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宠妾我断财,侯府上下全慌了》 第1章 要么扒了衣裳奉茶为妾,要么扔出府亲事作废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阳陵侯府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衬的这本就盎然的春日愈发热闹。 沈倾抬手从一旁的海棠枝干上摘下一片红绸,指尖轻捻,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凉意。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总同她说,女子当温婉,因为只有性子温和行事端庄,才会得到夫家的敬重和爱戴。 沈倾听了,也照做了。 自过门以来,恪守本分,不争不抢。 夫君喜欢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表妹,沈倾便任由两人日日蜜里调油,相伴相依,因为母亲说过,作为一个妻子,大度和容人之量是必不可少的。 婆母喜好稀罕宝贝,她便隔三岔五送上一批珍宝古玩,逢年过节则是更甚,因为母亲说过,作为一个儿媳,要乖顺,要懂得哄婆母开心。 可结果呢? 新婚之夜,夫君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同塌而眠,她独守空房。 晨昏定省,婆母对她冷眼相待,却对夫君的表妹视若己出。 而今,这一家人更是在她过门不到一年便以正妻之礼抬一个妾室进门,将她的脸面堂而皇之的踩在脚下。 沈倾抬眸,看向上空,无声开口:母亲,您错了,女子温婉良善得到的不一定是尊重和体谅,还有可能是无止境的得寸进尺和肆无忌惮。 既如此,她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做什么温良贤淑的侯府主母。 …… 与此同时,侯府正厅。 阳陵侯夫妇端坐于高堂之上,看着下首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眉眼间尽是沈倾从未见过的慈爱笑意。 林雪芙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样貌好,品性好,待穆子谦更是一腔真心,只可惜,出身不好,否则也不会轮到沈倾这个半商贾之女坐上侯府主母的位置。 “夫妻对拜!” 司礼话音刚落,穆子谦和林雪芙还没来得及下拜,就听门口处一道清冽的女音传来,“夫君纳妾,怎么没唤人知会我一声,难不成是怕我搅了你们的兴致?” 话落,屋内众人脸色倏然一变,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就见沈倾款步而来,一袭绛红色绣花织锦长裙衬的她本就胜雪的肌肤愈发白皙,精致的面容上带着大方得体的笑,“侯府嫡公子纳妾,当家主母却不在场,未免不圆满。” 阳陵侯夫妇对视一眼,眉眼间皆生出几分意外之色来。 因为知道沈倾性子软,所以他们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以正妻之礼迎林雪芙进门,本以为沈倾会如同以往那般缩在自己的院子中视而不见,却不想她竟然自己找过来了。 穆子谦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着明媚又耀眼的沈倾,他总觉得,今天的沈倾有哪里不一样了。 盖头下的林雪芙紧咬银牙,宽大袖摆中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妾,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称谓,可沈倾却是句句不离。 就在林雪芙强忍着想要咽下这份屈辱的瞬间,却倏然发觉眼前一亮,林雪芙猛地抬头,就见沈倾手中拿着她亲手绣制的鸳鸯盖头,粗略瞥了一眼,便随手扔落在地,随即抬头看向上首满脸错愕的阳陵侯夫人,“母亲常同我说,阳陵侯乃我朝三侯之一,身份尊贵,府中规矩亦是不可随意僭越,可如今林姨娘却在进门当日公然盖着正妻才能用的红盖头,视府中规矩于无物,不知母亲准备如何惩处这不知礼数的妾室?” 阳陵侯夫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沈倾说的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惩处却是不可能的,因为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授意的。 至于沈倾口中的规矩,则自始至终都是她为沈倾量身定做的,林雪芙作为她的娘家侄女,自然不需要遵守。 “倾倾说的倒也没错,不过规矩终归是死的,可人却是活的,雪芙与谦儿有着一同长大的情谊,今日又是她过门的日子,所以稍稍逾矩了些,也无伤大雅,倾倾觉得呢?” 阳陵侯夫人眉眼间尽是柔和笑意,可沈倾却是从中看出了浓郁的警告和阴寒。 沈倾视若无睹,直视阳陵侯夫人冷冽双眼,“母亲这话就错了,规矩就是规矩,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就是我这个正室,也不能轻易逾越,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阳陵侯府虽然不似其他两大侯府传承百年,底蕴深厚,但好歹也是先皇钦封的阳陵侯,若是行事仅凭心意而行,岂不是惹人笑话?” 闻言,阳陵侯的脸色瞬间也拉了下来。 和林雪芙听不得别人说她是妾类似,阳陵侯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阳陵侯府不如另外两大侯府。 然而,还不等阳陵侯开口,就见沈倾又把矛头转向了司礼,“江司礼,我记得你好歹也是盛京有名的司礼,主持了不知多少世家子弟的婚事,怎么今日竟连娶妻和纳妾都分不清了,难不成,是我这个明媒正娶的侯府主母入不了你的法眼?” 沈倾刚说完,江司礼当即便满脸慌张的看向上首的阳陵侯夫妇,见二人没有相护的意思,赶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说笑了,是小人年纪大了,一时念错了礼词。” 沈倾收回目光,语调微凉,“既如此,那接下来江司礼可要仔细些,若是再出岔子,盛京怕是就要少一个礼仪娴熟的司礼了。” 江司礼连忙点头应下,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沈倾转身,蝉衣已经为沈倾搬好椅子,好巧不巧的就放在了阳陵侯夫人的下首。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倾是穆子谦的长辈。 沈倾却觉得这位置极好,提起裙摆径直坐了下去,看着林雪芙身上那袭鲜艳欲滴的红色嫁衣,沈倾只觉得碍眼,转头看向阳陵侯夫人,直言开口,“母亲,妾室入门,不是粉红就是玫红,林姨娘这又是鸳鸯盖头又是大红嫁衣的,您确定要抬这样不懂规矩的女子入府?” 阳陵侯夫人脸色再次沉了下去,声音里也染上几分寒凉,“那你想如何?” 沈倾端起茶盏面不改色,“要么扒了衣裳奉茶为妾,要么扔出府门亲事作废。” 阳陵侯夫人当即瞪圆了的双眼,厉声骂了一声“混账”,而后冷冷出声,“沈倾,雪芙过门之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确定要把事情做的这么难看吗?” 第2章 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闻言,沈倾倏然笑了,“难看?在母亲眼里,这就叫难看了是吗? 那母亲可还记得,我沈倾是同和阳陵侯府位列三侯之一的宜宁侯府的嫡长女,生母是陛下钦封的诰命夫人,继母是武烈侯府嫡出的姑小姐,如今母亲却以正妻之礼抬一个妾室入府,若是去了盖头扒了嫁衣就是折了林姨娘的脸面,那母亲这般,又将我沈倾,我宜宁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处?” 沈倾直直看着阳陵侯夫人,目光灼灼,看的阳陵侯夫人竟然隐隐升起了几分惧意。 不过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将那浅薄的惧意掩盖,气怒的阳陵侯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茶盏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倾!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身为儿媳,却公然顶撞婆母,这就是宜宁侯府教你的规矩吗?” 阳陵侯紧随其后,“沈倾,当初和宜宁侯府结亲是因为你端庄贤淑,如今你却这般嚣张跋扈,不敬公婆,无视夫君,为难妾室,你可还记得何为女子的三从四德?” 沈倾轻飘飘回应,“父亲还记得林雪芙是妾室啊,我还以为阳陵侯府准备休妻另娶了呢。” “你……” 阳陵侯一下子哽了回去。 见双亲气血翻腾,穆子谦大步上前,质问沈倾,“沈倾,你到底想干什么?身为当家主母,竟然连一个后院女子都容不下,这就是你的气度吗?还在我面前公然顶撞爹娘,你就是这么侍奉双亲的吗?” 沈倾眸子微眯,突然很想上前给穆子谦一巴掌。 事实上,沈倾也这么做了。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整个正厅瞬间陷入死寂。 “穆子谦,父亲母亲是长辈,所以就算言行有失我最多也只能出言指正,这是我身为侯府嫡女的教养,可你是哪来的底气来质问我?” 穆子谦被沈倾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后退一步,沈倾却是步步紧逼,“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娘临终之时你所承诺的?” 穆子谦眼底心虚一闪而过,还想再后退一步,却被沈倾猛地拉住了胸前衣衿,两人距离倏然逼近,沈倾眼底的凉意直达穆子谦心底,“忘了?那我告诉你,你说你十六年来始终洁身自好,没有通房没有妾室,往后余生也定会好好待我,可结果呢? 贴身丫鬟之中四个有三个是你的相好,府中更是养了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郎情妾意好不快活,你这般表里不一,就不怕午夜梦回我娘掐死你这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烂人?” 沈倾虽为女儿身,但小时候却是跟着祖父学习过几年的武功,所以对付穆子谦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可以说是不废丝毫气力。 见事态愈发超出控制,阳陵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沈倾!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沈倾松开揪住穆子谦衣衿的手指,接过蝉衣递过来的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才转头看向怒不可遏的阳陵侯,轻轻一笑,“差不多了,所以典礼继续吧。” 说完,沈倾回到座位上,端起蝉衣给她倒好的茶,心情颇好的抿了一口。 阳陵侯酝酿半响的指责言语再次被沈倾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难受极了。 看着穆子谦脸上清晰的巴掌印,阳陵侯夫人满眼心疼,“沈倾,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连自己的夫君都敢打,来人,把这个目无尊卑的东西给我抓起来,扔到柴房里闭门思过,断水断食,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沈倾再不得宠,也是宜宁侯府正正经经的嫡女,所以哪怕阳陵侯夫人再气也不敢贸然对沈倾做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她都对穆子谦直接动手了,再不教训阳陵侯府真就威严扫地了,所以阳陵侯夫人觉得,这个时候就算是宜宁侯本人来了,也不敢说沈倾有理。 穆子谦冷眼看着端坐在椅子上悠闲饮茶的沈倾,丝毫没有为她求情的意思,当初成婚时还觉她温柔端庄,哪怕不爱娶回来过日子倒也是不亏,可如今看来,当初他一定是被屎糊了眼! 林雪芙上前挽住穆子谦的胳膊,看着穆子谦脸颊上的红痕眼睛瞬间就红了,“表哥,都是因为我……” 双眸含泪,欲泫欲泣,惹得穆子谦瞬间一阵心疼,连忙将她揽在怀里,“是我不好,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放心,待母亲把沈倾抓起来,我一定补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林雪芙娇柔点头,满脸感动,将穆子谦那颗自大的心悉数填满。 阳陵侯夫人开口,门口站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当即就要上前来抓沈倾,后者放下茶盏,语气微凉,“你们确定要动我?别忘了,我这个当家主母可不是空壳子,你们每月月钱几两还是几钱,全凭我说了算。” 沈倾过门不到两月,阳陵侯夫人便将府中中馈交到了沈倾手里,一开始沈倾还以为是阳陵侯夫人待她真诚,可细查一番才知,府中亏空无数,就连仆人的月钱都快发不起了,阳陵侯夫人不想担责,便将这一堆烂摊子扔给了沈倾,后来,是沈倾贴补了不少自己的银子进去,才让阳陵侯府渐渐缓和了过来。 听着沈倾略显威胁的言语,一众丫鬟婆子当即顿住了脚,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阳陵侯夫人当即怒吼出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小心我把你们全都发卖了!” 当初为了防备沈倾,阳陵侯夫人只交了中馈,但一众仆役的卖身契却是紧紧捏在自己的手里。 沈倾轻笑一声,声量不高却足以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都下去,这个月的月钱翻倍,有我在,没人能发卖的了你们。” 不似阳陵侯夫人那般歇斯底里,却依旧让人下意识的想要服从。 一众丫鬟婆子陷入犹豫,局势开始僵持。 府中的仆人都是人精,沈倾虽然性子软,但行事作风却是一点不拖泥带水,出手更是大方,阳陵侯府由她把持,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倍。 可是沈倾真的能和阳陵侯夫人抗衡吗? 阳陵侯夫人气急,刚想要以休妻作为威胁,就听沈倾先她一步开口,“若是阳陵侯府想要休妻,我便把你们全都带走,我沈倾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养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你们的卖身契,到那个时候我自然也会拿到手里。 现在出去,今天就可以到我的院子里当差。” 第3章 太子侧妃救场 有沈倾这句话,几人也是放心了,直接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任凭阳陵侯夫人在后面破口大骂,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阳陵侯夫人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操持了多年的阳陵侯府,竟然就被沈倾一个过门不到一年的新妇就这么悉数攥到了手里。 今日之事,看似只是几个丫鬟婆子的争夺问题,实则却是沈倾对阳陵侯夫人权威的挑衅。 很明显,沈倾赢了,今日之后,整个阳陵侯府的局势都会大变动。 阳陵侯再次狠狠拍响了桌子,阴毒的眸子仿佛要吃人,“沈倾,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想让整个阳陵侯府都改姓沈吗!” 沈倾气定神闲开口,“父亲怕不是年事大了,脾气越来越收不住,蝉衣,一会给父亲送两株老参过去,去去火。” 蝉衣应下,阳陵侯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再次涨红。 沈倾将目光转向惊恐看戏的江司礼,“江司礼,典礼继续吧。” 江司礼愣了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阳陵侯府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依照眼下的形势来看,听沈倾的绝对是正确的。 于是很上道的问向沈倾,“可是夫人,林姨娘这一身的嫁衣……” 沈倾看向林雪芙,“林姨娘,这一身嫁衣,是你自己脱,还是江司礼帮你脱?” 话落,江司礼刚刚消下去的冷汗瞬间冒的更密集了,这是什么话,他堂堂一个司礼上去脱新娘子衣服像什么话! 林雪芙眸中两行清泪瞬间滚落,身子轻晃,“姐姐当真要这般折辱于我吗?” 美人落泪,刚被扇了一巴掌的穆子谦瞬间就绷不住了,怒声骂道,“沈倾,你信不信我今天就休了你?” 沈倾满脸不屑的睨他一眼,“穆子谦,别太自以为是,没有你,我沈倾只会过的更快活,而你们穆家若是没了我沈倾,怕是连饭都吃不起。” 上一口气还没消下去的阳陵侯瞬间再次气血翻腾,“反了!反了!你真是反了!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给我拖出去!”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我看谁敢动我沈奕安的女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倾始终平静无波的眸底倏然泛起一丝亮光。 宜宁侯府的消息是她让蝉衣送过去的,不过为的不是让沈奕安来为她撑腰,而是想看看沈奕安到底会不会在乎她这个非所爱之人所生的女儿。 爹爹不爱娘亲,这是沈倾自幼便知道的。 曾经的沈倾以为是姨娘夺了爹爹对娘亲的爱,所以对其百般冷待,更是在出嫁之后断了和家里的联系,就连回门那日,都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可是后来沈倾渐渐发现,事情可能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 沈奕安一身威严朝服,看样子是下了早朝府门都没来得及回就过来了。 看着自家孤立无援的女儿,沈奕安瞬间怒火满腔,“穆林渊,今日早朝陛下说你告了假,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是为了给儿子纳妾,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完,眼神都懒得再给穆林渊一个,直接走到沈倾身侧,满眼心疼,“倾倾,爹来了,可是受了委屈?” 