更能感觉到。 就便是许悠悠有些想法,一切,也都只能消散在不言中了。 我看向窗外,同时给余文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准备上次的那些药材,要两倍,我尽快就到澄丰观。 余文叮嘱我走后山上来,别入正门。 听余文话锋中的警惕,我便慎重多了。 其实,后门也有路,等上了枫叶山,我便让苗妤妤绕行到后门。 下车后,一眼就瞧见了余文。 他精神头比之前好了数倍,单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他身体受过什么损伤了。 我让许悠悠在这里等我即可。 随着余文七绕八拐的往他住的院子走,基本上避过了所有道士。 那白毛耗子一直跟着我。 余文显得很惊讶,还问了我,这怎么回事儿? 我简明扼要的说了灰老仙儿的来头。 随后我才问余文,他这么警惕,是不是,天医道观的人又来了澄丰观? 余文点头,随后才说,是薛烬失踪了,整个天医道观都乱成了一锅粥,天医道人震怒,派遣大量道士外出寻找。 他通过和天医道观相熟的朋友打听,才晓得薛烬是自己离山,不知道去了哪儿,一直都没回来,处于失联的状态。 我呼吸稍重,喃喃道:“原来如此。” “陈先生,你知道他下落?”余文突然问我。??我默了片刻,深深和余文对视一眼,才说:“不知道。” 并非我有意要隐瞒余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其实就越好。 我怕,余文被牵连,遭受无妄之灾。 余文若有所思,他并没有多问什么了。 一眨眼,就到了他院内。 他领着我进了我之前住过的房间,桌上摆满了药材。 那灰老仙儿窜上了椅子,两条腿搭在桌面上,尖溜溜的鼻子不停的嗅着。 “稍安勿躁。”我喊了它一声。 它的灵智的确高,趴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眼睛提溜乱转。 我并未回避余文,取出来了随身带着的萤火枝,此前用了十分之一,这次,我弄下来十分之二,便开始研磨药材。 制药的过程,自无需多提。 余文太有眼力见儿了,给我拿来了好几个瓷瓶。 最终,我做出来了三十枚药丸。 分出来五枚,交给余文,他一直不肯收,说这太贵重,上次我给他的,他都还没吃完呢。 那灰老仙儿涎水都淌出来了,小眼睛直放光。 我不由分说的将瓷瓶塞给余文,才告诉他,即便是道术不能更进展了,魂魄浑厚,还是很有好处的。 余文执拗不过我,便只能将东西收下了。 我将剩下的所有药丸子,全都装进了瓷瓶里。 那灰老仙儿跳上桌子,不停的吱吱叫着,似是显得气愤不满。 我放下瓷瓶,摆在它面前。 它眼珠子又直愣愣的盯着瓷瓶,呆呆的一动不动。 “待在苗妤妤身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能同意,并能做得到,这些都是你的,你看得见,我还能做很多份这样的药。” 我面色平静,语气古井无波。 灰老仙儿张嘴,竟然将两个瓷瓶都吞了进去,腮帮子鼓得老大,它用力甩动着尾巴。 一旁的余文,看的瞠目结舌,才重重叹了口气:“陈先生居然指挥上了灰仙,还是这般道行的灰仙,令我叹服。” 我笑了笑,没多解释什么,却心里松了口气。 又和余文简单聊了几句,在他这里补充了一下身上的法器。 临离开之前,我告诉余文,自己要离开荆州一段时间,回老君山。 余文点点头,说:“倒是挺好的,荆州最近,就是多事之秋,天医道人似乎怀疑寿喜宫和薛烬的失踪有关,他正在对其发难。” 我瞳孔微缩,心头稍稍一凛。 先前,余文必然揣测到了一些细节,不过我没承认。 他此刻告诉我这消息,是变相让我放心了。 “狗咬狗,一嘴毛,并非坏事。”我回答。 第二百八十三章 回山 离开澄丰观的过程,并没有什么意外。 我没有再联系寿喜宫。 薛烬的事情,他们自有猜测想法。 再等我回到许家的时候,那灰老仙儿哧溜一下钻下车,朝着后院方向跑去。 天色已经蒙蒙亮,瞎子和老道士喝了一宿,两人都醉醺醺的趴在堂屋桌上。 许悠悠轻声问我,要不要休息? 我默了片刻,才摇头说不用。 将瞎子搀扶起来,背在背上,我让许悠悠再送我一趟,去王家。 初阳露出端倪,天色彻底明亮起来,我们到了王家宅子外。 背着瞎子下了车,示意许悠悠离开后,我才低声说了句:“别装了。” 随手一放,瞎子就要摔倒在地上。 他登时站稳,一手还扶着我肩膀,身体都没晃动一下。 “啧,有点儿意思。”瞎子喃喃。 “我有意思?还是枫叶观主?”我面不改色。 “你眼力一如既往的好,有意思的当然是那个老道士,他一直在和我东说西讲,想要套话,只不过,我和他素味平生,他想晓得什么?能知道什么?”??瞎子打了个酒嗝儿,臭气熏天,我都后退了两步。 蹙眉,稍一思索,我喃喃道:“因为我?” 瞎子和老道士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关系。 唯一的关联,就是我了。 “不对,若是你,他会直接问的,怪哉。”瞎子还是摇头。 我再度沉默,却思索不出一个缘由了。 “实力过高的人,性格都古怪,天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或许,真想我去那个破道观看看吧,呵呵,毕竟我精睛神算的名号,还是盛极一时。” 瞎子感叹了一句:“不过,许家的伙食,是真不错啊,茅台管够,还是你小子会享受。”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和许悠悠保持距离。”??“我不想箐箐难过。”??瞎子的话音变得平静下来。 我并没有表示其他意思,只是简单解释了,我和许悠悠不会有什么关系,先前只是没人送我上澄丰观,我离开一趟而已。 瞎子倒也不多言,慢吞吞的进了王家。 这个时间点,堂屋没人,就零散几个仆人在打扫卫生。 “好好睡一觉,等休息好了,咱们差不多就要回山了。”??瞎子说了句。 他随后摸索着坐在一张椅子上,斜靠着椅背,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 我没有睡觉,只是盘膝坐在椅子上,用凝神法恢复精力。 等我收功,清醒过来,瞎子已经不在堂屋里了,屋内是王半城,以及赵志林,谢俞钢,齐吏四人。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感叹。 “小师弟,你感觉可还好?”赵志林问我。 他并没有带其他的意思,更没有因为我瞒骗他们而不满,是真切的关心。 “我挺好的,二师兄。” 站起身,我抱拳,恭敬回答。 “呵呵,小师弟性子沉稳,行为处事果断,相较于我们当年,你实力同样不弱,的确很好。” 赵志林再叹了一声。 他顿了顿,才说:“吃点儿东西,等老五醒了,我们就回山了。”??齐吏啊了两声,指着桌子。 我才瞧见,桌上摆着不少吃食,他们也才过去落座,显然所有人都在等我。 王家的早餐,一如既往的丰盛。 一餐饭吃罢,王一鸣来了堂屋,在王半城的要求下,给我们见礼,甚至他让王一鸣对我改变称呼,要喊师叔。 王一鸣显得不愿,还挨了一个大耳光。 我制止了王半城的行为,他却告诉我,这是师门规矩,乱不得。 一时间,我倒显得无奈。 王半城才和王一鸣交代了一系列东西,他不在这段时间,要操持好家族。 临近中午的时候,瞎子从厢房一侧走了过来。 众人便离开了王家,乘着一辆七座车,去了高铁站。 老君山在西毫市下辖范围,从荆州过去,高铁用了五小时,还有一百多公里,王半城安排的很妥当,包了辆车。 司机不住的打量着我们。 无法否认,除了我和齐吏,大家都不怎么正常。 抵达老君山的时候,时至深夜。 瞎子,王半城,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五人的神态,都各有不同。 大多是复杂,唏嘘,还有一丝感慨。 只有瞎子,显得很冷漠。 我内心则充满了踌躇感。 沿着普通山路,往山上爬。 其实这些年,老君山开发了不少旅游项目,白天的话,是能够走那些通道的,可以抵达一些较大的道观山门外,再通过小路,轻而易举就能回到天枢阁。 当然,旅游景点选中的一些道观大殿,在开放时间,道士大都会回避。 一般情况下,做早课是清晨五点,游客密集的九点,十点,道士们都各有事情去做了。 道教不同于和尚,那些吃斋念佛的,靠着香火钱度日,道士则并非如此。 因此,道士多清瘦,和尚多肥胖,都能看出一些缘由。 道士们走的山路很陡峭,崎岖,和我妈走的三千阶又不一样。 沿途中,赵志林,谢俞钢,甚至于王半城,都说了不少事情,全是当年他们在山上学艺的趣事。 齐吏还是不是啊上两句,显得很兴奋喜悦。 瞎子就像是个闷瓜葫芦,我用一根绳索拉着他,脚步慎重的往山上走。 时而他们会问我几句,我也能说上点儿,让众人大笑。 气氛显得很和善,甚至有种温馨感。 我内心镇定了不少。 这样一来,就算是师兄弟同心协力了。 就算瞎子还是嘴犟,但他之前都改了口,足以见得,他的恨意,其实也不是那么重,师姐的任何事情,大家都一定会帮上一把。 爬山用了不短的时间,我们在黎明的时候,总算到了天枢阁! 老君山共有十六个道观,那些有名号的,都占据好的峰顶。 天枢阁显得可怜不少,在山坳中的一个小峰上,四面被山体环绕,相当于我们要先进山,再下山坡,再上一次峰顶。 在风水中这座山峰叫做贪狼,又叫珠笔。 天枢阁是一个古色古香,八九成木质结构的建筑。 大门紧闭,门前却满是枯枝败叶,似是很长时间,天枢阁都没人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咳嗽 初阳的光,极为刺眼,晒在脸上十分熨烫舒服。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包括王半城,脸上都有些复杂,隐隐还有些眼眶泛红。 瞎子脚在地上来回扫动,嘀咕道:“山门倒是破落了,即便没弟子了,杂役总要一直留着,杂役呢?这满地枯枝败叶,等谁来扫?等我们这堆老弱病残?” “老五。”赵志林咳嗽了一声,才说:“不得无礼,不得发牢骚,二十多年未归,我等清扫打理山门无碍。” 这时,齐吏和谢俞钢两人,轻车熟路的走向大门处,将其推开! 瞎子绷着一张脸,不过,多少还是缓和了一些。 我摸出来了手机,再度给师姐打了个电话。 结果,师姐的手机还是打不通。 “联系不上师姐。” 我看向赵志林,略显得不自然。 “既来之,则安之,先收拾干净山门,师姐或许在闭关,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她会察觉到,我们回来了的。”赵志林显得很沉稳。 瞎子又哼了一声,说了句:“你倒也懂上定数了。” “哈哈!”赵志林爽朗大笑。 我稍稍镇定了些。 倒也是,既来之,则安之,师姐算术滔天,必然会出现。 谢俞钢和齐吏拿出来了笤帚,我本来要去帮忙,他们却不让,说我这些年,没少在山门打扫,这种事情,得让他们也做一做。 瞎子眼睛不便,只能摸索着坐在山门台阶处。 我进了观内,在三清像前头上了三炷香,再进道观内各处位置看了看。 我大三开始就没回来过,算起来,也有两年多了。 观内的小院,同样落满了树叶,生了不少杂草,四处都是蛛丝网。 从这些痕迹上来看,师姐至少超过一年,没有回过天枢阁! 我内心十分茫然。 她究竟去了哪儿? 师姐给了我几项十分苛刻的出师条件,还说过,回山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 那事情……是什么? 天枢阁不大,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明面上,将四处都打扫干净了。 厨房里头的米缸生满了虫,还好,我们上山之前,王半城早有准备,大家都带了一个背包,里头有洗漱用品,还有一些食物。 众人在大殿前,简单对付了一顿。 随后,又各自分散去天枢阁内的一些房间打扫。 只留下我和瞎子待在大殿里头。 “他们回到这里,就和回家一样轻松。”瞎子低声说着。 “是啊。”我点头。 “可难道你就没觉得,不太对劲么?”瞎子沉默片刻,又道。 “腐朽的味道,太重了,那股没有生气的霉味儿,让我无时无刻,都觉得不舒服。”??“这里的风水,好像不太好了。” 瞎子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汗毛,都在根根倒立。 仔仔细细的感受着气息变化,我同时取出来了天枢盘。 天枢盘的指针,却诡异的乱转,没有显现出任何针法! “师姐说……会有更重要的事情等我,应该就是山门有事?”我喃喃道。 “可能吧。”??瞎子低声喃喃。 “这些年你在山上,有没有发现她会去什么地方?我们倒是能去找找。” 我默了片刻,才说不知道。 随后,我眼睛陡然一眯。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想到了当时入魇梦的时候,进了那一截崖壁上的山洞,里边儿有一个温泉…… 再看瞎子一眼,他双眼失明,的确很多地方,都不太方便。 “走了一整夜,余师兄,你休息一会儿吧,我送你回房间?”我提议了一句。 “嗯,是要休息,不光是我,所有人,都要白天的时候好好休息,直觉告诉我,这里很不对劲,晚上得仔细点儿,耳朵竖起来,招子要放亮了!” 瞎子幽幽道。 他并没有去房间,席地躺下,就用蒲团枕着头,居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我并没有丝毫困意,等瞎子睡熟了,其余人都没出来,便蹑手蹑脚的走出大殿,到了山门外的演武场。 阳光极为夺目,我下了这座小山峰,走上背靠着的山腰。 这位置,距离山峰最近,都不需要走到山坳底部。 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一处栈道,再走了一小会儿,便找到了在山壁上凸起的崖台。 崖台后方,是一个小小的山洞,阳光照射在那里,只有黑洞洞一片,瞧不清内里情况。 脑子里莫名就冒出,当时魇梦中的画面,一阵旖旎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伸手,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内心暗骂自己混账。 怎么能对师姐想入非非? 定了定神,我走过栈道,上了崖台,再钻进了山洞内。 这里光线很暗,山里头其实很幽凉,而此地,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温暖,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 咕嘟咕嘟的声音自山洞中央传来,我投过去视线,果然瞧见一个小小的温泉,水面冒着蒸汽,温暖的感觉更强了。 心跳的速度,突突加快。 我稍显的有些迷茫。 其实,我以前没来过这里,魇梦中才是第一次。 梦,不应该都是虚构的吗? 我一路过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想法,却又带着一丝丝的侥幸,觉得这里可能存在。 直到现在肯定,此地存在了,那迷茫感又更重了…… 魇梦,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再仔细的打量了一眼山洞内部,这里小的可怜,轻而易举就能看完,别的什么东西都没了。 默了片刻,我转身走出山洞。 站在崖台的位置,感觉这里是背光的,整个人都变得漆黑一片。 “咳咳。” 沉闷的声音,似是从山洞内传出。 “谁!?”我心头大惊! “吭吭。”??是山上滚落下来几块碎石,掉落在崖台上,又滚进了山洞内,发出的杂音…… 我稍稍吐了口浊气。 不过,我还是进了山洞内,仔细的扫视一遍,的确没有什么人影子。 可当我回到正常山路上时,却十分怪异…… 因为,我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莫名其妙的,所有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山壁上还在滑落碎石,掉在崖台处。 一些滚进山洞内,发出吭吭声,类似于人咳嗽。 第二百八十五章 身亡! 我默了半晌,复而第三次走入山洞内,毫无意外,什么都没发现。 出去后,我便朝着山门方向回去了。 我形容不上来,此刻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明明无事发生,我却总觉得,应该会发生某件事情。 师姐没有下落,没有线索踪迹。 当我回到山门后,瞎子还在熟睡,其余师兄依旧在收拾那些空房间。 暮色开始吞并天光。 这一整天过得既漫长,又让人觉得略恍惚。 是夜,我们师兄弟六人简单的吃了一些随身的食物。 我本来提议,要想办法找找师姐。 赵志林的意思,还是等,我们回来了,师姐肯定会回来。 就连往常异议颇多的瞎子,都没提反对意见。 我觉得,可能自己是精神压力过大,才会造成内心那种不适感,因此,我不再多言其他。 各自去了各自当年的房间,舟车劳顿,再加上一天的疲倦,大家都累了。 只有瞎子一个人,精神抖擞。 我待在屋内,房间的蛛丝网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压下杂乱思绪,我再度尝试联系了一下师姐,电话依旧打不通,遂即放弃,沉沉入睡。 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熬了小半宿,困意终于涌上来,我睡得死沉死沉的。 淡淡的凉意,在鼻头间萦绕,似是在轻轻的吸气。 我一个激灵,想要睁开眼,结果眼皮却像是吊着沉重的铅块,怎么都睁不开。 冰冷感从四肢百骸钻进身体,如坠冰窖的感觉,快要将人吞噬!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 我心中默念着净身神咒,身体一颤,眼皮抬开了。 入目所视的一幕,却显得分外恐怖。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静静的飘在我面门上,他嘴巴,鼻子的位置,好似扭曲的洞眼,传来淡淡的吸力。 披散的头发,飘在他脸颊两侧,并没有落在我身上。 我瞪大双眼,他似是反应过来,眼睛部位出现两个小小的气旋。 脸,骤然远离我,是他猛地抬起来了头。 不过,他高大的身体,就在床边! 我一手掐诀,一手迅速勾符。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殃煞皆退!” 带着血色的符篆,啪的一声打在他胸膛处! 可他居然没动,那符迅速的溃散,他胸膛闪过一抹怪异的青白色。 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好凶! 天枢阁,怎么会有这么凶狠的鬼东西!? 我猛然坐起,要往前方扑去,那边正是门的方向。 那鬼东西却动了,单手探出,直接就抓住了我的衣领子。 我被他硬扯回来,他另一手,五指成爪,直接扣在了我天灵盖上。 剧痛感,似乎要将我整个脑门都掀开了! 我惨叫了一声。 他的脑袋却忽然一歪,并松开了手。 呼啸的风声中,他冲开了屋门,瞬息间消失不见。 我想下床,可脑袋太痛,那种晕厥感,让我难以寸动。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是瞎子撞开门,冲进我房间! “怎么了!?”瞎子语气分外凝重,带着一丝丝惊疑,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床上的我。 “有鬼!” 我喘息着说完这句话,勉强下了床。 接二连三,赵志林,谢俞钢,齐吏,最后是王半城,全都跑进了我房间。 “发生什么事情了,小师弟?”赵志林沉声问我。 我走到门口,看着屋外。 天枢阁内里,我们住的这些厢房都在一些别院里,一整个大山门,院子套着院子,大殿也在这些交错的院落中,不像是澄丰观那样分明。 月光浓郁,照射在院中竹丛上,倒影细细长长,风吹之下,竹叶发出细碎摩擦声,像是人在窃窃私语。 那鬼东西的踪迹,是一点儿都瞧不见了。 我尽量平稳心神,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四人面面相觑,瞎子则显得阴霾无比。 “我便一直觉得,山门里的氛围不对劲,风水好像出问题了,果然如此,有些年头没回来,居然这里都见了鬼。”瞎子幽幽道。 赵志林,谢俞钢,齐吏三人,相视一眼,谢俞钢摸了摸木头的耳朵,才说:“师姐不在的时间太久了,先前倒有些疏忽,我们画上一些符,山门内自然安然无恙。” “老五,你跟我们一块儿,老六,你陪着小师弟待会儿吧。” 瞎子没吭声,是在思索。 赵志林同我点点头,是示意我放心的神态。 随后他们四人离开,朝着大殿方向走去,屋内只剩下我和王半城。 其实,我本来也是这种感觉,本身山上多鬼,山门道观久无人住,见鬼不足为奇,可先前那只鬼,有些过于凶了,我画的符都不起作用。 莫名的,我打了个冷噤,突然想到他的脸,那空白的五官…… “王师兄,走,我们也去大殿。”??我立即和王半城说。 “这……”王半城稍一迟疑,才说:“你发现什么了?” 我没吭声回答,内心却透着一股煎熬感。 缘由简单,师姐让我完成历练了回来,有大事等我。 事实上,压根没有大事儿,只有山门的鬼。 那为什么,是一个没有五官的鬼,来吸我的阳气。 他要吸走的,当真是阳气吗? 还是本来要吸走别的东西? 当初,那栗木生成的假身,就要通过这种方式,吃掉王半城的命数! 三两步,我走出了房门,径直走向大殿方向。 身后安安静静,一直没有声音传来。 驻足,我回头喊了一声:“王师……”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王半城,根本没有从我房间里出来。 地面有两道长长的影子,一个影子极为高大,双臂抬起,似是掐着人。 另一个影子,一动不动,似是被提了起来! 我大惊失色,猛地迈步往回走。 到了屋门前,却只瞧见王半城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屋内。 他鼻梁上空空荡荡,那木质的鼻子,消失不见了,露出难看的伤口。 睁大的眼睛,涣散无神,正在慢慢的变灰。 恐惧感,油然而生。 “王师兄!”我大声吼道,踏步上前,快速扶着他! 王半城的脑袋,却朝着左边儿无力耷拉了下去……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 人,没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们得走 话音不停的在屋内回荡,手指用力掐在他的人中上,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动作极快,手指挪到王半城印堂处,“四时无灾,福寿康宁,八节有庆!” “吾奉福禄寿三仙,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中,一道符文画了出来,血光弥漫,却依旧没有丝毫用处。 王半城的眼珠彻底变成灰色,回天乏术了。 不光如此,我从他的身上,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魂魄波动。 怪不得,我刚才用了长寿符都没有效果。 按照正常情况,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算是伤重到极点,长寿符肯定都能延续一条命,至少有救治时间。 此前的我,还有苗妤妤,都在关键时刻用过这长寿符。 房间内黯然无光,王半城的身上开始弥漫出恶臭,孔窍大开,是屎尿失禁。 呼吸变得格外急促,我惊疑不定的四扫屋内,却完全一无所获,那只鬼杀人害命后,就消失不见了。 是同一只鬼? 他吸我阳气没得手,转头就害死了王半城…… 可为什么,鼻梁的木头会消失不见? 本来,我想运咒抽命,直觉告诉我,王半城不光是魂魄没了,恐怕命数也没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天枢阁的鬼,就堪称恐怖! 只是他杀人的速度太快,我怕瞎子,赵志林,谢俞钢,齐吏四人再出事,遂即便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得将他们叫回来,所有人待在一起,确保安全,再商议细节。 当我到了大殿后,才发现怪事。 大殿内,居然空无一人。 山门是敞开着,演武场上弥漫着淡淡的薄雾,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更没有星辉,只剩下无穷的黑暗。 我心慌起来,摸出手机,给瞎子打电话。 嘟的一声就挂断了,完全没信号。 天枢阁,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古怪可怕? “千叩……”??若有若无,我听到了喊话声,似近似远,飘忽不定。 那喊声,是从山门外传来的。 雾气笼罩中,似是一个女人站在演武场上,冲着我招手。 “师姐!?” 我打了个寒噤,本能的迈步,要往外走去。 风,却陡然变得大了许多,一股莫名的心悸感笼罩了我,当我走出山门,下台阶时,更觉得冰冷将我浑身包裹,似有种履步为艰的感觉。 忽然,那冰冷感涌上了头顶,呼吸突然被遏制了。 四面八方更为晦暗,光线几乎完全消失,我死死捂着胸口,瞪大眼睛,却依旧难以呼吸。 当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头顶好像有微光。 猛然抬起头来,那些光像是荡漾的水波。 “千叩!” 喊话声陡然变大,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一张扭曲,狰狞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这太恐怖了。 我此刻站在山门台阶处,那脸,就在我头顶三尺上! 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让我要朝着台阶下跑去。 因为师姐就在那里! “千叩!”喊声变得更大,似是破了音,却带着一丝丝的熟悉。 肩头,突然被一双手擒住,用力的将我往上拽! 我手掠过腰间,就要拔出青铜剑来。 耳中却听到道法声。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我的动作,戛然而止。 更觉得茫然惊慌。 这道法,来自于上方,来自于那张扭曲的脸!? 哗啦一声轻响,我听到了水声…… 无形中的窒息感消失了…… 被榨干空气,快要炸掉的肺,顿时恢复了呼吸,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视线中的一幕,支离破碎,眼前瞧见的是另一个场景。 这里压根不是大殿外,不是山门。 还是在天枢阁的一个院内,旁边是一口井,我刚好被人从井中拽出来。 浑身冰凉,风一吹,身上的温度都被带走了。 抓住我肩头,搀扶着我站稳的是赵志林,他面目警觉,唇上那两片木头都沾染上了水迹,隐隐发黑。 身旁是瞎子,谢俞钢,齐吏。 另一头,是我先前住的房间,不过,王半城的尸身却失去了踪迹。 “你又撞鬼了?”??“好险,你差点儿就对我动手,还不停的自己往下沉。”赵志林显得十分警惕。 “老六不见了。”谢俞钢同样显得惊疑不定。 齐吏发出啊声,表露出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情?”瞎子空洞洞的眼眶看着我,慎重问。 我粗重的喘息着,死死盯着那井口,再看向房间,寒意从四肢百骸涌来,我才哑声说了先前发生的一切,王半城之死,以及我明明去了大殿,走出山门,怎么就会跳井,甚至还自己往下沉? 只是,细节贴合了。 头顶波纹荡漾,是井口的水,那光晕,来自月亮,天上是有月的。 无法呼吸,是因为被水包裹。 赵志林的脸扭曲,同样是因为水…… “他太可怕了,杀了王师兄,无形之中让我中招……如果你们没及时回来……恐怕我也……”??后怕的感觉太浓烈。 谢俞钢才低声解释了,说他们听见我大喊声,才赶紧折返回来看看,结果就是眼前这一幕。 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焦急,不安,还有茫然。 “吃我等命数的鬼,究竟是个什么鬼?”瞎子喃喃分析着。 一时间,我回答不上来。 “是……假身?”赵志林脸上闪过一丝惧怕。 “不可能!”??瞎子极其果断摇头,他随即就说了假身的下场,以及我和枫叶观主所做的一切,就连栗木生根孕育出来的鬼,都被根除了。 一时间,众人哑然无声。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假身都没了,什么鬼会吃命数? 还有个更细节的地方,就是那鬼东西无形之间骗我跳井,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也能将我吃干抹尽,他却没那么做。 这就意味着,他不想吃我?才会杀我? 这看似和他最开始的举动相悖,事实上,他可能是发现,我不合他的胃口? 转而,杀了王半城后,他才直接取我性命?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让几人鸦雀无声。 “恐怕,几位师兄,你们得离开这里。”??我下了一个结论。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现身! 缘由太简单了。 他们同我解释过,在他们身上的命数,师姐早就说过,本身并非他们自身的。 除了假身外,的确还会有一个鬼,对这些命数无比渴求。 就是丢命的鬼! 一时间大家没反应过来这一点,是因为,所有人都是当局者。 当局者迷。 此刻事情水落石出,那他们就绝对不能再留在山门里。 必须要离开! 否则,那只鬼还会杀人! 寒意,再度笼罩全身。 赵志林当即反对,说他绝对不会走。 谢俞钢态度相仿,齐吏更啊了两声,表示自己的坚决。 瞎子半晌没吭声,才说了句:“走得掉吗?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和尚没了庙还在,就算我们不回来了,那鬼东西真要去找我们,命数相连,谁都跑不掉。” “我要镇压了他,还得质问质问沈仙清,她究竟在搞什么鬼!”??瞎子的称呼,再一次变了回去。 这一回,赵志林等人却没反驳什么了。 无一例外,几人的脸上,都透着浓郁的煎熬,以及挣扎。 本来对我来说,我对师姐依旧有信任。 甚至先前被鬼遮眼,跳井的幻觉中,我都看到了师姐,还要靠近她…… 可转念一想,今天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命数并没有归还给其余几个师兄,那面对那只鬼的,就是我一人! 我会直接死!? 出师,完成一应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到山门,迎接死亡? 师姐安排的天衣无缝,我还认为什么十万火急,事实上,是针对我的一个陷阱? 失望是叠加的,一件件事情,多了之后,就变成了绝望。 “她,在看着我们。”突然,瞎子指着自己的眼眶。 “她不出来不要紧,将她目的粉碎,她自然会着急,那时候,就必然会现身了。” “我以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假身会从山里头出来,沈仙清那么大的本事,还是放跑了他,我觉得,是她想杀了我们,斩草除根,那样一来,即便是千叩要归还命数,都无人可还。” “甚至,她并没有指点说怎么破掉假身,只是用五个锦囊,让千叩找到我们,无形之中,给我们敲了丧钟!” 瞎子这一番话,更是条理有据。 赵志林等人,包括我,全都哑然无声。 “金蟾,死的凄惨,他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杀,其实,我们本来可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只要对沈仙清任何事情都报以警觉心,就肯定能防范。可你们不那么认为啊。”瞎子摇摇头,神态带着谴责。 众人的情绪,变得无比的低落,颓然,还有一种懊恼,我同样不例外。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沉闷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大殿方向,居然跑过来一道人影。 人影完全进入视线中后,才认出来,居然是王半城。 “我瞧见了师姐!跟着跑出去了,却发现不是师姐,是个没有脸的鬼,他要杀我!” “对,本来我都在床边儿看着千叩,他刚才再睡下后,像是做噩梦了一样,很不正常,正因此,我才会被引出去!”??王半城语速飞快,他这番话,就好似我先前说的全都是假的,是我产幻,是我被鬼迷了眼睛。 乍眼一看,王半城却正常无比,完全是个活人,甚至脚下还有影子,胸腹微微鼓动,是有呼吸。 “那鬼不好对付,我就说他为什么会进来,你们不是在准备符吗?” 王半城朝着瞎子走近。 “余师兄,我愈发觉得,你说的没错了,咱们的确得好好怀疑师姐!” 他话语中,整张脸都显得极为警惕。 赵志林和谢俞钢,以及齐吏,三人脸色,一瞬间都稍稍松懈下来,还带着一丝喜色。 瞎子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可下一秒,瞎子脸色就骇然大变。 我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虽说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招跳井的,但我很清楚,王半城肯定是死了,我中招,是在他死后! 抬手,掐诀,我低声喝道:“降真灵,九天追捉,斩妖精!急急如律令!” 手指飞速一勾,血光乍现中,符朝着王半城射去! 我并没有用那种对人攻击性特别强的符篆。 一旦我那样做,赵志林等人肯定会惊慌下阻拦我。 这道追捉符,完全是用来针对鬼的! 正常人,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王半城本来干干净净的身上,瞬间变得满是污垢,尤其是下半身,被屎尿浸染。 他整张脸都成了死灰,双眼涣散无神,眼袋极大,眼圈更黑。 一道影子,从他肩头冒了出来。 我那张符,骤然打在王半城身上。 王半城没有丝毫影响。 鬼从他身上出来了,自然伤不到尸体。 可王半城居然没有停下,他就和诈尸了一样,扑在瞎子身上! 瞎子只是个先生,他来不及反应,脖子就被掐住! 我正想上前帮忙。 那鬼影却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朝着我扑来! 他的脸,并非完全没有五官,光秃秃的皮上,多了一个鼻子。 高挺无比,堪称完美的鼻子。 “尔敢!”赵志林一声大喝,他双手一抬,祭出两把铜剑,喝道:“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铜芒爆射,铜剑直接斩向那鬼。 “小师弟,救老五!”谢俞钢同时喝了一声,他随即往前疾走,双手同时摸过腰间,落在他掌心中的,是一大把符! 齐吏同时动了,他拔出来的,是两柄手臂长短的铜杵,上边儿都密密麻麻篆刻着符文。 不对,月光映射下,那压根不是铜,更像是金子。 是金杵! 口中无舌,齐吏念不出咒法,可他唇间微动,是在默念! 双臂抡起金杵,快若残影。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当齐吏到那鬼身前时,他刚好被两柄铜剑刺中双臂,身上白烟直冒,想要反抗,却遭到谢俞钢挥出的符,直接封住行动。 齐吏的金杵,像是雨点子一样,抽打在那鬼的脸上! 他们不亏为荆州三仙,被那么多道士尊崇。 这合作堪称紧密无间,没有丝毫破绽!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两人! 当然,我并没有因为看他们打斗,而忘了救瞎子。 本身瞎子就在我身前不远,踏前两步,掐出阳五雷的手决,朝着王半城的头顶一打! 噼啪声中,电弧闪烁,王半城蹬蹬蹬后退两步。 瞎子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后退,一人,一尸,瞬间拉开了距离,只不过,这一切并未终止,王半城的身上弥漫着血色的绒毛。 他才刚刚死不久,居然就化作这么强的煞! 此外,那无脸鬼虽说初落下风,但并没有被打散,反倒是在奸笑声中,使得院中雾气大作! 眼前的一切,不停的支离破碎,不停的重组。 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我身边儿,哪有什么瞎子,自己分明站在山门台阶处。 就好像先前发生的一幕才是幻觉,朦胧的雾气中,演武场内站着的那个女人,还在对我招手! 我心颤,眼睛都发红了。 那鬼,好恐怖! 悄无声息就能鬼眯眼。 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煎熬感,一瞬间涌了上来。 眼前这一幕才是真的? 王半城死了,我没有找到其余几个师兄,师姐在喊我? 那鬼东西,正在用一些事情骗我,不想让我走下去?! 想到这儿的一瞬间,我就要迈步往下! 下一霎,我猛地驻足,只觉得不寒而栗。 不,眼前这一幕,才是假的! 因为,院子里的情景,是那鬼落了下风,才再次让我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迷惑人心的本事的确强,可细节上,却禁不起推敲! “道法本无多,南辰灌北河,三官拥四圣,南斗在水中!吾奉斗口魁神马元帅,急急如律令!”??我双手迅速掐出诀法,分别是左太阴,右太阳! 风,陡然变得十分迅猛。 大风刮过,雾气消失不见。 我并没有站在山门处,还是在那院子里。 眼前的一幕,却十分恐怖。 瞎子被王半城掐着脖子,举起来,双腿离地。 齐吏和赵志林打在一处,两人难舍难分。 谢俞钢,却被那无脸鬼捧着脸,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无脸鬼极其陶醉,一阵阵白气,就像是长鲸吸水一般,被那无脸鬼吸入鼻翼中。 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强行拔出命数,阳气,不可谓不痛苦! “住手!三师兄!”??我骇然失色,踏步往前。 拔一手拔出血锈铜剑,另一手,取出来了虎头八卦镜! 镜面瞬间射向那无脸鬼,同时,手狠狠往前一推。 这节骨眼上,我已经来不及用咒法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血锈铜剑猛地穿过那无脸鬼的胸膛! 虎头八卦镜汇聚了一股月华,骤然射在他的脸上! 更浓烈的白烟冒起,他瞬间消失不见…… 砰的一声闷响,是谢俞钢倒在了地上,不停的抽搐,口吐白沫。 我毫不犹豫,捡起来地上的血锈铜剑,后退两步,手猛地一扬,再狠狠一斩! 王半城好大一颗人头抛飞而起,重重落地。 一般情况下,斩首意味着破坏了诈尸凶尸的行动力,破尸后,鬼魂才是难缠之处。 眼前,王半城魂魄不见了,只有尸身凶狠。 因此,斩首后他松开手,瞎子哐当落地,捂着脖子不停的咳嗽着。 因为那无脸鬼跑了,打斗在一处的齐吏,赵志林,堪堪反应过来。 两人双手还互搏,紧紧攥在一处。 手猛然松开,齐吏口中发出变了腔调的呜声,赵志林大惊失色,喊了句:“??老三!” 他们两人都快步走向谢俞钢,我看瞎子没有大碍,才立即到了谢俞钢身旁蹲下。 谢俞钢的脸色分外惨白,虽然没死,但一样,有进气,没出气了。 他头两侧的木头耳朵,同样不翼而飞! “老三!”??赵志林焦急万分,握住谢俞钢的手。 “呜!呜!”齐吏抓住他另一只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血丝根根崩起。 “四时无灾,福寿康宁,八节有庆!” “吾奉福禄寿三仙,急急如律令!” 我速度极快,低喝出来咒法,一道符瞬间落在谢俞钢脸上。 这瞬间,本来弥留之际的谢俞钢,血色瞬间充盈上来,呼吸变得孔武有力。 “好!太好了!”??赵志林大喜过望! 可我的心,却凉了半截。 如果谢俞钢只是生命体征稳定了,那才是好。 眼前这一幕,明显是回光返照! “走!”谢俞钢瞪大了眼,猛地一下抓住赵志林和齐吏的肩膀,他看着的却是瞎子! 就这么一个字。 谢俞钢就停止了呼吸,整张脸都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老三!” 赵志林崩溃了,用力抓住谢俞钢的肩膀,猛地摇晃起来。 齐吏呜呜声变得更大,似是带着哭腔。 一时间,那股惶然感,却要将我完全吞噬…… 就这么半晚上,就死了两个人…… 王半城,谢俞钢,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就没命了。 如果说,王半城是因为措手不及,谢俞钢,却是那鬼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直接就将他的命取走了。 甚至,如果不是我率先反应过来,很可能,我们所有人都会在无形中被杀死…… “把他的头砍了!” 瞎子的话音骤然响起。 他捂着脖子,颤巍巍的走到我们身后,能瞧见皮肤上的淤痕,十分扎眼。 再给王半城一点时间,绝对拧断瞎子的头。 “不行!”赵志林低喝一声。 齐吏同样发出呜呜声,似是在反对。 我双目圆睁,骤然扬起手,血锈铜剑狠狠斩下! 瞬间,谢俞钢身首分离,因为没有诈尸,以至于血液不停的流淌着,将整个地面都快速浸染成了鲜红色。 悲怆的氛围,霎时间弥漫开来。 谢俞钢的脑袋,一直滚到了王半城的脑袋旁边才停下。 血腥的味道,不停的弥漫着。 瞎子在发抖。 我手同样在发抖。 赵志林,齐吏两人没有发出声儿了,两人只显得绝望。 “你们得走!” 我颤巍巍的说。 没有人回答我。 瞎子的额头上满是青筋,赵志林,齐吏,都死死的握着拳头,绝望之余,更多的是煎熬和不甘! 谁能走呢? 死了两个人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求援 且不说瞎子和王半城的关系,他们两人相互依存那么多年。 谢俞钢同赵志林,齐吏,三人更是生活在一起,这二十多年来,命数被我拿走,地位一落千丈,可以说相依为命! 让他们走…… 他们怎么走得出这山门?! 可是,如果不走的话,一定还会死人! 那无脸鬼杀了王半城后,就有了鼻子,现在杀了谢俞钢,必然会有耳朵。 他们的命数来自于那只鬼。 那只鬼必然就会变得越来越强! 越来越难对付! “我知道,现在说走,比先前更难,可大家死在这里,更不是王师兄和谢师兄想看到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低声又道。 “你会走吗?”赵志林抬头看我,他声音嘶哑,眼睛通红。 我,沉默了。 我走么? 如果走了,师姐的事情,又该从哪里得到答案? 正如瞎子所说的那样,如果这一切是师姐计算好的,那她必然在暗中旁观! 两个师弟啊! 就这么死在她眼前了,她的心,难道就不会痛?! 她不会觉得煎熬,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我也会走。” “不过,我们分两头下山。” “你们先走,我要盯着这里,看着你们安然无恙的离开,然后,我再走。” 我哑声开口。 瞎子空洞的眼眶,注视着我。 先生能听出说谎。 他,却并没有直接将我戳穿。 “千叩,你忘了先前你五师兄说的什么了吗?初一和十五的区别!现在走,再苟活几天?”赵志林摇头,他脸色惨然。 “这……”??一时间,我却无言以对。 “师姐!” 赵志林猛然仰头,他嘶声大吼:“你好狠的心啊!” 悲怆,哭腔,仿佛肝肠寸断。 “呜呜!”齐吏发出声音,用力的指着上方。 我瞳孔微缩,顿时就明白了齐吏的意思。 老君山再往上走,还有若干道观,尤其是十六观,更闻名遐迩。 已经付出了两条命,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死守在这里,可以寻找帮手?! “离开天枢阁,去老君观!” 我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瞎子微微垂头,他没有接话。 赵志林脸色紧绷,他却先显得煎熬。 “家丑……若找了外援,天枢阁恐怕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可能了……”??“那你认为,就算凭借我们的本事能解决,天枢阁就还能存在吗?”瞎子幽幽道。 “这……” 赵志林哑然无声。 “天枢阁存在与否,是看我们是否能活着,道术,风水,算命,都不会失传。” “若死在这里,那天枢阁是一个什么模样呢?”我继而接话。 “和以前一模一样。”瞎子嘴角带上了讥讽。 内心却涌上来了一阵悲哀。 和以前,一模一样。 好大的讽刺。 是啊,看似我们学艺的天枢阁,是老君山的道观。 看似师姐正义无双,是一方名师。 事实上,背地里面我们全都被算计了,是棋子! 学道之人,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尔虞我诈,养鬼,害人。 师姐却精准的全部命中! “天枢阁,不能再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清理门户!”我斩钉截铁,字句凿凿。 齐吏猛地点头,不停的呜呜出声。 这样一来,便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本身赵志林想要简单处理一下尸体,瞎子却让他不要优柔寡断,再等,我们都躺那里了。 赵志林这才作罢。 来时六人,现在只剩下一行四人,我们匆匆走出天枢阁。 轰隆! 天上闷雷滚滚。 乌云一瞬间弥漫在天穹之上,遮住了月光。 沉重的云层,像是铅块一样,随时会坠落下来。 “暴雨走山……”瞎子的脸色阴晴不定。 我同样冒出一股心烦意乱的感觉。 老君山多陡峭,真要暴雨,石阶地滑,我们可能没问题,但瞎子就容易出事儿。 可不走的话,暴雨的阴气,会让鬼更凶! 怕是我们都活不过今晚。 “走!”我语气坚定,低声道。 一行人快速离开山门,靠着最近的山壁走去。 当我们离开一段范围后,远远望着天枢阁,才发现,夜幕中的天枢阁,竟然带着一丝幽绿色,宛若地府阴间。 我们很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那无脸鬼,并没有出现! “那个鬼东西,可能在某种情况下,只能待在天枢阁里,吃了两个人,或许会改变一些情况,但不足以完全改变,我们应该是安全的。”瞎子说道。 我微微点头。 齐吏和赵志林脸色紧绷着,对于瞎子的话,两人都深信不疑。 随着我们离天枢阁越来越远我,安全性,便变得越来越高了。 轰隆一声惊雷作响,闪电划破夜空,将山路照射的一阵苍白! 我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我发现有温泉的那个地方。 鬼使神差的,我目光就落在崖台上。 山顶,不停的有落石掉下来,可这会儿,却并没有发出吭吭声。 只有呼啸的风不停的吹着,在爆鸣,尖啸! 淡淡的绿意,却从那山洞中冒出来! 齐吏发现了异样,指着那山洞,发出呜呜声。 “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已经看过了。”我快速开口。 绿意,是阴气重,山洞里肯定曾经存在过某种东西,可白天我才找过,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马上就可能下雨了,耽误时间,对我们没有好处。 赵志林点点头,要继续往上走去。 眼见我们几人,就要离开这山洞范围。 可山坡上,却传来了沉闷的轰隆声,甚至山体都在微微晃动着。 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从高处不停的往下坠落! 我瞪大了双眼,汗毛根根倒立,头皮一阵发麻! “落石!”我惊声喊道。 随后,我拽住瞎子,快速往一侧栈道走去。 “过来!二师兄,四师兄!” 话音刚落,两人动作飞快,他们一跃而起,直接跳过我和瞎子站着的位置,到了栈道另一侧! 说时迟,那时快,那巨大的落石,从山路上滚了下来,刚好冲过我们先前所在的位置…… 如果没有及时跑了,这落石,必然要了我们的命! 倾盆大雨下了起来,豆大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都生疼,衣服一瞬间都变湿了…… 雷声滚滚,沉闷的落石声,却依旧接连不断! 这简直古怪到了极点…… 第二百九十章 老君观 若是倾盆大雨在前,那山体滑坡,落石,理所因当。 可这会儿才下雨,落石来自于雨水之前。 那么巨大的石头,和之前的碎石可完全不一样! 哗啦哗啦的雨,就像是往下倒水。 闷雷声太多,太密集,压根无法分辨,是否还有落石。 我们几人不敢妄动,在栈道上站了几分钟。 旁边的山路,甚至是斜上方的山坡,冲下来三块和先前相仿的巨石,但凡是我们行动了,怕都要筋断骨折,暴毙而亡。 “进去躲。”赵志林的声音很大,才能穿透雨水,勉强压住雷声。 他和齐吏在更前方一些,很快就上了崖台,钻进山洞里。 我拽着瞎子,随后进了洞。 在外,山洞透着朦朦绿意,在内却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充斥着硫磺味,淡淡的烟气弥漫着。 雷声依旧,大雨未停,我们四人却十分安静,只有不停狂跳的太阳穴,以及略重的呼吸。 身上的温度,以及这山洞的温度,让衣服慢慢变干。 瞎子咳嗽了一声,他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才说:“见了鬼,这老君山,都不待见我们,想我们死呐。” 赵志林和齐吏,都略显得消沉起来。 本身谢俞钢和王半城的死,就让人悲怆郁结,这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更让人压抑。 “不过,见鬼是真的,老君山会不待见我们吗?”突然,瞎子话锋就是一转。 恶寒的感觉,瞬间从脊梁骨窜起。 “风水?!”我只有两个字,却十分惊疑,甚至是震惊。 阴阳术,本身就极其特殊。 看似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实际上,本事强的阴阳先生,能算出很多未曾发生的事情,更能改变一方水土格局。 我们进了天枢阁之后,想要离开,天却巧合的打雷下雨。 雷雨没有挡住我们的步伐,山体就开始落下巨石。 这就是不让我们走?! 留在天枢阁,却要丧命! 那无脸鬼,会拿回他的全部! 瞎子并没有再提起来师姐,他只是循着声音,摸索着到了山洞前头,席地而坐,静静的看着洞外。 赵志林和齐吏两人,都垂头丧气。 时间变得很缓慢,很煎熬,分秒度日一般。 雨下的越来越凶,惊雷越来越响,几乎炸破了天。 这一夜,我们都没睡觉。 当雨停了之后,天都亮了。 我们离开山洞,这山坡显得极其狼狈,有些落石卡在树干上,有些树被撞得四分五裂,尤其是山路,坑坑洼洼。 只是雨过天晴,山间的风清爽,树皮青草的味道很好闻。 “走了,老子走南闯北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早就晓得这地方不好回来,没有什么必要难过,放弃幻想,活下去,摆脱枷锁,才是正途!” 瞎子的语气畅快的多。 再之后的山路,虽然滑了一点儿,但却没有什么危险了。 老君山的峰头不少,老君观却是十六观之首。 阴阳界有许多势力,荆州的六鬼肆,寿喜宫,澄丰观,各类道观,以及城外的天医道观…… 明里暗里,各有地域划分。 老君山距离荆州很远,管不到那里的事情,管不到那里的道观,可在其下辖范围内,任何道观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老君山都必然要管。 而老君山的人,去了级别低的道观,往往都会礼遇。 就如同当时的薛烬,张炯,祁钰等人到了澄丰观,就是上宾。 天枢阁的事情,老君山肯定会管! 山太高了,若是去坐索道,倒是上山快,只是,我们的位置,已经没办法绕行。 整整一天过去,夜幕时分,总算到了主峰之上,老君观外。 山门恢弘巨大,还有高大的台阶,通往更上方。 老君观囊括了峰顶一大片范围。 两个巨大的竖柱,立在山门前。 一侧刻着:“白志见腹,名在琼简,目有绿筋,名在金赤,阴有伏骨,名在琳札,胸有偃骨,名在星书。” 另一侧刻着:“眼四规,名在方诸,掌理回菌,名在绿籍,有前相皆上仙也,鼻有玄山,腹有玄丘。” 初看,这两块牌匾的内容丝毫不对称,不押韵。 可横匾却写着:“其道自至”。 我呼吸略重,似懂非懂,像是在豁然开朗的边缘,却又看不确切。 “多年前,我曾结交过一道友,是老君山的弟子。”??这时,赵志林开了口,他声音略沙哑。 “呜呜!”齐吏点头,似是附和。 随后赵志林往前走,到了大门前,握住门环,用力的敲击着。 这环击声,震得山林回响不断。 几分钟后,大门被推开了,是个白衣道士,他疑惑的看着我们几人,倒也显得尊重。 “贫道天枢阁,赵志林,求范零道长。”赵志林拱手抱拳。 那白衣道士若有所思,语态谦和:“天枢阁?可是山坳里那峰顶道观?” “对!”??赵志林立即点头。 “你们可认识范零监院?”白衣道士又问。 赵志林一怔,才说:“多年未见,范道长,地位竟如此崇高了?” 那白衣道士露出笑容,才说:“监院道术精湛,自是可管辖我等弟子,四位登山劳顿,大抵是步行而来,便先请几位休息一夜,明日自有人通报。” 齐吏本来要呜出声。 我知道,他心急。 我一样急,不过,只能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低声喊了师兄。 齐吏才没继续作声。 “如此一来,多谢。”赵志林要镇定的多。 这白衣道士带我们进了老君山。 这里的道观就像是台阶性质一样,我们所处的位置,刚好在一个大殿外,两边有偏殿,往后眺望,则有更高的台阶,上方还有大殿,依次往上。 白衣道士就将我们安排在入口大殿一侧的厢房里,四人,四个房间。 各自进了屋子,疲倦感顿时涌上来不少。 大家都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完全撑不住了,都没有再碰面说话,各自都没出房间。 屋内有洗手间,平时这里应该也会给游客,或者一些信徒使用,一些洗漱用品,都印着某些协会的名字。 我简单洗漱了一下,才躺上床。 这一觉,睡到了通天亮。 第二天醒来,出了房间,是另外一个道士在屋外等我们,领着我们经过好几个道殿,最后停在一个叫做琼胎宫的大殿外。 门前立着一道士,身材高大,五官方正,鬓角斑白,眉眼却威严凌厉。 赵志林瞧见他,脸上涌现喜色,那道士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显得若有所思。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关押! 赵志林走上前,先抱拳行礼。 “见过范零监院。”他语态带着一丝敬佩。 “多年不见,赵兄无需拘礼,贫道只是在观中担任了一点职位。”范零的目光落至赵志林身上,显得十分谦和,同样有种老友相见的喜悦。 赵志林却面露苦涩。 “守山弟子通报,说你带着门人,连夜上山,看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范零神态谦和,问道。 赵志林才点点头,他先介绍了我们几人的身份,这才将天枢阁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关于说那鬼来历的时候,赵志林默了片刻,如实讲了一遍。 包括对那鬼的揣测,对师姐的揣测,都无一隐瞒。 一时间,范零却眉头紧皱,眼中都是思索。 “你的意思是,天枢阁主收你们为徒,是借你们之身养命,再借你们这小师弟之身,将命数归拢,最后,本来是让你们小师弟携带着一身命数,单独回到天枢阁内。” “结果阴差阳错,他将命数归还给你们,带着自身之命回山,你们便遭遇了那鬼的屠戮?”??范零的归纳很客观。 瞎子咳嗽了一声,点头说:“是这样的没错,我等上老君观,就是想恳请老君观出手,替我们清理门户,更是替老君山肃清危险。” 一时间,范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沉思。 赵志林没有吭声,在静静的等待着。 几分钟后,范零才说:“我可以带几个弟子同你们去看看,不过,你们这小师弟,要留在老君观。” 范零抬起手来,指着我的脸。 “为何?”赵志林脸色微变,显得不解。 “他身上,有鬼气,很浓郁,很厚重。”范零再道。 我眼瞳猛地一缩。 鬼气? 这不可能啊,魇尸魇鬼的魂,早就离开了我身上,对付吕纱的时候,魇尸更彻底留在了吕家,我身上绝对不会有什么鬼气。 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若真有的话,那赵志林,齐吏怎么会没发现? 赵志林露出微微惊色,他立即看向我,眼神带着审视。 不过,他并非是审视我,只是在排查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很快,他眼中露出迷茫不解。 齐吏呜呜两声,快速的摇头,还在摆手。 意思是,他一样没发现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瞎子突然说了句:“千叩,你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坏事,本来你是当局者,可现在你是旁观者了,阁内,你派不上什么用场。” “事情有因有果,那命数分开,从我们几人身上开始,自要从我们几人身上结束,你如此在意山门,待在这里,保全自身,等一应问题结束后,还能重振天枢阁。” 瞎子这一番话,有理有据。 赵志林和齐吏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 “赵兄,你们几位就在这里稍等片刻,等我送这陈千叩去另一个殿,那里还有别的弟子,可以陪同他。”范零说。 我心里其实是反对的,更有种郁结烦闷的情绪。 只是,问题不在瞎子,还有赵志林等人的看法上。 我和他们解释没用。 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 鬼气? 到底哪儿有鬼气? 范零朝着台阶上走去,我稍一迟疑,只能跟上他。 不能闹出其他乱子,万一导致老君观不帮我们,那麻烦就大了。 走到琼胎宫右侧,有扇门,过去之后,便能瞧见台阶,同样更高的道殿。 阳光变得更为耀眼夺目。 “范监院,你是如何看出我身上鬼气的,应该如何拔除?” 我实在感受不到鬼气存在,只能低声问范零。 范零默不作声,并没有回答我。 顺着台阶往上走,远远的,又能瞧见一个大殿,可之前走过的道殿,或多或少都能瞧见一些道士,这大殿外却空无一人。 远远的,就能瞧见牌匾上写着几个字。 “司刑。”??天枢阁始终是太小了,因此,很多该有的都没有。 道士犯错,自有刑罚之地,寿喜宫有刑戮室,老君观自然也有司刑殿。 等到了殿前,范零忽然指了指大门,示意我往殿内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升上来一股浓郁的不安,心跳都变得紊乱。 “我并没有什么问题,更不是什么恶道,范监院要让我待在司刑殿,是否有些小题大做?”我沉声开口,却并没有往前走。 范零眼神平淡,他眉毛很锋利,像是一柄小刀。 那四四方方的脸,更给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 霎时间,司刑殿内居然走出来了两列道士,共有八人! 不好的念头,猛地涌现上来。 “等天枢阁被理顺后,赵兄,以及你其余几位师兄,自然会来见你,我们会弄清楚你身上是否有问题。”??“眼前此刻,你需要留在司刑殿。” 范零更为古井无波。 那八个道士,瞬间分散开来,并朝着我逼近! 我根本没办法反抗,人太多了。 再加上这范零实力远超于我…… 动手,自己就成了跳梁小丑! 只能是让他们将我扣了下来。 范零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将我关押在什么地方,他便转身离去。 那八个道士,有两人压着我,另外六人保驾护航,将我带进了司刑殿后。 殿后并不是什么屋舍院子,居然是一块巨大的空地,摆着许多木笼,铁笼。 地面上全是深刻的符纂,一股浓郁的正气在此间弥漫。 我脸色再变了变,他们却还是不由分说的将我关入了一个木笼里边儿。 阳光晒得人脸都发烫。 这木笼的大小,约莫是两米多高,两米多长宽,虽然不怎么逼仄,但却很压抑。 多少,还有一丝侮辱性的气息…… 尽量屏息凝神,我收起杂乱的想法,在笼子里盘膝打坐。 只是,一时间静不下来心。 身上的鬼气是其一,担心赵志林他们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我没有同行,我就放不下来心。 老君山能靠谱吗? 看上去,他们有些过于严苛,过于自信了一些,才会直接关押我…… 时间过得很缓慢,我四扫了这空地上所有的笼子。 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被关押! 有的木笼里,摆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或是一口小棺材,或是被布裹起来,似是人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穿着道袍的道士。 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显得很感兴趣。 忽然,我感受到了另一股注意力,从我们刚才来时的方向传来,一样落在我身上! 我立即投过去视线。 入目所视,瞧见的却是一个道士,他穿着一身黄衣,给人一股浓烈的阴柔感。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他眼拙 那黄衣道士身旁,还有一个道士,就是先前压着我进来的八人之一,两人正在聊着什么。 按道理,这距离其实很近,我却无法听到他们的交谈。 甚至他们是上风口,我是下风口,此刻又有风,依旧听不见声音。 对! 我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地方都是木笼,格外空旷,被关押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绝非是无人说话,是符! 道符之中,有星罗万象,诛尸灭鬼,镇宅辟邪,只是片面之上对道士的认知。 雷法,是一种特殊的术法。 圈地为牢亦是另一种。 这老君观,必然就用了这种法子。 我放弃了窃听,只能盘膝静坐,任由远处那道士对我打量,交谈。 没过多久,他就走了。 天色越来越暗,按照时间上来推算,瞎子,赵志林,齐吏,应该带着范零以及其余帮手道士,接近了天枢阁。 风,呜咽的吹着。 月亮出来了,开阔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星月的光辉璀璨。 纵然是心急,现在却只能镇定下来,等一个结果。 视线中忽出现了一道身影。 片刻间,他就停在了我所关押的木牢外。 一身红色道袍,颇有种惊心触目的感觉。 他脸上带着一张面具,身材笔挺,却白发苍苍。 咯吱声中,锁被打开,沉闷声中,木牢门扇被拽开了。 “你,就是陈千叩?” 话音入耳,同样苍老。 我觉得不解。 其实这老君山的一应事情,都让我摸不着头脑。 范零对赵志林的态度很不错,能看得出来两人是旧友,他对我的行为却很霸道,不由分说就直接关押。 他眼神更毒辣。 看出来了我自己都不觉得有,赵志林,瞎子,齐吏都没发现的鬼气。 而这老道,就更莫名其妙和古怪。 首先,道观中的红袍不是谁都能穿的,这代表了崇高的地位,基本上,真人紫袍,真人之下,就是红袍,必须是长老级别的人物。 而且,一般情况下,长老也不会随意穿红袍。 一个长老,半夜来找我,所为何事? “弟子是。”我拱手抱拳。 木牢被打开,那不知道存在何处的符文,自然派不上用场。 “嗯,出来吧,司刑殿的守殿道士同我讲了你的事情,监院今日出了些纰漏,或许错看你身上的问题了,嗯,他刚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闭关,感知受了些影响。”红衣老道语态带着一丝歉意。 这本让我内心略欣喜。 原来如此? 可下一瞬,我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面具挡住老道的脸,我看不见他的面相,可他的声音,略带着一丝细声和飘忽。 从声音来分辨,他这番话,是有问题的。 撒谎?那他哪儿撒谎了? 守殿道士没找过他?范零其实没有出问题? 前者,就是他主动来帮我。 那是从何处知道我的事情的? 后者……就是他污蔑了范零! “陈千叩,快出来吧,嗯,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他又道。 这一句话,他的语气就变得极为正常了。 只是内心的警觉,让我觉得总有些什么问题…… “嗯?你怎么不出来?”红衣老道又问。 “道长,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呢?”我问。 红衣老道安静了一瞬,面具仅仅两个小孔,那眸子显得十分深邃。 这一次,不光是要仔细听他的声音,我更看着他眼神。 “呵呵,倒不愧是天枢阁,阴阳术和道术同修的候选传人。”红衣老道语气带着一丝赞叹,才说:“我老君观候选道士,一位师侄要见你。” 声音,没问题。 眼神,没问题! 我顿松了口气,这就能看出来,红衣老道先前撒谎的点,其实就是那候选道士要见我,绝非是守殿道士找过他。 这一下,我却又觉得迷惑不已。 因为,我不认识老君观的候选道士啊!? “走吧,陈千叩。”??红衣老道做了个请的动作,算是礼遇有加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钻出了木牢。 待了整整一天,这地方,真让人压抑。 此刻,我却瞧见其余那些牢中,那些被关押之人的眼神,显得极为兴奋,甚至还有期待。 这种眼神,更让我不适。 “这边儿。”红衣老道指了指方向,却并非是离开这片区域,反倒是更往深处走。 “呵呵,上殿有个地方和这里是打通的,我那师侄,正在那里等你。”红衣老道又说。 我才恍然大悟。 一路往前走,经过了许多个牢笼。 “范零担任监院后,恪守观规,你瞧见的鬼物,或者尸体,都是老君山下曾为祸过村民百姓的,至于那些穿着道袍的道士,则是山间野道,或是害人,或是妄图窃取老君山中道观传承,便被关押此地。” “呵呵,他今日是真的走眼,虽说天枢阁来求援,遭遇厄运,但你怎么可能身藏鬼物,贫道也未曾从你身上看出什么蹊跷。” “关押你一天,实属是老君观失礼。”红衣老道同我搭话。 我摇摇头,笑了笑说:“既然是误会,能解开就无碍了,等见过那位候选道长,我还是打算跟去天枢阁,我对几位师兄,着实有些不放心。” “呵呵,自然无碍,陈道长想去哪儿都去得。”红衣老道又说。 这一眨眼,便经过了所有牢笼。 这片空地走到了尽头,紧贴着一段山壁,而山壁上又有台阶,往左边儿延展而去。 那山壁右边,一大段无路的峭壁后,能瞧见远处上方还有宽阔台阶,是通往另一个道殿。 左边,完全相反。 并且因为山壁的弯折,也瞧不见那边的情况。 “请。”红衣老道说。 我走上左边儿的台阶,莫名的却感受到了一股微微的凉意,若有若无,还有一股血腥味。 只是红衣老道走得急,让我无暇多想其他,只能往前走,不然就挡着他的路。 台阶绕过一侧山壁后,就成了一段从山壁上凿出来的石路,边缘还有栏杆。 石路的尽头,又是一个崖台,崖台外就没有任何路径了。 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石路边上,他并没有上崖台。 月光映射在崖台上,浓烈的冷意,呼啸而来。 在风水中,这冷意,又是死气! 我驻足停下,没有往前。 我认出来,他是谁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谦恭有礼,铿锵有力 一身泛黄的道袍,虽然很高,但是他身上透着一股强烈的阴柔感。 “人,给你带到了。”红衣老道笑了笑,说:“那你们两人有什么,便聊一聊,我去下边儿看着。” 虽说,候选在某种名义上,级别要高过红衣道士。 但事实上,红衣,是一个道观的长老级别,即便是将来要继承观主之位的弟子,都不可能对红衣级别道士,表现的高高在上。 甚至,应该行晚辈礼。 红衣老道如此没架子,甚至有点儿谦卑,只有一个缘由。 这候选不光是身份问题,他还有其他不简单的地方! “鄙人陈千叩,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我拱手抱拳。 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此前,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一遍了。 “白廊。”简简单单,两个字,那阴柔道士的视线落至我脸上,他微微抬起头,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不认识我。”