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声音一道叠着一道,声势浩大。
甚至无论男女老少,都纷纷泪眼婆娑,哽咽落泪。
就是萧疏隐和谢若微见此都不由略显惊讶地扬了扬眉。
毕竟一个土匪能做到这般受人爱戴,当真是少见得很!
周子瑜脚步未曾停顿,听到身后嘶哑悲痛的道别声,他背对着众人,抬了抬手,很快就快步走到了谢若微身侧。
那里已经有给他准备好的囚车。
说是囚车,但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找到,也就是临时拼凑的马车,给周子瑜戴上镣铐后,就让他上了马车,由绣衣使骑马押送。
谢若微亲自给周子瑜戴上的枷锁,抬手指了指马车,“应怀瑾,请吧。”
周子瑜看着限制自己手脚行动的镣铐,轻轻笑了笑,眼底略过怀念,他抬眼看着谢若微,“谢谢了,谢指挥。”
谢若微:“我还是头回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向我道谢的。”
旁人见到绣衣使不是吓得脸色大变,就是恐惧惊慌,就算之前身居高位,也难有应怀瑾这般的胸怀淡然处之。
周子瑜,不,应怀瑾弯了弯眉眼,“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一回生,才有二回熟。比如我!”
他举了举手,精铁所制的镣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若微:“……你可真风趣!请上车吧!”
周子瑜上了马车,可能是为了顾忌应怀瑾纸糊的身体,马车还挺像模像样的,里面还铺了层薄薄的垫子,能缓冲下赶路时的颠簸。
周子瑜其实也没什么行囊,唯一的就是姜映梨给的救命药,都是路上要吃的。
这些药都是由军医们检查过的,虽然也没检查出什么内容来,但出于对姜映梨的信任,他们倒也不认为姜映梨会下毒什么的。
但就算如此,药也被管控在了谢若微手里。
等到人上了马车,谢若微先是看向了谢知刚,“你注意安全,一路惊醒些,难得单独主持事情,可别什么篓子。”
谢知刚挠了挠头,“大哥,我都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我走了,阿隽小弟……”
谢若微挑眉,“这一路回柳城,自有萧疏隐护持,他可比那些学子们都要安全。你担心什么?以外,等他回了京都再说吧!”
虽然谢若微嘴上在抗拒,但其实心里已经认同了沈隽意,只是到底还是有些疑惑没有解开。
说他疑心病重也没关系。
他素来是个盘根问底的。
谢知刚点了点头。
谢若微远远望去,就见到陪在姜映梨身边,低头正在说些什么的沈隽意,很快收回视线,与萧疏隐对视一眼,略略一颔首,就拍了拍谢知刚的肩膀,翻身上马。
他一挥手,队伍就整备出发。
眼看着谢若微押送的队伍远去,萧疏隐转回目光,看向谢知刚,“谢三公子,你也可以出发了。”
谢知刚肃了肃容,重重颔首,当即也开始清点兵马,以及相应的资秣。
其他的寨民送别完周子瑜,甚至都没空再去悲伤,就要准备启程了,纷纷也开始整理行囊。
过了半个时辰后,谢知刚也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出发了。
他这一队人马都是老弱病残,故而走得就比其他都要慢很多。
众人与亲眷告别后,就一脸茫然地踏上了前往云城的路程。
背井离乡,离别亲人,去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对于任何人都是挑战,好在身边还有些熟悉的邻居,总算是冲淡了些许的惶恐。
姜映梨望着那些还有几分熟悉的寨民们三三两两拖着沉重的步伐,随着护送的军队慢慢消失不见,耳边那些孩童的哭泣声也逐渐听不清了。
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扭头就对上沈隽意的视线,她一愣,“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沈隽意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事。现在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得看萧将军了。”
现在黑山寨的人员虽然处理完毕了,但山上的情况还得摸索清楚,然后就是收拾战利品,再就是搬兵回城了。
故而,萧疏隐这阵子是很忙的。
萧疏隐对黑山寨的众人都算是不错,能带走的值钱玩意儿也让那些背井离乡的寨民们带走了,余下的都是些笨重或者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自是有价值不错的。
这些就需要去淘了。
而按照以往的惯例,除却价值高的,大部分都是会被赏赐给将士们。
所以每每轮到清点战场,大家兴致都很高。
毕竟谁不想发点横财呢!
当兵本就是脑袋吊在裤头上,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些战利品吗?
萧疏隐打发了张巢和孟藻带人去清理黑山寨里余下的东西。
周羡还有些垂头丧气,他对周子瑜敬重爱戴,现在周子瑜被带去京都,已是死局,对于他而言,打击颇大。
但唯一值得高兴的点,大概是萧疏隐带来的被抓阿三被放了出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他已经从原来的壮硕,变得干瘦。
刚开始,众人没给他好脸子,还因为寨破,把他围在角落里锤了顿。
他们认为就是阿三受不住刑,才会将方位暴露,然后还将官兵给引去西山断了粮草,还破了寨子外的阵法,才迫使他们不得不投降,不但与家人分离,连寨主都性命不保。
阿三是百口莫辩,若不是被周羡给拦住,他差点就被打死了。
“好了,这件事与阿三无关。”周羡脸色有些疲惫,“阵法是大哥一人掌握布置的,连我尚且都不会破解之法,何况是阿三。”
“不过是这姓萧的有些本事在身,熟读兵法,奇门遁甲,才会攻破我们山寨。说到底,也是我们技不如人,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怨不得任何人。”
“三当家……”阿三泪眼朦胧地抱住周羡的腿。“呜呜呜……”
其他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心中存怨,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如今被缴了械,还即将被打发去塞北面对强敌,今后就是九死还生的局面了。
他们想到未知的未来,不是哭泣,而是暴躁,所以面对着阿三,就像是寻到个发泄口,纷纷向他倾泄。
此时被周羡给阻拦道破,他们心中虽有不忿,却也只能强忍着放过他。
“哼!”