沈倾眼睛倏然有些酸,眼眶也瞬间不争气的红了几分。 一旁的蝉衣快速陈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侯爷,小姐今天可是受了大委屈,侯府公子纳妾,竟以正妻之礼,又是红盖头又是红嫁衣的,小姐出来讨个公道,竟然还被他们联合挤兑。” 沈奕安听了,当场发作,“穆林渊,你们阳陵侯府就是这么对待我们宜宁侯府的嫡女的是吗?既然你们这么想娶妻,那我就如了你们的愿,现在我们就去陛下面前,自请和离!” 和男子休夫不一样,女子自请和离,是要上报官府的。 低头看向沈倾时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眉眼间的温和就要溢出来,“倾倾,爹带你回家。” 阳陵侯一下子就有点慌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和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离的。 沈倾这个儿媳,他们可以不喜欢,但绝不能丢! 刚想阻拦,就听门口处一道略显温和的女声传来,“侯爷稍安勿躁,此事我阳陵侯府定然会给宜宁侯府一个说法。” 听到熟悉的声音,穆子谦和林雪芙皆是眉眼一跳,阳陵侯却是瞬间安心了不少。 来人一袭浅蓝色宫装,如瀑青丝高高盘起,抬步时两侧步摇微微晃动,耳垂上坠着的两颗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愈发彰显着来人身份的高贵。 阳陵侯府的嫡长女,穆子谦的嫡亲姐姐,也是如今太子府唯一的侧妃,穆雪柳。 见到穆雪柳,沈奕安脸上的神情微微变化。 阳陵侯府能够走到今天的程度,穆雪柳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否则以阳陵侯和阳陵侯夫人的脑子,怕是诺大家业早就被败光了。 沈倾抬眼,看着眼前这位仅见过两面的姑姐,微微凝眸。 穆雪柳面上神色看上去随和又温润,可实际上却是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疏离和压迫。 “侯爷,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今日之事确实是我阳陵侯府的过错,不过侯爷放心,我定不会让倾倾受了委屈。” 话落,余光看向贴身侍女碧痕,后者当即会意,上前干脆利落的扒了林雪芙身上的大红嫁衣,连带着地上的红盖头一起递给了一旁的小丫头扔出门外。 林雪芙双眸含泪,却只敢无声哭泣,她是在阳陵侯府长大的,自然再清楚不过穆雪柳的手段和脾气。 刚刚护心上人心切的穆子谦也瞬间没了脾气,如果说整个阳陵侯府哪个能让他瞬息间偃旗息鼓,那自然非穆雪柳莫属。 阳陵侯和阳陵侯夫人也消停了,穆雪柳于他们而言,便是不可代替的定心丸。 穆雪柳将沈奕安父女请到座位上,目光看向地上不断瑟瑟发抖的林雪芙,语气严厉,“一个妾室,竟然还妄想以正妻之礼入门,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看着林雪芙簌簌落泪的可怜模样,穆子谦本想说话,却被穆雪柳一个眼神吓的直接吞了回去。 而后转头看向阳陵侯夫人,责怪语气丝毫不掩,“母亲,我知道这林雪芙是您的娘家侄女,又自幼养在您膝下,您心疼她,可您别忘了,倾倾才是我们阳陵侯府的儿媳妇,您今日此举更是伤了倾倾的心,既然母亲一时糊涂妻妾不分,这段时间便在院子里好好想想孰轻孰重吧,若是还有空闲,就为倾倾抄写佛经祈福好了。” 虽是陈述的语气,决定却是不容置疑的。 第4章 父女温情 阳陵侯夫人当即一梗,从来都是沈倾为她抄写佛经祈福,如今却是莫名其妙的就反过来了,心头一阵不舒服,可面上没敢表现出来一点,事到如今,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事情的严重性了。 “太子侧妃说的是,是我一时糊涂了。” 话落,又在婢女的眼神示意下看向沈倾,满脸真诚,“倾倾,今日是母亲糊涂,委屈了你,你放心,后面几个月母亲定会潜心思过。” 沈倾唇角微勾,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处理完了阳陵侯夫人,穆雪柳又将目光转移到穆子谦身上,“子谦,枉你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今日却做出这番行径来,连同父亲母亲都被你拉下水,既如此,这些日子也同母亲一样待在自己院子里,把这些年读过的书都抄录十遍,静思己过。” 穆子谦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乖乖应下。 穆雪柳却还没完,“给倾倾认错!” 穆子谦同样心头一梗,还是认命的看向沈倾,“倾倾,今日之事是为夫错了,你放心,你的正妻和府中主母之位,无人可以撼动,我发誓!” 沈倾没忍住轻笑出声,发誓要是有用,穆子谦怕是早就被劈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最后是阳陵侯,“父亲,您是一朝侯爷,女儿不敢责罚您,但是今日之事,父亲觉得可妥当?” 阳陵侯满脸愧色,“太子侧妃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而后自觉地看向沈倾,“倾倾,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阳陵侯府能有今日安宁,平日里全是你耗费心力的结果,我保证,今日之事,日后绝不会再出现。” 沈倾这次倒是开了口,“父亲这话说的倒是没错,阳陵侯府还能正常运转,确然都是我的功劳。” 阳陵侯嘴角一抽,默默别过头去。 穆雪柳这才看向沈倾,“倾倾,你是这府中主母,妾室能否入门自然是要由你来决断的,所以后面的事情我也就不越俎代庖了,你意下如何?” 换言之,林雪芙如何处置,全凭沈倾说了算。 闻言,林雪芙当即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穆子谦急忙上前扶起林雪芙单薄的身子,慌张喊着请大夫,却被穆雪柳厉声喝止,“穆子谦,你最好想想清楚,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做的!” 闻言,穆子谦心头一颤,虽然不舍,但还是把林雪芙放回了地上。 穆雪柳眸色微凉,“我说了,林雪芙交由倾倾处理,别说是昏了,就算是死了,倾倾没说话,她也得死在这大堂里。” 穆雪柳的性子一向是说一不二,就算是阳陵侯,也不会轻易违背。 沈倾心里清楚知道穆雪柳明面上是在给她主持公道,可实际上却是将林雪芙这烫手山芋甩到了自己怀里。 若是林雪芙真的出了事,怕是明天盛京里就会传出阳陵侯府主母容不下妾室的传闻,她虽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但这于宜宁侯府而言,却是不利的。 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自然不急于眼下这一时。 “侧妃娘娘的心意沈倾心领了,只不过林姨娘虽然不懂规矩,但终归是一条性命,又是母亲的娘家侄女,不如侧妃娘娘就让夫君送她去看大夫如何?” 穆雪柳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笑意,“倾倾心善,是我阳陵侯府的福气,不过这等小事,还用不着子谦亲自去。” 话落,示意碧痕抬林雪芙下去。 “侯爷,事情这般处置,您觉得可还满意?” 沈奕安脸上的怒意隐去,露出几分笑来,“侧妃娘娘行事公正,为小女平复冤屈,我父女二人自是感激。” 穆雪柳又看向沈倾,后者同是一副带笑模样,“今天劳烦侧妃娘娘走这一遭了,沈倾感激不尽。” 穆雪柳又说了两句客套话,才起身离开。 …… 沈奕安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随着沈倾一起到了她所居住的听澜院。 看着院中干净整洁,空间也不输沈倾在宜宁侯府的闺房,这才满意了些。 “倾倾,这一年来,是爹不好,这才让你受了委屈。” 沈奕安有些自责,他不该因为觉得沈倾不想看见自己,就任由她一个人在这如狼似虎的阳陵侯府里独自支撑。 沈倾笑了笑,“爹爹多虑了,阳陵侯府那群人,还欺负不到我头上。” 沈奕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倾倾准备日后怎么办?” 穆子谦是那样的品性,阳陵侯夫妇亦是不逞多让,今天是有穆雪柳在,他们才会甘愿退步,那下次呢? 沈倾心平气和的给沈奕安倒了杯茶,“和离自然是要和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宜宁侯府百年世家,又和皇商云氏结了姻亲,早就是树大招风,更何况今天又有太子侧妃出面,再计较,就是我们的过错了,所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至于穆家人,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安分些,父亲不用太过担心。” 沈奕安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万一他们背地里使坏呢?” 沈倾眉眼间染上些许的认真之色,“爹爹不必担忧,只要宜宁侯府繁华依旧,我便可安然无恙。” 沈倾很清楚,穆子谦之所以会违背心意娶她过门,无非就是看中了她身后的权势。 如今朝堂之中,太子之位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另外两位皇子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而只要没有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便意味着就算是夺得了太子的位置,风险依旧是有的。 这也是今天穆雪柳做出今日这出的真正用意。 如今的阳陵侯府,还离不开宜宁侯府的支持。 沈倾虽身处内宅,但城中铺子无数,眼线亦是无数,所以现下朝堂形势如何沈倾一清二楚的。 闻言,沈奕安也算是放下心来,不过临走时还是认真嘱咐,“倾倾,我知道你因为你娘离世的事情对爹爹心有怨怠,但你要知道,爹爹是你最亲近的人,只要你需要,爹爹随时都会出现。” 沈倾眸底泛起一丝晶莹,坦然开口,“爹爹说的没错,曾经我是因为娘的离去怨您恨您,可自从嫁到阳陵侯府之后,很多事情我便想通了,娘有娘的无奈,您亦有您的苦衷,往后的日子,女儿只想您好好的,宜宁侯府也好好的,便足够了。” 沈奕安眼眶微红,又抚了抚沈倾的头,才不舍离去。 …… 与此同时,距离听澜院最远的齐福堂,穆子谦板板正正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第5章 夜半来人 穆雪柳端坐在上首,姣好的面容上写满愠怒,俨然没有了刚刚的端庄贤淑模样。 “穆子谦,沈倾这桩婚事是我费了多少心思才为你谋来的,可你呢?偏宠一个妾室,竟然嚣张到以正妻之礼迎她进门,你已经十七岁了,孰轻孰重你是分不清吗!” 阳陵侯夫妇老脸一红,穆子谦敢这么做,自然是他们同意的。 “雪儿,今日之事也不全怪你弟弟,过门差不多一年,沈倾一直都是软弱乖巧的性子,可谁想今天她却毫无征兆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穆雪柳直言点明阳陵侯夫人心头的疑惑,“那是因为你们逼迫的太过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沈倾这个正正经经的侯府嫡女。” 阳陵侯夫人神色一顿,一时语塞,半响没说出话来。 阳陵侯也有些纳闷,“雪儿,我记得沈奕安对待沈倾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不说平日里我向她提起沈倾他爱答不理,就连去年沈倾和谦儿成婚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的神色,怎么今天护犊子的这么厉害?” 穆雪柳只觉得有些心累,揉了揉眉心才开口道,“沈倾再不济也是沈奕安的女儿,父亲只需记得日后将沈倾当作真正的宜宁侯府嫡长女看待就好。” 阳陵侯点头应下,阳陵侯夫人也闭口不言,穆雪柳才允许穆子谦起身,不过又对几人细细敲打了一番。 “爹爹,娘亲,子谦,你们要记住,昔年祖父在边疆以身犯险,苦战十数年,才换来了阳陵侯府如今的地位,可终归不如另外两大侯府,就连爵位都只能承袭三代,而我虽先姜璃一步加入太子府,得的却只是侧妃之位,如今,殿下虽然地位稳固,但三皇子和五皇子哪个都不是善茬,只有展现出阳陵侯府最大的价值,才能维持我们穆家的荣耀。” 三人点头,算是听进去了,穆雪柳才继续开口,“三皇子背靠丞相府,五皇子则背靠武烈侯府,盛京的一公三侯,就只有宜宁侯府还没有确定队伍,沈倾,则是我们拉拢宜宁侯府的唯一筹码。” 穆子谦有点不明白自家姐姐为什么非宜宁侯府不可,“姐姐,殿下背靠姜国公府,又有阳陵侯府做助力,就非要再拉拢一个宜宁侯府不可吗?” 穆雪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言辞犀利,“丞相为文官之首,统领百官,下辖势力无数,朝堂一半可为三皇子所用;武烈侯府武将之家,拥兵数十万,五皇子有其扶持如有神助;姜国公府百年世家,底蕴不凡,为殿下鞍前马后,那你告诉我,我们能为殿下提供什么?” 虽然同为三侯之一,但阳陵侯府的根基可就太浅了,偏生阳陵侯又是个没有大谋略的,阳陵侯夫人也是小家子出身,眼界胸怀更是不足。 阳陵侯狠狠一噎,默默撇过头去。 阳陵侯夫人凝神思考,他们好像什么都给不了太子,目光转向穆雪柳的肚子又微微庆幸,“雪儿,还好你的肚子争气。” 穆雪柳怀孕了,是半月前才查出来的,这也是穆家这几个敢堂而皇之迎娶林雪芙过门的底气。 穆雪柳毫不留情的戳破阳陵侯夫人心头的那点庆幸,“且不说是男是女还不定,就算是皇长孙,也只是庶出,你觉得皇后娘娘会让给一个庶出的孩子抢了她们姜家的风头? 姜璃再过两月就及笄了,我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所以父亲母亲就莫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阳陵侯夫人羞愧点头。 “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沈倾就是阳陵侯府的当家主母,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林雪芙,风口浪尖上,沈倾也不会动她,但若是以后她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听穆雪柳不会为难林雪芙,穆子谦千恩万谢的点头,送穆雪柳出了府门。 …… 是夜,圆月高悬,稀疏的几颗星子点缀在旁,泛着黯淡的光亮。 沈倾没有丝毫睡意,坐在书案前愣神,桌面上,是一张墨迹还未干透的男子画像。 男子一袭墨色长袍,衣摆处依稀可以瞧见几片金线勾勒的竹叶,为他原本冷沉的气质又增添了几分儒雅。 五官精致,宛若上好的工艺品,眉眼深邃,好似摄人的漩涡,让人不由得想要沉溺其中。 沈倾心底有个白月光,对方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时不时会发癫发狂的病秧子,可耐不住那张脸生的是真好看。 他叫陆晏,也是眼前的画中之人。 沈倾和陆晏是在云城认识的。 那一年,沈倾刚刚十四岁,去外祖家省亲,却意外见到了陆晏那张美的动人心魄的脸。 那时候的沈倾,天真又烂漫,还是个地地道道的颜控。 为了多看陆晏几眼,沈倾一掷千金在陆晏家旁边买了一所大院子,和陆晏做了小半年邻居。 一开始,陆晏很抵触她的靠近,沈倾也不恼,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说着话。 美人嘛,总是要有几分傲气的。 后来,两个人渐渐熟识了,陆晏还会主动邀请她过去围炉煮茶。 然而,沈倾娘亲云鸢的突然病重,打破了这温馨的一幕。 甚至没有来得及告别,沈倾就连夜回了盛京。 云鸢这一病,就是半年。 临终之际,云鸢留下嘱托,希望沈倾嫁到阳陵侯府。 沈倾应了。 那时候的云鸢,被穆家蒙骗,以为为沈倾找到了一桩好亲事,却不想,竟将沈倾推进了深渊。 沈倾嫁到阳陵侯府之后才知道,夫君的体贴入微是假的,公婆的慈爱温和也是假的,不过沈倾还是听从母亲生前的教导,日复一日的演绎着贤良温顺的侯府主母角色,然而得到的却是穆家上下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 直到今日,沈倾方才大梦初醒。 阳陵侯府不是宜宁侯府,穆子谦也不是沈奕安,云鸢当年的经历,在这个堪比虎穴狼窝的阳陵侯府并不适用。 思绪渐渐回拢,沈倾抬手抚上陆晏精致的眉眼,眸中有感怀一闪而过。 和陆晏做邻居的那段时光,是她少有的快活日子。 “吱——” 窗子开启的细微声响传来,沈倾下意识转头,就见窗外男子身子微倾,看样子是要翻窗而入。 沈倾:“???” 看着那张比记忆中更添几分成熟的俊逸面容,沈倾有些难以置信的出声,“陆晏?” 没错,窗外之人,就是沈倾刚刚还想起的心头白月光,陆晏。 而现在,白月光不知何时已经翻过了她院子的墙头,正准备再翻进她的屋子。 第6章 今天的那一巴掌没能打醒你是吗? 听到沈倾的声音,陆晏开窗的手一顿,抬眼刚好对上沈倾那双满是错愕的黑亮眸子。 已经被沈倾发现,陆晏索性干脆利落的一跃落入屋内,从容不迫走到沈倾面前,眸中缱绻不断蔓延,轻柔的嗓音中又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是我,皎皎。” 皎皎是陆晏给沈倾取的小名,他说曾经的沈倾就像是一束皎白的月光,毫无征兆的闯入他的视野,照亮了他心底的大片黯淡。 微妙的气氛凝滞片刻,沈倾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陆晏贪婪的看着沈倾明媚的面容,似是怕她再次突然消失,而后直言回应,“想见你了,就来了。” 沈倾一怔,显然没预料到陆晏竟然会这般直接,一时间不由得微微红了耳尖。 两年未见,陆晏的变化属实有点大。 不经意间,余光瞥到桌案上自己的画像,陆晏眸色先是一顿,旋即嘴角止不住的向上弯起。 微微向前逼近几分,望着沈倾的眼睛,心情颇好的柔声询问道,“我的画像?所以我不在的日子,皎皎也很想我对不对?” 沈倾眸底闪过一丝羞涩,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蝉衣的声音,“小姐,三公子过来了。” 穆子谦在穆家排行第三,因为和沈倾只是表面夫妻,所以蝉衣从未喊过他姑爷,始终都以三公子相称。 闻言,屋内两人皆是神色一变。 沈倾有些诧异,成婚至今近一年,穆子谦鲜少踏足她的院子,更不会在天黑之后过来,今天这是抽什么疯? 陆晏眸底的暖意倏然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透彻心底的寒凉,抬头看向沈倾的瞬间又快速恢复如常,“我先出去。” 沈倾也清楚此时还不是和穆子谦摊牌的时候,点头应下。 