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讲到这的时候，还有些遗憾。
萧疏隐觑着她，语气平淡：“本侯没说不信你。”
虽说听来实是太过巧合，可转念想想，姜映梨完全没必要隐瞒这样的事情，除非……
他骤然想起住在沈家的宁老太太，神色若有所思。
姜映梨暗暗打量着他，见他的确不像是有怀疑，便道：“所以，大黑豚的情况就是如此。那么，可以回答我们的疑问了吗？”
萧疏隐坐直了身体，慢慢道：“大黑、大黑豚乃是本朝戍边北面的塞北大将军崔岸雪。”
“自从当年应怀瑾叛逃北地后，他就接棒了北面的抗敌重任，这些年也多亏了他戍守北疆，这才让北边百姓得以生存。”
姜映梨听到北面以及应怀瑾几个字时，瞬间就联系起了前后。
应怀瑾自是先前被押送回京问罪的周子瑜了，他的具体事宜，她倒是不曾清楚，但跟他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也看出他并非普通人。
他的身体走向衰竭，不但是因为他从前强行压榨本身，又有旧伤在身，更重要的还是他郁结的内心。
种种原因就导致了这些后果。
她骤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开口道：“崔岸雪……也就是说，凌欢瓷……凌将军之所以会被调往北边，就是因为大黑豚失踪导致？或者说，北地会爆发战争，也是有这些原因的吗？”
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啊！
萧疏隐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若非是崔岸雪在安驰官道被袭击，然后下落不明，那么北地的那些异族根本不会得到消息，进而进攻边塞。”
“秋家那些都是草包，在异族佯攻后，更是连连战败，导致战事一发不可收拾。”
“不然，陛下也不会想到要调凌应宗前往塞北，就是连秦艳镜也前往应援……可就算如此，塞北异族依旧是气势如虹。”
“接连攻下数座城池，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在冬季来临之前，他们只想掠夺更多的资源，来渡过接下来的艰难日子。”
顿了顿，萧疏隐看向一脸懵懂的大黑豚，“所以，你要是能前往北地率领军队，可比突然接受，不熟悉北地和异族情况，更是对军队掌控力没那么强的凌应宗而言，会更具有统帅力和震慑力。”
闻言，大黑豚挠了挠头，“我都没什么印象……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了。你从少年时就在赢应怀瑾麾下！”萧疏隐说到这的时候，语气倒是愈发显得尊重了，“应怀瑾虽落草为寇，但之前他可是整个北地令异族闻风丧胆的人物。”
“他擅兵法和奇门遁甲，乃是天生奇才。你跟随他左右，更是屡屡立功。”
“当年应怀瑾被抓入京，异族本有异动，群龙无首之际，更有新晋将领胆小怕事，乃是你出面抗住局面。”
“在异族进犯时，三日连杀他们三名大将，名噪一时，之后更是屡立奇功，名震塞北。”
“崔岸雪，你可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你光是露面都足够了。”
“不然，你以为为何陛下这般着急寻你回京，不但是我，连绣衣使都三番五次的被派出来寻你。这可是从不曾有过的殊荣了！”
姜映梨惊讶地看向了大黑豚。
她是真的没想到，大黑豚竟然这般的有名有能耐……
不过，她骤然想起当初救芸娘时，那时还以为她是个流民，她也曾混迹其中，就也说过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其中就有北地将军崔岸雪的事迹。
只是那会子，这些事情都离她太过遥远，她也只感慨了句，这名字挺诗情画意的。
没曾想，这样的人物竟就在自己身边。
“……我想过你可能是土匪，都没想过你竟是个这般厉害的将军……难怪你做梦总是梦到些血腥场景，那应当是你脑海深处关于战场的记忆。”