“算他小子好命!”
“三当家就会护着他!”
阿三这回是抱着周羡的腿不肯松手,他担惊受怕了好久,一直以为自己会被砍了头,身边跟着的兄弟们都一个两个没了性命,只余下他苟延残喘。
其实他还真是不怕死,而不是被这样被无尽头的恐惧折磨。
萧疏隐的手段就高明些。
他哭道:“三当家,我真的没说什么,我对咱们寨子就那点子熟悉……我,我就是在他拷问我西山的时候……说了点西山的事情……”
“以外我真的不知道啊……三当家,我冤枉啊!”
周羡揉了揉额角,“你松开我!”
“不,三当家,都是我该死。你要不杀了我给兄弟们偿命吧!早知道如此,我当时在牢里就该一头碰死的,那个人……那个人太恐怖了……他一直让我说……”阿三哭嚷道。
周羡想起萧疏隐,他跟其也打过几个照面,比起大哥,他对其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是个看起来俊美的青年,似乎颇有些手段。
毕竟连大哥都在交锋中落了下风。
虽然他当初拖延了其来黑山的脚程,而且那时军队也非一块铁板,萧疏隐管理得颇为艰难,但现在他已是掌握了整只队伍。
就是原本还算个刺头的李勤,现在为了利益,都倒戈了。
所以,对于阿三的愧疚和哭泣,周羡倒是能理解。
“起来吧!我自然知道那姓萧的不是个好相与的,连大哥都败在他手里,你又哪里能斗得过他!”
“你能活着已是幸事。”顿了顿,他慢慢道:“当初你本来也是为护我而被抓,我未能救到你,你为活命说些消息,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兄弟呢?”周羡将他扶起来。
阿三心中忐忑不安,闻言,他抹了抹涕泪道:“我们被抓时,有好几个兄弟就受伤了,牢里缺医少药,他们官兵根本不管我们,好些个伤口感染,发着高热就去了……”
“还有些则是没挨过严刑拷打,还有些被……”
说到这时,他的脸色变了变,眼底掠过惊恐,垂下了眼眸。
“怎么?为何不继续说?”
阿三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身体忍不住颤了颤,嗓音颤抖着道:“我们后面三个人落到了萧侯爷手里……他,他用的刑罚很是吓人……”
“我们说,他也要杀,不说也有要杀……其他两个人就咬舌自尽了……”
“但他们听说我是跟着三当家的亲近之人,没大动我……我……我害怕,我就说了……”
似乎是回忆到很可怕的事情,阿三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整个人的脸色很白很白,说着说着就往地上到去,身体甚至都开始打起摆子了,紫红色从脖颈往脸上蔓延。
看起来极为可怖!
“阿三,阿三,你怎么了?”周羡被他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拍着他的脸叫唤。
但阿三仿佛陷入了幻境里一般,根本没有反应,只有嘴里喃喃着:“……我害怕……我都说……”
“阿三!阿三!”
他甚至都没办法自主呼吸了,身体也僵硬如石。
周羡急得直皱眉头,他突然想起一茬,“快,请姜映梨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料到这反应,好在他们对周羡的话是言听计从,哪怕心里不快,依旧跑去找了姜映梨。
只是,才跑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将士们对于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土匪都是采取警惕防备措施的。
一来是他们个个年富力强,唯恐他们突然暴起。
二来则是才经过一场战争,他们不少同僚兄弟都是死在这些土匪手里,他们没有打杀了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的。
“干什么?还不退回去!”他们拿刀呵斥道。
“我,我们有兄弟病了,想请姜大夫给看看……”那人憋着气恳求道。
“能有什么病?莫非是装的?赶紧回去,别给我们添乱。”这人真因为没分到上山的油水差事着恼。
结果这些土匪还敢来添乱,这心里自然就愈发烦躁。
“你——”
眼看着目眦欲裂要吵起来,还是紧随而来的方焕将人拉住,笑眯眯地塞了块银子过去,“劳烦您给请个大夫,我们弟兄真的是病得很急,通融通融……”
看到银子的份上,官兵脸上终于松动了些许,他抬眼斜睨着,“行吧。但姜大夫恐怕没那么好请,她可是我们这最厉害的大夫……”
说着,他抛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同僚。
那是个年轻的小兵,显然是新兵蛋子,见此连忙拔腿就跑。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真的带了姜映梨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病人呢?”
姜映梨身后跟着医药箱的孙焱,她边问边往里走。
那官兵见到姜映梨,立刻眉开眼笑,“姜大夫,在里面呢,我这安排人陪同你进去……”
姜映梨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孔躺在地上,脸色已经涨红发紫,周羡一见到她就忙道:“你给阿三看看,他突然就开始抽搐,身体僵硬……”
姜映梨探手去检查,发现对方竟是连呼吸都没有,她蹙眉,“你去掰开他的嘴……”
阿三的嘴紧紧地抿着,竟是掰不开,迫于无奈,周羡是掐住他的下颚,直接咔嚓一声,卸下了下颔。
“他没办法自主呼吸了,赶紧给他做人工呼吸。再晚些不是傻了,就是得憋死了。”
“什,什么?”
周羡没听懂。
“就是嘴对嘴,给他的口里呼气,帮助他呼吸。”姜映梨看向周羡,催促道,“快点!你难道想看他死了吗?”
周羡头皮都开始发麻了,他是真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救人方式,一时间踌躇不已。
可偏偏时间不等人,其他人一听到这方式,都纷纷往后退,最后周羡只能硬着头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