陆晏抬步朝着窗边走去,离开时不忘将桌案上的画像收走,这种东西,要是被穆子谦看见了,怕是会将沈倾置于不利之地,还是他收着比较合适。 陆晏从窗边消失的瞬间,穆子谦推门而入,眉头微蹙,明显来的不情不愿。 沈倾收回目光,抬头瞥了穆子谦一眼,没有丝毫委婉,直问来意,“你来干什么?” 穆子谦一噎,看向沈倾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打量,以往他过来的时候沈倾对他虽然谈不上多热络,但也不会这般不耐烦,所以她这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介怀? 想至此,穆子谦心头不由得升起几分愠怒,受委屈的是林雪芙,丢脸的是他这个侯府公子,沈倾有什么可憋屈的? 但一想到白天送穆雪柳出门时她对自己的警告,穆子谦又暗暗将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压了下去。 “今天晚上,我宿在夫人这里。” 沈倾微微诧异,穆子谦不是一向为林雪芙守身如玉,就连新婚夜都只是喝了交杯酒便以云鸢离世不久暂时不宜行房事为由匆匆离开了,在回门之日见到她和宜宁侯府的关系僵硬不堪之后更是接连几个月都不见踪影,今天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转念一想,沈倾就猜到了应该是穆雪柳的手笔。 今天阳陵侯府抬林雪芙过门的声势虽然浩大,但对外却是十分低调,毕竟穆家虽然宠爱林雪芙,但心里也清楚此事属实有违礼法,若是外面传的狠了,那些个御史免不了要在朝堂上参阳陵侯一本,可饶是如此,穆雪柳还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并赶了过来,所以府内必定有她的眼线,那么知道穆子谦和她始终未圆房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这般,是想要将曾经未行的礼数补全了? 不过,沈倾可没心思同一个渣男行鱼水之欢。 若是新婚那夜,嫁为人妻,行夫妻之事是她该尽的责任,她无话可说,可经历了这一年的变数和愈发看清穆家上下的嘴脸之后,沈倾对穆子谦只剩下了满心的嫌恶和厌烦,更何况,心里已经决定要和穆子谦和离,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多出这么一番牵扯。 于是沈倾直接拒绝,“不必。” 穆子谦眉头蹙起的幅度愈发明显,沈倾弄这么一出出来,不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关注吗,如今他主动过来,她竟然还拿乔起来了? “沈倾,我的耐心有限,你不要仗着姐姐今日护着你就以为自己可以在府中为所欲为了,这里,是穆家!” 沈倾抬头对上穆子谦森冷双眸,脸上讥讽不掩,“穆家?一副空壳子罢了,你现在吃的用的哪一个走的不是我沈倾的账,既然穆三公子这般清高,那从明天开始吃穿用度便自己解决吧,我沈倾不管了。 还有,太子侧妃白天才下了禁足令,穆三公子晚上这就出来到处乱窜了,是不是未免有些太过嚣张了?” “你!” 穆子谦瞬间怒气上涌,显然没想到沈倾竟然这般不给他面子,却听沈倾继续火上浇油,“时候不早了,穆三公子若是再不回去,怕是林姨娘就要将你拒之门外了。” 听沈倾提起林雪芙,穆子谦却是瞬间又冷静了下来,“沈倾,你既是我阳陵侯府的当家主母,那该给你的我自然会给你,但不该求的东西,我希望你不要过多奢望。” 沈倾轻触茶盏,“那不知道什么是穆三公子能给我的?什么又是穆三公子不能给我的?” 穆子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转头就走的念头,平复片刻才对着沈倾认真说道,“孩子,我会给你一个孩子,稳住你当家主母的位置,但是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插足我和芙儿之间的感情,我爱她,所以不希望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话落,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今日之事,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闻言,沈倾倏地就笑了,“穆三公子嘴上说着深爱林雪芙,当初在宜宁侯府的时候却几次三番登门造访,费尽心思讨我娘亲欢心一心迎娶我过门,这般说来,三公子的爱属实是有点廉价了。” 被沈倾戳中痛处,穆子谦瞬间脸色涨红,不过脑子倒是还算清醒,“当初之事已经过去,无须再提,现在我同你说的是孩子的事情,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从今天开始,接连一段时日我都可以留在你的院子里,直到你怀有身孕,但是前提是你必须保证再也不能为难芙儿。” 穆子谦细细想过了,虽然府中穆家上下都护着林雪芙,但沈倾毕竟是当家主母,若是她想要刻意为难,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比如今天。 最主要的是,穆雪柳给他下了死令,让他在一月之内必须同沈倾圆房。 既然注定躲不过,穆子谦便想着在此基础上多为林雪芙争取点什么。 沈倾没有应声,穆子谦以为她在斟酌利弊,却不想沈倾突然出声,言语中的认真比他还要清晰,“今天的那一巴掌没能打醒你是吗?” 第7章 皎皎,我会对你好 穆子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沈倾是在耍他,当即恼羞成怒,“沈倾,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执迷不悟,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你的房中。” 在穆子谦眼里,女子就该以夫君为天,所以他大发慈悲想要给沈倾一个孩子,沈倾就应该感恩戴德,可沈倾却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让穆子谦不由得愈发厌恶起来,也就是穆雪柳的命令不能违背,否则他怎么可能和沈倾浪费这么多口舌。 沈倾对上穆子谦的双眼,神色认真极了,“我也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再给你一巴掌醒醒脑。” “你!” 穆子谦一口气梗在喉咙,半响后才缓息过来怒骂出声,“泼妇!” 见沈倾神色微变,穆子谦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就等着在府中孤独终老吧。” 说完,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待穆子谦的身影消失不见,蝉衣才走到沈倾身侧,止住她意欲倒茶的动作,“小姐,时候不早了,过多饮茶影响睡眠。” 沈倾应了一声,松开茶盏,没再动作,蝉衣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送到跟前,满眼心疼,“小姐,穆三公子怎么就是这样的人呢。” 当初的穆子谦,温文儒雅,相貌堂堂,不只是云鸢,就连她也觉得穆子谦是个难得的良人,可谁知沈倾过门之后穆子谦竟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对,也不是变了,而是他本来就是这般模样,只不过当初掩饰的太深罢了。 沈倾轻笑出声,“小小年纪,怎么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穆三公子好也罢,坏也罢,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你又何必日日挂怀。” 蝉衣心头憋闷,“可他终归是您的夫君。” 沈倾神色一顿,眉眼微凝,“现在是,以后,还不好说呢。” 蝉衣一怔,随即快速抬头,“小姐,您的意思是……” 沈倾点头,印证她心头猜想,然而蝉衣脸上的忧思却是更甚,“历朝历代,世人待女子素来苛刻,饶是小姐侯府嫡女之尊,想要和离也非易事。” 蝉衣此言一点不虚,虽然当今陛下性情宽厚,对女子相较以往又宽待了几分,可若是想要在穆子谦没有什么大错处的情况下和离,也是难如登天的。 沈倾却不这么想,“没有机会,那我们就自己创造机会。” 蝉衣一喜,“小姐有主意了?” 沈倾满脸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暂时没有。” 蝉衣:“……” 亥时已经过半,蝉衣本想侍候沈倾宽衣就寝,却被沈倾拒绝,“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 蝉衣应下,刚要转身,就听沈倾又开了口,“对了,明日一早吩咐下去,以后三公子的膳食就不用准备了,另外各院吃穿用度一律减半。” 这一年来,为了阳陵侯府能够吃好穿暖,沈倾搭了不少自己的银子进去,如今脸皮都撕破了,自然也没必要再花这冤枉钱,不仅如此,沈倾还要把曾经花出去的那些都收回来。 听完,蝉衣只觉得满心痛快,笑意盈盈开口,“好,那明早再给小姐加一盅金丝燕窝。” 之前在宜宁侯府的时候,每日一盅金丝燕窝是沈倾的标配,可自从嫁到阳陵侯府后,这习惯便改了。 因为阳陵侯府不仅没有宜宁侯府百分之一的富贵,还满是数不尽的烂窟窿,而沈倾虽然有钱,但也不想太过特殊,于是便入乡随俗的也跟着精简了不少,燕窝珍贵,自然是要第一个削减掉的。 沈倾眉眼微弯,“好。” 蝉衣转身离开,将门掩好。 脚步声渐渐走远,微合的窗子应声而开,陆晏一跃而入,怀中画卷已经不知所踪。 沈倾坐直慵懒着的身子,给陆晏倒了一杯温水。 陆晏接过,浅浅抿了一口,便坐到沈倾身侧,神色微凛,“皎皎,刚刚你和穆子谦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沈倾轻应一声,没有什么大反应。 不过就是夫妻感情不睦罢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陆晏知道就知道了。 见沈倾没什么情绪起伏,陆晏眸中闪过一抹心疼,“他对你不好。” 沈倾轻笑一声,身子继续朝后靠去,“表面夫妻罢了,好或不好又有什么所谓呢,总之我不会苛待我自己便够了。” 下一瞬,陆晏的身体突然靠近,看着沈倾的眉眼也愈发认真,“皎皎,我会对你好。” 音量不高,却似誓言一般掷地有声。 沈倾微微侧眸,怎么感觉陆晏话里有话? 不等沈倾过多思虑,陆晏已经继续出声,“我会帮你和他和离,你放心,男人不都如他那般表里不一,我说话算话。” 沈倾自是信得过陆晏的人品的,只不过和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急不得,便转移了话题,“你这次回盛京,可是有什么要事?” 云城距离盛京,少说也有千里。 而且,之前在云城的时候,陆晏身边的人便提过,陆晏身子不好,云城气候宜人,是最适合他养病的地方。 陆晏放下手中杯盏,再次对上沈倾精致的眉眼,眸中温柔缱绻丝毫不掩,说话亦是直白,“年纪到了,该成家立业了,心上人在盛京,便回来了。” 沈倾心脏一滞,不过还是佯装着糊涂开口,“所以来看我只是顺带?” 陆晏摇头否认,“自然不是,趁夜出门,当然是为了寻心上人。” 沈倾继续装蒜,“找心上人都找到阳陵侯府后院来了,这可不是……” 沈倾的话还没说完,陆晏便打断她的话,身子微倾,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感受着陆晏柔和的眸光,沈倾不由得心跳微微加快。 陆晏直言开口,“皎皎,我是为你而来。” 心上人,就在眼前。 …… 沈倾失眠了。 一闭眼,脑海里便是陆晏那双勾人心魄的深邃眸子,他说,他是为她而来。 满面柔情,仿佛就要溢出来似的。 陆晏是沈倾的情窦初开,亦是沈倾的心头月光,在娘亲生病前,沈倾也曾幻想过两人携手余生,只不过,后来的那场临终嘱托,让一切都成了泡影。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交集,却不想,陆晏竟然在这个当口再次出现,还向她表明了心迹。 说实话,听到陆晏的心意,沈倾自然是心动的,只不过,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曾经的沈倾。 虽然生了和离的心思,但沈倾没有忘记,她现在头上顶着的,还是阳陵侯府当家主母的名头。 第8章 名副其实富三代 翌日一早,蝉衣过来侍候沈倾梳洗,就见她眼睑之处一片青黑,“小姐昨夜可是没有睡好?” 沈倾揉了揉眉心,精神有些萎靡的点点头。 梳洗完毕,蝉衣遣退一众下人,一边为沈倾按揉穴道缓解,一边问道,“小姐可是为昨夜之事伤神?” 沈倾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燕窝放进嘴里,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味道,“不是,他还不值得我耗费心神。” 蝉衣刚想再问,就见沈倾微微沉思,而后开口道,“陆晏回来了。” 蝉衣一怔,按揉穴位的手指也跟着一顿。 蝉衣是自小跟着沈倾的,所以再清楚不过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曾经蝉衣就觉得,如果不是陆晏的身子太差,于沈倾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只不过,如今再说这些显然意义不大。 等等! 沈倾这些时日都在府中,下面递进来的消息也都尽经她手,她毫不知情,也就是说陆晏是直接过来的? “陆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奴婢怎么不知道?” 沈倾实话实说,“昨夜。” 蝉衣神色微惊,深更半夜? 思虑片刻,蝉衣脸上染上一抹认真之色,“小姐,陆公子若是再过来,您可务必要和奴婢说一声,奴婢好在门口守着。” 沈倾抬头看她,“你不觉得有违礼法?” 蝉衣神色自然,“礼法什么的,若是以往,遵守一下倒也无妨,可是如今,奴婢更觉得,只要小姐欢喜,便够了。” 阳陵侯府就不是个尊崇礼法的地方,否则昨天也不至于干出把宠妾灭妻摆在台面上的混帐事。 沈倾笑笑,“你倒是看的通透。” “一会把我的嫁妆单子和自我接手府上中馈之后的账本都取过来。” 蝉衣应下,“小姐是要算账吗?” 沈倾点头,“嗯,算算阳陵侯府还有多少家底,也好决定以后他们过什么日子。” 闻言,蝉衣瞬间眉开眼笑,见沈倾不打算给阳陵侯府众人好过,她顿时觉着舒心多了。 阳陵侯府的这群人,明明吃沈倾的,用沈倾的,却还时不时就想站在沈倾头上踩她一脚,这番行径,就连蝉衣这个丫头都快看不下去了,偏生沈倾却隐忍了差不多一年。 好在,这样的日子总算是到头了。 用过早膳,沈倾便坐在桌案前细细查看起账本来。 蝉衣不懂这些,便一会过来给她续杯茶,一会又过来给她捏捏肩,也算是变相为沈倾分担了些。 沈倾看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算是大概理清这些账目。 沈倾去年五月末嫁到阳陵侯府,七月初接管府中中馈,至于刚刚好八个月,而在这短短八个月中,沈倾总共贴补了阳陵侯府足足一万三千两银子,才使得阳陵侯府众人这一年来能够吃好穿好。 当然,这还不包括沈倾隔三岔五给阳陵侯夫人送过去的那些珍奇宝贝,若是细算下来,少说也有两三万两了。 可饶是如此,穆家上下却是没有一个感激她的,有的只是数不尽的算计和欺压。 理清账目,沈倾又起身去库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嫁妆。 宜宁侯府家底殷实,云鸢又是皇商云氏唯一的千金,所以沈倾出嫁的时候规格比之公主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嫁妆,就有足足一百二十台,再加上三十五间地段极好的商铺,京郊的三百亩良田,价值少说也有百万两,所以沈倾才敢有底气说,若是没有穆家,她只会过的更加潇洒。 当年云鸢出嫁的时候,恰逢皇商云氏举家迁离,所以便把盛京里经营最好的那些铺子都给了云鸢做陪嫁,剩下的则是悉数出售,转换成银钱也一并加到了云鸢的嫁妆里。 而今,云鸢已死,这些便又都悉数归了沈倾所有。 所以沈倾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三代,那一身身家加起来,整个盛京城还真没几个家族能比得上的,又有宜宁侯府嫡女的身份加持,所以才十三岁时求婚配的世家子弟便够排得上两条街,然而,最后却嫁了一个最差的。 沈倾拿着嫁妆单子细细比对了一番,发现除了她送给阳陵侯夫人的那些,还少了两对玉如意,三只翡翠玉镯,三幅名家真迹,还有五套珍珠和黄金的头面以及八颗南海夜明珠。 库房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她手里,另一把,则是在前任主母阳陵侯夫人的手里,所以缺失物件的下落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折腾完这一通,已经将将午时,沈倾便直接回了院子用午膳。 和府中各个院子吃穿用度一律削减不同,沈倾的饮食愈发的精致丰富起来。 沈倾刚放下筷子,便有丫头传来消息,说阳陵侯夫人唤她过去。 沈倾轻嗤一声,“这才一个上午就受不住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蝉衣示意丫头们收拾,自己则是跟上沈倾的步伐,满脸不屑,“都是活该,之前有好日子不珍惜,非得折腾到今天的境地才罢休。” …… 齐福堂和听澜院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加之沈倾又刻意放缓了速度,所以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齐福堂里坐了不少人,怒气翻涌的阳陵侯夫人,神色难看的穆子谦,小鸟依人偎在一旁的林雪芙,除了早上请安之外几乎常年闭门不出的两个姨娘,还有一个府上待字闺中的庶女,可以说,除了阳陵侯本人,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来了。 沈倾对着阳陵侯夫人虚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笑意盈盈开口,“今天人倒是够全的,母亲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宣布?” 见沈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阳陵侯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早上和中午都没怎么用膳,胃部更是隐隐有些作痛。 “沈倾,你是当家主母,理应照顾好府中上下吃食用度,可今早和中午各个院子的膳食都差了一个档次不止,谦儿更是两顿膳食的影儿都没看到,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还有,作为儿媳,竟然连最基础的晨昏定省都做不到,这就是你这个宜宁侯府嫡女该有的教养吗?” 