白廊说。 我微皱眉,的确,我不认识他。 他的架子,比那红衣老道高,比范零高,我并不喜欢这样被人对待。 “我放了你出来,你不该对我说声谢谢么?”白廊忽然又说。 我沉默片刻,才说:“谢谢。”??“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白廊微抬手臂,是示意我看那崖台。 没等我答话,他呵呵一笑,说:“执刑崖,这司刑殿关押的所有恶贯满盈道士,最终都会送到这里,执刑崖下,已经有数之不尽的恶徒了。” “监院,就是执刑崖的长老,他将你送入司刑殿,代表你有很大的问题,甚至,有可能会被送到这里!”白廊朗声说道,他阴柔的话音,显得十分高亢。 我脸色微变,心头涌上来一股惊疑。 默了片刻,我才回答:“是范监院错看了,那位长老已经同我解释,就是不知道,白道长为何要帮我。”??心里虽说不适,但他们的确放我出来了,还说了这些事情给我听,我应当要道谢,而我更想知道,他们帮我的缘由? “荆州之地,陈道长的名头不小,或褒或贬,都有之,我是听过陈道长的。”??“所以,我帮你。”白廊回答。 我一怔。 白廊,居然去过荆州? 我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而除了澄丰观,我接触多的,就只有天医道观。 在吕家的时候,我倒是接触过一些其余道观。 冷不丁的,我就想到了寿喜宫! 善意? 不过很快,我就否定了,白廊不可能是寿喜宫的人,若他们那么大的本事,在老君观都有了人手,还是候选这级别,那他们根本没必要搭理我。 “呵呵,那困扰天医道观多年的义镇,最后还是被解决了,我听说,陈道长在其中,起到了一些作用。”??“此后,那么多道观都忌惮的吕家,居然也是陈道长解决的,赫赫有名的荆州三仙是你的师兄,他们是天枢阁的人,这我知道,只是可惜,荆州三仙只剩下两人,还是两个残疾。”??只是,这一下子我听不明白了。 前边儿,他对我是褒奖,赞誉。 这后边儿,话语中多少带着一丝丝对赵志林,齐吏的羞辱! 若是说好话,为何羞辱我师兄? 白廊的话音,还在继续,说:“我那好哥哥,张炯,往来是心直口快,是个行侠仗义的好道士,结果,却次次在你手中受挫,闻他说,还被你抢走了重要的法器,地印,虽说你拿去镇住了旱魃,但萤火枝你抢走了,并未交还给天医道观。” “嗯,他此前同薛师弟,一同来过老君山,薛师弟好啊,谦恭有礼,却也铿锵有力,更是个好道士。” “我前几日听说,薛师弟失踪,似是同寿喜宫有关。” “嗯,陈道长,在荆州得罪了那么多人,六鬼肆被你来回杀了个对穿,这的确令人佩服,甚至还发现了薛家同六鬼肆,以及寿喜宫的钩连,使得薛师弟大义灭亲!” “这不由得让人揣测,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做了那么多事情,居然没有被寿喜宫追杀,没有被六鬼肆追杀,反倒是那薛师弟,失踪了?” “张炯师兄和我聊天时,他推断,你会不会有问题?” “因此,寿喜宫特意将薛家出卖给了你,因为他们知道,就便是拿捏了薛家,却也拿捏不到薛师弟,甚至薛师弟就连大义灭亲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你就不一样了,小观出生,渴望薛师弟的命数,在众人眼前强夺取一次。” “寿喜宫,简直就是你的宿命之地!”??白廊这一番话,字句凿凿。 我听得,身上都起了一阵白毛汗! 不是因为他揣测出来了什么。 人,行得端,坐的正! 我警觉的,是他说这番话的意图! 他和张炯,和薛烬,是好友! 张炯时常和他有联系,他自以为是推断出来这么多东西,他如此高高在上。 那他,想杀人! 这司刑殿的执刑崖,他还刻意给我解释那么多! 这,就连上了! 他自认为我是一个有问题的人! 恰好,范零将我关押在此地,就给了他机会! 骗我,以为是他让我脱困,实际上,是让我到这地方,任由他宰杀! 我陡然转身,顺着山壁上的路,朝着台阶方向奔去。 “哼,被人道出隐秘,你就想逃了吗!?你逃得掉吗?!这里,是老君山,老君观!” 阴柔的叱喝声中,一柄铜剑,竟从下方骤然袭来! 那铜剑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威势极大,极凶! 红袍道士的道术,已然能做到内敛! 我手袖猛抬,挥动间三柄铜剑齐刷刷射出!叮叮叮的声响中击中那铜剑,让其偏离方向撞击在了山壁上,最后坠下! 红衣老道并未出现,可我晓得,他就在拐角的位置等着我! “说出薛师弟被你们抓走,藏去了什么地方,我可以做主,让你的魂魄去投胎,只是将你的尸身交给天医道观!” “这执刑崖当做你的葬身之地,不会冤了你。” “若是抵抗,便受执刑崖刑罚之苦,再抽出你生魂,以雷法拷问!你自己也学过雷法,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作恶多端,就要有受罚的觉悟!” “陈千叩,我帮你“赎罪”!” 白廊字句铿锵,他手一甩,便持着一柄软剑,黄袍随风凛冽,虽说他气场阴柔,这一霎却显得威风八面!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尔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说了这一句话! 白廊该知道的,明面上的,他都知道。 薛烬的大义灭亲,自裁,的确可以抹掉一些事情,而怎么断定薛家,只能全凭各人。 他是张炯好友,和薛烬认识,关系不浅,他偏颇薛烬,理所当然。 因此,无论我怎么解释,在他眼中肯定都是狡辩。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红衣老道封路,就是要杀我! “冥顽不灵!” 白廊双指压住软剑,骤然往上一划,剑身瞬间绷直,发出一声轻吟! 双腿猛地往前一跃,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朝着我扑来。 我毫不犹豫,拔出血锈铜剑,迎了上去! 铿锵声响中,火花迸射,我只觉得虎口一阵震颤,剧痛,剑险些脱手而出,白廊却显得无比轻巧,那软剑轻颤之余,竟然卷曲起来,避过血锈铜剑的剑锋,像是蛇随棍上一般,刺向我手背。 我陡然一个旋身,甩出三把青铜剑,直射白廊面门! 白廊面不改色,甚至没有后退,软剑快速横于面前,一抖之下,抽中青铜剑,将其打落! 威势不减的软剑,啪的一声抽打在我胸膛处。 大力瞬间涌来,我感觉胸口就像是被一根钢条猛抽了一下似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一破落小观,师长养鬼,甚至屠戮门下弟子,倒也怪不得,你这弟子实力低微!候选这两个字,落在那天枢阁,当真是辱没了!”白廊显得高高在上,对我蔑视万分。 我心头猛的一沉,胸口有种闷气涌来。 我个人的问题,是我个人的。 师姐的问题,是师姐的。 白廊却直接侮辱天枢阁,这太过狂妄了! 只是,他的实力的确强劲,我不是他对手。 眼前,则只能保命逃生! “上台一黄除不详!中台二白护身宅!下台三清斩妖精!”清冷的喝声在执刑崖前回荡。 四肢百骸涌上一股灼热,翻滚的五脏六腑都镇定下来! 我双手自腰间垂下,一手持着一枚铜针筒子,另一手,依旧是血锈铜剑。 “哦?这就用了催动潜力的道术?陈千叩,你的弱,着实让我惊讶!” 白廊一脸淡然,还有一丝丝讥讽。 同时,他眼中却浮现了一抹冷意,又道:“那看来,你没少用邪法,才能伤了薛师弟,从张兄手中夺物!” “那可能你高看了张炯和薛烬两人的本事,我并不否认,你实力强劲,不过,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老君观,想杀我的,怕是只有你吧?”??我这句话直接果断! 缘由简单,范零对我没有杀意,只是扣押了我,作为监院,他没有必要用下三滥的招数,这里更是老君观,一旦对我动手,就代表了老君观的态度! 此刻,老君观的态度,是要帮天枢阁的。 白廊或许找过老君观的上层,那些道士年岁更大,他们的分析更敏锐,更能洞察问题的关键,绝对不会就那么站在天医道观的一头。 正因此,白廊才会选这样的时间,用这种方式将我放出来! 语罢的瞬间,我没有再等白廊出手,抖手之下,铜针猛然射出。 身体一旋,腿鞭抽出! “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 “……”??“……”??咒法顷刻间脱口而出,铜针爆射出黄芒。 白廊挥动软剑,叮叮叮的声响中,铜针被击飞,他依旧没有后退。 我纵身往前一跃,收起针筒的瞬间,血锈铜剑刺出! 这同时,另一只手在剑身上猛地勾画! 符咒成型的瞬间,我左手掐出手诀。 雷法五花八门,天地风云水,不同的雷,便有不同的效果! 上一次在义镇,我为了逃出来,借天雷,诛凶尸。 此刻,我是强行引雷!引云雾中的藏雷! 老君山上云雾缭绕,这执刑崖下方,都有飘绕的白云雾气! 恰巧天时地利!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血锈铜剑上密布细小电蛇! 白廊双目骤然明亮起来。 “稍微有点儿意思了,不然,我都没有兴趣碾死你这样的外道。” 软剑往腰间一甩,竟直接没入他道袍中,剑柄在腰身处扣紧。 他双手同时掐出诀法,却并未念咒! 我一剑,就要刺中他胸膛。 不过,我未曾下死手,并没有刺心脏。 他双臂挥动下,掌心往前一合! 手直接接触血锈铜剑,丝丝缕缕的云雷发出噼啪声。 崖下的云雾瞬间翻滚起来! 正常情况下,雷法天克尸鬼,一旦碰到人,那就和触电一样!白只不过,白廊并没有受伤! 轰然一声闷响,是白廊掌心处爆发出一团红意! 接连不断的砰砰声。 血锈铜剑瞬间变得一片焦黑,甚至把手位置一阵滚烫,我只觉得掌心刺痛,闷哼声中,只能连退三步,剑柄脱手而出! 双手微微发颤,掌心变得焦黑。 白廊轻蔑的冷哼一声,手随意往台阶外一甩,血锈铜剑应声坠落执刑崖,消失在了云雾中。 “弱。” 他眼中的兴趣,变得失望起来。 我额间冒了汗,掌心的刺痛依旧不减。 他用的,是掌心雷! 某种程度上,瞬发的掌心雷,意味着极高的道行。 实力……被完全碾压了。 我呼吸略急促,死死的盯着他,思绪转动的却极快! 我并没有觉得,道法不如他会颓然。 年纪上,他大了我少说十几岁,只是装扮的素雅。 其次,老君观的规格本就比天枢阁大,候选的实力必然更高。 我只是在想,实力单方面被碾压的情况下。 应该怎么逃脱生天! 肯定不能在这里拖延,那会被杀! 来路有红衣老道,实力绝对高过白廊! 扭头,我瞥了一眼这石路外。 虽说我们正面上来一直有台阶,但石路外,同前方的执刑崖外一样,是云雾飘绕,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对你,不太有兴趣了。”??“我倒数三下,束手就擒,否则,便是抽魂拷问!”??白廊下了最后通牒! 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朝着旁侧,骤然一跃而下! 带着湿润的云雾,瞬间抽打在我脸上。 那一瞬间,白廊震怒! “陈千叩,尔敢!” 第二百九十五章 坠崖! 怒声在云层中回荡。 而我并没有真的坠崖,落下石路的那一瞬,我手抓住石路边缘,身体往里一甩! 这石路本身就是从崖壁中开凿出来,下方是悬崖没错,崖壁上,却有着大量的凸起岩块。 我双手抓住两块岩石,教踩踏在凹陷中,快速的朝着下方缩去! 白廊顷刻间反应过来,他拔出先前收起的软剑,一剑朝着我斩来! 柔软剑身,这一瞬绷直无比。 铿锵的金石碰撞声中,火花冒起好大一串! 身后的风,格外冰凉。 岩壁更是如此。 那种随时会坠崖给人的失重感,挑战着人心理素质的极限。 我速度很快,白廊并没有抽中我,已然没入了崖壁的云层中! 本身这就是天黑,视线受到极大程度的干扰,云雾的存在,更是一种隐蔽。 嗖!嗖!嗖! 是三柄桃木剑,几乎从我擦身而过! 再下一秒,崖壁上竟然多了一道黄袍人影,那白廊,居然这样都追了下来! 按道理来说,他只是知道张炯说的事情,凭借自己的判断,认为我有问题,可完全不用做到如此冒险! 非要和我不死不休啊! 雾气中,月光就变得无比朦胧。 白廊的面貌愈发阴柔,眼神中逐渐多了一丝其他的情绪。 是恨意! 这恨,又是为何而来!? 白廊的速度飞快,我便不敢减慢丝毫速度,一眨眼,得从石路上下来得有三四十米了,完全瞧不见执刑崖的存在。 这时,白廊稍稍慢了一些。 他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我。 ”薛师弟,是个少见的,有资质,又和我投缘的同道。” “他比张兄更少见!” “说出他的下落!”??白廊语气中的威胁,愈发浓重! “因此,你这般恨我?!”我冷声回答。 白廊的脸色微变。 似是我说出恨这个字,让他恼羞成怒。 下一秒,我瞳孔紧缩。 因为从相格上,我看出来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居然……” 我话音未落,白廊神色再变。 他忽然抬起手,双指竖起! 他再甩手而下,袖口中青铜剑密密麻麻攒射而出! 那一瞬,少说十几把铜剑,直逼我手脚,面门而来! 白廊半个身子,都变得单薄瘦弱不少! 他本身就是那般削瘦,是身上法器过多,才看起来宽大。 “你可以死了!” 话音的阴柔,瞬间变强了数倍。 下一秒,白廊微微动唇,是咒法在呢喃。 我快速在崖壁上闪躲,叮叮叮声响中,剑不停的刺在岩壁上,渐起大量石砺! 下一秒,插在岩壁上的剑,瞬间闪过细密的电蛇! 竟是白廊将雷法用在了这么一大片剑内!比起我刚才的一剑藏雷更为高明! 霎时间,这涌动的细密电蛇宛若成了一张网。 那些剑密布于我身体左右,上下。 网,便直接将我笼罩其中! 酸麻的感觉顿时覆盖全身。 手脚本来攀附在凸起岩石上,这一霎脚脱离了石缝,手也没抓住岩石,整个人直接失重往下坠去! 我骇然失色,一时间,却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化解眼前的死局! 陡然,白廊身体倾斜,竟是俯冲一般逼近我。 他动作果断的惊人,速度更快得惊人,在我坠下之前,就抓住我肩膀,我身体重重撞击在崖壁上。 白廊冷冷“哼”了一声! 一手拽着我,另一手一撑一撑,往上爬去。 “若非我点头,你岂有死的资格,先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老老实实交代出来吧。” 他话音极为阴柔,并没有看我。 麻意笼罩着身体,我根本无法再做什么。 眼见着白廊就要回到执刑崖,我们正要脱离云雾。 可就在这时,怪诞的一幕发生了。 白廊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我发现,执刑崖上多了一人,正是之前那戴面具的红衣老道,他低头俯瞰着我们。 “白师侄,速速上来,你胆量太大了,这陈千叩,真跳崖也就罢了,毕竟只是天医道观的事情,我们插手,并不代表要真做完善,那天医道观比不上老君观,你的安危,比他们十个候选都要紧要,若让真人晓得了,你要被禁足数年。”??红衣老道语气严肃。 白廊却依旧一动不动,显得分外古怪。 “白师侄?”红衣老道语气中带着催促,显然,白廊下崖这种举动,让他无比担忧。 突然,白廊的手松开了。 他先松开了我,随之,松开了攀附的岩石。 身体一晃,竟然朝着后方倒去! 那感觉和我一样,被雷法伤到,失去了行动力一般! “白师侄!”红衣老道大骇,纵身,直接跃出石路。 巧合且古怪,我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不过恰好手脚卡在几块岩石中间,并没有掉下去。 毕竟红衣老道和我们距离还远。 毕竟他不像是白廊先前对我下手一样,提前能预知我会掉下去。 因此,红衣老道并没有追到白廊。 白廊直挺挺的坠下崖壁,消失在云雾中…… 安静。 至极的安静。 红衣老道追到我所处的位置时就停下来了。 因为再追下去,也已经无用…… 面具,从他脸上坠落下来,咣当一声砸在崖壁上,丁零当啷的滚了下去。 曝露在我视线中的脸,十分可怖,像是被火焚烧过,又像是被热油烙铁灼烫过。 皮肤似融化了一半的蜡油,油光油光,眼皮只剩下薄薄一层,眼珠不停的眨动着,汗珠,从他的额头一滴一滴的往下渗。 每一颗都清晰可见,宛若黄豆大小! “你!做了什么!?”??红衣老道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甚至是凶狠! 他的低吼声,宛若一阵闷雷在耳边炸响!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我十分艰难才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后脖颈瞬间被擒住,我直接被红衣老道拽上去,落在石路上。 他手指摁在我脖颈一处位置,眉目紧锁,瞳孔又微微一缩。 低头,再度看着石路下方的崖壁,他愈发显得阴晴不定起来。 片刻,红衣老道的手掌,重重击打在我脖子上。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褫夺 安静…… 落针可闻的安静…… 勉强睁开眼,入目所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宽阔的大殿中。 四墙高耸,中央往里拱起,房梁粗大,内瓦透着一缕缕微光,光源来自于左右两边,靠墙的烛台。 幽幽燃烧的白烛,给人一种心静神宁的感觉。 大殿正后方,则是一个六七层的台阶,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台阶前,他身后是一尊巨大的雕像。 那雕像是用泥巴塑造而成的,没有经过漆料,却依旧显得十分恢弘,庄严。 雕像前那人,一袭紫色道袍。 我竟然看不清他的脸。 当实力强劲到一种地步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有一种气场,那种人,即便是阴阳先生都看不穿,捉摸不透。 “意思就是,白廊是为了天医道观那两弟子,违背了山门训诫,妄自插手司刑殿的事情,此子负隅顽抗,依旧被白廊擒获,可白廊眼见要上石路,却莫名其妙的坠崖?”那紫袍道士语态平静。 只是,平静无法形容一个人的情绪。 强劲的实力,足够隐藏很多东西。 “是的,真人。” 红衣老道汗珠依旧不停的往下掉,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三长老,你,可曾撒谎?”那紫袍道人问。 红衣老道猛地摇头。 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没穿衣服,脱得干干净净一般。 “你,可曾如同白廊所说那样,和寿喜宫有勾结?”紫袍道人语气很淡。 红衣老道面色微微一凛,便陡然扭头看我,神色万分警惕肃然。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他语气质问。 我没回答红衣老道,因为那紫袍道人的注视,让我无法分神。 好似稍稍一丝怠慢,就会被万箭穿心。 “我……和寿喜宫无关……”喘息着,我一字一句,咬牙回答。 先前雷法对我造成的束缚,伤害,直到此刻才完全消失。 “你可养鬼?”??那紫袍道人突然又问。 “没有……”我声音更沙哑了。 “嗯。”紫袍道人若有所思。 虽说他一直盯着我,但怪异的是,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瞧见一双眼珠。 那眼珠泾渭分明,有着非同寻常的澄澈和干净。 正常情况下,这种干净只存在于孩童。 这紫袍道人却不可能是孩童。 那就是非正常情况了,人若是接近返璞归真,眼神就会褪去浮躁,重归初生。 这紫袍道人,能被称真人…… 恐怕,他就是这老君观的观主。 紫袍预示着身份,同样彰显着实力。 “真人……不能信此子,我眼睁睁瞧见白廊下去擒他,结果,到了那石路旁边儿,白廊硬生生坠崖!”红衣老道立即说道。 “你,在质疑我?”紫袍道人语气依旧平淡,他说:“对老君山另一道观候选,用出我亲传的雷法,是白廊应该做的么?” “你将这陈千叩拽上来的,应该知道他失去了行动力,若非我先前点过穴道,放出余雷,他四肢百骸的经络,都会被灼伤,失去道行,从此成一个废人。” “我……”红衣老道脸色一变。 “可范零监院说过,此子身上有鬼气,他没说实话!”红衣老道硬着头皮回答。 “这的确是个问题。”紫袍道人情绪没有波澜。 两人的对话,的确是在讨论我是否有问题。 可紫袍道人的情绪太淡了,不禁让人觉得,他丝毫不担心白廊的生死? 白廊,可是坠崖了啊! “范零不会胡言乱语,然而此子也未曾骗人,天枢阁香火鼎盛的时候,在老君山一样有一席之地,我们应当慎重。” “嗯,陈千叩,你便留在老君殿,等候范零回来了,看他如何说你,届时你天枢阁什么情况,一样能知晓。” “若你有问题,那你要为白廊之事,做出一个交代。” 紫袍道人先前的话,是对红衣老道说的,后边儿两句,则是对我。 紧跟着,他又看向红衣老道,说道:“三长老,你去带领其余几个长老,再调遣一些弟子,下执刑崖,找找白廊吧,他身上有我的保命之物,不会丧命,不过,他也会吃不少苦头。” “另外,找到他之后,送上静思峰,三年不可外出。” “这……”那红衣老道面色大变,不安的说:“真人……责罚,当真如此重吗?入了静思峰,山门规定,则卸掉所有观内职位,白廊,就不再是候选了……” “白廊……他或许冒失了一些,可他没有大过啊!还请真人斟酌!” “三长老,你的心,未免偏颇的有些多了,你既要质疑本真人,又要替我做决定了么?”瞬间,紫袍道人的语气,威严了十余倍,他看红衣老道的眼神,同样有了变化。 我形容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总归,红衣老道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久久没能起来。 他最后是勉强挪动着双膝,以跪姿出了大殿,狼狈到了极点。 紫袍道人的眼神,再度落在我身上。 我慢慢的坐起身,喘息稍稍平复。 再站起身后,我拱手抱拳,低声道:“谢真人观主。” “我,并非是因为你而责罚白廊,他早已失去了候选的资格。”紫袍道人回答。 “我知道。”话音略粗哑,我继续说:“是因为观主对天枢阁的尊重,让弟子道谢。” “我亦知道,为何白廊被褫夺候选封号。”??我这句话,瞬间让那紫袍道人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杀机。 “是吗?” “那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辱了我老君观的名声,即便你是天枢阁的候选弟子,也应该在执刑崖受刑。”紫袍道人这番话轻描淡写,却让我身上起了一连串细密的鸡皮疙瘩。 “弟子……不敢胡言乱语。”我低声回答。 “你,是敢的。”那紫袍道人语句,竟稍稍有了情绪,道:“否则,你不会胆大包天,告诉我你知道,你,想威胁本真人!” “胆大心细,天枢阁有这样的弟子,令人意外,不过,你会很容易死。” 第二百九十七章 紫玉 我额间的汗珠未曾减少,变得更大一颗。 不过,我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游离,还是和紫袍道人对视。 “嗯?”??紫袍道人的眼睛微眯。 忽然,我就瞧见了他的眉毛。 随后,我发现能看见他整张脸了,是他对我的戒备下降,那种无形中的压力减少。 只不过,依旧仅限于我能看到他,不代表我看得出来相格命数。 “你,果然很大胆,你是故意的?”??紫袍道人眼眸多出了一分欣赏。 我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并没有接话。 这紫袍道人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我的确是故意的。 白廊的面相有问题,夫妻宫的位置,阴黑覆盖,夫妻无缘,这面相就能对应命理,更能看出来日支被冲撞。 这种情况下……就面临一个十分难以启齿的问题。 白廊……可能有龙阳之好。 本身白廊过于阴柔,甚至,他在对我动手的时候,曾有一臂再挥出大量铜剑后,显得很瘦弱。 我开始觉得,可能是他身上法器太多,可他擒我上来的时候,身体有过接触,他只有那一条手臂瘦弱,另一手臂健壮有力,身上其余地方更没有装那么多法器。这就意味着,他月支也被冲撞。 这三种相格结合起来,加上他对薛烬的那些言语,对张炯的言语,基本上就能判断,他对那两人,不是简单的同道情绪,藏着更隐晦的东西! 紫袍道人褫夺了白廊在老君观的一切,他对我的言语,侧证我所推断的全是真的! 老君观,当然不会由这样一个人接管,那这道观必然乌烟瘴气,龙阳甚至比喜尸更可怖,更令人厌恶。 我说自己知道,更并非是威胁这紫袍道人。 而是想他知道,我不简单。 天枢阁这一脉不简单! 不简单的人,往往不会有那么多问题。 我希望他能帮我,同样,我会尽我所能,帮到老君观。 “的确有些意思,只是,范零说你身上有鬼气,你天枢阁的事情,我听一些弟子讲了,你们倒是豁得出来,为了寻求援手,放弃了颜面。”紫袍道人拉开了话题。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情绪,怔了片刻,才略苦涩摇头。 “若山门道观都倾覆了,颜面,还有什么作用?”??“五位师兄,二十多年养命,我,二十多年养命,师姐想做什么,无人知晓,其实,她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会听她的,可,这不代表她能将我们几人的性命任意取之!” 话音至此,我眼眶微微泛红。 “这番话,倒是不错。”紫袍道人说着,他看我的眼神,忽地凝实不少,再接着,便轻咦了一声。 “你这命,飘忽不定,不过……”??我其实还觉得有些迷惑。 飘忽不定?不应该啊。 我将夺回来的命数填回自身后,老道士就看出来了,我是上清命。 这紫袍道人的实力,绝对高过老道士,他会看不出来我是什么命数? 突然,紫袍道人往前踏了三步,从台阶上,到了我面前,手,按住了我头顶! 那股庞大的压力,瞬间让我跪倒在地。 紫袍道人再抬起手来我,出现在他掌心中的,赫然是一道符! 那符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字,只不过,我还没看清楚,就嗖的一声缩了起来。 再接着,一道黑烟猛地滋生,符居然消失不见了…… 我感受到了一股薄弱的鬼气,萦绕在四周! 这,就是范零说的鬼气? 真的有!? 可他是怎么出现的!? “倒是有意思。遮掩了你身上的命数。看来,我晓得白廊为什么会突然坠崖了。它在护主。”紫袍道人喃喃道。 “护主!?”我一时间只剩下错愕。 我没有养鬼啊! 更重要的是,此前魇尸在我身上留下来的一缕魂,早就剥离了,我之后再去弄来的魂,都留在了吕家。 吕纱的阴婚并没有成功。 我身上,哪门子护主的鬼? 还遮掩了我的命数? 甚至,关键时刻还令白廊坠崖,还保护了我? 一种说不出的惶然涌上心头,不过,很快那惶然成了镇定。 因为紫袍道人没有对我流露出杀机。 他看得出来,我没骗人,我对这鬼气,一无所知…… “上清命……夏至……天枢阁到底在做什么?你这样的弟子,被当成了工具?”??紫袍道人语气,带上了一股不理解。 随后,他语气再平稳下来,说:““好了,陈千叩,你可以出去了,往右走,能瞧见一排厢房,所有老君观核心弟子,都住在那里。” “你们告知范零的那些事情,范零因为要带弟子离开,才会说给其余长老,才会在我老君观内传开,不过,你们看得开,那就不是坏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很好的。” “此物给你,见着任何弟子,出示给他,让他给你安排房间即可。” “等范零带着你几位师兄回来了,我会和范零一起,弄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再和你几位师兄商议一些要事。”??话语间,紫袍道人将一块淡紫色的玉交给了我。 这玉莹润无比,我一时间没看出来是什么图案,只是知道格外贵重。 更令我稍稍不解的是,紫袍道人怎么会突然有大事要和我师兄们商议了? 他抬手,做了让我出去的举动。 我便觉得一股莫名的推力落在我肩膀上,自没有再停留在殿内,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道殿那一瞬,刺目的阳光照耀在我身上,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似是镀上了一层金边。 这里,是老君山的峰顶! 一眼纵览,能瞧见数个峰顶,都在这主峰之下! 甚至……还瞧见了天枢阁的那一座小峰,当然,距离太远,那小峰太过渺小了。 往右边看,的确有一大片厢房,厢房前边儿,还有演武场。 低头,那玉在掌心中,阳光照射下,流淌着异样光泽。 轻吁一口气,内心还是有些波澜。 这短短两日,在老君观的遭遇,可谓是波澜起伏! 被当做有问题的人关押起来,又险些被候选白廊所杀! 阴差阳错逃脱一死,被带到了紫袍道人面前…… 他并没有对我有敌意,没有关押我,甚至还对我示好! 冥冥之中,这就是机缘么? 我机缘如此,瞎子,赵志林,齐吏,三位师兄眼前情况如何了? 我内心担忧无比,怕他们再命丧天枢阁内。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要吃,就必须吃 我先前处境艰难,转变的又太快,紫袍道人就直接让我离开大殿,我无暇,却也没有资格和他谈什么条件。 因为他转变的原因,是来自于对我的兴趣,我走,就突破他的底线。 不过,他都知道天枢阁发生的一切,还那么自信斐然,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就这样,我来到那片厢房处。 演武场内有不少道士正在切磋,一些厢房门前有道士盘膝静坐,正在冥想,无人会打断他们。 这时,有一道士迎面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青袍,面色谦和带笑。 “贫道卢有礼,这位道友面生,不知道是哪一峰弟子?”??老君观毕竟太大了,道士数量绝对不少,才会有弟子不认得弟子。 天枢阁的事情,虽然因为范零传出去不少,但他们可能知道我这个人,不知道我的长相。 “在下陈千叩,天枢阁门下,还请卢道长给我安排一个住处。”我刚说完这句话,便骤然传来十几道目光。 近处打坐的道士,数人睁开眼。 演武场边缘的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卢有礼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说:“陈道长有所不知,此地为长老及真人弟子居住,练功……”??他话音未落,我抬起手,玉托在掌心中。 愈来愈盛的阳光,玉色盎然,甚至带着一丝丝紫意。 “这……”??卢有礼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我的眼神,更满是错愕。 那十几道目光,都变得迷茫无比。 “陈道长,这边请。”卢有礼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郑重许多。 我被他领着一直走到厢房边缘,指了指一个房门,他才语气恭敬和我解释,基本上所有厢房都有人居住,只有这地方才有空房,并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抱拳,道了声多谢。 “若有什么所需所求,陈道长随意叫人即可,贫道就先退下了。” “好。”我回答。??卢有礼见我没什么其他要求,才往远处走去。 我带上了一部分房门,透过缝隙,注视着外边儿一切。 许许多多的道士都在看我,数量比刚才更多。 深呼吸,我完全关上门,再低头看手中玉佩,涌上怔然和不解。 本以为紫袍道人是为了我方便,随意给了一件物品。 没想到,这块玉如此非比寻常,让这么多弟子都变色? 我走到床边坐下,再看了几秒钟这块玉,将其放在身侧,便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心,口中低喃着净心神咒。 很快我心绪镇定平复,咒法稍变,再用净身神咒。 身体变得通透起来,感觉阴霾一扫而空。 我睁开眼,身周却没有任何气息流淌。 再取出来虎头八卦镜,正面照射自己的脸,铜面上,我模样正常,没有丝毫异样。 “鬼气……”??我低声喃喃,却着实弄不懂,那气息来自何处…… 不过,我本身肯定是没问题的,否则那紫袍道人就不会对我那么友善了,必然将我诛杀。 难道,这又是师姐的某种手段? 还有个鬼东西跟着我? 只因为我身上的命数,已经不再是五种相叠,而是自身的,导致我看不见那只鬼? 至少,他不会那么容易现身在我面前? 多想无益,我继续盘膝打坐,调理了一会儿身上紊乱气息,才躺下来休息。 昨夜先是打斗,再是昏迷,人早就疲惫不堪。 并没有睡多久,大约中午时分,清醒了,腹中空空,饥饿感袭来。 我起身走出房间,找了就近一道士,问他哪儿有吃的? 一般情况下,各大道观的弟子不会自己操持饮食用度,必然有饭堂。 那弟子看了我一眼,才说:“站这儿等着。”??他的语气完全不同那卢有礼,要生冷太多。 我反而没觉得不舒服,并非老君观的人,又住在了这地方,他们对我排外才是正常的。 他走远了,消失在视线中。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人才回来,手中端着一托盘,身后还跟着两个道士。 “拿去。”随手将托盘递给我,菜碟子都相互碰撞,碗还歪了。 只是,我没有伸手去接,眉头皱了起来。 阳光下,能瞧见米粒中带着很细小的沙子,一碟炒时蔬中还有些许粘稠液体,晶莹,带着细小沫子,被翻拌过,却没有拌均匀。 “没手么?要我喂你?”??他语气十分不善。 我转过身,径直朝着房间走去。 “喂!你干什么!?”另外两个道士直接上前,挡住我的房间门,神色更冷冽,道:“你要吃饭,张师兄给你拿来了饭菜,一声道谢都没有,饭你还不吃了,什么意思?” 我深呼吸,尽量平复情绪。 想进屋,大抵是不可能了。 转过身,再看那被称为张师兄的道士,他头微抬,显得居高临下。 “我没有得罪阁下,阁下,没有必要吧?”我说。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你要吃饭,我给你拿来了饭,你现在不吃了,没有必要?意思是,你喊我,我可以不理你咯?” 张师兄笑了笑,眯着眼说:“那可不行,你,可是贵客。” 贵客那两个字,张师兄尤为加重语气。 挡在我门前的两个道士,眼神同样变得居高临下。 这时,远处不少道士都投过来了目光。 “既然此地的确不欢迎我这个其余道观门人,我换一个地方便是。”稍稍低下头来,我整个人态度更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紫袍道人或许没想过那么多,随手给我一块玉。 我没必要惹了这些弟子记恨后,又和他们起冲突。 “换什么地方?这里,是真人让你住的,你自然要住,必须要住。” “这饭,是你要吃的,那你就必须吃,若不吃,这事情,就不能善了了。” 气氛,瞬间变得更凝滞,那张师兄眼中,更浮现了一抹冷冽。 我眉心郁结,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天枢阁的师长,把你们这些弟子当成了鼎炉,苗圃,你想改换门庭了,就要拜入我老君观门下?” “可那有那么容易?真人让你过来,就是要让你服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服不了众的,吃了这盘子饭菜,趁早便滚下山去!” “去当你天枢阁的鬼,别想着鸠占鹊巢,入我老君观山门!”??那张师兄的语气更凶,抵触感觉强了数十倍! 第二百九十九章 紫金崖 我眼瞳猛的睁大,心头更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误会了吗? 当局者迷。 他们就是当局者。 我压根就没有入老君山的打算,那紫袍道人同样没有这个想法,态度。 问题,还是紫袍道人给我的玉。 他级别够高,没有在意这种小细节。 恐怕,他也没料到,门下弟子的心眼会这般小? “哼,说中你内心的算计,哑口无言了?” “内心有鬼,身上萦绕着鬼气,用下三滥的伎俩,让白廊师兄失足坠崖,又不知道用什么诡计蒙骗道人,不过,我们这些弟子,才不会让你如愿。”??张师兄语气字句珠玑。 我才明白过来,原来,缘由还有白廊之事。 那三长老要下山找白廊,还要选弟子,这些情况,自然不会隐瞒。 怪不得,紫袍道人要如此果断革去白廊一切,他在弟子们中的声望不低。、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一些东西,三长老没有说过让白廊禁足的事情,否则,这些弟子应该会更极端一些。 “张师兄,你还是误会了,第一,我不可能改换门庭,欺师灭祖,第二,天枢阁是有一些问题,正在请求老君山帮忙解决,其三,我并非养鬼之人,鬼气的由来还没有确定,范零监院是为了老君观的安危,先临时将我看押,真人已经说过,等监院回来后,一并看我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再度放下态度,低声解释。 “说一千,道一万,我不信你,总归,你要住在这里,没人有意见,你要走,也没人留你,吃下这些你要吃的饭菜,我就离开。”??“否则,你就是戏耍于我,我便要同你讨教讨教。”张师兄的手,再猛地往我身前一递。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 演武场的道士,都是看热闹的眼神,饶有兴趣,眼底冰冷。 那些厢房门前的道士,同样朝着我们这边儿走近。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没有多言,径直朝着那紫袍道人的大殿方向走去。 张师兄顿时踏前一步,手中的托盘,再朝着我胸口推来!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在旁人山门,有求于人,寄人篱下,我已经退到极限了…… 手,陡然往前一探,摁住托盘边缘。 那张师兄再度发力,咯吱声响中,托盘四分五裂,那些菜盘子瞬间往地下落去。 其实,这些菜碗饭碗落地,这事儿就差不多到头了,这里不欢迎我,我去找紫袍道人,请求他换个地方,安静无人也无妨。 可那张师兄,手袖居然从下往上一托,那些菜碗盘子直接要朝着我打来! 同时,他口中骂道:“好个山野怪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那妖媚子女道,没有少吃你们阳精,一副死人样!”??他的动作已经够过分,话音更污秽。 气沉丹田,手袖同样自下往上一甩,同时,我右腿迈出,膝盖恰好顶在他右腿一处位置。 阴阳术可以看穿人的相格,而相格并不局限于面相,人体206块骨头,各有特征。 而小腿是发力的核心,我这一干扰,顿让这张师兄身体一晃,稍稍失力。 正因此,我这一甩手,便让他无暇应对,当他面色惊慌,再度用上力气时,哗啦的声响中,那些饭菜,全都打在他的脸上,更有一盘子菜,直接覆盖在他嘴巴处。 这一瞬,张师兄气得发抖。 他眼睛睁得快凸出来。 我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我这样做,不对,是我求上老君观,真人愿意帮忙。” “可张师兄,你太过分了,口无遮拦,行为更恶劣,这饭菜中有什么,你自己知道,自己品尝,贸然动手,我自会和真人请罪。” 话虽这样说,但内心的舒畅,实际上是更多的。 偏偏这时,两道劲风从身后袭来,相互交错,几乎让人无从退避。 我瞳孔微缩,心头猛的一凛。 双腿陡然一跃。 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道士已然驻足至我先前站立的位置,双掌重重击打在张师兄胸口。 张师兄的身影,如同炮弹一般被打飞,饭菜四溅飞射。 那两道士大惊失色,没反应过来似的,同样被饭菜溅射不少,格外狼狈。 这一幕,让四周围观那些道士升起了更浓烈的敌意。 我落地在旁侧后,双手各掐出诀法。 这几人的实力不弱,可相对比白廊,差了好大一截,我应对起来,问题并不大,甚至游刃有余。 这时,最开始带我进房间住的卢有礼,匆匆挤出围观道士,快速走到我面前。 本来,张师兄为首的那三个道士,气势汹汹又要动手。 卢有礼一挥手袖,喝道:“住手!” “张溯,你们三人过分了,真人安排,让陈千叩住在此地,为何叨扰?” “此刻真人有命,你们三人回到自己住处,面壁思过,一月不得出门!” 卢有礼沉声再道:“还不快退下!?” 张溯三人大惊失色,死死瞪着卢有礼,说:“什么?” “真人已经下令,你们还敢质问?想责罚加倍不成!?”卢有礼语气训诫,他眼神微凛,还不停的朝着一个方向瞟。 我看得出来,他是在提醒张溯等人,不要再多言了。 张溯三人面色难看无比,一时间,这场间所有道士,都露出迷茫和怔然之色。 “陈道长,真人要见你。”卢有礼对我抱了抱拳。 我稍稍松了口气。 紫袍道人帮我解围,我的确也要见他,这住处,还是得换一个。 随着卢有礼往先前那道殿走去。 等到了地方后,卢有礼没入内,只是让我自己走了进去。 台阶后,雕像前,紫袍道人背对着我,静坐在一个蒲团上。 我走到台阶下,拱手抱拳行礼,喊了一声真人。 紫袍道人嗯了一声,却依旧没回过头来。 过了许久,他忽然喊了句:“有礼,你也进来把。” 这时,卢有礼走进了道殿,停在我身旁,同紫袍道人行礼。 “既然弟子们不太中意让陈千叩住在厢房,那你便带他去紫金崖,暂时住上两日。” “这……”卢有礼大惊失色。 紫袍道人还是没回头,淡淡说:“你,也有问题么?” 第三百章 你怎么敢的啊 “没……弟子不敢。” 卢有礼看了我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色却变得十分忌惮。 我愈发觉得不解。 紫袍道人忽然道:“住处吵闹,你大抵不习惯,紫金崖是老君山上,最为安静的地方,亦然是我老君观的重地,去吧。” “谢真人。”我再度抱拳行礼,便跟着卢有礼出大殿。 紫金崖同先前住的厢房方向完全相反,这一路上有几处道殿,却没瞧见多少弟子。 卢有礼时不时就回头瞥我一眼,他的眼神愈发的忌惮,同样,愈发的不理解。 不多久,我们走到老君观背面,这里看起来格外荒僻,一条石阶处于崖壁边儿上,只有半米不到,一侧是单薄的木扶手,饱受风吹日晒,腐朽了不少。 顺着石阶走了百来米,便瞧见一个十米长宽的崖台。 这里的构造,类似于枫叶观的布局,只不过,紫金崖本身比枫叶观那崖台小得多,更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藤蔓。 靠着山壁的位置略微凹陷进去,有几间单薄的木屋,日晒风吹,一样摇摇欲坠。 走出石阶,停在崖台边缘,卢有礼说:“我便不过去了,陈道长好好休息吧。” 我点头道谢后,走至那几间屋子前。 看了一眼卢有礼,他还没走,我善意的笑了笑。 卢有礼才勉强一笑,转身离开。 一时间,我内心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是了,就是那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不适。 老君观愿意帮忙清理门户,解决天枢阁的麻烦,这让我即便是被关押,都没觉得有什么。 此后白廊对我下手,那紫袍道人算是讲理,我一样能接受。 只是,他先给我安排一地,让我被老君观众多道士抵触,再安排这一地,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若这里真的是无人居住的荒地,我也能接受。 卢有礼的那表现,却完全不是这样! 这地方,绝对不简单! 那紫袍道人,究竟想做什么? 再看了一眼石阶,我甚至起了一个念头,想直接下山了…… 可眼前这情况,走,同样不是个好办法…… “呼。”重重吐了口浊气。 我推开面前一木屋的门。 外面看屋子摇摇欲坠,可里边儿,倒觉得很坚固牢靠,并且很干净。 那张床材质特殊,是一种似玉非玉的石头,从崖壁上延展出来,好似本身就存在于山崖中。 干净的实木桌椅,简单却不失厚重。 我再看了另外两个木屋,其中一个屋内都是各种法器,还有一个蒲团,其中一个则是饮水,米面等食物。 这地方,应该是个闭关之地? 再度整理了一下思绪,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了。 去那玉床上打坐冥想,使得心绪更镇定平复,静静的等着时间流逝。 不多久,天黑了。 我便去那放着米面的房间,煮了一些简单的食物。 月亮距离这处位置很近,近得好像伸手可及。 我再回到玉床上盘膝,一夜的时间过得很快,期间我不敢睡觉,怕出现什么变故。 次日清晨,第一缕穿进来的光,居然朦胧着淡淡紫意。 我眼睛陡然睁大,眼神明亮。 古人言,紫气东来。 不过,并非什么人都能看见,什么地方都会出现,只有在风水极佳之地,才会有机缘。 这种气息,就和大风水地的生气,龙气一样难寻。 静心凝神,我继续冥想。 只不过,异变突生! 重重的踏步声入耳,来者不善! 我眼瞳猛地一缩,骤然起身,出木门。 正瞧见一道身影从石阶朝着我这里走来! 那人,赫然是一身黄袍,阴柔无比的白廊! 只不过,此刻的白廊显得十分狼狈,身上不少划伤,脸上更是伤痕累累,几乎要破相了。 他的气息,倒没有什么变化。 看来,紫袍道人的保命之物,很有用! “陈千叩!” “你居然敢上紫金崖,你怎么敢的,你找死!”??白廊咬牙切齿,眼神阴毒万分,声音更透着杀机! 我眼皮猛跳,浑身肌肉紧绷。 蓦然间,我明白了一个点! 怪不得我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果然,我是被紫袍道人算计了! 他让我住厢房,给我那块玉,并不是为了减少我的麻烦,就是给我麻烦! 那玉的作用,就是让人觉得,他要收我为徒,我要入老君观! 这紫金崖,是一个闭关之处。 恐怕得特殊的弟子,或者长老才能来。 联系前边儿那件事,很可能是真人弟子这一级别,才能上崖闭关。 再细下一想,紫袍道人是在营造一副氛围。 这氛围是故意给白廊看的。 一来是将白廊禁足,剥夺一切! 二来,通过这些办法,让人觉得,我要越俎代庖。 白廊禁足之前,肯定会知道这些消息。 凭借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来找我? 这就是那紫袍道人的目的! 他,是想让我杀了白廊!? 堂堂真人,却也要借刀杀人?! 我们借老君观清理门户,老君观,就要借我的手!? 一瞬间想清楚这些,白廊已然上了紫金崖,他手中的软剑在烈日下,仿佛变成了一条金鞭,狠狠朝着我胸膛抽来! 我早已有所准备,只不过,血锈铜剑上一次就被他抛下山崖,我能用的就只是铜剑。 铿锵声中,火花迸射,更有爆鸣声炸响! 白廊的话音尖锐起来,宛若一个女人! “我历经艰难险阻历练,各种苦寒之地闭关,才得了闭关弟子的机会,成了候选之名,你一个外来道士,竟然要拿走这一切!” “歪门邪道,凭什么!” 白廊再度一甩软剑,他另一手,掐诀,挥袖,一气呵成! 符纸和剑影骤然袭向我! 我不在留手,三柄铜剑再度瞬发射出,斩桑咒在崖顶回荡! 白廊飞退五六米外,他稍有喘息。 因为情绪的不平稳,导致他的实力,境界,都有所影响。 我冷眼看着他,字句珠玑。 “凭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知道?你这歪门邪道,你究竟和……”白廊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脸色忽地通红,身体不停的颤栗。 “你……不可能……你……” “你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白廊的话音都变得扭曲,癫狂! 第三百零一章 可想见他 我眉头再度紧皱,看白廊的眼神,却显得十分冷漠,还有一丝丝冰冷和可怜了。 他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咆哮。 就好似真的是我来夺走他的一切。 可真是那样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真以为,是我说了什么,才导致你成了如今这境地?” “你的所作所为,难道这老君观,就无人知晓?”??“难道,堂堂真人观主,就不能察觉?”??“我明明待在司刑殿,好端端的等监院回来,你上来就要杀我,我是无妄之灾,此刻,你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要失去一切,偏偏认为还是我造成的。” “你是有多小的心眼,又有多阴暗,非要觉得,自己的不幸,都是他人所为。” “就没有想过,你自己有问题,自己不对劲么?!” 我字句铿锵,一字一句,都是谴责。 白廊通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血丝不停的迸起。 “龙阳之好,看似男人,实际上是女人。”??“薛烬谦恭有礼,薛烬铿锵有力?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他也有这种嗜好。” 当我点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白廊脸上近乎要滴血了。 他身体一倾斜,直接朝着我冲来! 软剑舞动的宛若一股炸开的剑花! “此时白昼,天色正亮!你太过天真,认为师尊要借你之手除掉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让我杀你呢!?”??“天亮,你用不了鬼,你凭什么是我对手!?” “就算师尊知道一些又有什么?他能放弃我这个弟子?他教了我整整二十年,老君观也不会那么动荡的,就这样废掉一个候选!” “灭了你,算是立了功,就算师尊生气责罚我,也不至于让我再去静思峰!”??他话语间,早已冲到我面前,剑花舞动中,我不停的用铜剑抵挡,虽说十分艰难,但在他这种情绪波动下,不像是之前那样完全被动挨打,至少能扛得住了。 硬顶了可能半盏茶的时间,我胳膊上的衣袍被剑花切割的支离破碎,就像是絮状似的随时会飘零散落。 白廊不停的大口喘气,眼中怒意更重,脸上狰狞更多,就像是我能挡住他的攻击,都让他无比的愤怒。 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烫,颤栗。 尤其是小臂更甚。 不过,我抵挡的更为游刃有余了。 “你,隐藏自己的实力!?” 白廊再度嘶吼一声,几乎破音。 “不过,你还是要死!”??他左手忽然探出,手中是一柄完全开刃,锋锐到极点的剑! 那剑,正中我心口! 因此,他右手的剑花稍稍停滞一瞬,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右手瞬间擒向白廊左手,左手,却抓向白廊右臂手肘处! 论道法,我的确不是他对手。 可我凭借的,不单单是道法! 我先扣住他左手手腕,他自身的力道前冲,我稍稍引导,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他手腕直接脱臼。 这同时,我掐住了他右臂上的麻筋。 瞬间,白廊脸色大变,既惊愕,又十分煎熬痛楚。 软剑直接落地,左手抓着的开刃铜剑,同时落下。 这一切,正好在我的计划中! 我右手直接抓住铜剑,左手挥甩之下,握住了软剑! 双剑交错下,攻向白廊胸前! 白廊一臂脱臼,另一手发麻无力,只能往后猛退。 我打蛇随棍上,穷追不舍! “你!”??他刚蹦出一个字,顿戛然而止。 因为,他已经快退到紫金崖边沿,下边儿就是万丈深渊,定然比执刑崖更凶险! 并且,白廊的保命之物,必然用过了! 他整张脸紧绷在一处,双腿用力一点,一跃而起,朝着我上空后方跃去! 我仰身,一个铁板桥,软剑舞动,布料飞散! 白廊落至另一头,靠着崖壁的房顶上,他赤条条的双腿,在风中像是麻杆儿一样微颤。 “倒像是个女人,不看脸的话。”我脸上带着一丝讥讽。 “放肆!”??白廊的第一举动,是要遮住腿。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看我的眼神,完全是看一个死人。 一手掐诀,他一手抚过腰间。 “天界青灵,日月星辰,五斗五星,璇玑玉衡,飞步使者,铁甲威神,左擎泰山,右执昆仑,真符到处,杀鬼万千,敢有拒逆,化作微尘,急急如律令!”??咒法声中,白廊挥洒出来的符,宛若天女散花。 他同时踩踏这一种特殊的步伐,气势汹汹攻向我!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异怪,故气伏尸……”??咒法声在口中响彻,铜针爆射而出,抵挡了那些符。 白廊再到我身前,就只剩下赤手空拳。 我刺出去的剑十分刁钻,摸准了人的死角,难设防处。 更恰巧抬腿,去点白廊的腿。 眼神更刻意瞟向他双腿。 白廊就更愤怒,顷刻间落入下风。 他步伐特殊,我同样踩踏上了特殊的步法,刚好走在卦象上。 没有和这种级别的人交过手,我此前就从未体会过,阴阳术和道术结合的好处,居然有这么大。 即便实力不济,踩在卦象上,都能轻而易举的避过攻击,找到对方弱点! 打斗,变成了消耗耐力的持久战。 打到正午,又打过了下午,眼见着,都快天黑了。 我快疲力,白廊同样好不到哪儿去,两人都狼狈到了极点。 只不过,他的确实力比我高,反应过来了我对他的挑唆,故意惹恼他。 因此,他镇定下来,我反而一时半会找不到破绽,自己还受不少伤。 “陈千叩,你仅此而已了,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你拖不到天黑,我不会再让那个鬼东西伤到我!” 白廊冷声呵斥。 他认为,我是想拖时间? 实际上,我更不想被鬼帮。 吕莎,魇尸,足够让我知道,鬼帮我都是有索取的,养鬼必然会被反噬。 我一样在找他更多的破绽! 我冷笑了一声,突然说道:“那你晓得,为什么你会被如此对待么?” 白廊瞳孔猛地一缩,喝道:“我就知道,你动了手脚!” “你可听过,什么是上清命!?”我再度冷声说道。 “上清命!?”白廊怔住一瞬。 “你可知道,薛烬此刻在何地!?” “你,可想见他!?”我字句不断,再度出声! “他在哪儿!?”白廊陡然一喜! 第三百零二章 不错的小辈 喜色之余,白廊看我的眼神充满忌惮,还有一丝丝难以置信。 上清命,是我暗暗告诉白廊,我的天赋高过他,是紫袍道人想要“收”我的理由。 提起薛烬,是刻意再度扰乱白廊的思维。 多重情绪夹在一起,导致他身手中的破绽越来越多。 “薛烬!” 我直直看向白廊身后。 因为自身会阴阳术的缘由,我的面部表情,眼神,都足够以假乱真。 白廊眼中的忌惮瞬间荡然无存,喜色更浓郁,立即回过头看了一眼。 他身后,自然半个鬼影子都不存在。 那回头动作的那一瞬间,我等待的时机到了! 双手推掌而出,打中白廊左边肋骨下的一处骨缝,以及右侧手臂关节! 白廊陡然倒飞而出! 当实力到达一定地步后,一瞬间的失神,往往就奠定了结局,足够将一件事情逆转! 本身这紫金崖就不大,白廊反应过来,脚快速触地,想要迫使自己停下来。 可我先前那一击还调整了角度,使得他这倒飞过程中,双脚是稍稍离地,就算身体绷直,都无法接触到地面! 十米的距离,一闪而逝! 白廊就这么生生划过崖顶,坠入云雾中。 惊惶的惨叫声划破天际,然后,声音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喘息格外粗重,我双臂不停的发颤,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打了整整一天,我还从未遇到过这样难缠的劲敌,基本上用光了浑身解数,若非最后使诈,怕真的坚持不到天黑了。 颤巍巍的转过身,我一步步走回那房间,盘膝打坐在玉床上,静静的调息。 当残阳的光线照入屋内,夕阳将整个紫金崖吞噬的时候,我才完全入定。 再等我调理过来,睁眼时,夜幕已经降临,变得十分浓重。 门缝中,隐约能瞧见,外边儿有人!? 心头再度一凛,我起身,走向屋门处。 果断推开门,却瞧见紫金崖边沿,紫袍道人巍然站立,风吹动他的道袍,凌冽作响。 他并没有看我。 换句话说,我打坐的时候他早就看过了,看遍了。 此刻,紫袍道人静静眺望着山崖之下,他的侧颜,给人一种遗憾,还有叹息。 我没说话。 借刀杀人,是个推测。 现在看来,已经印证。 “你是个不错的小辈。”紫袍道人忽然说:“白廊即便是各种不服,不甘,却还是死在了你手里。不光你的命数令我惊讶,你的实力,更是如此,本尊想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我脸色稍稍一变。 明明应该只是借刀杀人啊,是这紫袍道人的布局,怎么这会儿,还真要收徒了? “真人玩笑了,晚辈只是天枢阁一弟子,普普通通,难登老君观大门。”我微嘘一口气,尽量保持镇定,出声拒绝。 “普通弟子,就杀了我最后一个关门弟子,陈千叩,你是暗讽我老君观山门更普通,还是本真人教授无能?”紫袍道人扭过头来看着我。 他眸子中透着毋庸置疑。 我心头再度一沉,涌上来一丝丝惊慌。 这不是失算…… 是没想到,这紫袍道人,真要做出“收徒”,一举两得之事。 借刀杀人之后,又是一个隐藏的点。 我杀了白廊,就是杀了老君观的候选! 在名声上,等同于和老君观结了死仇! 若我不答应这紫袍道人,他就有太多正当理由对我出手了。 绝对的实力,再加上深厚的心术,以及我看不穿他的面相,以至于我被这紫袍道人重重摆了一道! “我……” 刚开口,紫袍道人却忽然说:“你或有一些其他想法,譬如,本真人为什么会选择你一个,刚见面几次的人,即便你命数特殊,这也不合常理,这件事情,你事后会明白的。” “眼下,我或许要跟你去一趟天枢阁。”??紫袍道人这番话,让我面色再度微变,心头一凛。 “范监院回来了?”我下意识的问。 “不,他们没回来,更没有任何消息,这并不合常理,理论上,天枢阁的问题,即便对你们来说是大问题,范零去后,都能轻易解决,并且传讯上山,结果,没有传讯,没有回音,有弟子看见了求援的烟火。”??紫袍道人回过头来,这一次,我瞧见了他的面容。 略微狭长的脸,稍稍凹陷,眼眸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两撇胡须在嘴角,看上去十分深沉。 当然,我依旧分辨不出他的相格,只能初步看出脸型的面相。 心跳落空了半拍,一时间,我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接话。 加上了老君观的监院,身份地位实力,都绝对不弱的范零,以及一批老君山弟子,居然依旧没有解决天枢阁的麻烦,甚至……还求援了? “走吧,陈千叩。” 紫袍道人开口后,迈步朝着崖壁上的石路走去。 我没吭声多言,只是跟上他。 紫袍道人所说的收徒,并没有步步紧逼,又愿意先解决天枢阁的事情,让我稍稍松口气。 可这又看出来了一些细节之处,他是要恩威并施。 只是,瞎子,赵志林,齐吏的安危,以及天枢阁本身的麻烦,让我无法提出别的意见,这紫袍道人的实力,更让我没有反驳的权利…… 除非,现在天枢阁什么事情都没有。 瞎子三人安然无恙的下山。 我更有办法,离开这老君观! 可惜……都这只是除非。 走出紫金崖范围后,穿过老君观,走出山门后,便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紫袍道人的速度,看似很慢,可实质上,又透着另一种程度的快。 明明他在眼前,就那么慢慢走动,可就是几个眨眼的时间,他已然走出几个弯折,消失在了视线中…… 当我疾步追上他的背影后,他又再度走远消失…… 我这才反应过来,紫袍道人找得到天枢阁的路,他走得快是自身实力,其实,他还停留下来等过我。 否则,我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 复而三次后,紫袍道人身影彻底消失,我镇定下心神,并没有多想其他,径直朝着天枢阁的方向赶去。 第三百零三章 蛹 下山的过程比想象中的快,虽然身上受了伤,但感觉实力反倒是有所提升,因此更为轻巧。 当天亮时分,我经过之前那处山洞,入目所视,能瞧见天枢阁的峰了。 淡淡的绿雾萦绕在峰顶,饶是天亮,都带着一股压抑的阴沉感。 紫袍道人不见踪影。 他已经进天枢阁内了? 我思索片刻,继续迈步往前,很快便登上了那一小峰。 入目所视,天枢阁的山门敞开着,天光仿佛照不进来,越天亮,反而是越阴暗了。 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仿佛站在大殿中,我立即踏步往前,进了大殿内。 结果殿内空无一人,更没有打斗过的迹象。 “真人?”我先喊了一声。 殿内回音阵阵。 紫袍真人并没有回答我。 我走进天枢阁深处,几乎每个位置都走了一遍,半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紫袍真人似是没进来过,范零,以及老君观支援的弟子,瞎子,赵志林,齐吏等人,全都没有踪影。 一时间,我疑窦丛生。 天枢阁就那么大,他们能去哪儿? 就在这时,我手机居然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瞎子打过来的电话。 接通一听,瞎子话音入耳。 “千叩,你可还在老君观?山中有变,速速下山。” 我瞳孔微缩,哑声回答:“你们在山下?”??“对!范零同其他弟子,随我们一道在山下,天枢阁内的事情,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零偶然间的一句话,让我发现,老君观的真人一样不太对劲。” “你千万不要和他接触,速速下山来,所有事情都要再从长计议!”瞎子的语气十分凝重。 “老君观的真……” 话音戛然而止,我将手机放下来,静静的看着屏幕。 心中默念咒法,眼神逐渐清明,屏幕漆黑一片,哪儿有什么来电? 骗我下山么? 那鬼瞧见了我带着紫袍道人进入这里,还说紫袍道人有问题! 他只是不想自己被干扰。 可以见得……瞎子他们的确是又出事了,还是这紫袍道人反应更灵敏。 忽然,屏幕又亮了起来。 还是瞎子的来电。 我口中咒法未顿,眼中时而清明,又时而变得扭曲。 复而持续两三次,那感觉彻底消失。 只是天枢阁变得更阴暗,甚至走廊各处,房梁处,都能瞧见细密的蛛丝网,密密麻麻。 阴暗中,又有一抹稍亮的光,从大殿那个口子传来。 我便迈步往回走。 眼前瞧见的一幕,便令人头皮发麻。 先前还没注意,大殿的顶端,悬挂着一个巨大的蛹状物。 一圈一圈的层次,格外苍白,还有细细的毛孔,又似是鳞状,让人鸡皮疙瘩也一直冒。 尸谱和百鬼录上,都没有记载过这种物件,心头更迷茫。 我忽地瞧见,紫袍道人居然站在了天枢阁的大殿门前,他同样背负着双手,看着那蛹状物,低语:“倒是有些想法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还没想明白。 突然,紫袍道人扬起手,一道铜芒闪过,是一柄铜剑甩出! 那蛹状物,哗啦一声碎裂! 砰砰砰的声响,竟是一个个人影不停的坠落出来。 穿着上看,赫然是老君观的道士,最后一个掉出来的人,竟是范零! 他们的气息都十分孱弱,似是阳气被吸了干净。 不光如此,他们脸色发暗,印堂有着微微开裂的迹象。 这,是死相! 要是再动手晚一些,恐怕他们就要陨落在此了。 一时间,范零等人都没有醒来。 紫袍道人微眯着眼,他说:“你这天枢阁,还有没有什么重要之地,譬如你们家先师,先道埋骨之所?” “有。”我哑声回答。 “去看看吧。”紫袍道人点头示意。 “那他们……”我看了一眼地上那些人。 紫袍道人随手一甩,竟是三道符齐射而出,分别压在这大殿内三个方位,最后他再甩出一道铜铃,悬挂在正门处,风微微吹拂着,铃铛并没有发出声响。 随后,紫袍道人才淡淡说:“无碍。” 我定了定神,稍稍松口气。 天枢阁内这鬼,完全超出了我们的实力范畴,就连范零作为老君观监院,都没有办法,我也只能收起一切想法,跟在紫袍道人身后了。 我带路出了天枢阁,从右侧一处栈道下峰,走到了这矮峰和老君山主脉的交错凹处。 这地方有一片极为宽广的空地,周边生长着茂密林木,还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整整齐齐的坟茔,就排列在这片空地上! 乍一眼看去,坟区没有丝毫异样。 紫袍道人可能是认为,天枢阁内的鬼,来自于先人道士。 我同样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一直没机会下来看,此刻却也没在坟茔上看出来问题。 紫袍道人径直往前走,进入了坟区中。 这时候,阳光显得鼎盛刺目,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可这一瞬,我却察觉到问题所在之处了! 天枢阁……明明照射不进来阳光,此时此刻,哪儿来的艳阳高照? 紫袍道人静静站在那位置,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支离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坟地! 先前我们瞧见的一幕,竟全然是假象,鬼遮眼! 坟区中间,是一个极大的棺材,少说得有三米见方。 棺材中间,立着一个更大的墓碑! 平整空白的墓碑面上却没有字眼! 我立即跟上紫袍道人,两人一前一后,两人走到墓碑前。 “开棺吧。”紫袍道人突然说。 我心头再度一凛,稍稍顿了片刻,便纵身一跃,踩在了棺盖边缘。 可想要开棺,却没那么简单。 身体往后微退,从棺材上落下的瞬间,双手重重拍在棺盖上! 沉闷的声响,巨大的反震力,让我手腕都一阵剧痛发麻,棺盖在沉闷的咯吱声中,往后滑去! 我落地后,棺盖刚好落地,发出轰然闷响声。 再度一跃而起,踩在棺材边缘。 入目所视的一幕,让我身上被鸡皮疙瘩爬满! 这……居然又是一个蛹状物,严严实实的压在棺材里头,整个棺材都严丝合缝的被填满了。 “你瞧见的,是一个蛹么?” 紫袍道人依旧背负着双手,忽然问我。 第三百零四章 脱险 紫袍道人并没有上来,却依旧晓得棺材里是一个蛹。 那就只有一个缘由,他已经知道天枢阁都遭遇过什么了! “是。”我沉声回答。 “破了它。”??紫袍道人突然说。 我脸色蓦然一变,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先前那道蛹,里头装着范零,以及老君观的弟子们。 那这个蛹里边儿,有没有可能是瞎子等人!???没有联想,是忌惮。 这样一想,寒意反倒是更浓郁逼人。 我稳稳站在棺材边缘,拔出一柄铜剑,就要往下一刺! 怪诞的一幕发生了,我下剑那一处,竟浮现上来一张脸。 那脸模模糊糊,却依旧能分辨出来,是瞎子的! 顿时改换方位,要刺另一处位置,却冒上来赵志林的面颊。 我接二连三,继续改动,齐吏,甚至是王半城,谢俞钢这两个身亡之人的脸,同样冒在蛹皮表面。 浓郁的凉意不停溢散,我再度还想改位置…… 那冒出来的脸……居然成了我自己! 眼瞳猛地一缩,我反倒是没有犹豫了,一剑,直接朝着自己的脸刺了下去! 那蛹猛然一颤,疯狂的蠕动起来,被刺穿的位置,却忽地冒出一大片烟气。 整张蛹皮,忽然冰雪消融一般,消失不见。 棺材底部,交错躺着五个人。 瞎子,赵志林,齐吏,以及……王半城,谢俞钢…… 瞎子等人只是面色虚弱,苍白。 王半城和谢俞钢的尸身,居然宛若溶解了一般,给人一股浓郁的恶心感。 没有犹豫,我纵身往下一跃,落至棺材底部。 柔软又带着一股死硬感觉,宛若踩在一层肉皮上。 我一手搀扶起来瞎子,另一手抓起来赵志林。 眼前这情况,最多带两个人,我还得再下来一次。 正准备跃出这口巨棺,脚下却不停的蠕动起来! 这哪儿是什么肉皮,分明是一张脸! 脸无面,只有一张鼻子,以及一副宽大的耳朵! 他蠕动的更厉害,似乎在瞪眼咆哮! 模模糊糊的五官,出现在其余位置,就像是漩涡一样。 不! 不光是漩涡,眼睛开始出现,嘴巴开始开合,扭动的舌头,似要卷住地上的齐吏!我踩着的地方,刚好是眼睛,那眼珠初露雏形,死死的盯着我! 棺材上方,逐渐结出来薄薄一层皮! 蛹皮?! 齐吏的身体在逐渐变得干瘪,一阵阵白气冒出来,往棺底那张脸上钻。 不光是他,赵志林,瞎子,都一样变得越来越孱弱,仿佛随时会暴毙而亡! 这关键时刻,一柄剑,陡然从棺口处刺入! 直挺挺的坠落而下! 脚下的那张脸,变得更为狰狞扭曲,他嘴巴猛地张大,似要将我们全部吞进去! 那柄剑,坠落的速度变快! 先没入了那张脸的口中! 尖叫,嘶吼,成了痛苦的哀嚎,脚下的扭动蠕动消失不见了…… 只有光秃秃的棺材板子。 那剑刺在一团粘液上,粘液中,似乎有几根骨头正在努力的摆动,想要拼凑起来,却变得无力…… 再轰然一声闷响,棺材四面全部往后坍塌式倒下,先前恢复阴暗的天空,正在逐渐亮起,从阴霾变成了晴天。 阳光下,那粘液不停的冒出烟气,冰雪消融。 至于王半城,谢俞钢的尸身,同样在阳光中变成了齑粉黑烟,慢慢消失不见…… 紫袍道人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着那柄剑,那团粘液,忽然说:“死不甘愿,养足了命数,没能得你想要的身,便化茧,意图破茧,人死灯灭,出来也是个邪物,何必挣扎?” “你看懂了么?”??随后,紫袍道人突然回头看我。 我蹙眉思索了片刻,紫袍道人其实解释了一些东西。 命数,是这个鬼的。 四十多年前,师姐就在谋划,将命数分在了瞎子等五人的身上。 