“只是，为何大黑豚会在安驰官道受袭？安驰官道是在黑山附近……所以，你们围剿黑山寨，是为了找崔岸雪？”
萧疏隐挑眉赞赏地觑了她一眼，“一半一半吧！”
“秋家令北地失守，虽是急流勇退了，但那是东宫太后的母家，依旧是让东宫太后和德成公府遭了朝臣暗地埋怨。”
“虽然后面立刻就调遣了凌应宗前往统帅，想亡羊补牢，可边塞焦灼的战事，也是陛下心口的刺儿。”
“陛下既需要找到叙职中途失踪的大将，也需要发泄心中怒火，而黑山寨就首当其冲，特别是黑山寨后面又出了挟持学子的事，陛下就越发要拔出这根眼中刺了。”
“当然，应怀瑾的出现，更是个意外。但对于陛下而言，也是一桩收获。”
“更何况，”他望着大黑豚，慢慢道，“现在陛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也是他和谢知微同时出现的更重要的理由了，却不适合在此时说出口了。
姜映梨恍然，她看向大黑豚，“没想到你竟是有这样的身份和经历。大黑豚，不，现在我应该叫你崔将军了。”
崔岸雪却依旧没有什么实感，他挠了挠头，“别，依旧叫我大黑豚吧！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我。”
姜映梨笑了笑，“这可跟威风凛凛的将军不搭边，不过也有些反差萌。”
说话间，就看到金小光端着托盘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走了两步，手一抖，托盘上的热茶就半撒了出来。
姜映梨三两步冲上去，刚想接过，没想到眼前一黑，崔岸雪竟比她动作还快地接过托盘，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金小光。
“你怎么样？可有烫到？”
金小光被溅了点热水到胖乎乎的手背上，他还没来得及叫疼，看到大黑豚这副模样，他有些傻愣愣的。
姜映梨从屋檐下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水，“你放开小光的手，让他放进去凉一凉。”
大黑豚回过神来，一手托着托盘，一手将金小光的手塞进木瓢里，眼也不眨的盯着。
眼看着红肿慢慢消退，他这才问道：“疼吗？”
金小光怔怔然地望着出神，闻声，回过神来，他才喃喃道：“还好，不疼了……”
大黑豚松了口气，“下次别碰这么烫的东西，有事喊我就好。”
“……娘让我来给贵客送茶。”说到这，金小光惊呼，“啊，茶都撒了，这可怎么办？我这重新去泡……”
“不用了，我来。”大黑豚没把托盘给他。
“可是……”
倒是姜映梨主动道，“给我吧。萧侯爷应该还有话跟你说，你心中应该还有别的疑问吧，你们去谈谈。”
“我去泡茶，刚好也帮金嫂子打下手。”
大黑豚一顿，有心想拒绝，可低头望向金小光，见他垂着小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应了声。
姜映梨端着茶水往回走，金小光像只小鸭子一般，紧紧跟在她身后。
等到进了厨房，就看金嫂子抓着锅铲正怔怔然望着虚空发呆，连锅里的菜糊了都没注意到。
还是金小光喊了声，“娘，菜烧了！”
金嫂子才恍然回神，急忙慌慌张张地翻，没想到鱼都烧出了黑块，她有些懊恼，“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一条鱼都坏了！这还怎么煲汤！”
黑鱼开膛破肚后，需要过一下油再下砂锅炖，才能炖出奶白色的汤底。
眼看着因为自己粗心，导致浪费了一条鱼，金嫂子眼眶都不由红了，“我怎生这般笨手笨脚……”
“娘……”金小光有些手足无措。
姜映梨走上前，笑着宽慰道，“没事，不是买了两条吗？那就提前把另外那条炖了就是。”
“不过是一条鱼而已，不值当这般说自己的。”
“小光，你去把鱼捞进来。”
金小光应了声，连忙颠颠儿跑去屋檐下抓鱼。
趁着这会子功夫，姜映梨扭头看向金嫂子，“从刚才开始，就看你心不在焉的，是因为外面的原因？”
金嫂子勉强扯了扯唇角，“不是的。有人能来找大黑豚，可见他亲眷家人都在担心他的。”