看到早膳的时候阳陵侯夫人便瞬间气怒,以为沈倾是在故意苛待她,本想在沈倾过来请安的时候发难,却发现沈倾竟然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露面,怒气不断上升,在看到清汤寡水的午膳之后,终于彻底爆发。 第9章 算账 至于穆雪柳的嘱咐,一开始的时候阳陵侯夫人还记得,所以本想稍稍为难一下沈倾施施压就算了,却不想她竟然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最后阳陵侯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当即召了府中上下的所有主子过来,说什么也要让沈倾给个说法。 昨日之事确实是他们有错在先,所以就算后来沈倾百般刁难他们也只能忍耐,可今日不同,蓦然削减府中上下的吃食,怎么说都是沈倾的错。 沈倾气定神闲的品了一口茶,才开口道,“母亲说的没错,我是当家主母,理应照顾好府中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可耐不住账上空缺,我这个当家主母自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至于晨昏定省,母亲莫不是忘了,昨日太子侧妃才对母亲和夫君下了禁足令,责令母亲和夫君好好反省昨日过错,我自是不敢打扰。” 话落,微不可察的瞥了穆子谦一眼。 穆子谦顿时一阵心虚,可一想到沈倾今日所为,瞬间腰板又挺直了几分。 昨天是他们错了不假,可这并不是沈倾苛待府中上下的理由,尤其是他这个夫君,更是直接被断食了,简直荒唐! 听沈倾提起穆雪柳的禁足令,怒气上涌的阳陵侯夫人倏然清醒几分,“早上请安一事暂且掀过,账上空缺又是何时的事,你为什么没有提前禀告于我?” 阳陵侯夫人死死盯着沈倾的眼睛,想要看看她究竟能作何说辞。 “既如此,那今日我便好好给母亲算上一算府上的账目。” 见阳陵侯夫人终于说到点子上,沈倾不疾不徐将上午理清的账目一一复述出来,“首先是府中各个主子的吃穿用度,父亲和母亲每月大概都是百两,我和夫君每月八十两,四小姐五十两,两位姨娘各三十两,这就是四百七十两; 其次是府中各个主子的月钱,父亲有俸禄,不走账上,母亲每个月是六十两,我和夫君各五十两,四小姐三十两,两位姨娘各二十两,这又是二百三十两; 再次是府中下人的月钱和用度,一等丫头每月五两,府中一共十个,这是五十两,二等丫头每月三两,府中共二十八个,这是八十四两,仆役洒扫后厨共六十八个,每月八钱到二两银子不等,共计八十六两,每月用度算上八十两,这些刚好三百两; 阳陵侯府是世家大族,人情往来每月少说也要三百两; 逢年过节大肆采买,再加上换季衣物购置,平均下来每个月算一百两银子不过分吧,不说别的,光是这些加起来,每个月就是一千四百两。 我去年七月初从母亲手中接管中馈,至今刚刚好八个月,当时账上仅剩下一千五百两银子,我分文未动,如今账上是三千三百两,多出来的那一千八百两是我拿自己的银子贴补的,再加上这八个月来的大小明细,我一共贴补了一万三千两银子,饶是这般,母亲还觉得账上不算空缺吗? 至于母亲问我为何未向您禀告一事……母亲交付中馈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千五百两,而后更是只出不进,所以账上空缺母亲当真不知情吗?” 沈倾每说一项,阳陵侯夫人脸上的心虚就多一分,她也是掌过家的人,自然知道沈倾说的都是实情,当初若不是账上空缺严重,她也不至于那么着急就将掌家之权交出去,如今被沈倾条理清晰的摆在明面上,阳陵侯夫人瞬间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偏生穆子谦还自作聪明的继续拆台。 “只出不进?你在说什么胡话! 且不说光是父亲的俸禄每年就有九千多两银子,阳陵侯名下的八间铺子加起来每年少说也有八九千两的盈利,再加上京郊的二百亩良田,粗略来算每年差不多就有近两万两的收入,怎么可能会只进不出?” 待穆子谦说完,沈倾当即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阳陵侯夫人,“母亲,夫君说的可都属实?” 阳陵侯夫人沉默不语,穆子谦刚要继续回怼沈倾,却被一旁的林雪芙倏地拉住了衣袖。 穆子谦当即回神,看着阳陵侯夫人的神色,心中有猜测渐渐成型。 怪不得昨晚沈倾说他们穆家现在吃她的用她的,原来竟是真的。 见阳陵侯夫人不语,沈倾只当她默认了,继续询问出声,“按照夫君所言,府上每年都有近两万两的收入,可我掌家足足八个月却是分文未见,父亲的俸禄我这个做儿媳的不敢过问,可府上铺子和田地的收入又去了何处,母亲可知?” 感受到众人愈发浓烈的打量目光,阳陵侯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连忙转头看向林雪芙,“雪芙,我头好疼,快扶我进内室。” 林雪芙会意,当即起身扶住阳陵侯夫人微微倾斜的身子,“姑母,你怕不是头痛病又犯了吧?” 随即看向一旁站着的老嬷嬷,“张妈妈,快去请大夫来。” 沈倾冷眼看着眼前阳陵侯夫人姑侄俩自导自演的一幕,凉凉出声,“既然母亲身子不好,那我就不打扰了,但是掌家一事,沈倾自以为年岁尚浅,难以胜任,本想还给母亲,却不想母亲身体竟然抱恙,那便等晚上父亲回来细细商议一下,看看究竟是交给梁姨娘合适还是交给秋姨娘合适。” 听此,阳陵侯夫人下倾的身子当即一顿,旋即缓缓坐回了原位,自顾自的抿了口茶,而后自圆其说,“喝口茶好多了,雪芙,进去把我的药拿出来。” 说完,才看向沈倾,“不过是院中琐事,哪用得着惊扰你父亲,你是府中唯一的少夫人,又是宜宁侯府精心教导出来的嫡女,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担得起这掌家之权。” 沈倾面露为难,“那侯府名下的铺子和田地……” 阳陵侯夫人神色尴尬的笑了笑,“这段时日事情太多忙忘了,经你提醒才想起来,铺子和田地的盈利沿袭从前都交到了我手上,你父亲的俸禄也大半都给了我……” 说至此,阳陵侯夫人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去年你和谦儿成婚,彩礼和酒宴都花费不少,所以现在我手上能用的银钱也不多,母亲知道你嫁过来的时候娘家陪嫁了不少银两和铺子,所以你看能不能暂时先垫上,只要坚持到年底铺子田地盈利下来,也就好起来了。” 第10章 夫君纳妾,正室出钱? 阳陵侯夫人的态度瞬间就软了不少,不过对于沈倾已经贴补进去的那一万三千两,却是只字不提。 本以为沈倾怎么也不至于继续拂了她的面子,毕竟以沈倾名下的那些财产,别说养一个阳陵侯府,就算是养十个阳陵侯府都是绰绰有余。 如阳陵侯夫人所想,沈倾确实不缺银子,不仅不缺,商铺库房里还堆积如山,但这妨碍不了沈倾不想当冤大头。 “母亲这话说的不对,自古以来,别说是世家大族,就算是那些小门小户都以花女子的嫁妆为耻,咱们阳陵侯府好歹也是先皇钦封的三侯之一,断不该明知耻辱还自取其辱。” 阳陵侯夫人顿时被沈倾的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的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沈倾直言开口,“母亲既已将掌家之权交给我,那么按理来说府中名下所有财产都应一并交由我打理,所以母亲若是还想继续让我掌家,就请将侯府名下商铺田地的地契都一同交给我。 至于我之前贴补的那一万三千两,一时还不上我可以理解,但也不能视若不见,母亲先给我补全一部分,剩下的,我会从账上一点点扣回来。” 阳陵侯夫人眉眼冷凝,显然十分不赞同沈倾的解决方式,“你已经嫁到了阳陵侯府,便是阳陵侯府的一份子,谈何你我之分,还说什么从账上再扣回去,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商铺田地的地契还有得商量,至于那已经花出去的一万三千两,阳陵侯夫人是说什么也不想给的。 依她所想,沈倾既然已经嫁过来,别说什么一万三千两,就连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都是归他们穆家所有的。 沈倾轻笑一声,“母亲又错了,账上钱财不足,我用自己的银子贴补家用,按时发放下人们的月钱,是我这个当主母的宅心仁厚,但这并不意味着欠下的就不需要还了,毕竟,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夫君昨夜还过来同我商讨子嗣一事,那我就更应该为以后的儿子准备彩礼,女儿筹备嫁妆了,母亲觉得是也不是?” 沈倾这话一落,阳陵侯夫人和刚刚从内室出来的林雪芙脸上的神情同时凝住了。 穆子谦主动找沈倾谈及子嗣问题? 感受着两人强烈的目光,穆子谦额头上冷汗直冒,低声凑到林雪芙耳边,“芙儿,我有我的苦衷,你等我一会和你解释。” 解释? 也就意味着这件事穆子谦是真的做了。 林雪芙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摇摇欲坠,看起来脆弱极了。 穆子谦满脸心疼,不顾众人在场心疼的将林雪芙的小手攥在手里,无声安抚。 阳陵侯夫人渐渐败下阵来,可还是不愿意将手上的银子交出去。 好在此时林雪芙把药递了过来,服下后阳陵侯夫人又假意头痛扶额,试图蒙混过去。 却不想,沈倾竟然步步紧逼,“母亲这是不赞同吗?既如此,那从今天开始就劳烦母亲继续掌家了,至于补贴的一万三千两银子,账上凑不齐,我便先将现有的都拿走,剩下的,待母亲日后哪天想起来了,再还我便是。” 说着,沈倾转身欲走,却被阳陵侯夫人连忙拦住,“等等,我何时说不同意了,既然说了让你掌家,所有钱财自然就该交由你处置。” 而后转头看向张妈妈,“张妈妈,去将我匣子里的那五千两银票和侯府名下的一众地契拿过来。” 说完,又看向沈倾,“去年年末你父亲一共给了我六千两,加上铺子田地营收的八千两,一共是一万四千两,除去之前办婚事留下的亏空,而今只剩下五千两,全都给你就是。” 阳陵侯夫人满脸心痛,如果不是实在不想接手阳陵侯府这堆烂摊子,也不想将掌家之权交到两个姨娘手里,她才不会让步这么多。 最主要的是,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不能被阳陵侯知道。 沈倾知道这五千两定然不是阳陵侯夫人手上全部的银钱,不过也没有再继续逼迫。 事情总要循序渐进的来,急于一时是会引起反弹的,现在这些,便是阳陵侯夫人能接受的最大程度。 张妈妈将阳陵侯夫人要的银票和地契拿过来,阳陵侯夫人悉数交到了沈倾手里,“这样你可满意了?” 沈倾笑笑,“母亲说的哪里话,不过掌家之事暂且解决了,嫁妆一事还请母亲给儿媳些指示。” 听沈倾提起嫁妆,阳陵侯夫人心头瞬间又是一颤。 沈倾继续出声,“上午的时候我拿着嫁妆单子比对了一下,发现少了不少东西,不知母亲可知情?” 虽然库房的钥匙只有她和沈倾有,但是阳陵侯夫人还是选择了不认账,“少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沈倾早就知道阳陵侯夫人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紧不慢一个个列举出来,“两对玉如意,三只翡翠玉镯,三幅名家真迹,还有五套珍珠和黄金的头面以及八颗南海夜明珠,我粗略算了算,差不多八千两银子,之前我还以为是母亲喜欢拿着赏玩去了,却不想母亲竟然也不知情,这般说来,那就只能是盗窃了……” 沈倾声音一顿,随即转头看向蝉衣,“蝉衣,报官,就说府中遭窃,偷东西都偷到咱们阳陵侯府头上了,一定要让京兆府严查!” 蝉衣应下,刚要往出走,就又被阳陵侯夫人拦下,“回来!” 蝉衣转身,一脸疑惑的看向阳陵侯夫人,沈倾亦然。 阳陵侯夫人尬笑了声,“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是我让张妈妈取的,没丢,没丢。” 沈倾面露疑色,“母亲取那些东西作甚?” 说完,沈倾倏然看向林雪芙的发髻之间,神色微凛,“林姨娘头上的这枚金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我嫁妆里那些头面的一部分吧?” 闻言,林雪芙当即面色一白,而后满脸惊愕的看向穆子谦,“表哥?” 被沈倾当众拆穿,穆子谦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不过还是强装镇定开口,“你别为难芙儿,这发钗是我送她的。” 见穆子谦和林雪芙都被牵扯其中,阳陵侯夫人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够了!是我授意谦儿把东西送雪芙的。” 话落,阳陵侯夫人顿了顿,才语重心长的继续开口,“你也知道,当初为了娶你过门,侯府几乎搭了大半身家进去,以至于抬雪芙进门的时候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所以我便从你的嫁妆里翻了些出来,虽然名贵,但于你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大损失,你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沈倾直接就笑了,“也就是说,他穆子谦想纳妾,还得我这个正室出银子?” 第11章 夫君气节,令人敬佩 阳陵侯夫人脸色一沉,虽然沈倾这话说着没毛病,可她却是怎么听怎么逆耳。 “你这是什么话,你既已经嫁给了谦儿,便是夫妻一体,就非要分的那般明白吗? 更何况,雪芙本就和谦儿青梅竹马,却只能以妾室之身入门,本就是委屈了她,你这个正室多宽待她一些有何不对?” 听着阳陵侯夫人越发离谱的言辞,沈倾毫不留情戳破她的那真实想法,“夫君为何会舍弃青梅竹马的林雪芙转而娶我过门,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今又想将我放在正室的位置上劳心劳力,自己去同心上人双宿双栖,不觉得这样太过得寸进尺了吗?” 心思悉数被沈倾戳破,加之两个姨娘还在场,阳陵侯夫人顿时怒不可遏,“混账!身为正室竟然这般没有容人之量,还公然顶撞婆母,你这是要造反吗!” 沈倾寸步不让,“若是身为正室就要委曲求全,任人欺凌,那这正室不做也罢!” 阳陵侯夫人双眸圆瞪,怒指沈倾,“你!” 见场面愈发混乱,双眸微红的林雪芙主动站出来缓和情势,“姑母和姐姐别吵了,此事是我的不对,姑母表哥疼宠是我的荣幸,但我不该不顾大局悉数接下,是我不懂规矩,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说完,抬手从发髻上将那枚金钗取下,恭敬递到沈倾手中,“这本就是姐姐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也是应该,剩下的那些,一会我会差人送到姐姐的院子,如此处置,姐姐觉得可否?” 沈倾身形未动,蝉衣上前接过林雪芙递过来的金钗。 沈倾嘴角微扬,“林姨娘果然识大体,难怪母亲夫君偏宠。” 林雪芙柔声开口,“姐姐谬赞了。” 至此,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不过阳陵侯夫人心口还是堵着一口气,忍耐片刻还是没忍住,“地契也交了,嫁妆也还了,那你便解释一下谦儿今早和中午的膳食为何都不知所踪?” 沈倾讥讽一笑,“那当然是夫君自己的意思,夫君清高,不愿用我的银钱,此番气节,令人敬佩,我这个做正室的再不识大体,也不能公然拆了夫君的台,所以不仅今天的两顿膳食没有,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不会插手。” 穆子谦一阵心梗,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倾竟然这般记仇,看着沈倾满是戏虐的沈倾,穆子谦更是拉不下脸来求这个情,只得愤愤别过头去。 不就是几顿饭吗,他又不是吃不起! 心头想法刚落,就听沈倾继续说道,“对了,不止膳食,还有月钱和用度,都一律取消。” 穆子谦心头梗的更厉害了,偏生沈倾还一脸的笑意盈盈,“这般算来,夫君还给账上省了不少银两,不愧是府上唯一的嫡公子,当真是会为全府考虑的,沈倾佩服。” 现在,不只是穆子谦心梗了,就连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也觉得憋闷了。 穆子谦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潇洒公子,哪里有余钱可言,沈倾不给,就只能是她们这个做母亲和青梅竹马的出了。 林雪芙心头有点埋怨,昨天都在沈倾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晚上竟然还不长记性的往沈倾那里凑,最后惹出来一顿烂摊子还要她们收尾,不过面上却是未表露出来分毫。 寄人篱下该如何做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不过在走之前,还有一点,我想提醒一下母亲和夫君,太子侧妃虽说出身侯府,但如今也算是东宫半个主子,昨日侧妃娘娘亲口下的禁足令,母亲和夫君还是遵守一些的好。” 话落,沈倾同众人道别,带着蝉衣转身离去。 这一次,倒是没人敢拦。 …… 哺时的日头还有些晒,沈倾却觉得舒适极了,任由日光落在自己的头顶。 “小姐,刚刚您朝夫人讨要地契的时候,夫人明明满心不愿但最后还是给了,明面上,夫人是不想让府上中馈落在两个姨娘手里,可奴婢总觉得,事情不止这么简单。” 蝉衣是自小就跟着沈倾的,阅历和聪慧程度都远超一般的丫头。 “那你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蝉衣想了想,才开口道,“去年的时候,您刚过门两个月不到夫人就把侯府中馈交到了您的手上,这说明夫人是急切想甩下这烫手山芋的,而今的情势比之去年也不逞多让,主持中馈十有八九还是要自己垫银子,可饶是如此,夫人依旧不愿让两个姨娘碰一点中馈掌家之权,虽然这可以解释为夫人不想让两个姨娘威胁到她的正室之位,但奴婢还是觉得,夫人的反应有些过于大了,尤其是您提及到侯爷的时候,夫人的眼底还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所以奴婢就觉得,夫人应该还有什么秘密瞒着,不想被侯爷发现,而这秘密,应该还和中馈有关。” 沈倾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思虑事情愈发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了。” “前些年的账本我无意间翻查过一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细细推敲一下,便能发现有不少账都是对不上的。” 蝉衣神情一怔,“夫人挪用了账上的银子?” 沈倾点点头。 蝉衣还是有些不解,“中馈都是夫人主持的,她需要银子大可直接去取,偏生还要偷偷摸摸的,难不成是用途不正?” 沈倾笑笑,“倒也不能算不正,但也不能被阳陵侯知道,否则,轻则大吵一架,重则威胁到她的正室之位。” 蝉衣眼睛倏然一亮,“那就只能是……贴补娘家了?” 沈倾“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林氏出身不高,但胜在陪阳陵侯走过最艰难时刻,所以才能稳坐正室之位,毕竟,梁姨娘和秋姨娘无论是出身还是才情,都远比林氏更适合这个正室之位。” 