等到二十多年前,那些命数又转嫁到了我身上。 鬼,是要借用我身体还魂? 只不过计划失败了,导致他只能从瞎子等人身上,拿回自己的东西。 这化茧,又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内心思索,还没有言语,紫袍道人似是看出来我没完全明白,开口道:“蛹,是一种存在的形式,这相当于过去的自己,而蛹中,会诞生另一个自己,将过往全部溶解,吃下,这就是所谓的脱胎换骨,破茧成蝶。” “听起来,破茧成蝶很美好吧?事实上,自己要先吃掉自身,你这几个师兄,同样是他的一部分。” “若真的靠自己来破茧,这是莫大的毅力,可几乎无人能做到,尤其是一个死过的人。” “我等道士,有尸解,兵解等法,破茧用在人身上,是十足十的邪术,靠着他人来提供破茧的养分,更是邪上加邪!” “他受不了阳光直射,要魂飞魄散了。” “你那师姐,布局了几十年,此前她不现身,是因为成竹在胸,即便你身上出现变数,她依旧有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最多麻烦一些。” “若非我今日来这里,即便你找到了蛹,亦然也要死在此地。” “我在这里,她不现身了,是因为,她知道已经无用,出来,便要被正法。”??阳光照射下,紫袍道人显得十分平静,语态古井无波,却充满了高人形象。 而他这番话,完全是在我认知之外…… 本身兵解,尸解,就是道士的一种归宿。 对于正常道士来说,可望而不可求。 松手,让瞎子和赵志林躺在地上,再将齐吏拖了过来。 至于谢俞钢,王半城尸身,完全没了。 地上的那团粘液,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块皮。 内心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师姐……真的完完全全在算计我们…… 瞎子,居然真的说准了…… 此前有心理准备,事实摆在脸上,却依旧让我心里煎熬万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紫袍道人消失不见了。 阳光愈发浓重,瞎子,赵志林,齐吏三人艰难的清醒过来。 瞎子是摸自己身体,赵志林和齐吏则左右四看。 瞧见了我,赵志林大喜过望,又带着一丝迷惘,齐吏则不停的发出啊声,显得惊喜连连。 第三百零五章 相悖的意见 瞎子同样反应过来我在此地了,空洞的眼眶对着我。 虽然他眼瞎,但却给人一种感觉,心眼敏锐! 从瞎子的脸上闪过的情绪,是恍然大悟,更是劫后余生。 “快,千叩,去救范零监院!”赵志林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立即喊了一声。 “他们已经无碍了。”我说。 齐吏呜了两声。 瞎子突然道:“沈仙清呢?那鬼吃人的,吃走命数不罢休,带尸体一起吃,我们都是他的口腹之物,我感觉到身体充沛,被吸扯不少的命数又回到了体内,是你对付了他,可沈仙清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任由你破坏她的谋划?” 瞎子的问题,显然是赵志林和齐吏的问题,两人都默不作声了。 我思索片刻,捋顺了思绪,才说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老君观真人?”赵志林喃喃道:“我只在传闻中听过他,他应该名为张师道,千叩,你我师兄弟,得好好感激他。” 我只是说了来天枢阁发生的事情,并未说在老君观的一切。 他们并不知道那紫袍道人,张师道对我还有收徒的目的。 一时间,我内心却波澜万千。 天枢阁? 师姐? 师门? 就宛若黄粱一梦,如今大梦初醒,一切都是虚妄。 这天枢阁,我们又怎么呆得下去? 张师道离开之后,师姐……不,沈仙清,是否会恼羞成怒,来报复我们? 那鬼,应该就是天枢阁某个先人道士了,她想要将其救活,用我当做器皿,借体还魂的容器。 变故之后,就是吃了瞎子等五人,意图破茧,成为另一种存在。 这两种计划,她都完全落败。 “感激,怕是无用,我们是欠了老君观天大的人情,只是,凭借我们的本事,这人情怎么还的清?”瞎子摇头回答。 “这……”赵志林哑然无声。 我轻吁一口气,这才说了紫袍道人想要收我为徒的打算。 并且,我说了白廊和我争斗等一系列过程,包括紫袍道人一箭双雕,借刀杀人,我都没有隐瞒。 三人一下子安静许多,各有思索。 齐吏的面色变得十分苦闷。 赵志林却长叹了一口气,才说:“如此一来,虽说造化弄人,但也命数眷恋小师弟你,天枢阁,我们是待不下去了,甚至我们更像是笑话。” “老君观,乃是老君山第一观,张师道收你为徒,你就是真人弟子,还因为你,取代了上一位候选,恐怕你还有机缘,成就真人宝座!” “上清命,不但有自知,更有运数!这倒是个好归宿。” 齐吏的苦闷,稍稍舒展了一些,开始煞有其事的点头。 赵志林同意,齐吏同意。 这无疑成了一股推力。 瞎子却突然说:“你们觉得,这就好了?” “为何不好呢?老五。”赵志林唏嘘:“老君观,正统大教,真人青睐!” “如果,千叩死在了白廊手中呢?相当于张师道对白廊的一次警告,千叩就是磨刀石。” “还有,这等心计深厚之人,怎么相交?若他内心藏着更深刻的谋划?千叩要如何应对?老君山上,可就他孤身一人,孤立无援了。”??瞎子的态度,显然是谁也不信。 “堂堂真人,何须算计千叩一个小辈?上清命,足够让他想要培养一个弟子,况且千叩的心性,什么都是最佳,难道就不能是考验?” “任何一切,都是需要相应代价的,这很现实,你说的问题,的确是问题,可问题是,千叩已经杀了白廊,张师道没有别的选择了!”赵志林字句凿凿。 “我保留意见,你可以认为你是对的,决定,却不在你我身上。”??瞎子说着,空洞的眼眶再度落在我脸上。 我默了片刻,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情没说,就是张师道对我的“威胁”。 我,别无选择。 他挑明了那么多,我再说出来的话,恐怕他们就只剩下担忧了。 “老君观,并非一个坏去处,谁人都会有心计,若非如此,真人怎么巩固自己的地位?几位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已经有决断了。” 我笑了笑,语气平和。 瞎子空洞的眼眶,一直看着我,突然说道:“虽说我瞧不上沈仙清,但毕竟,我们是天枢阁的人,如果改换门庭,无异于是两姓家奴,我认为,可以想办法肃清天枢阁,继续将沈仙清揪出来,这样一来,千叩你就是观主。” “你意下如何?” 先前瞎子还说决断不在他们身上,此刻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再度沉默,却有口难言。 “先回去吧,范零监院等人受了伤,看看他们情况如何了。”??赵志林拉开了话题。 他和瞎子的态度意见不同,是帮我“解围”。 我没回答,瞎子便不吭声了。 只是我要去帮忙给他引路的时候,瞎子躲开了我,反倒是摸索着,拉住了齐吏的衣摆。 等回到天枢阁大殿,并未瞧见张师道,只剩下范零,以及几个老君观弟子。 那些弟子眼神怪异,不停在我身上扫过。 范零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说:“真人命我在此地等你,如无其他事情,陈千叩,要上山了。” “至于赵兄,还有你两位师弟,真人建议你们离开天枢阁,再不要回来,以免遭受无妄之灾,毕竟破了天枢阁一个高人先辈的身,暗处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赵志林拱手抱拳,他才问:“这么着急就要小师弟上山么?” “自然。”范零沉声回答:“真人看重陈千叩的实力,另外,陈千叩身上鬼气萦绕,这件事情,是必须要解决的,老君观的道士,不可能让人看着觉得是养鬼之人,那和邪魔外道没有区别。” 范零压根没有说拜师的事情,却将事实落定了。 瞎子微微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齐吏发出呜呜声,却说不出话。 赵志林脸上微微有喜色,却又有一丝丝遗憾和叹息。 他继而又道:“那解决这件事情后,收徒是否会有典礼?我等可否观礼?” 范零默了片刻,才说:“赵兄,你我的交情,是交情,师门的规矩,是规矩,收徒不可观礼,而且自那之后,你们便不能以师兄弟相称。” 第三百零六章 说曹操 “这……”赵志林的喜色,变成了错愕。 瞎子陡然再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眶先是“注视”着我,随后正对着范零的脸。 齐吏神态十分不满,呜呜声变得更大,似是反驳。 范零一言不发,旁侧那些老君观弟子,冷眼看着赵志林瞎子齐吏三人。 明眼都能看出来,他们对我并没有多感冒,却也不抵触,老君观的事情并没有传入他们耳中,还有,收下我,是张师道的命令,他们不会违背真人观主的安排,更不会让别人打乱这安排。 “是这样吗?”瞎子忽然喃喃自语。 “哪样?”赵志林没反应过来。 齐吏呜呜的发生,疑惑看向瞎子。 范零眸中闪过一抹思索,只是,他一样没明白瞎子的话。 “我们要下山,便让千叩送,没有问题吧?” “随后,他再上你们老君观,也算是同门一场,终有个结论?”瞎子再度开口,和范零说道。 范零再默了几秒钟,才说:“我可以答应,不过,希望你们不要耽误的太久,否则我不好办。” “请吧。”范零又做了个请的动作,是示意我们离开天枢阁了。 此地的危险不容小觑,范零首先就要保证我们不会被暗处没有现身的“师姐”伤到。 送瞎子等人下山的过程中,还是有几个道士远远跟在我们身后,当然,并没有上前叨扰.齐吏一直在呜呜呜的发出声儿,手臂挥舞着,像是不甘心。 赵志林接连叹息,却显得十分无奈。 瞎子的声音不大,说了句:“被威胁了。” 我心头一凛。 因为,我本身不提这件事的缘由,就是怕他们担心我。 瞎子居然推断了出来! “威胁?!”赵志林一怔。 瞎子简明扼要,所说的,和我遭遇的,基本如出一辙。 “我没事。”定了定神,我语气镇定,尽量不让他们担心。 “眼前不会有什么事情,却难保以后,只是你现在的确走不掉。”瞎子再度开口,才说道:“可能是因为你的命数,上清命,夏至出生,万里挑一的命数,再万里挑一的资质,再加上,那天是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元皇大道君的生辰,张师道不想放你下山,实属正常,可,他太果断了,关门弟子,说杀就杀了,饶是那白廊有龙阳之好,也不该那么狠辣。”??“你要小心一些。” “我怕他会不会有别的算计。” 瞎子的态度,比起刚才要缓和得多。 明白缘由后,他就没有那么强硬了,因为知道我们没得选择。 “余师兄,多谢。”我抱了抱拳。 随后我告诉赵志林,意思是,就算老君观不让,那是老君观的规矩,他们三人依旧是我的师兄,我不可能不认。 赵志林面露唏嘘,以及浓浓复杂。 齐吏跺跺脚,再呜了两声。 再接着,便是长时间的安静。 下山的路途很长,我们上来都用了相当久的时间,当将他们送到老君山下后,瞎子上前,握住了我的手,他的脸色更为凝重,再度低声说了小心两个字。 心头微凛,我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瞎子,是在怀疑什么事情? 他怀疑张师道?会对我不利? 毕竟赵志林和齐吏只是道士,他们想不到那么深,我们一番道别后,他们三人才远远离去。 我往山上方向走,几分钟,便和跟着我的几个道士汇合。 他们不多言,继续带着我上山。 半山腰的时候,同范零汇合了。 先前下山就耗费了一整夜,此时快到中午,阳光鼎盛。 范零凝视我许久,满脸疑惑。 “怎么了?范监院?”我同样不解,反问。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都一手包揽。 可有一个道理我却深刻明白,面对任何事情其实都可以大胆的说。 对于自身来说,没有任何麻烦,对方拒绝,没有损失,可对方答应,是否麻烦,都是对方承受了。 “没事,就是你身上干净了许多,鬼气居然不见了。”范零摇摇头,若有所思,又道:“有可能是潜藏的更深了,亦有可能,是天枢阁那件事情,让鬼气缠绕在你身上,眼下解决,你一样无碍。不过,我们还是要上山后,检查一遍你身上的情况,尽量不留下任何隐患。” 听完,我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多言其他。 上山的过程则无比枯燥。 再度回到老君观后,并没有再去紫金崖,我的住处,被安排在了之前那个厢房。 不少道士对我虎视眈眈,范零似是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情,只是淡淡说了句:“陈千叩,将是真人下一任关门弟子,你们莫要胡来。” 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大多变成了不甘,少许变成了羡艳。 此前那个在我手里吃了亏的张师兄,站在远处,神态的阴霾掩饰的很深,另外和他同行的道士,情绪相仿。 至于最开始和我接触的卢有礼,则是靠近过来,行礼道好之后,让我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继续找他,他会第一时间满足。 范零倒是脸色好看许多,离开了。 张师道并没有直接见我。 休息到傍晚的时候,卢有礼又来找我,带我去了附近的饭堂。 他这态度很明显了,是要接近我,拉拢关系。 我表现的不咸不淡,好意不接受,却也不拒绝,这样就能不负责任。 最后卢有礼送我回厢房的时候,才小声说了句:“传言说,白廊师兄被送去静思峰的过程中,逃走了,他恐怕会对你不利,陈师兄,你最好小心。” 还没有拜师入门,卢有礼已经直接换了称呼。 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白廊已经死了。 这件事情,张师道没有公开,更没必要公开。 白廊逃走,不体面,却也算是最后的体面,老君观的脸上不会太难看。 是夜,我好好睡了一晚。 其实,中途醒过数次,都是感觉自己被观察了,我没有什么异样,继续睡。 次日,就格外枯燥了。 张师道还是没来找我,就那么放任我不理。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半个月,弟子们还是对我排斥,除了卢有礼,其他的都相隔甚远。 我开始疑惑,张师道是放弃了收徒的想法?后悔了?当然,这对我不算坏事。 可往往说曹操,曹操到,卢有礼再度上来找我了,说真人请我去大殿见面。 第三百零七章 再回荆州 我去了那座大殿,便瞧见了大殿中央,摆着一个铜制的大鼎。 鼎下堆满炭火,烧得通红,鼎口冒着腾腾热气,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十分醒神。 大鼎旁边儿,摆着一系列的物品。 紫袍道人张师道,站在一侧。 殿内还有一些人,我只认识范零,其余的都是红袍道士。 其实,我肯定还认识一个,当日白廊要杀我,那红衣老道帮了不少忙,只不过,当日他带着面具,此刻我就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注意力,更多留在那些物品上。 缘由简单…… 那居然都是天枢阁的传承之物! 张师道轻拂下巴,面带笑容,才说:“陈千叩,这段时间,我老君观如何?可曾习惯?” 我默了片刻,回答:“并无什么不适。” 相较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就显得比较淡了。 张师道倒是不恼怒,他说:“你身上的鬼气,我同其余长老们都观测过了,的确消失了,这段时间将你冷下来,只因为我想看看,天枢阁那女子,还会不会来找你麻烦,她倒是没有出现,我特意再去了一趟天枢阁,替你取来了一些物品,你应该很需要。” “这天枢阁,名存实亡,这些物品在你身上,还不会被奸人利用。” 张师道这番话,让我内心不是滋味儿。 只是,事实的确是这样。 “范零所言,稍微过了一些,我思考再三,并不需要你退出天枢阁,你拜师于我,不耽误你依旧是天枢阁的弟子,其实,你更应该成为那小观的观主了。”张师道再道。 一时间,我完全愣住,久久不知道如何言语。 “这大鼎之中,有着我老君观历年采摘的灵药,还有一些强健筋骨的鹿血,你浸泡后,大有裨益。便算是我给你的一点点礼。” “陈千叩,还不拜师?”??红袍道士中,忽地有一人,朗声开口。 他声音极大,在这大殿中形成了连绵不断的回音! 可以说,张师道对我算计之后,这好处给的太足,宽容度更高。 本身,我就不能拒绝拜师。 现在,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跪地拜师,又在张师道的指点下,进入那大鼎中浸泡。 三天三夜! 大鼎中的血,药,几乎完全被消耗殆尽,我才从中出来。 那些红袍道士,范零,全部都离开了,只剩下张师道一人,静静的伫立在台阶上,注视着我,他的眼神显得十分满意。 随后,张师道教了我几道符,让我先去练,练会之后,便能教我一些道法。 那几张符让我看出来,老君山所有道观的道藏传承,怕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和天枢阁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当然,我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一晃眼,我便在天枢阁呆了整整三个月。 道术学了不少,符学了不少,甚至我本身的道法,张师道都让我演练一遍,再给我加以指正。 本身拿到传承法器,我的实力就能暴涨一截。 经过他的指点,再加上新的道术,更让我突飞猛进! 对张师道这个人,从最开始的忌惮,警惕,到如今,我却觉得,他或许真的在找一个传人?将山门道统传递下去? 正因此,用一些手段,选出合理的人,倒也不能责怪了。 一日,张师道指点我道术后,他忽然说:“千叩,你在老君观呆的时间,已然不短,我倒不能长期困住你,你应该下山,去做一些你自己要做的事情,或是四处看看了。” “不过,对外,你要宣称自己是老君观弟子。” 我深呼吸,抱拳,对张师道行礼:“明白了,师尊。” 张师道再度抚了抚胡须,笑容浓郁:“当然,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可以联系范零,师门会替你解决。” 我默了片刻,答道:“好。” 我无法形容,这是一股什么感觉。 张师道所做作为,的确是一个师尊应该对弟子做的事情。 他没有算计,诚心授艺。 只是,我内心总没有出现那种对天枢阁才有的归属感。 是了,还有老君观的弟子,对我态度,都并不怎么亲近。 除了卢有礼,以及零散几个弟子外,别的人对我还是很抵触,避而远之。 离开老君山之前,我还是去了一趟天枢阁。 毕竟几个月的时间了,师姐……不,沈仙清,都没有出现,都没有来找我,她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她能解决的,更不敢对我做什么。 只是,我内心多还是遗憾。 当我抵达天枢阁的时候,正值清晨,日光晒在山门上,落叶堆积,蛛丝网密布,没了鬼,这里显得更为残破。 我没有收拾山门。 毕竟我不在这里长留,收拾干净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站了许久,离开之前,我去了一趟那有温泉的山洞,却发现,山洞中弥漫着一股异香! 那异香并不浓郁,是体香! 沈仙清身上的体香! 从小,我对她的印象就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却惊为天人! 她,在这里呆了很久! 至少我来之前,她都还待在山洞中! 心,有些乱,有些烦闷,有些焦灼。 恨意? 有! 王半城死了,待我真诚的谢俞钢惨死,我们其余几人,都差点儿丧命! 可复杂更多! 我退出山洞后,跪在崖台上,还是叩了三个头! 缘由无他。 这叩断的,是师门情谊。 瞎子,赵志林,齐吏,是我师兄,沈仙清却不是我师姐了。 杀死同门,算计我们性命,若还是当她有师姐情义,我便对不起所有人! 见到沈仙清,我也会动手! 瞎子,赵志林,齐吏,是需要一个交代的! 她,就是交代! 只不过,并没有任何人出现。 我离开这处山洞,匆匆下了山。 随后,我再匆匆朝着荆州方向赶去。 老君观学艺三个月,当时出发,还花费了十余天,这么长时间,不晓得我妈的眼睛怎么样了,苗妤妤待在许家,情况如何。 瞎子几人,我倒是不担心。 一天的时间,我回到了荆州,期间电话联系了许悠悠,却打不通。 再等我到许家时。 许家大门紧闭,敲门都没人开。 强行推开了宅门,宅内却显得极为荒凉,居然无人了…… 我心顿沉入了谷底,立即朝着后院方向疾走,同时给翠姨打了电话! 毫无意外,就和许悠悠的一样,打不通…… 很快到了后院,这里一样空无一人…… 心慌感浓郁,几乎将我吞噬。 有那老道士护着许家,许家怎么会成这副模样!? 第三百零八章 一个半月 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是谁对许家下的手! 寿喜宫,没这个理由。 他们想拉拢我,几个月前,我要去老君山联系过他们,他们却并没有什么回应,是不想插手,更不想被我利用。 撇开这一切,他们没道理对许家下手。 至于天医道观,他们更不可能动许家,这样一来,名声直接臭了。 再退后说六鬼肆,我们仇怨的确不少,可老道士不是吃素的…… 而且,就算是前两者来犯,老道士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啊? 我再度打电话联系了余文,这一次,总算是联系上了。 关于许家的事情,余文却毫不知情…… 他告诉我最近这几个月他都一直在山门内闭关不出,我给他的药对于魂魄的确很有好处,他大有裨益。 紧接着,余文让我不要着急,他这就让澄丰观的道士去打听情况。 挂断了电话,我心却静不下来了。 我再度联系一人。 苗三阳。 其实,我还有一个选择,就是黄汕。 苗妤妤跟着我妈和翠姨,而我当时还给了那灰老仙儿许多萤火枝搓成的丹丸我,让它务必保护好苗妤妤。 灰老仙儿若出什么事情,黄汕肯定知道。 更有可能,灰老仙儿已经回到了自己蛰伏的地方,那找到灰老仙儿,一样能找到人! 只是,苗三阳和苗妤妤的关系更直接,找他,作用应该更快! 电话通了,却并非是苗三阳接的,而是唐钰…… 我问他苗先生去哪儿了? 唐钰才告诉我,两个月前,苗三阳回到唐家,只呆了三天,就忽然失踪,不见人影。 一直到现在,都渺无音讯,唐家花费了相当大的功夫去找,一直都没找到人! 一个半月之前,苗寨的人还来了唐家,在他们的协助下,苗三阳依旧没有踪迹…… “陈先生,你能算出来,苗先生去了哪儿吗?”唐钰慎重,紧张的问我。 我默了片刻,才回答:“凭空计算,算不出来,你还有什么线索吗?” “这……没有了……”唐钰显得苦涩和无奈。 “我会想办法打听,并去找苗先生,有消息我便通知你。” 我说完,唐钰欣喜说好,我便挂断电话。 再之后,我联系了黄汕。 对于灰老仙儿,黄汕却一问三不知,他只是答应我去灰老仙儿住的地方看看。 我知道那地方在哪儿,直接就说我也去。 毕竟我和灰老仙儿“语言”不通。 等到了那条街,走到灰老仙儿“住宅”门前时,瞧见黄汕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门是开着的,阴影中不少老鼠来回四窜,还有两个肥大一点儿的,不停的冲着黄汕作揖,发出吱吱叫声。 黄汕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和我对视时,瞳孔却微微一缩,眼神浮上了十足的忌惮,这是先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你,去干什么了?”黄汕略显得警觉。 “闭关了一段时间。”我回答。 老君观中的经历,和闭关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修行。 黄汕微微点头,却并没有和我靠的太近,我靠近他,他反而稍稍后退两步。 ”灰老仙儿,没有回来过,我问过它的子子孙孙了,前段时间,灰老仙儿还在荆州范围内,他们还去串过门,是一个叫做许家的地方,可忽然有一天,灰老仙儿的气息就不见了。” 黄汕沉声说道:“它们想过要找,可整个荆州,都找不到踪迹,必然是离开了这里。” 我脸色再度一变。 离开了荆州?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黄汕再问我。 我默了片刻,才说了许家人失踪之事,更说了苗三阳也失踪。 “这,可不是什么巧合了,天医道观?”黄汕稍有忌惮。 “不过,如果是天医道观发现了什么,他们应该找到我,或者余归海才对,我前两日才和余归海畅饮过一番,他安然无恙。”黄汕眼中更多的还是不解。 我没答话,只是让黄汕小心一些。 再之后,我前往了另一个地方。 枫叶山。 并没有上山去找余文,我去了半山腰的枫叶观。 荆州还是不小,这一番颠簸奔走下来,都时值深夜。 观内并没有老道士的踪迹。 不光如此,这里的生活痕迹,都像是很久之前的了,好像老道士也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回过枫叶观。 这件事情,是真的太蹊跷和诡异。 老道士算是一方,苗三阳算是一方,许家人,以及我妈,翠姨,许悠悠,又算是一方。 三方人……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老道士和苗三阳,都不是简单角色…… 我根本没有招惹过那么大的仇家,能轻而易举对付他们两人…… 许家,更不可能去结仇这种人啊。 道观内的佛像,只剩下三分之一,那道像显得安静祥和。 这时,余文的电话过来了。 预料之中,关于许家,他什么都没查到。 不过,天医道观在一个半月之前,发生过一件事情,死了数量相当多的道士! 死因,他没查出来。 动手的是谁,天医道观消息很死,根本不说。 余文问我,有没有查到过其余线索? 我顿了片刻,才说没有。 并且,我将灰老仙儿失踪,苗三阳消失,以及老道士不见了的事情,全都说了。 我还说了,自己就在枫叶观里。 余文说,他下山来找我。 我便待在枫叶观里没离开。 静等期间,夜色变得十分寂寥,圆月高悬,宛若一颗没有眼瞳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我。 内心涌上来的情绪,是压抑不住的焦灼,郁结,烦闷。 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有自保的本事,我妈和翠姨却是普通人…… 许家,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们……十有八九是被带走了。 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 我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门槛前,手持一柄青铜剑,细细在地面上写下来了苗三阳,老道士,许家,这几个字。 随后,我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的再写了三行字,分别是灰老仙儿,苗寨,以及天医道观! 在苗寨上拉了一根线,连在苗三阳的名字下边儿。 我拨通了黄汕的电话,第一句话就直接问,灰老仙儿的失踪,是不是一个半月之前! 第三百零九章 苗寨! “那些鼠辈,对时间观念,没有那么准确,它们只知道是前段时间,若晓得确切的,我就直接和你说了,你当时也没问。”黄汕回答了我。 一时间,我戛然无声。 “没事了。”我尽量平稳心气,挂断了电话。 再接着,我将苗寨再拉了一条线,连在了天医道观下边儿。 巧合性,不会那么多。 苗三阳虽说两个月前失踪,但一个半月前,苗寨的人去了唐家,这同时,天医道观出事了! 有没有那么一个可能,苗寨的人是来找苗妤妤的。 去见了苗三阳,没找到苗三阳的人? 同时,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对天医道观下手了? 天医道观不太可能对许家下手,不太可能再去伤苗妤妤。 那缘由……应该就是积怨? 是苗妤妤曾经伤在天医道人手中。 甚至还有一个缘由……??苗三阳的失踪,和天医道观有关! 是了,联想薛烬的消失,天医道观若是什么都没查出来的话,他们必然会愈发焦急。 我,黄汕,瞎子,几乎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信息。 天医道观又找不到我,那他们就只能找上苗三阳! 毕竟,义镇的事情,他们吃了一个哑巴亏,更认为苗三阳和我相交莫逆! 吕家,我更和苗三阳深度合作! 这样一来,苗寨对天医道观下手的概率就更高了! 那苗妤妤去了哪儿,就呼之欲出! 苗寨对许家出手的理由,是完全成立的! 我和许家关系深厚,甚至,他们有可能从苗妤妤口中,得知了我妈的身份! 思绪越来越活络,丝丝缕缕,直接勾勒成了一张蛛丝网,几乎是有理有据了! “陈道长!” 余文的喊声,让我从出神中醒转过来。 抬头一看,余文匆匆走过栈道,到了崖台之上。 几个月的时间不见,余文的精气神更为饱满,尤其是神,那一双眼眸,精光四射,萤火枝炼制丹药的效果,果然不凡。 “我下来的途中想过,天医道观弟子伤亡,很有可能同陈道长你说的苗寨有关!毕竟,苗妤妤姑娘对苗寨非同小可,天医道人上次下手不轻!” “而且你得罪过苗寨的人……”??余文语速飞快,他这想法,几乎和我完全吻合了。 这时,余文瞟了一眼地面,瞧见我用铜剑刻出来的字眼,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陈道长已经想到了。”他喃喃。 “只是……还是没想通老道士的问题,按道理来说,苗寨不可能对他如何。”??手摁在眉心,我摇了摇头。 “这事情,还是得接触了才知道,我同你走一趟吧。”余文沉声说。 我略诧异,当即摇头:“这还是算了,苗寨的人手段都不弱,若他们真杀了天医道观那么多人,你跟上我,就只有危险。” “三苗一脉的确难缠,不过,没有结仇,他们不会贸然出手的。”余文笑了笑说。 我沉默,片刻后还是摇摇头拒绝。 拉开了话题,绕回了老道士身上,我说了自己的揣测。 若苗寨那群人,带走了苗妤妤,顺道带走了所有许家的人,那他们的目的就很直接了,是我。 要么他们有非凡手段,将老道士一并伤了,要么老道士就因为别的事情,离开了许家,甚至离开了荆州,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余文的笑容稍稍变得苦涩一些,才问我有什么打算? 总不能直接过去吧? “能有选择么?”我眺望着夜空,微眯着眼,眸子里浮现了一阵阵冷意,还有杀机! 若我妈没事儿,许家人没事儿还好,若有事儿,那就是死仇了! “唐家,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儿情况的,就算唐钰不知道,唐卫明能不知道么?你可以过去问问。”余文给我提议。 我点点头,便准备离开枫叶观了。 余文又叫住了我,他眼神深邃,注视着我的脸。 “怎么了?余道长?”我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陈道长此番现身,和此前大不相同,无论是气息,性格,气场,都好似有些变化。”余文喃喃。 我笑了笑。 只是内心,是发沉的。 气场,来自于老君观的经历,其实可以说是造化。 这是阴差阳错得来的东西。 气息和性格,多半还是因为天枢阁的一切,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陈道长给人一种很强的感觉,有些陌生。”余文摸了摸头,又笑了笑说。 “我还是我,余道长不用担忧其他,你上山吧。”我道。 “还是我送你吧,我是开车到山腰的,许家人不在,现在夜晚,你多有不便。”??余文提议。 我便没有拒绝了。??眼前这件事儿,事关重大,已经过去很久,我得抢时间! 等到唐家的时候,差不多是夜晚九点钟。 我刚进唐家大门,就有保安正在打电话,人匆匆上前,领着我们朝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唐家的人反应都快。 余文还是跟着我,他意思是,等我离开荆州的时候,他才回澄丰观,多个人,多个参考的思维。 见到唐卫明后,我发现,他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唐钰同样如是,显得很疲惫憔悴。 简单几句话后,我才晓得,唐家的确完全不知道苗三阳的下落,而且,这段时间,家族的生意颇有影响,他们一直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下手干扰。 唐卫明的眼神不言而喻了,是希望我替唐家出手一二。 我才摇摇头,如实告诉唐卫明,我没时间,来这里更多是想要问他,三苗一脉的人,他们的苗寨地处哪儿。 唐卫明脸色微微一变,一时间,抿着嘴,没多吭声。 唐钰同样显得犹豫。 上一次,对苗晋出手,唐家的人都清楚,知道我们之间有仇。 受苗三阳庇护,苗寨和唐家关系也不浅,他们不想说,很正常。 “如无意外,他们才知道苗先生去了哪儿,很有可能,苗先生也在苗寨中,唐家主,我必须要找到他们的人,他们对我做了一件事情,已经过了线,若是再造成什么后果,就是不死不休的仇,若你们不说,我用上一些手段,也一样会知道!”我语气稍稍变重,眼中透出了冷意! 第三百一十章 前往苗寨 唐家的人,对我是恭敬的。 唐卫明先前有些问题,不过,在我给唐家布局风水符阵后,已经完全改观过来。 唐钰,更算是和我经历过一次生死危机。 可眼前的问题,涉及到了苗家,算是唐家核心的利益。 他们不太可能出卖三苗,出卖苗寨。 尤其是,我说了苗三阳也可能在苗寨中。 那脸面,总有一个人要来撕开。 唐卫明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晴不定,隐隐的,他想要后退。 “爸……走不了的……”唐钰反倒是伸手,抓住了唐卫明的肩膀,他脸上透着几分苦涩,说:“陈先生若是不想要我们走,这荆州,我们出不去,他若是想做点儿什么,唐家摆在这里,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 “这……” 唐卫明神态充斥了一股无力,还有郁结。 这就是普通人和道士,和先生之间的差距。 饶是唐家,已经是荆州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在我眼前,依旧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唯一的不同点,就是他们知道更多的消息。 而这种消息,他们只能是供给者,无法藏匿。 “陈先生,并非唐家不愿意帮你这个忙,苗寨是个世人不可知的禁地,我若告诉你,唐家有难不说,你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如果苗先生真在苗寨,他这么长时间不出现,一定出了其他事情,最好,不要彻底和苗寨结仇,三苗一脉,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苗晋不是什么大人物,他最多是个晚辈。” “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唐家从中调解,你看如何?”唐卫明开了口,语气显得十分谦卑。 我沉默无言,只是眼神,变得更淡漠了。 唐家,太高估自己了。 高估了他们能在三苗这些人中的说话权。 “这样吧。” 唐钰突然道:“苗先生在苗寨,如今唐家遇到这么多事情,他是不好不管的,我去找他,陈先生你就暗中跟着我一起,届时不说出来是我就行。唐家也冒了风险,请陈先生就看在这件事情的份儿上,以后不能对唐家不利,若陈先生闲暇,给我唐家指点指点迷津,你看如何?” 说实话,唐钰的这番话,倒让我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我还真以为,他们会死守立场。 我当然能拿到我想要的信息,他们也能立即通知苗寨那些人,保住自身地位。 可唐钰要是这样做的话,一旦被发现,唐家就要失去靠山了。 “胡闹!”唐卫明脸上浮现了急躁。 “爸!”唐钰睁大了眼,低声,慎重万分:“你难道看不出来问题吗?陈先生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还有,苗先生都失踪,失联了……真要是寨子里的人所为,那他们得做了什么样的事儿?” “还有,你看看如今许家,他们的家业,如何了?”唐钰字句凿凿。 一下子,唐卫明戛然无声。 直到这时,我身后的余文才说话了。 “唐钰少爷送陈先生去苗寨这段时间,澄丰观负责保护唐家,生意上的事情,贫道不懂,可如果唐家的对手,用什么邪门手段,澄丰观是要管的。”??唐钰略露出喜色。 唐卫明还是沉默无言,眉心郁结。 “既如此,就拜托余文道长,拜托澄丰观了。”唐钰当即行了一礼。 澄丰观和唐家,并没有多少交情和关系。 唐钰和余文的交集,多还是因为我。 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了。 我本来要连夜出发。 唐钰却告诉我,三苗一脉地处滇地,开车过去,怎么也得十几个小时不停歇。 等到了地方,还有山区的路,最快都得一天左右。 不如在唐家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最早的一班高铁,到的更快。 一旁的余文也点点头,他比我更了解这些东西,我便不多言,答应了唐钰的提议。 这一晚,我没睡。 只是在凝神打坐,平复心境。 次日六点多,我同唐钰坐上了前往滇地的高铁。 七小时左右,抵达了春城。 唐钰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先打车带着我去了城中一处宅子,开出来一辆越野车。 随后就是出城,朝着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果然和唐钰说的一样,山路不好走。 离开春城后,就是漫长的国道,数不尽的大山和弯路。 山路十八弯,在这里都不够看。 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唐钰的车,才停在了一条窄小的公路上,他告诉我,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苗寨了,只不过,他不敢再带着我往前开。 靠近到苗寨一定范围,就会有人值守,一眼就能看见我,届时我们连苗寨大门都进不去,就会被拿下。 只能是我们分头走,他先进去,我想办法跟上,在苗寨内部汇合,他就能帮我藏身。 唐钰的考量,很细节,完全没问题。 我表示明白后,唐钰再度和我指了指路,才上车,独自离开。 我一直步行往前走。 步行的速度太慢,唐钰为了安全起见,留了十公里左右的距离。 当我抵达他所说那个位置,有人值守的地方时,心头才微微一凛…… 那是一个隧道,十分老旧。 上方是一座山! 我才反应过来一个点。 唐钰带我上了这条公路后,沿途就没有出现过车辆了。 这条路,被废弃了? 又或者是苗寨修出来的东西? 我并没有直接走在马路上,而是一侧的树丛中。 马路的另一侧,是峭壁悬崖。 隧道的入口,瞧不见什么人,内里太阴暗,不足以看清人影。 没法绕路…… 眼前就这么一条路。 那座山大得惊人,一侧又是悬崖,想要翻山过去,且不说费时费力,根本不知道这条隧道通往什么地方,从哪儿出去…… 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不行。 暗中潜伏,恐怕也不行…… 那要怎么走? 天本来就是黑的,此刻愈发的暗沉了,阴云笼罩在夜空中,几乎瞧不见星光,更没有月华。 许久许久,还是没想出来潜入的方案。 内心并没有焦躁,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我盘膝而坐,静静的开始观察。 第三百一十一章 深入 这一坐,就差不多两小时过去了。 路上没有来车,隧道内,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瘦高,中年,朝着我这个方向走来。 我最初十分警觉,难道自己哪儿暴露了? 他距离我愈来愈近,我浑身紧绷,却依旧按兵不动。 当他接近我快要到十米的时候,折入了树丛中,我视线随着他的身影看去,他很快消失…… 约莫十余分钟后,他出来了。 去的时候急匆匆,此刻,却显得神清气爽。 再过了半小时左右,又出来了一个男人,年纪相仿,身材相仿,模样也相似。 这两人应该是兄弟关系,至于他们的面貌,都和苗晋,以及苗晋带出来的人,略有几分相似,这应该就是地域问题。 第二个人,去了相同的方向,时间也差不多出来。 我再等了个把小时,隧道内没有别的反应,便离开自己停留的地方,走至他们两人前往的方向。 地上常年被走过,留下来一条小路。 三两分钟的时间,进了一片茂密的林子,能闻到一股骚臭的味道。 很快,我便瞧见了一个木屋。 这一下子我就明白,这里是厕所。 人有三急,隧道中的苗寨人,常年值守,吃住能在隧道口,这污秽若留在里边儿,不通风,根本就待不住人。 脸上浮现了笑容。 办法,来了! 我取出来天枢盘,仔细分辨了这里的方位。 接着,我开始用铜钱布局。 又斩断一些关键地方的树干,插在不同的方位上。 奇门遁甲是一种格外玄妙的存在,有时候就是几枚铜钱,就能将人困住很长时间。 这有些类似于鬼打墙,不过鬼打墙天亮会消失,奇门遁甲则不会。 然而三苗的人身上都有蛊虫,单纯的奇门遁甲,不会弄出性命之忧,也不会困他们太久。 不懂阴阳术,他们还可能会认为闹鬼了。 花费了约莫一小时左右,布局完善了。 我暗自潜伏回了先前的位置。 大致也明白了,值守的人就两个。 其实面对面,他们肯定不是我对手,问题就在于,我得悄无声息的进去苗寨,不能闹大,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来了。 随后,又是静静的等待。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三急很少,这一等,近乎等到了中午,才有一人走出隧道。 进了林子后,半小时左右,他都没有再出来。 我镇定自若。 再过了十来分钟,隧道里走出来第二人,他神态疑惑,警惕,朝着树林子方向走去了。 当他进去了五六分钟后,我才毫不犹豫的起身,朝着隧道方向疾走。 进入隧道内,光线变得骤暗。 稍稍熟悉了一些黑暗,才瞧见,隧道一侧摆着很多东西,锅碗瓢盆,以及用了很长时间的帐篷。 基本上,他们两个是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是虫子的。 我脚下速度飞快,几乎是奔跑! 至少跑了得有五六里路,隧道才从笔直,慢慢偏移了一些。 往后看,只能瞧见黑洞洞一片了,根本瞧不见入口的光亮,也没人追上我。 那两人,怕是要被我设下的局困上一段时间。 这条隧道,比我想象中的更长…… 我大约是一点进来的,足足走到了五点,才慢慢瞧见另一个洞口。 按照我的速度,这隧道,得有二三十公里? 残阳如血,好歹能瞧见,洞外没有人值守了。 我走出去后,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回头一看,隧道上方是个巍峨大山。 两侧都没有悬崖峭壁。 隧道内的笔直,只是相对论,一点点的弯曲,在几十公里的延展下,都会变得很大。 高大的树木,遮挡了上方视线,下边儿的马路,破破旧旧,缝缝补补。 隧道里完全没信号,出来后,信号也很差…… 我发现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唐钰发过来的一张图片,结果半天都打不开,十分模糊。 姑且沿着路侧,从隐蔽的方向往下走。 那条图片总算打开了,是一个吊脚楼的照片儿,下边儿夹带着一句话:“陈先生,这地方信号很差,你进这座楼,我就住在这里。” 发信的时间在一小时之前。 马路经过了一个地方,便到了尽头。 周围都是空地,全是被砍伐过的树木桩子,还有一些地标,说明曾经这里是伐木场。 怪不得会有那么大的隧道,单凭一个苗寨,肯定修建不出来。 伐木场被荒废了多年,空地上都生出一些小树,老桩子长满了木耳,菌类。 在这荒址的右侧,还有一条被车辙压出来的路。 我沿着那边走过去,再走了五里路,便瞧见了一个寨子! 前头有个木质的牌楼,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大字:“三苗。” 牌楼后方,则是一些吊脚楼,夹杂着平房,两层楼,甚至还有一些锈迹斑驳的活动板房。 那些平房,二层楼上,还有未曾完全拆除的漆字。 夜,深了。 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夜空中。 明明是一个月亮,可苗寨上空的,就显得要白净不少,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我再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照片。 此刻视线中,瞧不见和唐钰发的图片一样的吊脚楼。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张,乱了阵脚,只能静静的等候。 我差不多等到了午夜,期间就随口吃一些身上装的干粮食物。 感觉差不多了,我摸出来天枢盘,一边看着方位,一边朝着苗寨走去! 这时间,就连狗都要睡觉了,而且我没有胡乱走动,几乎每一步,都走在相应的卦象上。 面对面肯定能瞧见我,不过稍稍有一些距离,就见不着我了。 近在眼前,也远在天边! 苗寨比我想象中的大,前边儿的楼房,平房建筑更多,到了后边儿,就是密密麻麻的吊脚楼。 这么大的寨子,让我心也稍稍凝重…… 这得有多少人? 其实到了这里,我已经不需要找唐钰,就能够找到我妈,翠姨,或者苗妤妤的下落!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三思而后动 我先在一个稍宽的空地,瞧见了一排车,唐钰的车也在里边儿。 还好,寨子虽然大,但是一路往下修建,就像是一条羊肠。 我总算找到了唐钰发的那吊脚楼所在住处,下边儿是悬空的,得有一两米高,才是住人的地方。 踩上木质台阶时,还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我轻身提气,快速上了台阶,推开一道窄窄的竹门,便入了吊脚楼内! 窄小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冰箱,电视,这一类电器都有,家具十分质朴,多是竹编。 一张竹制的沙发椅上躺着个人,搭着薄被,脑袋歪在一侧睡着了。 不正是唐钰吗? “唐钰。”我声音压得很低。 一个激灵,唐钰醒了过来,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惊喜。 “陈先生……我以为,你一直还没进来呢……” “是因为隧道的值守之人,并没有传递回来什么变故消息,对吧?”我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这时唐钰才站起身。 他眼中透露着钦佩,点点头。 “我以为……至少会出一些变故,然后您藏在我这里,没想到,我刻意在姥姥那里留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听到意外发生。” “他们不知道我进来了。”我平静回答。 这种吊脚楼,基本上没有隔音的效果,全凭着说话声音小,才传递不出去。 唐钰微微点头,才小声说:“苗先生……的确在这里,不过,他受伤了,一直在昏睡中没醒过来。” “我还没见到妤妤姑娘,问姥姥相关的话,她就打马虎眼,搪塞过去。” “可大差不差了,她肯定在这儿。” “你要找的人,十有八九也在这儿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唐钰显然有些不自然。 “不过……陈先生,能否不动手呢?尽量和平解决问题?”唐钰小心翼翼的说。 “这并非取决于我,而是这寨子里的三苗之人。”我回答。 微微低头,我沉默不言。 不动手,和平解决,当然很好。 否则,这里的人太多了,饶是我有办法对付一些,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却并非空穴来风。 要么和平解决,要么就只能带上人,悄悄的离开这里…… 隧道出口的两个人,无足轻重。 出去苗寨后,安全系数就高很多了。 唐钰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显然,我说到了问题的关键节点上。 欲言又止了半晌,唐钰还是小声说了:“姥姥和我提过你,问了一些话,她态度显得很冷淡……我没说过你跟来了,她告诉我,你肯定会来的。”??“你都说了什么?”我微眯着眼,问。 “呃……以前发生的事儿,最近的没讲,包括陈先生你来唐家打探消息,这些都没说,我回来的缘由就一个,唐家有难,苗先生得帮。”唐钰回答。 “嗯。”??“那苗先生,为何受伤?” 我问了一句不搭边的话。 唐钰深吸一口气,说道:“天医道观。” “姥姥说,他们去索要某件东西,苗先生说没有,他们便抓了人。” “天医道观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死了不少人,苗寨也伤亡了一些人手,算是结了死仇!” 我心头微凛,顿明白过来,和我猜测的一样,天医道观,是要萤火枝? 他们应该并没有将薛烬的失踪,归咎到苗三阳的身上? “你能救苗先生吗?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是能和姥姥坐下来谈的。”唐钰小心翼翼的问。 我再度沉默,没有说话了。 “苗先生……在苗寨的地位很高,他本来可以学蛊,还是天赋异禀的那种人,可他没有学,毅然决然的离开苗寨,跟随了一个阴阳先生学艺,等他学成归来之后,帮助苗寨做了不少事情,本来,寨子的位置,还在更深处一些,这里完全和外界封闭。” 唐钰稍稍一顿,再道:“苗先生布局了风水,便有相关的部门,凿开大山,在这里修建了一个最大的伐木场,打通了这山和外界的联系,几十年的时间,让三苗能走到外界各地,暗处都留下来了势力,这伐木场也在一段时间中荒废,没有影响到本身苗寨的安宁。” “甚至,苗先生还把寨子搬迁到了这里,和以前工地的住处相结合,一切都方便了太多。” “对于苗寨来说,苗先生的存在,是最重要的,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芥蒂,只要能救苗先生,必然能坐下来谈!” “陈先生,你要三思而后动啊……” 唐钰的神态有些激动,不过,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他所说的一切,我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再三分析,衡量之下,的确有道理。 而且,用这种方式,还能完成一些事情。 “他受了什么伤,我得看一看。”我开了口。 事情得有两头打算。 苗三阳和我的关系莫逆,能救人,是必然要救的,可如果我救不了,那就只能先带着我妈和翠姨离开,在想别的办法了。 否则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两头都完不成。 “这……我不知道,姥姥说的,我都不懂。” “苗先生住在养心苑,由专人照料。”唐钰小声回答。 他瞟了一眼一侧的窗户,走了过去。 吊脚楼上的窗,很窄小,这方向,是通往苗寨更深处的。 月光映射下,我心头再度一凛。 先前我还觉得,苗寨好在是一条羊肠道,让我能找着人,这一眼,就推翻了我的认知。 唐钰住的这吊脚楼,就是羊肠道的尽头了,更深处,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层层交错,宛若一张蛛丝网。 抬起手,唐钰指着一个方向。 “寨子里,几乎人人都养蛊,不过,随着实力不同,身上的蛊虫也不一样,蛊认人,大部分都有剧毒,因此,不会随便放出来。” 唐钰低声解释:“苗先生不喜欢蛊虫,因此,养心苑是没有蛊的,为了安全起见,照顾他的人,也不是蛊女。我可以将人引开,陈先生,你得速度快,并且不要弄出动静来。” “嗯。”我点点头。 一个人都能用天枢盘在苗寨内行走,其实,唐钰不给我带路,我稍稍费一点工夫,也一样能找到苗三阳! 当然,他带路,这就更稳妥方便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来这里的目的 时值凌晨两点,丑时。 苗寨内万籁无声。 唐钰走在前头带路,我跟在后边儿,保持了一段距离。 进入密集的苗寨建筑时,环境变得更阴暗,潮湿。 往往虫子都喜欢这种地方。 虽说没有蛊虫,但其余的毒虫不少,砖石泥缝中,我都瞧见了蜈蚣,蝎子,甚至是蛇…… 显然,这些三苗的人,只是将蛊毒看做危险,这些毒虫的毒,完全不值一提。 这些建筑并非全都是吊脚楼,大部分还是平房木屋,竹屋,吊脚楼还是一些有身份的人能住的位置。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 唐钰停在了一个小院外。 那院子处于一片空地中,周围的竹屋建筑,都隔着二三十米,将其环绕在中间。 随着唐钰敲门,很快,就有一女子推门出来。 唐钰在和那女子交谈。 距离远,听不到声音。 那女子显得十分犹豫,最后,任由唐钰牵着她的手,朝着远处走了…… 深呼吸,我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确保周围的吊脚楼,全部都没有传来什么异动,更仔细的盯过那些楼上的窗户,并没有人出现。 我才哧溜一下,钻过那二十多米的距离,进了院子! 养心苑可能是这一大片木质,竹制建筑中,唯一一个砖石院落了。 院墙很高,微微往里倾斜包裹,遮挡视线的效果很强。 院内不大,布局类似于唐家的,种植了很多花卉,还有些是药草。 能看得出来,苗三阳喜欢花圃。 整个苗寨,给人都是阴沉晦暗。 养蛊,敞亮不到哪儿去。 这院子,虽然在天黑,但也给人淡淡的暖意,以及敞亮。 暖意,来自于生气。 院中房间不多,正当中的是堂屋,左右两侧是厢房。 按照唐家的布局,苗三阳应该住在左侧,我去过好几次,每次都在右边儿厢房里。 平复心绪,我往前走去,停在了左侧门前后,透过缝隙往里看。 暗沉沉的房间里,隐约能瞧见,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深呼吸,我推开了门,径直进了屋内。 光线太暗了,能见度太低,一直走到床边,我才瞧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老人。 皱巴巴的皮肤。 头顶稀少,甚至有些光秃秃的头发,让我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苗三阳! 居然是个老妪!? 我陡然后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 腿脚,袖口,身上各处透风的位置,都钻进去了冰凉的虫子…… 毛骨悚然的感觉贴着身体,那些虫子,随时会狠狠咬下去! 床榻上的老人,悄无声息,却像是一个鬼一样,坐了起来。 “咳咳。” 声音略有些空洞,还有些疲倦。 “你啊,走错了房间,三阳住在另一个屋子里,东厢房。”??那老妪微微低垂着头,却抬起了眼睑瞅着我。 她随手从床榻里拿出来一根烟枪,用火柴点了,吧嗒吸了一口。 “为什么会走错?因为这里和唐家修的一模一样,你晓得三阳住在这边儿,你就直接来了,对吧?”??我眼皮猛跳,不停的痉挛,抽搐。 因为那些蛊虫,在我身上不停的游走着…… “太自信了啊,认为唐钰一定不会骗你,你对于自己,也十分自信。” “是啊,唐钰的确没有骗你,小怡一直爱慕他,他对小怡没有多大的喜爱,却还是把她叫走了。” “让小怡知道了,这是刻意骗她,她得有多伤心?”??“你很聪明,唐钰这孩子也聪明,他说是找三阳来的,已经一个半月了,他要是能猜到,早就猜到了,为什么现在才来?真就因为唐家出事?唐家能出事吗?呵呵,三阳布局的风水,他没死,就不会破,谁敢真的乱动唐家?” “我问他关于你的事情时,他说的太干脆利落了,就和提前想好的一模一样,问题就在于,如果不是你找到他,他怎么开窍?” “还有,他来之前,可没有告知过我们,我就知道了,他不是自己来的!”??老妪一边抽烟袋,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 “是啊,三阳不喜欢蛊虫,我不让养蛊的人靠近他,是因为,怕有心之人乱来,但不包括我这个姐姐。” “你……就是唐钰口中的姥姥?”??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沉声说道。 “唐钰口中?应该是妤妤口中吧?”老妪烟枪在床沿敲了敲。 从老妪的语气中,我明显听到了不满。 不过,不满归不满,从她的脸上,我却并没有看到什么杀机。 这让我心神镇定了许多。 虽然蛊虫爬满身,但她没想着杀我,那就代表,事情有别的脉络。 更能看出来细节,我妈,还有翠姨,应该都没事。 轻吁一口气,我才道:“妤妤姑娘的口中,的确也提过您。所说不多。” “呵呵,应该也不太少?” 老妪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还有宠溺。 “妤妤姑娘,没事吧?”我问了一句。 “自然是没事的,她回到了家,怎么会有事?”老妪回答。 “嗯,她身边的两个妇人,一样没事,她甚至给其中一个妇人,医治了眼睛。” 老妪幽幽的看着我,眸子显得精光炯炯。 “所以,你来苗寨的目的,都有什么呢?” “想带走那两妇人?想带走妤妤?” “让我猜测一下,唐钰带你来这里的目的,是想看你能否救醒三阳,你来这里的缘由,一样有这个吧?你和他,可是莫逆之交!”??老妪的语气,变得笃定许多! 我眼皮还是不停的微搐,老妪很平和,可我对她的警惕性,已经提高到了顶点…… 从没有问题的地方,发现了问题。 其实,她就算弄错了,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事情太顺利了,反倒是让我疏忽…… 可退一万步,即便不是唐钰带路,我自己找来,一样会掉坑里…… “其他地方,应该也有人吧?”我忽然问老妪。 老妪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我要带走那两妇人,也会尽力治好苗先生,关于妤妤姑娘,我并无心搅乱苗寨的一些规矩,只是,我想说,她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和选择,您应该是个通情达理……”??我话还没说完,那老妪的脸上,陡然迸发出来浓郁的冰冷,以及杀机。 她手中的烟枪,重重敲在了床沿上! 第三百一十四章 噬骨坛,养阴蛊 这宛若一个信号! 不,这就是信号。 附着在我身体各处的那些虫子,顷刻间咬了下去,细密的刺痛遍布身体绝大部分角落,再接着,它们都疯狂往我身体里钻。 那种痛感,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我陡然掐出一个诀法,毫不留情,朝着老妪当头打去! 然而,道法总要时间来施展,蛊虫却不知道有多少,钻进了皮下,不停的蠕动着。 手臂发颤,指关节不停的抖动,手诀散开了。 闷哼声中,我重重倒在了地上。 老妪这才晃悠悠的站起身来。 “心蛊,妤妤给你种过了,她有没有告诉过你,这种蛊虫,只能下一次,即便你还给了她,她也无法再给别人了,我三苗一脉,女子要从一而终,蛊虫亦然要传承,你要带人走,你要救人,你却不要妤妤。” “你好大的胆子!”??老妪的语气重到了极点,烟枪一翘一翘,火星子忽明忽灭。 豆大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滑落,青筋一根根鼓起,几乎要炸开。 可我还是站不起身体。 至此,我才明白天医道观那群死在蛊虫下的人,临死前有多痛苦。 这老妪不是想杀我,她只是愤怒,要将我留下,让我失去行动能力。 那些张炯手下的道士,是直接被蛊虫杀了的…… 看似雷法伤蛊,可一旦被蛊虫趴在身上,那就回天乏术。 “我……” 晕厥感涌现上来,话没有说完,老妪的身影就变成了三道,六道,九道…… 眼前一黑,意识都完全消散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漆黑,狭小的空间里,逼仄感十分强烈,身上没有那种密集的疼痛了,不过,无力感很重。 眉头紧皱,内心涌上来的情绪,带着一丝丝焦躁,还有沉闷。 还是低估了苗寨,低估了三苗…… 这老妪的心术太深了…… 挪动着身体,迫使自己盘膝坐直,我才发现,自己应该是被困在一个坛子里。 闭目,凝神,打算恢复一些精力。 可当我吐纳呼吸的时候,肺部的位置传来一阵钻心剧痛,我闷哼一声,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炸开了! 不只是肺部的疼,胸下肋骨的位置还有岔气了的痛,让人难以承受,这一瞬,都不敢大口呼吸,只能慢慢缓过劲儿来…… 勉强撑起手,从左右两侧往上摸,头顶有些绵软,应该是坛子的封口。 我用力想要推开,封口却纹丝不动。 再用力朝着坛壁狠狠一撞。 肩膀的骨头传来一阵生疼,就像是撞在了铁上…… 我才明白,这是一口铁坛! 平复呼吸,我缓缓在身上各处摸过,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老妪并没有拿走法器。 并且我还发现,坛子上方边沿有一些细小的洞口,似乎能让东西钻进来。 十分薄弱的光,不认真看根本看不见,一束束透入了铁坛子内。 安静,落针可闻的安静。 外边儿没有人。 我屏息凝神,摸出来一柄青铜剑,小心翼翼的刺在上方坛口处,从边缘将剑尖抵了进去。 结果,坛子封口还是纹丝不动。 我用力撬动下,依旧打不开…… 这不禁让我惘然,上边儿是用什么东西压住的? 尝试了各种办法没有用,而且恢复不了精力,整个人都很疲态。 最后我只能靠着坛壁坐下,不停的喘息着…… 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是在靠近坛子。 我顿时面色紧绷,神情警惕,手上握紧了铜剑。 “老大,姥姥这下,要给你出口气啦。”这是个男人的话音,年纪不大,恭维,且透着丝丝兴奋。 “嗯。”淡淡的回答,声音略熟悉。 我听出来了。 苗晋! “噬骨坛,养阴蛊,姥姥够生气的,我听人讲,这小子都混进养心苑了,还好姥姥神机妙算,提前就在那里等着,唐家那唐钰,真的是吃里扒外,他还骗小怡,小怡现在还在哭。”那兴奋的话音,变成了隐隐的恼怒。 “出了这苗寨,没有人会真诚,就连妤妤都会被骗,更遑论小怡?而且,对方是唐家的人,唐钰这些年本来就时常让人送些新鲜玩意儿进来,倒是笼络不少人,招惹是非。就昨夜的事情,居然还有人给他求情,哼,按照我的想法,他也得死,让唐家清楚,背叛苗寨是什么结果!”苗晋的话音,充满了冷意和杀机。 “是啊……可惜姥姥不杀,应该是看在苗爷爷的份上吧,苗爷爷倒也是,留在唐家,这么多年都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得罪了天医道观,平时,他还是比较注重这些的,这回伤得那么重,如果不是寨子里去的人多,都抢不回来。”年轻的声音,带着迷惘。 “那你说呢?”苗晋显然是意有所指。 脚步声变得更近了,应该是停在这坛子外边。 “你是说……因为坛子里这小子?”年轻的声音诧异。 “若非他,上一次妤妤也不会得罪天医道观,伤得那么重,三爷和妤妤,都被灌了迷魂汤。不过还好,姥姥对他是没有留情面的,呵呵,这噬骨坛已经进去了,等姥姥择选出黄道吉日,再放入养阴蛊,将他吃的骨髓都不剩下,只有这样,才能还妤妤一个清白。” 沉闷的砰声,是一掌重重击在了铁坛,那声音传导,只让我觉得耳边有凿子,深深砸进了意识深处。 痛,让我闷哼出声。 “醒了?”苗晋的话音响了起来。 “醒了也好,你时日无多了,就这么死了,太过可惜,我多让你感受感受痛楚!”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巴掌,重重打在坛子上,那密集的响动,疼痛,让我脑袋都快成了浆糊。 终于,苗晋停了下来,幽幽道:“你放心吧,等你死了之后,妤妤带回来的两个妇人,就没什么价值了,听妤妤说,其中有一个,好像是你母亲?呵呵,拿你性命养的蛊我会要过来,然后再用你母亲养蛊,教你们母子团聚。”??我双目陡然瞪大。 只不过,我没吭声作答。 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有用,我现在又出不去…… “嗯?装聋作哑?”苗晋显然不悦起来,又是重重一声闷响,是他踹在坛子底部,我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重一锤,晕厥,还有呕吐感都涌了上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条件! 苗晋的愤怒,就像是潮水一样,一波比一波汹涌。 铁坛不知道被他踹了多少下。 无处不在的颤音和反震,让我口鼻,耳朵都出现暖流,是血淌了下来…… 我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苗晋的话语愈发恶毒,凶狠,更多的还是威胁,威胁要将我妈怎么折磨,要将翠姨怎么折磨。 终于,那踹动的声音小了。 脚步声逐渐远离。 我胸腔中的杀机,在翻滚,在汹涌滋长,几乎到达了顶点。 说实话,对于薛烬,我的杀意都没有现在这样澎湃。 苗晋一而再,再而三,他的歹毒都写在了脸上。 不杀他,他就是暗地里的毒蛇,随时会扑上来咬人一口! 只是……要怎么出去? 噬骨坛,养阴蛊……那老妪,是想要杀我了。 不能出去的话,一切恐怕就会按照苗晋所说那样发展…… 不停的深呼吸,平复下来翻滚的五脏,平稳自身的气息。 脚步声,再度响了起来。 这一次,十分匆忙,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紧张。 “千叩哥哥?” 熟悉的话音,居然是苗妤妤的? 战战兢兢,以及淡淡的慌张。 “是我。”微嘘一口气,我回答。 心里头却大喜过望! “嗯嗯。”苗妤妤就显得十分惊喜了。 “你等一下,我想办法打开这个坛子。”苗妤妤的声音变得格外近,几乎贴在了铁坛上。 我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只能听见吃力的哼声,以及沙沙声,还有一些机扩弹簧的声响。 “你稍微再等一下下,马上就能开了。”??苗妤妤不停的安慰我。 可忽然间,她语气略慌张:“又有脚步声过来了,我先躲一躲,千叩哥哥,你别暴露。” 苗妤妤的声音消失不见,我能听到,应该是朝着后方藏去了。 过了半分钟左右,我才听见另外的脚步声。 安静下来,其实从脚步,是能分辨来人的。 人脸有面相,身体有形相,步伐同样代表着一些东西。 这脚步衰弱而无力,落脚重,收力弱,来人必然是前倾着身体,年纪老迈。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那老妪。 脚步声停下后,便没有其余声音响起。 安静,持续了大约五六分钟。 “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老妪的话音响起,带着一阵阵阴沉。 老妪的态度,太明确了。 我可以为任何事情而来,她都会很平和,并且能接受。 只是,无论什么事情,其中都得有一件事儿,就是苗妤妤。 我默不作声。 “我三苗一脉,有了一位先生,若是再有一位道士,那倒也不错,你只要娶了妤妤,今天的事情就是个误会,妤妤是我苗寨这一脉的蛊女,地位崇高,但凡不是你,换成另一个外人,此刻已经死了一百次。”??老妪这一番话,直接扯掉了所有遮掩,说明了要求,目的。 “不光是这样吧?” 我开了口。 “呵呵,的确不光是这样,你不能离开苗寨,因为我不确定,你还会不会回来,你至少要和妤妤有上三两个孩子,并且,将所学的道术教授给一些小辈之后,才能够短期出去,还得限期回来。” “那两个妇人和你关系匪浅,她们终身不能离开。” “这并不亏待你,我听苗晋提过,你和很多人有仇,但一个天医道观,就足够置你于死地,有苗寨在你背后,有三苗为你撑腰,他们算不得什么。” “嗯,若你答应老身,那辈分上,你也算我的孙女婿了,我这就放你出来,择日替你举行入寨典礼,当然,若是你对蛊虫有兴趣的话,苗寨不会有保留,会倾囊相授。”老妪的语气带着一丝喜悦,仿佛志在必得。 我再度沉默无言。 终身禁足我妈和翠姨? 我一样,相当于软禁在苗寨中???还要教授传承? “你认为,这会让妤妤姑娘觉得欢喜?” 几秒钟后,我低声问。 “妤妤自然会欢喜,比起苗晋那些孩子,她肯定更喜欢你的。”老妪自然而然的回答。 “我不这么认为。”我再度说道。 “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蛊女的纯洁,以及我苗寨的名声,还有,苗寨能否更上一层楼。”老妪的语气,逐渐变得不耐起来。 “看来,你还是没有清醒,我会再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你若是考虑好了,那届时我会放你出来,若你没有考虑好,我就会放入养阴蛊。” “仔细看看,这噬骨坛上的小洞,养阴蛊进去之后,会不停蚕食你身上的血肉,一直到将你吃干净,它们就会成长起来,便无法钻出这噬骨坛了,等蛊成之日,噬骨坛才会打开。” 说完,老妪冷哼了一声,脚步声再度远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沙沙声再度响起。 铁坛的顶端盖子,被揭开了。 微弱的灯光下,是苗妤妤略显苍白,还有泪痕的脸。 她伸手拉我。 我没有接她的手,起身,撑着坛口跃了出去。 视线所视,这是一个内部挑高足足有五米左右的大屋,我所处的坛子,大约有两米大,一米五高。 屋子其余地方,都显得十分空旷,墙壁上则挂着一些动物的皮毛,还有一些干掉的蝎子,蜈蚣,蛇,蟾蜍,以及一串串类似于蚕蛹的饰品。 “对不起……”??苗妤妤脸上的歉意很浓郁。 “没事。”??我回答。 苗妤妤怔住,她呆呆的看着我,显得很不解。 “你不生气,不恨我吗?”她茫然。 “你做什么了吗?你帮了我妈,我知道,她眼睛已经治愈了。”我说道:“这段时间,你肯定一直陪着她,保护她,苗寨的事情非你所愿,我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恨你?” 苗妤妤一阵失神,迷惘。 我们并没有在这里耽误太久时间,苗妤妤很快就镇定下来,带着我从这大屋离开。 夜色依旧很漆黑,苗妤妤领着我在寨子内穿梭,不多久,就带我进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和寨子内其他地方不一样,周围已经没有屋舍院落了,全都是树林子,灌木,仿佛和整个苗寨格格不入。 再进了屋子,甚至这里连电灯都没有,只有一根蜡烛,幽幽燃烧着,冒出微弱的光。 屋子里十分单调,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些坛坛罐罐。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你不知道,他有多窝囊! 她稍显的局促,小声又说:“我是用过心蛊,却没有将受蛊男子带回来的蛊女,在寨子眼中,已经不纯洁了,所以,我不能住在寨子内,姥姥让我在这里禁足。”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我并不知道,心蛊被种过之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当初苗三阳并未告诉过我。 他只是说,我让心蛊种下,就会代表苗妤妤有主…… 却没想到,让她在苗寨内如此被动…… 可如果当时不那么做,恐怕苗妤妤也没有离开苗寨的机会。 这件事情,好像对了,可又好像错了…… 这时,苗妤妤又小声说:“姥姥给了苗晋大哥一种很特殊的蛊,有剧毒,那种蛊没有攻击性,老仙儿馋嘴,一下子就给吃掉了,我不是苗晋大哥对手,他们就将我们带回了,我不知道老仙儿去哪里了,不过,薛姨和翠姨,他们都很安全,姥姥让人照料,只是我不能靠近。” 老仙儿,指的必然是灰老仙儿了它贪嘴,倒也是真的。 我妈和翠姨没事,再一次从苗妤妤口中证实,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灰老仙儿呢? 它会不会已经…… “千叩哥哥,你坐在那里,把上衣脱掉。”??苗妤妤突然小声的说,她脸颊稍稍有一些泛红。 我一怔。 她脸更醇红,仿佛快要滴血。 “别误会哦,我是想检查一下,你身上还有没有残留的蛊虫,按道理来说,进入噬骨坛,是要养阴蛊的,姥姥应该清除干净了,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嗯嗯,你放心,等我检查完了,会想办法,让你到翠姨,还有薛姨旁边,今天可能不行了,马上就会天亮,等明天晚上,只要在姥姥发现你逃走之前,安排你们出苗寨,就没事啦!” “唐钰哥哥被禁足了,我也会将他放出来的。” “苗爷爷那里,你不要担心,他肯定不会有事儿,姥姥会想尽办法救他的。”??苗妤妤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她考量的很仔细,逻辑分明,基本上没有需要纠正的。 走至一侧床边,我先正襟危坐,才解开上衣。 苗妤妤走到我身旁,她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看着我上半身,甚至,将手指落在某个位置,轻轻按压,还问我痛不痛。 我摇头,表示没什么感觉。 苗妤妤便继续认认真真的找着。 一眨眼,就十几分钟过去了。 苗妤妤松了口气,她显得笑靥如花。 “没事啦千叩哥哥!上身没事儿,下身就不会有事的,蛊虫还是更喜欢脏腑,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在你旁边儿,放风。” 她清脆悦耳的话音,仿佛内心十分愉悦,高兴。 关于那老妪提的事情,她仿佛压根不在意。 我再四看了一眼这屋子,一边要穿上衣服,一边眉头更为紧皱。 我是在想,如果我们走了,苗妤妤的结果,会如何呢? 一个不纯洁的蛊女。 这个院子,就是她的归宿? 终身不能离开苗寨? 就在这院落中,孤独终老? 我正想开口说话,瞳孔陡然微缩,毫不犹豫,我纵身一跃,便上了房梁。 轻身提气,动作十分敏捷,没有弄出多少响动。 苗妤妤同样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下一秒,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妤妤!” 稍显兴奋的话音,传入屋内。 我顿听出来,来人是谁了! 苗妤妤抬头看了我一眼,她显得紧张,而又惧怕,额头都在冒汗。 我微微摇头,表示无碍,三两下蹿到房梁更高的地方,并且踩在一处卦位上。 这角度,只要苗晋不抬头,一直盯着我这边看,肯定无法发现我! 苗妤妤总算镇定下来,她轻轻抚过胸口,脸颊还是有些红白交加。 敲门声还在持续,苗晋稍稍有些着急,说:“妤妤,你怎么不开门?” “我睡了,苗晋大哥。”苗妤妤才开了口,她对我,语气是悦耳活泼的,对于苗晋,就显得十分平淡,没什么情绪波动了。 “呃……你先等等睡,大哥有事儿要告诉你!”苗晋还是很急。 “那我进来了?”他又说。 苗妤妤微微握拳,咬了咬下唇,这才朝着门口走去。 她打开了门,就挡在门前,让作势要进屋内的苗晋,只能停在门口。 不过,我这角度能一览无余的看到门前一切。 “我刚才,又去找了一趟姥姥,姥姥告诉我,三天后,她就会用陈千叩养阴蛊!” “养阴蛊,只会吃童子身,这样一来,就能证明他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更能证明你是清白的。”??苗晋显得十分认真,眼中都是对苗妤妤的宠爱。 “哦。” 苗妤妤还是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然后呢?” “哈哈,然后,我就会求姥姥,还是让姥姥把你许配给我,虽然按照寨子里的规矩,你不能做正室,但是你放心,无论到时候正室是谁,我都会对你一如既往的好。”苗晋语速飞快。 “苗晋大哥,你不用委屈自己的,心蛊用在了别人身上,蛊女的不纯洁,不只是身体,更多的,还是心。” “我住在这里,觉得挺好的,什么都很安静。”苗妤妤摇摇头,言辞中带着婉拒。 “这里好吗?”苗晋陡然摇头,皱眉四扫屋内,才说:“一切都那么破落冷清,从来没受过委屈的你,怎么能受这种苦头?” “全都怪那个陈千叩!” 苗晋的语气,带着一股浓烈的恨意。 “三爷和我说过,是他从你身上拿走的心蛊,姥姥她就不看这一点,还是要将你放逐到这里。” “等陈千叩死了,我会好好折磨那两个妇人,让他死,黄泉路上都不安宁!” 苗晋这番话,十分怨毒。 他稍稍一顿,说:“不!我今天开始,就要折磨她们,直至陈千叩被养阴蛊的那一天,我还要告诉他!” “哈哈,你是不知道,那陈千叩刚才有多窝囊,多胆怯!我说了很多话,他一个字儿都不敢蹦,一个屁都不敢放!” 苗晋愈发显得兴奋了,表情都格外精彩! 苗妤妤却睁大了眼睛,紧咬着牙关,死死的盯着苗晋。 几秒钟后,苗晋眉头逐渐皱起,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了。 “妤妤,你这是什么眼神?” 第三百一十七章 遏制,一样是道! “你不准伤害翠姨和薛姨!”苗妤妤的语气十分果断,还带着一丝丝的生气。 苗晋脸色的不自然,逐渐变成了阴霾。 他没有说话,可气氛却变得十分压抑了。 苗妤妤一直看着他,脸色紧绷着,唇紧抿着,眼神十分坚决,那股不高兴的神态,不言而喻。 苗晋的脸色,又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他脸色显得透着一丝痛楚,还有一丝丝煎熬。 “妤妤,那陈千叩,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你变了,不像是以前那个妤妤,以前你什么事情,都会跟着我身后,一口一个晋哥哥,而不是现在的苗晋大哥。” “那陈千叩,只是利用你,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对你如何,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贼!” “他得死,那两个妇人也得死!否则,你就不会清醒过来!” 苗晋转过身,直接就要离开。 “不要!你不准!” 苗妤妤抓住了苗晋的胳膊,拖住苗晋。 苗晋猛然转过身,他一耳光,啪的抽在了苗妤妤的脸上! 这一巴掌十分响亮,瞬间,苗妤妤白皙的脸颊上,就多了五道鲜红指印。 苗妤妤愣住了。 本来,苗晋那一番话,已然让我杀机充沛。 我本意是打算,他从这里离开后,就潜伏上去的。 苗晋,必须死! 只是没想到,苗妤妤态度这么坚决,而苗晋会反手打她! 苗妤妤眼眶,登时就红了,眼泪不停的在里边儿打转。 苗晋的呼吸十分粗重,显得脸红脖子粗,他本来就很矮,愤怒颤抖的模样,就更为滑稽。 “不准?!”??苗晋的声音拔高。 他重重忒了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看苗妤妤的眼神,开始变成了冰冷,厌恶,当然,其中夹带着浓郁的不甘。 “我,好好对你,你左一个不准,右一个不高兴,还薛姨,翠姨?你当你是谁了?她们是你的谁了?” “你犯贱!那陈千叩根本就对你没有意思,就这种局面下,他宁死都没说要娶你!你还弄不清楚自己应该怎么样吗?” “他是个脑子有病的人,你一样病的不轻!”??苗晋怒骂着,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破防了一样。 手用力往前一推,苗妤妤啊了一声,接连往屋内趔趄后退了数步。 随后,苗晋直接进了房间,更显得怒气冲冲。 “我对你百依百顺,我对你言听计从,比不上陈千叩!?” “一个对你不假以辞色的人,你贴上去,一个对你那么好的人,你爱答不理!” “你以为你还是蛊女?!” “我还愿意要你,你应该觉得庆幸,否则你就真的在这里孤独终老了!”??苗晋的话音如同洪钟炸响。 苗妤妤哭了。 不知道是苗晋的话戳伤了她,还是声音太大,吓哭了她。 可苗晋却并没有停住脚步,他一步步朝着苗妤妤逼近。 苗妤妤节节后退。 这时,苗晋忽然眼睛睁大,他舔了舔嘴角,幽幽道:“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想要你当妾室了,我现在就要了你!“兴奋,扭曲,病态,充斥了苗晋的脸。 他就像是一头野兽一样,朝着苗妤妤扑去! 苗妤妤花容失色。 我纵身往外一跃,单腿踮起脚尖,另一条腿陡然盘起落在膝盖上,呈现下坐姿态,右脚尖直直朝着苗晋头顶点去! 我没有现身,他未曾发现我。 我现身这一瞬,苗晋陡然抬起头来。 他狞恶变态的脸,这一霎大惊失色! “陈千叩!?”苗晋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我不作声,只是身体猛然施力,下坠的速度陡然变快! 苗晋双臂撑起,双掌交错,往上一顶! 我脚尖直接就点在他的掌心处! 他大力往上一推。 只不过,他怎么可能推开我? 换做以前,他都不太行,更遑论经历过老君观中,那张师道所对我的淬炼? 轻而易举,我直接踩破他双掌的空隙,脚尖狠狠点向他天灵盖! 这一脚,我下了死劲儿! 天灵盖本就是任何人的罩门,而我点的还是囟门,藏魂之处! 囟门破,则魂破! 魂破则命夭亡! 苗晋大惊失色,他虽然不懂阴阳术,不知道面相骨相,但他能看得出我脸上杀机。 身体陡然往后倾斜。 这是他来得及的唯一动作。 我脚尖,点在了他胸口。 因为退后,他胸膛是稍稍倾斜的,我便踩在那倾斜的一瞬! 再接着,我另一条腿弹开,重重一脚抽在了苗晋的脸上! 苗晋陡然倒飞而出,重重的撞击在墙壁上! 哇的一声,他吐出大口鲜血,脸上的愤恨,变成了浓郁无比的惊慌! “你!”??他颤栗不已,仿佛完全没想到,自己在我面前,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撑起身,苗晋就要往屋外跑。 这同时,他手往我身上猛地一甩,那是一个木钵盂! 上一次,苗晋他们就要对我用这钵盂,我正打算用雷法的时候,灰老仙儿出来,将里边窜出的蛊虫,一个个全都吃了。 毫不犹豫,我双手掐诀,喝道:“雷鸣电闪,五雷纵横,破魔威能,摧障毁碍。五雷轰顶!” 我落地,施展道法,就在顷刻之间。 半空中,轰然一声炸响,苗晋甩向我的木钵盂直接被炸毁。 里边儿飞溅四散的蛊虫,全都顷刻间变成漆黑一片,落地时成了卷曲死物。 苗晋宛若魂飞魄散一般,是被吓的! 他奔逃的速度更快! 我右臂再度一挥,喝道:“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今辰破土,万事吉昌!金锄一举,瑞满山岗!鬼魅凶恶,远去他方!” 从袖口中飞射出去的,赫然是一把巴掌大小的锄头! 天枢阁中,有着大量的传承法器,和其余道门完全不同,当然相同的也有许多。 百法,是天枢阁的特殊性,相应的咒法,往往要用相应的法器来施展,这就是我一直实力被压抑的原因。 这一次不但法器在身,还阴差阳错在张师道的淬炼下,让本身的实力,都有了再一次的提升! 那金锄呼啸着朝着苗晋后心切去! 我眼神冰冷,杀机毫不掩饰。 屋门敞开着,再加上我们先前过来的时候,我就瞧见这里很冷清,距离前边儿寨子,还有四五百米。 这种距离,就算我们打斗,都不会有人发现! 同样,这也是苗晋刚才想要施展禽兽行为的原因!??的确不能用道法伤害普通人。 苗晋一不是普通人,二他还想行凶。 这就是取死之道! 替天行道不会那么迂腐,非要等人杀人害人之后,及时遏制,一样是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你敢吗! 苗晋陡然驻足,他转身的瞬间,腿鞭猛地挥出! 不得不说,临危之下,苗晋的反应速度依旧很快。 他竟然恰好踢在了金锄旋转时,锄柄的位置。 呼啸声中,金锄被踢了回来! 屋内的苗妤妤,捂住嘴巴,惊呼了一声。 我眼前陡然一亮,精光毕现! 纵身跃起,抬腿,踢在锄头一端! “金锄再举,起圹安详,千秋百岁,富贵荣昌,一划天门开阔!” 这一招,本就不是那么简短。 受术者的反抗,才是开始! 第二下呼啸而出的金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苗晋一脸的毛骨悚然,他瞪大了眼睛,再度一跃而起,一脚朝着金锄踹来! 不得不说,苗晋的运气是真的好。 我都看得出来,他是拼了,根本不知道怎么破局,只想将金锄踢开。 可他偏偏,第二次踢中了锄柄。 金锄呼啸声中袭向我! 苗晋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兴奋到了顶点。 一次反应及时,一次运气,让他面目狞恶,振奋无比。 “陈千叩,仅此而已!” “二划地户紧闭!”??我落地的瞬间,身体猛然往前一个前空翻,脚踝重重击在金锄上。 金锄直射而出。 “来得好!”苗晋再度一跃而起,腿鞭狠狠甩来! 只不过,这一下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歘的一声,尖锐的锄头,直接洞穿了他的小腿我,因为速度太快,鲜血都没有飚射出来。 巨大的惯性,连带着让苗晋重重砸到在地上。 金锄更深深嵌入地面,直接将苗晋钉死在地! 他青筋毕露,就要惨叫出声。 打斗传递不出去那么远,这惨叫就未必了,这里太空旷,冒不得险! 脚陡然往前一甩,我脚上的鞋子飞射而出,直接插在了苗晋的嘴巴里头。 鲜血才迸射出来,同时射出的,还有苗晋被打落的牙齿! 他的惨叫,变成了沉闷的呜呜声,更因为这大力,重重往后倒下! 我疾步往外走去。 苗晋竟然还没有失去行动力,他双手猛地一拍,合在掌心中。 瞬间,从他身上钻出大量的蛊虫,朝着我飞扑而来! 那老妪用蛊虫伤我,已经给了我深刻的教训。 我再度掐诀,喝道:“一步天雷动,二步地水通,三步雷火发,四步霹雳通,五部五雷使者!前扫凶恶,后驱孽龙!” “神灵神灵,上彻三清,五雷风伯,雷电奉行,星罡步至,与吾当先……急急如律令!” 空中,阴云弥漫。 我身旁,气息陡然变得浓烈,深沉。 步伐间,不光有着极为玄妙的身法,落地的方位,更携带着一丝丝电弧! 雷法,是道术中最特殊,最强劲的一种。 正如同我先前提过,需要靠天时地利,否则,就要全凭消耗自身! 此刻没有天时,依旧没有地利,全凭自身的强劲,才能够强行催动这种程度的雷法! 对我消耗会很大,不过,这罡步之下,让那些蛊虫都无法寸进! 顷刻间,我来到了苗晋的身旁。 地上的蛊虫,死了一片! 手握紧成拳,砰的一声砸向苗晋的头顶。 他重重再度撞在地面,整个人都七荤八素。 蛊虫,没有继续从他身上钻出来了。 我手袖微微一抖,便是一柄剑入手。 剑,直接要刺向苗晋咽喉! “千叩哥哥!不要杀苗晋大哥!” 苗妤妤惊慌喊道。 她匆匆从屋内跑出来! “苗晋大哥,不要用蛊了,否则你会死的!” 这就能看出来,苗妤妤的心肠善良了。 饶是苗晋先前要对她用那种手段,她都没有恨苗晋。 苗晋脸色煞白,他颤巍巍的盯着我,整张脸紧绷,青筋依旧毕现。 我手,停在了苗晋的咽喉处,随时能推入进去。 血珠,冒了出来。 苗妤妤到了我身旁,她手抓住我的手腕,满脸的慌张,还有哀求。 “苗晋大哥常年住在苗寨内,他脾气会有些怪,不过刚才我没有让他去伤害翠姨和薛姨的,还有,你如果杀了他,寨子里会大动干戈,到时候,你就不好离开了……” “上一次,他的本命蛊虫就被老仙儿吃了,这一次又被你毁了,就连普通蛊虫都损伤七七八八,这教训,我觉得够了……”??苗妤妤祈求更多。 这并不能说明她愚,因为苗妤妤对外的时候,是很凶的。 天医道观的人就是例子。 只能说明,她真将苗寨的人当自家人,即便是受委屈,都能够原谅。 我沉默无言。 杀苗晋,才是最好的选择,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当然,杀了之后,得用一些手段。 只是,苗妤妤帮了我那么多…… 相当于我欠下来的人情,她这样要求了,我就不能直接动手杀人了。 “你求情,我可以不杀他。”??我刚启唇,话还没说完。 苗晋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更扭曲,更病态,身体更颤抖。 “求情?我不需要一个贱妇求情!” “陈千叩,你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呢?真是听这个贱妇的话?你不过是怕自己出不去罢了!” “你先前那么窝囊,胆怯,不敢吭声,还不是怕惹怒我,杀了你?” “我告诉你,只要我死了,蛊虫自然闻得到气味,苗寨必然百般封锁,你插翅难飞!” “哈哈哈哈,你杀我!你敢吗!?啊?” 苗晋猛地扬起身体,脖子狠狠朝着我手中剑逼近。 我皱眉,手顺势往后一缩。 这就让剑没刺穿苗晋的脖子。 “我告诉你!你完了!你完蛋了!”??“我不但要弄死你,我还要弄死你妈,弄死和她一起的贱妇!” “有一种蛇蛊,专杀女人!钻进她身体,让她欲死欲仙,最后被从体内吃起,只剩下空壳!” “不光是那两妇人,我还会将苗妤妤玩弄成……”??苗晋癫狂到了极限! 嗤的一声轻响,是我手中的剑,刺进了他的嘴巴里。 再接着,一道鲜红的舌头跳跃了出来,落在地上。 速度过快,苗晋还来不及反应疼痛。 我再一步往前,一掌狠狠击打在苗晋的脖颈上,沉闷的声响中,是颈椎骨断了,不过,并没有致命。 苗晋更重重倒地,彻底昏死不动…… 那节舌头,还在轻微的蠕动,冒着热气! 第三百一十九章 千夫所指 苗妤妤哭了。 她捂着嘴,瘫坐在了地上。 眼神既煎熬,又一阵阵茫然。 “为什么……”话音是哽咽的,不过,显然不是问我,而是看着一动不动的苗晋。 正如同我所说的那样,苗妤妤不是一个烂好人,只是心地善良,只是当苗晋是自家人。 她可以替苗晋求情,自然也可以质问苗晋。 因为苗晋先前那番话,真的太过恶毒了。 他还太狂妄,太自信! 但凡是个人都不可能放过他! “我会将他藏入后边的山里,谁都找不到,待我离开之后,你或许可以……” 眉头微皱,我话音顿住了。 “好……等你离开后,我找人把他带出来。”??苗妤妤哽咽的接过话,虽然我没说完,但她都知道我的意图了。 而我沉默的缘由简单。 苗晋不死,他再醒来的话,苗妤妤肯定会受其所害。 我是一走了之。 这三苗一脉的怒火,却会全部降临在苗妤妤身上! “他不能活着。”??我再度开口。 “可……”??苗妤妤脸上露出迷惘。 随后,她又是一阵惧怕,还有淡淡的胆寒。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知道缘由了。 “那怎么办……”??苗妤妤紧咬下唇,显得十分为难。 “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不会亲手杀他,死或者活,要看他的命数了。”??我说完,便将苗晋拉了起来,先从怀中取出一些疮药,倒入苗晋口中。 那些药有止血效果,苗晋的嘴巴不流血了。 趁着夜色,我背着苗晋,朝着苗寨中回去。 夜里头穿梭苗寨已经两次,我开始变得轻车熟路。 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情况下,我回到了之前放着铁坛的那个大屋。 在将苗晋放进铁坛之前,我用一张符,拔出来了苗晋的魂,稍稍用了一点阳五雷的手段,将其魂魄打伤,再重新放回体内。 这样一来,苗晋就算侥幸活着,他都只能做一个傻子了。 缘由更简单。 为什么我不将他弄成傻子后,再藏进苗寨后的山中。 因为只要是苗妤妤带人,或者透露消息让苗晋活着回来。 苗晋就算不能说话,发生了什么,明眼人一样会清楚。 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件事情完全落在我头上。 若苗晋不死,他们只会认为我杀了苗晋,借机逃走。 如果苗晋死了的话,这噬骨坛中只剩下一堆枯骨,他们或许就会认为,是我被杀了。 左右,对我都没有什么坏处! 做完这一切,我再回到苗妤妤住的那个荒僻小院里,天,终于蒙蒙发亮了。 苗妤妤并没有问我将人带去哪儿了。 院里头的糟粕狼藉,被她打扫的干干净净。 那截舌头同样被清理掉。 苗妤妤整个人的神态,是有些消沉的,好似透着对整个苗寨的失望,以及对未来的迷惘。 她没有让我待在院子里,而是喊我进房间中,还是让我睡一觉。 眼前天亮,她没办法带我去见翠姨和薛姨,也就是我妈,养精蓄锐,以免出现了变故,而无法去解决。 困意,的确浓郁。 赶路的舟车劳顿,再加上进了苗寨,就一系列事情,完全没合眼。 不过,我并没有躺在床上睡觉,而是跳到了房梁上,盘膝而坐,凝神冥想,恢复精力的同时,等待夜晚降临。 在这地方,我睡不着,也不敢睡。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苗妤妤发现我没睡觉后,就先喊我吃早饭。 我自是没拒绝。 继续在房梁上打坐,一晃眼,就等到中午时分。 苗妤妤再度端来了饭菜。 煮的非常软的米饭,一盘色香味皆无的炒菌子。 “千叩哥哥。”??苗妤妤再喊了我一声。 我下了房梁,站在她身旁,苗妤妤脸稍稍发红,小声说:“将就吃,我厨艺不是太好,会慢慢学好的。” 最后一句话,苗妤妤的脸色,又稍稍发白。 她将饭菜放下后,又小声催促我快吃,自己却走出了房间。 一两分钟后,我听到了哽咽的哭泣声,十分小,却很悲伤。 缘由再简单不过。 苗妤妤的往后余生,如无意外,都要在这个小院子里了。 荒僻,远离苗寨,失去了她以往的所有一切…… 更,孤独。 一时间,我没了多少胃口。 走至房门前,虚掩的门缝中,能瞧见苗妤妤是坐在台阶上的,她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处。 阳光照射在她身上,透出的,却还是一阵阵冰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略显得老迈的话音,从院前出现。 我心头微凛,浑身都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不过,那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发现我! 老妪慢吞吞的走至院门前,停驻脚步不动。 “姥姥……”??苗妤妤抬起头,她的语气,透着压抑不住的慌乱。 不过,她没有站起身,还是坐在门槛上,挡在门前。 “瞧瞧如今你的模样,这都是为了什么?” 老妪微微叹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丝谴责。 “我告诉过你,要擦亮自己的眼睛,外边儿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即便他们装的在像,那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鸡鸣狗盗。” “你却还是要将心蛊留给那个陈千叩!”??“可陈千叩如何对你呢?姥姥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他了。” “苗寨,都会站在他的背后,他却依旧不愿意留在这里。” “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他却不能为了你,做出小小的一点牺牲!” “不纯洁的蛊女,只能在这里终老,苗晋那孩子,倒是对你喜爱,愿意娶妾。” “不过,这妾让你当了的话,苗晋他在宅子里,也要抬不起来头了。” “这是姥姥最后一次见你,再过两天半,第三日夜晚,那陈千叩就会死。” 老妪这一番话,语气愈来愈重,对苗妤妤更是失望透顶。 “你这辈子,都好好反省吧!” 最后一句话说完,老妪甚至连院门都没有进来一步,就朝着远处走去。 苗妤妤的哭声,愈发的大,愈发的悲伤,夹杂着姥姥的喊声。 那老妪却一点儿都没有停顿,一点儿都没有回头! 第三百二十章 跟我走 人的绝望能有多大? 大抵就是被自己从小到大,身旁的一切全部抛弃。 绝望,就会无边无际的蔓延。 苗寨,看似是宠溺苗妤妤,她是蛊女。 可真正宠溺苗妤妤的,好像只有一个苗三阳。 甚至,苗三阳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都无法判断了。 因为苗三阳那个举动…… 就好像是在赌。 他知道苗妤妤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还是让我拿走心蛊,种在身上。 一直到苗妤妤无法将我带回苗寨,地位才一落千丈…… 老妪完全消失了。 苗妤妤哭到声音嘶哑,哭到身体发抖,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站在门后,难以形容自己的情绪。 难受? 心闷堵着,是难受的。 而且那感觉十分浓郁,让人几乎无法忍受和压抑…… 归根究底…… 这是为什么呢???还是因为我的举动,因为我种下的因。 命数之中,冥冥中有因果二字。 苗妤妤也有因,她倾向于我,惹出一系列事端。 这就是她的果。 而我的果,又在何处? 冥冥中,好似有一双手紧紧攥着我的心脏。 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否则,必有果报! 完全肯定那老妪已经走远,我这才出了房间。 伸手,将苗妤妤搀扶起来。 她身体特别软,特别无力。 很快,她强撑着站稳,小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儿难过,让你见笑了……我已经好了。”??语气是坚强的。 她并不想给我带来丝毫的麻烦。 而这种坚强…… 让我想到了余箐…… 余箐不也是那样吗? 她尽可能不给我带来任何麻烦,最后,却因我而死…… 我手没有松开,饶是苗妤妤用力挣扎,依旧搀扶着她的肩膀。 “她应该不会来看你了。”??我先说完,稍稍一顿,才说:“天黑之后,去翠姨和我妈那里,两天半内,若是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就按兵不动,如果苗寨有什么意外情况,那我们就立即抽身离开!” “嗯,不能光我们走,还有唐钰,不能有事。”??唐钰是被我牵扯进来的,我不能连累他。 “我们走?” 苗妤妤呆呆的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我,满脸的迷惘,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是,我们走。” 我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什么是喜爱? 我依旧不懂。 从小师姐……不,沈仙清,她只是让我不停的学道,学法,以往我觉得,那是对我好,我现在才发现,她用这一切事情将我填充了,除却了道法,阴阳术,除却了仇恨,以及要听她安排的宿命,我几乎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情绪。 那些年对我青睐的女生,我全都不假以辞色。 只是对师姐的美,觉得颠倒众生。 这正常吗? 而那是我本来应该有的情绪吗? 还是从小时候,师姐就一点点在塑造了? 这方便她对我的控制? 脑海中思绪万千,同时,我眼中多了一丝丝怜惜。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苗妤妤再一次落泪了。 她一下子扑进我怀中,哭的颤栗无比,却又喜悦万分。 不知道哭了多久,苗妤妤才抬起头来。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颤巍巍说了句:“咱们去见姥姥!”??我没回答。 苗妤妤又眼中茫然,变得沉默。 “不见姥姥了,我和你走。”??沉默之余,苗妤妤说。 “嗯。”我点了点头,才往屋内走去,示意她坐在桌子旁。 苗妤妤松开我的手,她给我盛饭,给自己也盛了一大碗饭。 “有点凉啦,快吃吧!” 苗妤妤一直给我夹菜。 她自己也大口大口的扒饭,像是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再之后一下午,苗妤妤还是待在房间门口,不过,她情绪完全镇定了。 是小心翼翼的放风。 那老妪来过一次,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我便盘膝坐在床上打坐。 苗妤妤能想通的缘由更简单。 老妪和我说过什么,她是听见的。 先前,老妪又和她说了那一番谴责的话,她更能相互对比。 一边,老妪是想要利用我。 稍稍想另一边,苗妤妤就会知道,她一样是个工具。 这样的苗寨,还有留下来的价值么? 天色将晚,暮色降临。 残阳像是一枚丹药,不停的没入无边的丛林中。 我经过一下午的打坐,恢复了七七八八。 当然,苗妤妤还给我吃了几味药。 她告诉我,这些药材,都不是寨子给的,是她自己在山上找的。 蛊虫噬咬的后遗症,在服药之后,都完全消失了。 依旧按兵不动。 苗妤妤则去厨房做饭。 炊烟在院中萦绕。 晚饭是清粥,野菜,还有一些菌子。 吃饭间,苗妤妤还时而偷看我,我看她一眼,她就红着脸,赶紧低下头。 说实话,心头的郁结不但消失,还有一种淡淡的愉悦。 这样的怜惜,一样是一种情绪? 只是,我微微有些遗憾。 若是自己早些明白,余箐就不用死了。 …… 不知觉间……夜,深了。 苗妤妤大胆的推开了门。 高悬的明月挥洒着清冷光辉,葱葱郁郁的树林,宛若一个个静站着的鬼,张牙舞爪,似是在恐吓这院中的人。 这会儿仔细看了,我才发现,这院子的风水并不算太好。 应该是刻意挑选过的,包括环境,都做了针对。 长久住在此地,一定会精神逐渐失常,变成一个燥郁之人。 苗妤妤张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神态似是留恋,不过,当她再吐出一口气的时候,那股留恋之色,完全消散了。 “走啦,千叩哥哥,咱们小心一点过去!” 苗妤妤喊了我一声。 她本来想来拉我,我并没有拒绝,她脸又一红,双手便背在身后,十指纠结交缠,然后她小碎步的从一个方向,朝着苗寨的后方匆匆走去。 哑然失笑,我觉得心头轻松更多了。 有苗妤妤在,完全没有任何疏漏,我们就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外,周围密密层层都是屋子。 推门进院的时候,还能瞧见一个人迷惑的从一个房间中走出来。 那人,并非是翠姨和我妈! 苗妤妤途中就和我解释了,是看押之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 相认 我更是早有准备,直接弹射出几根铜针,没入那人几个关键穴道! 他显然没有什么准备,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苗妤妤口中低语,双手掐出精妙的诀法,从她身上便爬出来不少蛊虫,快速爬到了那人身上。 蛊虫钻进对方身体后,他身上又下雨一样,落下来更多蛊虫…… 显然,这些落出来的蛊虫,都是这看押之人的蛊! 苗妤妤当了这么多年蛊女,即便是一朝失势,她本身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下一刻,苗妤妤再度拿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和苗晋相仿的木钵盂。 打开盖子后,跳出来的,居然是一只蟾蜍。 那蟾蜍后背满是鼓包,可怖极了。 漆黑色的浆疤皮肤,让人不停的心生寒意,冒出鸡皮疙瘩。 隐隐约约,其中又夹杂着一丝丝金线,让人觉得,这蟾蜍一定非同小可! 蟾蜍跳到了那些蛊虫旁边。 舌头猛地弹出,便卷入一大片蛊虫入口,发出清脆的爆汁声。 蛊虫无人控制,倒也没有坐以待毙,疯狂的进攻起来! 可最后,还是被蟾蜍完全吃下去…… 变得肥大许多的蟾蜍,跳回苗妤妤身旁,落入了木钵盂中。 苗妤妤盖上盖子后,小心翼翼的收进衣服里。 她甜甜一笑,才说:“千叩哥哥,这人被我的蛊控制了,他会放风的,不会有事啦!我偷偷来这里观察过好几次,平时都没有人愿意来的。”??苗妤妤的声音并不大,毕竟周围还有房屋,难免隔墙有耳。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那人动作稍显的机械,慢吞吞的走到了院门口,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苗妤妤步伐雀跃,朝着一个房门走去。 我则紧随着她身后。 吱呀一声轻响,那房门被拉开了。 屋内光线十分暗淡,却能瞧见,一张床榻上躺着两人,睡得很熟。 一人,是翠姨。 另一人,赫然就是我妈了! 其实,先前院子里的动静都十分小,完全没有打斗声,苗妤妤就将看押之人拿下。 因此,我们现在开门,才惊醒了翠姨和我妈! 两人都坐起身来,稍显的惊慌,看向门口。 下一瞬,四双眼睛相对! “妤妤姑娘!”我妈率先喊了一声,显得十分精细! 苗妤妤赶紧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一部分月光照入房间中。 我妈的眼睛,显得十分明亮,清澈,健康! 甚至,即便被软禁,她的气色都比之前好多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能够看见东西,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 而她第一瞬看苗妤妤,缘由更简单了,她还不认识我…… “陈……先生……” 翠姨撑着身体,先下了床。 我妈一颤,她眼中更显得惊喜。 “陈先生!?” 随后下床,她显得十分激动。 这更能看出来了。 苗妤妤和苗寨的人说了我妈的身份,可我妈自己,本身是不知道的。 两人快步到了我和苗妤妤身前。 苗妤妤喜悦之余,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又去扶着我妈。 翠姨的脸色也带着一丝丝紧张,谨慎的看着院门处。 “放心啦翠姨,那个人被我解决了,我们来这里,是要准备带你们走的!” 苗妤妤语气果断,坚定! 我妈稍稍一喜,翠姨同样惊喜起来。 “陈先生,我……” 我妈的视线,其实一直都在我身上,她居然作势,想要下跪…… “你让妤妤姑娘治我眼睛,又对我和小翠……”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激。 这反倒是令我涌上了一阵阵心酸。 自然,苗妤妤和翠姨都不会让她跪下去,两人都赶紧搀扶着。 “砰!”??一声闷响,我重重跪在了地上。 “这……”??我妈呆住了。 翠姨错愕了一瞬,她抿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苗妤妤咬着嘴皮,她脸上却洋溢着更浓郁的笑容。 …… “千叩,是老君山的三千叩。” “治愈您的眼睛,本身,那就是因为我而哭瞎。” “感激,不是应该您感激我。” “是我,感激您。” “生我,赋予血脉。” “一介肉体凡胎,走上老君山,让我有了机缘,才有如今。” “十万命钱,您一人一人去求来。” “生恩,造化,气运,都是您给的。” “儿不孝,却要隐瞒身份,还是无法让母亲您安宁度日。”??低沉的话音,同时带着一阵阵心酸涌动。 我抬起头来,看着我妈的脸。 明明我想好了,要控制住情绪,可依旧没能控制住,眼中噙满了热流。 眼泪,更夺眶而下! 我妈呆傻的站着,她颤抖的更厉害。 如果不是翠姨,还有苗妤妤搀扶着,恐怕她早就倒下了。 不光是颤抖,她眼眶通红,两行浊泪陡然淌了出来。 “千……千叩……”??“是……千叩……”??哭泣声,夹带着难以置信,还有浓郁的惊喜。 当然,这哭声并不大。 我妈自己都知道,这里的环境,不能被外人发现。 她挣脱开了苗妤妤和翠姨,颤巍巍的蹲身,要将我搀扶起来。 “仙姑……没有骗我……”??“你真的活下来了……” “道长没有骗我!你真的活得很好,真的……” 我妈的话音愈发的哽咽。 我自不可能说出师姐对我的算计。 亦然不可能说出,老道士让她去求十万命钱,是为了让她多活一些年头。 她要知道的,就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她看见的,是我好端端的活着,而且活的身姿笔挺,活的有个明堂! 这就足够! 落泪了良久,我妈才总算收住了眼泪和哽咽。 她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苗妤妤。 更破涕为笑。 翠姨同样喜悦连连,轻叹了一声:“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直不是个事儿,千叩能说出来,这就太好了。” “其实,千叩做了特别多的事情,小兰,你不知道。” “翠姨。”我微微颔首。 翠姨才闭口不言。 我妈抿着唇,情绪其实还是激动,没有压下。 苗妤妤摸出一条手帕,又显得十分局促为难,不知道是给我妈,还是给我。 微嘘一口气,我伸手擦了擦眼泪,稍稍后退两步。 苗妤妤才将手帕递给我妈,我妈才开始擦拭眼泪。 “如无意外,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天半。”我轻吁一口气,说道。 稍稍一顿,我拉开了话题,问:“妤妤,你应该知道,唐钰被软禁在哪儿,还有,灰老仙儿如今的情况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 蛇窟 唐钰,是先前就说好的问题。 只是这其中,有个小小的麻烦,我和苗妤妤在我妈身边儿,这已经是比较冒险的事情了。 很容易被发现。 如果要救唐钰,那暴露的概率就大了更多! 因此,救唐钰,应该是我们要离开的时候。 只要铁坛里头的苗晋不被发现,那往噬骨坛里放养阴蛊,这应该是一件大事! 整个苗寨的人,应该都会去旁观! 那时候,苗寨就是无人之地! 救出来唐钰,让唐钰开车离开,是最为稳妥的! 在此之前,不能忘了那灰老仙儿。 “对……老仙儿还在这里呢……可我不知道它被放在什么地方了,千叩哥哥,我和你说过。”苗妤妤眼神有些可怜巴巴,还有些焦急。 我才回想起来,苗妤妤的确讲过这个。 她还讲了,是因为老仙儿贪嘴,才会因此中毒,才会因此被捉…… 一时间,我眉头紧蹙。 苗妤妤没有消息,那就只能想办法,用风水术去找…… 稍稍有些懊恼,对苗晋下手太果断了,应该先折磨一番,问出灰老仙儿的下落才对。 风水术寻人寻物,却未必能找到一个耗子…… 我的沉默,让苗妤妤不敢说话。 翠姨和我妈都保持着安静,还有小心翼翼。 “它不会被杀的,那老妪十分想要苗寨变得更厉害,因此,只会圈禁起来,对她来说,灰老仙儿也是实力的一种,她必然想要将其收服。”??我低声分析。 “嗯嗯。”??苗妤妤立即点点头,稍稍多了一丝喜悦。 “如果,有些老鼠在身边就好了。”??我刚开口,眼中就精光乍现! 没错,老鼠! 物极成精,这是十分有道理的,而我和灰老仙儿这种老鼠打交道,并不是第一次! 苗三阳最开始和我合作,我们去了阜县古官街。 在那地牢之中,就有老鼠啃噬狴轩的浮雕! 鼠,会成群。 就像是灰老仙儿住的那条街,很多阴沟里的老鼠,甚至都爬到了街面上。 它的存在,更像是老鼠祖宗一样! 在物竞天择中,鼠,往往是蛇的食物。 正因此,要找到灰老仙儿,就可以利用蛇。 而苗晋说过,苗寨中,还有一种特殊的蛇蛊! 事情,一下子就能通顺了! “你身上,有蛇蛊吗?”我深呼吸,问苗妤妤。 “蛇蛊?”??苗妤妤一怔,她不自然的说:“蛇蛊是禁蛊,十分歹毒,并没有人敢单独饲养,都在蛇窟里,蛇窟在姥姥住的房子旁边。” “真的到了用蛇蛊的时候,姥姥会捉出来几条,不过,这往往是用来惩罚十恶不赦的三苗罪人,才会用得上。” “那你会驱使吗?”我问了关键点。 “会……”??苗妤妤小声回答:“蛊女要学会一切蛊虫的培养和操控,因为,要做下一任蛊婆婆,也就是姥姥。” 我看了一眼院门口的看押之人,又看了一眼,略显不安的我妈,以及翠姨。 “这天黑,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翠姨,妈,你们两个先睡,我和妤妤要出去一趟,天亮之前回来。” 很快,我便下了决定。 苗妤妤便明白了意思,她点点头,才和我妈翠姨解释,意思是,晚上的确不会有什么事儿,只要寨子里风平浪静,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两人并没有成为拖累,我妈握了握我的手,叮嘱我一定要小心。 再之后,我便同苗妤妤离开了这院子。 当然,那看押之人依旧被蛊虫控制着守在门口。 苗妤妤还和我小声解释了,蛊虫能简单控制神志,如果有人来了,那看押之人,也会让对方离开。 总归这院子,是姥姥要看守的,应该没有人来自讨没趣。 夜色寂寥,苗妤妤带路,而我则指点她应该落脚走什么位置。 或许,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苗寨不小。 我本以为,那老妪会住在寨子前边儿,视线空旷,全部都是吊脚楼的地方。 可没想到,她依旧住在这片密集的房屋中。 等到了地方后,眼前是一个吊脚楼,周围倒也空旷一些,类似于苗三阳的住处。 还能瞧见吊脚楼旁边,有一个类似于坟包的地方。 耸起的坟包,是用砖石垒砌的,正面应该是墓碑的位置,则是一道锈迹斑驳的铁门! 苗妤妤先指了指吊脚楼,她显得十分小心紧张,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紧接着,她再指了指坟包,轻轻点了点头,唇语说:“就在那里。”??我心神镇定,示意苗妤妤不用怕。 两人很快便走到了坟包前头。 一眼我就瞧见,铁门上有一把小锁。 锁头并不大,象征性的意义更多。 这一小段时间,我都能看出来,苗寨是蛊婆婆,也就是老妪的一言堂。 再加上蛇蛊是恶毒的惩戒之物,根本没有人敢来盗窃。 我用了两根铜针,轻而易举破坏了锁头。 苗妤妤轻手轻脚将其打开了。 一阵难闻的腥臭味,从铁门后的深深梯道中传出来。 苗妤妤率先猫着腰钻了进去。 我紧随其身后,入内后,小心翼翼带上铁门。 轻微的吧嗒声中,是苗妤妤从身上取出来一个手电筒,光线出现的瞬间,我便多了一阵阵恶寒。 这通道很小,构造有些类似于阜县古官街的地牢。 潮湿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蛇蜕…… 就连上方也是。 要走过这梯道,就会让这些蛇蜕全在身上扫一边儿…… “蛇窟在最下边,千叩哥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能回来。”??苗妤妤认真的说。 她显然看出来了我的不适应。 我默了片刻,才说:“一起下去。”??苗妤妤稍一思索,她竟走在前边儿,手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些蛇蜕薅去! 轻微的声响中,眼前的蛇蜕,都被摔在了地上! 苗妤妤动作很坚定。 我怔了怔,才跟着她,往下走去…… 大约十几米深,就到了梯道尽头。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四面的墙上,摆着很多封起来的坛坛罐罐,还有一些透明的瓶子,里边儿充满液体,还有蜷缩起来的蛇! 墙角的位置,更有好几个洞口,黑洞洞的,不知道里边儿有什么…… 而让我和苗妤妤意外的,是那洞口旁边的一个细细铁笼! 笼子洞口十分小,就像是纱网一样! 蛇,钻不进去! 笼子里的东西,却让我和苗妤妤,大喜过望! 第三百二十三章 脱困 那赫然是灰老仙儿! 只是灰老仙儿显得十分狼狈,毛发没有了多少光亮,本来是白色,现在居然灰扑扑的。 它的精神头差得离奇,蔫吧的蜷缩在笼子最中央。 我顿明白了缘由。 我想着,蛇能找到老鼠,因为那是捕猎的本能。 相对应的,老鼠待在蛇窝里,能不怕吗? 若非是这灰老仙儿,换成其他的老鼠,恐怕早就被吓破胆了。 这铁笼看似是铁,材质却不简单,有着不少啃食迹象,都没有咬破出来一个洞口。 笼子上有锁,我如法炮制,用铜针将锁芯破坏,铁笼子开了。 灰老仙儿疲倦的抬起鼠头,以往贼溜溜,像是人一样精明的眼神,此刻却十分疲倦。 反倒是因为笼子开了,而露出更为战战兢兢的神态? “老仙儿,我和千叩哥哥来救你了。”??苗妤妤蹲下去,就要伸手进笼子。 “吱吱!” 灰老仙儿一声尖叫,十分惨烈,恐惧!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墙角的一个洞里头,嗖的窜出来一条黑影,宛若一道黑色闪电,直接冲向苗妤妤! 苗妤妤花容失色。 她却临危不乱,掐出一个手决,嘴唇微动。 只不过,那蛇影太快,以及来不及了…… 我手猛地一抖,几根铜针爆射而出,那蛇啪嗒一声落地,被钉死在地上,疯狂的扭动着! 嘶嘶声,是它在拼命的吐着蛇信子! 打蛇打七寸,我心跳都在咚咚加速。 一条蛇,问题不大,我目光十分警惕,盯着其余蛇洞。 这时,苗妤妤快速拿出来一个木钵盂,放出了她先前用过的那蟾蜍。 很明显,苗妤妤脸上闪过一丝心痛。 那蟾蜍却仿佛知道什么似的,慢吞吞朝着蛇洞跳去。 灰老仙儿窜进了苗妤妤衣服里,不见了踪影。 “千叩哥哥,走!”苗妤妤低声喊道。 眼前不是犹豫的时候,我跟着苗妤妤匆匆往上走去。 一小段距离后,便听到了刺耳的呱声,像是很痛苦…… 只不过,随着我们走的更远,那声音几乎消失不见。 当钻出通道后,夜色依旧漆黑寂寥,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影,一切都那么安静…… “呼……”苗妤妤稍稍喘了口气,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期间我给苗妤妤指点落脚方位,两人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我妈和翠姨待的院子里。 看押之人依旧待在院门口,我妈和翠姨其实没睡觉,在我们入院子后,就立即打开了她们的房门。 见着我们平安无恙,两人都大喜过望。 再之后,就没什么变故了。 天亮,无人来这院子造访。 饭菜,其实是翠姨和我妈自己做的,院里头只有米面食物。 一整个白天过去了,整个苗寨都安安静静。 无人发现蛇窟里的变故,甚至都没有人过去,否则,锁坏了肯定会被发现。 铁坛里,被我狸猫换太子的苗晋,同样无人发现。 至于苗妤妤住的地方,更不会有人去了。 时值天黑,苗妤妤先放出去了一些蛊虫,她告诉我,寨子里几乎空了,完全没人,和我们猜测的一样,大家都去观礼,噬骨坛放养阴蛊,是一件大事! 因此,我们两人,直接带着我妈和翠姨离开院子。 我遵循了卦象的方位,以及苗妤妤的建议,不多久,就回到了一个位置。 唐钰住的吊脚楼! 吊脚楼上了锁,唐钰就被软禁在自己的住处! 当我将他放出来时,唐钰还一脸惶然不安。 显然,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颠覆了他许多认知。 “唐钰哥哥,咱们得赶紧走!”苗妤妤快速的说。 我微微点头,眼神同样凝重。 唐钰立即喊我们上车。 众人进了车内,唐钰便毫不犹豫,驱车朝着苗寨外驶去。 一直欲言又止,唐钰最终还是问了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他明明听说……姥姥要杀了我,而且,今天就是杀我的时机,寨子里所有人都去看了。 有人让他也去看,并且说了,如果他去,这件事情就能翻篇,他不想。 苗妤妤抿了抿唇,眼神又稍显失落。 我思忖片刻,简明扼要和唐钰说了经过。 “意思就是……苗晋在那个铁坛里面,今天……苗寨要杀的人,成了他。”??唐钰战战兢兢,吞咽了一口唾沫。 “苗晋……不是一个普通人,苗寨中,蛊女身份尊贵,能娶蛊女的人,基本上是苗寨下一任寨主……” “不会有人知道,那里边儿是苗晋的,等坛子打开后,只剩下一堆骨头了。”??我摇摇头,面色很平静。 “辱人者,人恒辱之,杀人者,人恒杀之。”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车内变得十分安静。 车经过了伐木场。 没过多久,便入了隧道。 “等会儿,你要飞速的开出去,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在车里。明白了吗?”我提醒唐钰。 唐钰跑了,苗寨的人或许不会在意那么多。 本来,他们就没打算杀唐钰。 不过,若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们连带着去看翠姨和我妈,会发现人也消失不见。 这样一来,大概也会出现一些变故。 当然,无论如何,我们已经离开。 眼前出现了光亮。 能瞧见有两个人影,坐在隧道一侧的路边,那两人显得十分颓然,低着头。 我当时设下的奇门遁甲,短时间能封住人,时间长了,他们既有蛊虫,又可以破坏树木,肯定是能出来的。 再加上我进了苗寨,虽说明面上,老妪将我拿下了,但这两个人,肯定会受罚! 这时,唐钰猛踩油门,车推背感十分强烈。 苗妤妤,我,翠姨,以及我妈,几乎同时蹲下去,整个身体潜伏在座椅内,还抱着头。 “停车!”大吼声几乎破音。 “砰砰!”还听到了沉闷声响。 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停下,继续往前驶去。 出隧道后,稍稍有了光源,车内没那么漆黑了。 我们全部坐直,唐钰的脸色是煞白的,他还在往前开车。 “刚才……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苗妤妤稍显的不安。 我才瞧见,车头引擎盖的位置,都已经变了形…… “没……没什么大事……” “他们两个人,挡在车头前边儿了,我要是停车,肯定马上出问题……” “嗯……撞过去,把他们撞飞了……应该能拖延很久吧……”唐钰的额头,不停的冒着汗。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背后是老君观 我着实没想到,唐钰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样一来,只要那两人伤得够重,无法通知苗寨的话,一时半会,寨子里头都不会有任何变数发生…… 车行驶了很久,离开了这条单独的公路,回国道上。 途中,唐钰打过电话联系人。 我们刚进春城不久,唐钰就停车在路边,那里还等着一辆车,旁边站着两个人。 连同唐钰一起,我们都上了那辆车。 有一人上了唐钰的破车,朝着远处驶去。 我们则被另一辆车带去了春城的高铁站。 买票的事情,自然不用我们操心。 安检时,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儿。 灰老仙儿肯定是过不去安检的,它自己从苗妤妤身上钻出去,消失不见了…… 当我们进了候车大厅后,它又不知道从那儿出现,爬进了苗妤妤衣服里头。 四周人头攒动,人烟气息十足,比起来苗寨,让人舒服了太多太多。 “你要联系一下唐家主。”我和唐钰说。 “嗯。”唐钰点点头,神色却有些不适。 “不管他们能不能知道我出来了,苗寨肯定会找你们的麻烦,如果他们到荆州来,这件事情,其实也瞒不住太久。”我继续道。 总归,逃出来弄出的阵仗太大,除非我们一群人都这么消失,否则苗寨迟早回过味儿来。 唐家那么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也不可能因为躲着一个苗寨,就再不露出头尾。 唐钰没吭声,摸出来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看了一眼翠姨和我妈,又看了看苗妤妤。 其实,苗妤妤肯定没问题的,她就算跟在我身边,也不会拖后腿。 问题还在我妈,以及翠姨身上,荆州我得罪的人,其实依旧不少。 顿时,我就想到了赵志林,齐吏,以及瞎子。 谢俞钢已死,荆州三仙,只剩下两人。 不过,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托他们帮忙,不会有问题的。 暂且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其实,将问题拉回原点。 为什么,那些人明里暗里,都敢来出手。 无非是我实力不够。 才会连累了余文被摘掉一个肾,肝也切掉不少。 确保身边的人安然无恙。 等待一个不开眼的人,或者组织上门。 将他们打的至痛不欲生,那他们还敢来吗? 还有……寿喜宫中,杀死余箐的那个人!他还好端端的活着! 薛烬死后,寿喜宫反倒是不接我的话茬,没有遣人跟我去老君山。 这寿喜宫过于谨慎小心。 我能拿寿喜宫开刀么? 微微低头,舒展着手掌,法器是足够的,身体方面被加持不少…… 如果寿喜宫不和我歇斯底里,问题应该不大。 在荆州,我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了。 给余箐报仇。 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揪出暗地里对余文下手的组织,给他也报仇。 师姐的问题,如果她不出现,一时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思绪不断。 这时,唐钰打完了电话,他脸色有些苍白和苦涩。 “可能……会出问题。”??“我爸把我臭骂了一顿,让我离开陈先生你身边,回去苗寨请罪……” 唐钰十分不安。 “你父亲比较保守,他慌张是肯定的,不过,你转念一想,苗寨如此心狠手辣,你们就算委身求全,也不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吧。”我收回了思绪,和唐钰说。 “是的……”唐钰点点头,他重重叹了口气。 我瞳孔微缩,喃喃道:“有了。” “什么?”??唐钰显得十分紧张,小心的问我。 恰巧,这时候开始验票,我们上车后,我才告诉唐钰,让灰老仙儿留在唐家。 它贪嘴,在蛊虫上吃了个亏,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吃亏第二次。 再将它的子子孙孙鼠辈们全部接来,唐家面对蛊虫,就不会再怕。 而作为他对我的帮忙,我会竭尽全力保唐家,并且在事后,替唐家改风水。 唐钰顿大喜过望! 再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我们回到了荆州,回唐家之前,先去了灰老仙儿住的那条街。 的确,我和苗妤妤听不懂灰老仙儿的吱吱叫,可我能单方面表示自己的意图。 灰老仙儿贼溜溜的眼睛一直转,它居然还拟人一般,站起来,鼠脑袋点了点,像是作揖。 再等我们回到唐家时,唐卫明隔着老远,就急匆匆从会客厅走出来,朝着我们这边儿小跑。 唐钰怕他失言,立即上前,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大堆话。 最后,唐钰还补充了一句:“苗先生没醒,苗寨之中,无人能主持大局,眼前,咱们唐家必须有所转变,否则会被耗死!” 唐卫明比之前,显得更苍老了一些。 他还是颓然的。 我心里头清楚,毕竟唐家依靠了苗三阳太久,和苗寨关系深切了太久,一时间失去他们,甚至还要为敌,怎么可能接受得过来? 我说了一句话:“唐家主,如果,我是老君观的弟子呢?师尊是真人张师道,我的背后,是一整个老君观?” 唐卫明愣住,茫然说:“不是天枢阁吗?” 他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我都听过,老君山十六道观,老君观为首,如果是老君观,那天医道观的人,根本不敢对你怎么样啊!就算是六鬼肆,也会绕着走……陈先生,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下山的时候,张师道就告诉我,如果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范零,我只是一直没有找过。 改换师门,在我心底,始终有些隔阂。 “天枢阁,是师门之一,老君观,同样是师门,若是唐家主信不过,我便通知师长,安排几个弟子过来。”??我再度开口。 唐卫明额头大汗淋漓,犹豫许久,才说:“不是我不信陈先生……这……关乎着我唐家的……” “我信!”唐钰重重开口,他道:“爸,你年纪不小了,唐家迟早是要交给我的,这件事情,咱们必须有抉择!就算再听从苗寨的,又能怎么样?肯定会被清算!若老君观能在我唐家背后,还有谁敢暗中计算!” 唐钰这番话,总算让唐卫明的脸上多了几分血性。 他呼吸变得粗重许多,忽然深深的看我一眼,哑声道:“那陈先生,我可否现在就摇起来老君观的大旗?”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事教人,一次就会 “无碍。”我回答。 既然已经抛出了老君观,唐家要借势,就让唐家借。 我更想到一个点。 或许可以把我妈,翠姨都留在这里,再让赵志林,齐吏,甚至是瞎子都过来! 本身和我有关的人,在荆州各种明面,非明面的势力眼中,都是明牌的。 那我就将自己所有的软肋,问题,全部摆在一个点。 这个点,我用老君山的大旗来保护! 再借此,给自己立威! 这个威,就从……寿喜宫来立! 另外,许家的人不见了。 本来我认为是苗寨所为,可在苗寨中,一路办完这么多事情,都没有丝毫许家的踪迹。 还有,苗妤妤被苗寨的人带走,他们并没有伤害许家。 单纯是,他们来找苗妤妤,对付灰老仙儿后,轻而易举将人带走,我妈和翠姨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这同时,苗寨找上了天医道观,两者发生了碰撞,他们带走了受伤的苗三阳。 那许家就是在这期间,出了其他的事情。 老道士同样没有露出行踪,依旧了无音讯。 那许家的全族失踪,和老道士是否有关系? 我思绪连篇,唐卫明则显得踌躇满志。 唐钰隐隐有着兴奋的神态。 缘由太简单不过,唐钰不算是纯粹的生意人,讲究真心换真心,有些事情,唐钰还是不会做的。 苗寨的行事风格,同他也完全不同,正因此,倒向我这边儿,无论是心境也好,还是家族的发展也罢,都有新的机会! “那陈先生,您说确切的安排吧。”??唐卫明再问我。 我简单开口,说了一大番事情,首先,是让唐家准备一个能让老鼠待的地方,给够吃喝。 无需我解释,唐钰就和唐卫明仔细说了,灰老仙儿是仙家,狐黄白柳灰中的灰! 而且,灰老仙儿和荆州另一位出马仙,黄汕关系匪浅,若是这边出什么事儿,那位出马仙是不好坐视不理的。 唐卫明眼中精光骤亮,才点点头说:“当年吕家的事情,知道的家族不少,谁人都觉得,吕家是无度发展,没有节制,若这事儿换到自己家族身上,肯定能克制住,并利用好资源。现如今,我唐家也能有仙家入驻,好!甚好!” 灰老仙儿支棱起半个身子,还吱吱叫了两声。 虽然没人懂它的意思,但唐卫明更振奋了一些。 随后我看了一眼翠姨和我妈,说:“让我母亲和翠姨住在唐家,另外,唐钰你去请我三位师兄,赵志林,齐吏,以及余归海,地址我会告诉你。” 唐卫明脸色再变,说:“余归海我知道,精睛神算,最后丢了招子,名声一落千丈,不过,赵志林,齐吏,可是荆州三仙?他们虽说也有一些残疾,但名声不落,实力不减!” 我默了片刻,才回答:“三仙只剩其二,不过,他们两位依旧不是弱者。” 唐卫明略唏嘘,没多吭声了。 除此之外,其实也没多少能叮嘱的了。 我让唐钰,这些事情抓紧去办。 唐钰立即转身离开。 再之后,唐卫明给我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 我则联系了范零,告知了他我这里遇到的麻烦,让他派遣几个得力弟子,最好,实力能经得住考验的来。 范零答应了下来。 舟车劳顿,其实大家都很疲倦了。 我妈没有来多问我什么,她和翠姨两人在一个房间休息,相互有个照料。 苗妤妤则一直跟着我,就算困得眼皮子一直打架,她都没有说要去休息。 同样跟着我的,还有灰老仙儿。 它一直都贼眉鼠眼的,瞄着我怀里。 “你去休息吧妤妤,一切都没有什么大碍。”我轻声说道。 “嗯嗯,那你呢?”苗妤妤点点头,却没有进房间的举动。 “我也休息。”我回答。 苗妤妤这才笑靥如花。 她将灰老仙儿捉进怀里,还用力揉了揉头,才讲:“老仙儿,你可贪嘴,我晓得你打什么算盘,但不要现在缠着千叩哥哥啦,唐家有钱呢,我让唐钰哥哥多弄些好吃的,让你吃个够。” 灰老仙儿用力的挣扎,还吱吱叫着,却没能挣脱苗妤妤的怀抱。 各自回了房间,我沉沉睡了一觉。 这一夜,我睡得很浅。 当我次日醒来的时候,发现住的这别院里,已经多了好几人。 赵志林和齐吏在石桌棋盘上对弈,瞎子则坐在旁边儿,空洞的眼眶一直看着。 唐钰在一旁恭候。 “小师弟!”赵志林瞧见我后,惊喜的站起身来。 齐吏随后起身,啊了两声。 “二师兄,四师兄!”我心情同样振奋。 只有瞎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起身。 我走至他们身前,赵志林和齐吏都凑近了,不停的打量我。 甚至齐吏还在我肩膀上捏了两下,露出一阵惊讶之色。 赵志林的眼力见儿更毒辣,他还怔住片刻,喃喃道:“小师弟……倒是机缘不差……” 两人的眼神,又稍稍变得有些不对劲,赵志林低声喊了句:“老五!” 瞎子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空空的眼眶,一直看着棋盘。 “我要做三件事儿,一件是许家,他们失踪不见了。” “另一件明面上的,就是寿喜宫,余箐的仇,现在就是报的时候!”??我语气极重,字句铿锵。 瞎子的神态,总算活络了起来。 他空空的眼眶瞥着我,才说:“我还以为,老君观给你的好处,蒙蔽了你的心眼,让你忘了自己是谁。” 我默了片刻,脸上其实是有歉意的。 只是,瞎子看不见。 “等老君观的人来之后,我才能心无旁骛,而我回来了,总有一些暗处的人忍不住,为了避免你们出事,暂时住在唐家,是最好的选择。”我再道。 “其实,你不应该让老君观来的。”瞎子忽然说了句。 赵志林脸色微变,稍有不解。 齐吏也啊了两声,同样没明白。 至于唐钰,他更是疑惑。 “张师道,献出来很多殷勤了,他总有要索取的东西。”??瞎子说。 我再度沉默。 齐吏却摇摇头,赵志林则字句笃定,讲:“老五,你还是受迫害者的心态,无事献殷勤,才非奸即盗。” “老君观得到了什么呢?一个上清命的弟子,心性坚韧,完全没有丝毫杂念的弟子!要比之前那个龙阳之好的白廊,强了百倍不止!” “这哪儿叫什么无事?他们赚大了!”??说完这番话,赵志林的眼神中,还是有几分唏嘘,以及不甘。 瞎子不作声了。 此前,关于我留在老君观,他们就意见相悖。 我再度思索片刻,才将张师道当时对我说的其余话,全部告诉他们。 听完了之后,赵志林和齐吏,都兴奋的脸色通红! 瞎子的表情,却变得十分难看。 “退让越多,这就代表,他想要索取的越多!小师弟,你切勿迷失了本心!”??眼见着齐吏和赵志林又要有反对意见。 我才开了口,低声道:“我明白,五师兄。”??对待张师道,我的情绪一直很复杂。 传承,是真的教。 如今我实力已经截然不同了。 可信任的感觉,我一直没有,对老君观,更没有归属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 就是张师道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无法真的取得我的信任…… 瞎子的脸色,稍稍好看一些了。 他这才站起身来,慢吞吞走到我面前。 “这样东西,你贴身放好,任何人都不能给,这时……她的东西。”??瞎子递给我一样物品。 那是一条精致的手绢,上边儿居然纹着极为精致的鸳鸯图案。 那个她字,瞎子的语态,有些波动。 我将手绢叠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放好。 她,必然就是余箐。 瞎子还是要提醒我,不要忘了余箐…… 就在这时,吱呀的开门声响起。 苗妤妤俏生生的走了出来。 她神态十分活泼雀跃,到了我身旁后,好奇的看着赵志林,齐吏。 关于瞎子,她多少是有些知晓的,不过另外两人,则完全不知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二师兄,赵志林,四师兄,齐吏,这位是五师兄,余归海。”我刚说完。 苗妤妤就十分乖巧,喊着:“见过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 随后,她还侧身行礼。 赵志林和齐吏相视一眼,先是有喜色,点点头。 随后,又稍稍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瞎子。 瞎子鼻头耸了耸,倒是面无表情。 “妤妤是苗寨中的蛊女,只不过因为我,已经叛离了苗寨,叛离了三苗。” 我简明扼要,说了缘由。 很简单,这件事情,给我的选择就只有这一个。 瞒着瞎子,不是一个好选择,坦诚相待,才能让人释怀。 赵志林和齐吏,都是暗暗点头,眼神是我做得对。 他们看苗妤妤的神态,便透着赞赏和喜爱。 瞎子沉默良久,才说:“人教人,总是教不会,事教人,总是一次就会,千叩,你会了事,可会心痛?” 瞎子的情绪,比我想象中,要稳定的多,而他说的话,更是如此,蕴含着深意,还有一阵阵无奈和哀伤。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冤有头,债有主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次就会…… 这句话,再度让我心神沉闷,郁结。 场间的其余人,是听不懂的。 苗妤妤一脸迷惑不解。 包括赵志林,齐吏,就连唐钰,都全部惘然。 “你说呢,千叩?”瞎子再度问我。 “嗯。”我回答。 瞎子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十分大声,十分爽朗。 