“若是他能早些回去，也是极好的，免得家人提心吊胆。”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姜映梨望着她，实话实说道。
金嫂子垂下了头，“我是真心为他高兴的。”
“我知道，大黑豚也知晓的。”姜映梨慢慢道，“你把他照顾得很好。说实话，高七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本来还存着疑虑的，可后面我也看出来，你是用了真心的。”
“若非是真心照料，如何能让个失智的人信赖，还将人照顾得这般好。谢谢你！”
能别人看到真心，看到付出，又怎能不叫人开怀呢！
金嫂子心口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别开脸，不肯让姜映梨看到，只偷偷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东家既是花钱雇我，我总是不能做得不好。再说，东家待我很好，就是大黑豚也极好照料……”
她说的也是实话，本来她当初被金家赶出门，带着孩子几乎是无路可走。
若非是姜映梨肯高价雇佣她，而今她和孩子哪里有现在这般好的生活。
而且，姜映梨待人极亲厚，她自然也是要投桃报李的。
姜映梨笑了笑，“那就是真心换真心了。”
“所以，我们都信你是为他高兴的。”
金嫂子低着头，踟蹰着，小声道：“我是有点难过的……不是因为他恢复记忆，而是他明明神智寻回，却不肯对我说……我……”
说着说着，泪水又忍不住往下滚落。
姜映梨瞬间懂了。
是因为大黑豚这样隐瞒的行为，让金嫂子觉得自己不被信任了。
不过，想起先前大黑豚的举动，姜映梨倒是觉得，他可能还真不是那意思。
她也没点破，而是回道：“兴许大黑豚这般做是有他的意义。但我必须替他申明一点，他还没恢复记忆，只是意识回来了。”
“或许，晚些时候，你可以跟他谈谈。”
姜映梨建议道。
金嫂子勉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别了。他那样的人物，我从第一天见到，就觉得不是普通人。”
“而今看到那位寻来的公子，气势非凡，根本就不是常人……可见大黑豚的身份，也不我们能够去攀附的，不然还以为我想挟恩图报。”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当然，我哪里算得上是救命恩人，充其量只是照顾他的佣人。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只是东家！”
姜映梨无奈地摆手，“罢了，不讲这个了。”
他们之间这些恩怨关系，还真是一时半会说不清的。
金嫂子颔首，“您说得有道理。”
此时，金小光已经抱着黑鱼进来，他举过头顶，“鱼来了……娘，您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看到金嫂子眼眶通红，他着急的忙跑过来。
金嫂子见着儿子关心自己，心里一暖，她擦拭着眼角，“没事，就是被烟熏到了。好了，鱼给我。你去玩儿吧！”
金小光却不肯，“我哪儿都不去，我要给娘帮手，我来烧火！”
“怎么了？”
金小光抿了抿唇，却是死活不肯讲，更不愿意出去。
姜映梨打量着两母子，暗暗感慨，两人这脾性，还真不愧是母子。
她挽起衣袖，“我来吧！杀鱼我还是会的，嫂子去做饭吧！这都快晌午了，咱们能饿得，里头的产妇可是饿不得的。”
金嫂子刚要拒绝，闻言，动作一顿，到底是把鱼交给了姜映梨。
就见姜映梨动作麻利地往鱼背部位置轻轻一敲，鱼瞬间就一动不动了，然后就是剖鱼取内脏，再到刮鳞，一气呵成，甚至身上都没沾上任何血迹。
金小光在旁边看着目瞪口呆，“好厉害！娘每次杀鱼都要拍死的……”
姜映梨得意一笑，“这毕竟是我的专业嘛！”
见金小光不解，她指着鱼背部的位置，解释道：“这个地方是神经所在，轻轻敲断，鱼就会麻痹死去。”
金小光举一反三：“那如果换成是兔子或者是人的话，是不是也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