阳陵侯并不是老阳陵侯嫡出,而是老阳陵侯驻守边疆归来的时候带回来的。 昔年,老阳陵侯刚刚成婚,边疆便战事告急,又赶上老武烈侯病逝,武烈侯作为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守丧,镇国将军又在驻守西边疆土无暇多顾,于是出征人选便成了难题。 这时候,是成婚刚刚月余的老阳陵侯站了出来,自愿请缨,远赴边疆,这一走,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后,老阳陵侯凯旋,身后却跟了一大一小。 第12章 谢家昭华 大的是老阳陵侯在边疆时候的美眷,小的则是二人共同孕育的孩子,也就是如今的阳陵侯。 昔日誓言成了一句空话,苦等十六年的老阳陵侯夫人心如死灰,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老阳陵侯功高封侯,美眷一跃成为侯府正牌夫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不过因为在边疆久经风霜,美眷的身子并不是太好,没过几年也开始卧病在床,老阳陵侯爱妻心切,远离朝堂开始日日陪伴在侧。 那段时日,也是阳陵侯府最艰难的时候。 侯府权势渐弱,又因为老阳陵侯夫人一事,以至于阳陵侯到了成家之年想要娶一房贵女都成了问题。 最后,是仅为八品县丞的林家主动上门说亲,才使得阳陵侯免了一众非议。 然而,日子依旧不好过。 因为银钱空缺,府中下人寥寥无几,许多事情甚至需要阳陵侯夫妇亲力亲为。 直到老阳陵侯也因为爱妻病逝身体日渐虚弱,请求先皇将爵位传给阳陵侯,后面的日子才渐渐好转过来。 所以,哪怕后来娶的姨娘个个都比林氏身份高贵,阳陵侯也没有生出过动摇正室的心思。 听完,蝉衣陷入沉思,老阳陵侯保家卫国固然令人敬仰,可老阳陵侯夫人也实属无辜,而阳陵侯夫人林氏虽然陪阳陵侯走过艰难岁月,其心坚韧可见一斑,但这也不是她恣意为难沈倾的理由。 “小姐可准备将夫人所为告诉侯爷?” “暂时不准备,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出去转转。” …… 沈倾带着蝉衣将阳陵侯府名下的八间商铺挨个转了一遍,其中生意最好的当属位于城中的首饰铺和成衣铺,单是这两间每月就少说有五百两的盈利。 其次是城南的两间糕点铺子,每月也能有三百两的盈利。 剩下的四间,要么地段不好,要么经营不好,盈利加起来每个月也到不了二百两。 不过,饶是这般,加上京郊的二百亩田地,每个月的盈利也有一千两银子了,所以穆子谦的每年八九千两还是说少了,也难怪阳陵侯夫人不愿意撒手。 折腾完这些,沈倾又带着蝉衣到自家的成衣铺子转了转。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换季的衣裳也该筹备起来了,阳陵侯府上下都被沈倾削减了用度,衣裳的数目和质量自然也要降一个档次,所以沈倾自然不准备再和他们一起。 刚到铺子门外,沈倾就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这件衣裳是我先看上的,自然是要归我。” “你先来的又怎么样,我是武烈侯府的嫡小姐,你难道还想和我争不成?” “武烈侯府的嫡小姐又怎么了,难道还想仗势欺人不成?” “我就仗势欺人了,你能奈我何?” 随之而来的是咻咻的鞭子声,另一方的气势瞬间就弱了几分,“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倾掀帘入内,果不其然就见谢昭华手中挥舞着鞭子,一脸的盛气凌人模样。 武烈侯府是武将世家,常年驻守边疆,所以子嗣甚是单薄,谢昭华又是武烈侯府最小的小姐,自幼便被娇宠着长大,所以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但凡她看上的东西,哪怕是抢,也要弄到手。 而沈倾,因着继母的那层缘故,和谢昭华也有几分过节。 “谢小姐想耍威风就回你的武烈侯府去耍,我的铺子,还轮不到你撒野。” 听到沈倾的声音,谢昭华倏然转头,就见她着了一袭红色簇花长裙款步而来,随着步伐的走动,裙摆处的牡丹花也徐徐摇摆起来,好似活了一般。 “沈倾?” 看着又一张她不喜欢的脸,谢昭华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 “这间铺子是你的?” 沈倾侧头睨了掌柜的一眼,掌柜的当即小跑过来,唤了一声“东家”。 闻言,谢昭华眉头蹙起的愈发明显了。 从小到大,她都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直到遇到沈倾。 论地位,沈倾与她同为侯府嫡女,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论容貌,沈倾五官精致绝伦盛京少有人能及,她比不过;论财富,沈倾年纪轻轻便坐拥钱财无数,她更比不过,所以两人第一次在拍卖行见面的时候,就被沈倾高价抢了一只老人参。 而后的每次见面,谢昭华都会有各式各样的不痛快,所以谢昭华总觉得,沈倾克她。 “不行,这件衣裳我看上了,那就谁也拿不走,凝枝,付钱。” 说着,就要先一步拿衣裳走人。 见状,另一边的小姑娘当即就不乐意了,“难不成就你们武烈侯府有钱吗,我们丞相府也有!荷香,给两倍!” 说话的小姑娘沈倾也见过,是丞相府的嫡次女,名为顾听霜,同样是个恃宠生娇的主儿。 见两人之间的战火再次点燃,掌柜的求救一般的目光连忙看向沈倾,无论是武烈侯府还是丞相府,都不是他这个小喽啰能得罪的起的。 沈倾想都没想直接开口,“给顾家小姐。” 话落,谢昭华当即就炸了,“凭什么,就因为她出的钱多?” 说着,从凝枝手里拿过一张银票,“一百两,五倍价格,这下总可以了吧?” 闻言,顾听霜当即就要继续加价,三皇子和五皇子针锋相对已久,丞相府和武烈侯府也是积怨多年,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落了下风。 却被沈倾先一步阻止,“不必,说好的二十两就是二十两,掌柜的,把衣裳给顾小姐包起来。” 顾听霜一怔,没想到沈倾竟然会站到自己一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十有八九是因为身为谢昭华小姑姑的那个继母,毕竟她之前就听说了,因为云鸢病逝一事,沈倾就连三日回门都没有多待。 殊不知,沈倾之所以选择将衣裳给她,完全是因为商人该有的信用,就算先来的是同自己有怨的谢昭华,沈倾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看着顾听霜得意的嘴脸,谢昭华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看向沈倾的目光也愈发不善,“沈倾,你等着。” 沈倾莞尔一笑,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哦”,谢昭华更气了,甩着鞭子气冲冲走了。 按照以往的脾气,谢昭华说什么也要把那件衣裳毁了再走,可对面是沈倾,谢昭华就不敢了,因为沈倾真的会告到武烈侯面前,然后让她被父亲狠批一顿,更甚者还会禁足抄写经书,谢昭华是真的怕了。 铺子里重新恢复清净之后,沈倾给自己和蝉衣分别挑了几身衣裳,才转身出门准备回府。 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沈倾突然就想吃常记的桂花糕了,于是便吩咐车夫朝着常记所在的巷子赶去。 常记所在的青柳巷是一条极为热闹的街巷,沈倾身份不便,便差了蝉衣过去,自己则是在巷口的拐角处等候。 倏然,沈倾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巷子里走出。 第13章 和离之法 沈倾愣了一下神,有些震惊的眨了眨眼睛,终于确定那道身影真的是自己一天未见的公爹,当朝阳陵侯穆林渊。 而他身侧跟着的,则是一个容色清秀的女子,腹部高高隆起,看样子月份已经很大了。 女子亲昵的挽着阳陵侯的胳膊,眉眼带笑的同他说着什么。 阳陵侯的心情也是极好,临走时还温柔的抚了抚女子的腹部,那画面看起来温馨极了。 所以阳陵侯不仅外面养了人……还有了私生子? 蝉衣拎着一包桂花糕回来的时候,就见沈倾在盯着对面的巷子口出神,循着沈倾的目光看去,却是空荡荡一片。 “怎么了,小姐?” 沈倾回神,将掀起一角的帘子放下,“先回府。” 青柳巷和阳陵侯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所以主仆二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沈倾下了马车,神情严肃的看向马夫,“今天看到的一切你势必要烂在肚子里,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可明白?” 马夫知道沈倾说的是阳陵侯一事,当即信誓旦旦保证,“少夫人放心,今天小人只是给少夫人赶车,什么异常都没看到。” 沈倾这才收回目光,带着蝉衣朝听澜院走去。 还不到拆穿阳陵侯的时机,所以沈倾不介意帮他再瞒一段时日。 秘密,总要多一些同时爆出来才够热闹。 回到听澜院,沈倾将一众下人屏退,才对蝉衣说道,“一会给绫衣传个信,让她派人盯守一下青云巷的动静,尤其是那位女子的身份,势必要查清楚。” 沈倾手下有两大得力助手,蝉衣心思细腻,负责沈倾的日常起居,绫衣行事周密,负责管理沈倾名下的所有商铺以及京中消息的收拢传递。 蝉衣一怔,什么女子? 沈倾给她简单叙述了一下今日见到阳陵侯一事,蝉衣当即神情僵住,白日的时候听沈倾说阳陵侯和夫人林氏曾携手共度多年,所以饶是林氏出身低微却始终没有改换正室的心思,蝉衣还以为他虽然为人一塌糊涂,但对阳陵侯夫人却是忠贞,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却不想,一日未过,就又刷新了她对阳陵侯的认知。 果然,专情在穆家就是个稀罕物,阳陵侯如此,穆子谦亦是如此。 “奴婢这就去给绫衣传消息。” 沈倾点头,而后继续思考今日那女子的身份。 按道理说,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子,阳陵侯直接抬进门也就罢了,左右不过一个妾室,阳陵侯夫人就算再不喜也不至于做出什么来,可阳陵侯却费尽心思地养在外头,这未免太过可疑。 看来,那女子的身上,怕是也有着不小的秘密。 …… 戌时末,靖安侯府。 离泽刚从偏房出来,就见自家几乎整整一日都没舍得挪动一步的主子竟然出门了,看那架势,像是要翻墙出府。 于是离泽很是恭敬地开口,“主子可是要去阳陵侯府?” 离泽跟了陆晏很多年,自然也亲眼见证了陆晏同沈倾那段尚在萌芽中便被无情掐断的感情,不仅如此,沈倾这两年的遭遇也是他负责去查的,就连昨天陆晏从沈倾那里拿的那幅画像,都是他带回来的。 陆晏面无表情的睨他一眼,“有事?” 离泽讪讪一笑,“没有没有,就是感慨主子这出门的时间比大臣们上早朝都精准。” 陆晏眸子微凝,毫不留情的出声,“再说话明天就自己主动去西凌城挖矿。” 离泽直接笑不出来了,“属下错了,属下马上消失!” …… 窗外传来细微的敲击声,随即“吱”的一声被打开一条细缝,沈倾刚抬头,陆晏就已经利落的翻窗而入。 “皎皎,是我。” 很是熟练的自报家门,然后坐在沈倾身侧的椅子上。 沈倾嘴角忍不住一抽,提醒道,“其实,你下次可以走门。” 陆晏摇摇头,“不行,现在还名不正言不顺。” 沈倾:“……” 他还挺有原则。 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陆晏才开口道,“今日,我将我朝的律例典籍悉数翻查了一遍,找出三个你可以和离的法子。” 沈倾放下手中杯盏,身子朝着陆晏的方向微微倾了倾,静等他的下文。 “第一个,阳陵侯府因罪举家下狱,你虽然也在罪责之内,但终归是宜宁侯府嫡女,安然抽身不成问题,那时候,穆子谦一个戴罪之身,自然没有资格阻挠你离开穆家,和离之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至于阳陵侯府的罪责……我这里有不少阳陵侯贪污受贿和结党营私的证据,不过阳陵侯府若是出事太子那边必然会全力阻挠,所以事情进展不一定会很顺利。” 沈倾表示赞同,且不说阳陵侯府身后有太子这尊庞然大物在,就光凭他大楚三侯之一的身份,皇帝也不会轻易就定了他的罪,而僵持的那段时间,足够太子做很多事了。 “第二个,你与穆子谦皆是侯府嫡出子嗣,身份尊贵,寻常的借口都不足以成为你提出和离的理由,所以必须要弄出一番大动静来才可以。 就像昨日之事,若不是穆雪柳及时赶到,倒是可以大做文章,不过经此一事,后面抓穆子谦的把柄应该就不会很容易了。” 沈倾微微凝眸,提出自己的想法,“穆雪柳是个极聪明的,相比于穆家这几个,她显然更清楚我对阳陵侯府的重要性,昨日更是不惜当着我的面公然惩处林氏和穆子谦,有她在,很难揪出穆子谦的大错处。” 陆晏点头,继续出声,“第三个,也是最干脆的,我寻个日子把穆子谦解决了,你直接守寡,待三月一过,我便迎你过门。” 说完,陆晏直直盯着沈倾的眼睛,想从她脸上看出几分认同来。 这三个方法中,陆晏最中意的就是第三个。 却见沈倾眉眼弯弯,“你就这般急切么?” 沈倾记得,之前的时候陆晏虽然对她有意,却也不会这般堂而皇之的摆在明面上来,两年不见,他说话倒是愈发的直接了。 陆晏神情一怔,随即嘴角缓缓上扬,朝着沈倾的身侧凑了凑,清冽的嗓音里带着几丝揶揄,“明明是自己钟意的牡丹,却偏生种在了别人家的地里,你说我能不急么?” 沈倾当即轻笑出声,陆晏却是再度逼近。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颊,沈倾的心跳不由得再次加剧。 看着沈倾瞬间泛红的耳尖,陆晏微低的声音里染上浓浓诱哄,“皎皎,他对你那般不好,那你便直接踹了他,跟我好不好?” 第14章 开始偷情 沈倾心口一滞,怎么也没想到陆晏竟然会这般大胆。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没什么了,半夜爬墙的事情都做了,又遑论觊觎她这个侯府主母。 沉默片刻,沈倾看着陆晏的眼睛,询问道,“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和离之事遥遥无期,若是同我在一处,便只能偷偷摸摸。” 陆晏是那般耀眼的一个人,不该就连感情都只能隐没在黑夜里的,这对他并不公平。 听到沈倾的顾虑,陆晏毫不在意的轻声一笑,看着沈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皎皎,明目张胆谈情也好,背地里偷情也罢,只要是你,我便甘之如饴。” 沈倾不会知道,那年盛夏,她一弯浅笑踏月而来,于只能不断在痛楚绝望中日渐沦陷的他而言,是何等的救赎。 从那个时候开始,陆晏就知道了,这辈子,他要么执沈倾之手相携一生,要么孑然一身直至生命尽头。 看着陆晏认真的神情,沈倾倏地就释然了,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环住陆晏精壮的腰身,眉眼间笑意明媚又张扬,“好,那就从今天开始偷情。” 感受着腰间轻柔却炙热的触感,陆晏身体瞬间一僵。 两年不见,这丫头胆子怎么突然就这么大了? 待陆晏回神的时候,腰间的温度已经全然消散,陆晏眸底不由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满足。 沈倾已经重新端坐好身子,眉眼认真的同他商讨起正事来。 “刚刚你说的三个和离之法,我细细斟酌了一下,发现各有欠缺。” 陆晏明着点头,实则已经朝着沈倾靠近,暗戳戳的准备牵她的手。 沈倾睨了他一眼,倒是没有阻止。 被变相允许的陆晏嘴角勾起,抓过沈倾白皙的手指轻轻柔抚,眉眼间柔情四溢,“皎皎接着说,我有认真听。” 沈倾假意喝了口茶,才压下心口的那抹悸动,“第一个方法,如你所说,我并不会受到牵连,但若是阳陵侯府举家出事,财产必会悉数充公,我的嫁妆亦不例外,钱财虽是外物,但那终归是我娘和云家的多年心血,如非绝境,我不想走这一步。” 陆晏微微思考,和沈倾不一样,他自幼孤苦着长大,亲情于他而言虽有但形同于无,所以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不过既然沈倾说了,那自然就是对的。 “好,那我们就不采取这个。” “第二个的话,其实是我最倾向的,之前的时候我也翻阅了不少典籍,发现能顺利和离并全数带走嫁妆的,就只有这一个方法,夫家不论是德行败坏,还是宠妾灭妻,都是我朝律法所极度不容的,那时候,我便能带着全部身家,全身而退。” 陆晏眉头微凝,“这个方法好是好,不过耗废的时间估计也是最多的。” 沈倾点头,确然,这也是她正在犹疑的,浅显的证据阳陵侯府到处都是,但大到足以掀翻整个阳陵侯府的,却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找到的。 “至于第三个,按照我朝律法,若是夫君突然离世,女子三月虽可再嫁,但嫁妆却是要同亡夫共享的,拿穆子谦一条烂命换我一半的嫁妆,属实是太高抬他了。” 陆晏抓着沈倾的手一顿,“这种人渣死了还要带着你的嫁妆下地狱?不行。” 沈倾笑笑,“所以我说和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委屈你了。” 陆晏眉眼带笑,轻轻捏了捏她柔腻的掌心,“无妨,偷情不是更刺激。” 沈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扬起了几分。 …… 浓重的夜色似野兽一般将月色悉数吞没,整个阳陵侯府都被黑夜笼罩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微光,黑夜渐渐散去,黎明终于到来。 因为不用到阳陵侯夫人那里请安,所以沈倾比平日里多睡了半个时辰才起床。 蝉衣就守在门外,听到屋内的动静,轻轻叩了叩门,待得到沈倾的回应后,才推门而入。 蝉衣一边侍候沈倾穿衣,一边开口说道,“小姐,林姨娘在院子外头等了好一会了,说是要亲自把那几件宝贝交到您手里。” 沈倾擦了擦眼角微微溢出的眼泪,才回应道,“那就请她进……” 沈倾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穆子谦怒不可遏的叫喊声,“沈倾,你未免也太没有容人之量了,就因为我宠着芙儿,你便要处处为难她,她都已经把姿态放的那般低了,你还想怎么样?” 沈倾转头,就见穆子谦怒气冲冲的大步而入,身后的林雪芙则是满脸委屈,微红的眼角还带着几许泪痕。 所以……这是一大早黑锅就自动找上了门? 穆子谦停在沈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自以为压迫感十足,却不想沈倾竟然直接嗤笑出声,这种女儿家的小手段,也就只有也就穆子谦这种脑子才会照单全收。 “穆三公子一大早就跑过来,该不会是想蹭我的早膳吧?” 早上起来本想去林雪芙那里蹭饭却扑了个空以至于至今还在饿着肚子的穆子谦当即一梗,沈倾这个女人,简直太会戳人痛处了! 冷睨了穆子谦一眼,沈倾看向柔弱不堪的林雪芙,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刚听蝉衣说林姨娘一大早就来还我嫁妆,怎么还把自己还哭了?” 