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盛和元年的新月初四,天还未亮,金銮殿宫门大开,文武百官穿着熨烫整齐的官袍,三三两两的入了殿内。
这是新一年里的第一场大朝会,新帝登位,国中上下都在等着新政落下。
皇帝还没到,大臣们在殿下窃窃私语,大约过了一刻钟,殿外骤然响起一道唱和:“皇上驾到——!”
众臣噤了声,纷纷垂首静立。
慕霆渊穿着金黄色团龙云纹袍,一一走过分列两旁的文武百官,在满堂恭谨中缓步登上宝台,转身,落座。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慕霆渊沉冷的声音一如往常,只是在皇权的承托下,越发浓重的威仪,压得人更加不敢放肆。
众臣叩谢完毕,齐刷刷站起身。
“启奏皇上,废帝在位时大肆挥霍,以致国库空虚,剩余钱财又多数都被他逃跑时带走,眼下南夏各处都急需用钱,这些算是次要的,但前线还在打仗,眼看就要粮草不济了,还请皇上想想办法!”
说话的是现任三司使,管着南夏的财政收支,自从他拿到账目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天天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孔太师他们老早就看过账目,是以揣着手站在前面一言不发,其余百官皆是今天才知道事情竟这般严重,纷纷大惊过后愤愤不满。
“这个萧恒太荒唐了!”
“幸亏废了他,不然南夏迟早被他祸害的亡……”后面的词太不吉利,说话的臣子及时收口。
“这下该怎么办?”
“抓萧恒!一定要抓回他,让他把钱吐出来!这个败家东西,皇上在王山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宰了他!”
任百官议论纷纷的骂了一会,慕霆渊才缓缓开口:“孔爱卿,可有办法?”
他一出声,底下瞬间安静下来。
若有若无的视线皆望向孔太师。
孔太师心底哼笑,谁说武夫四肢发达没有脑子?瞧瞧这人,心眼简直比文官还多。
他朝上拱了拱手,思索片刻后道:“国家有难,人人有责,臣提议,不如召集全国,除平民百姓以外,凡宗室贵族,还有商行世家,每家各出一千两银子,没有就用粮食添补,前线打仗不仅缺钱缺粮应该还缺人,就每家再出两位男丁,编制入伍,为国效力。”
他的话一出,整个朝堂的人都惊了,不少人倒吸气的看着他。
每家出银子粮食还不够,还要人家把亲儿子推出来卖命?他这话是认真的吗?
宝台龙椅上的慕霆渊差点笑出声,真狠啊!
三司使弱弱的道:“出钱就算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多,但每家还要出两个儿子,这、他们怎么可能愿意?而且,难保他们不会对朝廷有怨言。”
世家贵族里的男丁们哪个不是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平时光婢子小厮都得五六个围着伺候,真叫他们去面对敌军的铁蹄,家里老的怕不是要跟出主意的人拼命了。
孔太师板着脸,厉声道:“这些人平日里只知风花雪月,纸醉金迷,享受着国家带给他们的安定,如今国难当头,众生平等,平民百姓能为国家效力,他们更该如此。”
他老脸上神情凛然,底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其中不乏被囊括在宗室贵族世家范围之内的,一个个俱是双目喷火的瞪着他。
慕霆渊偷笑完了,坐在上首轻咳一声道:“孔爱卿言之有理,南夏有爱卿这样的为国忠贞之士,是朕和社稷之福,不过,让各家出两个男丁确实有些不近人情,这样吧,改成一家出一个嫡系子孙。”
殿下众臣两股颤颤,这下更好,不仅要他们出儿子,还得是直系嫡子!
世家勋贵之臣快要哭了,有人硬着头皮扑通跪倒:“皇上!非是微臣不愿为国效力,实在是……家中长子不巧先前骑马摔伤了腿,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微臣、微臣愿再奉上五千两白银另加一千担粮食,以示诚心!”
慕霆渊刚登基,自然好说话的很,于是大发慈悲的点头:“也可。”
见皇上没有发怒,又有几名臣子大胆的出来找借口求情。
慕霆渊皆表示理解,人乃血肉之躯,病了痛了再正常不过,也不强求大家拖着身子上阵。
那些世家勋贵臣子们闻言,感动的眼泪花花,大赞怹仁德贤良,随即争相出列,什么生了风寒,犯了咳疾的,家里儿子病的是五花八门。
慕霆渊一一安抚,就这样,虽然没为军中征得一个新兵,却片刻之间就挣到十数万两白银的粮饷。
钱的事算是解决了,大家又开始讨论出征事宜。
冯平带着大部分援军早在迎新日过后便先一步出发去了荣安城,但主帅名额未定。
对此,朝中许多人都支持慕霆渊御驾亲征,不仅是只有他才能击退东渠,更是有他亲自出征,国中上下兵民定会团结一心,士气高涨。
也有小部分官员持反对意见,毕竟慕霆渊如今身份不同,将军能有很多个,可皇帝却只有一位,身为一国之本,怎能再像从前那样去战场上涉险呢?
两拨声音开始在朝堂上争执,慕霆渊就坐在高位听他们吵。
吵到最后,越吵声音越大,金銮殿的殿顶仿佛都能被他们掀翻了,慕霆渊终于冷声道:“此事再做商讨,先退朝吧。”
众臣这才停止争吵,匆匆忙忙跪下恭送。
出了金銮殿,慕霆渊揉了揉额角,那帮文臣平常别看舞刀弄剑不行,吵起架来个顶个的都是高手,以前不是没见过他们吵架,但那时他也是中间的一员,纯属站旁边看热闹,啥都不用管,然而现在……
德安方才立在宝台下看了全程,想笑又不敢。
似想到什么,他道:“没想到孔太师会提出让贵族世家掏钱,还想要他们出家中男丁。”
德安边说边暗自咋舌。
不愧是朝中的元老顶柱,换做旁人哪个敢有这份魄力,这般狮子开口,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世家,乃是南夏全部的世家贵勋。
“国库里没钱,除了大商户,就属那帮世家贵族最有财力,但谁去要钱都会得罪人,且无法服众,只有出自他孔言贞之口,才有效果。”
“至于让他们家中出男丁上阵这话,不过是他故意的罢了,若不这么说,你当那些人能心甘情愿的多多掏钱?”
德安一想,乐了:“也是。”
那些酒囊饭袋,仗着自己家大业大,什么本事没有,国家强盛时,他们大肆敛财敛权,国家有难却跑的比谁都快。
慕霆渊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虽说以他的财力,跟东渠打个仗不算什么,但要他出钱出力,让那帮人躲在他身后享乐,哼,想得美。
是以他决定也让他们出出血,只是,他刚登基,这种不‘仁德’之事,怎能由他亲自来做呢?
于是他把锅踢给了孔太师,反正他的弟子遍布朝野,贵族世家就算再气愤,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这种人才,不用白不用。
薅了一把众贵族世家,慕霆渊心情十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