似乎内心的阴霾,全都荡然无存。 “你陈千叩,还是学到了东西,并且,是从箐箐身上学来的,她九泉之下,不会太过难受了。” “好!好!” 瞎子说着说着,却再度淌下两行浊泪。 “苗妤妤对吧,你跟我来。” 瞎子冲着苗妤妤的方向,招了招手。 “哦……”苗妤妤稍稍不解。 她走到瞎子身旁,瞎子低声说了句:“你能带我,在这四处走走么?” “好呀。”苗妤妤点头,悦耳回答。 很快,瞎子跟着苗妤妤离开了。 我并没有跟上去,并没有多说其他什么话。 我知道,瞎子不会像是伤害许悠悠那样,去伤害苗妤妤。 人教人,事教人。 这可以用作我身上,一样,能用在瞎子的身上。 余箐之死,是危险从我身上蔓延出来导致。 又何尝不是瞎子的浑浑噩噩,瞎子的疏忽所导致? 余箐天性善良,不会愿意看着瞎子作恶。 瞎子,便不会作恶。 就像是我,学会了要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之后,我妈和翠姨也醒了。 唐钰安排来了几个人手,负责照料他们的起居。 赵志林和齐吏明白我的意思,他们也就住在这院里头,不再离开。 我跟着唐钰,在唐家走动了一圈儿,指点了几处位置,让他加以改良。 再之后,我离开了唐家。 老君观没来人之前,我不会去找寿喜宫的麻烦。 我去的地方,是许家。 这一段时间,许家无人,家族更显得破败,落灰。 我仔仔细细,在许家查探了一番,发现了一些细节。 整个许家,并没有什么打斗的迹象,更没有什么地方变得杂乱无章。 这就代表,许家人是有秩序离开的? 这个发现,让我心头微凛。 有秩序的离开,绝非是许家遭到了什么危险变故…… 我再度联系了余文,问他,是否有老道士的线索踪迹? 余文先稍稍的惊喜,又接到了我的电话,随后才告诉我,他这几日,时常去枫叶观,早晚都没落下,一直没有见到过老道士。 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又问我,是否平安归来? 我简单和余文说了事情,有惊无险。 随后,我才说:“如无意外,许家……是被老道士举族带走了。” “这……”??余文十分惘然,说:“可这怎么可能……诺大一个家族,枫叶观主,没有那个能力啊,不是说他的本事问题,他实力是足够强了,可一个道士,没有先生的能力,是支撑不了那么大一个家族的发展的,更何况……举族搬迁?” 不得不说……余文的话,同样十分有道理。 我只是考虑了,老道士能让许家走。 却没考虑到……许家之后所需要的东西…… 那这件事情,又绕回到了原点…… 我沉默了许久,电话里,余文同样也沉默了许久,他才说:“澄丰观还是在努力打探消息,陈兄,你倒也不用急。” 余文对我的称呼,明显亲近了一些。 我轻吁一口气,却稍稍苦笑。 再和余文简单沟通了两句,我便挂断了电话。 不知不觉间,天色到了正午,正值阳光明媚,艳阳高照。 我正打算离开许家,回唐家养精蓄锐。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 结果,许家的大门口,却静静站着一个人! 日头正晒,阳光下,反倒是背光。 那人身材纤细,长发飘飘。 是个女人。 只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和周围格格不入。 “谁!?”我声音极大,并快速朝着许家门口走去。 其实,我速度已经很快了,可当我到许家门前的时候,她却已经退后了很远一段距离,在马路上。 不过,她依旧在我视线内。 本来,我打算迈步追上她! 可刚两步,我就停了下来。 默默地站在原地,远处,她消失不见…… 只是,我发现了细节。 她消失之前,随着我停下,她也停下了,似是刻意留给我空间,让我跟上去。 可她发现了我不会往前,是刻意停顿的,才彻底消失。 心跳的速度,加快了…… 这人,和许家人的消失有关? 只是,她刻意引诱我,反倒是让我生了警惕性。 我静静在许家门口站了许久。 那女人的身影一直没回来。 我便走另一个方向打车,朝着唐家而去了。 许家人的失踪,和老道士脱不开干系。 并且,他们不可能出事。 有一句很简单的话,关心则乱,如果我因此遭到别人的算计,那才是得不偿失。 既然对方要见我,就让她自己现身来见! 不多久,我便回到了唐家外。 正准备进唐家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本来,这没什么。 可当我看到显示屏上,师姐两个字的时候。 我整个人,都懵了。 一时间,鸡皮疙瘩疯狂上涌,头皮都完全麻了起来!??阳光是热的,可晒在身上后,就极度的冰凉。 我给师姐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 从来没有接通过…… 这一次…… 师姐反倒是联系我了? 寒意,忽然涌了上来。 我猛然间想到,许家门口的人,难道就是师姐? 一时间,整个人都如堕冰窖! 我无法形容,这是一股怎么样的感觉…… 师姐,做了不少的事情! 而天枢阁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她在我心目中存在的意义! 正因此,我更愿意称呼她为沈仙清! 许家,是她带走的!? 如果是她的话…… 我更加的不寒而栗了…… 那许家,恐怕危矣! 思绪在电闪之间。 这电话,我没有接通…… 停顿了不到两秒,又一个打了过来…… 我滑动了接听键,手机放置耳边。 电话那边,出乎预料的安静,并没有率先说话。 “你这孩子,倒是显得警惕多了,这些年,我却没有教你,做事需要这般警惕。”??话音依旧年轻。 依旧宛若天籁一般好听。 对,师姐除了素面朝天,都惊为天人的容貌,她的声音一样无可挑剔。 岁月,仿佛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我有记忆起,就觉得她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可实质上,她代师收徒,教授瞎子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那个模样了。 这样推断下来,师姐……至少得有六七十岁,早应该是个老妪。 阴阳界中,道教并没有这般驻颜有术的方子…… 下细一想,这便是一件思细极恐的事儿。 “你没有教我警惕,可事情的确教会我要警惕,否则,只能见着一个个人,惨死在身前,自身只剩下懊悔。”我闷声回答。 情绪,带着一丝丝怨。 这是控制不住的。 在其他事情面前,我能压住情绪。 师姐是比我经验更老道,深沉的阴阳先生,我骗不了她,索性便不骗。 “你?”师姐默了片刻,轻叹:“我,是谁?就是你口中的,“你”么?” 明显,这番话透着些许的叹息,还有淡淡的失望。 “那应该是谁?”我的语气,变得冷了下来:“沈仙清?” “沈仙清?”师姐重复了一遍,随后轻声说:“你不应该是这般模样。” 我再度沉默了,心中涌上来的,却是一股子后怕,还有微颤。 我应该是什么模样? 对师姐,一定要心怀仁慈,心怀信任吗? 是了,她对我的教授,无形之中,她就是核心! 我此前还推断,她控制了我的情绪! 而此时此刻,她又在尝试这样做!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目睹了三师兄,六师兄惨死在我面前,目睹了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险些被吸干溶解在那茧房中,沈仙清,你认为,我应该是哪般摸样?” 我语气变得愤慨,颤栗。 “我应该听到你的声音,就痛哭流涕,说师姐,你总算联系我了?” “我应该哭诉,说我遇到了什么麻烦,遇到了哪些问题,需要师姐你帮忙?” “对,你的计划,是被破坏了,你不想杀他们的,你想杀死的,从来只有我一个!一个身兼那五个命数的我!将自身的一切,还给茧房中那只鬼!” “只是,你千算万算,还是事与愿违啊!” “不,与其说事与愿违,更应该说,是你算错了自己!你教我的那些东西,让我想要把命数归还出去,可偏偏,你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一步错,步步错!” “沈仙清!你心狠手辣,你也百密一疏!”??我声音极大,更格外严厉! 手机里,再度变得十分安静。 师姐没有说话了。 我呼吸,还是粗重,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用许家来威胁我,我劝你,不要伤害他们,我不会跪在你面前恳求你高抬贵手,因为我知道,你是不可相信的,即便是我按照你说的做,你一样可以杀人不眨眼,我只会告诉你,杀人者,人恒杀之!冤有头,债有主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她不见,我不见 安静,持续的比预料中要久的多。 “我,还是在许家门前等你。” “许家,并非是我带走,来不来,取决于你。” 两句话,稍显的轻幽。 电话被挂断了。 我先前的话音太重,语气太浓烈,以至于唐家门前的保安都围了过来,全部都紧张兮兮的看着我。 稍一蹙眉,我才说:“先前我讲的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必有惩戒!” 保安曾在我身上吃过亏,哪儿敢有异议,纷纷惊怕的点头。 始终还是师姐对我的情绪影响太大,才会让我失态。 她出现了,并否认了许家和她有关。 这看似是一件好事。 现在的我看来,她是个心狠手辣,几乎没有情义的人。 可事实上,这会是好事吗? 只是许家的事情无关而已,她找上我,绝对没有好事! 天枢阁中,那个妄想破茧成蝶,借用养分养命,再度活过来的人…… 被张师道诛了。 引导这件事情的人,却是我。 师姐就是将我当做了最后的养料,可我却反噬了。 在老君观的时候,她不能对我怎么样。 我回到荆州后,又快速的去了苗寨,她必然没反应过来。 此刻我再回来,她总算按耐不住来找我了。 前因后果都很清楚。 我能去见师姐? 不光是我不能,更不能让瞎子,赵志林,或者是齐吏知道师姐来了! 否则这后果,不堪设想。 师姐来找我,绝对只有一个目的! 清算和报仇! 思绪落定,我迈步进了唐家。 保安们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近我。 很快,我就到了先前住的那个别院里。 齐吏和赵志林依旧在下棋,两人神态轻松不少。 一侧的花圃中,苗妤妤在教我妈和翠姨修剪花花草草。 果然,苗妤妤没有任何异样。 瞎子不在。 果然,他并没有任何伤害苗妤妤的举动。 完全证明他想通了。 “小师弟!”赵志林冲着我招了招手。 我先走过去,和他们两人见礼。 “老五先前跟着唐钰走了,呵呵,他也想在唐家添砖加瓦,就由着他去吧,你先前去哪儿了?”赵志林话中明显有话。 齐吏呜呜了两声,眼神显得严肃。 “我便直言不讳了,小师弟你要用寿喜宫开刀,不能独自一个人去,有老君观的人看着唐家,我和你四师兄,一同前往。” “寿喜宫的人害死老五女儿,这件事情,咱们都不能坐视不理,况且,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赵志林直接讲出了想法。 “不一样的,二师兄,我独自去,才心无旁骛,而就算有些什么意外,寿喜宫,也不太可能敢动我。” 我取出来的,是一块紫玉,阳光照射其上,光晕流转,煞是通透。 “这……” 赵志林眼皮狂跳,他没吭声了。 齐吏更呜呜了两声。 以前我不懂这紫玉是什么,之后我才明白,是一种凭证。 张师道的算盘打得十分周全,对我是全方位的算计和考核,但凡是任何一点儿不过关,都会被筛下去。 寿喜宫游走在各大道观之中,他们更清楚紫玉的含义。 我登门,他们应该十分棘手。 伤我,不好收场。 直接交给我人,一样没那么容易。 我一个人去,更稳妥,人多了,反倒是容易露出破绽。 “哎……”赵志林唏嘘摇头,苦笑:“倒也罢了,那师兄就好好留在这里,让你后方无恙。” “多谢师兄理解。”我抱了抱拳。 “不过,小师弟,你的神态,似乎有些不平稳,气息翻涌的很强,是因为在老君观中练功,太过激进了吗?”赵志林关切的再问一句。 果然,他实力高深,看出来了我气息的波动。 我自不可能解释,是因为师姐出现了。 默了片刻,我才说:“去了一趟许家,始终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心境有些郁结。” “二师兄,许家失踪的莫名其妙,我得提醒你一件事儿,嗯,你还得告诉五师兄。”我语态慎重。 “小师弟你说。”赵志林同样慎重起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事情,虽说你们此刻在唐家,但一样不要听唐家的命令,或者是什么安排,五师兄去,是因为他懂阴阳术,更能察言,另外,若有什么人让你们离开唐家,也一样不要去做。” “寿喜宫的大量成员,都是各大道观的叛徒,更和六鬼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有一个好友,还被荆州另外一个暗处的势力中伤。” 关于余文的事情,我简明扼要说了几句。 顿时让赵志林眼中愤怒,齐吏则警惕不已。 “嗯,六鬼肆鬼鬼祟祟,当初甚至用余文的声音骗我上钩。”??关于那一次在河边,我差点儿被杀的事情,我同样说了一遍。 当赵志林和齐吏的警惕抬到最高的时候,我才说:“我就怕,如果我不在唐家的时候,六鬼肆人来主导害你们,他们有可能伪装成师……沈仙清的声音,骗你们离开唐家。” 这,其实才是我的目的。 师姐来找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就很有可能,找上赵志林他们。 我直接去和瞎子说,瞎子肯定会发现我言语中的问题,知道我在撒谎。 从而发现师姐在荆州! 让赵志林转达,就没有问题了。 赵志林是听不出来问题的,他再带话,瞎子就听不出来什么。 而瞎子本身就是十分谨慎的人,必然会小心注意问题。 赵志林的神态,顿时变得十分沉默,眼中微微泛红。 齐吏一样一言不发。 “放心吧小师弟,我们不会那么容易被骗的。” “沈仙清,根本就不敢来面对我们,天枢阁她没出现,那这里她若是出现,能想做什么呢?杀人务尽么?呵呵。” “六鬼肆这些花招,当年我们就见多了,你放心即可,我会通知老五,只有他的情绪不够稳定。” 我松了口气。 目的达成! 赵志林不再多说其他,继续同齐吏下棋。 我才走到苗妤妤她们身边儿。 我妈和翠姨,都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显然,她们是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不来拖后腿。 “千叩哥哥,那我呢?不跟着你去吗?”苗妤妤指了指自己的脸,弱弱的说。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奇梦 刚才我们说的话,苗妤妤都听见了。 我正想摇头,说不。 苗妤妤再道:“五师兄先前和我提过呢,他希望我跟着你去,说我对你帮助很大,蛊虫在一般情况下,是能够克制道士的,从天医道观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啦!会让你震慑到寿喜宫的人。” “还有,五师兄告诉我,他有个女儿,特别可怜,还有一部分魂魄在那群人手里,你就是去找魂魄,并且报仇的,我觉得他们好狠毒啊,我也想去。”??苗妤妤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祈求。 我默了片刻,眉头微蹙。 的确,苗妤妤是能帮上我。 唐家一切都妥当的情况下,她留不留在这里,影响都不大。 问题是在于,瞎子的态度。 让苗妤妤参与给余箐报仇,就是他的想法么? “让我想想吧。”我没有直接否决苗妤妤。 “嗯嗯。”她乖巧的点点头。 再之后的时间,便颇为安静,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夜色入暮的时候,有不少唐家的仆人送来饭菜,都十分精致,丰盛。 刚上齐吃食,唐钰,唐卫明,以及瞎子,三人竟一同来到了院内。 瞎子红光满面,唐家父子两,对他则恭敬有加。 以前,瞎子不光是丢了招子,更没了命数,才会导致阴阳术频频出现纰漏。 如今,瞎子命数回来了,手段,怕是未必比苗三阳弱! 精睛神算这个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甚至遇到的问题多了,这都可能是瞎子的经验。 几人落座后,唐卫明先开了口,说:“苗寨,找我了,让我交出唐钰,他们随后就遣人来将唐钰带走,我直接回绝了他们。” “还有,苗寨问我,陈先生你是否在唐家?我想着这件事情,没有必要隐瞒的,他们来人,自然会发现,便直接说了你在。” “这也是余先生的意见。”??苗寨的事情,唐钰一清二楚,即便我没和瞎子说清楚,唐钰都会讲明白。 的确,他们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 “苗寨显得很愤怒,他们猜到妤妤也在这里了,说唐家吃里扒外,要让唐家付出代价,这件事情……陈先生,应该没问题吧?” “估摸着,今夜或者明早,老君观就会来人,灰老仙儿你们已经供养起来了,不会有问题。”我直接回答。 唐卫明松了口气。 我却在思索,苗寨的反应这么大,是先等他们来过后,还是直接先去找寿喜宫?转念一想,我放弃了耽误时间的想法。 对付苗寨的蛊,首先靠的就是灰老仙儿的子子孙孙,有我没我,问题都不大,老君观的道士,一样是道士。 唐卫明没什么说的了,他情绪也显得亢奋许多,似乎新鲜的事情发生,对于唐家也有挑战性。 唐钰的年轻人思维,同样弥漫到了他的身上。 父子两不停的给瞎子添菜倒酒。 瞎子倒是喝的五迷三道,话音越发洪亮。 这期间,赵志林和瞎子讲了我先前说的那些事儿。 瞎子桌子拍的震天响,说:“骗我?那群崽子还不够格!” 赵志林说话的时机,阴差阳错,刚刚好。 瞎子肯定是听进去了。 只是因为醉酒,他的反应更大一些,并且没什么后话。 这一餐饭后续,倒是吃的安静不少。 是夜,大家都去休息了。 唐卫明和唐钰离开后,我同样回了房间。 手机嗡嗡震动,依旧是师姐的来电。 我置之不理,等电话被挂断后,直接拉了黑名单。 她越找我,这就证明,越有事情! 我便越不能牵连其中,越不能去! 在床上打了一会儿坐,我便躺下去,沉沉睡下。 只不过,这一觉,反倒是睡得不太安宁。 开始是失眠,睡不着,之后是多梦,做梦的内容也十分怪异。 时而是我待在吕家的大屋里,穿着成亲的黑袍,身边儿站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 梦境支离破碎后,我又躺在一个黑漆漆的环境中,四面都十分窄小,逼仄。 按道理来说,我不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怪异的是,我就是知道,这是出现在吕家的坟包,这是那口石棺! 当这个梦也消失不见后,笼罩在我身上的,就是一片片莫须有的阴云。 我明明是清醒的,可又感觉自己不清醒。 就这么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过了很长时间。 梦境变了。 我坐在一处崖台上。 地面生满了各种各样的藤蔓,后方是一座木屋。 我身上,竟然披着一件紫袍! 腰间,别满了各式各样的佩剑! 我身上的气势,是滔天的。 眼睑微垂瞥着下方,似是睥睨老君山下的一切! 在我身后,还有一盘膝而坐的老人,静静的垂着头,他口中,还插着一柄剑! 那老人,赫然是张师道! 这个梦,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当我醒来之后,阳光刺目,心脏怦怦乱跳。 前边儿的梦,是吕家的事情还在纠缠我? 师姐来找我了…… 这就预兆着,师姐要做的事情,和吕家有关,她可能会去利用吕纱? 吕纱已经被魇鬼吃了,那就有可能,魇鬼出现问题,会不会将吕莎吐出来? 不过,这件事情她没那么容易做到。 吕家,有着荆州各大道观的轮换看守。 最后那个梦…… 张师道死在了我身后。 口中含剑…… 是被我杀了,还是说,他在我身后兵解而亡? 兵解,尸解,张师道和我提过那么一两句。 关于茧化。 的确是我认知外的东西。 可兵解尸解,我一早就清楚,只是,这件事情距离我太遥远了。 这和道士的境界有关。 当达到百尺竿头,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就要兵解。 而兵解,则需要莫大的毅力,若成功了是兵解,不成功,就是自尽。 至于尸解,则是暂缓死亡的一种形式,类似于长期的龟息,面对一些突破不了的境界的时候,选择尸解,若干年后,若是能清醒过来,境界会高一个台阶。 当然,人命有尽时,尸解的手段,不能一直使用,死亡关卡前,要么放弃今生一切,去轮回投胎,要么就兵解,跳过百尺竿头! 心头略唏嘘,这梦,应该是张师道兵解,我传承了老君山,当了观主真人。 因为梦中,我还很年轻,那个年纪,也不可能将张师道如何。 晃了晃头,驱散内心驳杂的思维。 自己是在干什么呢? 梦…… 居然还当真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德行 起身下床,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出房间。 差不多八九点钟,没有人从屋里出来,昨夜的狼藉早就被收拾干净,唐家人摆上了清爽的小菜,以及粥,豆浆这一类吃食。 昨夜,除了我,就连我妈和翠姨都小酌几杯,大家起得晚,倒也正常了。 坐在桌旁,我自顾自的盛了一碗粥。 正要动筷,苗妤妤小碎步的进了堂屋里,她甜甜一笑。 “千叩哥哥。” “吃点东西吧。”我眼神柔和了许多。 “嗯嗯。” 苗妤妤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在我身旁。 她小口小口的喝粥。 东西吃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有人醒来,进堂屋。 这时,一个保安小跑进了院内,在门前俯身说:“陈先生,刚才来了一群道士,说是您师门的人,家主请您过去。”??我心头微跳。 老君观的人,来了!? 这时,屋里还有赵志林和齐吏,两人的神态,便没有那么好看。 “千叩,既然人来了,你就去见吧,看看老君山派遣来了什么人,能否担当大任。” “嗯,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赵志林说。 齐吏连连点头。 多多少少,两人心里还是有些芥蒂郁结的。 “两位师兄,你们还是吃东西,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完善的。”??我摇摇头,婉拒了赵志林。 缘由再简单不过,老君观大部分人,对待天枢阁,其实并不感冒。 我入老君观,明面上,他们还是提了要求的,不必要节外生枝,让老君观也心生芥蒂。 毕竟,我们的确一直在得老君观的好处与便利。 赵志林沉默不言,带着一丝唏嘘。 “看不开,想不透,你们迟早还要给千叩添麻烦!” 瞎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他撑着一个扶拐,叮叮当当的走进了堂屋。 “张师道都答应了,千叩是可以继任天枢阁观主的身份,再任老君观观主的身份,那换句话来说,能不能看做,我们天枢阁吞并了老君观?” “你们本事不够,就不敢想,换位思考一下,心里还不舒服吗?” “我是警惕张师道这个人的,觉得他非奸即盗,可在于其他老君观弟子看来,千叩是一个外来的和尚,直接顶替了白廊的位置,甚至白廊什么下场,都未可知。他们能对千叩真心?你们再去了,岂不是让弟子有话柄?” 瞎子这一番话,当真是铿锵有力。 齐吏一愣,连连点头,眼中喜色都不少。 赵志林,总算是恍然大悟,没有吭声多言了。 我离开堂屋,在保安的带领下,去了唐家的会客厅。 老君观,来了十六人,数量着实不少了。 这些人,我都或多或少有些熟悉,全部都是核心弟子,一个弟子我认识,卢有礼! 另一个带队的人,身着红袍,脸上带着面具。 赫然是先前跟在白廊身边的红衣老道! 老君观的三长老! 老君观,居然如此重视我? “见过……候选。”三长老微微抱拳。 “见……过,候选……”弟子们的声音,就要拉长很多。 显然,他们还是不能完全接受现状。 只不过,木已成舟。 当然,卢有礼和他们不一样,喊声十分铿锵有力。 唐家父子就在另一侧,两人看不出来那么多东西,只是脸色十分兴奋。 唐卫明更紧紧攥着唐钰的手掌,嘴唇微微哆嗦。 “三长老。” 我躬身抱拳,同样行了一礼。 “千叩,你这就不对了,候选比长老高半级,无需和我行礼。”三长老摇摇头,面具上,看不出来他的神态。 “德者为尊,候选只是个身份,千叩只是个弟子,对于三长老这般师长,自然是要行礼的。” 我这番话说完,三长老的身形,似乎都没那么僵硬。 他手轻轻抚摸下巴,那里长出来了一些胡须。 “诸位师兄,这几月,千叩在山门学艺,也未曾和大家多交集,或许,大家对我的印象,停留在最开始那几日。” “有关于候选的事情,我不便和诸位多提,师尊不让我讲,可大家应该相信师尊,相信老君观,虽说我出生低微,但道不分贵贱,唐家会好好招待几位师兄,嗯,待我解决完了眼前的琐事,我必定会和诸位师兄切磋道法,师尊教授我一些道术,诸位师兄更有经验,我们或许能相互帮助,更加精进。”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扫过场间众人的。 他们的脸色,齐齐一变! 本身,他们的确对我有芥蒂,从喊我就表现出来了。 可我这话,直接让他们面面相觑,眼中带着渴望,还有一丝丝难以置信。 卢有礼上前,走到众人前方,眼神深邃,忽然对着我抱拳一行礼,道:“候选此言,可当真?” “我老君山,虽说一视同仁,候选的确可以和弟子们切磋道法,弟子也能随意学习,但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出现过,真的有候选,愿意分享真人感悟教授的例子!哪怕是白廊师兄,都没有这样做!” 卢有礼是刻意的! 他看出来,我的举动是有意的,便刻意帮我造势,将事情说的更通透。 同样,这也告诉了我,我的做法,是对的! 明显,场间那些弟子,全都吞咽着唾沫,眼中的期待,更多,更浓郁了。 微嘘一口气,我点头回答:“千叩自不敢妄言。”??“好!”??卢有礼脸色兴奋,他陡然转过身,喝道:“听见了吗!这就是千叩师兄的态度!这唐家的事情,同我们说了不少了,大家,能让唐家出问题么!?” “断然不能!”那些弟子齐齐喝道! 唐家父子,脸上的惊喜更多,更浓郁了。 三长老并没有打断这一幕。 他微微颔首,点点头,才说:“唐家的确说了许多,包括范零监院,也和我们传达了不少,这苗寨,天医道观,荆州的养鬼组织六鬼肆,以及那个遍布阴阳界的寿喜宫……” “千叩,你要对寿喜宫下手,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好办呐,我听这唐钰少爷的意思,你要一个人去?” “嗯,你有心立威不假,可若是寿喜宫对你下狠手,还是颇为麻烦,我跟你走一趟吧。” 第三百三十章 我跟你走一趟 我脸色微微一变。 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老君观会派遣来三长老这样级别的道士。 按照他的实力,在老君观都排行第三,恐怕都能比得上某些道观的观主了! 红袍的实力,在道观中已经是顶尖的。 就像是澄丰观,那老观主都没有穿红袍绛衣,薛烬来的时候,穿着红袍,还对他恭敬有加。 毕竟,真人并非遍地走的草狗。 若是寿喜宫有两三个,甚至是一两个真人,都不太可能龟缩蛰伏? 当然,那只是我的揣测。 总归,带着三长老去,绝对有碾压效果。 寿喜宫,不交人,都不行! 这比我单靠自己实力去,更能造势! “如此一来,就多谢三长老了!” 我抱拳,深深行了一礼!??“呵呵,你这孩子,倒是多礼。” 三长老语态更显得愉悦。 显然,我的礼数,让他很受用。 相对就能看出来,平日的白廊,肯定是倨傲,高高在上的。 “唐钰,你去将妤妤带来,那三长老,我出去打个电话,将寿喜宫的人引来?” 我先和唐钰说了,随后有看向三长老。 “嗯,可以。”三长老点点头。 我才先走出会客厅。 唐钰随后走出来,匆匆去找苗妤妤。 稍微走远了一些,我拿出来手机,打了徐道长的电话。 想要进寿喜宫,还是得有人来接送。 回老君山,寿喜宫不掺和,我回荆州,他们肯定不会完全置之不理! 唐家内里的安排,必然还没有传出去。 毕竟,我回来的时间,不算太长。 很快,手机就接通了。 “陈先生。”徐道长的话音入耳。 “呵呵,听说你回到荆州了,这数月时间,倒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宫主说,你会找我们,你果然来了。” “贵宫主,却是神机妙算。”我语气不咸不淡。 “看来,老君山的事情,陈先生已经顺利解决,前段时间,你想要寿喜宫施以援手,那时候你还没入寿喜宫,这件事情,自然是不好商量的,宫主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加入,一切都好说。” 徐道长表态的意思,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因为以前,寿喜宫除了第一次这样表态后,再让我加入的那种态度,其实没有那么强烈。 最主要的,还是看我自己来选择。 看来,薛烬的死,发酵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让寿喜宫知道,即便是那颗不确定的棋子,他们都已经失去! 只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了! “我在唐家等候,徐道长什么时候到?”??我没有直接接话,多说多错,差不多有抛砖引玉的效果就好。 “两小时内。”徐道长回答。 电话挂断。 微嘘一口气,我回过头。 本意是想去找三长老。 可没想到,三长老……居然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三长老的手,轻轻抚着下巴短髯。 他整个人的身形并没有多少变化。 按照他的实力来讲,肯定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这荆州,水倒是颇深,寿喜宫发展了不少门徒,千叩你能周旋到现在,倒是心性坚韧,看来,当日天枢阁的事情,你首先想到的是让寿喜宫帮忙了。”三长老语气淡然,平静。 “呵呵,若是他们帮了你,凭你知恩图报的性子,免不得会答应他们什么。” “不过,这寿喜宫看似冠冕堂皇,实际上,他们的胆量,是很小的。”??三长老话音未顿,才说:“若是有寿喜宫的人,进入了老君山的范围,莫说老君观,其余道观都会出手,将他们来人斩杀干净。” “范零监院,能察觉到你身上当时有鬼气,自然能察觉到,寿喜宫这些人的不干净,而且,老君山十六道观,不只是一个监院,他们的实力,虽说没有我老君观高,但也绝对超过了大量道观。” “一座老君山,半个阴阳界,这句话,绝对不虚。” 三长老的语态,对我没有丝毫怀疑。 我才稍稍定了定神,再松了口气。 “你还想带那女子去?倒也好,先前听她说了几句话,倒也算恭敬,三苗一脉的蛊女,若是进了我道门,也算是一桩值得记载入老君观典籍的事情。”??这番话,三长老便有些得意和高傲了。 我有些许尴尬,还有不自然。 当然,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同样,我们没有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先回去会客厅,休息了约莫个把小时,关于荆州的事情,我又和三长老说了不少。 老君观的人倒是嫉恶如仇,其余道士都表示,不来则已,既然来了,肯定要好好清理清理这其中的问题。 三长老比较沉稳一些,让他们稍安勿躁,先顾好眼前。 再之后,我们就先去了唐家大门外。 当然,三长老没有在我们身边,而是在门后等着,大门是关闭着的。 若是让他直接站在我身旁,恐怕徐道长隔着老远,就不敢来见我了。 我只是让苗妤妤在身边等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天色越发晴朗,日头越发的刺目熨烫。 终于,一辆熟悉的黑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我身前。 车上下来一人,正是鬓角略微斑白,身材高大的徐道长。 “陈先生,好久不见。”??徐道长和我抱抱拳,还寒暄了一句。 “嗯。” 我点点头,这会儿的神态,语态,就不如电话里边儿了。 徐道长眉头稍稍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他并没有说别的,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上车吧,陈先生,嗯,你要带着这位三苗姑娘?” 一句话,就说明了寿喜宫对于唐家是有琢磨的。 以前,苗妤妤就是苗三阳身边的人,保护苗三阳安危。 话音稍顿,徐道长又说了句:“前段时间,听说天医道观怀疑苗三阳杀了其候选薛烬,对苗三阳痛下杀手,之后,苗寨来人,天医道观也伤亡颇重,如今,苗三阳一直不露面,看来,未必还活着,这三苗的姑娘,就跟着陈先生了?” “苗爷爷才没事儿呢!”苗妤妤显然有些不悦,还瞪了徐道长一眼。 “呵呵,既然没事,自然最好,两位,还是上车吧。”徐道长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的眼神,同样有些活络。 明显,是心怀算计了! “稍等一下,我还要带师长去,毕竟,今天要商议的事情,十分重要。”我开了口。 “嗯?”徐道长略有思索,才说:“荆州三仙?他们愿意去寿喜宫,自然是好事!” 徐道长的眼神,更为骤亮!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来者是客 很显然,徐道长是认为我要倒向寿喜宫的方向了? 沉闷的开门声响起,身着红袍,带着面具的三长老进入视线中。 阳光下,三长老的面具微微折射着铜芒。 “非荆州三仙,而是贫道,张子平。”话音平淡轻巧,三长老缓步朝着我们走来。 徐道长的身体僵硬了,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错愕,震惊! 寿喜宫的道士都是黑袍面具。 同三长老张子平,感觉就像是两个极端。 身体微倾,徐道长作势要上车。 “你这小道,好没尊崇之心,见了贫道,不行礼,反而想走吗?” “寿喜宫,不欢迎贫道?”张子平神态语气不怒不威,这反而是一种威慑,徐道长登时满头大汗。 我默不作声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徐道长。 徐道长面色发白,汗珠更是豆大一颗。 “小道徐奇,见过前辈……”徐道长,也就是徐奇,他行了一礼,显得十分勉强。 张子平不言不语,上车坐下,司机同样显得战战兢兢起来,都不敢异动。 道士的穿戴,有几个特定的颜色能反应出实力。 绿白是普通道士,信徒,青袍已经是有一定实力的道士,譬如升职后的余文,红袍,则属于一个道观的中流砥柱,实力和地位,都不容小觑。 张子平身为老君观三长老,足够让寿喜宫棘手了。 我淡淡一笑,随后上了车。 苗妤妤则显得更乖巧,同徐奇笑了笑,挨着我身旁坐下。 徐奇最后上车,司机不安的瞥着他,眼神中都是询问。 “徐道长,我要见寿喜宫主,并且有要事相商,带去师长,是我的态度,你不会不想送我们去吧?”我问。 张子平冷冽的目光落至徐奇身上。 “自……自然不会……”徐奇强忍着镇定,低声说:“开车,回去。” 这期间,我很警惕注意,徐奇和那司机两人都没什么异动,并没有发短信,或者打电话通知寿喜宫。 带着张子平去,肯定比我自己去,来得更硬。 可这并不代表,我想去中埋伏。 苗妤妤很聪明,她看出来我的行为举动,不声不响间,就有一些黑漆漆的蛊虫,爬到了徐奇和司机的身边儿。 这空间紧窄,并没有给他们抵挡,或者逃窜的空间。 “不要乱来哦,你们贸然动弹的话,蛊虫会钻进去皮肉的,它们吃肉喝血,可痛了。” “天医道观的人就是不听话,生生疼死,咬死了。”苗妤妤的解释一本正经。 徐奇和司机的脸色更为阴霾难看,却不敢怒不敢言,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期间,三长老闭目养神,铜面具完全遮住了五官,一点儿表情都瞧不见。 “陈千叩……寿喜宫不是你的敌人……”??忽然,徐奇说了一句。 “同样,也不是什么朋友。”我回答。 这时候,我和徐奇没必要遮掩什么了。 本身,寿喜宫就只是想利用我,我同样也想利用他们,只不过,我没得手,他们一样没得手罢了。 徐奇眼皮微搐,哑声说:“那就是无冤无仇,你何必带着红袍道长去?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你既然觉得无冤无仇,那为什么我家三长老去了,就是小题大做?”我淡淡说。 “三长老?”??徐奇愣了一瞬,眼中的忌惮更多,额头的汗珠滚出来更快了。 “天枢阁,倒是比我们预料中的,实力更雄厚……”徐奇恭维了一句。 “千叩,是我老君观的弟子,贫道是老君观的三长老。”张子平开了口。 “老君……”徐奇神色顿成了骇然。 就这么一句话,三长老便不言语了。 我没解释什么,只是眼神变得更冷淡。 徐奇不是蠢人,再度低声问:“若寿喜宫最近有什么事情,可能冲撞到了老君观,或者是得罪了陈先生,不陈道长,你大可以直言,寿喜宫只是一些有着各种志向,偏偏和本身师门道观不符合的人,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地,老君观没有必要动怒。” 这就能看出来,老君观的实力,就是我推断那样,远远超过了寿喜宫。 若非如此,徐奇的态度不会这么低三下四。 我没有在说话了。 上一次那戴面具的道士上过徐奇这辆车。 我更不清楚他们是否有什么关系,万一去通风报信呢? 要等见过寿喜宫宫主,寿喜宫是将人交出来,蜷起尾巴,或者是斗上一斗,才有定论。 一时间,安静充斥了整辆车。 车外的环境逐渐开始变化,没有天黑,可车外依旧变得雾蒙蒙的。 直至停车后,窗外才是一栋旧楼。 司机依旧不敢妄动,蛊虫围着他。 徐奇额头上的汗珠并没有减少,十分忌惮的瞥了一眼手臂旁侧的蛊虫。 苗妤妤求问的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后,她才将蛊虫全部收起来。 随后,一行人下了车。 司机的反应速度太快了,一脚油门,车轰然一声就钻进了前方浓雾中,不见踪影。 “我去通知宫主……”徐奇开了口。 “不用,他们就要来了。”张子平淡淡的回答。 下一刻,这栋楼入口的单元通道,匆匆走出大量的黑袍道士! 几乎有超过八成,脸上都带着遮住容貌的面具! 这乍眼一看,穿着都相仿,一时间,还真分辨不出来,杀死余箐的人,是否在他们之中。 几乎每个人都身形紧绷,显得十足警惕。 这就能看出来了,寿喜宫必然没有红袍道士,否则,他们就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而这样一点点时间,更不足让他们布置什么鸿门宴了。 顷刻间,楼前至少站着三十人,孟岚最后出现,她警觉到了极点。 瞧见我后,孟岚稍失神了一瞬,面色紧绷,嘴唇更抿着发白。 徐奇朝着孟岚匆匆走去。 我没有阻拦,三长老更没什么动作了。 苗妤妤稍稍靠近我一些,她显得十分警惕。 徐奇停在孟岚身边儿,低声说了几句话。 “陈千叩……还有这位三长老,来者是客,请吧……”??孟岚的态度,显然镇定的多。 这就能看出来了,徐奇是认为我们来者不善,孟岚多少觉得,应该有其他原因。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仗势欺人 “客,便不必了,我这师侄找你们有些事情要说,说的好,今天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说不好,贫道便松松筋骨。”张子平摇头回答。 “这……”??孟岚先和三长老拱手抱拳,她遂即看向我,眼中透着询问。 同时语气都谦恭了不少:“陈……先生,那你有什么事情,要同我们说?” 我没有搭理孟岚,目光在所有道士身上扫过。 乍眼一看,的确看不出来谁是谁。 可我仔仔细细的话,就能瞧见一些身形上的区别,上一次我见过这道士!??“你们寿喜宫,所有道士都在这里了么?” 我问了孟岚一句。 孟岚脸色微微一变。 这时,一个中等身材,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头发短寸,干净利落,粗大的眉头,呈现螺旋漩状,一双蟹眼,十分沉稳,又带着一丝丝深邃。 “孟岚,你去,将所有人全部都通知出来。”寿喜宫主语气平稳,吩咐道。 “这……”孟岚稍一迟疑,低声说:“遵命。” 随后,孟岚和徐奇一起进了旧楼中。 这期间,时不时就有人从单元口里走出来。 几乎每个人,我都仔细辨认了他们的身形,走路的举动。 一时之间,还真没找到杀余箐的那个人。 寿喜宫主神态自若,并未因为三长老的存在,而觉得有半分威胁或者不适应。 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寿喜宫外,得站着六十余人了。 孟岚和徐奇回来了,她脸色阴郁,才说:“除了刑戮室的长老没有出来,所有弟子全部都在这里了。” “应该,还有很多人在外吧?”我问了一句。 寿喜宫主淡淡一笑,才说:“陈千叩,你是想灭我寿喜宫所有人?不过,眼前这些,也是你们灭不掉的,至于在外的道士,就不用多关心了。”??仅仅这一句话,气氛顿时就变得剑拔弩张! 三长老抬起手来,掌心中顿时托着一柄铜剑,苗妤妤双手掐诀,密集的蛊虫从她的裤腿里钻出来,分外恐怖,骇人!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寿喜宫主直接让孟岚去叫人出来给我们看。 明面上,是配合我们,实际上,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更知道我们上门发难,给了他们思索时间。 恐怕,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了! 恶战,一触即发! 场间的气氛,愈来愈凝滞。 这时,孟岚才哑声说了句:“陈先生……徐奇说过,车上你也讲了,无冤无仇……究竟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摆在明面上商量的,真要打起来,谁都讨不到好处。”??寿喜宫主没有其他言语,他只是眼神淡然。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想真的硬碰硬,只是身份在那里,话,必须那么说。 深吸一口气,我才说道:“你们里边儿,有一人,杀了我师兄的女儿,寿喜宫的确和我无冤无仇,不过,若你们要保住那个人,那这件事情,就不可能善了!“??场间的人,纷纷面面相觑。 即便是带着面具,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疑惑不解。 孟岚同样愣了一下,徐奇更是如是。 随后,孟岚才摇头,说:“陈先生,你恐怕误会了,我们寿喜宫,从来不会主动和其他道门结怨,更不能去杀害道门传人。” “你既然是老君观的人,我就更能清楚的告诉你,寿喜宫不可能害老君观的人,甚至,寿喜宫没有对任何道门下过手!” “杀死你师兄女儿的事情,纯属是一个误会。”孟岚语气笃定,认真。 徐奇咳嗽了一声,补了一句话:“这肯定是个误会!”??苗妤妤眸子中闪过一抹冷意。 瞎子给苗妤妤说了余箐遇害的事情,寿喜宫的三言两语,自然不可能打消掉事实。 怀疑是怀疑,事实,便是事实! 我没有言语,只是面色微冷。 三长老的手,缓缓握紧。 那举动,赫然是要动手的前兆! 孟岚脸色再度一变,目光投向寿喜宫主。 其实,这一番举动,已经让寿喜宫门人,整体的神态氛围都变了。 虽说没动手,但我们算得上是咄咄逼人。 寿喜宫往来都让荆州人谈之色变,何时经受过这样让人逼上门头的感觉? “你非说杀了,那你便点出来,是谁杀了,我亲自抽魂审问,若真有这回事儿,人你们带走,任凭发落,我寿喜宫看管不利,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若是没有,陈千叩,我寿喜宫的颜面,你是不是应该也要给一个交代?”??孟岚的态度可以低。 寿喜宫主的态度,却没办法,也放不低。 不过,他的话,倒是说的很公平。 “他不在这里。”话音未顿,我继续道:“不过,有一日,我在吕家那条街外,遇到了徐道长你,随后车上来了一人,便是他了。” 我话落下的瞬间,其余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徐奇脸色却骤变,说了句:“不可能!” 他这语气十分笃定,言之凿凿。 随后,他凑到寿喜宫主身旁,低语两句。 寿喜宫主微眯着眼,静静思索着。 这三言两语,我就知道,这件事情的确不简单了。 动手的人,身份非同寻常! 若是我提前告诉了徐奇,他肯定会通知对方! “你所说的人,在我寿喜宫中地位非同小可,他,我不能抽魂问,你需要给出确凿的证据,我才会抽魂,看你说的对与否。”寿喜宫主开了口,他的神态语气稍稍有些变化了,不似先前那么镇定。 我再度皱眉,手摁在了胸膛的位置。 “证据……”我低喃。 随后,我眉头舒展开来。 深深看了一眼寿喜宫主,才说:“好,希望你言而有信。”??此刻,场间所有寿喜宫道士,都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当日车上的人是谁。 只有徐奇晓得,或许,那司机也晓得? 不过,司机未必能认出来这些带面具的道士谁是谁。 “若有证据,便是冤有头债有主,我寿喜宫并不是六鬼肆,道不同之人,才聚拢在这一个地方,谋求一个共同的道念。滥杀无辜之人,同样会被唾弃。” 寿喜宫主沉声回答。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未必不能商议 徐奇的额头上再度泌出汗珠。 显然,徐奇此刻的压力极大。 三长老带着面具的脸,同样看向我,微微点头,明显,是给我信心。 我抬起手来,掌心中,便多了一枚符团。 这符团里头,是余箐的残魂。 当日,我就是通过这一缕残魂,知道了余箐被谁所害! ”一通觉、二通眼、三通耳、四通心、五通灵、六通神……下鬼余箐,上身于某,度其苦厄,急急如律令!” 骤然间,那符团裂开,余箐的残魂不停的扭曲,形成了一道人形一般的符文。 我没有犹豫,将其拍在了我心口处! 符压肩,是鬼上身,在其他不同的位置,则有不同的效果。 同心,则更能感受到,她的残缺,以及她的苦痛! 哀弱的哭泣声,是魂魄在悲鸣。 这是魂不全的本能。 下一刻,我闭上眼,静静的感受着。 再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我能瞧见一道淡淡的白线在胸前萦绕,要朝着前方飘去了。 迈步,我径直走向那栋旧楼入口。 同寿喜宫主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还凝视着我胸口位置。 徐奇的脸色更为惊疑不定了。 就连孟岚,面色都变得十分凝重。 更无需提其余人,他们的交头接耳,一瞬间都停顿下来。 都是道士,就算不会我用的这种术法,却都能看出来,我在做什么。 借魂找魂! 我便不可能撒谎! 寿喜宫主一直说抽魂问话,我只要找到剩下的一部分魂,这已经是铁证如山! “孟岚,你跟着陈千叩去。”寿喜宫主沉声开口。 “我去吧。”徐奇立即出声。 “不,你就在这里等着。”寿喜宫主十分果断。 很显然,寿喜宫主不会让徐奇先行去通知。 这就能看出来,他能掌管这么大的寿喜宫,这一部分格局,还是有的。 场间那些道士,并没有多余什么的异议。 就如同寿喜宫主说的那样,大家是图谋一个共同的道,只是本身道观和他们的理念不和,不代表他们是滥杀无辜之人! 当然,更重要的,应该还是三长老在此地的威慑力。 寿喜宫不想平白无故,遭受一场厄难。 我总算体会到仗势欺人的感觉了。 不得不说…… 在某些事情上,的确方便了太多…… 一转眼,我就进了这旧楼。 孟岚跟在我身后,她睫毛微颤,脸上的紧绷依旧不减。 “这就是你,一直没有加入寿喜宫的原因?”??“可我不理解,为什么寿喜宫的人,会要杀你师兄的女儿?”??“你和寿喜宫,无仇无怨,难道你师兄,和寿喜宫有仇怨?”??孟岚开口问我。 我默不作声,静静的在楼道里走动。 一层楼下来,并无所获,才继续朝着二楼走去。 身前那缕白线,只是能感受到,另一部分魂魄在这栋楼里,并没有办法指出确切方位。 上了二楼,我才平静的说:“你们一直认为,寿喜宫是没有结党之人的,可事实上,并不是那样,你们认为自己是什么?” “嗯?”孟岚一时间像是没明白我说的话。 “寿喜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复而再问了一句。 孟岚默了片刻,才说:“自然是寻道,规矩的约束,会让很多道士觉得束缚,无拘无束方是道。” “有人的无拘无束,就是杀人害命,有人的无拘无束,才是减少规则的约束,大部分道士替天行道,自诩为普照世间的光明,寿喜宫的存在,便是灯下黑。”我说。 ”灯下黑,自然有灯下黑的意义,你那样说,纯属有些强词夺理了。”孟岚再道。 “这不是强词夺理,是事实,若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你们寿喜宫,其实也有规则,就是这底线的存在,会让某些人觉得不适应,他们一样不适合寿喜宫,只不过,有着寿喜宫这张皮,做任何事情,便有了一个借口,甚至是保护伞。”我回答。 一时间,孟岚不作声了。 第二楼,我很快就找完了。 其实,在停在某几个房间门前的时候,孟岚的脸色,都颇有一些变化,紧张,似是怕我说什么。 走出楼道的时候,她脸色稍稍放心了一些,可随之,又变得更为凝重,甚至是一些惊疑。 就像是孟岚猜到了什么似的。 我便明白了过来。 能够让寿喜宫主这样慎重的人,在寿喜宫中,数量必然不多。 那几个房门中,就是那种人。 而我两层楼都没找到,往上走,能择选的人,便不多了…… 至少,能让寿喜宫主慎重,还能让徐奇如此色变,谨慎的人,不多了。 “陈先生,我觉得,这件事情,未必不能商议。”孟岚再度开口。 她稍稍往前两步,侧身挡住了我。 这顿让我明白,这件事情,更不简单! 恐怕,杀死余箐这个人,关乎着寿喜宫的核心利益? 这种局面下,寿喜宫主要维持众人面前的形象,更要稳住三长老,不能让寿喜宫今日出事! 我陡然明白了,他让孟岚跟进来的意图,也就更简单了。 让孟岚发现后,孟岚自然会因为利益关系,而和我讨价还价。 想清楚这些后,我心沉下来的就更多了。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今天没有带着三长老来这里,必然是一个恶战! 寿喜宫恐怕根本不会承认,而是会竭尽全力将我留下! 胜败,还真的不一定! “杀人,能商议吗?譬如你,孟岚,若我将你杀了,你的兄长,或者你的父母找上我,告诉他们,这件事情,未必不能商议,他们会怎么样?” 我面色十分冷漠。 “这……” 孟岚咬了咬下唇,才低声说:“并不是一件事情,并不能比较,况且,陈先生你还没听,寿喜宫给出的条件,为什么就觉得不行?” “你记得,你是为何,和我们寿喜宫牵扯上关联的么?”孟岚语速极快,问。 我默了片刻,没回答。 可我脸色变了。 “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情……我知道余箐是谁了!这件事情,真的未必不能商议!”孟岚再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换一个人呢? 寿喜宫对我,调查是不少的。 对于我身边的,至少是在荆州的人,差不多都一清二楚。 先前我直接说了,是寿喜宫杀死我师兄女儿。 而徐道长,因为才知道我是老君观的人,从而乱了阵脚。 他们第一时间,就认为,我的师兄也一样是老君观的人。 事实上,余箐这个名字,对寿喜宫来说,不会绝对陌生。 余归海这三个字,就更清楚了。 而我第一次和寿喜宫有关联,是因为我破坏了六鬼肆留下的鬼,让他们的借体还魂计划失败了。 当时,那个事件还和瞎子有关。 是瞎子没能办好那件事儿,我算是去给他补漏。 此刻我也明白,孟岚的意思是什么! 借体还魂! 余箐的魂魄周全,就可以借体还魂! “这就是寿喜宫的,不滥杀无辜?”我微眯着眼,语气中带着质问。 “皮囊是皮囊,魂魄是魂魄,皮囊若死,魂魄去生,这并非既定意义上的滥杀无辜,只是让更应该活下来的人,活下来,对生死看的更透,就不会觉得这样有问题了。”孟岚沉声回答,十分果断。 我眼皮微微痉挛,微搐。 早就知道寿喜宫的病态,孟岚说出这番话,我便不奇怪。 所谓的规则,不过是借口,还是我行我素,随意让欲望滋生,发展而已。 “杀人者,人恒杀之,人已死,阳寿已经尽了,阴冥必然有记录,若借体还魂,便失去了投胎的资格,你的条件,我不答应。” 再度一句话,我直接就否决了孟岚。 不是我不想让余箐活,而是不能饮鸩止渴。 过了今天,就不想明天,过了今生,就不要来世了吗? 余箐这辈子惨死,命数果报之中,天是有亏欠的。 那来世,她一定会福缘深厚。 “陈千叩……我明白了,你只是想借用这件事情当做理由,来找寿喜宫的麻烦对么?或者说,你想找那个人的麻烦!你早就知道他是谁,在明面上,你不敢对付他,只能在寿喜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孟岚再度一句话。 这让我心神更冷,甚至于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杀机。 “好一个下三滥的手段,看来,那人的身份地位的确不一般,或许,你们寿喜宫也怕他脱离吧?” 我这一句话,让孟岚再次微微变色。 “你猜得,应该完全正确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但你已经可以出去,告诉寿喜宫主,我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今日之事,必然要有个交代,否则,寿喜宫就先替他受罪!” 我踏步往前,抬手便搡开了孟岚。 孟岚还想要挡住我,不过,我掌心中已经多了一把剑! 铜剑,毫不犹豫刺向孟岚心口! 她只能侧身闪过! 我踏步朝着三楼走去。 孟岚再度跟上我,神态十分焦虑。 她还想要说话,不过我已经完全置之不理了。 三楼,右侧,循着胸前白线的引导,一直往里走。 走到最深处的时候,一侧,是我上次来过的刑戮室。 刑戮室的对面,还有一道房门。 这道门和其余房门都稍有一些不同,倒是和刑戮室相似,十分厚重。 孟岚的脸色,彻底沉到了谷底。 我伸手,重重推在了门上! 沉闷的吱呀声中,门并没有被推开。 毫不犹豫,我拔出一把铜剑,手狠狠往下一推,剑尖刺中门锁位置,只听见刺耳难听的声响,这道门直接就被推开了! 和我预料的不同,我本以为这房间里应该阴翳阴森。 毕竟是害人的人,在某些习惯上,肯定也是阴暗那种。 可屋子反倒是十分明亮,几面墙上全都是柜子,柜子里有大量隔断,每个隔断里,都放着小小的瓷瓶,木瓶,或者是玉瓶。 中央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陶瓷,或者玉质的炉子。 浓郁的药香味,不停的弥漫着…… 这是一个药房,换句话说,更像一个丹房! 寿喜宫,居然有人会炼丹。 炼丹的道士,古往今来都有,尤其是王侯将相,求个长生,便请道士炼丹。 我用萤火枝研磨药粉,搭配其他药材,搓出来的其实也是一种丹,只不过很基础。 用特殊的手段,特制的丹方去炼制,效果肯定更强。 怪不得,孟岚的脸色那么难看,她那么想要从中周旋! 对这件事情,寿喜宫会那么忌惮! 丹道又是一种特殊的方式,能炼丹的道士少之又少,老君观恐怕都不常见。 想要寿喜宫交出来人,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白线的反应,更为明显了一些。 我往里走去。 应该是靠着窗户的位置,完全被封了起来,一样是一面柜子。 这柜子里的药瓶要少一些,只有十余个。 白线忽然离开我胸口,丝丝缕缕的魂魄,同样从我身上离开,缠绕在了一个药瓶上! 我脸色彻底变了,伸手,拿过来那药瓶。 打开之后,里边儿静静躺着一枚白色的丹药。 浓郁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丹药的表面,浮现着一张痛苦的脸…… 虽然小,但一样能认出来,不正是余箐吗! “用人的魂魄,来炼药?”??我话音变得十分沙哑。 盖住了瓶子,余箐的魂魄,已经完全缠绕在上边儿了。 我快速将其收进怀中。 随后,我再拿起来另一个瓶子,快速打开,里边儿躺着一枚丹药,并非白色,而是黄色,气息要浓郁的更多! 鬼有颜色。 用人魂,换句话说,其实也是鬼魂,灰白黄黑血青,这相当于黄页鬼,这种颜色的鬼,一般是病鬼,或者是运鬼。 这个人,居然吃人! 这太过恐怖! 屋内,有些异样的安静。 我脸色再变,陡然回过头来。 身后还是孟岚,不过,是脸色铁青到极点,眼中都是冷厉,杀机完全爆发出来的孟岚!。 就像是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就已经不能够从这里走出去了一样。 我微眯着眼,神态变得更冷漠。 “你,不是我对手。”我沉声说道。 以前,孟岚就打不过我,更何况现在? 孟岚阴翳的盯着我,她哑声说:“是啊,我留不下你,可换一个人呢?” 吱呀的声响中。 房间对面的门。 开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掌刑道士! 那个房间是刑戮室。 上一次我来的时候,险些就被骗进刑戮室中。 当时孟岚说如果贸然进去,掌刑长老会杀了我! 此人的存在就类似于老君观的范零。 不过,这掌刑长老会强过范零吗? 三楼,算是很高了,这房间足够密闭,没有窗户,隔音的效果就极强。 必然是我发现了寿喜宫不能暴露的秘密,孟岚才要将我留下! 吃人的,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用魂魄来炼丹,应该也不是所有寿喜宫道士都知道。 更重要的是,张子平就在楼下,老君观的三长老,级别和实力都绝对不低。 对我动手,必然会让他震怒! 即便是能控制住我,甚至是杀了我,他们又怎么和张子平交代? 唯有一个说明,这里的秘密不能暴露出去,哪怕是要和张子平死斗,哪怕是得罪老君观。 是了,吃人啊,这比起来六鬼肆,彻底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旦暴露出去,必然众人讨伐,甚至寿喜宫本身的一些门人,都会叛离倒戈! 思绪在电闪之间,我双手抚过腰间,各捏住了几柄铜剑。 对面房门开启后,是一个身材十分矮小,不超过一米五,头发短寸,花白的老道。 他身上挂着许多小刀,细小铁棍,钉子,以及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没有面具,他的脸生的很古怪,很宽大。 其实很多侏儒,脸往往都和正常人无二,在他们本身的身体比例下,就要臃肿的多,而这老道的脸,更大,就像是有什么病症似的,更给人一种,身体支撑这颗头,都十分困难的感觉。 “是你啊。”大头老道开了口,嗓子眼里好像堵着一口痰,声音十分粗哑难听。 我没接话。 能肯定自己没见过他。 不过上一次我险些开门,他已经知道我在门外了。 当日那人必定通知过他要杀我。 只是孟岚不知道,反而认为,我险些触犯了刑戮室的禁忌,就是贸然进入后,会被杀。 “小孟,你在门口看守吧,待会儿把这里打扫干净,纣厥并不喜欢血腥味。”大头老道开口说道。 孟岚后退两步,是出了房间。 大头老道则缓步走了进来。 我双手缓缓抬起,眼神完全冷冽下来。 没有转圜的余地,被堵在这里,就只能动手了! 本身我打算独自前来时,就考虑过,我可能会和刑戮室的掌刑长老碰上。 此前我的实力,和现在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他们想留下我的概率性,并不高! “噗!”??大头老道的嘴唇微颤,空气中都爆鸣颤音。 来了! 我眼神凌厉,敏锐的注意力,让我瞬时就发现,大头老道吐出来两枚泛黄的碎石! 嗖!嗖! 我同时抬起手来,并没有甩出青铜剑,而是手袖位置,射出两枚细弩! 天枢阁的全部法器中,就包括了弩箭,许多种道法也需要用到。 清脆的噼啪声中,老道吐出来的碎石,瞬间被击碎成为齑粉,弩箭直射老道面门而去! 砰的一声闷响,是房门被关闭。 轻微的铿锵声,竟是老道抬起手,指尖微弹!两枚弩箭都在要刺中他面门前的一瞬,被弹开! 哐当,哐当,弩箭落地。 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十分恶臭的味道,我形容不出来,像是人口腔的气味,又太过于浓厚,使得人要作呕。 能肯定,这没毒,否则老道已经死了。 “反应力,倒是不错。”??大头老道再度开口,我才发现他牙缝中有两道细微的缝隙。 一时间,我明白那臭味的来源,饶是我心境不错,作呕感都涌了上来。 忽地,大头老道踏前一步。 我双臂陡然抬起,铜剑爆射而出!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一剑去天殃,天逢道路鬼,斩却诸魔鬼,永远离家乡!” “二剑去地殃,地户降吉祥,男邪女归正,斩灭自消亡!” “三斩去鬼殃,百怪远潜藏,断却诸恶事,家眷自安康!吾奉玉皇律令赦!” 咒法声中,铜光闪烁,还夹带着桃木剑的厚重质感,一共六把剑,直射大头老道。 “雕虫小技!”大头老道面不改色,他手袖陡然一甩。 噗噗的声响中,剑全部射进他袖口。 顷刻间,他的袖子被洞穿! 甚至于,他如果不是快速闪避躲开的话,身体都要被射穿了。 阴霾浮现在大头老道的脸上,一侧的手袖,满是碎洞,墙面的柜子上,刺着六柄剑! 没等大头老道下一步反应,我纵身一跃,踩在屋中桌上,双臂快速舞动,咒法声不绝于耳。 “上启九天,下告于地,今日斩祟,殃去福至!” “道士持弓箭,三射三斩!”??“一箭射天殃,二箭射地殃,三箭射鬼殃,射断凶恶鬼,魍魉尽灭亡!” 弩箭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射向大头老道! 若是寻常道士,最多射对方武学上的罩门,可我了解人身上206块骨头。 学道练功的罩门,是可以通过特殊方法去保护,甚至去练习,使得罩门不是罩门。 可本身人体的破绽,却没有那么容易掩饰,甚至是学道之人也不清楚怎么掩饰。 火花迸射! 是大头老道也掏出来了剑,打飞了两支弩箭,只不过,还有一支箭,他没有打掉,刺在了他右腿膝盖上! 血,正在不停的弥漫着,我脸上冷厉不减,再度掐诀,低声喝道。 “一步天雷动,二步地水通,三步雷火发,四步霹雳通,五部五雷使者!前扫凶恶,后驱孽龙!” “神灵神灵,上彻三清,五雷风伯,雷电奉行,星罡步至,与吾当先……急急如律令!”??咒法声中,我身影快速掠动,踩在不同的方位,快速逼近大头老道! 用雷法的原因简单,这造成的动静,是最大的! 单纯用道术,尖锐之物,的确伤人。 可引出来的动静有限。 即便是我没办法引动天时,但凭借自身牵动的雷,一样会让此地的气息变动! 此外,雷法不好挡过,不像是刀剑一样,打开就避免了大部分伤害。 雷法只能硬接!硬挡! 顷刻间,我就来到了大头老道身前! 第三百三十六章 借尸邪术 随着我踩踏步伐,每一下都在关键位置上,手上的招式也在不停的蓄力。 双掌猛然朝着大头老道胸膛推去! 整个人的气势已然达到了巅峰! 大头老道总算动了。 他双掌陡然抬起,朝着我对掌而来! 他居然没有用道法? 反应过来不对劲的这一瞬间,我已经来不及后撤了! 在任何方面来看,硬接雷法,都一定是下风!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有问题! 啪的脆响中,同时还有沉闷的噼啪声,是爆鸣的雷声。 大头老道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我脸色却巨变! 因为更浓郁的痛楚,从掌心处席卷而来,似是尖锐的针,刺穿了我手掌的骨头一样! 砰! 大头老道后退两步重重撞在门上。 我双腿发力,猛然倒飞而出,撞在了那张桌上。 并不是他将我推飞的,是我自己退的太快! 颤巍巍的抬起手,两处掌心的位置,冒出两滴殷红的鲜血,很快就形成了豆大的血珠…… 手微微一震,便是两个很粗的针眼,以及能瞧见点点尾针,正在伤处表面…… 手在发抖,那痛意钻心。 再看那大头老道,他显得狼狈多了,除了一侧衣服袖子上满是碎洞,他上半身,都带着一些细碎的电弧,以及焦糊的痕迹。 可大头老道面不红,气不喘,他以微弱的伤势,换我掌心被刺穿,十指连心,手掌更是如此。 “你……不简单呐。” 大头老道眼中精光骤亮。 “上一次,虽然你没有进门,但你绝对没有这样的实力!” “让我看一看,你的问题,到底在哪儿!” 这一次,大头老道动了。 他身体倾斜,猛然射出! 没有多大的动静,他速度快到了极点! 我脸色陡然一变,身体猛的一旋,喝道:“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斩除,除去百殃!” “九剑去天殃,九剑去地殃,九剑去鬼殃!” “斩却诸魔鬼,魍魉自消亡!” “斩却诸恶事,俗世自安康,吾奉玉皇律令赦!” 上一次,我就是在河边用了这一招,耗尽了身上的法器。 这一次,局面却完全不同。 柳叶一般细长的铜剑,从我腰间猛然甩出! 这道法本来用的剑,就是细剑,上一次是勉强催动而已。 一共二十来把柳叶状铜剑射向大头老道。 “来得好!”??大头老道忽然双臂张开,竟然用身体直接接剑! 嗤嗤嗤的声响中,铜剑全部刺入他身上! 血,飚射的更多! 我才发现了诡异之处! 对,他膝盖先中箭,此刻又中剑,居然没有任何受伤的神态,更没有倒下,就像是他不知道疼痛一样! 明明是活人,却宛若死尸! “你不是人!?”我瞳孔猛地缩紧,惊声质问。 “现在才发现?你的敏锐,看来全用在道法上了!” 大头老道猛地喷了一口气,是一股浓烈的青烟,带着更浓厚的臭味! 这和他先前牙石臭味不一样。 这臭味,是尸毒! 我立马手掩住袖口,大头老道再度朝着我冲来! 大头老道爆发出更快的速度,屋内明明没有风,都发出凛冽的噼啪声! 黯淡的灯光下,他的皮肤呈现一种怪异的青色。 这尸身,居然是青尸?!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接触过的青尸煞并不多。 薛広当日掏出来的头。 义镇中的华大夫。 以及……吕纱。 每一个青尸煞,强度都十分可怕。 此前,单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解决。 虽说我现在和以前不能相提并论,但青尸煞的强度,还是太高了! 大头老道是借尸上身,并没有还魂! 因为还魂的话,就成了活人,根本不会有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尸不尸的模样! 顷刻间,大头老道冲到我面门前。 这种速度,让我来不及用道法了,一手掐出阳五雷,一手掐出阴五雷诀法! 阴五雷是捉鬼,阳五雷是打鬼,一般情况下,都是单独使用。 双雷若是相碰,会对魂魄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道士替天行道,也不会肆意非为。 打鬼是教训惩戒,捉鬼是给个归宿。 许多道法,都不是冲着让鬼意识湮灭去的,正因此,之前我折磨薛烬外婆的时候,用了很长时间,才让她彻底虚弱下来。 双臂,猛然挥下! 重重拍在大头老道的头上! 阳五雷爆发出一团红光,阴五雷则是一团漆黑! 大头老道的头,瞬间焦糊一片,那青色的皮肤,都被黑色所覆盖! 可他的舌头,却怪异的变得极长,朝着我胸口刺来! 成了尸鬼,就没办法动用道术了。 这才是他只和我肉搏的原因! 说是掌刑道士,早已经不是道士,最多是鬼道! 还因为他借尸的原因,让这青尸本身的实力并没有完全展现出来。 只是皮肉经得住打而已! 换成以前,我奈何他不得,可现在,他却没有什么碾压性的优势! 思绪在电闪之间,我瞳孔猛缩,一咬舌尖。 道士血,阳煞箭。 更遑论我还是纯阳身! 血洞穿了大头老道的舌头! 他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发出一阵阵哀鸣,似是魂魄都遭到了创伤…… 阴五雷和阳五雷的结合,在阴阳术看来,相当于阴阳气的一种绞杀! 舌头软绵绵的耷拉下来,嗖的一声,又被吸回口中。 大头老道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忽然狞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白色魂魄,陡然从他头顶钻出,往后倒飞! “哪里跑!” 我一声低喝,就要追上去! 可魂魄的速度太快,当我奔到门口位置时,他早已经消失不见! 我心沉无比,很快就放弃了再缠斗的打算,得下楼! 还不知道我弄出来的动静,三长老张子平有没有发现,恋战,就容易出现其他变故! 单手拽门。 却没想到,门外,居然还站着一人! 并非是孟岚,而是一个身材高大,腹部更为肥大,脑袋却小的惊人的人! 不,这压根不是什么人,还是尸! 