被沈倾责问,林雪芙的眼泪不受控制一般倏然滚落,不过还是哽咽着回沈倾的话,“姐姐,阴差阳错拿了您的嫁妆,本就是雪芙的不对,您心情不好不想见我,雪芙不敢委屈。” 蝉衣瞬间冷了脸,替沈倾鸣不平,“林姨娘,明明您刚过来的时候奴婢便同您说过了,小姐还在睡着,让您先回去过会再来,怎么两刻钟过去,就成了小姐刻意不想见你了?” 被蝉衣回怼,林雪芙抿唇不语,只是默默的流着泪,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穆子谦顿时就心疼了,上前将林雪芙强势护在身后,“沈倾,你还想怎么解释?不过一个奴才,就敢当着我的面欺负芙儿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岂不是还要动手打人?” 闻言,沈倾倏地笑了,转头看向身侧,“蝉衣,穆三公子说的这般言之凿凿,若是不做点什么,我岂不是白担了这欺压妾室的罪名?” 第15章 妾通买卖 蝉衣会意,越过穆子谦朝着梨花带雨的林雪芙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林雪芙当场怔住,随即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神色。 看着林雪芙白皙脸颊上清晰分明的指痕,穆子谦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即暴怒出声,“沈倾,你竟然真的敢?我看你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沈倾起身,直视穆子谦怒意翻涌的目光,“穆子谦,连你我都敢打,遑论一个妾室?” 被沈倾寒凉的眸光看着,穆子谦只觉得遍体生寒,当即转头朝外看去,“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给我抓起来,交由母亲处置!” 然而,话音落地半响,却是无一人听从。 穆子谦脸色瞬间挂不住,当即就要出门去找府中护卫,却被沈倾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倒在地。 没有了穆子谦护在身前,林雪芙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惊慌,不过很快却又镇定下来。 沈倾做的越过分,她便越遭人心疼,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罢了,她受的住。 沈倾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并如她所愿的又给了她一巴掌,而后不屑出声,“林雪芙,在我面前,我劝你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我不是你,不会费尽心思去求一个人渣的恩宠,若是再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就别怪我直接将你发卖出去。 以林姨娘这般花容月貌,怕是能卖不少银子,正好如今府上亏空,林姨娘大义献身,也不枉阳陵侯府养你这么多年。” 若是以往,沈倾动林雪芙还要受几分争议,可是如今,林雪芙成了穆子谦的妾室,沈倾动手却是方便多了。 妾通买卖,只要沈倾想,随时都能把林雪芙当作货物一般卖出去。 闻言,林雪芙当即脸色一白,随即身子一软,径直朝后倒去。 见状,穆子谦连忙起身跑过去接住林雪芙下落的身子,看向沈倾的眼睛满是猩红,“沈倾,若是芙儿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抱起林雪芙纤弱的身子匆匆离去。 一个小插曲在沈倾这里并没有掀起多大风波,沈倾在蝉衣的侍候下梳妆用膳,没过多久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二波客人。 “少夫人,秋姨娘带着四小姐过来了,说是想见您。” 沈倾有些诧异,让丫鬟请了二人进来,蝉衣则是着手为二人泡茶。 片刻后,二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屋内,秋姨娘朝着沈倾恭敬行礼,“妾身见过少夫人。” 身后的四小姐紧跟其后,“灵汐见过嫂嫂。” “秋姨娘四妹妹不必多礼,坐吧。” 秋姨娘母女都是不爱出来走动的,所以沈倾嫁到阳陵侯府近一年,除了早上给阳陵侯夫人请安的时候,便再没见过母女二人,更没有过言语上的交流。 而两人今日却倏然造访,沈倾隐隐已经猜出了二人的来意。 “不知秋姨娘和四小姐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秋姨娘思虑片刻,直言开口,“不瞒少夫人,妾身和四小姐今日贸然造访,是有一事相求。” 看着沈倾平静无波的眸子,秋姨娘心头没底,不过来都来了,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才行。 沈倾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玉茶盏的边沿,清冽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疏离,“秋姨娘有话直说便是。” 秋姨娘神色顿了顿,才开口道,“少夫人,妾身今日前来,是想求少夫人在明日的赏花宴上,带上四小姐。” 皇后准备在宫中筹备一场赏花宴,前些日子便差人送了请柬过来。 沈倾松开摩挲杯沿的手指,不置可否。 秋姨娘继续说道,“四小姐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半年就是及笄的日子了,妾身这个做姨娘的虽然没本事,却也想为她谋一门好亲事。” 皇后设宴,宴请的自然都是各府的嫡子嫡女,穆灵汐一介庶出,当然是没资格收到请柬的,不过若是有沈倾的应允,却也是可以一同入宫的。 穆灵汐生的不差,又有阳陵侯府这层背景在,本来想谋一桩不错的亲事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阳陵侯夫人明面上对其宽厚仁爱,可实际上却是从来没给过穆灵汐一点露面的机会,所以秋姨娘才会求到沈倾这里。 在沈倾眼里不过一句话的恩典,于秋姨娘而言却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就是为人妾的无奈和悲哀,事事只能凭主母的脸色行事。 “秋姨娘既是有所求,那不知准备以何做筹码?” 沈倾想知道,秋姨娘的诚意,到底能到哪一步。 秋姨娘眸底闪过几分坚决,“四小姐是妾身唯一的女儿,若是少夫人能助妾身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妾身虽然人微言轻,但少夫人若是有需要,妾身必定不遗余力。” 此言一出,是为投诚。 秋姨娘的出身不高,又生了一副好样貌,所以进门之后没少受阳陵侯夫人的为难,直到恩宠过去,日子才渐渐好过了些,后来便一直深居简出,这才安然将穆灵汐抚养长大。 这些时日,秋姨娘一直为穆灵汐的亲事忧心,直到三日前沈倾大闹了穆子谦和林雪芙的成婚礼,秋姨娘倏然就看到了一丝希望,而昨日沈倾从阳陵侯夫人手里顺利拿到商铺田地的地契,就更加坚定了秋姨娘想要投诚的心思。 闻言,沈倾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秋姨娘来,在这个阳陵侯府众人恨不得集体对她口诛笔伐的当口,秋姨娘竟敢生出与她为伍的心思,不得不说,秋姨娘是个有胆量的。 沈倾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出声,“秋姨娘可想过,若是与我站在一线,后续想要得到父亲的荣宠,可就难了。” 秋姨娘扬唇笑了笑,“妾身已经这把年纪了,恩宠一事早就不再奢望,如今所求,不过是四小姐能够过得安稳些。” 阳陵侯府中一共有三位小姐,除了已经做了太子侧妃的穆雪柳和秋姨娘膝下的穆灵汐外,还有一位二小姐,为梁姨娘所生,于一年之前嫁到了户部侍郎府上,虽然侥幸做了正室,可那户部侍郎的儿子却是个品性极差的,动辄打骂不说,还风流成性,成婚一年,穆二小姐不是在受他打骂的路上,就是在给他收拾烂摊子的路上。 秋姨娘不想穆灵汐也落到这般下场,所以只能放手一搏求到沈倾头上。 同时,秋姨娘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沈倾虽然性子清冷了些,但绝对做不出这种毁人后半辈子的阴损事儿来。 第16章 既是赌局,便有输赢 见秋姨娘态度坚决,沈倾也便应下了,“既如此,那明日一早,四妹妹便在府门口等着我吧。” 秋姨娘是当朝监察御史秋明的亲妹妹,而监察御史一职虽然品级不高,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是可以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见沈倾答应的这般痛快,秋姨娘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起淡淡的喜色,“妾身谢过少夫人。” 穆灵汐也紧跟着福身,“灵汐谢过嫂嫂。” 沈倾并未再言,而是示意二人可以离去了。 临走之前,秋姨娘看着神色恣意的沈倾,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少夫人相比之前,似是变了许多。” 闻言,沈倾倏然一笑,抬头看向秋姨娘,“不过是受人掣肘久了,便想过的顺意些罢了。” 秋姨娘回以一笑,眸子里多了几分真诚,“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虽然阻碍众多,但若是能寻得片刻的顺意,也算是不枉本心。” 直到秋姨娘母女二人离去许久,沈倾还在回味秋姨娘留下的那句话。 看着门口的方向,沈倾眸中闪过一丝悲悯,秋姨娘,也是个可怜人。 那番话,名义上是对自己言语的回应,可何尝又不是秋姨娘一生的写照。 “小姐,秋姨娘母女沉寂多年却突然投诚,可信么?” 蝉衣给沈倾添了一杯茶,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 沈倾并未直接回应,却也回答了蝉衣的问题,“几面之缘而已,自是谈不上信任与否,不过我相信,秋姨娘是个聪明人。” …… 栖云院。 秋姨娘母女二人刚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把一众下人都遣退了出去,穆灵汐满脸不解的看着秋姨娘,“姨娘今日这般,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 这两日,沈倾的表现确实扎眼,就连一向在府中只手遮天的阳陵侯夫人都屡屡在她手中受挫,可阳陵侯府终归是穆家的地盘,加之还有一个位居太子侧妃的穆雪柳在,所以穆灵汐总觉得这会就下决定未免有些太早了。 和沈倾不一样,她们既没有底蕴深厚的宜宁侯府做靠山,也没有财富滔天的皇商云氏来兜底,她们有的,只是孤注一掷。 一旦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秋姨娘面色平和的给穆灵汐倒了杯茶,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四小姐行事谨慎,可有些机会稍纵即逝,若是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遗憾。” 穆灵汐微微蹙眉,“姨娘就不怕赌输了吗?” 秋姨娘笑笑,“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场赌局,既是赌局,便有输赢。而今,宜宁侯府如日中天,皇商云氏虽然退居云城却依旧影响深远,所以哪怕穆家拼尽全力去打压,也无法将一只已经体验过自由滋味的金丝雀重新关进鸟笼,最起码,在四小姐出嫁之前不可能。” 穆灵汐隐隐知道了秋姨娘的想法,脸上担忧一闪而过,“那以后呢?穆家若是得势,第二个不放过的怕就是姨娘。” 秋姨娘悠闲饮茶,似将一切都置之度外,“若是真到了那时,便是命数到了。” “姨娘!” 穆灵汐的脸上满是不赞同,秋姨娘眸底却是闪过一丝向往,而后缓缓出声,“四小姐,我活了三十二年,在娘家时谨听爹娘教诲,出嫁后将夫君奉若神明,人人皆言女子就该如此,可我不这么觉得,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不以秋家嫡女的名义,也不以阳陵侯府秋姨娘的身份,而是以秋意这个名字,认认真真的为自己活一次。” 秋姨娘话落,穆灵汐脸上闪过一丝漠然的迷惘。 她能感觉到,秋姨娘这些年活的并不快乐,而在她刚刚说出那番话时,眼眸深处却漾着耀眼的光。 思虑许久,穆灵汐才开口道,“只要姨娘喜欢,灵汐一切都听姨娘的。” 秋姨娘眉眼含笑抚了抚穆灵汐的头,“四小姐不用管其他,只需明日安心进宫,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回来同姨娘说便是。” 嫁到阳陵侯府足足十六年,哪怕这些年她与透明人无异,手上却握着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相信,那些东西,沈倾定会很感兴趣。 而她也想看看,沈倾到底能把阳陵侯府这滩浑水,搅到什么程度。 …… 一上午过去,整个阳陵侯府寂静无声,可午时刚过,林雪芙怀孕的消息便以席卷之势传遍了整个阳陵侯府。 林雪芙肚子里的是阳陵侯府的第一个孙字辈,自是意义非凡,而她这个穆子谦青梅竹马的身份,则更是为这场妻妾之争增添了几分悬念。 自从前日沈倾大闹了穆子谦和林雪芙的成婚典礼之后,府中背地里就在传沈倾之所以做的那般决绝,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了穆子谦和林雪芙每日双宿双栖,所以才生出了得不到就毁掉的决然心思。 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自然也传到了沈倾的耳朵里,沈倾觉得还怪有意思的,所以并未加以阻止,而是任由其继续发展。 阳陵侯府乃是世家大族,就该热热闹闹的才好。 蝉衣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沈倾刚准备小憩。 乍然听说林雪芙怀孕的消息,沈倾还有些诧异,“前日不是也昏迷了一次,怎么怀孕的消息这会才传出来?” 府中的府医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御医,但也不是酒囊饭袋,怀孕与否还是看得出来的。 “传的消息是前日便查出来了,只不过被林姨娘压了下去,说是小姐刚被伤了心,再传出这样的消息怕小姐受不了刺激。” 闻言,沈倾当即轻笑出声,“之前我还纳闷府中的流言怎么传的那般快,看来咱们的这位林姨娘没少在背地里推波助澜。” 蝉衣一听这个就忍不住生气,“可不就是么,明明是自己费尽心思要争宠,却偏生要把小姐也拉下水,今天就更可笑了,一边说着怕小姐受刺激,一边却又费尽心思哄骗侯府众人以正妻之礼抬她进门,这好人倒是全都让她当了!” 至于林雪芙为什么要将消息压下来,原因也不难猜,沈倾大闹婚礼那日穆雪柳就在当场,且摆明了一副要为沈倾做主的架势,所以就算是曝出身孕来也谋不到几分好处,而今日林雪芙打着还沈倾嫁妆的名头过来却无故挨了两巴掌,又昏在沈倾的院子里,毫无疑问是个绝佳的时机。 沈倾慵懒的神情上看不出一丝气怒,反而轻笑出声,“她这般敬业,不入宫当娘娘当真是可惜了。” 第17章 就别浪费那个钱了 蝉衣面带不屑,“小聪明罢了,若是真进了宫里,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蝉衣气鼓鼓的模样,沈倾没忍住笑了,“怎么年岁越大,性子还愈发的急躁起来了?” 蝉衣脸上愤懑未消,“我只是替小姐委屈,这林姨娘,不仅心思深重,性子也是矫情,也不知道三公子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在蝉衣眼里,林雪芙连沈倾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可偏偏穆家上下都是眼盲心瞎的,放着沈倾这个温婉恭顺的侯府嫡女不要,偏要去宠林雪芙那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作精。 沈倾当即摆手拒绝,“别!穆子谦那样的我可不要,还是让他跟林雪芙天长地久去吧,也算是林雪芙做了件为民除害的好事。” 毕竟以穆子谦的性子,若不是有林雪芙管着,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良家女子。 蝉衣被沈倾逗笑了,心情当即好了不少,“小姐说得对,林姨娘那样的,配三公子刚刚好,至于我们小姐,当然是要……” 蝉衣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海棠略显焦急的声音,“少夫人,夫人和三公子来了,看那架势,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倾嘴角溢出一抹笑,也不知道今个是什么稀罕日子,她这听澜院倒真是热闹极了。 蝉衣扶着沈倾下了榻,刚给她整理好外衣,阳陵侯夫人母子就已经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不等阳陵侯夫人质问,沈倾已经先发制人,“母亲怕不是年纪有些大了,记性跟不上了,明明昨日才说过就算侧妃娘娘出自侯府,她下的禁足令您和夫君也该遵守在,怎么今天就又出来了?” 阳陵侯夫人心头一梗,看向沈倾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沈倾,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你雪芙之事的,你不要强行转移话题!” 沈倾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那母亲问吧。” 阳陵侯夫人仔细思量了一下,确认话中没有任何空子可供沈倾去钻之后,才开口道,“我且问你,今早雪芙来还你嫁妆,你为什么要对她动手?不要和我说没有,此事是谦儿亲眼所见。” 沈倾倏然笑了,“没错,是我打的林雪芙,所以呢?” 见沈倾痛快承认,阳陵侯夫人仿佛找到了突破的关口,却听沈倾先她一步出声,“我为妻,她为妾,我想教训她,还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阳陵侯夫人眉头蹙起,“你是当家主母,怎可这般恣意妄为!” 沈倾脸上笑意不减,“可我明明听说,当年母亲做侯府主母的时候,没少敲打下面的那些个妾室,儿媳效仿母亲,难道不对吗?” 阳陵侯夫人心头一紧,显然没想到沈倾竟然会用这样的理由来堵她的话。 沈倾说的也没错,当初那几个姨娘入府的时候,她做的可比沈倾过分多了,若不是梁姨娘和秋姨娘还算老实,又为阳陵侯添了两个庶女,怕是也早就被她寻个由头打发出去了。 