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话音刚落,就见扶桑蛊头顶的两只触角轻轻颤了颤,片刻后精准无误的朝着陆晏的方向快速爬去。
它虽然闭着眼,但却可以精准捕捉到陆晏的气息。
因为它刚刚吞噬了陆晏的一滴血。
陆晏想要闪躲,就见扶桑蛊在他面前一寸远停了下来,昂首‘看’他。
陆晏瞬间便明白了它的意思,拿起银针刺破指尖,两滴鲜血滚落在桌面,扶桑蛊顿时扬起两只触角一左一右插进血滴里。
随着血液被扶桑蛊的不断吸入,陆晏能够隐隐感觉到一人一蛊之间的联系稍稍紧密了些。
扶桑蛊对他的血很渴望。
扶桑蛊喝了陆晏约莫两酒盅左右的鲜血,才停了下来,原本纤瘦的身子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大圈,现在已经有沈倾一节指腹长短。
陆晏隐隐有些头晕,却倏觉指尖一痛,神志瞬间恢复清明,就见扶桑蛊已经顺着他的指尖钻入,不过瞬息之间就没了踪迹。
陆晏能够感觉到扶桑蛊顺着自己的指尖游走到了小臂,不断往上。
坐在对面的沈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晏,饶是刚刚荆嬷嬷说了蛊虫是要寄居在蛊主体内的,沈倾还是不免有些担忧,这种怪异之物,到底还是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直到游走到陆晏的心口处,扶桑蛊才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晏脸上闪过几分诧异,沈倾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陆晏沉默了会,才应声道:“好像……睡着了?”
沈倾:“???”
怎么和团子一个德行?
不等沈倾再问,就听门外传来离泽的声音,“主子,荆嬷嬷准备出府了。”
闻言,陆晏和沈倾同时起身,他们已经猜出了荆嬷嬷想去之处。
……
靖安王府门口,荆嬷嬷最后看了头顶的匾额一眼,随即毫不留恋的转身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想出城,因为陌挽笙的墓就在城门向东十里外的裕青山上。
半个时辰后,荆嬷嬷顺利出了城门,刚走到一条小路上,就见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其中的一辆黑檀木马车看起来格外醒目。
荆嬷嬷一怔,陆晏来了?
下一瞬,就见车厢门被打开,陆晏眉眼温和的看向荆嬷嬷,“嬷嬷,裕青山距离此处甚远,还是我送嬷嬷过去吧。”
荆嬷嬷嘴角绽出一抹笑,冲着陆晏点了点头。
荆嬷嬷上了马车,就见沈倾也在,小几上还摆着三杯已经温了的茶,看样子,两人已经等了一段时候了。
马车再次晃晃悠悠行走起来,沈倾将茶递到荆嬷嬷面前,陆晏凝眸出声:“嬷嬷这些年受苦了。”
荆嬷嬷笑笑,答非所问:“世子真是找了一个好夫人,想必王妃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陆晏再言:“嬷嬷,看完母妃之后,我便为您寻一个僻静之所,安心养老可好?”
荆嬷嬷自是听出了陆晏话中深意,拒绝出声:“世子,老奴已经躲了八年了,属实累了,如今只想好好歇一歇,王妃一个人在下面,太孤独了,老奴得去陪她。”
陆晏抿唇不语,沈倾倏尔开口,“这么多年了,嬷嬷就不想再回岭南看看吗?”
荆嬷嬷摇头,“不想了,王妃所在之处,便是老奴归处。”
话落,似是想起了什么,荆嬷嬷嘴角扬起一抹笑,开始絮絮叨叨的同两人叙说自己的过往。
荆嬷嬷如今五十二岁,十二岁被父亲卖到陌家,被以陌家表小姐身份寄居在陌家的扶芷看中,做了她的贴身丫头。
后来,扶芷嫁给了还只是陌家大公子的陌老爷子,两人如胶似漆,五年生了三胎,陌挽笙便是那个最小的。
只是,扶芷在生陌挽笙的时候伤了身子,饶是陌老爷子找了不少名医大夫,都没能留下扶芷。
扶芷死后,荆嬷嬷便成了陌挽笙的贴身嬷嬷,看着她一点点从襁褓稚儿成长为妙龄少女,最后又跟着陌挽笙从岭南到了盛京,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说起陌挽笙,荆嬷嬷的话又多了起来,“陌老爷子对老夫人一心一意,从这样的家庭长大,所以王妃虽然自幼没有母亲照料,却也生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她聪慧,纯善,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说到这,荆嬷嬷倏然噤声,因为就是这般天真纯良的姑娘,最后却在盛京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点点丧失了生机。
沉默许久之后,荆嬷嬷才又笑着开口道:“有世子和沈小姐送老奴最后一程,老奴此生已经圆满了。”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寂,荆嬷嬷满足的喝了一口沈倾给她倒的茶,再次嘱咐道:“世子,沈小姐,扶桑蛊一事事关重大,你们势必要保守秘密,除了你们二人之外,谁都不可以说。”
蛊之罕见强大,可以成为保命的底牌,却也可以成为要命的催命符。
直到两人应下,荆嬷嬷才靠着车厢阖上了眼,一辈子都在奔波回忆中度过,她是真的累了。
……
一行人到达裕青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只剩下一道残缺的晚霞,红的就像刺人双眼的鲜血。
陌挽笙的墓前纤尘不染,杂草也不见一丝,一看就是时常有人清理的。
看见陌挽笙的墓碑,荆嬷嬷瞬间老泪纵横,跪在墓前泣不成声:“王妃……八年了,老奴终于……又看到您了。”
沈倾和陆晏站在荆嬷嬷身后不远处,心头不由跟着一阵酸涩。
陆晏抓住沈倾的手,郑重开口:“皎皎,我一定会查出当年真相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神始终看着前方,不知道这话是对沈倾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沈倾回攥住他的手指,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侧,同你一起,将当年过往悉数查清。”
陆晏应声,余光却见荆嬷嬷倏然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对着陌挽笙的墓虔诚拜了三拜,然后决然的朝着墓碑撞去。
“砰”的一声响起,两人就见荆嬷嬷的身子缓缓下滑,额头上的鲜血顺着杯口大的血洞不断朝外喷涌,瞬间就染红了大半个墓碑。
饶是如此,荆嬷嬷的手指依旧死死抓着墓碑边缘,心头似有千万不舍。
生命的最后时刻,荆嬷嬷一脸温色的看向墓碑上的名字,唇角上扬,喃喃出声:“王妃,奴婢来陪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