那尸不停的舔着舌头,就像是在品尝着什么一样。 他的神态,让我瞬间就察觉到了相似之处。 是那掌刑道士,大头老道!? 借尸…… 不仅仅一个? 正因此,他才直接冲到我身前,让我用阴五雷和阳五雷,毁掉了尸身? 他的目的,是什么!? “滚!”??我双手猛地往前击出,还是一样的手段! “让你用一次,是看看你底牌,若是两次打中老夫,老夫倒不如让你收了算了!”??阴森的话音,同样有所变化。 却还是能听出,就是掌刑道士!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天师符 他双臂抬起,肥大的手掌宛若蒲扇,轻而易举捉住了我的双手手腕! 同时,他抬起腿来,重重一脚踹向我腰腹! 我反应速度更快,双腿同时抬起,砰的一下蹬住他的脚! 这一下,就宛若踢在了铁板上,巨大的反震力,让我身体似要倒飞而出,可双手又被他擒住,就感觉手臂都要被扯断了一般! 再度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 他双臂陡然往前一推,我整个人重重砸向屋内! 轰然一声,我重重撞在桌上,这一次力道太大,撞得那张桌子都不停的后退,最后抵死在墙的柜子上,腰身的位置剧痛无比…… 空气之中弥漫着难闻的腐臭味。 先前掌刑道士用的大头青尸,此刻已经腐烂,就像是巨人观一样。 不只是疼痛,还有周身上下传来的麻痒和溃烂感。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掌刑道士先前的大头青尸这么好解决! 不光是他控制青尸,发挥不了实力。 也不光是刚才他口口声声,说想看看我的底牌。 或许那几种都有,可更关键的,还是这大头青尸,本身就没有多强劲的尸身,它的作用,在于尸毒! 这扩散的尸毒,在房间里无处不在。 “你,杀了薛烬!” 突然间,那大腹便便,头颅却奇小无比的青尸启唇,发出掌刑道士的话音。 他旁侧,孟岚大惊失色! 我脸色同样大变! 他是怎么知道,我杀了薛烬的!? “薛烬身上的命数,是上清命!” “他很难发挥出来那命数,找过我,也找过纣厥,吃过不少丹,离过魂,原因是他的身体不足以驾驭,不过,天医道观的药,再加上我们帮他,他正在逐渐的适应命数。” “他死了,失踪不见。” “你的血,里边儿的滋味,太过浓郁!” “薛烬,死于你手!”??幽冷的话音,不停的在屋中回荡。 掌刑道士此刻这肥胖的身体,陡然钻入屋内。 之所以用钻这个字,就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和先前的反差太大,门洞都显得很窄小! “我,也想杀了薛烬啊!”??下一秒,他的话音更让我震惊! “可我不敢杀,不好杀,杀了那厮,天医道观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真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居然让天医道观的人找不到尸身,找不到谁是凶手!” “你却送到了我的面前,这简直是太好了!哈哈哈哈!” 放肆的狂笑,带着浓郁的贪婪。 “上清命的道士魂,练出来的丹,必然曼妙绝伦,我这阴神,定然可更完备!” 他挤进来门内的瞬间,轰然一声,再度关上了门。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肚子,开始不停的鼓起,胀大。 顷刻间就大到了极点! 下一秒,他肚子就像是吹气一样被破开。 从破洞的肚子里,居然钻出来一个个拇指大小,像是枯柴一样,浑身沾满粘液的小鬼。 “腹鬼?!”我骇然失色。 以前我接触过一次腹鬼,是骗我妈,还有翠姨的那养鬼医生放出来的。 当时我就中了招,肠子都让腹鬼打结了。 多亏苗妤妤及时现身,我才逃脱一劫。 这掌刑道士,一具尸养毒,另一具尸,居然装满了腹鬼!? 他的确不能用道法,可他的实力,却可怕如斯! 更可怕的,还有他先前所说的话。 阴神! 道士的境界,达到极限之后,是兵解和尸解,兵解是往前一步,尸解是拖延时间。 而往前一步的境界,就是出神! 出阳神,或者是出阴神! 前者和后者,本质意义上有所不同,性质也不同,前者更正气充沛,后者宛若鬼鬼祟祟。 这掌刑道士,居然到了这一步? 不,完全不可能! 真的是阴神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在他面前有机会,更不需要他两具尸体来对付我。 他必然是用了某种畸形的手段,才形成眼前这种境界! 对,他口中的的纣厥,用魂炼丹。 吃丹的人,必然是寿喜宫的高层。 这掌刑道士,必然是受益人之一! 以魂养魂! 不同于简单的鬼吃魂,鬼吃人,炼丹之后,必然有更好的效果! 我顷刻间想明白这些东西,身体的那股难受感却到达了顶点,甚至呼吸都开始不畅快,感觉皮肉都要融化了似的。 尸毒和蛊虫噬咬的感觉,又不一样。 蛊虫是真的痛,尸毒是源自魂魄,还有身体的双重伤害…… 那些腹鬼更像是蚂蚁一样,快速的朝着我扑来! 尖锐的笑声,不停的在房间里炸响。 就像是他们兴奋到了极点,要马上将我整个身体都掏空! 我憋住了一口气,想要再度施展道法。 中毒的情况下,道法解不了毒…… 眼见就要是强弩之末了…… 即便是我用催动潜力的三台咒,都没有什么用…… 周身的经脉更像是被堵死,那口气也运转不过来。 导致我想要用道术,用雷法,都做不到…… 掌刑道士不再是大腹便便的模样,他的肚子空空荡荡,就像是干瘪的气球,只有一根孤零零的脊椎撑着。 双臂垂在身侧,他的脑袋大小,感觉也正常多了。 不停的舔舐着嘴皮,他眼神十分贪婪,就像是我已经成了他口中之物! 嘻嘻喋喋混杂的奸笑,不停的在耳边回荡,不停的在屋内响彻,引动着那些柜子,都在不停的发出震颤。 说时迟,那时快! 我腰间,陡然爆发出一阵淡淡的紫意! 张师道给我的玉,陡然从腰间滑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数块! 玉中,居然有一道符! 曝露在我眼中! 那符繁杂无比,深奥到我都难以看出是什么符篆。 无声的轰鸣,似是紫气震荡了一次! 屋内的腹鬼,完全消失不见! 掌刑道士那具尸身,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任何面部表情了…… 不过,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从尸身中淌出,凝结成了先前那道魂魄,他身形模糊,却虚弱了不止一倍,惊悚万状的看着我! “天师符?!” “你……不是天枢阁的人吗!?” 虚弱的感觉,贯穿了整个身体。 尸毒已经很重。 我更完全没有料到,这东西,居然是保命之物! 毫无征兆,灭掉了那些威胁极大的腹鬼,灭掉了掌刑道士第二具尸身! 天师符!??毫无疑问,是出自张师道的手笔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鬼蜮 “看来,孟岚有很多东西,来不及和你说。” 我喘息着,猛然撑起身体。 双臂猛抖! 并没有用道术,雷法。 这种程度的尸毒,不光是经脉被堵死,运不了气劲。 真要是能运动,都得加速毒素淌入心脉。 我身上还有很多符。 这几个月在老君观,除了练道法,符,张师道也教了我不少。 这下子,一股脑全部甩出,攻向掌刑道士那团白色魂魄! 终究是有一段距离,终究是我中毒严重。 符到的时候,他再度钻出房门! 我牙关紧咬,完全是压榨自身最后的力气,快步走向门口! 尸毒处于小环境中,十分浓郁,换一个宽敞之地,至少不会继续吸入。 张师道给我浸泡过许多药液,我身体素质本身就比之前强了许多。 待在这屋里,才是坐以待毙! 不能浪费了那保命天师符的作用! 顷刻间来到门前,一把拽门,却没想到,门居然怎么都拽不开了…… 死沉死沉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外边儿拉着一样! 是孟岚! “陈千叩,毁我毒尸,灭我腹尸,你想走,是不可能的!” “你是老君观的人,那你就更走不了了,能用天师符,你好大的隐忍,居然还是他们的候选!” “你必死无疑,同你一并而来那长老,一样得死!我寿喜宫拼了一切,都必须将你们留下!”掌刑道士的话音,充满了尖锐! “务必锁死这道门,陈千叩已经中了尸毒,他撑不住太久,就要成一团血水,等他魂魄被困在里边儿,他跑不掉!” “我下去帮忙!”??这一大番声音,还是掌刑道士的,不过又有了些许变化。 很显然,他换上了第三具尸身! 天师符肯定伤到了他的魂,可刚才腹鬼太多,再加上我提前没有反应,没有将符用在他身上,否则的话,绝对不是眼前这种局面。 脚步声远去,孟岚一直没有说话,不过门纹丝不动,无论我怎么往里拉拽,就是不行! 放弃了口舌之利,孟岚根本不可能放我一条生路。 松开手,我一手扶着门,才能颤巍巍站稳。 “陈千叩,这是你自找的!” “你本来可以和寿喜宫做朋友,本来,那个余箐也会活过来。”??“你太狂妄了,怪不得,你是候选。”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死在寿喜宫!” 孟岚的话音,带着尖锐的癫狂。 寿喜宫,是怕老君山的。 眼前这局面,却让他们只能鱼死网破! 我粗重的喘息着,绞尽脑汁,在想着对策。 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催动潜力的道术没用,倒是还有一个术法,能让我恢复巅峰,只不过,那术法用一次,人就会死。 毒,正在不停的侵蚀着身体。 地上那具臃肿的巨人观尸身,正在不停的化作污血…… 污血中,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扭动着,似要朝着我这边儿爬来! 我甚至都感觉到鼻子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出来。 伸手一摸……居然是血! 我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更心急如焚! 这时,淡淡的雾气,忽然弥漫而出! 那雾气同样是青色,是从我胸口某个地方淌出来的。 我惊疑,且错愕。 伸手快速一掏,入手的,居然是一条手帕! 雾气,便来自于这条手帕! 一时间,我却惘然无比。 这手帕,是瞎子给我的,他和我说了,是余箐的东西。 可这怎么可能? 余箐的魂魄都在我这里,和手帕毫无关系…… 不……我想到了细节。 瞎子说,是她的东西! 手帕。 她。 我自然就认为,是余箐了! 是我会错了意! 青雾,变得十分浓烈,源源不断的从手帕中涌出,那手帕更是呼哧一下,缠绕在我手背上。 这浓郁的雾,包裹了我的身体,视线中的一切,都在变得扭曲! 耳边能听到轻微的哼声。 是女人的声音。 就像是她在哼着某个小曲儿。 只不过,悠长婉转,幽幽怨怨,并非人声,而是鬼音! 这也不是简单的青雾,而是鬼蜮! 足够强大的尸鬼,就会滋生出鬼蜮,当然,这和环境也有一定因素。 之前那山上的废弃医院,就滋生出了鬼蜮,当时那活血尸煞差点儿把我留下,我用了天枢盘,才将其定住! 薛広控制的畸形学校里,一样有鬼蜮的存在,白天黑夜都很恐怖森然! 瞎子这条手帕,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也滋生出了鬼蜮!? 在这鬼蜮中,我感觉身上不停的有流淌感,还有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尸毒带来的影响,正在逐渐的减少…… 是这鬼蜮,在帮我拔毒!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粗略估计,至少得有一小时左右了…… 当鬼蜮散去的时候,我手中的手帕,从白色,变成了淡淡的青色,它消失不见…… 对,就在我手上消失不见…… 我眼皮不停的狂跳着。 因为,我至少知道一点了…… 我身上,的确是有鬼气存在的! 这鬼气的来源,是瞎子的某种手段! 潜移默化的,他一直让某个鬼东西在跟着我,老君山上,我才会被察觉到有问题。 再之后,随着瞎子下山,那问题就没了! 直至眼前! 问题……再度出现! 心,咚咚狂跳,太阳穴一样在抽搐。 视线逐渐恢复清晰,这屋内,再无青雾,同样,地上那具满是尸毒的尸体,消失不见…… 并非是鬼蜮将它消融了,应该是带去了某个地方。 鬼蜮的特殊性就在这里。 身体还是疲软的,不过,没有毒素,比先前强了太多。 我盯着门,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悄无声息的摸出来几根针,默默的刺进了头顶。 咒法是默念的,当潜力被催动的那一瞬,整个身体都充满了气劲! 手,拽在门把手上,猛地往里一拉! 轰然一声闷响,门被拽开。 同时惊慌跌入门内的,还有孟岚! 孟岚花容失色,震惊的看着我,眼中全是茫然! 我毫不犹豫,一掌朝着她脖颈切去! 一柄青铜剑,骤然落入掌心中! 动手的速度太快,青铜剑只是冒出来半截,已经切过了孟岚的脖子。 她脸上还没有回过神来,半个脖颈就被直接斩开! 鲜血飚射的高度,直冲楼道天花板! 孟岚,死! 第三百三十九章 此咒兴云! 我没有喘息。 因为我用的咒法,不简单是三台咒了。 三台咒是以咒法,催动人身上的潜力。 行针,则是消耗阳寿。 不同的针法,有不同的效果,不留余地用三十六根针刺入头骨,没入脑中,的叫做请神法,会将道士的实力定格在最强的时候,透支自己的一切,换取一段时间的不知疲力。 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必死无疑。 我并没有用那么多,施展的并非完全的请神法,只有一成左右。 这会让我虚弱一段时间,再度伤及阳寿,只是不知道会损伤几年。 强行去引动在自身修为之外的天雷,会伤阳寿。 使用大押镇神咒,同样影响寿元。 这世界很公平,压榨自己的极限,总要付出代价! 眼前这代价,我不得不去承受! 迈步,我直接朝着楼下狂奔! 当我冲到一楼外的时候,依旧是漫天大雾! 场间能看到七八具残尸,全都是带着面具的黑衣道士。 有些是被剑斩断的,还有一些手脚被蛊虫啃噬了,露出森森白骨! 张子平和苗妤妤,却不见踪影! 其余寿喜宫的人,更消失无踪! 先前我和掌刑道士死斗,我就用了一部分自身能引动的雷法,用这动静,让张子平听到。 再之后,掌刑道士发现我是老君观候选,就要我死在此地,更要将张子平留下! 这就代表寿喜宫,要拼尽一切了! 一小时已经过去。 他们得手了!? 不,不对,如果他们得手,杀了张子平和苗妤妤,肯定得回来对付我。 还没回来,就代表还在斗! 屏息凝神,我取出了天枢盘,微眯着眼,盯着指针晃动,口中喃喃。 两三分钟后,我看向西北方,迈步,朝着那方向疾冲! 离开大楼,冲入了雾气中。 那浓烈的白雾,多是来自于阴气,以及一些死人的物品。 寿喜宫所在的地方,不简单! 这栋楼周围,必然死过很多人! 寿喜宫也弄了大量的死人东西,甚至是尸身,埋在各处,才会有这么浓烈的白雾。 这雾气太浓,没走多远,就失去了方向感。 若非我手上有天枢盘,肯定得在里头迷路。 循着指针方向,我一直朝着西北方走!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耳边听到了铿锵的金铁碰撞声,雾气,逐渐变得单薄。 隐隐约约能瞧见眼前情况了。 一块巨大的演武场,八边形,当中是张子平! 他红袍凌冽,面具上沾染了不少鲜血! 演武场上,至少躺着二十多口尸身。 一具腹部奇大无比,四肢干瘦异常的尸体,正在和他死斗! 灰暗的光线中,依旧能看出来,那尸身通体发青。 掌刑道士! 这不是藏着一肚子腹鬼的那种尸体了,看这模样,是饿尸的一种。 饿死鬼在百鬼录中,是极其可怕的存在,一般情况下,不会留下尸身,能留下尸身的饿死鬼尸,往往穷凶极恶,会吃下自己能看到的一切血肉,食物。 旁侧,还围着三十多个黑衣道士。 他们中间,还有人! 那些道士不敢完全迫近,还保持了一段距离,刀光剑影不断。 痛苦的闷哼声,不停的从他们中间传出来! 我脸色陡变。 那闷哼,不就是苗妤妤的吗? 没有犹豫,我冲出白雾,进了那演武场,朝着道士包围之处狂奔! “千叩!”??惊喜的喊声,从张子平身上传出! “不可能!”阴厉的咆哮,从那饿死鬼尸身上炸响! “哈哈哈哈哈!我老君观候选,岂是你想杀就杀!寿喜宫留不下我们,你们运势已尽!”张子平放声狂笑,他的招式,要比先前锐利更多! 饿死鬼尸更疯狂,不停的进攻张子平。 此时此刻,那一群围着苗妤妤的道士,大部分骤然转身,看向了我! 最当前的,赫然是寿喜宫主,他手中持着一柄细弩,神态阴郁。 众人包围最中间的,赫然是苗妤妤! 只不过,此刻的苗妤妤,伤势极为凄惨,她手脚上,都插着不少弩箭,地上掉了一些铜剑,桃木剑。 身上还有不知道多少伤口,显然是被剑刺过,又拔出来了。 地面围着大量的蛊虫,想要往一个方向去,那方向的道士就会快速闪退。 “千叩哥哥!”苗妤妤大喜过望,话音中还带着惊喜的哭腔。 张子平先前都认为我死了,更遑论苗妤妤? 而苗妤妤此刻的伤口,多到让人头皮发麻,她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了超过一半。 再从相格上看,她印堂隐约有开裂的迹象,黑气疯狂的从双颊,鼻梁,往嘴巴里钻! 这是灭顶之灾! 苗妤妤看似还能撑住,实际上,已经在极限了,再多一根稻草,她就必死无疑! “想杀我!?那你们来!” “若杀不了我!你们寿喜宫,不只是大限将至,所有人,全都要万劫不复!化作齑粉!”??我声音如雷贯耳:“咒曰,天子斩竹,诸侯斩苇,庶人斩草,阳月斩节上,阴月斩节下,五色线请五帝临!血剑斩尸,血落破尸殃!吾奉天枢正道,急急如律令!” 我拔出一柄小臂长的铜剑,口中吮吸,再一口喷出。 剑,顿时弥漫血光。 双手狠狠往前一推,血光骤然射向寿喜宫主! “陈千叩,杀我寿喜宫候选宫主。”??“意图颠覆寿喜宫!” “今日,非陈千叩不死,我寿喜宫亡矣!”寿喜宫主的怒喝声贯穿云霄! 他骤然一跃而起,左手接过弩箭,右手拔出数柄铜剑,投射而出! 其余黑衣道士,朝着我蜂拥而上! 这一下,总算减少了苗妤妤身旁的压力! 血光爆射,刺中那几柄桃木剑后,瞬间四分五裂! 寿喜宫主也不是善茬,他的道法,一点儿都不弱! 那些黑衣道士,转眼就要将我包围。 我没有丝毫犹疑,双手同时掐出一道诀法,朗声喝道:“太阴之精,六阴之神,叆叇使者蔽塞四溟,周遍万鬼,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绍停,急急如律令!”??这一招,我并没有施加符纸,更没有挥动铜剑! 那些围着我的黑衣道士,都想逼近,又不敢逼近,没有带面具的一些人,脸上则是惶惶不安。 这一瞬,狂风涌动! 昏沉的空中,弥漫着大量的浓云! 此咒,兴云! 第三百四十章 险死还生 天枢阁,没有这样强的咒。 这道咒,是老君观的。 施展的要求太高了,不但会消耗掉大量的精气,更会压榨潜能。 不过,用了这道咒,就能打破一些天枢阁传承中认定的东西! “不好!”??“散!” 寿喜宫主大惊失色,厉喝一声。 “太一夭冲,冲戍之神,霹雳使者,迅速无垠!火光万里,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我手中诀法快速变动,喝声更响彻回荡,回音不断! 轰隆隆! 雷声炸响! 一道道白色闪电,骤然劈下! 视线,都完全暴盲! 义镇中,我借天时,诛凶尸,引动滚滚乌云中的天雷,以赦雷落下。 老君山顶,老君观中,我利用云雷,伤白廊! 天雷用的寿元太多,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不敢强行催动。 那种消耗,很有可能让我夭折。 因此我损耗的寿元,都是知道程度,不会太严重。 插针用一部分请神法,这是失控的一个地方了。 如果现在不用更强的手段,恐怕失控的会更多! 正因此,我才会直接用老君观的道法行云,再布雷! 惨叫声不绝于耳。 当白光消散,地面倒下了至少十几个道士,他们都在不停的抽搐,痉挛,嘴巴吐着白沫,脸上全是细密的黑色痕迹,宛若蜘蛛丝一样。 苗晋挨过雷法,可他都没这样凄惨。 自身催动的雷,声势只在自身,伤害性不大。 这种天时而落的天雷,却足够伤到根骨! 其余那些还站着的黑衣道士,个个双腿打颤。 先前那道雷法,名为群雳! 范围性降下的雷,终究还是有限制,并没有对所有道士雨露均沾。 寿喜宫主身体发颤,他呆呆的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整个寿喜宫,对我的认知,都是我和天医道观针锋相对的时候,在天医道人面前,只能是待宰羔羊,若非运气,都没办法活着离开澄丰观。 也正因此,寿喜宫才会有拉拢我的心思。 此时此刻,实力完全展露在他们面前。 他们就只剩下骇然失色。 “五方五帝白雷公,飞云神威挟太空,卷雾收云朗太蒙,日耀中天烁昏蒙,急急速速疾听从,急急如律令!”??清朗的喝声,从另一处传来。 一道剑芒横劈而过。 饿死鬼尸的头颅,猛然抛飞而起! 一道白色魂魄骤然窜出尸身,怒声响彻:“若非天师符伤我,凭你,也毁我尸身!?” 这一切都发生的极快! 可掌刑道士却不敢停留,快速朝着我来的方向冲去! 张子平没有追,只是射出数道桃木剑,并没有将其魂魄射下。 寿喜宫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喝道:“逃!”??话音落罢的瞬间,他身周陡然冒起浓烟。 那些黑衣道士快速逃散! 我本来还要动手,却没想到,浓烟之中,射出一片弩箭,全都攻向苗妤妤! “你敢!”我大惊失色。 骤然施展道法,桃木剑齐射,才将那些弩箭拦下。 只不过,这间隙的耽误,让那些黑衣道士冲进了白色浓雾里,那浓烟散去,寿喜宫主同样消失不见…… 张子平和我相距甚远,他疾冲过来,却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一把掀开脸上的面具,张子平面目十分凝重,他整张脸其实显得很年轻,只是长髯茂密,正应了道士的形容词,鹤发童颜。 苗妤妤摇摇晃晃,似要倒下。 我箭射离地,冲到了苗妤妤身旁,那些蛊虫顿时离开我甚远。 搀扶住苗妤妤,她咳咳两声,嘴角都在溢血。 已然是气若游丝了! “不要闭眼,不要睡觉!撑住!” 我话音发颤。 苗妤妤的脸色十分苍白。 “我……还好的……千叩哥哥,你没事……就……就……” “不要说话了!”我身上满是鸡皮疙瘩,惶然感,让汗毛根根倒立! 这一次伤,和上一次被天医道人伤,完全不同! 天医道人只是为了惩戒她,废了她的本命蛊虫,才连带伤到了魂魄。 眼下,是寿喜宫的那些道士不敢靠近她,远距离用铜剑,弩箭消耗她! 是真的想要她死! 做困兽之斗! “不……不要……” 苗妤妤苍白的小脸上,显得十分倔强。 “不说……就……来……不及啦……”??“五师兄说……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懂了。”??“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余……余箐姐姐可怜……我……好运……” “我……”苗妤妤说着,嘴巴又开始溢血。 她没有咳嗽,就是那种无意识的流血,这代表伤势到了内腑! 我眼眶更红了,身体在发抖,可手不敢抖。 摸出来一个针筒,我快速捻出来几根针,飞速的在苗妤妤头顶刺下,身上数个位置刺下! 尤其是她的眉毛,人中处! 眉毛是保寿宫,我上一次就用了类似的方法,保住我妈的命。 苗妤妤依旧气若游丝,快到神光散去的弥留之际。 她嘴唇还在嗡动,似要说话。 一时间,我心头涌上来的,是强烈的失措,迷惘,还有无力感。 还是大意了…… 自觉地寿喜宫也就那个实力。 再加上张子平同行,我根本没觉得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四时无灾,福寿康宁,八节有度!” “急急如律令!” 我直接用上了长寿符! 只不过,符文难以凝聚在苗妤妤脸上。 “不能……不可以……”我话音颤巍巍到了极点。 苗妤妤从来都在帮我。 我才正视她不久,才将她带出苗寨! 她若是死了,我根本无法面对! 苗妤妤的手,艰难的抬了起来,她伸手,似要抚摸我的脸颊。 “还想给千叩哥哥种蛊,种那种……如果你靠近任何女人,都会把她们咬死的蛊……还好,我没有种……”??“你要……” 苗妤妤的手,无力的要垂落而下。 心再颤,眼泪就从眼眶淌出! 就在这时,张子平蹲身而下! 他双指捻着一枚通体乳白色的丹,塞进了苗妤妤口中! 苗妤妤的手被他接住,放在身旁。 本来要散尽的呼吸,居然维持住了…… 张子平唏嘘微叹:“老夫的续命丹,哎,这女子性子坚韧,给老夫牵扯开了不少干扰,否则,那群道士一起来攻我,加上那个鬼东西,我还真会受伤。” “千叩啊,你莫心绪波动太大,损伤了心脉。” “你用的,应该是天枢阁一部分请神法?先前兴云布雷,损耗已经极大,再伤心脉,恐要影响你修行啊!” 我呆呆的看着苗妤妤,再抬头看张子平,颤巍巍的说:“多谢三长老。”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取死之道!! “呵呵,一门之人,道什么谢?”张子平的话音十分和蔼。 我沉默无言。 其实从唐家出来的时候,我都并没有将他当成一门人。 对老君观那股无形的隔阂很重。 是因为对阴阳术的了解,对人性的剖析,我才说那番话,改善关系。 续命丹,听起来简简单单,可续命两个字,就完全不简单了。 这种东西,就算是在老君观,都肯定不会太多。 苗妤妤的呼吸更平稳有力了。 印堂位置快要断裂的痕迹,完全愈合了回去。 黑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红光和白气,代表着充沛的生气。 命,已经无忧。 甚至我插在她身上,延续性命的针,都全部跌落下来。 “这寿喜宫的情况,必须要通知真人了。”张子平语气变得凝重。 “敢杀我老君观候选,胆大包天。” “这不是他们的取死之道。”我摇摇头,语气沙哑。 张子平一脸疑惑,说:”千叩,这种慈悲,你可发不得。” “我不是要放过他们,是他们的取死之道,远远比杀我,要恶劣,恐怖的多,三长老,你跟我来。” 我转而将苗妤妤背在背上。 那些蛊虫十分有灵性,全部都钻回了苗妤妤身上。 我脚步速度飞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可就在这时,张子平忽然一挥手。 我只觉得头顶一阵阵微微刺痛,那些针,是被拔出去了! 顿时,我觉得无比虚弱,一个趔趄,整个人都快摔倒在地。 张子平一只手搀扶着我,我才能站稳,连带着背住苗妤妤。 “这种请神法,消耗的越久,寿命用的越多,你针没有完全刺下去,是留有余地,那些人已经被打退,就没有必要饮鸩止渴了。”张子平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来一个瓷瓶,倒出来几枚药,直接喂入了我口中。 顿时,我感觉到一阵热流入腹,随后那热流淌进了四肢百骸。 乏力的感觉消散了,精力源源不断的新生。 “天枢阁的底蕴,终究薄弱,你只学了我老君观一部分道法,一部分符咒,今天才会这么狼狈,改日回山,真人也会教你更多东西,这些药,你也得多带。”张子平抚着白色长髯,他才再度将面具扣在脸上。 “是。”我稍稍低头。 的确,相对比之下,天枢阁的底蕴比不上老君观。 就这雷法,老君观要完善的太多太多。 不多久,我们就回到了寿喜宫那座旧楼前,空空荡荡的大楼,充满了阴森的味道。 张子平没有多问我什么,我带着他朝着楼上走去。 一路到了三楼,眼见就要到刑戮室了。 地上孟岚的尸体,半个脖子被切开,血弥漫半截楼道,粘稠而又恶心。 而在血液上,还有一串脚印。 这自然不是我留下来的,我杀了孟岚就离开了,是其他人! 大抵,是那个掌刑长老。 我的谨慎,让张子平同样小心。 踩在粘稠的血液上,走到刑戮室前头,门完全敞开着,内里是各种各样的刑具,单单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除却刑具,还有四口棺材,靠在一面墙上。 此刻,棺材全部都打开了。 其中一口棺,是大腹便便的尸,装满了腹鬼,其中一口,是满是尸毒的侏儒,然后便是被张子平切掉头的饿死鬼尸。 最后一口棺材的尸我们没见过,必然是他刚才魂魄逃回来,钻进尸身后,再度逃离。 “此地,当真是凶恶。”张子平语气带着肃杀。 我没吭声,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经过先前鬼蜮的侵扰,尸毒和残尸都完全消失不见,柜子上有大量剑,打斗的痕迹十分明显。 各种瓷瓶,琳琅满目。 一直走到最里侧的墙柜子前,停下。 十余个药瓶,安安静静的在柜子中。 掌刑道士并没有将它们带走,缘由很简单,这些丹,他用不上,他怕我们追上来,将他彻底留下。 还有就是,秘密暴露了,他毁灭证据完全无用。 我已经成了证据。 沉默,我没说话,不过我眼神一直落在柜子的药瓶上。 张子平伸手,拿出来一个药品,打开盖子后,倒入掌心中。 安静! 那瞬间的安静,几乎让整个房间内的气息,都变得无比凝重。 “魂?”张子平唇间一颤,那个字,都在微微发抖。 “鬼……还是生魂?” 这话,张子平不是问我的。 他抬起手,轻轻嗅了一口。 顿时,他整个人一动不动。 可陡然间,他脸上的面具,四分五裂! 目瞳瞪大,张子平是怒从心起,更怒意滔天! “是生魂……用歹毒手段杀人,鬼气未曾萦绕的时候,直接就开始炼丹!” “这种魂丹,是吃人……” “不是普通人……是道士魂?” 张子平捏碎一枚丹药,顿时一道黑烟弥散而出。 那黑烟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显得十分痛苦,可他身上却缠绕着大量的烟气,将他束缚着。 片刻间,那黑烟又要扭曲收缩,形成一枚丹的模样! “魂被锁死了,同药材同化……是为了提升魂魄,好歹毒的手段!” “怪不得先前那个掌刑长老,如此难缠,魂魄如此厚重……” “他吃这种丹!” “我要找的,就是这炼丹之人。”哑声开口,我取出来一个瓷瓶,正是有着余箐残魂的瓶子。 瓶子上缠绕着许多魂体,有种氤氲感,是余箐留在尸身上那部分魂。 不过,被练过的魂无法从丹药中脱离出来,导致两者并没有合二为一。 瓷瓶上,魂体隐约凝聚成一张脸,显得十分痛苦,不停的哭泣。 “她是我五师兄的女儿,惨被杀死,炼制成丹,这炼丹之人,地位绝对不低,寿喜宫很在意他,他在外的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我语速极快。 张子平沉默了许久,才说:“丹术在道门中,也属于特殊的方术了,老君观内,精通者都少之又少,在这荆州,有着这种水平的人,一样不会太多。” “想找出他,不难。” 一时间,我反倒是没理解到。 此人藏匿的很深,怎么可能找出来不难? “荆州有个澄丰观,上属道观是天医道观,对吧?”张子平问。 我点点头。 “我会告知真人,让真人下令,命天医道观列出荆州辖区内,所有会炼丹方术的道士,让他们到澄丰观去。” “去的人,你一个个查看,你应该认得出他?” “若是有人未到,那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勒令其所属道观,交出所有相关之物,或者亲人家属,总有找到他的办法!” “道术灭不了他,天枢阁的阴阳术,应该能灭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该怀疑我 张子平的思绪,倒是简单果断。 他对天枢阁的了解,其实不少。 我点了点头。 “将这些药瓶全部都带走,暂且离开此地。”张子平再道。 他并没有让我动手去收拾药瓶,毕竟我现在还背着苗妤妤。 不光是这面墙上的药瓶,其余柜子,张子平都全部打开了一次,检查了所有的药材。 我们离开寿喜宫的时候,稍微出了一些麻烦,就是进来的路不明确。 这地方鬼雾涌动,十分森然。 最后还是用天枢盘定位,我们走了得有三个小时,才总算离开白雾。 入目所视,这并不在荆州城内,而是在郊外,甚至纵览一看,距离有灯光的城区,都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并没有继续再走了,我联系了唐钰,再给他发送了一处定位,他开车来接我们。 直至唐钰到时,又用了个把小时。 他见到我们时,面色都带着惊诧,还有浓郁的担忧。 不外乎其他,苗妤妤身上的伤势太严重,我身上的血太多。 “妤妤姑娘她……”唐钰脸都白了。 “她没事,只是还没醒来。”我解释,唐钰才松了口气。 回唐家的过程,自然无需多提。 进了唐家大门后,我怕苗妤妤的伤势吓到我妈和翠姨,便带她去了苗三阳平时住的花圃小院,总归以前苗妤妤也住这里。 让唐钰找一个女仆过来,给苗妤妤换干净的衣服。 唐钰照做。 回来的路上,张子平就联系了老君观,将该说的都说了。 这会儿,他一直默不作声,静静的站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当女仆人出来后,我再进了屋内,苗妤妤身上干净多了,呼吸也十分均匀,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 张子平同样进了房间中,见苗妤妤没有大碍,他同样放心了不少。 “等范零监院再找我,我们差不多就要去澄丰观了。” “千叩,你还是休息一二,嗯,我先去见其余门下弟子,和他们叮嘱近日要小心。”张子平说。 他谨慎的缘由很简单,寿喜宫几乎被我们掀了个底朝天,现在,老君观插手,要将他们连根拔除。 从那个用人魂炼丹的道士开始。 难免寿喜宫不会歇斯底里,拼尽一切来杀了我们,或者多杀几个老君观弟子? “我明白了三长老,你先去,我照看一会儿妤妤,等她醒来,就同你汇合。”我说。 “嗯。”??三长老点点头,这才离开花圃小院。 “去请一下余先生。”我告知唐钰。 “好。”唐钰点头离开。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我和苗妤妤了。 静静的等待着,约莫十来分钟后,瞎子来了。 他杵着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被唐钰牵引着进入屋内后,他语气还低沉,说:“妤妤姑娘没事吧?” 很显然,唐钰说了事情,或是瞎子本身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问了。 我扭过头,和瞎子对视。 我眼神十分深邃,脸色也沉重。 抬手,我做了一个让唐钰离开的动作,唐钰才躬身行礼,往外退去。 自然,瞎子看不见我的神态,看不见我的动作。 “嗯?千叩?”瞎子喊了我一声。 “余箐的魂魄,我带回来了,完完整整的。”我才开了口。 瞎子一颤,他眼眶有些泛红发紫,隐约要渗出浑浊的泪水。 “箐箐?”瞎子喊了一声。 “她在哪儿?现在不应该是晚上吗?”颤巍巍的,瞎子说了句。 “寿喜宫,有人用人魂炼丹,她那部分魂魄成了丹,我还来不及破解。” 我话音落下,瞎子脸上爆发出了浓烈的杀意,凶狠! 简明扼要,我说了一遍张子平的计划。 瞎子才算是冷静下来。 “必须要手刃那人!才能给箐箐报仇!” 瞎子言之凿凿。 “嗯,我会。”我点点头。 屋内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凝滞。 “千叩,你,这是怎么了?”瞎子再度问我。 我还是保持沉默,一直看着他。 “你没有想要妤妤死吧?”我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瞎子反问,他显得十分迷惑。 “因为,她去寿喜宫出了事?”话音未顿,瞎子摇摇头说道:“我之所以让她去,是因为,我知道她取代了箐箐,而箐箐和你本身有缘无分,她能在报仇的事情上,添一笔,多少让箐箐心安。” “我只是一个瞎子,听声辨别相格,已经是极限,你双眼皆在,你若是看不出死相,就认为我能听出来吗?” “千叩,上了一趟老君观,你比以前更多疑,只是因为我对许悠悠下过手!?” “她对你的意图,太明确了,许家阻拦箐箐见你,也太过明确!”??瞎子的语气不住拔高,颤栗更多。 “我已然知道悔过,这种事情,你不应该质问我!” 我再度沉默。 瞎子不停的喘气,手死死的握着扶拐。 从他身上,我并没有看出来撒谎的迹象。 “是,妤妤的事情,是我不够谨慎,可手帕呢。” “一个通过手帕这样的物品,就能够将鬼蜮辐散到我身边,甚至能够从中带走东西的鬼,到底有多可怕?” “进老君山,你就让它跟上了我,一直到老君观发现了之后,我留在老君观,你将它带走,先前,你又将它留在我身上。” “五师兄,你,有何目的!?那只鬼,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一字一句,言之凿凿,并不停的靠近瞎子,停在了瞎子面前,两人距离,只有一掌之隔了! 瞎子的眼皮在跳,眉毛在微搐,面部表情,同样在微微颤动。 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十分大,还带着颤音。 我眉头皱了起来,一直没有开口。 他笑了半晌,才说:“那千叩,你可死了?你可因为她而受伤,她可做了什么危害你的事情?” “你认为我是在算计你?” “对,我是在算计,我怕你死!这是我用来对付沈仙清的后手!她若在天枢阁动你,必然被反噬!” “只是我没料到,她压根没有出现!” “寿喜宫,绝非你简单就能突破的地方,可我不会打消你的冲劲,因为你也要给妤妤报仇!” “我只是给你一个后手,一张底牌,让你在任何险境情况下,都能保住这一条小命!” “箐箐这辈子都当不了你的妻子,她死都难以平复,我更尊重她的遗愿和念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 瞎子字句珠玑,他伸出手指,重重点在我胸口。 “你不该怀疑我的!你不能心小如斯!”瞎子的语气更带着一丝丝谴责,以及训导!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有用的存在 “不过,千叩,我不会怪你,这是沈仙清算计你,给你留下的后遗症,想来,当初我刚知道被沈仙清算计,欺骗了之后,我一样谁都不会相信,看谁都会怀疑。” “警惕,是没错的。”??转而瞎子抬起手,轻轻的拍着我肩头。 我依旧保持着沉默。 抬手捉住瞎子的手掌,说道:“可你依旧没有告诉我,这只鬼什么来历。” 瞎子说的没有错,我的确对很多东西都充满了怀疑。 譬如,老君观对我如此,我依旧觉得有隔阂。 一直到现在,三长老张子平用了续命丹给苗妤妤,那隔阂才被减少了一些。 只不过,我的多疑并没有在瞎子身上。 就是太过于相信瞎子,出现鬼气的事情,我都没有往他身上联想。 也是如今,事情确凿摆在我面前,我才会问他。 反而瞎子的行为,让我知道,这事情肯定还有深算和谋划。 因为,他在引导我,引导我认为自己做错了。 一旦我那么觉得了,就不会多问瞎子其他! “五师兄,我对不住箐箐,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为她报仇。” “用尽浑身解数,我也会让她投一个好胎。” “若你不满意,你直接提,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什么都会答应,就算是在能力之外,我也会极力去做到。” “你,无需算计我的。” 我这番话,基本上就完全挑明了,告诉瞎子,我什么都想到了,他的任何算计,对我来说都没用。 我只接受坦白,不接受被骗。 屋内,再度变得安静下来。 瞎子的脸色,开始变得沉寂。 我一样没说话,给瞎子时间。 几分钟后,瞎子忽然笑了笑,他空洞的眼眶,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会算计你么?”瞎子问。 我没回答。 良久,瞎子突然笑了笑,低叹:“你刚出师的时候,思绪是单纯的,时至今日,倒是敏锐了太多,不过,我的确不会害你。”??“你知道,为什么她要给你和吕纱设下婚约吗?”??瞎子的问,突然将事情拉回了一个节点。 我眼瞳微缩,却答不上来。 可为什么,瞎子会这样说? 这两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我,用你身上的血,用你的生辰八字,再加上你的头发,做成了一个替身,给你设下了一道阴亲。”??瞎子再度开口,一番话却让我万分惊骇! “跟着你的那个鬼,是吕纱,也不是吕纱,是魇鬼,也不是魇鬼。” 心跳的速度快到极点,更心惊到极点,瞎子没等我疑问,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沈仙清为什么非要你和吕莎阴亲后,再被吃掉一切,阴差阳错,命数在我们身上,阴亲也没有完成。” “不过我仔细想过,如果假设,命数并没有归还给我们,沈仙清是在算计你,达成她自己的目的,你的命,她无所谓,可这阴亲到最后留在你身上,当你“命数”被其余存在吞噬之后,阴亲,就相当于转嫁了。” “这就是缘由!” “尤其是,沈仙清想要天枢阁某个祖师,前辈破茧重生,她给那个前辈留下来的,一定是极好的物品!” “吕纱,就是这件好物。” “魇鬼同化了她,相当于将她吞吃,两尸身合二为一。我让你和魇鬼完成阴亲,等同于你占有了吕纱!” “吕纱的确切作用还是未知,不过现在已经显露出来一点点了,她对你的帮助,的确很巨大!”??瞎子这一番话,字句清晰,言之凿凿。 一时间,却让我无言以对。 害我? 瞎子并没有。 算计我? 这同样算不上。 师姐的步步为营,让瞎子分析出来了吕纱的“好处”,只是不知道“作用”,他就完成了这个计算,将吞并了吕纱的魇鬼,和我达成阴亲…… 阴差阳错,魇鬼的确救了我的命。 若非那鬼蜮及时出现,尸毒不会被拔干净,那具不停溢散尸毒的尸身不会被带走,我根本无力用一部分请神法,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 张子平,也有可能被寿喜宫用人数来堆死。 “千叩,你还年轻,等你以后到了我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你就会清楚,有什么东西,你应该确切计算,怎么样才算是步步为营,当你是苗圃里任人采拮的果实时,吕纱对你来说没有好处,可当你能主宰自己命数的时候,那她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也不用觉得隔阂和抗拒,道士不能用鬼?” “吕纱这个鬼,天枢阁那位想利用我们重生的祖师,先人,他都能用,为什么你不能?” “你的实力,现在需要外力。” “此外,她说不定是某种特殊的存在呢?” 瞎子这一番话,有他的逻辑和道理。 他再度拍了拍我的肩头,后退两步,和我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妤妤姑娘,还需好好休息,你也不要一直在这里打扰她了。”瞎子说道。 随后,他转过身,一边朝着门口走,一边说:“去个安静的地方,我想“看一看”箐箐。” 我默了片刻,当瞎子走出房间后,才跟上去。 唐钰并没有走远,还在院内守着。 我也没有离开这院子,只是进了平时苗三阳会客的堂屋里,瞎子便跟着我进来。 我拿出来装着余箐魂魄练出丹药的瓶子,摆在桌上。 余箐的魂魄萦绕其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哀伤气息。 是瞎子的,同样也是余箐的。 瞎子颤巍巍的摸索着,握住了瓶子。 两行浊泪,从他的眼眶里渗出。 良久之后,他才松开手。 话都没有和我说一句,只喊了一声:“唐钰,带我回去。” 唐钰上前领路。 屋中便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余箐的魂魄,才将瓶子收起来,回到苗妤妤的房间,在她身旁打坐。 瞎子觉得我会打扰苗妤妤,事实上我觉得,如果苗妤妤醒来的时候见到我,她应该会更安心。 看着她虚弱的脸颊,我内心便柔更多。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打坐了很久很久,老君观的药物的确能调理身体,除了寿元亏空,身体的那股空寂感,其他的都好多了。 苗妤妤总算醒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想见? 续命丹的作用很强劲,能瞧见她身上一部分暴露在外的伤口,居然都已经愈合许多。 瞧见我时,苗妤妤眼眶微微泛红,她没多说话,就一直握着我的手。 良久,我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 “没事了,莫怕。”我语气,都十分温和。 “嗯嗯,我不怕的!”苗妤妤的声音,十分的喜悦。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怕,见不到千叩哥哥了。”??我再度怔住。 她的手,握的更紧了。 伸手,我揉了揉她的头发。 随后我说:“你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我等会让唐钰找医生来,给你看看伤势,此后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便不能跟我去,就留在唐家,你陪着我妈和翠姨吧。” “可我担心……”苗妤妤再开口,她咬了咬唇,才低下头。 片刻后,她微微抬头,说:“那我留下,以后也不让千叩哥哥担心。” 微嘘一口气,我内心轻叹,苗妤妤如此懂事,其余的,我还有什么好奢求? “好。” 我点头起身,才往屋外走去。 带上门的过程中,刚好就瞧见苗妤妤起了身。 等了差不多七八分钟,苗妤妤出来了,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长裙,带手袖那种,遮住了身上的伤势。 “应该不需要医生啦,唐家的家庭医生,其实很一般的,苗爷爷有什么病痛,都是我来看呢,蛊女要学很多医术的!”??苗妤妤笑的甜丝丝的,她十分认真的和我解释。 我想到她都能将我妈的眼睛治好,倒也放心下来。 此时此刻,正值夕阳西下的时候,残阳如血,弥漫在天际。 “千叩哥哥,你应该早就饿了吧?一直守着我,你都没吃过饭。”苗妤妤稍显的心疼。 “呵呵,无碍,我去三长老那里看看。”我摇摇头。 苗妤妤没有要求跟着我去了。 多少,我还是担心她的伤势,就先跟着她,一直到了我妈和翠姨,以及赵志林,齐吏住的院子。 确定了苗妤妤没有问题,我才朝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果然,到了会客厅后,我就见到了张子平。 以及其他一众老君观的道士。 他们都坐镇在这里,看样子没去过任何地方。 唐卫明和唐钰也都在这里。 那些道士们瞧见我,眼中无一例外,都露出一丝敬畏之色。 卢有礼匆匆走上前来,神态关切,语气更关心:“千叩师兄,你还好吧?” “无碍。”??我摇摇头,略疑惑。 卢有礼眼中的敬畏更多,其余道士眼中的敬畏同样激增。 “呼……” 卢有礼微嘘一口气,才道:“三长老说师兄你为了灭寿喜宫,布云行雷!劈死了不少寿喜宫道士,让寿喜宫主落荒而逃,损伤寿元。” “师兄道行果然深邃,只不过,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不能够太过拼命啊!” “老君观数百弟子,何愁灭不了寿喜宫!?”卢有礼字句铿锵。 “还请师兄保重自身,切莫危及性命!”其余道士几乎异口同声,全部都冲着我深深一抱拳! 后方的张子平,脸上尽是淡笑,似是这一幕,是他想要看到的一般。 “谢过诸位师兄。”我同样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先前我的一番举动,再加上张子平肯定说了不少寿喜宫那里的事情,以至于老君观这群道士,对我更为关怀备至。 “千叩,我们差不多也要去澄丰观了。”张子平恰逢其时的开口。 “老君观内,将通知的事情,基本交给了澄丰观去做,我们还是需要在那里坐镇比较好。” “卢有礼,你留守唐家,可切莫出什么问题。”张子平再道一句。 “弟子遵命,三长老放心即可。”卢有礼格外认真慎重,其他弟子同样如是。 “唐钰,还不去让厨房送来饭菜?先吃过后,再送三长老和陈先生去枫叶山。”唐卫明喊了一句。 本身唐钰的眼力劲儿就很好,不过是唐卫明也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当然,我们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唐钰立马就去通知人送饭菜来了。 我也的确是饿了,风卷残云的吃了不少东西。 快要入夜的时候,我们才走出唐家庄园,正要上唐钰的车。 远处,却驶来了好几辆车,几乎同时停在唐家庄园门外。 甚至有一辆,当头直接堵住了唐钰的车! 唐钰脸色微微一变,他盯着来车的窗户看了几秒钟,脸色开始大变! “苗寨!” 他声音很重,却颤巍巍的,带着惊惧。 我瞳孔微缩,瞬间警觉起来。 张子平倒是镇定自若。 那些车的门同时打开了,鱼贯而出,至少二十来人。 每个人的装束都和荆州正常普通的人不同,的确是苗寨来人,不过,和苗寨中的正常装束,也有一些差异。 绝大部分是男性,少部分女性。 他们的年纪,无一例外,都至少四十岁。 直接就能看出来一点,来者不善! 且不光是不善,没有年轻人,代表眼前这些人的实力,是苗寨另一个水准的!苗寨,是动了真怒! 挡住唐钰那辆车的车,门缓缓开启,慢吞吞走下来一人。 不正是苗妤妤的姥姥。 蛊婆婆么!? 苗寨的整体环境多阴暗,我一度一直认为,这蛊婆婆整个人都是阴森森的。 此刻虽然近夜幕,但路灯下,蛊婆婆倒是被照的前所未有的清楚。 她人并不阴森,只是给人一种垂垂老矣,又像是药罐子一样的感觉。 身上鼓鼓囊囊的,不过手臂,脖子,脸颊,都能看出来整个人很削瘦。 那,鼓鼓囊囊那些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陈,千叩。”蛊婆婆的语调,有所顿挫。 她那双老眼便十分阴厉。 车上再下来两人,是一男一女,五十来岁的年纪,两人手中还抱着一个坛子,眼眶无一例外,极其泛红,死死的盯着我! 那怨毒之色,不以言表! 从他们两人脸上,都能看出来一丝丝熟悉。 是苗晋的父母? “许久不见,我并不想见你。”??我面色不变,淡淡的说。 “不想见?”??蛊婆婆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烟枪,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白烟从她鼻子里喷出。 第三百四十五章 鼠斗! “带走了我苗寨蛊女。” “害死了我苗寨的男儿。” “将我苗寨弄得一团糟。” “你说不想见,就能不见?”??蛊婆婆再喷出一口烟气,语气中充满了阴厉,以及浓郁的杀机! “第一,妤妤已经不是你苗寨的蛊女了,你们放弃了她,要让她在一方小院中,孤独终老。” “第二,你苗寨男儿,心肠歹毒,多番想要置我于死地,置我母亲,翠姨于死地,甚至对妤妤出言不逊,十分歹毒,不杀他,便是放任他杀我,他本就有取死之道。” “其三,你苗寨的一团糟,是你这个老妇咎由自取!我本意没有想伤害任何人,甚至想要救醒苗先生,你是贪婪无比,想要将我留下,甚至要将道门传承留下,是你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我字句珠玑。 苗寨的人,喜欢说。 那我就将他们想说的,全部都堵死! “你!” 蛊婆婆老脸一阵通红,持着烟枪的手,都在不停的发颤。 “我?” “我如何了?” “嗯,若是你想通了,或许你应该感谢我,毕竟那苗晋心肠过于歹毒,就算以后执掌了苗寨,也不知道会弄出多少恶毒事情,他因为一气之下,就能够用人养蛊,甚至还要用蛇蛊来折磨人,那必然以后会拿人练蛊,我只是帮你们提前拨乱反正。”??我再一句话,蛊婆婆身体一晃,她险些就没有站稳! 蛊婆婆身后那对五十余岁的夫妇,妇女顿时上前,搀扶住蛊婆婆。 那男人厉声喝道:“杀人害命,强词夺理!还有你唐家!苗寨庇护,三叔照拂,你们才有今天,如今却吃里扒外!唐钰,你更撞残寨内两人!该当何罪!” 那二十多个苗寨人,几乎同时踏前一步,并且迅速的分开,将唐家庄园门前,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放肆!”张子平开口了。 他一张老脸,充满了威严和训诫。 “小小三苗一脉,伤我老君观候选,还敢血口喷人?” “你们这些人,围住唐家,意欲何为!?” “还想以多欺少,杀人害命吗?”??张子平这一番话,直接就给他们扣了一顶帽子。 “杀人害命!?”那男人阴厉的说:“随你怎么说吧,你这老牛鼻子,不过是要护住小牛鼻子而已。” “而你门下这小牛鼻子,害我独子,我苗荷岂能融他存活于世?” “你若敢拦我,我便连你一起杀!” “唐家吃里扒外,所有人都带回苗寨,全部送进蛇窟,以儆效尤!”??苗荷一声令下,喝道:“给我动手!” 蛊婆婆并未阻拦。 那二十多人,几乎同时双手摊,口中不停的呢喃着什么,成片成片的蛊虫就像是下雨一样,落在地上,要朝着我们袭来! “千叩,你后退!” 张子平脸上的怒容更重,无风,那长髯都凌冽飘舞。 显然,张子平动了真怒! 也就在这时,尖锐的吱吱声,铺天盖地响了起来。 蛊虫挥动翅膀,还有叫声,都是簌簌的杂音。 吱吱声,却像是催命魔咒。 “是那吃蛊的灰老仙儿!”蛊婆婆反应过来,喝道:“放毒蛊!” 她话音刚落,那二十几人再次放出来一批蛊虫,顶在了先前那批蛊虫的前头。快速的朝着我们袭来! 这同时,唐家庄园门前,如同潮水一般,冲出来了大量的老鼠! 一股骚臭的下水道味,简直是铺天盖地。 那些老鼠粗略一看,几乎都并非是灰老仙儿麾下那些仙家,其实都是连仙家都不是的普通老鼠。 它们顷刻间就接触到了蛊虫,尖叫着开始噬咬,吞吃! 张子平眉头不停的紧皱,他纵身一跃,就落到了唐家庄园的院檐顶上。 我抓住唐钰的肩头,同样跳到了院檐屋顶处! 潮水般的老鼠,很快就将那批有毒的蛊虫,吃的一干二净。 灰老仙儿能顶住这种毒不死,也要失去行动力,被人捉住。 普通的老鼠哪儿撑得住,吱吱尖叫着,显得无比痛苦。 可它们又像是有秩序一样,全部冲向苗寨来人! 不过,蛊毒的效果是十分明显的…… 它们并没有撑住太久,没有突破第二道蛊虫防线,就全部死在了地上,肠穿肚烂,恶臭的味道漫天!??这一幕,让蛊婆婆瞠目结舌,额头上满是大汗。 她拿烟枪的手,都快不稳当了…… 苗荷,以及搀扶着蛊婆婆那妇人,同样惊悚万分。 至于其余的二十几人,他们神态更凶厉,不知道谁吼了一句:“老鼠多又怎么样?不还是死绝了!” “陈千叩,受死!”??一人带头,其余人顿时操纵蛊虫,那成片的蛊,再度要朝着我们这边涌来。 唐家庄园的门内,再次涌出一片老鼠。 当头的,赫然是那灰老仙儿。 “吱吱吱!”??灰老仙儿尖声咆哮,它就像是人一样站起来,显得十分愤怒。 那种感觉,既像是鼠子鼠孙死了不少的恨,又像是要找苗寨的人,报上一次的仇! 而此刻,它身边就没有普通老鼠了,都是有些道行的灰仙。 正如同当时吕家宅院中,那白毛老黄皮子麾下的小黄皮子一样! “新仇旧恨,我本来就计算到了苗寨的人会来报仇,三长老,暂时不用多管,让灰老仙儿去办。”我神色镇定,低声说道。 张子平这才没有言语和动作。 终于,灰老仙儿窜了出去! 那一大群灰仙全部扑向蛊虫。 它们的目的,就不是吃了。 而是顶着蛊虫,朝着人冲去! “哼,几只臭老鼠,有什么可怕!?” “吃蛊虫,难针对,靠近我们,便是找死!” “姥姥说了,这些养不熟的老鼠,没有留手的必要,全杀了!” 人群中,有人气势汹汹喊了一句! 我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多少有一些嘲讽。 灰仙靠近了,就容易杀? 他们马上就知道后悔了! 一时间,夜幕完全降临了! 正当此时,灰老仙儿率先接近到蛊婆婆面前。 苗荷踏前一步,他掏出一柄匕首,直接朝着灰老仙儿脑袋刺去! 看样子,他是想将灰老仙儿钉死在地上! 下一瞬,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发誓,或者死 惨叫声,自然不是灰老仙儿的! 几根手指,啪嗒啪嗒落在了地上,同时坠地的,还有一柄匕首! 苗荷痛得疯狂甩手,鲜血飞溅。 那妇人被吓得不轻,同样尖叫连连。 蛊婆婆怒声喝道:“找死!” 她袖口中,瞬间窜出去三条小臂长短的蛇,全部冲向灰老仙儿! 灰老仙儿同样发出一声尖叫,毛都炸起来了,一下子窜入车底! 我脸色陡然一变! 蛇蛊! 当日,灰老仙儿就是我们在蛇窟里救出来的。 蛊婆婆一样深谙蛇吃老鼠的天克道理,直接将灰老仙儿关在蛇窟入口,天天用蛇吓它,只是灰老仙儿一直没就范。 这些养到了一定年份的蛇蛊,果真克制灰老仙儿! 它们一样窜进了车底,追赶灰老仙儿而去! 只不过,蛊婆婆这里暂时压住了问题。 其余人那里,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鲜血疯狂的乱飚。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那成片的灰仙,专攻脚指头,手指头! 它们本就不是普通老鼠,哪儿那么容易被刺中! 三两分钟下来,地上不知道多了多少根手指脚趾,更有一些灰仙,嘴里满满当当塞着手指,继续进攻那些苗寨人的手脚! 惨叫声不绝于耳! 蛊婆婆眼睛通红,几乎快要滴血,她双手掐诀,口中发出怪异声响。 追进车底下的蛇,快速扭动着身子窜出来,扑向那些灰仙。 一眨眼,唐家门外已经乱作了一团! 唐钰看的满脸茫然,呆傻。 张子平的脸色,好看了更多。 他微微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才说:“嗯,有些天枢阁,天枢老人的影子了。” 我心头微微一凛。 天枢老人…… 其实,那就是我的师尊了。 师姐是代师收徒。 天枢老人一直都下落不明,师姐说过,他并没有死,只是云游在外,几十年都没有回过山门。 师姐说不死,那应该就是没死,毕竟,天枢阁精通算术。 呼吸略沉重,我没多说话。 场间的混乱,在蛇蛊的作用下,慢慢归于平静。 灰仙们被逼退,回到了唐家庄园门前。 不过,谁上风,谁下风,十分明显。 苗寨这一群人,相当一部分,都断了手指脚趾,他们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车身上,显得格外痛苦。 甚至有人在哭。 至于灰仙,除了两三个倒霉的,被蛇蛊咬中,并且被缠在蛇身上,不停的挣扎着,快要成为蛇口餐食。 其余的灰仙,大部分都满载而归! 这所谓的满载,自然是它们嘴里满满当当的手指和脚趾了。 灰老仙儿扭着圆滚滚的屁股,回到了唐家庄园前头。 它口中同样衔着几根手指头。 远处,苗荷光秃秃的手掌,还在不停的滴血,他身体发抖,眼中全然是怨毒! 这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镇守在唐家的老君观道士,全都蜂拥而出。 不光是他们,就连赵志林,齐吏,以及瞎子,苗妤妤,全都来了。 唐家只要无事,内部便不会出问题,没有必要贴身保护我妈和翠姨。 他们先瞧见我们在房顶上,神色凝重。 随后走出唐家大门,一个个都目瞳紧缩。 苗妤妤捂着嘴,脸色十分惊诧,瞧见苗寨那群人受伤不轻,脸上又一阵煎熬。 “妤妤!” 蛊婆婆忽然尖声喊了一句。 “你就是这样对待姥姥,对待生你养你,将你培养到今天的寨子?” “唐家吃里扒外,你也要吃里扒外!?” “还不过来!”??蛊婆婆这番话,十分苛责,凶厉。 苗妤妤一颤,不过,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过去以后呢?继续吃苗寨的苦,被你们利用么?”我朝着下方一跃,同时将唐钰带了下来。 唐钰一个趔趄,勉强站稳。 张子平跳下来后,落在了那群老君观道士面前。 “唐家,不是你苗寨人想伤就伤,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若要执迷不悟,非要害唐家,非要来找我,那接下来要付出的代价,就不只是手指头,脚趾头了。” 我字句铿锵,同时,挡在了苗妤妤面前。 这会儿,灰老仙儿快速的爬到苗妤妤另一侧,它吱吱叫着,十分凶狠。 蛊婆婆一颤,她死死的盯着我,额间的汗珠更多。 下一刻,蛊婆婆拉开车门,是要上车,那些苗寨人见状,同样要上车离开。 苗妤妤松了口气,唐钰同样神态放松不少,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偏偏这时,张子平开了口,说道:“慢!” 其实没有人听他说的话,蛊婆婆作势要继续上车。 嗖! 凛冽的破空声响起。 是一柄铜剑,直接射在了蛊婆婆的副驾驶门框上! 剑身深深刺入车身中。 蛊婆婆大惊失色。 卢有礼冷冰冰的喝道:“让你慢,你充耳不闻,好端端的听力,非要做聋子?” 他这一番话,同样很刺耳。 老君观的道士,不光是实力强,口舌之利也不会弱于他人。 就像是刚到老君观的时候,也算是被欺辱过,只是我实力过硬,能够打回来而已。 苗寨那些人,全都不敢异动。 因为灰老仙儿也吱吱尖叫着,那些老鼠全都蓄势待发。 地上三条蛇蛊,身体都弓起,像是快要射出的剑! “你们将恨,已经摆在脸上了,杀人,你们也十分轻描淡写,整个唐家的人命,都不放在眼中,能杀一个人,就能杀十个,我这样理解,没有错吧?” 张子平淡漠的说。 他其实没有等人回答,这就是他自己在诠释道理而已。 “杀人者,人恒杀之,伤人者,人恒伤之,既然你们想杀人,那我老君观,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已经眼睁睁看着你们耀武扬威,落败,你们就要走?重整旗鼓,下一次再来伤人吗?”??张子平摇了摇头,一手抚着胡须,继续道:“你这老妪,应该是领头人,就由你来带头发誓,绝对不敢再来唐家叨扰分毫,绝对不敢再伤唐家任何一条性命,绝对不能通过任何方式,行径,伤害陈千叩。违背誓言,天雷轰顶。” “痴人说梦!”蛊婆婆尖锐的骂道。 “我非痴人,乃老君观三长老,若你不发誓,那你必然作恶,既然你要作恶,我便诛杀你于眼前!” “替天行道,合理合情!” 张子平抬起一把剑,剑指蛊婆婆! “你!”蛊婆婆声音一颤。 “当真欺我三苗无人了不成?” “吱吱吱!”灰老仙儿再度直挺挺立起来,疯狂的尖叫着,更给人一种感觉,像是它在发笑似的。 “我,不欺你三苗无人,是你欺我门下弟子,我只是和你讲道理而已。” “你,不是一来,就一副气势汹汹,要讲道理的架势吗?”张子平再道。 这时,老君观的道士们全都四散开来,隐隐要包围苗寨来人的举动! 苗妤妤抿着嘴,她低着头,眼中虽说不忍,但她并没有上前阻拦什么。 赵志林神态复杂,并非是因为场间局面,而是一直看着张子平,又看看我。 这很明显了。 他大抵是认为,天枢阁并没有给我多少帮助,而老君观,此刻是切切实实的替我出头! 齐吏的思维则简单许多,他同样雄赳赳气昂昂,似要动手的举动! 蛊婆婆粗重的喘息着,她声音更为尖锐,甚至是咆哮。 “死老道士,你不要逼人太甚!” “不可能发誓的,你若是胆敢诛杀我苗寨任何一个小辈,我三苗一脉,就和你老君观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哼!若我老君观怕了宵小之辈威胁,岂有资格再坐在老君山峰顶!?” “你,冥顽不灵!” 张子平的反应格外直接,喝道:“结阵!” 早已作势散开的老君观弟子,瞬间分散的更为开。 “兴云!”??张子平喝道! 我脸色变了。 大抵知道,张子平想要做什么了! 我见过道士结阵,还是澄丰观的道士。 共同使用下,一招道术,功效会强数倍以上。 张子平让弟子兴云,他是要用雷法! 红袍道士的雷法,绝对不容小觑! 蛊婆婆等人,必死无疑! 道士便是这样,爱憎分明。 若积德行善之人,道士拼死护。 若有害人之心之人,道士则竭尽全力去杀! “妤妤姑娘,你进庄园吧。”这时,瞎子忽然说了一句。 “我……”??苗妤妤一颤,她眼眶都发红,似要潸然泪下。 “千叩哥哥……能不能……”话没说完,苗妤妤又闭嘴了。 她语气十分凄然,喊了一句:“姥姥,冤冤相报何时了,苗晋大哥他真的错了,恶毒伤人,可我们苗寨,并非他这种人啊,因为他的死,你却要让苗寨一起变得凶恶,对千叩哥哥记恨无比。” “苗寨,会被你害死的!” “你不要一意孤行,你发誓!只要你发誓不再做伤害千叩哥哥的事情,今天这件事情,就算了!” “千叩哥哥也会不计前嫌,甚至让苗爷爷醒过来!” “砰!”??苗妤妤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哭泣着说:“姥姥,你清醒啊!” 眨眼间,老君观的道士,已经形成了包围圈! 卢有礼为首,朗声喝道:“太阴之精,六阴之神,叆叇使者蔽塞四溟,周遍万鬼,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绍停,急急如律令!” 其余道士,同时跟着他一起低喝。 咒法声中,唐家上空顿时风起云涌,乌云极快的变得浓厚,形成了沉甸甸的铅块!??张子平抬起右臂,手诀已然掐出! 只需要咒法一出,场间这些人,便要天雷轰顶,死于非命!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再到澄丰观 蛊婆婆没能上车。 她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披散,整个人都变得格外狼狈。 场间那二十来个苗寨人,全都体若筛糠。 同样没有人上车。 他们,都不敢! 苗妤妤的哭泣声还在四周回荡。 张子平万分冷漠,宛若执掌生死轮回的判官。 他的手,就要落下! 启唇,就要念咒! “慢!” 蛊婆婆一声尖叫。 张子平压根没有停手。 “我发誓,绝对不会叨扰唐家丝毫。绝对不会用任何形式来加害陈千叩!若违此誓,天雷轰顶!”蛊婆婆尖声发誓。 罢了,她整个人都显得万念俱灰,呆呆的看着我们这边儿,眼珠子愈发的浑浊,腰身微微伛偻,更苍老了十几岁。 张子平的手顿住了。 随后手诀散开,动作变成驱散。 以卢有礼为首的道士,这才快速散开阵型,回到张子平和我的身后。 云层逐渐散去,天空重新变得干净起来。 夜色便很清朗,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繁星,圆月更高悬。 “既如此,你们可以走了。”张子平淡淡的说:“不过要记住,若伤天害理,杀人夺命,天不收,道来收。” 其余苗寨人都变的诚惶诚恐。 唯有那苗荷夫妇两人,无疑例外微低着头。 虽然瞧不见他们的脸,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怨毒情绪。 两人先钻进了车里头。 “妤妤……你起来,跟姥姥走。”蛊婆婆稍稍提起来一些劲儿,喊了一声。 我刚好才将苗妤妤搀扶起来。 苗妤妤微咬着下唇,她怔怔看了一眼蛊婆婆,却摇摇头。 “我,不是蛊女了,我记住寨子里一切的好,忘记寨子的不好,可姥姥,我不会再回去。”苗妤妤的语气,十分坚持。 “你!” 蛊婆婆话音一颤,她更显得沮丧。 “你可以将苗先生送来唐家,我五师兄同样是阴阳先生,或许能帮到他。” 我开了口,和蛊婆婆说。 蛊婆婆眸子瞬间变得冰冷阴郁,她压根就没有搭理我,径直上了车。 其余苗寨人上车后,车才开始驶离,不过车头多少有些弯扭,开出去一段路才稍稍好了些。 唐家庄园外,却十分狼藉。 一地的老鼠死尸,还有许多被咬碎的蛊虫。 血当然也多,却没有留下手指头,脚趾头这些东西了。 全部被灰老仙儿和其余仙家吃光。 场间的氛围,慢慢平息下来。 “陈先生,还是神机妙算。”??唐钰堪堪松了口气,一脸苦笑:“若非老君观诸多道长,若非灰老仙儿这些鼠子鼠孙,今天的唐家,恐怕要成人间炼狱。” “是姥姥的固执,对不起唐钰哥哥。”苗妤妤满是歉意。 “你一直道歉,不像回事儿,偌大的苗寨,不能只有你一个女子知礼。”瞎子恰逢其时的开口,说:“若真是这样的话,苗寨当亡,今日不散,他日终究会散。” “这……”苗妤妤愣住了,她低下头,没有作声。 “好了千叩,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先去办吧。”赵志林再度开口:“唐家有我们,其实,刚才你们就算离开,应该也没有大碍,只不过我们做的没有三长老利索。” 赵志林并非挽回什么,他在阐述事实,并让我不要太担心其他危险。 我和张子平对视一眼。 他点点头,我才示意唐钰开车。 唐卫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大门处,他开始指挥着唐家一群人,收拾外边儿的残局。 …… …… 远离唐家后,心绪稍稍平复。 张子平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本身,让我改观的只有张子平,可先前的一幕,让我对老君观的道士们,也逐渐改观了。 同为一门之人,我还能分天枢阁和老君观吗? 其实真切来看,天枢阁做的事情并不多,只是在有目的的情况下将我养大,老君观却切切实实的嫉恶如仇。 包括施压给荆州范围内所有道观,找一个拿人炼丹的恶徒,他们不光是为了帮我,更是为了普通人的安危! “千叩,你是老君观的门人。”张子平忽然开口说。 “是。”我点头回答。 “那下一回若是有事,你还是不要那么保守,就通知观内,多来一些人手吧。这一次来的,还是太少了。” “像是我们进寿喜宫,若是还有这么一批弟子,哪儿会让人逃走。” “老君观的候选,怎么会险些让人杀了,还要用出损耗阳寿的术法?”??张子平再道:“一个道士能替天行道固然好,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一百个人就不会了。” “还有你得记住,候选的命,很重要,哪怕死掉一些门人,也一定要保住自身。” 