可林雪芙是她嫡亲的侄女,沈倾怎么可以这般待她,更何况,她还有了身孕。 想至此,阳陵侯夫人当即再次质问出声,“雪芙肚子里怀的,是谦儿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侯府的长孙,你身为正妻,教训妾室我管不着,可若是伤及子嗣,那我便容不得你造次!” 沈倾神色如常,看着阳陵侯夫人的眼睛问道,“敢问母亲,林姨娘的身孕,是何时查出来的?” 阳陵侯夫人眼含怒意,“自然是在被你逼昏以后!” 沈倾笑笑,“母亲也说了,林姨娘是在离开我的院子之后才查出来身孕的,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阳陵侯夫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沈倾的话中之意,下意识出声,“人是被你逼昏的,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 沈倾如实回答,“林姨娘昏迷之前,我不知她有孕在身,所以这个时候,我以正妻之身教训不懂事的妾室,此事可有不妥?” 阳陵侯夫人眉头紧蹙,按照沈倾的话说,她确实没有一丝过错,可林雪芙也是完完全全因为沈倾才陷入昏迷的啊! 阳陵侯夫人一时语塞,思虑片刻,选择了换一个角度开口,“好了,此事你和雪芙谁都有错,再争执下去也全无意义,那便各退一步好了,雪芙身子重,这些时日你多分配一些人手过去照看她,再多送一些月钱过去也就罢了,至于雪芙,终归是有双身子的人,又刚昏迷了一场,眼下身子虚弱的厉害,你便别和她计较了。” 穆子谦却觉得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轻了,暗中扯了扯阳陵侯夫人的衣袖。 阳陵侯夫人悄悄睨了他一眼,并未回应,如果能够惩治沈倾,她自然是不会手软的,可眼下的情势沈倾分明不落下风,所以阳陵侯夫人觉得,与其这般僵持下去,还不如从沈倾手里谋点别的出来。 银子,便是当下她们最需要的,也是沈倾手中最多的。 阳陵侯夫人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够周全了,沈倾怎么也不至于再拒绝,却不想沈倾竟然寸步不让,“母亲这话就错了,我沈倾做事,一向是非分明,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今日之事,我自认没有一点过错,所以自然没有退步之说。” 阳陵侯夫人脸色一沉,“沈倾,你未免太过不懂事了。”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母亲所谓的懂事,难不成就是要我无条件的迁就妾室?” 阳陵侯夫人再次重申这个事实,“雪芙怀孕了!” 沈倾油盐不进,“难不成怀孕了就可以为所欲为?要不干脆把我这正妻之位也让给她来做?” 阳陵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行,我不同你纠缠,换个角度,你是正妻,妾室怀孕,你送些补品安胎药过去,总是应该的吧?” 沈倾面带疑惑,“送补品做什么?” 阳陵侯夫人气急败坏,“当然是将雪芙的身子将养好,也好为谦儿产下健康聪明的子嗣,府医可说了,雪芙肚子里怀的,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养那么健康聪明干什么?等着长大了继承爵位吗?” 不等阳陵侯夫人母子回过神来,沈倾已经开始了单方面的劝慰,“母亲和夫君怕不是忘了,穆家后辈能力低微,爵位更是只能承袭两代,若是夫君上进些,兴许还能捡个漏出来,倒也还有点努力的必要,可那孩子已经是第三代了,再聪明也是白费,就别浪费那个钱了,属实没必要。” 第18章 除了喊娘就是找爹,你是废物吗? 沈倾轻飘飘的言语,听的阳陵侯夫人却是一阵气血上涌,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什么叫再聪明也是白费? 什么叫别浪费那个钱了? 简直混账! 阳陵侯夫人怒火满腔,偏生又因为怒意升腾,导致心脏骤然起伏,以至于现在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几番憋闷之下,阳陵侯夫人竟然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 穆子谦当即慌了,连忙为阳陵侯夫人轻拍后背。 淤血被排出,加之又有穆子谦顺气,阳陵侯夫人苍白的面容终于缓缓好转了起来。 穆子谦这才一脸怒色的看向沈倾,双眸圆瞪,“沈倾,将芙儿逼昏在先,将母亲气吐血在后,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倾面无表情睨他一眼,冷声开口,“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想干什么!母亲年纪大了,明明经不得几次三番地折腾,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烂摊子甩给她处理,你是没有独自处理事情的能力吗?” 说完,目光看向候在一旁的丫头,“海棠,将母亲送回齐福堂,传我命令,这段时日,母亲都要静心休养,各院姨娘小姐都不许扰母亲清幽。” 闻言,阳陵侯夫人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沈倾,你这是想软禁我吗?” 沈倾没有理会她,示意海棠将其带走。 没有了阳陵侯夫人撑腰,穆子谦的气焰瞬间熄灭了不少,不过还是倔强着开口,“沈倾,母亲终归是长辈,你怎么可以这般待她?” 沈倾没什么兴致的瞥他一眼,“忘了还有你呢。” 穆子谦一愣,什么意思? 却见沈倾已经看向了听澜院的另一个二等丫鬟,“木槿,把三公子也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穆子谦当即怒骂出声,“沈倾,你敢!” 沈倾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示意木槿赶紧动手。 穆子谦一边被拖拽着一边骂骂咧咧,“沈倾,你等着!等父亲回来,我一定让他治你的罪!” 闻言,沈倾示意木槿先等等。 感受到后领一松,穆子谦当即得意洋洋,以为沈倾怕了,旋即却听沈倾一脸认真的开口,“除了喊娘就是找爹,你是废物吗?” 穆子谦:? 还不等穆子谦反应过来再次咒骂出声,木槿已经让人将他拖出了院外。 屋内终于恢复清净,蝉衣这才看向沈倾,“小姐可要睡一会?” 沈倾摇摇头,“不睡了,出门看看咱们娇贵的林姨娘去。” …… 芙云阁。 林雪芙靠着软枕倚在床沿,眉眼轻垂,抬手抚上自己还平坦着的小腹,眸中尽是慈爱之色,“儿子,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谋一个光明前程。 不过,现下还得再委屈你一段时日。” 林雪芙虽为内阁女子,却也知道如今朝堂局势未明,沈倾的侯府主母之位暂时还动不得。 林雪芙很清楚,她的家世不够,所以就算没有沈倾,也会有张倾李倾,只有太子稳住地位,穆子谦也顺利承袭阳陵侯之位,她的好日子才算是真正到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穆子谦的心,这一点,林雪芙一直都做的很好。 只是林雪芙有一点不明白,短短几日,沈倾的变化怎么会这般大,就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 更让林雪芙无法接受的是,穆子谦竟然已经开始和沈倾谈及子嗣问题了,虽然后来穆子谦同她解释他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穆雪柳的命令,自己没有一点不忠于她的心思,可还是让林雪芙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也由此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穆家受她蒙蔽看不见沈倾的好,但她不是瞎子,她看得到沈倾的温婉和惊艳,那是一个值得世家子弟争相追求的名门贵女,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所以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将沈倾置于污名浊迹之中,才能保全她在阳陵侯府的地位。 因为怕穆子谦被沈倾迷惑,她更是不惜以自己受伤为代价,让两人之间的误会再次加深。 有时候,就连林雪芙自己都觉得,她就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只能靠着偷来抢来的希望,来支撑着她不断在深宅大院中一步又一步的走过去。 可是她不后悔,没有人知道,她在林家过着怎样的日子,所以她不能再回到那个狼窝虎穴,而能长久待在阳陵侯的办法,就是成为穆子谦的人,所以她这些年来始终都在为这个目标而不断奋斗着。 而最后,她确实也成功了,哪怕只是个妾。 可只要有穆子谦的偏爱在,有穆家上下的偏宠在,谁又敢说她这个卑贱的妾室最后不能一跃成为尊贵的侯府主母呢? 而如今,她又先沈倾一步有了孩子,所以林雪芙愈发觉得,侯府主母的位置就离自己不远了。 思绪回拢,林雪芙脸上的神情重新变得坚定。 “莲蕊。” 林雪芙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当即从外面走了进来,恭声唤了句“姨娘”。 林雪芙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厌恶,随即说道,“不必改口,像以前那般唤我姑娘就好。” 莲蕊怔了怔,改回原来的称呼,“是,姑娘。” 林雪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姑母和表哥去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莲蕊朝着门外瞅了瞅,才应声道,“回姑娘,有半个时辰了,奴婢一直在门口盯着,没有见到夫人和公子回来。” 林雪芙眉头微微蹙起,这么久还没回来,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毕竟,如今的沈倾,完全不能按照之前那般估量。 想至此,林雪芙微微坐直身子,“扶我起来,我出去看看。” 莲蕊有些犹豫,“夫人和公子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了,姑娘万不可下床走动,更何况姑娘刚刚才受了刺激,这般折腾身子怕是吃不消,不若就让奴婢去吧?” 林雪芙却是坚持,一个丫头去哪有她亲自去有诚意,更何况,这也不符合她事事亲力亲为的人设。 “不必,我自己会小心。” 见林雪芙坚持,莲蕊也不敢再阻拦,小心翼翼扶着林雪芙起身,就听门外沈倾的声音传来,“林姨娘刚刚伤了身子,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又有人找我兴师问罪。” 听到沈倾的声音,林雪芙神情一滞,有些诧异沈倾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和阳陵侯夫人母子一起来的? 见林雪芙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沈倾很是好心的提醒,“林姨娘不必看了,你的姑母和表哥都不会来了。” 听此,林雪芙当即脸色一白。 沈倾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9章 侯府没了你可不行 稳了稳心神,林雪芙才佯装镇定开口,“姐姐此言何意?” 沈倾并未言语,而是朝着林雪芙走近,待到悠闲的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才轻笑出声,“就是字面意思啊,他们都被我关起来了,这回没人给你撑腰了,怕么?” 闻言,林雪芙当即一怔,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都被沈倾关起来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林雪芙已经下意识信了九分,如果不是行动受限,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不可能放任沈倾一个人来她这里。 所以,如今的阳陵侯府,已经是沈倾一人独大了吗? 不过饶是如此,林雪芙的面上依旧看不见一丝的慌乱,反而扬起盈盈笑意,“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雪芙听不懂。” 沈倾笑了,“林姨娘这心性,可不像区区一个巴掌都承受不住的。” 林雪芙眼皮一跳,难不成她上午装晕被沈倾看出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真被沈倾看穿了又如何,她死不认账就是了,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可是怀着阳陵侯府的长孙,就算是沈倾,也不敢轻易动她。 “姐姐说笑了,是我不争气,身子打小就弱,让姑母和表哥费了不少心思。” 沈倾目光落在林雪芙的小腹上,唇角微勾,“那林姨娘可要小心些了,万一保不住侯府的长孙,你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随即抬手抚上林雪芙平坦的小腹,后者当即身体一僵,刚想反抗却倏然察觉沈倾的力度猛地加重了几分,林雪芙当即一慌,卸下全部力气,任由沈倾的手在她腹部轻轻滑动。 片刻,沈倾收回手,看着林雪芙略显慌乱的眉眼,似是有些苦恼的开口,“林姨娘虽为妾室,可我却从没想过不让你生下这个孩子,然而林姨娘却偏偏要似跳梁小丑一般日日在我眼前蹦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改变主意?” 不等林雪芙疑惑出声,沈倾又十分好心的提醒道,“我朝律法,官员子弟之家,府中长子须为正室所生,妾室先孕,若是正室不准,可强行堕胎,这一条,林姨娘可听过?” 听此,林雪芙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瞬间白了几分,狠狠蹙起的眉头显得她愈发娇弱不堪,若是穆子谦在此,怕是得心疼坏了,只可惜,沈倾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一旁的莲蕊看着林雪芙的虚弱模样忍不住开口,“可是我们姑娘明明是在少夫人过门之后一年才入府的。” 换言之,给你一年的先机,是你沈倾把握不住,和林雪芙有什么关系。 沈倾转头看着这个看起来乖巧实则说话却是大胆的小丫头,眉眼间闪过几分清浅笑意,“既然你们不熟我朝律法,那我便再给你们普及一番,官员子弟之家,娶妻之后,三年之内不得纳妾,正妻三年无所出,方可抬妾室入门,绵延子嗣,我去年五月过门,至今不过十月,所以说,不仅你们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就连你们姑娘本身,都是个不该留的,如此这般,听明白了么?” 听着沈倾言语中淡淡的威胁,莲蕊知道自己给林雪芙闯了祸,当即跪下请罪,“少夫人息怒,是奴婢见识浅薄,不识律法,还请少夫人责罚。” 字字句句将林雪芙摘了个干净,沈倾不由得夸奖了句,“还是个衷心的。” 见情形愈发不对,林雪芙挣扎着起身,“不过是一个丫头,姐姐何必同她一般计较,我知道我入府的事宜不对,惹得姐姐心头不快,若是姐姐心中有怨,责罚我一人便好。” 莲蕊满心感动,心道自己真的是跟对了主子。 沈倾看着林雪芙跪在床榻之上,很是体贴的让出了位置,“在床上跪着不伦不类的,来地上才算是诚意。” 莲蕊当即替林雪芙发声,“少夫人,我们姑娘才查出身孕,府医说了她身子虚弱,万不可折腾,地上寒凉,她受不住的,还请少夫人责罚奴婢吧。” 沈倾睨她一眼,“怎么,你也想做姨娘?” 莲蕊喉咙一堵,瞬间闭口不言了。 林雪芙知道今日沈倾的刁难无人能代她受过,便十分乖顺的从床上起身,着着单薄的里衣跪倒在沈倾面前。 看着林雪芙轻柔的动作,就知道她对这个孩子的看重。 “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姐姐责罚。” 沈倾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首先,我是宜宁侯府嫡女,亦是阳陵侯当家主母,身份尊贵,你没资格喊我姐姐;其次,你既为妾,便没资格在我面前称“我”;最后,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没闲心天天围着穆子谦那个废物东西转悠,只要你安分些,府中娇宠也好,长子之母也罢,便都是你的,这次可听明白了?” 如果不是林雪芙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沈倾其实还挺欣赏她的,虽然出身卑微,却有野心,也有手段,这样的心思,若是不被扼杀,是足以在后宅大院里闯出一条青云路的。 当然,前提是,她不一味的作死。 毕竟,在足够的权势面前,无论是野心还是手段,都只能暂避锋芒。 林雪芙一怔,显然没想到沈倾竟然会这般说,她真的不介意穆子谦独宠自己,甚至就连侯府长子都出自自己的肚子? 一时间无法辨查沈倾话中真假,林雪芙只得先行应下,“少夫人说的是,妾身记下了。” 沈倾这才满意了,留了句“林姨娘可要好好调养身子,侯府没了你可不行”,便起身带着蝉衣走了。 待沈倾主仆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莲蕊才上前将林雪芙扶了起来,侍候她重新躺回床上。 “姑娘,少夫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何用意?” 林雪芙紧蹙着眉头,同是满头雾水,“我也不知道,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日后以后我们行事,势必要再小心一些。” 变化后的沈倾就像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而她偏生没有任何防备之力,所以只能愈发谨慎一些。 而没有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罩着,她这个妾室怕是事事都要受限。 莲蕊应下,随即出门为林雪芙准备补汤去了。 …… 走出芙云院好一段距离,蝉衣才问出和莲蕊一模一样的疑惑,“小姐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20章 因为现在名正言顺了 沈倾轻笑出声,“我总是要离开阳陵侯府的,若是林雪芙也不在了,岂不是太便宜穆家这群东西了。” 蝉衣有些怀疑,“小姐就不怕林姨娘一跃成为侯府主母,穆家上下得偿所愿,府中和睦又安然?” 不说沈倾,反正蝉衣是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的。 她觉得,穆家这群狼心狗肺的,就应该没有安生日子才对。 