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拒绝:“不要,你不会疼人。”
这话又给司马廷玉气笑了。
他直起腰来走,萧扶光险些从他背上掉下去,不得已勾紧了他的脖子,差点儿勒他背过气去。司马廷玉咬了下她的手指头,这才给人提了个醒,松了些手。
“我不会疼人?我若真不会,此刻你早死了。”司马廷玉道,“我不会还是你不会?就差喊你姑奶奶,好说歹说才愿意给个痛快,我算是看清你了。好在眼下我还有几分用处,唉,若真除了檀沐庭,不知我又要何去何从——不若回老家找我爹去。”
萧扶光被他说得很是惭愧,她知道他嘴巴最厉害,自己说不过他,可细回想起来,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她是个吃饱了不管事的人,翻过身就去睡囫囵觉。
“廷玉,对不住。”她头一回低头。
大街上谈论这种事,天底下也就他俩了。好在说得含蓄,没人能听懂~
司马廷玉愣了一下,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睛都要弯了。
“阿扶,你不用同我道歉。”他慢慢道,“内阁的事,朝廷的事,需得独裁,才能最快把握住它。但情爱不一样,今日或气或恨,又或不甘心,但若是换了旁的什么人,你看我可有一句话愿意同他们说?你在我这里就是天字第一号,永远与别人不同。”
“我也是。”萧扶光声如蚊蚋,极小声道。
司马廷玉问她说什么,她却不再吭声。然而他的眉眼却是止不住地上扬,眼看着马上就要飞走。
外头的事,自有太傅他们去料理,情爱上太傅却教不了什么。宇文渡把握不住,失了机遇。而今除了他,没有人能在此道上提点她了。
萧扶光趴在他背上还在琢磨,司马廷玉油嘴滑舌,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但听起来可真是叫人心里舒坦。
谈情说爱是一码,旁的她也没忘,蹬腿指挥人:“去内阁。”
“去内阁做什么?”司马廷玉问,“难不成有人要去内阁?”
萧扶光怔了片刻:“你怎知会有人?”
司马廷玉笑道:“狗最忠诚,杨尚书若真是被檀沐庭缢死,这狗就要同他拼命去了。可它跟了来,就在杨淮身边一动也不动,显然是伤心,所以我猜杨尚书十有八九是自缢。”
“你真神了。”萧扶光道,“做什么小阁老,你该去当仵作。”
“仵作可是精细活,只看尸体说话,万万不能随意揣测。”司马廷玉顿了顿,又哼道,“我若是去当仵作,白日里摸死人的心肝肺,夜里来摸你的眉眼唇,你可愿意?”
“那还是算了罢。”萧扶光悻悻道。
二人一路拌嘴,萧扶光心结已舒解大半。
待同往内阁,诸臣正有条不紊地将积压公务清理。年前年后六部送来奏疏,华品瑜早已勒令交由定合街再审,以免檀沐庭的人在其中捣鬼。
萧扶光环视一圈,却不见林嘉木。司马廷玉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他知道林嘉木去了何处。
在西堂坐了有半个时辰,坐得她都有些坐不住的时候,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户部虽是檀沐庭一飞冲天之地,但尚书杨淮毕竟做官做了几十年,比檀沐庭的命还要长,门生已是数不清。于是长官一死,户部里瞬间炸开了锅。想去杨家吊唁一番,思来想去觉得太早,也不妥——人活着的时候没表示,死了也没脸去磕头。但杨淮从来任人唯贤,多少人都受过他恩惠,读书人的骨气多是在尸骨之后显现,于是思来想去,十几个人头脑一热来了内阁。
原本想着同华太傅或小阁老商议,谁料西堂有请。十几个人进来一看,郡主正等着他们。此时走也走不得,一咬牙一跺脚,索性跪在堂下请罪。
另一位右侍郎哭得涕泗横流:“尚书大人死得冤枉,豫州粮案并非尚书大人所谓,换粮一事是檀侍郎插手其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何捱到现在才肯说出口?”萧扶光厉声问,将父亲审人的气势学了有七八成。
右侍郎哭哭啼啼,已是泣不成声,无奈一位年岁大的主事站了出来,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原委告知她。
“当年豫州粮案蹊跷,檀侍郎还未入户部,但檀家是米商起家,檀侍郎做翰林时便私下操控买卖,后来便有豫州粮案。檀侍郎在入内阁之后,将当年豫州粮案的账目翻了出来,用新账做旧代当年旧账,这才将罪名嫁祸给尚书大人。至于为何现在才说…”那主事看了众人一眼,仰头止不住地流泪,“檀侍郎给得多,私下又设酒栈赌坊,谁家中没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女亲戚?有把柄在他手上,我们奈何他不得,只能替他做事…而今尚书大人一死,我们更是战战兢兢,尚书大人这样的人都遭他毒手,我们又算什么?索性一起来揭发檀沐庭陷害大人一事,将此贼人罪名和盘托出,我等虽不干净,好歹能换尚书大人一个清白。”
看着他们悲戚的模样,萧扶光手边若有个什么物件,恨不能挨个儿砸到他们面上。人死了才开口,晚了事了。
不过,她倒也任由他们猜测是檀沐庭缢死尚书杨淮,并没有将仵作的验尸结果是自缢一事告知他们——让所有人知道檀沐庭心狠手辣,这才是她的目的。
司马廷玉轻咳一声,唤了人来,命十几人将证词复述后签上名字送去刑部,以便再提审檀沐庭。
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顺利,萧扶光也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并不轻松,因如今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了。
与此同时,林嘉木还在家中,正苦苦思索司马廷玉同他说的那番话。
内阁有内鬼,看似同檀沐庭一案无关,然而林嘉木却是知道的。小阁老今日问他,认不认识内阁或六部某位官员,声音压低后说话时像是有细微的咳喘症。
林嘉木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