张子平的这番话,让我再度怔住。 “我明白了,三长老。” 微微低头颔首,我语气中都有了感动。 “嗯。”??张子平开始闭目养神。 路途上花费了一些时间,我们总算抵达了枫叶山,澄丰观。 上山后,澄丰观的老观主,已经在山门处等着了。 下了车,那老观主顿时朝着我们走来。 在他身旁,还有余文陪同。 后边儿还有不少道士,瞧见我后,神态无一例外都有改变。 惘然,迷茫,还有一丝丝羡慕,当然,更多的还有尴尬和不自然。 原因就十分简单了。 当初我在老君观,虽说因为余文的原因,呆的也算不错,但薛烬和天医道观干扰后,大部分道士对我的态度都很一般。 尤其是天医道人翻脸之后,我每次上来老君观,都是躲躲藏藏。 “张长老,陈道长!” 老观主抱拳,冲着我们行了一礼。 “嗯。”??张子平淡淡应了一声。 “见过张长老,见过陈道长。”余文随后行礼,其余弟子跟着一起躬身,跟着他一并喊了一句。 我立即扶着余文的手,低声说:“余道长无需多礼。” 平日里,余文多称呼我为陈先生,这种正式场合,他便改了叫法。 张子平多看了余文一眼,微微点头,神态倒是满意。 “此子身体虽然孱弱,但精气神饱满,算是不错。”??老观主顿时显得受宠若惊,才低声说:“余文是我关门弟子,的确,他资质很不错,只是荆州暗流涌动,前段时间被恶人伤了内腑,不过,他十分刻苦,依旧锻炼魂魄,如今倒也算是有些起色,若张长老有闲暇,能指点指点余文,贫道感激不尽。” 第三百四十八章 老道士和许家 张子平并没有接这句话。 我并没有说太多和余文之间的关系,自然,张子平会称赞一两句使他觉得异样的事儿,却并不会莫名其妙的教授他观弟子。 况且,澄丰观算是天医道观下辖的道观。 “张长老,您请。”老观主反应速度很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子平才朝着道观大门走去。 我走在他身旁。 这期间,老观主简单说了几句,譬如他们已经通知到了各个道观,大抵从明早开始,就会有各道观的炼丹之人前来。 包括天医道观,都会有弟子奉命而来。 老君山为阴阳界中,道教核心,老君观的命令,鲜有道观敢不尊崇。 “既如此,便随意安排一处院落,让我和千叩住下。” “待他们人全部到齐了,我和千叩一起见。”张子平再道。 “是。”??老观主点点头,他侧头看了一眼余文,说:“余文,你和陈道长熟悉,便由你来安排。” 看似不经意间,这老观主还是在表现澄丰观和我的熟络。 我只是正常的点点头。 余文再做了请的动作,示意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离开了前殿,前往后殿了。 这期间,不少道士还是在张望着。 我并没有多热忱的缘由很简单,能给出来的好处,给余文就够了。 再退一万步说,澄丰观若是倒向老君观台明显,明面上天医道观是不好说什么,等我们离开之后,天知道澄丰观会穿多少小鞋? 不多时,余文带我们到了之前我住的小院。 “三长老,先前人多眼杂,在荆州,余道长和我的关系,可以说是宛若手足了。”??我这才和张子平说道。 余文稍显的有些局促,似是不知道怎么说话。 张子平微微点头,他却从腰间取出来一串符。 “老君观的道术,不能拿来指点你,不过,这一串符是我花费了不少心思所画,你留着,或许有些参悟,危险时刻亦能拿来保命。”??随手,张子平递给了余文符串。 “这……”??余文更显得受宠若惊。 我微微和余文点头,示意他不用客气。 余文这才收起来符篆。 他稍一迟疑,似是欲言又止。 “余道长,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我和余文之间商议的事情,都很正常,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会儿若是避着张子平,倒容易让其多想。??“许家……我有些眉目了。”余文开了口。 我心头微微一凛。 唐家也在查许家,直至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 余文居然找到了? “余道长,你说!” 我按耐不住心头的担忧,索性也没避着张子平,直接问。 余文稍一迟疑,才说:“的确是枫叶观主,将他们带走了。”??一时间,我眉头却紧皱。 早先我和余文沟通的时候,其实有过分析,老道士无法带走许家那么多人,因为他做不到,给许家更大的产业,他只是道士,并非先生。 正因此,这件事情就极为古怪了。 再加上余文的神态表情,更说明此事不简单。 我正想和张子平简单解释几句枫叶观主是谁。 张子平若有所思,说:“枫叶观主,戴志雄?”??我和余文两人,都面面相觑。 这名字对比枫叶观主这样的称呼,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差异。 “张长老。您了解这位枫叶观主?”余文问。 他岔开话题,我便不好直接拉回来了。 张子平默了几秒钟,才说:“数十年之前,那时候你还未曾出生吧,你那师尊,约莫比你现在大一些,戴志雄就已经在荆州这一片地界成名了。” “枫叶道观虽小,但却是枫叶山香火最鼎盛的道观,能有胆量经过栈道上崖台道观上香之人,数量不多,其余不敢过崖台的香客信徒,便将香火留在栈道之外,那些年,整个枫叶山的下半截山,都是香火贡品。” “枫叶观主这个名号,名噪一方,那时候的澄丰观,虽说占据了好地界,但是并没有多少名气。” “甚至有传闻,澄丰观是枫叶观的弟子外出建造的。” 张子平说到这里的时候,略显得唏嘘,微叹道:“只不过,戴志雄走火入魔了。” “其实诸多道人,都有血脉传承,千叩你应该都清楚吧。”??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余文同样点头。 “戴志雄一直守住纯阳身,实力便远超同级别的道士,甚至那时候正值壮年的他,就有了真人级别的实力。” “我老君观共有三位真人,分别是二长老,以及现下的真人观主,同样也是大长老。”张子平说着,便捋了捋胡须。 我知道老道士强,却没有想过,他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你们可知道,枫叶道观为何没落?”张子平忽然反问。 我摇摇头,余文同样摇头不解。 “阳极必衰,那戴志雄为了保证实力一直在巅峰,他想到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手段,以阴尸神交媾和,泄去多余阳气,便保证肉身纯阳,实力不减。” “这件事情,因为他掘某一道观女道尸身时被发现,枫叶道观一夜之间变得没落,谁敢去找一个这样的道士祈福上香?” “荆州本身道观不少,他丢的脸,亦然是整个阴阳界道教的我,正因此,所有道观一起隐瞒了消息,时间过了这些年,你们这些小辈,便完全不知道枫叶观没落的来龙去脉。” “戴志雄平日里变得疯疯癫癫,倒也恪守自身,没闹出什么乱子。” “否则,诸多大观是会一同出手,将他绞杀的。” “毕竟他这种级别的道人,彻底走火入魔的话,是一场浩劫。”??张子平语罢,便没有再言。 余文满脸惊愕,许久没说出话来。 我眉头紧锁。 张子平说的这番话,我知道。 此前老道士就在我面前表露过,甚至……他表现的对魇尸颇有兴趣,还和我说了不少这样做的好处…… 没想到,他不是有这样做的倾向,而是早就做了?还闹得当年人尽皆知? “嗯,我只是听到你们提起枫叶观主,便想起了这些陈年旧事,余文,他带走的家族,应该和你们息息相关吧?”张子平问:“你但说无妨,他都做了什么?”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世间事,万般无奈 余文脸上格外不自然,小声说:“许家的确和我,和陈道长关系不少,帮我们颇多,此次许家全族失踪,我花费了不少精力寻找,总算有了发现……是因为同我交好的好友,他负责镇守吕家。” 我瞳孔微缩,一时间变得十分警觉。 “他告诉我,近来一段时间夜里,总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忽然觉得失神,不光是他,守过吕家的那些道士,无一例外,都在特定的时段觉得失神。” “便有一日,他提前用了守神的术法,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瞧见一个老道士,扛着两个人进了吕家的大院!” “冒险就近去查看,他才发现,吕家大院中,居然有许多人在生活,只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被鬼上身,看似正常,可过得一点儿都不正常。” “许家那些人,当年因为家宅中的事情,找过不少道观,最后是我澄丰观帮忙看的,是陈道长帮忙解决的,倒也因此,不少人都晓得许家,至于枫叶观主,是因为上一次帮陈道长对付天医道人,再度被人所知,我那朋友也认出来了老道士是枫叶观主,恰巧我最近也在找许家,这件事就被我知道了。” 许家历年的遭遇,和唐家有关。 我去过之后,这件事情才算画上了句号,因为余文说的都不虚假。 只是,他说老道士进了吕家,甚至让许家全部人被鬼上身,依旧让我骇然失色。 为什么…… 是因为,他知道吕纱在哪里? 的确,前一段时间吕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他对女尸那么兴趣盎然,找到吕家,一点儿都不奇怪。 只不过,我心头的寒意在变重。 吕纱……已经被魇鬼吃掉了。 阴差阳错,魇尸又是老道士想要的。 岂不是现在,老道士就在魇鬼的坟头前边儿? 不止是这一点…… 普通人长期被鬼上身,是会伤及性命的。 老道士想要做某些事情,为什么非要带上许家人去做? 更关键的是,鬼蜮的存在,使得那具满是尸毒的尸身被带去了吕家! 意味着这两天,吕家全都是尸毒! 许家的人,能活下去吗!? 余文一直没开口,他能说的都说了,只是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脸色十分难看。 按道理来说,应该立即去吕家的,将许家人弄出来。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老道士在吕家,他必然神志出了一些问题,就像是张子平两度说的走火入魔,否则,他不会伤害许家人。 一个成名多年的真人。 一个能将天医道人当做孩童一般戏弄的老道。 十个我再加上十个余文都不够看。 就算是配上了张子平,恐怕都收效甚微…… 张子平眉头紧锁,脸色同样带着一丝凝重。 余文没有多说别的,就表面透露的这些信息,就让他清楚,我现在沉默的原因是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始终,还是有人受到厄难,这许家人,只希望他们福大命大一些,我会立即通知观内,必须真人前来,才能制服此人了。”张子平总算开口了。 我内心却透着一股难掩的沉重。 鬼蜮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和张子平解释的。 瞎子这样做,无疑会给我和老君观加上一层隔阂。 那这样一来,尸毒的事情就没办法说…… “余道长,你先去休息吧,我和三长老要商议一些事情。”我哑声开口,和余文说道。 “好。”余文面色同样复杂,他抱拳后,退出了院子。 张子平微弹一口气,深深看了我一眼,说:“这世上万千事,多是如此,很多让你觉得无能为力,更多就是这样后知后觉。” “你是道士,亦然是阴阳先生,更知道,天命不可违。” “那枫叶观主的威胁,并不是最大的,他走火入魔,解决即可。眼前那个炼丹之人,必须要找到,诛灭,否则才是真的厄难。” “去休息吧。” 张子平视线没有从我身上离开。 我笑不出来,朝着自己此前住的房间走去。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一直都没有睡着过。 夜深了,坐起身来,我走至房门前,推门而出。 其实我动静很小,几乎没有什么多余声响。 结果房门开后,张子平居然站在门前。 “三长老……你……”我略显得惊诧。 “没有,虽说和千叩你接触的少,但我晓得,你内心嫉恶如仇,对于相关之人,更会倾力保护。许家的命的确如此,你很容易被枫叶观主杀了,在真人来临之前,我必须确保你在我的视线中。”张子平说。 我戛然无声。 本来是想找个借口,说我是起夜的。 张子平把话说透了,这种蹩脚的理由,便没有什么用…… 呼吸稍微粗重了一些,我才如实说:“老道士和我关系也不浅。” “是,否则他也不会为你,对天医道人下手,我看得出来。”张子平摇头说:“愈发这样,你就愈发要小心,走火入魔就会翻脸不认人,若是因为尸虫而坏了心智,前面他可能看得上你的命数资质,将你当成一个不错的晚辈,也会因为你挡在他面前,拧断你的脖子。” 我脸色再变。 “去休息吧,千叩。”张子平盘膝而坐,他是打定主意,会一直守着我了。 “嗯,观内我已经通知,真人在闭关,他出来之时,范零监院就会禀报,届时,我们会终止这场闹剧。” 我无话可说了。 只能重新合上门,回到床上坐下。 心烦意乱,哪儿能睡得下去? 抬手,看着自己掌心,我瞳孔微微一缩。 我不确保这样做有用,不过,这应该是唯一的办法了。 起身,我先在墙上画了数道符,这些符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封锁气息。 随后我坐在床上,用一把匕首割开掌心,使得血淌了出来! 殷红的鲜血,格外刺目。 疼痛很明显,不过没有持续太久,就有一股淡淡的凉意萦绕在我手掌心中。 并且,一张手绢出现了,缠绕住了伤口,使得鲜血没有继续往下流淌。 果然如我所料,瞎子这桩阴亲,使得魇鬼在保护我! 她保我在掌刑道士面前安然无恙,同样也不让我自残。 微嘘一口气,我抬手,将手帕摁在了头顶囟门的位置。 同时,我心里默念咒法。 囟门藏魂,这手帕必然是那魇鬼很重要的物品,才能沟通鬼蜮。 我以魂触碰,必然会让魇鬼现身! 第三百五十章 你要杀他吗? 手帕极其冰凉,仿佛贯穿了魂魄。 我念的便是相关于魂的咒法,更能方便沟通。 内心是沉默的,恐怕那枫叶观主,当年就是用这种方式去神交媾和? 当然,我不会那么做。 悄无声息间,我面前便多了一个人! 浓郁的青雾,在木床旁肆虐。 只不过因为我提前画的符,封住了所有气息。 张一平坐在房间外,我不出去,他是不会进来的。 我双眼极为平静镇定。 眼前是一个女人,她的模样极其清秀,俏丽。 粗看,她身影仿佛随时会消散,可实际上,又给人一种实质感。 这,是尸鬼共存的模样。 既能够像是鬼一样穿墙而过,又有着尸身坚硬无比的特性。 她赫然是魇鬼! 魇鬼的眸子十分温和,不过,她微微转过头,看向房间门口。 我快速抬起手,捉住了魇鬼的手腕! “带我过去!” 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魇鬼一眼。 心里头的想法,魇鬼就能听到了。 悄无声息,魇鬼消失不见。 我感觉意识被拉扯,逐渐离开身体…… 临了还能瞧见,我自己一手压在头顶印堂偏上的位置,保持打坐的神态,一动不动…… 青雾,笼罩了一切! 视野变得扭曲,黑暗! 当我再度能视物的时候,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我,只要我稍微一动念,就能回去。 我处于一个房间中。 这房间略有一些眼熟,粗看,不正是吕纱尸身当时所在的房间么? 可细看又有些区别,首先是大小增加了不少,高度更高,再仔细一看,房间内穹顶是圆的,四周是方的。??这更像是魇鬼的坟! 魇鬼吃掉吕纱后,这地方,就成了她的寄身之所了。 感受不到心跳。 此刻是出魂的存在,心跳在本身,而不在魂魄里。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正常无二。 理论上来说,道士只能够在境界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魂游天外。 而我眼前,是利用了阴亲的存在,使得自己魂魄离体…… 这种时间绝对不能太长,否则会给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夫君,用茶。”??轻柔的话音入耳,身旁的魇鬼,带着一丝吕纱的相似之处,不过,主导的是魇鬼,吕纱已经完全被吞噬了。 她身着一件纱裙,除了脸颊过白,看上去同正常人无异。 身旁有一张桌子,正放着一壶茶,已经倒满了一杯了。 我没有去喝茶。 这里的东西,吃的喝的,全都是鬼物,活人生魂吃了阴食,逐渐也会离魂丧命。 走到了屋门前头,透过门缝,看着外界。 “他在哪儿?”我扭头看魇鬼。 魂魄之间冥冥的联系,让我无需说话,就能表露意图。 “那个道士。” “他,睡着了。” 魇鬼轻声回答。 “你,想杀了他吗?” 忽然,魇鬼问。 我瞳孔猛地一缩。 “那位瞎子来到吕家,取走我贴身之物,让我同夫君立下婚约。” “不多久,那老道士前来,他是循着气息来的,是那瞎子身上带着我的鬼气。” “老道士诚邀我神交双修,一女不可侍二夫,我便不理他。”??“他带来一族之人,使得吕家众鬼有去处,将这一方院落打理的井井有条。” “吕家众鬼并不知道,妾身并非他们的小姐,那老道士,还以为我是她呢。” 魇鬼掩嘴轻笑,才说:“他实在是厌烦,我又不敢直接出去,和他面对面,趁他醉了,便引他入梦,他已经在另一处大屋中,酣睡一夜有余。” 说实话,魇鬼的模样煞是好看,一举一动间,哪儿像是死人? 道士阳气极重,在某种程度上,阴气滋养中和,反倒是让魂魄舒服。 这便是古往今来,有不少道士和妖鬼媾和的缘由了…… 我默不作声,这才推开房门,放心的走出去。 阴暗的吕家大宅,四处充满了鬼气,隐隐约约,给我一种森冷的感觉。 和魇鬼的气息贴近,能中和身上的阳气,使得阴阳平衡,而这些杂乱的鬼气,却只会问污浊魂魄。 我快速的朝着大堂屋的方向疾走。 期间,这魇鬼便轻飘飘的跟在我身后。 极为怪异的一幕发生了,本来是能瞧见视线中有一些人要靠近我们这里的,可我们经过后,他们只是远远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清楚,是因为魇鬼。 她吃掉了吕纱,相当于此地受她控制。 虽然距离远,但我知道,那些都是许家的人! 不多时,我便抵达了堂屋的位置。 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和当初完全不同。 一张桌案旁边,老道士鼾声如同打雷,响彻夜空! 他睡得太熟,太香…… “我可以入梦,牵制住他,你可以拧断他的脖子,他便死了。”魇鬼轻声在我耳边说。 魂魄没有心跳,只有一丝丝情绪的震荡。 能来看到这里的情况,至少知道许家的人没有死…… 我已经放心不少。 杀老道士?我没想过。 还有,那具充满尸毒的尸体呢? 思绪在脑海中快速掠过。 魇鬼看我的眸子,变得更深邃几分。 恍惚间,我眼前似是闪过一个画面,是某个房间里,放置着一具腐烂的尸身! “妾身并非愚笨。”??魇鬼轻声回答。 “放了他们。”我脑海中,再浮出一个念头! ”妾身……试试……”魇鬼再道。 偏偏就在这时,堂屋中的老道士,口齿不清的呢喃着:“小娘子一直和道爷玩儿捉迷藏,道爷耐心就是多,也多不到这种地步啊……” 晃晃悠悠,老道士似乎要醒来了! 魇鬼身上陡然飘出一缕青丝,落在了老道士的身上。 老道士再度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他不死,夫君就得将他请走,否则,妾身危矣。”??魇鬼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哀怨,几分凄凄。 忽然她的手,朝着我胸口一推! 我只觉得身体猛然往后,就像是坠入深渊一般,不停的打破身后云层! 轰然间,是无声的闷响。 我陡然睁开双眼,手重重垂落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眼前的一切恢复了正常,我已经在房间里了! “千叩,你怎么了?”屋外响起张一平的话音。 “没……没事!”我立即出声。 耳边忽然听到鸡鸣破晓的声音…… 是天亮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挑明 可我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说来可笑,老道士居然用这种方式,讨一只鬼的欢心…… 实则去想,又十分恐怖。 整个许家都成了吕家人亡魂的载体,若非魇鬼有本事让老道士入梦,天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 魇鬼能将许家人全都放出来吗? 老道士,还能被困住多久? 至于魇鬼让我杀死老道士…… 老道士于我有恩,我能痛下杀手么? 可如果不杀,这件事情,又该怎么解决? 等待张师道到来?将老道士镇压后,再想办法让他清醒? 呼吸逐渐平复,眼前就只能这样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 还得找出那个炼丹之人,他的危险系数更大。 魂魄离体,多少会影响身子骨,我有种说不出的疲累和困倦,不过我并没有直接睡下,而是起身过去推开门。 张子平依旧坐在门外,同我对视。 自他脸上,同样流露出一丝倦意。 “三长老你放心,千叩不会胡乱走动的,在师尊到来之前,我也不会独自离开澄丰观。这一夜了,你还是去休息吧。”我语态十分诚恳。 张子平稍稍一怔,脸上才露出宽慰。 “甚好。” 起身后,张子平走向另一个房间。 我这才回到床榻上躺下,一两分钟就进入了熟睡。 这一觉睡到临近正午才醒来,出房间后,余文正在院中站着,院内一张石桌上放着饭屉子。 “陈道长。”余文抱了抱拳。 “余道长客气。”我过去后,余文就打开饭屉子,给我取了两盘菜,一份饭。 “里边儿还有给张长老留的饭菜,我料到你们可能不会一同睡,一同起,果然。”余文解释。 我的确饿了,坐下来后,风卷残云的吃完东西。 “已经来了一些道士,都知道是老君观的命令,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毕竟他们都是各道观地位极高的道长,一直在前殿等待,想要见张长老……” 余文慎重的说。 我才反应过来这个细节。 老君观通知一部分道观,以及通过澄丰观,再去通知大部分道观,他们都没有说缘由。 说有一个炼丹之人混入了寿喜宫,并且用人生魂来炼丹! 大家迷惑不解,这就正常了。 当然,那个始作俑者是知道,这一番事件,都是冲着他去的! “其他人不好说,会引起骚乱。”我先开了口,稍稍一顿才道:“不过告诉余道长无碍。” 余文眼中迷惑,才说:“老君观……并非是想找人炼丹,是因为其他事情?” “炼丹?”我蹙眉。 旋即才明白缘由,老君观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让会炼丹的道士来一个地方。 大家自然会联想。 往往有需求,才会有事件,他们觉得老君观需要人炼丹,就不奇怪了。 “我和三长老,将寿喜宫的总部掀翻了。”我开口说。 这显然接不上余文的问题。 余文更迷惘,同时脸上还有惊色。 “余箐的魂魄,被炼制成了丹药,不光是余箐,还有许多丹,都是用生魂炼制出来的,寿喜宫的门人,但凡是带着面具的,都是各大道观里的人。” “你的意思是……之前你想找的那个凶手,用生魂炼丹,如此歹毒狠辣?!”余文额间都泌出豆大的汗珠。 他知道不少事情,我只要稍微提点,他就明白了原委。 “不光如此,那人和薛烬的关系十分好。”我再补充了一句。 余文眼皮狂跳,喃喃道:“也就是说……更有可能是天医道观的人?有可能他们是通过那人发展的薛烬,也有可能,是通过薛烬,发展的那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余文一语道出关键。 “不过……他会来吗?” “其他人不知道,他肯定十分清楚……”??余文的脸上浮现着一层阴云。 “来,他走不掉,我虽然没见过他的脸,但我一定能认得出来他是谁。” “不来的话,就明确的告诉我们他是谁,施压他所属道观,必定将人捉拿,否则,就用其家人亲眷了。”我再说道。 余文沉默不言。 片刻后,他点点头说:“天衣无缝,而且这件事情闹得足够大,各大道观,或许也能肃清一下门内。” 这时,张子平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休息的不错,精神头十分饱满。 “张长老。”余文恭敬行礼后,快速拿出来了饭菜。 张子平点点头,在我身旁坐下用饭。 我本来要行礼,张子平微微摇头,神态缓和。 我便没有拘礼。 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忽然传来,有个道士火急火燎的跑到小院前头。 “余师兄!天医道观的人来了!” “听咱们弟子说了陈道长在这里,非要见他。”那年轻道士匆匆忙忙的说。 “天医道观……”余文的眼皮微跳。 我微眯着眼,心头微凝。 同天医道观之间的纠葛,一直就没有中断过。 不过明面上,自从义镇那件事情后,我就没有和天医道观的人有什么纠葛了。 他们找麻烦到苗三阳,多是因为怀疑薛烬的失踪和他有关。 至于我,多少也和这件事情有些关系。 还有,我当时从张炯手中夺走了地印,应该会让其记恨。 最关键的是,天医道观来了人,就代表那炼丹之人并非出自他们门下。 是其余道观的人,和薛烬相交莫逆? “陈道长,要见么?”余文扭头问我。 我默了片刻,还没回答。 张子平突然放下筷子,说:“我老君观的候选,他想见就见?” 这话说的很淡漠,更带着一种隐隐的居高临下! 余文微嘘一口气,和那年轻道士说:“回去告诉天医道观的弟子,让他们等,老君观三长老张子平道长在这里坐镇,等所有人都到齐后,他和陈道长自然会现身。” “这……我……”??那年轻道士一脸的为难。 显然,他既不敢得罪我们,也不敢得罪天医道观。 余文一甩手袖,站起身来,道:“我去说。” “好……谢师兄,谢过师兄。”那年轻道士总算如获大赦。 余文同张子平抱拳后,和我微微点头,便匆匆朝着澄丰观大殿的方向走去。 “虽说在地位上,天医道人要比我高,但是老君观的地位,是高过天医道观的。” “莫说天医道人不在这里,即便是在,他也得和我抱拳,道一声道友,这天医道观的弟子,太过浮躁,你和他们应该也有过节吧?” 我默了片刻,才说:“天医道观候选,血缘上来说,是弟子表弟,弟子命数曾被他夺去,这命,是我抢回来的。” “且薛烬,是寿喜宫候选。” 话,被我直接挑明了。 张子平的脸色幡然大变,眸子里竟是惊骇。 “你说……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来吧,给你交代 这件事情,其实隐瞒不了太久,寿喜宫的掌刑道士知道了。 寿喜宫主也知道了。 他才会那时喊出,我杀寿喜宫候选宫主,颠覆寿喜宫的话来! 一旦天医道观来一个长老,或者真的是天医道人出现在我面前,就能看出我身上的上清命! 那他们自然晓得,薛烬死了,死于我手。 与其被动的被他们点出,倒不如大大方方告诉张子平。 思绪在顷刻之间,我简明扼要,说了自己被夺命,薛家和六鬼肆勾连,杀人害命,以及薛烬和寿喜宫的关系。 这期间,相关余箐的事情,再被我提了一遍。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连上了一个圈儿。 张子平手中的筷子断掉了。 他的呼吸略显得粗重,脸色十分紧绷。 “天医道人,简直是老眼昏花!” 语气极重,张子平更为怒气冲天! “此事,我必然是要告诉真人,让他来定夺,再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薛烬即便是死了,也不够赎罪弥补!这天医道观,更难辞其咎!”??我其实是想减少后续会出现的麻烦,没想到张子平如此性情流露。 心,再度多了几分感动。 “走吧,我现在想去看看天医道观的人了。” 忽然间,张子平说道。 他眼睛微眯着,这样看,神态是平静的。 不过往往情绪波动的时候平静下来,代表着情绪有着更大的波澜,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没等我回答,他便迈步,朝着院外走去。 我立即跟上了张子平。 几分钟后,我们出了后殿,朝着前殿方向走去。 本身后殿和前殿,就是一条走廊的距离,当我和张子平走至前殿门外时,前殿内有着三十余名道士,并没有什么香客。 一大半道士,都是澄丰观本来的门人,只有十余人,是其余道观来人。 这时候,他们都注意着殿内的情况,并没有瞧见我和张子平。 而殿内的一幕,却让我脸色惊变。 我瞧见了一个熟人,张炯。 张炯身旁,站着三人,一个年纪苍老,和张子平差不多的道士,腰间像是老道士一样,悬着两个葫芦,不过是镀了紫金色的。 那葫芦道士身旁,还站着两个道士,一个中年,一个年轻。 余文正在他们面前,被一个中年道士压住肩头,要朝着地上压下! 这架势,居然是让余文下跪! 张炯冷漠的喝道:“余文,你不用拿老君观来压我,天医道观,一样是大门大派,听老君观的话来此地,不过是响应其号召力。” “我只是让你将陈千叩叫出来,你就说那么大一番话,还什么三长老?” “就像是我天医道观,没有长老前来?” “今天我们不但要见陈千叩,老君观,还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你若再不跪下,就视作你和陈千叩狼狈为奸,我先断你双腿,再废你道行!”??场间那部分外来道士,眼神是迷惑的,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澄丰观本身的道士们,脸色无一例外,都带着惊疑和惶然。 有人要转身往殿外跑。 正是先前报信那个年轻道士。 他瞧见我和张子平后,立即哆嗦的一抱拳,正要喊我们。 张子平的声音却如雷贯耳:“天医道观,好大的脾气,只是将陈千叩叫出来?陈千叩,乃是我老君观候选!” “让我老君观,给你们什么交代?” “你还要在澄丰观,废掉澄丰观青袍道士的道行?” “知道的,你是天医道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寿喜宫在此地作威作福!” “交代,应该是你们天医道观来给吧!?” 张子平的话音中,更夹带着一丝气劲,让大殿内许多挂饰,都哗哗作响! 澄丰观大殿内,顿时戛然无声。 澄丰观的道士全都扭头过来,看着张子平,眼中出现惊喜。 压着余文那个道士,并没有转身,反倒是更用力压住他肩膀。 张炯陡然抬头,他直直盯着张子平,额间泌出汗珠,似是因为实力的压迫。 只不过,他眼中没有露出任何畏惧,反倒是一丝愤恨! 他身旁的葫芦道士,目光忽然看向了我。 古井无波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的审视。 下一秒,他眼中淌出一股惊疑,随后便是震怒! 我同他对视,其实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压迫感,这葫芦道士的实力,应该一般? 只是他的惊疑和震怒,却让我一阵心惊肉跳。 “让我天医道观给交代吗?”葫芦道士往前走了一步,他嗬嗬的咳嗽一声,才说:“张子平,你确定?这交代,不应该是你老君观来给我们吗!?” 场间众人更哗然,尤其是那些外来道士,同样显得惊疑不定。 极为小声的议论,钻入我耳中。 “天医道观怎么了这是……拿余文撒气也差不多了……” “是啊,陈千叩是和他们有过节,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还是看情况吧……胡子衿也是天医道观的五长老,虽然实力并没有多强,但其炼丹之术了得,都称呼他丹道人……他既然要对老君观发难,或许……有原因?” “再有任何原因,也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两个道观这样针锋相对……这一次,还是老君观有事要我们诸多道观炼丹道士聚集,天医道观完全不给老君观面子,怕是要闹出乱子啊……” 议论声不绝于耳。 我心却沉了下来。 这丹道人,也就是胡子衿已经看出来我身上的命数了! 不过,他们早先就在发难,因此,看出我身上的命数,只是现在让他们确定薛烬死在了我手里! 所以,他们早就知道,我杀了薛烬! 不会是他们对苗三阳动手的时候,否则前段时间,荆州就该出现天医道观要追杀我的消息。 那,就是我和张子平对寿喜宫下手后! 寿喜宫必定不光一个薛烬叛变,还有其余人! 这消息,已经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了! 我思绪在电闪之间。 那胡子衿的声音,在大殿内都形成了回音。??张子平同样往前一步,他说道:“话,贫道说了一次,你乃至于其余天医道观张来,看来天生聋,天生瞎,看不清是非,辨不明善恶。” “我说过,天医道观要给交代,你却反问我要,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好,你想要交代,来吧,贫道给你交代!” 张子平一言不合,直接拔出一柄剑来,剑尖直指着胡子衿! 第三百五十三章 道理! 气氛,顿变得剑拔弩张。 胡子衿身旁的两名弟子,以及另一侧的张炯,同时戒备森严,压着余文那道士,猛地一把用力推搡余文。 余文顿时踉跄往前倒下,有两个澄丰观道士快速上前,这才将余文搀扶住。 那道士陡然转过身来,他生的一副国字脸,浓眉,眼睛奇大无比,怒气汹涌澎湃。 同时他也拔出一柄剑,毫不示弱的对着张子平。 单从气势上来看,张子平一个人,就碾压了天医道观五人! 其实不光是气势,看实力,都知道张子平一个人就能将他们全部打穿! “你!”??胡子衿大怒,脸色青红交加,很快就成了一副猪肝色。 “张子平,仗着你的实力,要欺压我天医道观吗?!” “陈千叩明明是天枢阁的弟子,名不见经传的小观传人,怎么就能入你老君观门下!?” “你不能否认,是因为他现今一身资质,一身命数吧?!上清命!”??胡子衿没有示弱,语气更重。 “可他,哪儿有上清命!?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和我观候选薛烬,纠葛不清,前段时间,薛烬失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踪迹,天医道观费尽心思,总算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这陈千叩,杀害了我观候选薛烬,抢夺其命数!” “你老君观若是不知情,就该将陈千叩现在就交给我们,若你老君观知情,这等事情,你们纵容去做,还有什么资格当老君山之首?” 这一番话出口,全场更为哗然! 我面色冷冽,果然不出我所料,天医道观敢这么翻脸,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 胡子衿更是抬起手来,直接指着张子平的脸! 场间人的脸色再度大变,一下子,没有人敢站队,甚至戛然无声,都没有人敢议论说话。 “薛烬……”??张子平忽然说:“薛烬死于千叩之手,你们是何时知道的,就是这两日,在前夜之后吧?” 胡子衿眉心拧起,冷哼一声:“做贼心虚么?还要试探来问,还是你们自己知道,自己走漏了风声?是这两日知道的又如何?” “承认了便好。”张子平忽然扫过场间众人,才说:“你们可知,为何我老君观,要通知各大道观所有炼丹之人来此?” “张子平,你不要故意扯开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陈千叩杀我天医道观候选,抢我候选命数的事情!”胡子衿再度踏前一步,语气十分严厉。 “聒噪,贫道所说的,也是同一件事情!” 话语间,张子平手一抖,嗡的一声,他手中那柄剑直挺挺的扎在了胡子衿腰间悬挂的一个葫芦上。 哗啦一声,里边儿的液体淌了一地。 “你!” 胡子衿震怒。 其余人却敢怒不敢言。 包括张炯,都戛然无声。 那个国字脸的道士,以及另外两个道士,立即挡在了胡子衿的面前,生怕张子平暴起杀人一般。 众人的眼中,既是惊怕,又有些惘然。 “不是因为,老君观需要人炼丹吗?”有人壮着胆子,提了一句。 “我老君观,自有炼丹道士,若真需要外界帮助,自然会邀请到老君山上,何必来澄丰观?”??张子平摇摇头,继续道:“前夜,我同千叩进入了一个地方,叫做寿喜宫。” “荆州这个地方,这寿喜宫应该是不少道观的眼中钉,肉中刺吧?亦然有不少道观,深受其害,甚至门人叛变,窃取道观的资源信息。” 众人戛然无声,因为张子平说的是对的。 “寿喜宫有一人,杀害了同千叩息息相关的一个女子,那女子是你们荆州地界,精睛神算余归海的女儿,而荆州中,千叩几乎得罪了所有地下的组织,他打算杀鸡儆猴,惩戒寿喜宫,震慑其余宵小。” “动手之时,阴差阳错,寿喜宫的人却叫嚷了一声,你,杀了薛烬!?” “再之后,寿喜宫主震怒,说千叩杀他寿喜宫候选宫主,非要斩杀千叩。” “也好在贫道要跟着千叩前往,他才幸免于难,薛烬,既是你天医道观的候选,又是寿喜宫的候选宫主,你天医道观,真的很有本事!” “到底是你们识人不明,还是寿喜宫,就是你天医道观的势力?” “此外,寿喜宫中,有人用生魂炼丹,此人和薛烬相交莫逆,更是因为薛烬,才杀死了余归海的女儿余箐,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寿喜宫的秘密才败露出去!” “你们和寿喜宫,究竟什么关系!?” “还有那薛烬上过我老君观,同我老君观上一任首选白廊,关系也非同小可,如今白廊被削去候选身份,你们可知道什么原因!?” “再就不提,薛烬为什么会有一身上清命了,他那身体,展露出来了上清命应该有的资质了吗?早先千叩就挡着诸多澄丰观道士的面说过,薛烬夺命!” “薛家勾结六鬼肆,杀人如麻,练鬼不知道多少,你天医道观视而不见。” “陈千叩生于夏至,本身就是一条上清命,你们却非要黑白不分。” “今日,你们若解释不清楚,我便当你天医道观和寿喜宫是一伙儿的,你们几人,都准备束手就擒!”??张子平这一番话,太长,太多。 可字字句句,都在严苛的理字上。 几乎每一件事情都能够串联起来。 场间众多道士的脸色,无一例外,骇然,更骇然! 张炯大汗淋漓,怒目圆睁,说:“荒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烬师弟已经被杀,你们……” 可除了张炯之外,另外三个道士,却戛然无声。 胡子衿的脸色,由黑红色,又转变成了苍白无血。 “你血口喷人……”??他这一句话,却没了多大的底气,眼皮不停的痉挛着。 “是血口喷人,还是欲加之罪,这件事情本身不会现在提,你们既然提了,那老君观便要解决!” “我不会动手对你们怎么样,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准离开澄丰观,待我弄清楚那个用人魂炼丹的人,究竟出自什么道观,将其解决后,自然会和你再理论!”张子平一句话说完,他手袖一甩。 便有一排材质不同的药瓶,甩向了大殿神像下的桌案,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这些,就是从寿喜宫中拿出来的东西。” “千叩认得出来,究竟谁是那个炼丹之人,他来,就逃不掉,他不来,知道了他的确切身份,他一样逃不掉!” 张子平这句话刚落下。 忽然间,嗡的一声轻响。 随后,一大股血飙了出来! 竟然是张子平的一条手臂,猛然抛飞而起! 他的胳膊,被削断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断你一臂如何? 一柄薄如蝉翼的剑,叮的一声刺在了神像下的桌案上。 剑尾不停的嗡动! 场间其余道士,脸色瞬间失色,十分惊恐! 我脸色同样大变,毛骨悚然! 张子平反应速度飞快,手指飞似的点在肩头数个穴位上! 他身体颤栗摇晃,额头青筋鼓起,颤巍巍的回过头去。 我快速搀扶住他另一条胳膊,同时回过头。 殿外,赫然站着一人。 淡紫色的道袍,绣满了云朵纹路,银色的线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瘦长的脸颊,双颧高耸,肉则往里凹陷,鼻梁高挺,眉毛两侧有漩,眉头则粗大,眼眸更有神。 面净无须,头发没有一丝银白,完全漆黑。 天医道人绝非中年,可单从外貌上看,更不是老人。 他就和……师姐一样,看不出来年纪。 张子平的呼吸十分粗重,即便是点穴了,血依旧不停的往下淌。 “很会说话,这一把年纪,用伶牙俐齿来形容你,或许有些不贴切,但如此污蔑薛烬,污蔑我天医道观,你煞费苦心了。” “你喜欢拔剑,说给我天医道观五长老交代,他只是丹道人,常年在丹炉药房而已。” “何必为难他?本真人来给你交代。” “断你一臂,如何?” 张子平额头上的汗珠,豆大豆大,一颗颗往下跌落。 我更觉得恶寒无比,心头恨,惊,怒! 这些情绪不停的往上爬,可我一时间,却束手无策! 我和张子平没有料到过,天医道人会来。 张炯这几人根本没有表现过,天医道人就在外边! 其实面对面,张子平都不会是天医道人对手,更遑论,他被偷袭断了一臂?! “好!” “这就是天医道观的交代,贫道受教了。” “来日,我老君观真人,必然也会登门,再请赐教!”??张子平话音颤巍巍的,他腿朝着地上一勾,那断臂骤然飞起,挣脱开我搀扶的手,抓住断臂后,别在腰间。 随后,他一把抓住我手腕,拉着我就要朝着澄丰观外走去! 身体颤抖,脚步摇晃,可他的身形却没有丝毫便宜! “我让你走了吗?”??天医道人忽然说道。 他的手抬了起来,袖口中,居然又滑出一把剑。 “再往前踏一步,再断你一腿。”??这话语,天医道人说的轻描淡写。 张子平停下脚步,他脸色十分苍白,盯着天医道人。 “我先前所言,你们观内弟子都知道,有理有据,场间所有人都知道,薛烬就是有问题。” “你,非要装作看不见,听不到,你何不说杀了我灭口,杀了所有人灭口呢!?” “天医道人,你究竟意欲何为!”??张子平是真的硬,真的敢说。 眼前这局面,我们完全落在被动了! “欲加之罪而已,什么叫灭口?断你一臂,只是回应,陈千叩同样不能走,你要查人,那人问题的确不小,我会主持来查,陈千叩来辨认,查出来之后,我带走陈千叩,你届时要走,要留,随你意。”??“只是,你现在不能离开。” 天医道人这一番话,算是将意图说明白了。 “张长老现在下山,还能续上断臂,天医道人,还请顾全大局,不要一时气恼,使得天医道观和老君观两相对立啊!”??这时,余文站了出来,他双手抱拳,声音发颤。 也只有他敢出来,外边儿的道观弟子,无人敢说话,包括澄丰观的人,一样不敢多言。 饶是老君观地位高,如今一个道人在面前,张子平只能势弱…… “断臂若是续上了,那还叫惩戒?”??“我记得你,当日,你便喜欢多说多话。”??天医道人忽然动了。 他的速度,宛若残影一般,看似慢,下一瞬就出现在了余文身前。 随手往外一拨余文肩头。 轰然闷响,余文重重砸倒在地。 腿随意一勾,余文整个人抛飞而起,甩出大殿之外! 落地之后,余文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张炯立即挪来了一张椅子,让天医道人坐下。 胡子衿走到一旁,稍稍抱拳行礼。 天医道人颔首点头,一副示意他无碍的表情。 再接着,又有一弟子取来一个瓶子,送到天医道人手边。 天医道人打开瓶子后,嗅了嗅里边儿的丹药,眉头一阵紧皱。 场间变得十分安静。 张子平没有吭声了,只是不停的发抖,亦不知道他是愤怒气恼,还是因为疼痛。 我没有吭声,死死的盯着天医道人。 胸腔中的怒意滔天,恨意滔天,杀人的心,在此刻强烈到了一万倍。 “你,跪下。” 忽然,天医道人说。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语气平静:“杀我亲传弟子,你是要伏诛的,眼前事情解决后,你要死在我天医道观山门。”??“你敢!”??张子平厉声呵斥。 “嗯?”天医道人眉头一皱,脸色便沉了下来! 张子平,忽然动了! 他的速度同样快到了极点,血便因为他的快速挪动身体,而在大殿中四溅飚射。 剑影,在张子平身上闪烁而过! 他在接近天医道人! “三长老!回来!”我骇然失色,立即踏前,要抓住张子平。 可我哪儿抓得住他! 反倒是一股大力席卷在我身上,重重将我击飞! 我朝着澄丰观大殿门口甩去! 张子平的咒法声如雷贯耳:“火晶飞乌,凤觜龙鳞。飞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断踪灭形。神威到处,食鬼吞精。急急如律令!”??符纸从他的身上疯狂射出,在大殿内飞舞不断! 他的残影归为一处,一剑直刺天医道人咽喉!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天医道人陡然站起身来。 他手袖猛地一甩。 这一次,他并没有用咒法,更没有用剑。 袖口中,反倒是射出数十枚药丸,噼噼啪啪,打在了张子平身上! 一股浓郁无比的灰烟随即升腾而起,将张子平笼罩其中! 就这么顷刻间,张子平…… 居然七窍流血,他本来气势汹汹的刺出一剑,这一剑却没有刺完,砰的一声,便跪倒在地! 砰! 我砸在澄丰观的门上,然后坠地。 这一幕,和上一次何其相似? 不过,上一次是天医道人下手,毫不留情。 这一次,是张子平给的推力! 他是想要我逃! 我并没有觉得气血翻涌,更没有受伤,颤巍巍的站在门前,目眦欲裂! “你,逃不掉。”大殿内,天医道人更为轻描淡写,眼中全然是蔑视。 第三百五十五章 何方来人,胆敢偷袭本真人!? 他并没有直接来追我,甚至双手都背负在身后。 可我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只要我往外迈出一步,天医道人必然挥袖,或是毒伤张子平的药丸,或者是剑,必然会射出! 我没有张子平的实力,结果绝对不只是断臂。 血,不停的往头顶上蹿。 怒和恨,不停的在心中翻滚,滋生。 无力感再度涌了上来。 时至今日,我依旧要被天医道观压迫? 天医道人太强了,也太不讲道理。 明明薛家那么多问题,明明薛烬那么多问题,他偏偏视而不见,就咬死了我杀薛烬夺命,非要对我下手! 薛烬,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到这里的瞬间,冷意蹭噌的从四肢百骸往上窜。 我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真的是薛烬给天医道人灌的迷魂汤吗? 我其实之前想过一些细节,譬如薛烬是天医道人小时候就直接发现的。 难道这些年,他不会发现,薛烬的上清命有问题,他的身体不能够完全将命数发挥出来? 还是说,天医道人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默许? 对比老君观,张师道晓得白廊不对劲之后,便立即快刀斩乱麻,利用我除掉白廊,重新竖立一个候选传人。 天医道观会没有这样的魄力? 一个大观,这怎么可能? 唯有一个原因,就是天医道人有难言之隐,他需要薛烬有上清命! 这可以使得他忽略掉这命数来历不明,忽略掉薛烬的一些问题! 那有没有可能,寿喜宫和天医道观有关? 冒出这第二个想法的时候,我很快就将其否定了,这应该无关,否则寿喜宫不会从中摇摆,想要在我和薛烬之间做选择。 甚至,薛烬从最开始倒向寿喜宫,到之后,寿喜宫觉得他不稳定,不靠谱,这里边儿必然也发生了其他事情。 是因为天医道人又做了什么? 是因为……薛烬认为,他暴露到那种地步,天医道人都对他很好,他打算彻底割裂寿喜宫? 思绪发散的格外凌乱,我想不通,没有什么证据,更没有什么关键节点。 …… “滚过来!跪下!” 天医道人冷漠的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我还是死死盯着他,可眼下,却好像别无选择。 “走……” 张子平颤巍巍的发出喊声,他似要艰难的转过身。 地上已经有一滩浓稠的血迹,他太过虚弱,甚至从头脸上滴下来的血,都已经开始发黑! “轰!”天医道人一甩手袖,张子平猛然往后仰倒,头重重撞击在地面,声响巨大。 “道人!还请手下留情!”??人群中,一个外观道士声音厚重,他年纪不小了,同样是受邀而来的炼丹道士。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沉声到:“贫道光雾道观,尺笃,或许这陈千叩的确做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真的让天医道观难堪,但陈千叩毕竟是老君观候选,张长老,毕竟是老君观三长老,道人,您已经过分了……不能闹出人命,否则乱的是我道教啊!” “或许?真的?你这话,便是相信陈千叩的胡言乱语,相信张子平的污蔑栽赃?光雾道观是我天医道观下辖所属,你们想搬去老君观?”天医道人语态冰冷,字句凿凿。 那叫做尺笃的道士,脸色一阵青红交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的那些道观道士,压根不敢上前来求情了,生怕惹怒天医道人。 “张子平,死不了。” 天医道人语气变得十分冷淡:“至多断一条胳膊,损伤一些道行而已。我天医道观,不怕老君观,一切都要据理力争,我观候选,是实打实的被杀死了。” “这张子平,是实打实的威胁我观丹道人,这件事情有目共睹,无须异议。” “陈千叩,你若再不来跪下,我便亲自动手。” 天医道人的话,听起来道理十足,实际上,全是冠冕堂皇,强词夺理。 嘴角有些咸腥味,不知道是牙关紧咬,破了牙床淌血,还是嘴皮破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头颤巍巍的垂下去,要往前走。 同时,我从怀中掏出来一件物品,是我用剩下来的萤火枝。 数量其实还很多,超过一大半。 场间不少人,脸色同时变化,就连丹道人都变得目光炯炯,眼中浮现了渴望。 “陈千叩,可以跪,不过,请天医道人网开一面,让人送三长老下山。他年纪不小,断臂就算续上,也会影响实力恢复,天医道观想要惩戒,这惩戒,够了。”我颤声开口,抬起手来,举起萤火枝。 我意思很明确直白了,我用这件物品,加上我的服软,让他们放张子平一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强硬无用,总不能让张子平真的毁掉一条手臂? 眼前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只要张子平能下山,只要等到天黑,或者是一个阴暗无光的环境,我或许就能利用魇鬼,利用鬼蜮逃掉。 他走不掉,我便走不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师道是个极为要颜面的人,从当时张子平对他不够恭敬,提出异议就能看出来了。 天医道人今天做的事情,张师道必然会十倍讨回! “张炯,将萤火枝拿回来。”天医道人沉声开口。 张炯立即迈步往前,我刚好走到大殿外演武场余文倒下的地方,他到我身前后,一把夺过萤火枝,冷哼一声,回到殿内。 天医道人轻描淡写的说:“萤火枝,本就是我天医道观之物,被当年一个叛徒带出道观,前段时间,我天医道观在义镇中回收了叛徒尸身,张炯便说了,你抢走萤火枝,夺走地印,念在你将地印用在旱魃身上,我便不索要了,不过,你拿我天医道观的药材,让我天医道观网开一面,岂有此理?” “你!”我胸腔一阵闷堵,逆血在不停的翻涌。 “你们两个,将张子平拖到本真人身前来,这便是一个警示,先静等那些道观的人前来,我们自然也要捉住那炼丹之人,同样让其余人晓得,天医道观并非外观能辱,饶是老君观,也得掂量掂量。”天医道人对身旁另外两个道士下令。 我双手猛地在腰间抚过,一把铜针入手! 天医道人不给人活路,不给人机会,要用实力彻底将人碾压在脚底,我一退再退,只会被越踩越低,那就只能拼了! 结果不会更坏! 我若死,自有人报仇! 人不能丢了那一口气性! 天医道人发现了我的动作,他手袖陡然一甩! 一柄桃木剑陡然射出,直刺我肩头! 我双目圆睁,正要甩袖,挥出藏在袖口中的金锄!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这关键时刻,嗡的一声颤音,自我耳边闪过! 刺啦一声碎响,竟是那桃木剑被从中贯穿,劈成了数道残木,在半空中炸开! 一根弩箭,威势不减,直射天医道人印堂! “哼!” 天医道人双手往中间一合! 啪的一声脆响,弩箭被他接住! “何方来人,胆敢偷袭本真人!”天医道人沉声喝道。 “偷袭?” 年轻女声,十分悦耳,若是初听,必定会觉得,如若天籁。 第三百五十六章 我乃天枢阁主,沈仙清 可这声音入了我的耳,却让我瞪大双眼,无比的茫然,惊愕。 对待天医道人,天医道观,我是怒,愤,恨。 可听到师姐的声音,这种关键的时刻,她出现。 我是惊,慌,乱! 她做的事情不简单,她的谋划,害了赵志林,谢俞钢,齐吏,王金蟾,余归海几十年,更要了谢俞钢和王金蟾的命,阴差阳错,我才跑出她的算计外…… 她一直都跟着我么!? 我思绪飞快,师姐的话音,更为轻描淡写,说道:“我只是挡住你伤我师弟的剑,而并非偷袭你。” “而你,堂堂一名真人,偷袭一位红袍长老,一张老脸丢尽,这阴阳界中,名声,已经宛若茅坑里的顽石了。” 话音间,澄丰观的山门处,一道飘逸的身影,轻盈掠入,落在我身旁时,更有种飘然若仙的脱俗感。 不施粉黛,却惊为天人! 大殿内的其余道士,外观的,澄丰观的,甚至于天医道观的张炯,以及那两个年轻一些的道士,全都目光呆滞。 正如我此前形容的一样,师姐的美,足以颠倒众生。 饶是天医道人和丹道人,两人年事已高,同样稍稍失神一瞬。 师姐黔首微侧,一双清澈的眸子,宛若最为干净的山泉,她眉心带着一丝丝郁结,似是动了怒。 极具古典味道的鹅蛋脸,恰到好处的柳眉,头发更浓密漆黑,皮肤没有丝毫瑕疵。 这一眼,让我心头却万分煎熬,呼吸都变得粗重…… 师姐没有彻底和我面对面的时候,我能喊她一声沈仙清。 而当她的脸和我对视时,我心里头的那股恨,却怎么都提不起来了…… 正是这股动摇,让我更惊慌不安。 下一秒,师姐再抬头看天医道人,她的眸子中,只剩下一股冰冷,就宛若万年不化的寒髓! “你这贼道人,不光偷袭,还以大欺小,当真丢尽了道教颜面!” “伤我师弟,我,也要为你讨一个交代!” “大胆!”低吼出声的,赫然是张炯,他盯着师姐的脸,显得十分威严:“你们老君观,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礼数?敢如此对真人说话?” 其实我有个直觉,就是张炯刻意想要和师姐说话,想要用这种方式,引起师姐的注意。 师姐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其实她并非是消失,而是踩踏在不同的卦位之上。 阴阳先生有这种手段的时候,就代表着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有了可怕的杀人本事,或者是逃生本领。 叠加在道士的身上,就强的可怕,这便是我屡次能够越级,屡次能够在危难之际逃脱生天的缘由。 下一秒,当师姐再度让众人瞧见身影时,她已经站在张炯身前。 两指朝着张炯眼睛一挖! 天医道人大怒,喝道:“尔敢!” 他手同样猛地挥出,威势十足,一掌击向师姐胸膛。 惨叫声炸响! 不过,只是顷刻间,就成了痛苦的呜呜声。 啪! 师姐同样抬手,和天医道人对掌。 她身体后仰,倒飞而出,不过落到我身旁的时候,已经稳稳当当站住了。 天医道人呼吸粗重到了极点! 并非是受伤,而是震怒,大惊失色! 张炯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捂住嘴巴! 他痛苦万分的呜呜哀嚎。 可他一双眼眶,变得空洞无比,只剩下不停蠕动的筋肉,嘴巴张大,却空空荡荡! 师姐纤纤玉指,持着三根针,其中两根,分别戳着一双眼珠,一根,则穿着一条还在微微蠕动,不停冒着热气的舌头! 血不停的外溢着。 “眼睛无礼,该挖,舌头胡言,该断。” “我为天枢阁,现任阁主沈仙清,而并非是老君观女弟子,你天医道观多大的胆量,敢胡乱给我安师门?” 除却天医道观的人惊悚万分,天医道人双目圆睁。 其余道观的人,全都满脸惘然,失神不已。 谁能料想到,这样一个外貌双十年华的女子,能够在天医道人面前,取走其门下弟子一双眼睛,一条舌头,中了真人一掌,依旧面不改色?! 她如若天籁的话音,却说着十分威严的话。 轻微的吧嗒声中,是师姐将张炯的眼镜舌头摔在地上。 下一秒,师姐的手在腰间轻拂而过,一条长鞭,豁然甩出! “咒曰,师人持牛尾,一鞭贪凶溃!” 那长鞭漆黑,威势惊人! 我脸色再变。 这鞭法,亦然是天枢阁的传承之一,只不过……这应该是唯一没有交给我的传承了。 “大胆!”丹道人一声怒斥。 天医道人猛然踏前两步,手臂一挥,一把铜剑露出袖口,直接卷向长鞭! “啪!”惊响声,让空气中都起了一阵阵爆鸣!??天医道人手中的铜剑,完全被长鞭缠住。 也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师姐另一手,再度甩出! 她居然再挥出一道长鞭,整个人的腰身在这时,都纤细到了一种惊人的弧度,腰臀之间勾起夸张的弧线。 “二鞭,惊妖邪!” 那长鞭,朝着天医道人的脸劈头落下! 眼见天医道人就要用脸接下来这一鞭子。 他左手猛然推出,数把铜剑从袖口攒射而出! 叮叮叮的声响中,第二鞭子被挡住。 师姐身体往后一旋,天医道人右手铜剑脱离而出。 唰唰声响中,一根长鞭缠绕回腰间,还缠着铜剑的长鞭,再度劈出! “三鞭,诛奸脏!” 挥鞭的同时,师姐也往前逼近许多,基本上在大殿门前了。 天医道人居然没有硬接这一鞭,纵身一跃躲过! 啪的一声,神像下的长案轰然炸开,四分五裂!殿内其余道士匆匆往外跑,免得被误伤! 大殿内浓烟弥漫。 天医道人单手抓在房梁上,他的脸色怒到了极点! 堂堂一真人,被逼到这个地步,他自然怒! 我同样心惊骇然到了极点。 师姐的实力…… 居然这么强!? 虽说不像是老道士那样,碾压天医道人,却也打的有来有回,天医道人也不敢直撄其锋! 说时迟,那时快,师姐陡然往后一退! “尔敢!”天医道人大怒,骤然落下! 师姐回退之时,她长鞭上,赫然卷着昏迷不醒的张子平! 顷刻间,师姐落在我身旁。 张子平朝着我身上砸来。 我双手立即推出,不过,我力道不敢太大,毕竟他现在伤势严重! 接住张子平的瞬间,我就感觉到他气息极度薄弱,虽说没有断,但也算是气若游丝! 我第一个反应,是要带着张子平下山! 师姐却轻声说:“千叩,看我替你报仇。” 第三百五十七章 真人再至 霎时间,天医道人狂怒无比,就要冲出大殿! 师姐空闲下来那只手,却在腰间再次一拔,入手的便是一柄缠绕着细细麻线的剑! “咒曰,天子斩竹,诸侯斩苇,庶人斩草,阳月斩节上,阴月斩节下,五色线请五帝临!血剑斩尸,血落破尸殃!吾奉天枢正道,急急如律令!” 檀口微张,一股鲜血喷出,浇灌在剑上! 我此前用过这咒法,不过用的只是苗三阳送给我的血锈铜剑。 其实那把剑也不弱,只是被白廊丢下了山崖。 并且,一般情况下,道法不能用来伤普通人,更不能用来打道士,缘由很简单! 这些招式,都是用来对付尸鬼的! 道士并非尸鬼。 不光是道法威力巨大,更是一种折辱! 嗖的一声,空气中都传来一阵阵爆鸣。 浸满鲜血的剑,迎面朝着天医道人脸上而去! 天医道人双手快速掐诀,他唇间微颤,同样念了咒法,只不过不如师姐这样,直接都让众人听见。 七把铜剑被他甩出,交错之间射向师姐的血剑! 哐哐哐,金石碰撞声,以及火花爆闪。 血剑攻势只是稍稍被减弱,并没有歪扭。 那七把铜剑却无一例外,全部坠落。 “哼!”??天医道人一声怒斥,再度挥出一剑,将血剑打飞! 我脸色再变。 这样就能看出来了。 天医道人的实力……微微逊色于师姐? “金锄。”??师姐话音入耳,再度喊道。 她嘴角带着淡淡的一丝血迹,偏偏有种异样风情。 天枢阁的相应传承之物,大部分都被老君观收拢,我都拿在了手里,以至于眼下,师姐手中的东西却不够了。 我没有犹豫,快速取出金锄。 师姐接过后,手陡然朝着天医道人一甩!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今辰破土,万事吉昌,金锄一举,瑞满山岗,鬼魅凶恶,远去他方!” 呼啸的锄头不停的旋转着,直劈天医道人而去。 天医道人刚出大殿门,他再度扬手挥剑。 火花迸射中,金锄被打了回来! “金锄再举,起圹安详,千秋百岁,富贵荣昌!” “一划天门开阔!”??师姐凌空一个前空翻,一脚踹在金锄上。 呼啸更快,金锄几乎形成残影,都看不见旋转迹象。 “聒噪!” 天医道人更怒,他咆哮声中,陡然跃起,不过,他并没有用腿来踢金锄。 若是那样,他就和苗晋相仿,自寻死路了! 堂堂真人,还没有那么蠢笨。 双手交错,双剑飞射而出。 金锄再度被击飞! “二划地户紧闭!” 师姐旋身之下,金锄再攻! 这一来一回,威势仿佛几何倍数一般叠加! “三划鬼路严塞!” “四划人道通利!” 一共四招,硬是让天医道人没有往前一步。 师姐愈战愈勇,更让我心骇无比。 场间那些围观的道士,也全都茫然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多都是在说,这天枢阁,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这么年轻的阁主? 看模样,听声音,以及看这身份,这沈仙清和陈千叩都应该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实力,怎么能恐怖到这种程度? 总算还有人小声说了句:“或许……是天医道人没那么强呢?不然他为什么要偷袭张长老?” 丹道人,以及两名天医道观的弟子都在人群中,他们无比惊怒,此刻却不好多言,只是紧张的看着天医道人。 至于张炯,他还在大殿内哀嚎。 烟尘稍稍散去一些,他却打了不少滚,弄得地上全都是血迹。 呼啸声中,金锄落在了师姐面前的地上,深深嵌入砖缝中,她没有继续用这一招了。 咒法也差不多用尽。 天医道人总算踏出大殿,怒斥一声:“受死!” 他双臂猛地交错再划! 呼啸射出的,赫然是一枚枚灰色丹丸! 这就是先前让张子平失去反抗能力的毒药! “师姐,小心!” 我下意识的喊了一句。 那一瞬,师姐回头,嫣然一笑。 完完全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春风一笑百媚生! “喝!”??一声叱喝下,从师姐袖口中射出的,是大量针! “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 ……急急如律令!”??这针法算是我用的最多的道法了。 针刺之下,那些丹丸没有一个能射出来,全部被针击中,席卷回去! 天医道人怒斥一声:“是你自己找死!” 他双手忽然再掐出一道诀法,整张脸,忽然变得十分涨红,双目圆睁,启唇,似是要喷出什么东西! 他们的打斗中,我看出来了一些东西。 便是这天医道观的实力,以天医道人来看。 应该是医为先。 毒,亦然是医的一种。 所以他厉害的不是道法,是毒药! 口中喷出来的,必然也是某种毒! 说时迟,那时快,天医道人就要启唇! 师姐再度拔出一柄剑,咒法脱口而出。 可从天而降,却有足足几十道符纸,宛若连射不断的箭,全部攻向天医道人! 符纸的速度太快,出现的太关键。 天医道人的注意力完全都在师姐的身上,根本来不及去阻挡。 噼噼啪啪的声响中,符纸直接贴在了天医道人的嘴上。 一连几十张,直接让天医道人闷声不断,他蹬蹬蹬后退几步,双眼都瞬间被血红色充斥! 不光如此,他的脸从通红,变成了暗紫。 代表真人的衣服是紫色,可脸色呈现暗紫,却绝非那么简单,在面相上看,是剧毒入体! 天医道人毒藏在身上,却没有毒到自身,反倒是喷吐之时被拦住! 导致毒素反噬! 师姐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侧头,目光极为凝重的看着符纸来处,并非是澄丰观山门大门,而是上方,伫立着一人。 此人,身着紫色道袍,道袍上没有多余的颜色,只有素紫,却要比天医道人道袍的颜色更深! 我不认识他,他的年纪,看上去比张子平更为苍老,白色长发随风飘动,却面净无须,只是双眉极长,已经延展到脸颊两侧。 俨然是一副长寿相格! 他骤然再跃,落地之时,到了我另一侧。 单手从腰间掠过,一枚丹药便射入张子平口中! 直至此刻,张子平的气息才稍稍平复。 那人看过我一眼,神态缓和,扫过师姐一眼,眉头却紧皱。 随后,他目视着天医道人,神态十分冷漠:“华籍,为何用这等毒辣手段,要对我观内候选下毒手!?” “我观三长老断臂,中毒,可是你所为!?” 这老道的质问,让我内心一震! 他直接对天医道人直呼其名! 再加上他身上紫袍,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张师道没出关,老君观却依旧来了一位真人! 张子平说过,老君观有三个真人,二长老,以及大长老兼任观主的张师道。 至于第三个真人,他没说是谁。 眼前,必然就是其中一位了! 天医道人眼珠开始淌血,他手猛地一划,贴在嘴上的符,全部被扯开。 大股大股的黑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粗重的喘息从天医道人口中传出,他双指疯狂的在胸口点动,一根根银针落下,针尾微颤,明显是在止住毒气攻心。 这时,师姐再度踏前一步,她没有用道法,就要挥鞭! 端的是趁他病,要他命! 第三百五十八章 贼心不死 “沈仙清,住手。”那老道开口,是要喝止师姐的举动,他认得师姐! 可师姐,却明显不打算听他的话,长鞭陡然甩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丹道人猛然一下扑出! 挡在了天医道人面前! 啪! 长鞭击中丹道人的脸,鲜血炸开,显得十分凄惨。 他更是一声哀嚎惨叫,那两名天医道观弟子惊慌冲上前来! “快挡住这妖女!”丹道人哀嚎中,大声呵斥! 他命令的便是澄丰观,以及那些外来道观的道士了! 在丹道人的认知看来我,师姐如此年轻,有着如此实力,堪称妖异! 不过,没有人敢动…… 先前有个光雾道观的道士尺笃,想要阻拦天医道人过分举动,都被呵斥了回去。 此刻,师姐能够和天医道人打的有来有回,又有谁敢上前? 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无法和天医道观讲道理了…… 就算他们是天医道观下辖区域的道观,又有谁来卖命? 那两个道士搀扶住丹道人,他们显得十分惊悚,敢怒却不敢言。 师姐还要再出手。 那老道却闪身挡在她面前,沉声道:“沈仙清,你够了!他毕竟是天医道人,一观之主。” “够了?张赢元,久居深山,让你没有了气性么?你观三长老,被断臂,下毒,道行将要一落千丈。” “你这个二长老,不报仇!?” 师姐一番话,直接将事情挑明! 不光如此,还让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时间,老道张赢元默不作声,不过他并未让开。 师姐眸子逐渐发冷,她往另一侧踏步,似要避开张赢元。 “此事,是老君观和天医道观的事情,应当交给观主处理,便不劳你费心。” 张赢元还是右踏一步,挡住师姐。 “好,天医道观和老君观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那他对我师弟意图不轨,这便是我的事!” 师姐纵身要跃起,张赢元却抬手,直接要按住她肩头。 师姐的眼中,顿闪过一丝冷清和厌恶,似是不想被人碰到身体。 她脚步微踏,陡然往后退。 这同时,她手朝着我肩头抓来,是要将我一起往后拉! 我往旁侧一闪,便躲过了师姐的手。 她抓了一个空,依旧后退了六七米。 张赢元也抓了一个空,身体往前稍稍倾斜。 场间这一幕的气氛,就变得十分焦灼,且怪异。 “这也并非是你的事情,陈千叩为我老君观候选。”张赢元语气厚重:“你可问,他可愿意做你师弟!?” 骤然间,矛头就被抛到了我身上。 师姐美眸微颤,一时间却显得十分沉默。 我,没有作声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淡淡的苦臭味。 议论声更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寂静无声。 天医道人痛苦的盘膝坐在地上,即便没有让毒散的更多,他依旧吃了大苦头。 说实话,我想杀了他。 他对张子平造成的伤害,很难逆转,就算接上手臂,都一样会跌落道行。 可张赢元说的没有错。 毕竟他是真人,这件事情,应该交给张师道来解决…… “沈仙清,你做的事情,我不想提,你心知肚明。” “天枢老人是怎么一回事儿?”??“陈千叩是怎么一回事儿?”??“而如今,你又意欲何为?” 张赢元再度开口,他明明说着不想提,却还是说了几句。 这话在我耳中听来,却意味颇深! 天枢老人? 这名字,张子平提过,他还说我,有些天枢老人的影子了。 我自己也清楚,天枢老人才是我师尊,师姐都是他的弟子。 可为什么,张赢元会将天枢老人和我相提并论?! 师姐本来白皙的面颊,却变得一阵苍白无血,眸子闪过一丝痛楚,一丝煎熬。 “你,退下吧!” “我奉真人命令,带陈千叩回山门,他的事情,你不要管,来日,你天枢阁还是有一位真人。” “若你要强管,今日,你我便有一战!”??张赢元再度开口,丝毫没有给师姐什么颜面,直接就要让她离开。 我脸色同样微变。 带我回山门? 回老君观? 此前我要下山,张师道并没有说过,要中途回去…… 眼前这情况,我怎么可能走!? 我正要开口反驳。 张赢元却像是看出我的想法似的,说到:“观主此刻半出关,半闭关,他下令让你回去,并且,山下还有范零监院,以及一众弟子,这寿喜宫造成的事情,老君观会解决,再加上天医道观有人在此,不会出任何纰漏。” “来两人,立即送三长老去山下,和老君观上山弟子汇合。” 话语间张赢元看向一侧的澄丰观弟子。 立马有几人走出来,匆匆靠近我。 我再度沉默,却不能拉住张子平,只能让他们先送人下山去医院。 张子平被抬走后,场间的氛围,再度变得凝滞许多。 “千叩,你没有异议吧?” “观主找你,其实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嘱托。”张赢元再度沉声说道,他眼眸中,带着一丝复杂。 这眼神,却让我一怔。 我能看得出来,那复杂最多的,是一阵阵哀伤。 难道,张师道出了什么事儿? 正当此时,师姐忽然纵身一跃,她落至澄丰观山门瓦顶,就是张赢元先前踩得位置,随后深深看我一眼我,便落下山门,不知道去了何方。 张赢元稍稍松缓了一口气。 很显然,师姐不走,他是不会松懈下来的。 这期间,又有几个道士将余文搀扶起来。 余文倒还好,只是受了一些小伤,气血被堵住了而已,并没有大碍,休息就能清醒。 下一刻,张赢元转过头,看了一眼丹道人,沉声才道:“送华籍去一个房间休息,天医道观此番的行为,老君观也必然会追讨,不过,并非现在,待我老君观监院上山后,你们首要是找出那个用人炼丹的道士,此人必定要诛杀!” 这样一来,老君观的实力和气度,高下立见。 场间众多道士,对张赢元的神态,都显得很敬佩。 我沉默不语。 道理是这样的,可天医道人,的确该死,只是,他在大局上,又不能这么死。 “走吧千叩,你要随我回山。” 张赢元再度说道。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场间的人太多,不好说,也不能说…… 这场闹剧,以天医道观“重创”而终止,事情由老君观接手,我的确没有强行要留下的理由了…… 况且,张赢元这神态告诉我,张师道,可能是真的出什么事儿了。 我先走出澄丰观大门,随后张赢元才跟上我,两人朝着山下方向走去。 走了几分钟,张赢元还回头看了一眼。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是怕师姐折返回去。 我没有多言。 又走了一段路,直至澄丰观消失在视野中,我才问:“师尊……是出事了吗?” 张赢元没有回答。 再走了几分钟,他才说:“闭关出了一些问题,损伤到了经脉,这问题大,也不大,如果他没出纰漏,你的确可以在外游历多年,可现在出了变故,你就得回去,至少,他得教你一些东西,老君观候选真的应该学的道法,以免出现其他变故。” 我脸色微微一变。 张赢元这话,就差挑明了直说,怕张师道忽然暴毙,老君观候选断了关键传承! 本来,我还想着回一趟唐家,至少有些事情要交代,这样一来,我没时间回去了……??甚至相关于许家,我都没办法再去管。 “嗯……”张赢元忽然道:“你的身上,有一些不对劲的东西。” 他抬起手,手指掐出诀法,不停的在我身上绕动,随后再收手,手指竖在面前。 明明是白天,他的手指上,却缠着一层薄薄的青烟! 赫然是鬼气! 我脸色微变,一时间却想不到怎么解释。 张赢元的脸色却分外难看,神态更是严厉:“沈仙清,贼心不死!” 他的话,却让我一怔,满脸惘然。 第三百五十九章 沐浴更衣 很快我就明白,张赢元是误会了。 鬼气的存在,让他误解是师姐所为,依旧在算计我。 实际上这鬼气,是因为瞎子给我设下的阴亲。 只是退一万步来说,师姐救我,真的只是单纯救我? 天枢老人…… 我…… 师姐的目的…… 她找上我,到底为了什么? 我开始有一个揣测,就是师姐借用赵志林,谢俞钢,齐吏,瞎子,王金蟾五人豢养命数,再将命数嫁接我身,她将我们当成祭品炉鼎,送给那茧化的人吞噬,让他破茧重生。 那人……就是天枢老人吗? 徒弟去复生师父,合情合理。 只是,张师道已经毁掉了天枢老人的所有生机,毁掉了那个茧。 按道理来说,师姐几十年计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却依旧找我,又并非是报复,这个中缘由,便耐人寻味。 “要尽快回到老君观内了,这些鬼气我无法根除,不能让沈仙清伤到你。”张赢元沉声说道。 他继续带路往下走,我便跟上他,并没有解释他误会了这一切。 恰好,他的误会让我能搪塞过去很多东西。 不多久我们下了半山腰,刚好遇到上山的范零监院,以及一众弟子。 一眼,范零就看出来了我身上的问题,眉目紧锁。 张赢元走近后,将山上的事情阐述了一遍,又说了关于师姐的出现,以及她的算计。 我更不可能在这时候解释了。 “原来如此。”范零点点头,才说:“我便一直认为,真人除掉天枢阁的鬼物后,沈仙清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原来她的目的还是陈千叩。” “还有一名弟子守在车旁,二长老你们下去后,立即启程,尽快赶回观内,让真人处理隐患。” 这时范零看向我,微微点头,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眼神。 我微嘘一口气,才说:“监院,三长老不会有事儿吧?” 范零稍稍沉默,神态复杂许多:“三长老断臂,中毒,二长老给他吃了续命的药,我先前又喂了一些解毒药,先送去医院了,手臂接上应该没问题,不过就算恢复的再好,道行跌落是一定的。” 我胸腔再次涌上来一股闷堵,以及说不出的难受。 “千叩,他日真人必然会去一趟天医道观,你此刻不用太过介怀。”张赢元再度劝我。 其余弟子的脸色,无一例外都十分压抑,他们一样不舒服。 眼前没有别的选择,我和范零一行礼,低声说:“监院,告辞。” 再和其他弟子稍稍躬身,道:“诸位师兄,告辞。” 随后的下山过程,便没有什么阻碍和异样发生了。 抵达山脚的时候,路边停了一辆车,还有一个道士候着。 我们过去后,那道士立即拉开车门,他像是早就清楚张赢元是来带我走的,我们上了车,他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了驾驶室,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我更清楚,张师道的情况,一定很差很差,否则老君观没必要这样焦急。 张赢元闭目养神,我则拿出来手机,给苗妤妤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暂且会回老君山,等出山的时候会去见她。 苗妤妤几乎是秒回,她问我怎么那么着急,已经走了吗? 我沉默,才回复:“无碍,勿担忧。” 良久,苗妤妤才回了句:“那我会照顾好薛姨和翠姨的。” 稍稍松了口气。 至于唐家,赵志林他们,我便没有那么担忧了。 苗妤妤会将我离开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定然能做好其他准备。 师姐来了荆州的时间不短,她没有找过赵志林等人,应该是不会接近他们,目的只是在我身上。 赶路的过程很急促,甚至有些紧张。 高铁几小时后,出站,又有道士在外等待,再度上车,便径直前往老君山。 上山坐了一大截索道,再从游客的路,绕行到老君观的山门大殿。 夜,早已经深了…… 叽咕叽咕的鸟叫声,夹杂着簌簌虫鸣,初听悦耳,细听又觉得十分嘈杂,让人心神不宁。 “大殿内去沐浴更衣,我再送你去紫金崖。”张赢元说。 我自没有别的意见,径直跟着他走向大殿方向。 等到了地方后,居然也有道士在那里架柴烧火,正中央摆着一口大鼎,热气腾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草的香味,稍稍驱散了一些疲惫,让人心旷神怡。 我正准备脱衣服的时候,手机嗡的震动一下,收到一条短信。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 “如果,他们要你立即接近张师道,你要拒绝,表示自己要等三天,才能见他——师姐。”??悄无声息间,张赢元却站在我身旁,微垂着眼,看着我手机屏幕。 “二长老……”我稍有一些不适应。 “我便知道,沈仙清总是不甘心的,她的算计太深沉了,天枢老人那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幺蛾子,她的目的不明确,却能看出来一点,她不想你接掌老君观,不想你学到最关键的传承,因为你一旦学完传承,老君观便无从选择,只能拥护并培养你到接掌观主之位的地步,她就算有天大的胆量,都不敢对你做什么了。”??二长老倒是没有生气,语态十分平静。 我心稍稍镇定了些许。 是啊,师姐的算计万千,天知道她还想要做什么。 而老君观这段时间对我,真的算是倾囊相授,尤其是三长老的奋力搏命,他或许早就清楚,直接顶撞一个真人,会让他受伤,甚至是死,但他依旧没有退缩,依旧站在我面前,给我出头。 包括张赢元,他同样维护我,也没有真的说要放过天医道人。 最近我回荆州这一大圈事情,绝大部分都是靠着老君观来完成的。 放下手机,法器,褪下衣物,我浸泡进了大鼎中。 微微熨烫的水,浸泡着身体每一寸肌肤,钻进每一个毛孔中,将污垢,疲惫,全部清扫而出…… 这时,却有几个弟子端着我的衣物,法器,朝着大殿外走去。 又有一弟子,从殿内深处走出来,端着另外一个托盘。 上边居然放着一身红色的道袍,崭新而又夺目亮眼。 张赢元静静的站在一旁,他脸上略浮现出一丝笑容,似是满意。 第三百六十章 七天 这一套流程下来,时值午夜,我穿上了这一身红袍。 身上的疲惫几乎完全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精力充沛,这药液作用很大,还强健了筋骨。 只是身上空空如也,让我稍有一些不适。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随身带着大量铜剑,桃木剑,各种法器…… “老君观最重要的传承,并非拳脚上的道术,最重要的是符,还有心法。” “携带着外物,心有旁骛,难以完全沉浸。” “嗯,咱们可以去紫金崖了。”张赢元点点头,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催促之色。 说实话,我感觉到了急。 心,反倒是有一丝难掩的惴惴不安。 这不安,是因为要学老君观真正的道法,还是因为其他? 我自己都说不上来。 走出这大殿时,天上的圆月,浮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张赢元眺望着月亮,喃喃道:“血月当空……这异象不多见。” 我静静的眺望着。 大殿外太安静了,弟子都全部不见踪影。 “嗯,走吧。”张赢元再道。 我正要迈步跟上张赢元。 忽然间,一股冰凉感袭来,是身上炸开了一团鬼气,几乎将整个身体完全包裹! 张赢元脸色微变,他陡然上前,手指快速点在我身体各个位置,并一张符直接拍在我胸口! 真人级别的实力,速度自然飞快,而我身上萦绕荡漾的鬼气,顷刻间被镇压下去,无法再波动。 内心涌上来一股急促和烦闷的情绪。 这鬼气的出现,应该是吕家那边,魇鬼出了什么事情。 是因为她放走许家的人,惊动老道士醒了过来? 也只有这一个原因,她才会找我了。 可眼前,我却没办法帮她。 在张赢元面前,她但凡现身,必然被攻击。 朝着紫金崖的方向走去,途中,张赢元离我很近,时刻关注着我的情况。 两人都格外安静,没有多说一句话。 花费了一小段时间,我们走到了一处位置,紫金崖满是藤蔓的崖台,就在眼前,中间那一段栈道,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残旧,甚至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我没有瞧见张师道,只有那排房子,以及紧闭着的屋门。 “你去吧。”张赢元伸手指了指前方。 我点点头,正要往前的同时,稍稍驻足。 其实说到底,只要许家的人安然无恙了。 魇鬼,我必然得剥掉她和我之间的联系。 我肯定不能去直面老道士。 问题的关键,就是许家人的情况,眼前还未知。 “二长老,我用一下手机,我得联系一下唐家,问询他们一个普通家族的情况。” “这学心法,传承符法,怕是得用一些时间,我还需交代清楚事情,才能放心。”我神态恭敬,语气更谦逊。 张赢元稍稍思索,才摸出来一个手机,不过并非是我的,而是他的。 我也注意到过,我的所有东西都和衣物一起,一并被带走了。 不过,我记忆力极佳,当年跟着师姐学道法的时候,就很多东西过目不忘。 唐钰我经常联系,他的号码我记得住! 拨通电话,放置耳边,接通的瞬间,我就喊了一声唐钰。 唐钰语气诧异且恭敬:“陈先生,你换号了?” “没有,师长的号码,许家如何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我直接切了正题。 我对许家的关注程度很高,而许家如果脱险,必然动静也很大,唐家肯定能注意到! “我正想说这件事情,不过妤妤下午的时候才告诉我,您回了老君山,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出来,还说您有事忙,让我不要打搅,眼下许家的人,都被我们接来唐家了。” “说来倒也可怕……他们居然全都去了吕家!” “时至今日,忽然清醒,并跑了出来……” 唐钰语速飞快,他还想要说下去。 我顿觉得心头大定。 “既如此,那便没有大碍了。帮我好好照料许家的人!”我语气十分沉定。 “没问题陈先生,对……还有一件事儿,妤妤不让我告诉你……” “苗寨的人再来过一次,是请她回去的,当然,她否决了。”唐钰说。 我微嘘一口气,差不多烦乱的心思,得到了安定。 这样一来,荆州的事情,其实除了吕家的魇鬼,以及老道士,还有那个给寿喜宫炼丹的道士身份不明,其它的事情,隐患,都全部解决了! 老道士求尸,他肯定不会离开吕家。 魇鬼必然会用尽浑身解数和他周旋,对外界不会有损伤。 老君观直接出马,那炼丹之人,按照我和张子平之前的规划,是不可能逃掉的! 就算再剩下一些事情,都只是小事儿,无伤大雅。 我身上唯独的麻烦,就是这阴亲要解决掉,以及师姐如今的目的不明…… 挂断电话,我将手机还给了张赢元。 随后在张赢元的注视下,我走过栈道,走上了满是藤蔓的崖台。 月光在这个地方,如同柱状一般倾泻洒落,紫金崖的气场很高,颇有种脱去世俗的感觉。 张赢元转过身,朝着远处离开。 我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房门前,恭敬的弯腰,喊了一声:“师尊。” 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回音。 我就那么安静无声的等着。 再过了几分钟,张师道依旧没有回答我,我语气更为恭敬,又喊了一声:“师尊?” 他还是没有回应。 我没有再开口了,而是盘膝坐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这种级别的道士,可以说是道人,莫说我已经出声喊过他,就算是我一言不发,他都肯定晓得,我来了。 或许,他又在某个关卡暂时不能言语动作? 我开始调理体息,尽量使得自己到最佳状态。 在天医道人那里受的伤,其实在浸泡药液之后,都已经完全恢复,只是心境还不平稳。 眼观鼻,鼻观心,我逐渐进入了冥想中。 时间的流逝,仿佛感觉不到了。 古人云,山中无岁月,说的便是如此。 天亮,天黑,交替了数次。 这期间,张师道没有出过门。 栈道那一侧,每天都有一个弟子前来,送上饭食。 每一次,弟子送的都是两屉饭,我吃掉一屉,将另外一屉放在木门前头。 张师道却一直没有出来过。 人不吃不喝,最多能活七天时间。 张师道……这是怎么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我从笃定平静,逐渐心有一些彷徨不安。 难道……他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要差,早就无力言语? 当我按耐不住那股情绪,就要去推开木门的时候,异变突生。 我听到了轻微的攀爬声,就在耳边! 我猛然回过头,直视着紫金崖一侧! 此刻时值傍晚,残阳如血,映射的整个崖外云雾飘饶。 骤然间,一道身影跃了上来! 他穿着一身十分残破的道袍,满脸都是浆疤,显得十分丑陋。 道袍的颜色,样式,略有一些眼熟。 让我怔住。 天枢阁的道袍!? 可下一秒,我就认出来了他是谁! 一时间,我震惊无比,更觉得错愕不解。 白廊! 上一次,就是那个位置,我将白廊一掌打入云雾之下。 老君观也花费了不少人手去寻找,最后还是没有将白廊尸身找回来。 这老君山之高,用万丈高崖来说,丝毫不为过。 我一直认为,白廊绝对死定了。 这山崖太高了,他没有幸免的道理…… 可现在瞧见白廊从那里跳上来,那股震惊,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不光如此…… 天枢阁的道袍…… 是师姐救了白廊!? 寒意涌上心头。 果然,师姐的算计没有停止,饶是我这几天待在紫金崖,没有同她有任何途径的接触,她一样在计算着! 救下来白廊,就一直养着白廊,一直养到了现在? 师姐有算到张师道会走火入魔,这一幕? 又或许……白廊留在她手中,是一柄剑? 思绪只在电闪之间,双手陡然掐诀,分别是阴五雷和阳五雷! 腿间陡然发力,我猛地冲出,朝着白廊奔去! 身上虽然没有法器,但我却并非没有手段! 这段时间用雷法次数不少,已然熟稔了。 面对白廊这样的人,面对师姐未知名的算计,下手必须要狠辣果断!否则,必然被其所伤! 顷刻间,就要到白廊面前,双手陡然交错。 阴五雷和阳五雷碰撞的瞬间,爆发出一团极为刺目的电光,要重重击打在白廊胸膛处! 白廊却没有硬接,他纵身一跃,就像是十分了解我的手段一样,跳到了我身后极远的位置。 我双手陡然打了一个空! 扭头,白廊阴翳的盯了我一眼,那张丑陋的面颊,闪过一丝浓郁的恨意。 “小子,你会死的,不过并非是现在,我现在,有更想杀的人!” 白廊这番话,顿时让我心头骇然! 单论实力上来说,白廊的确强过我,否则当日,我就不会用计策才将他打落山崖。 之后张师道传我道法,让我实力突飞猛进了一截,这并不足以完全拉进我和白廊的差距,尤其是先前白廊的一些动作,居然暗合一些天枢阁的身法。 否则,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躲开我! 白廊的目的,并非是我! 换句话说,不是白廊的目的,而是师姐的目的! 剑指张师道!? 因为张师道,破坏了天枢老人的破茧重生。 师姐救了白廊之后,就一直养下来。 她接触我,是想要利用我杀张师道? 没有利用到我,就用上了白廊? 双重手段,都有保障!? 想清楚这一切的瞬间,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眼下张师道的情况,若是被白廊触碰到,那真就是必死无疑了! “白廊,你胆敢欺师灭祖!?”我语气十分严厉。 双腿猛地一蹬,用力跃起,朝着白廊冲去! 白廊的反应动作更快,更直接,他已然箭射离地,朝着张师道所处的那道木门冲去! 这个距离,无论是用雷法,还是别的什么手段,已经来不及了。 崖台太小,我身上没有法器,实力始终受到了一丝压制。 轰然一声闷响。 并非白廊撞在了木门上,而是他要开门的一瞬间,木门陡然摊开! 巨大的力道,使得白廊疯狂后退。 他面色震惊,愕然! 我同样陡然驻足,没有往前,却封住了白廊要后退的路! 将白廊夹在了崖台中间,他若是想从栈道跑,我足够有时间瞬发一道雷法。 这一次,我不会给他好端端坠崖的机会了。 门内,张师道静静的站在那里,略显狭长的脸,微微凹陷着,两撇胡子在嘴角,微微晃动,深沉,且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只不过,张师道如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很不稳定。 他的脸皮,微微有些蠕动感,就像是下边儿有什么虫子,正在不停的爬行! 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张师道看着白廊,眉头似有一些皱起,又有一些舒展。 他脸上出现一股笑容,带着一丝讽刺,又带着一丝唏嘘,还有一丝丝遗憾。 “我当她的手段是什么,甚至当是她,却没想到,居然是你。” “倒也对,在我弟子中,你算是佼佼者,否则不会让我看中,让你做候选。” 张师道的语态充满了复杂,还有此前从没有过的苍老,以及摇摆。 就感觉,他现在是强弩之末,随时会倒下。 我心头再惊。 张师道……是因为知道会有变故,所以故意在我来了之后,待在房间里不出来,没有动静。 就是刻意为了让这变故出现?! 足足等了七天,白廊现身了!? 他知道,师姐会报复!? “徒儿?” “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师道,你将我当做了徒儿!?你利用此子杀我,剥夺我候选的地位,只是因为此子的命数更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身上这条命,是哪儿来的!” “他残忍杀害了薛师弟,抢来了上清命!” “你老眼昏花!”??白廊情绪炸裂,歇斯底里的怒骂。 张师道沉默,没有回答。 “你要死了对吧!?我就知道,你已经很老了,你要么踏出那一步,要么就是尸解龟缩,要么就是死!” “你踏不出那一步,你要尸解,尸解之前,必然要传授术法,你换了人,老君观却不能断了传承!” “可凭什么,凭什么是杀人害命的他,而不是一心一意,全部都为了老君观的我!?” “即便我有一些问题,可那些问题,真的能算问题吗?就算你认为我错了,那总该有个机会让我改!你没有给我改的机会!” “张师道,你知不知道,人是会反噬的!坠崖的那一瞬,我就想过了,若是做鬼,我都要撕下来你所有血肉!” “她说的没错,今天,就是机会!你有可能还有一点儿实力,可你绝对没有太多的精力了!看看你的脸,三尸虫快要钻出来了吧!”??白廊嘶吼中,他手中忽然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边儿荡漾着一股赤金色的液体,夕阳光的映射下,那金红色十分刺目扎眼! 第三百六十二章 好徒儿 张师道的脸色陡然惊变,死死的盯着那个水晶瓶。 “仇季子咽金液而臭彻百里!”白廊话音骤起,狞笑喝道:“张师道,既然这老君观的候选不是我,那老君观何必要传承下去!” “你凭什么算计好了一切,安安分分的尸解,安安分分的假死?!” “既然你出不了神,登不了仙,你就接受现实,让尸虫淌出!” 霎时,白廊抬起手来,就要将水晶瓶投掷出去! 先前白廊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十分警惕了。 尤其是他的表情神态,虽然惊惧,但是没有到那种惊恐的地步,再加上他所说的她,必然就是师姐! 师姐提醒过白廊,张师道会有眼前这副状态,白廊必然早有准备! 我也早已准备好,双手陡然掐出诀法,就要用雷法,将那瓷瓶打碎! 张师道的反应更快,喝道:“千叩,莫要动手!此瓶金液不可外泄!” 他这话,直接让我动作一顿。 白廊已经将水晶瓶投掷而出,同时他抖手而出的,还有一柄铜剑! 铜剑尾随着水晶瓶而去! 这架势,分明是要水晶瓶触碰到张师道近处的时候,就被打碎! 我顿明白了这物件的作用。 张师道眼前的情况很关键。 尸虫,便是倒是面临的一个关卡! 所谓斩三尸,斩的就是尸虫! 而并非一些宵小神棍所说,自身三分。 尸虫是虫,又是心魔。 还是碍于我实力不足,所了解的并没有太透彻。 师姐对此的了解,却更为充足。 她要在这关键时刻,乱张师道心境,再用这种外物,使得他三虫流出,暴毙而亡! 白廊身体陡然倾斜,是要朝着栈道的方向逃窜。 我手诀再起,咒法脱口而出:“一步天雷动!二步地水通,三步雷火发,四步霹雳通,五步五雷使者,前扫凶恶,后驱孽龙!??“神灵神灵,上彻三清,五雷风伯,雷电奉行,星罡步至,与吾当先,急急如律令!” 不光是手诀咒法,我更是踩踏出不同的方位,朝着白廊逼近! 玄妙的身法,让我速度飞快,落地之时,身侧都夹带着一丝丝电弧! 这七天时间留在紫金崖,我不但精力充沛饱满,最后给我浸泡的那药液,更激发了某种潜能一般,即便是使用这种程度的雷法,消耗感都不是那么强烈了!上一次我用这雷法的时候,还是对付苗晋。 下一瞬,我挡在了白廊身前。 双手交错,朝着他胸膛打去! 轰然一声闷响,似是从白廊胸口炸起一团惊雷。 他胸膛的道袍瞬间变得漆黑无比,不停的散发出焦糊味道,整个人直接倒飞而出! 老君观的指点和培养,再加上用的药,都不可小觑。 我和白廊的差距,已经无限度的缩小了。 最多是身法差距,道法的差距,其实都已经不大。 而我这道雷法,更多是在身法上起作用,白廊中招,也就理所因当! 他后退之余,双手疯狂下探,是抓住地表蔓延出来的藤蔓,双腿不停的下点,终于勾住了树藤,堪堪停顿下来。 白廊粗重的喘息,狞笑着,显得十分疯狂。 “你以为,相同的方式,还能杀我!?” 他指的就是上一次,我将他打落山崖。 “陈千叩,说我欺师灭祖,你何尝不是改换门庭,欺师灭祖!?” “我告诉你,若是老君观不这样对我,就算是某一任祖师要借用我这皮囊,借体还魂,我都不会拒绝!” “可笑,可叹,可悲,可哀啊!”??白廊更状若疯癫。 不过,这疯癫之余,他脸上还有狂笑。 下一瞬,那笑容却戛然而止。 他呆呆的盯着木屋方向。 我大部分注意力都盯着白廊,一部分注意力,一样注视着木屋方向。 张师道,一只手握着那透明的水晶瓶。 另一只手,居然握住了那柄剑。 铜剑并没有将水晶瓶刺破。 不过,水晶瓶里的金液,正在微微的摇曳着,他皮肤上不停蠕动的感觉,变得更强,尤其是在眼睑的位置,感觉下一瞬,就要有虫子从眼眶里钻出来了…… 微微的喘息着,张师道腰身似有一些伛偻。 我这才注意到,那柄剑上,还插着一张符。 先前主要和白廊动手,我没有注意到张师道用了什么符咒。 “替身符……” “你……”??白廊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我才明白,张师道用这种符,挡住了铜剑,相当于自己挨了一击。 正因此,才没有让那瓷瓶破损。 “你这孩子。”??张师道的神态,却有些怔然。 他的态度,好像有些变化。 这种变化,让我也一阵心悸。 没有杀机…… 对,张师道并没有想杀白廊的念头了? 我没作声。 或许是白廊先前的一番话,吐露了一些情绪。 他恨张师道,只是张师道没有选择自己。 他只是因为太渴望,太执迷,从而如此疯狂。 而张师道这种级别的人物,他若是想做什么,我干扰不了。 因此,我也没有抢险动手,先杀了白廊。 白廊的神态,也同样怔住,似是没反应过来张师道会这样的态度。 下一刻,张师道缓缓走出木屋,皮肉的蠕动感更强烈了。 那种虫子要钻出来的感觉,更是呼之欲出。 我察觉到了一股心悸。 是对三尸虫本能的惧怕…… 张师道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你不应该,贪图色欲,我道日兴隆,更该求天人合一。” “虽说……他人有问道,入道,再求道,最后得知道心的历练,可你不一样啊。” “你是我的弟子,是老君观的候选,龙阳之好,你让老君观如何承受?” “你让我,如何承受?” 张师道不停的摇着头,他手中的匕首,随意的扔在地上。 他的身体愈发的伛偻,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会倒下。 白廊开始颤栗,发抖,他的眼中出现一丝惘然,一丝懊悔,眼泪便从他的眼眶淌出来,不停的往下滴落。 “我……”??白廊张口,却没有说出来话。 张师道慢慢走到了白廊身前,再度复杂摇头。 砰的一声闷响,白廊跪倒在地,颤巍巍的说:“那我不做候选,不当真人,师尊可否留我,在老君山做一普通弟子,就当我是他们,那我就有历练的机会,这便是我的历练,我知了道,失去了身份,这也是一种代价?” 张师道的手,缓缓落在白廊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 “你六岁的时候,上老君山,因为你信道,父母三番两次寻你回去,你屡屡逃出家门,四处去道观门前叩头,小小年纪,便说自己应该是一个道士。” 夕阳的余晖愈发浓重,甚至带着一丝丝黑,张师道的嘴角勾起笑容来。 “呵呵,老君山十六观,观观不让你入门,阴差阳错,你从一个狗洞钻进了老君观,四处躲藏,躲到了三清殿外,见着我,便磕头喊我做师父,还说你梦到了道像,说让你拜我为师。” “十岁,你道法初显,十五岁,符箓精通,二十岁,你的惊才艳艳,让其余十五观垂足顿胸,为何当年将这样一个弟子,拒之门外!?” “为师犹记得,你二十三岁那年,我给了你紫玉,让你做候选传人,其余师兄弟无一人提出意见。” “紫玉呢?”张师道唏嘘问。 “碎了。”白廊哭泣起来,话音哽咽:“幸而得到师尊紫玉护身,让我坠崖,依旧留下一丝生机,再侥幸被天枢阁,沈仙清所救……” 下一秒,白廊话音戛然而止,呆了一瞬,他才懊恼万分:“我……我不是……是沈仙清说……她说……” 很明显,有些话,是不能说给张师道听的。 白廊一时间没有想到怎么圆场,脸色变得涨红起来。 “呵呵,这些话,你先前说过了,为师谅解你。”张师道再度低喃。 “真的吗?”白廊惊喜的抬起头来。 下一瞬,我却头皮发麻。 因为张师道一只手,捉住了白廊刚好抬起来的下巴,另一只手抬起,水晶瓶口倾斜,吧嗒一声轻响,盖子开了。 金液呈现长长一股,直接灌入白廊口中! 白廊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不停的炸起,可他动弹不了! 张师道虽然衰弱,但他依旧是真人,他的实力,依旧完全碾压了白廊。 整整一瓶金液,完全被白廊吞服下去。 张师道随手一抛。 水晶瓶骤然落下悬崖。 他脸上的和蔼未曾减少,复杂说:“真,是真,可你意图杀师叛道,同样不假,徒儿,你的心思,太过明显了,今日我点头,你便下跪,来日我若死,你又会因为自身的渴望,从而伤害老君观其他人。 “或许啊,我若今日尸解在此,你就会杀了陈千叩,对吗?”??白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他的皮肤上,开始不停的涌动着虫子爬行的痕迹,脸皮,耳朵,头顶,甚至是手掌,脖子,都像是有虫子要破体而出!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我为了大局,你为了什么? 张师道拽住了白廊的衣服,慢慢走到崖边。 白廊半个身体,已然悬在崖顶。 随着张师道松手,白廊彻底失去平衡,重重朝着崖下坠去!呼啸声中,云雾被破开,随后又蠕动着合上。 张师道微微喘息着,夕阳快要落幕,他的时间,同样不多了。 “你觉得我,狠毒吗?” 张师道就那么站在山崖旁。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记得白廊小时候的一切,记得为什么收他为徒,他所说所话,带着太多的感触。 不光是白廊觉得,他可能不用死了。 我就连我一样认为,张师道要心软,要放白廊一条生路。 可最后,他却将所有的金液全部灌入白廊口中。 这相当于给了白廊希望,又瞬间将这希望扼杀。 可,这狠毒吗? 白廊的所作所为呢? 作为老君观的候选,传承者,师门的名声,他并没有那么的放在心上。 若是龙阳之好的癖好传了出去,老君观必然颜面扫地,甚至在整个老君山的十六道观中,都抬不起头来。 还会影响到和其余十五道观的关系。 还有,他和薛烬的接触,甚至会为了薛烬来杀我。 若薛烬没死,难保老君观不会受到侵蚀。 怪不得,寿喜宫当时左右摇摆了,怪不得,他们没有派遣人跟我进入老君山。 他们或许早就知道有个白廊的存在。 薛烬的价值,始终还是有的。 将这些东西撇开,毕竟,这些都被发现,已经被阻拦了。 再回到先前,白廊那般歇斯底里,疯狂的要杀张师道! 欺师灭祖! 放在任何一个道观,都必然是当场诛杀的下场! “您不想杀。” “您,心软了。” “可您,不得不杀了他,一个观主,比正常的真人要承受更多的代价。” “白廊本身无比倨傲,宁死不肯服输,他却愿意服软,这本身还代表着改变,一次变化,就代表着无穷的变化,这是风险,老君观所不能承受的风险。” “尤其是,您时间不多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即便是痛苦,也必须为之,这就是大局。”我说道。 “呵呵,学过阴阳术的人,总是会说出一些特殊的话,你倒是给我脸上贴了很多金。”张师道笑了笑,显得十分唏嘘。 “沈仙清还是想杀我的,或许上一次在天枢阁,她就藏在暗处,看出来了一些东西,恰好白廊出事,她便救了白廊,用作狙杀我的手段,不过我有所预料,我本以为她会鼓动你来反水,白廊,就是所谓的变数吧,她不按照常理出牌。”张师道叹息解释。 我一怔。 顿想到师姐这几次找我,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原来,张师道之前没有完全教我传承,也是这个隐患? “始终,沈仙清没有自己上这座崖,她还是没有那个胆量的,呵呵。” “那瓶金液,她应该花费了许多功夫去取,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毕竟她不是天枢老人。” “你,盘膝坐下。” 张师道再度开口,他显得更为衰老,更为疲倦,脸上的虫子甚至都开始钻动,顶起来使得皮肤发尖。 我没有说话,沉默,盘膝坐在地上。 张师道缓缓走到我身旁。 他的手,就要朝着我头顶落下。 眼皮有种麻痒的感觉,似是什么东西在抚过。 这一刻,天,黑了。 张师道的掌心中,悄无声息,居然纳着一张符! 符纸散发着薄薄的紫意,我感觉到一股难言的炙热涌遍全身,撕扯感传递上来,似乎是从皮肉,又像是从魂魄深处,要剥离某种东西! 淡淡的青雾,从我身上出现,最后定格在我的手掌上。 那是一张手绢! 闷哼了一声,是一股剧烈的疼痛,宛若将手脚扯断! “沈仙清……”张师道苍老而又疲惫的话音,还在喃喃。 我双目瞪大,发出微弱的哀嚎声。 “你,培养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弟子……” “陈千叩,你说的没错,有些事情,即便是痛苦,也必须为止,这就是大局。” “你称我一声师尊,我的确愧对你了。”??张师道的话音带着浓浓的歉意,浓浓的自嘲,却……还有一股深深的坚韧! 茫然的感觉涌了上来。 随后,便是一阵阵头皮发麻! 我闷哼一声,想要起身! 张师道明明没有按住我的头,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我的身体,让我无法起身。 毛骨悚然,还有惊恐! 他想干什么!? “出,去!”??“滚,出,去!” 张师道低吼,那语态十分厚重,甚至带着一丝咆哮! 尖锐的惨叫从我身上传来! 轰然一声,大片的青雾,在我身上萦绕,似乎要崩溃! 惨叫来自于魇鬼! 她要硬生生从我身上被剥离了! 说时迟,那时快! 崖台边缘的位置,猛然掠上来一道身影。 赫然是师姐! 夜幕之下,月光薄弱,师姐衣袍随风凛冽。 她身上还有一些划破的痕迹,脸颊上同样有细细伤口! 尤其是她双手很脏。 她,居然和白廊一样,也爬了这座山崖!? “哼!”沉重的冷哼声,从张师道的口中传出,还带着重重鼻音。 “你,居然还是来了?!”他语气更重。 “嗯。”师姐微微点头。 她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复杂。 不过,她随后看张师道,就满是冰冷。 “借体还魂,夺舍再生,堂堂老君观观主,紫袍真人,却也做这种有悖天理循环的事情,可笑,且可悲。” “你收千叩的时候,跟着千叩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葫芦里,最终还是要卖这种药了!”师姐语气分外讽刺。 “哈哈哈哈。”张师道却笑了起来,才道:“可笑,可悲?有悖天理循环?” “沈仙清,我,张师道,是为了大局!为了老君观!” “大局之前,必然有牺牲!一条性命,或许能救千百条,甚至更多人命!” “我并非是为了苟且偷生!” “可你不一样!五个徒弟,将天枢老人遭过天人五衰的命数养回至茁壮,再用陈千叩上清命的皮囊,再度温养命数,意图让天枢老人吃回命数,再以这上好皮囊破茧重生。” “你,纯属为了私欲!” “一个病态的,与自己师尊有着不伦之恋的女子,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点迷津!?”张师道语气如雷贯耳。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起风,兴云,驱雷,老君观三重咒! “你今日再出现,又是为何呢?是要为天枢老人报仇,再一举两得,杀伤我,再取得陈千叩的信任?可你千算万算,用白廊降低我的防备,你还是错算了一点!”??张师道陡然往前迈了一步,他没有压着我的头了。 可我依旧不能动弹…… 因为,那道符落在了我的头顶! 本来张师道伛偻的身形,瞬间挺直,他语气中的衰弱,苍老,完全消失不见!饶是三尸虫在脸上不停的蠕动,饶是顶出尖头,快要破体而出,但依旧没有。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想好了要牺牲一些,从而顾全大局,我便不会等到自己真的强弩之末,死亡边缘!” “我,装的!” “至少此刻杀你十次,轻而易举!” 张师道陡然掐出诀法,喝道:“巽风忙忙雷起兴,冯夷鼓舞怒不停。关伯撼动天地昏,飞砂走石穿山林。震响叆叇哮吼声,翻山入水怒涛惊。急急如律令!” 他念咒的瞬间,师姐同样没有坐以待毙,骤然拔出腰间长鞭,喝道:“咒曰,天牛古墓中,神鞭往外攻!子孙兴万代,富贵出三公,吾奉玉帝赦旨,急急如律令!” 一道长鞭,陡然朝着张师道劈去! 猛烈的风,在崖顶咆哮,怒吼。 这里只有藤蔓,没有别的东西,否则这种风力,必然飞沙走石! 我知道这咒法,此为起风! 张师道另一只手在腰间猛地抚过。 一串青铜剑贯射而出!全部刺向长鞭! 叮叮叮叮的声响,鞭子和铜剑都发出金石声! 师姐明显不是张师道的对手,节节败退! 张师道举起的那只手,并没有落下,再度喝道:“太一之精,六阴之神。叆叇使者,蔽塞四溟。周遍万鬼,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绍停。急急如律令。” 我脸色变了。 此咒,为兴云! 我便用过这兴云咒。 在这咒法之后使用雷法,就不会造成折损阳寿的结果。 起风兴云,张师道,要驱雷! 真人级别,用这种雷法,不能说威势,只能说恐怖! 我无法形容此刻对师姐的感觉。 张师道对我有目的,师姐的目的,更从来没有纯粹过。 即便是现在她出手,按照张师道的话来说,都有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天枢老人报仇,因为张师道毁掉了他破茧重生的机会。 除此之外,还不知道师姐想对我做什么。 只是,她毕竟是从小养我长大的人,若是没有她,此刻我也就不存在了。 即便是她算计了我,她算计没有成功,她还没有从我身上获得过东西。 用阴阳术的话来说,我还欠着她一笔债! 粗重的喘息着,我拼命的抵抗着…… 想要站起来,想要帮忙阻拦张师道,却做不到……??张师道对我压制,太过绝对! “张师道!”??师姐尖声喝道:“无论你如何说道,今日,你非死不可!” “千叩之事,我是私心浓重,如今,私心已无完成的可能!” “他却是我天枢阁弟子!并非你股掌之中的皮囊器皿!” “今日便是我死!也绝不让你夺舍于他!”??师姐尖锐的话音,同样带着歇斯底里的咆哮!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百章!” “吾奉天枢正道,请六庚天刑,六庚天庭,六壬天牢,六癸天狱,六甲天福,六丙天威,六丁太阴!” “善神以镶重丧法,附心血淬剑,斩一切魇魅凶神!急急如律令!” 这同时,张师道高举着的那只手,还是没落下。 他则低喝:“太一真人,六阳之神,火车使者,雷声腾腾,震响万里,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 轰隆轰隆的炸雷,自云雾中响起! 起风,兴云,驱雷! 老君观三重咒! 张师道曾和我说过,饶是羽化之尸,亦可摧毁至齑粉! 天雷之下,一切都化作灰烬! 这顷刻之间。 一柄完全浸透血色的剑,冲至张师道面门前! 张师道神态狰狞,双手猛地合拢,死死拍中剑身! 轰隆轰隆,更为炸响的雷,骤然落下! 始终师姐和张师道的距离更近,闪电划过天际,落下的速度,要稍稍慢那么一丝。 若是张师道用掌心雷,才会快过师姐。 “喝!”??师姐双手猛地往上一推! 她袖口中,顿时爆射出十余把铁剑! 剑并非完全攒射,而是前后有序,形成一根笔直的线,更像是一根粗壮无比的棍子! 再抽象一些,顶端发尖,更像是针! 师姐,想避雷!? 闪电触碰到剑的瞬间,轰隆一声,铁剑全部被炸开! 刺目的白光中,一切都看不清晰了。 风声还在尖啸。 闷雷依旧滚滚。 总算,白光褪去,视线得以恢复。 崖前,师姐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只能瞧见一地碎裂的铁剑,还散发着微弱的红色,就像是被灼烧到快要溶解。 “呼……”??“呼……”??“呼……”??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 张师道的手心中,夹着一柄剑。 只不过,他的掌心完全被切开,伤口深可见骨,那剑并没有被他完全挡下,至少有一半,深深的没入胸口,甚至于后背,都能瞧见一点点剑尖! “贱……贱妇……” “妖……妖女……”??张师道的嘴角开始溢血,胸膛处开始渗血。 这伤势之重,若非稍稍歪了一点,必然能当场贯穿张师道心脏,取走他的性命。 即便没有准心刺在心上,他也绝对活不了太久了。 师姐拼死一击,再加上此刻的张师道,状态极差。 他绝对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强,最多是比强弩之末好一些,在边缘而已。 否则,师姐也不可能有机会。 下一秒,张师道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他本身那副得道高人,安静平和的神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狰狞,是渴望,是癫狂一般的笑容。 “老君观还需要我,大局当先!” “千叩,白廊尚有觉悟,你便莫要痛苦了。” “死在那妖女的算计中,或许天枢老人还剩下什么残魂,与其你被私心利用,倒不如成全本真人!” “滚出来!”??张师道猛地抬手,朝着我手腕捉来! 他没有管剑,任由其插在胸膛上! 他捉的不是我手腕,而是手帕! 抓住手帕的那一瞬,他抓住的,又不是一个手帕,而是一只纤细的手! “何方鬼物,敢侵扰我老君观候选!?”??他的怒斥,却显得十分讽刺。 候选这两个字,太过可笑! 魇鬼的惨叫声,更为凄厉痛苦! 就好像在被抽筋剥骨一样! 那是张师道,他浑身都充满了正煞之气,尤其是此刻的他刚用过雷法,他必然还用了咒,掌心中夹带着一丝丝电蛇! “给我散!” “你敢!”??另一个尖锐,且疯癫,还带着浓郁醉意的话音,就像是在我脑袋里炸响!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够,这可不够 再一只手,猛地捉住了张师道的手腕! 那只手十分油腻,像是从来都没有洗过一般,指甲盖里漆黑无比,满是污垢。 “谁!”??张师道语态中,终于浮上了一丝震惊! “进来吧你!”??醉醺醺的话音,更为尖厉。 张师道猛地往我身上一倾斜,他并没有倒在我身上,因为我身上密布着浓郁的青色雾气,完完全全的鬼气! 张师道半个身体没入了雾气中! 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再将他往里一拽! 张师道另外半个身体,同样没入了青雾内! 当张师道完全消失之后,青雾不停的翻涌,我听不到他的声音,更听不到另外的声音了。 而毋庸置疑,那另一个声音,就是老道士的! 雾气还在变得浓郁,宛若实质。 我身体被彻底包裹后,感觉头顶被一只清凉的小手抚过,嗤嗤的声响中,是符纸消失不见。 肩头,忽地往后倾斜一下,一阵后坠感涌来。 周遭的一切不停的扭曲,变化。 再等我视线变得清晰之后,我已经不在紫金崖之上。 入目所视,是一片灰蒙蒙,头顶更是一片浓厚的乌云。 这里,赫然是鬼气森森的吕家大宅! 大堂屋前,老道士一手持着酒葫芦,另一手在身上擦拭着,他显得很困倦,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才稍稍清醒一些。 其前方,则是身体微微倾斜的张师道,一身紫袍,从胸口位置,一直蔓延到腰身之处,都已经变得紫红,深邃发黑。 张师道不停的喘息着,终究是伤势重,他的呼吸比先前弱了太多。 脸皮上的蠕动感更强烈了,甚至晃眼间,我瞧见他的眼珠里,都像是有虫子爬过,恶心,让人皮肤发麻。 张师道惊疑的四扫着周围,脸上涌起的是震惊,是浓郁的阴霾。 “千叩,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所站着的位置,是当初和苗三阳险些被吊死的那房间门前。 距离张师道和老道士,都约莫相距十几米。 对于张师道此刻的问话,我其实觉得有些反感,和一种难掩的厌恶。 此时此刻,他还好意思问我话吗? 我回应他的只有沉默,还有阴沉。 “什么地方?”??“道爷捏死你的地方!” 老道士打了一个嗝儿,他显得很凶恶。 “你这疯道人,又是何来路?一身森然鬼气?!”张师道的语气变得更冷冽。 他一只手忽然掐诀,猛地拍在胸口位置,一阵电蛇闪过,是胸口被掌心雷灼烧的焦糊,而他同时一拔胸口血剑,哐当,剑落了地。 随后张师道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来十几枚药丸,全部塞入口中! 老道士的眼神却充满了鄙夷,啧啧两声道:“你也有资格,说老子是疯道人?老子鬼气森森?” “你这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不马上就要夺舍,就要借体还魂,抢了这小犊子的皮囊肉身了吗?”老道士重重忒了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你!” 张师道骤然冷漠下来,若有所思。 “鬼气森森的道士,我知道了,是你,戴志雄,与尸媾和,用这种令人恶心的方式,保住你的纯阳身。” “你的嘴巴,应该放干净一点,神交可比你破身泄去精气的方式,纯洁的多。”老道士幽幽回答。 “你我一战,必然会毁掉此地,戴志雄,你有你的喜好,我有我的坚持,让我离开,我不干扰你的修行。” “这女鬼,是你的物品?那你管好她,我自然不会对她动手。”??张师道再度开口,他指着我身侧一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魇鬼已经站在那里了,她显得十分憔悴,疲倦。 “那可不行啊,这小娘子,一直将道爷困在魇梦中,她就是不就范,我才晓得,是余归海动了手脚,给她设下一道阴亲,陈千叩是不能给你的,我得破掉这阴亲。”老道士言辞果断。 “这阴亲,待我夺舍之后,自会解开。”张师道沉声回答。 “夺舍之后吗?”老道士砸吧着嘴,手摸在下巴的位置,思索起来。 我内心,其实十分煎熬。 对张师道的恨意浓郁,更不想坐以待毙。 只是,我的实力不光是被张师道碾压,更被老道士碾压。 看似老道士没有动怒,但他已经知道我身上的阴亲,他又想要魇鬼,这里边儿,就是天然的矛盾。 他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手段。 眼下,他就是在犹豫了? “嗯,老东西,你叫什么名字?”老道士忽然问了一句。 张师道稍稍皱了皱眉,才回答:“老君观,张师道。” “哦?就是那个老君山十六观之首的老君观,张师道,很耳熟,你是观主?”老道士眼眸陡然一凝。 “贫道自是老君观观主,即便贫道此刻身体不适,但竭尽全力之下,你依旧讨不到好处,不但此地毁于一旦,你的道行,同样保不住,我对所谓的阴尸,鬼物,没有丝毫兴趣,本身,我就要破掉身上这鬼气,既然知道是阴亲,就没有必要损毁了,待我夺舍后,我自会解开,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张师道再度和老道士解释。 其实,这里就能看出来问题。 张师道,的确快要不行了。 上至二长老张赢元,再至三长老张子平。 下边儿是老君观我接触过的各个弟子,甚至是白廊。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一言不合,甚至没有言语,便直接动手伤人! 礼数和理数,只要符合老君山的理,符合他们的理,那就够了。 有什么事情,打过再说。 张师道先前不也是这样么? 进了天枢阁,先毁掉危险的茧。 至此,他却收敛下来。 “井水不犯河水?听起来,倒也不错。” 老道士舔了舔嘴角。 “的确如此。”张师道点点头。 “不过,道爷我这个人,不是太相信别人的话,你用什么来和我保证?”??老道士忽然幽幽说了一句:“万一你反悔,那道爷,不就亏大了?” “保证?”张师道的眉头紧皱起来,眼眸中带着思索。 暗沉沉的夜色下,他眼睛里居然有这三种颜色。 分别是,青、白、血! 这一幕就十分恐怖! 下一刻,张师道眼中闪过一抹焦急,呼吸变得更粗重一些,他的印堂,隐约有开裂的征兆了。 他从胸口位置一抹,便扔向老道士一块通体深紫色的玉牌。 “老君观,观主执掌之令箭,暂且存在枫叶观主手中,这够了吧?!”??老道士陡然抬手接过,却摇摇头:“不够,这可不够。“ 第三百六十六章 谁更不讲理? 我却从中,听出来了不一样的意味…… 老道士的声音飘忽不定,他的眼睛,正在左右四瞟。 这……是骗人! 老道士,在戏耍张师道! 而张师道纵然是实力高深,却没能看出来。 毕竟他不是阴阳先生,毕竟这老道士,一样是真人级别的实力,某种程度上来说,谁都不知道他的本事有多高,毕竟,他早年就成了真人。 张师道不愿意和老道士在这种境地下动手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老道士不是师姐,张师道没有必胜把握,如果他再不及时夺舍,或者尸解的话,就真的要三虫流出了。 “你……想要什么?”张师道极力按耐住情绪,低声问。 “嗯,将你的佩剑,还有,你老君观有一种丹,能够续命,剑我暂时保存,续命的丹,道爷我就笑纳了,毕竟你先前伤到了小娘子,是吧?”老道士笑眯眯的说道。 张师道沉默了片刻,没回答。 “你要夺舍,又不尸解,丹药你吃了无用,不想给么?”老道士的语气,变得阴厉。 张师道重重吐了口浊气,手再度抹过腰间,一柄淡青色的短剑被甩出,老道士先接住。 随后,张师道摸过怀中,一个瓷瓶再度入手,他朝着老道士一扔。 老道士接住之后,脸色便十分满意。 这时,张师道陡然变换方向,朝着我疾冲而来! 魇鬼陡然发出一声尖啸,就要冲向张师道! “滚!”??张师道手袖一甩! 这一次,他没有用什么符,就是要将魇鬼逼退,并不想现在得罪老道士! 我站在原地没动,甚至没有躲闪。 张师道的眼神,顿变得十分满意! 他是认为我接受了现状!???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老道士忽然动了! 他骤然一下跃出堂屋门前,轰然一声,撞在了张师道的身上! 轰隆的闷响声中,张师道就像是个炮弹一样,重重弹飞! 他坠入花圃中,接连滚动之下,碾碎了大量的花卉。 老道士停在张师道先前的位置,掸了掸衣服,显得怡然自得。 张师道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他嘴角溢出的血更多,胸口漆黑的伤口,又开始溢血。 “你……”他沙哑开口,却没说出来话,只是眼中带着惊怒。 “我?我怎么了我?”老道士笑眯眯的,忽然说了句:“对,你是想说,我不讲信用对吧?”??“张师道啊张师道,你听听,你是谁?老君观,观主!赫赫有名,正人君子!” “可就连你这样的人,居然都怕死。” “居然,你都要夺舍!?” “你既然都要夺舍了,不做你的君子了,那你夺舍之后,会不会兴致盎然,就受用了小娘子呢?” “这,不是不可能。” “老子可不信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士说的话,老子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这双眼睛!” “你现在没了佩剑,没了续命药,我看你这样子,三虫在皮下挣扎,你快熬不住了啊!” “哈哈,自己滚出去!滚回你的悬崖!” “陈千叩,你是带不走了!” “你想三虫流出死在这里,我倒是可以成全!”??老道士直接就不装了,他将老君观的信物紫玉挂在腰间,另一把剑,更别在腰间另一侧。 “尸解,你还有时间,等个二三十年,醒过来,还能熬上一会儿的!” 老道士语气更重。 张师道不停的喘息着,他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老道士。 “戴志雄……你……你……你不讲道理!?” “我?我不喜欢被人用这种眼神看,更不喜欢被质问!你就讲道理了!?” 老道士单手猛地抬起,脏兮兮的道袍滑落,他露出在外的胳膊,筋肉虬结,十分健硕。 “雷祖出列!自灵,法灵,雷灵,善感,善应,雷定!”??老道士的咒法,十分简略。 本身这种环境中,雷是不可能穿透的。 可偏偏,天空中乌云阵阵,真有要穿透雷电的感觉! 张师道猛然瞪大眼,他喝道:“天蓬有敕,部领雷公。欻火大神,八将侍行。雷霆猛吏,八卦将军。太乙真宰,五雷雄兵。吾今令召,速至艮宫。急急如律令。” 瞬间,两人便斗在一处! 老道士的雷,要稍微多一些阴柔,而张师道的,则刚猛无比。 只是,老道士颇有种四两拨千斤的架势,他并没有全力以赴。 张师道则想着速战速决,每一道咒法,都大开大合! 可偏偏……次次都被老道士躲过,或者化解。 从实力上来看,老道士的确不如张师道,饶是退避,都依旧受了不少外伤。 至于张师道,他明明都很虚弱了,却还是能榨出来潜能…… 胜负,还未定…… 一咬牙,我便要上前! 缘由简单,我要给张师道添一把火! 虽然我实力完全不如他,但捣乱,应该能做到,张师道也不敢杀了我。 这样一来,老道士或许就能扭转局面! 至少老道士并非必杀我,先解决了张师道,两人可以坐下来谈! “夫君,你要走!”??魇鬼的话音忽然入耳。 “他是决定要杀死你的!”微颤的腔调,带着浓郁的惧怕。 “奴家,已经放走了许家的人。” “他醒来了,他很愤怒,他发现了一些东西,他发誓,必然要杀你,还要抹掉我对你的记忆。” “你要走!让他们死斗!”??我正觉得悚然的时候。 浓烈的青雾,猛地席卷在我身上!??这霎那间,张师道要朝着我扑来! 老道士猛然一挥剑! 那剑,直射我胸膛! 他不会伤魇鬼,可杀了我,的确,阴亲就被取消了! 我来不及躲闪了! 骤然间,剑似乎穿过我胸膛! 不,视线变得清晰起来,我已经不在吕家的大宅中,而是回到了紫金崖! 淡淡的青雾,不停的弥漫,鬼气森森! 叮的一声轻响,是一柄青色的短剑,刺在木屋上,剑尾不停的嗡动! 我手上忽然开始渗血,本身在手中的手帕,正在不停的消融…… 是魇鬼,要断掉我身上的联系!?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内心一阵颤栗,透着一丝心痛。 这并不代表我对魇鬼有什么情绪。 本身,我除了被她算计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接触。 可她将我推出来,是为了保住我…… 断掉这联系,是为了让张师道回不来…… 这样一来,张师道就会和老道士拼死相斗! 无论谁胜谁负,魇鬼……都不会有好下场张师道赢了,魇鬼必然灰飞烟灭。 他也来不及回到老君山了…… 老道士赢了,魇鬼也会成为他的炉鼎,神交的工具,用来中和阳气…… 我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呼吸愈发的煎熬。 风,吹的很猛烈,冷,却透彻心扉! 第三百六十七章 是你一个人的师姐 残存的手帕从我手上剥离,坠落至地面,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了。 风呜咽的吹着,夜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声。 我站了许久许久,却依旧难以让心绪变得平静。 心,太乱。 往前走了几步,师姐先前硬接张师道雷法的位置停下。 地面并没有多少焦糊的痕迹,并没有剩下尸体的灰烬。 雷的效果,比普通的火强,这就代表师姐没有化作齑粉,她应该是重伤之下,跌落山崖了。 白廊当时是被我算计,打落山崖,又有张师道给的保命紫玉。 师姐能有什么? 天枢阁的传承之物大部分在我身上。 如果她是正正常常坠崖,长鞭或许能派上用场,可她是被雷打下去的。 生还的可能性,十分低微,毕竟雷会麻痹身体。 我还是往前几步,走到了崖边,低头往下看去。 夜色太黑,云雾太重,几米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站了许久,大约有十几分钟吧,我往后退,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木屋前头。 门是敞开着的,和崖壁紧密连接的玉床,透着一股薄弱的紫意。 张师道在这里闭关太久,气息都萦绕不散。 那柄青色的剑,正刺在门框上,剑尾早已停止了颤动,安安静静。 “嗯?” 我脸色稍稍一变,发现了一些异样的地方。 这木屋和我此前住的时候,不一样。 纵身一跃落至玉床上,山壁的斜上方,有一处位置四边都有微弱的石缝。 石缝呈现四四方方的形状,刚好掌心大小。 我伸手,指甲嵌入石缝中,稍稍往外拉拽。 呲呲声中,一块石头被我扯了出来。 这石头是被剑成的,稍微能看出来一些蹊跷之处,就是它和这山壁本身的石料,有些许不同,是从其他地方弄来的。 山壁上还有一个深深的洞口。 我心头突地一跳,伸手谈了进去。 洞口很深,几乎整个手臂都完全没入了,够到了一个冰凉的纸质物,手指夹住后往外一拉,落在玉床上的,居然是两卷书。 书用一根细细的藤蔓缠住,我捡起来打开后,书弹直,书封处却有一张纸,字迹十分潦草。 “三尸之毒,非同一般,我逐渐感受到了欲念的加重,口腹的贪婪,如此暮年,却也对女子多看数眼。” “道之一途,处处是山巅,上过一山,还有一山,天难登,真道难寻。” “当欲念完全爆发的时候,恐怕就是三尸流出之时,至于是沉沦在欲念中,看似舒爽的度过最后时刻,或是下定决心,尸解沉睡,又或是……兵解,去冲最后的那一关卡……” —— “难,难,难。” —— “最终我决定尸解,那陈千叩,尚算不错,品性不错,资质奇佳,原则更重,虽说教养的时间不长,但应该没有问题,赢元能在一旁看管,老君观一时间势弱,却不会长久势弱,二三十年后我醒来,或陈千叩已然是真人之姿态,老君观便有四真人,我便能心无旁骛,将心再淬炼一次,去兵解,去出阳神!” ——我忽然冒出了一些很可怕的念头,想和赢元商议,可他必定是不同意的。 这太可怕了,我张师道,岂能做出这等事情???可……陈千叩,他真的可以吗? 老君观的真人,肩上的责任,远不止那么简单…… 我如果再有几年时间,才能够真的完全坦然…… ——我令赢元去接陈千叩回来了,荆州的事情过于危险,老君观不能冒险。 赢元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他好像在揣摩我,那他在揣摩什么? 他忽然问我,师兄,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你是陈千叩,你的时间就会更多了,你就能将老君观打理的更好?老君山下的隐患,你便能镇压更多年? 我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惶然的时候,我矢口否认。 赢元赶去荆州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怎么做,会怎么选,我的时间不多了,天枢阁还有一些问题,或许我会被那妖女杀死,或许,我会尸解后,尸身被她斩断,这,隐患太重,这封留书,连同老君观最重要的心法传承,放入山壁中,陈千叩,若你见到这封信,代表我可能被那妖女沈仙清所害,尸解被破坏。 你务必要好好学习心法,多闭关,多修道,待你有强硬手段后,方可离开老君观,张师道留书。 ——这……竟然是张师道的遗书? 并非是简单的遗书,更是他陷入内心彷徨,挣扎的时候,清醒的时刻写下来的东西。 他……并非是直接就想夺舍我。 他也在徘徊,在犹豫? 可最后,当他收起这封遗书后,他的犹豫,最终还是倒向了…… 贪念。 对命的贪。 那是张师道自己的情绪吗? 或许,他已经被三尸虫给支配了。 无法做到尸解,三尸虫支配他夺舍,支配他想活下去。 可他真的能活下去吗? 即便是完成了夺舍,心境已经彻底坏了。 脱离了本身皮囊的三尸虫,三尸虫就不会再滋生? 我境界没有到,无法参透这个问题。 阴差阳错,张师道无法夺舍我了。 传承还在这里,老君观依旧能够完整的传递下去。 我学的道法不全,但张赢元肯定是全的,加上心法,这便足够了。 张师道最后的清醒,还是给老君观保留了未来。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悉索声,似是什么东西在爬动。 脸色微微一变,我放下书,快步走出屋子。 警觉感让我拔出门框上的剑,声音来自于崖边。 我匆匆往前走,停在那里时,低头,入目所视,瞧见的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道袍,头发几乎成了银白色,身上的衣服,包括一部分皮肤,都带着焦黑伤口,许多地方都在淌血。 这……居然是师姐! 她艰难的趴在藤蔓上,艰难的往上攀爬。 她的面颊还是年轻的,不过,她身上已经散发出了苍老和腐朽的味道。 “千叩……”师姐艰难的喘息着,她没有喊我帮她,可她每一寸动作,都好像在喊我帮她,拉她上来! “天枢阁……” “你……你……才是观主……” “师姐算计了你……师姐不对,可师姐……也是不得不为之……你活下来了……这是天意,天要师姐放下师尊,天将你……摆在师姐面前……” “你……对师姐的眼神,师姐……看得见……”??许是因为用力说话,师姐往上攀爬的速度,变慢了。 “你这孩子……内心……澄澈……从你身上……师姐……师姐看到了师尊的影子……” “师姐……会……会跟着你……好好打理天枢阁……” “师姐……是……是你一个人的师姐……” “千叩……你……拉我……” 第三百六十八章 千叩,杀我!杀了我! “张师道的雷……太重……”??风,变得更大,更迅猛。 师姐的头发,更银白,好似一瞬走完了几十年都没有走过的时间。 她这番话,情绪很浓烈。 可我听着,却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一个人的师姐? 我的眼神? 我先前就发现了,师姐培养我的方式,不对劲。 她让我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 就譬如我会对所有的女子不假以辞色,偏偏对她……有着一种不敢言,想都觉得罪过的念头。 这应该吗? 不应该。 人是孩子的时候,是孩童的时候,是少年,是青年的时候,自制力并非是自己给的,而是教养之人给。 师姐,她在引导我! “我,有一个问题。”话音略沙哑,我低声说道。 师姐的眸子,依旧很美。 银白的头发,异样的苍老,又带着这股异样的美感,仿佛要钻进人的心底。 “不,两个问题吧。”我再说。 师姐只是看着我,她颇有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感。 “第一,你,为什么可以不老?普天之下,能延长人寿命青春的正常手段,几乎是没有的。” “第二,你,早就算计好了有今天吗?” “你设想过,有一种可能,天枢老人不会破茧重生,不会醒来,你豢养的弟子,也就是我,你设想让我执掌天枢阁,和你一起?” 这一霎,师姐柔弱的眸子,带着一缕震惊,失措,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想,会这样问! “第一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了,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个问题,你的眼神回答我了。” “怪不得,张师道会说你是妖女。” “你和天枢老人之间,是天枢老人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我,更应该算是你的徒弟吧?” “毕竟,从来没有什么天枢老人需要一个弟子,只是你一直在算计这一切!” “沈仙清!”我语气重到了极点,双目微微泛红,颤声到了极点:“你,好可怕!” 云雾,变得更浓郁。 师姐忽然猛地往上一弹,她先前并非是因为说话没有力道,是在蓄力! “千叩!师姐从来不可怕!” “师姐!照顾你长大啊!” 她骤然朝着我接近,手,骤然朝着我身上抓来!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一时间,却在我的眼中宛若红粉骷髅!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我手抬了起来! 并非我自己要抬起,是另一只手,捉住我的手抬起! 随后,手狠狠往下一沉! 是剑,往下刺去! 师姐双手骤然合拢,是要接住剑! 只不过,她这副情况,强弩之末,怎么空手接白刃!? 血花溅射,剑贯穿两只手合拢的掌心,剑尖刺在她的头顶! 我要抵抗,不让这剑彻底穿透下去。 可我的力道,远远无法抗拒手腕上的力气。 剑,超过一寸,没入师姐天灵盖! 师姐的冲势,戛然而止。 她的双手,无力松开。 本身满是渴望,满是柔弱的眼神,骤然化作死灰…… 她,坠崖了…… 彻彻底底的坠落,再无任何悬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哈哈……”??断断续续,笑声和咳嗽声夹在一处。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张师道!? 他,怎么还能活着再过来!? 猛地扭过头,我瞧见的,赫然是一张极为苍老疲倦的脸,夜色中,他的眼珠薄的宛若一层膜,那清晰扭动的虫子,仿佛要跳出来,跳到我的身上! 张师道太狼狈了,他身上有很多剑孔,剑孔又变成了漆黑色,是用雷法强行堵住了伤口流血。 “陈……陈千叩……千叩……” “他,一样有三尸虫……他抑制的比我久……下尸血……是下尸血……” “哈哈,我的血落在了他的身上,下尸血就被引动了……他没死,他是用神交的方式,抑制下尸血……” “他没能杀我……他去追那女鬼了……” “撕开鬼蜮,没有那么难……” “这手帕,她没有完全毁掉,你却没舍得撕毁……” “好,好啊……” “天……天意……我不能死……老君观,还需要我……” 张师道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他既是在笑,又脸色十分狰狞可怖,像是十分煎熬…… “千……千叩……” “我……你杀我……我……张师道……不能……” “不能做夺舍之事……我……”??剧痛从手肘涌来,感觉肉要被捏爆,感觉骨头都要断裂了! “我要活!!” “杀……杀了我……” 一个人,两种极端的情绪,变得极度狂躁! 我手不能动,身体也完全不能寸动。 这种情况下的张师道,太过恐怖! 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珠里,居然真的钻出来了一条虫子,那虫子在他脸上蠕动,爬过他的脖颈,爬上他的胳膊,就要朝着我的手臂上爬来! 我更觉得无比可怕,无比悚人。 一旦被三尸虫爬上身,就会同样中三尸之毒!? 就像是先前的白廊一样,三尸虫淌出!? 我闷哼一声,用力挣扎起来。 只不过,还是无法动弹…… “滚!”??张师道一声低吼,他另一只手,直接捻起在他胳膊上那只三尸虫,狠狠将其捏烂。 “忘其身,虚其心,空洞之皮囊,无用之遗蜕,出我魂!”??碾碎三尸虫的手指,瞬间落在印堂处! 张师道硬生生的拽出来了自己的魂魄,那一抹白气,十分活跃,要朝着我身体钻来! 这一瞬,因为魂魄离体,他的肉身皮囊失去了力道。 我,能动了! 完全是本能。 不想死的本能!我手猛地往上扬起,手中的剑,朝着张师道的脸刺去! 张师道的嘴巴是微张开的,白气从嘴里,从眼睛,从鼻子,甚至从耳朵一起冒出! 顷刻之间,剑,直接贯穿进了他的口腔中! 嗤的一声轻响,是难听的血肉摩擦声,是骨骼清脆的碎裂声,血从他口中淌出,后脑勺的位置,则冒出白花花的一些东西,顶在剑尖上! 人活着,生魂才是生魂。 人死的一瞬间,那团白气,便快速萦绕着灰黑色的雾气! 要成鬼魂! 生魂能夺舍,鬼魂,却只能够鬼上身了! 张师道…… 失败了! 他太急迫,他完全没有时间,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想,将我完全制服,让我无法寸动! 我正想施咒,抵御张师道的鬼魂,虽说他才化鬼,但他若是要对我发难,这依旧危险,毕竟他是个真人! 可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耳边似是听到晦涩的呢喃,忽远忽近。 张师道的鬼魂,本来要卷上我身体,却骤然消失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