沈倾笃定出声,“不会,你还是小瞧了林雪芙的野心,这样的人,是不会满足的,她只会奢求的越来越多,阳陵侯府也将会在她的搅和下,永无宁日。” 若是林雪芙真的够耐得住,之前就不会惹出那么一堆乱子,而她也不会因为彻底看清穆家上下的真面目而倏然清醒。 说起来,林雪芙还算间接帮了她一把。 想至此,沈倾倏然笑了,“一会给林雪芙送两株人参过去,再吩咐府医每半个月请脉一次,势必要稳住她的这一胎。” 蝉衣更懵了,“之前夫人和三公子联手上门讨要补品,小姐都没有半分要松口的意思,怎么芙云阁走一圈,还改变主意了?” 沈倾神情恣意,“自然是因为我的东西,只有我能支配,别说林氏和穆子谦来了,就算是阳陵侯亲自来了,只要我不愿意,也别想从我手上撬走一两银子。” 蝉衣应下,发现自家小姐的性子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受委屈,至于阳陵侯府上下会不会觉得委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对了,还有四小姐那里,一会你也挑些衣裳首饰送过去。” 沈倾有种预感,秋姨娘怕是能给她不小的惊喜。 府中上下皆言梁姨娘和秋姨娘都是安分守己的性子,所以才能在侯府安然这么多年,不过沈倾可不这么觉得,能够在阳陵侯府这种虎狼窝活下来还顺利诞下子嗣并养大成人的,怎么可能会是等闲之辈,她们手里,怕是都握着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 回到听澜院之后,蝉衣便着手林雪芙和穆灵汐那边的事去了,沈倾则是悠闲的查看起之前的账本来。 之前的时候还没有察觉,细看之下才知道,光是她嫁过来的前一年,阳陵侯夫人就从账上挪了三千两银子。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三千两银子十有八九是从侯府名下八间铺子的盈利中抠出来的。 至于沈倾为什么猜测她是补贴了娘家,而不是据为己有,是因为之前的时候沈倾曾让绫衣简单调查过阳陵侯夫人的娘家。 阳陵侯夫人的娘家林氏原本只是盛京城南百里外扶光县的县丞,不过在阳陵侯正式承袭爵位之后,便跟着水涨船高,先是从八品县丞升到了七品县令,而后又升任为户部主事,举家迁京,建府宅,养仆役,每一样都是花费不菲,仅靠林家每年那几百两的俸禄自然是不够的,而当时林家基业又浅,所以,这其中,阳陵侯夫人自然是出力不少。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门倏然从外面被打开,沈倾以为是蝉衣回来了,头也没抬的开口道,“东西都送过去了?” 然而片刻过去,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沈倾疑惑抬头,就见陆晏朝她走来,手中还提着茶壶。 沈倾诧异出声,“这次怎么走门了?” 陆晏给沈倾添好茶,才回应道,“因为现在名正言顺了。” 声音轻快舒畅,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沈倾睨他一眼,“那若是日后我和离了,你又待如何?” 陆晏想都没想,“那我就白天光明正大的走门。” 沈倾:“……” 将茶壶重新放好,陆晏走到沈倾身后,动作轻柔的给她捏肩,“看了一下午账本?” 沈倾舒服的眯了眯眼,“没,先是教训了林氏和穆子谦,又去林雪芙那里走了一圈,回来才看的。” 陆晏没忍住轻笑出声,“那你还挺忙。” 沈倾接下话茬,“可不就是,又是整治婆母夫君,又是敲打妾室的,能不忙吗?” 话落,沈倾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力度微微加重了几分,刚想问陆晏怎么了,就见陆晏的面容不断放大,眸底有危险气息徐徐凝起,“你管谁叫夫君?” 沈倾神情一顿,很是上道的开口,“哪来的夫君?我恨不得今天就守寡。” 陆晏很是受用,上扬着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沈倾微不可察地白了他一眼,转而说道,“这些日子,你在盛京都在做什么?” 对于陆晏的身份,沈倾知道的并不多,当初在云城的时候,沈倾只知道陆晏家世不凡,再具体的,便不知情了。 陆晏仔细想了想,“上午研究如何整治情敌,下午思考什么时候继承家业。” 沈倾下意识接口,“晚上呢?” 陆晏眉眼轻抬,“晚上?不是正在给心上人捏肩吗?” 沈倾:“……” 两年不见,这男人是愈发的不正经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蝉衣的声音,“小姐,现在可要传晚膳?” 沈倾瞥了身后的男人一眼,“用晚膳了吗?” 陆晏很是实在的摇了摇头。 沈倾嘴角溢出一抹笑,唤蝉衣进来。 蝉衣推门而入,就见自家小姐悠闲的靠在软榻上,身后的陆晏正在十分卖力的给她捏着肩。 蝉衣当场怔住,随即连忙关上了门,“陆公子?” 陆晏眉眼带笑,“好久不见,蝉衣。” 蝉衣可笑不出来,上前几步看着沈倾的面容,苦口婆心开口道,“陆公子来了小姐怎么没唤我过来守着?若是被人看见了,小姐可就麻烦了。” 看着蝉衣满脸焦急的模样,陆晏宽慰了她句,“无妨,离泽在外面。” 听有离泽守着,蝉衣这才安心了些。 “陆公子也没用膳吧,奴婢去传两份晚膳过来。” 沈倾点头应下,蝉衣这才转身出门了。 在门口的时候,蝉衣还四处看了看,不过并没有发现离泽的身影,抬脚匆匆出了院子。 隐在暗处的离泽看着蝉衣四处张望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又隐没在沉寂之中。 蝉衣再回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为了给陆晏留有足够的时间躲起来,蝉衣在门口敲门后还刻意多等了片刻,待沈倾应声一会后,才带着三个丫头推门而入。 隐在暗处的离泽不由得轻叹出声,“现在这年头,主子们谈情,都这么废下属了吗?” 第21章 阳陵侯夜宿青云巷 蝉衣率先进入屋内,发现并没有陆晏的身影后,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将膳食布好,蝉衣让几个丫头先退下,待几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蝉衣才重新将门掩好。 “小姐,陆公子呢?” 沈倾瞥了一眼屏风,陆晏刚好从后面走了出来,君子如玉,风度翩翩,比那穆子谦不知道顺眼了多少倍,可蝉衣却是没有一丝欣赏的心情,反而神情微僵,“陆公子……刚刚就在屋内?” 沈倾点头,面色如常的给陆晏盛了碗乌鸡汤。 蝉衣顿觉有些心累,沈倾和陆晏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她这颗心脏险些就承受不住了,偏生两人皆是如出一辙的悠闲模样,徒留她一个人瞎紧张。 看着两人似平常夫妻一般同用为晚膳,蝉衣瞬间又觉得自己的这份紧张值了,转身退了出去,轻轻掩好门后守在了院子门口。 …… 与此同时,齐福堂。 阳陵侯夫人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要朝着屋外瞥两眼。 终于如愿见到张妈妈的身影,阳陵侯夫人连忙快步迎了过去,“怎么样了?侯爷回来了吗?” 阳陵侯夫人被送回来以后,本想靠着自己的威压强势逼退沈倾派来的那几个看守的仆人,却不想他们竟唯沈倾是从,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于是阳陵侯夫人便让张妈妈去找府中护院,可护院听到是沈倾下的令之后,也是面露为难,一个是阳陵侯夫人,一个是府中当家主母,一时间他们也无法确定该听谁的好,最后便将决定权交到了阳陵侯手里。 到底是阳陵侯府,还得是阳陵侯说了算。 可谁知,阳陵侯自从上早朝之后便一天都不见踪影,至今都没有回来。 张妈妈如实摇了摇头,阳陵侯夫人本就不好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戌时都已经过半了还没回来?难不成……” 一想到某种可能,阳陵侯夫人瞬间脸色一白。 张妈妈连忙上前安慰她,“不会的,夫人想多了,侯爷已经近五年没有往府里抬过妾室了,这样的行动还不够表明他对夫人的心思么?” 然而,一旦怀疑的萌芽出现,那股念头就再难消去。 “万一他去逛花楼了呢?或者是又在外面养了一房?” 阳陵侯夫人越说越觉得可能性极大,“对!一定是这样!否则为什么近些日子他总是下了早朝许久都不见人影,今天更是天都黑了还不见踪迹,侯爷定是觉得我年老色衰开始寻觅新人了,可他莫不是忘了,若不是当年陪他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会这番年纪就容颜渐衰……” 阳陵侯夫人越说越委屈,最后更是直接红了眼眶。 张妈妈将她扶到软榻上,给她倒了杯温茶,才继续安抚道,“夫人就是最近累着了,所以才会这般胡思乱想,侯爷对您的心意,就连奴婢这个做奴才的都看的真真切切,夫人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呢,侯爷怕是被要事牵绊住了脚,才会至今未归,夫人先歇歇,奴婢派琴香在门口候着了,一旦侯爷回府,第一时间就过来报信。” 阳陵侯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心绪不安的睡下了。 …… 沈倾和陆晏用完了晚膳,又轻车熟路的躲在了屏风后。 蝉衣将多出来的一副碗筷收好,又将剩下的碗碟装进食盒,才喊来那几个丫头进来收拾桌面。 待几个丫头离开后,蝉衣才又细细掩好了门,转身离开。 一边走一边瞅着怀里的碗筷惆怅,主子们偷情,她倒成了偷碗筷的了。 隐在暗处的离泽偷笑出声,蝉衣十分机敏的察觉到了声响,“谁?” 见被蝉衣发现,离泽也不躲了,大大方方现身在蝉衣身前,“我,不认识了?” 看着和记忆中变化不大的面容,蝉衣有些诧异,“离泽?” 离泽点头,刚想说话,就见蝉衣已经先一步把手中碗筷塞了过来,“你来的正好,快把这个处理一下。” 蝉衣觉得,自己要是随随便便埋在哪个角落,止不住哪天就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可就更热闹了。 离泽嘴角微不可察的撇了撇,不过还是认命的将自家主子用过的碗筷收起,心中嘀咕:说什么回盛京找媳妇,结果不仅人要偷偷摸摸,吃个饭也得偷偷摸摸,就连用过的碗筷,都跟个赃物似的还要特殊处理。 离泽刚要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刻意压低了的男声,“蝉衣姐姐,你在么?” 听到男人的声音,离泽眸子一闪,却被蝉衣快速推进了角落,低低说了声“躲好”,便连忙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离泽眸子一暗,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过并没有离开,而是悄悄跟了过去。 来找蝉衣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厮,长得也还不错,离泽匿在暗中,一边打量着来人一边听着两人的交谈,只不过声音实在太小,他一句也没听清。 两人交谈的时间并不长,蝉衣送走小厮,转身回了院子,然后朝着沈倾的屋子走去。 蝉衣进来的时候,陆晏正在给沈倾剥葡萄皮顺带去籽,蝉衣嘴角一抽,别过脸去,“小姐,刚才郝吉来报,说侯爷至今没有回府,夫人那边已经派张妈妈打探好几趟了。” 郝吉府中管事的儿子,也是沈倾安插的人手之一。 沈倾嘴角带笑,“快亥时了还没回来?难不成是又去风花雪月了?” 蝉衣心中也有猜测,十有八九,阳陵侯是宿在青云巷了。 “让离泽去青云巷走一趟,你去散播一下消息,就说……” 沈倾在蝉衣耳边细细嘱咐了几句,蝉衣便又出去了。 看着沈倾黑眸晶亮的狡黠模样,陆晏眼中的宠溺就要溢散出来。 …… 离泽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如沈倾所想,阳陵侯确实宿在了青云巷,听说是那位外室动了胎气,阳陵侯不放心,准备贴身照顾。 蝉衣那边的消息也紧跟着散播了出去。 不用刻意往齐福堂那边传,始终关注着外边动静的张妈妈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得知内容的瞬间,张妈妈当即脸色一僵,思虑片刻,还是朝着阳陵侯夫人的屋子走去。 这样的消息,还是得早些让阳陵侯夫人知道,也好提早做准备。 好不容易睡着的阳陵侯夫人被张妈妈直接喊醒,睁眼瞬间满脸不悦,看清是张妈妈后顿时恢复神色,眉眼间尽是喜色,“可是侯爷回来了?” 第22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张妈妈神色一顿,还是如实开口,“夫人,刚刚琴香传来消息说,侯爷今晚不回来了。” 闻言,阳陵侯夫人瞬间一怔,“什么意思?” 张妈妈先给阳陵侯夫人倒了杯茶让她顺顺气,才继续说道,“听马厩的小厮说,侯爷去了醉仙楼,今晚宿在那了。” 阳陵侯夫人如遭雷击,自顾自的否定出声,“怎么可能,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张妈妈叹了口气,才回应道,“是为老爷驾车的马夫,刚刚回到府上,还说明日一早要去接侯爷上早朝。” 阳陵侯夫人脸色煞白,愣在当场好半响都没有反应,许久之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开口道,“我不信,我就在这等侯爷回来,我不信侯爷会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见阳陵侯夫人满脸笃定,张妈妈没再说话,转身退了出去,也一同坐在门口守着。 …… 陆晏是约莫亥时过半离开的,因为明天还要入宫,所以沈倾在陆晏离开后没多久就睡下了。 夜已深,整个阳陵侯府都被黑夜吞噬,只余齐福堂灯火通明,一夜未熄。 翌日一早,寅时刚过,蝉衣就将沈倾唤醒,八个婢女鱼贯而入,站成一排,侍候沈倾梳洗着装,蝉衣为沈倾梳了个精致大方的凌云髻,又精挑细选了两只金色的步摇坠在两侧,行走间,步摇轻晃,看起来华贵又典雅。 衣裳也是蝉衣选的,一袭绯红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裙摆处用金线勾勒着几株梅枝,别致又不失高贵。 仔细给沈倾上好了妆,又在眉心处精心描绘了一朵红莲,才算是走完了这套程序。 沈倾看了看时辰,已经是辰时初,没有再耽搁,带着蝉衣直接朝外走去。 赏花宴的时间定在了巳时三刻,虽然还有一个多时辰,但阳陵侯府距离宫门口并不近,加上街巷拥挤又要耗费不少功夫,所以时间还是极为紧迫的。 蝉衣早就让人提前备好膳食装在了食盒里,拎起食盒跟上了沈倾的步伐。 沈倾出来的时候,穆灵汐已经在等了,同行的还有穆子谦和林雪芙,阳陵侯夫人比沈倾还要晚些,面色泛白,眼底青黑,看起来憔悴极了。 沈倾一脸关怀模样,“母亲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阳陵侯夫人精神有些萎靡,显然已经没精力同沈倾争执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转身朝着第一辆马车而去。 沈倾却是上前拦住了阳陵侯夫人,“母亲,皇后娘娘亲下了请帖,所以哪怕太子侧妃对您和夫君下了禁足令也在今日暂且解除,这合乎礼法,可林姨娘一介妾室,您确定要带她入宫?” 阳陵侯夫人脸色一沉,“妾室怎么了?你别忘了,她还是我的亲侄女。” 沈倾未言,转头看向林雪芙,后者神情微顿,闭口不言。 昨日沈倾走后林雪芙细细思虑了一番,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坚持己见。 因为她觉得,没有一个女子会甘心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甚至自己的夫君还和别的女子夜夜缠绵孕育子嗣,所以沈倾必然是缓兵之计,她想放松自己的警惕,更甚者后面还会谋害自己的孩子,所以林雪芙选择了将事情一步步推到明面上。 第一步,就是大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让众人知晓,穆子谦真正钟意的,是她。 见状,沈倾笑笑,一步步朝着林雪芙逼近。 穆子谦当即警铃大作,将林雪芙护在身后,“你想做什么?” 沈倾止步,轻嗤了一声“愚蠢”,然后转身带着穆灵汐上了第二辆马车。 本来,沈倾短时间内是没打算对林雪芙下死手的,毕竟沈倾还指望着她一步步带领阳陵侯府走上绝境,却不想,她还是自寻死路。 不说别人,光是穆雪柳,就足够她喝一壶了。 穆子谦带着林雪芙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后,三辆马车朝着宫门口的方向徐徐驶去。 马车里,沈倾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微微有些犯困,穆灵汐端坐在沈倾对面,显得十分拘谨。 蝉衣从食盒中拿出两碗金丝小米粥,又拿出几碟精致的糕点,放在车厢中的雕花桌案上,“小姐,先用早膳吧,出来的匆忙,奴婢没有带太多,但距离午时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先垫一垫总是好的。” 沈倾接过蝉衣递过来的粥碗,看向穆灵汐,“四小姐也一同吃点吧。” 穆灵汐有些紧张,片刻后还是端起了那碗小米粥,而后十分恭敬的说了句“谢谢嫂嫂”。 和沈倾同坐一辆马车,穆灵汐全程都在紧绷着,手心的汗就没有消过。 慢条斯理细尝了几口粥后,穆灵汐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嫂嫂直接唤我灵汐就好。” 沈倾没忍住轻笑出声,“那么拘束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被沈倾打趣,穆灵汐的脸颊瞬间泛起一丝羞涩的红。 …… 因为要路过好几个街巷,此时又正逢热闹时候,马车走的极慢,不知不觉间,沈倾便在一片熙攘声中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宫门口。 下了马车后,沈倾转头看向侧后方的穆灵汐,叮嘱道,“一会紧紧跟着我,若是中途我不在,无论谁喊你,都不要去,先来找我。” 宫中把戏众多,今天更是人多眼杂,尤其穆灵汐又是第一次进宫,沈倾不得不提前防范。 闻言,穆灵汐乖巧应声,“是,嫂嫂,灵汐记住了。” 言语间,阳陵侯夫人三人已经朝着沈倾这边走了过来。 穆子谦在左,林雪芙在右,两人分别扶着阳陵侯夫人的一只胳膊,画面看起来温馨又和谐。 相比之下,沈倾和穆灵汐倒更像是外人。 沈倾嘴角凝起一抹笑,刚到宫门口就演上了,真是够敬业的,就是不知道,这场戏能持续多久。 沈倾心中想法刚落,宫道内便有一个小丫头快步走了过来,待再近些,沈倾便认出小丫头正是穆雪柳的贴身婢女碧痕。 沈倾心中了然,这出戏,结束了。 果不其然,碧痕走到沈倾身前,先对着沈倾行了一礼,才转而走向阳陵侯夫人,眸光在林雪芙身上停留片刻,而后不紧不慢开口道,“夫人,娘娘有令,让您先去昭阳宫。” 阳陵侯夫人一怔,还是点头应下,说着就要带着穆子谦和林雪芙朝着宫门口走去,却被碧痕倏然拦住。 “夫人,娘娘说了,皇后娘娘的赏花宴只请该来的人,至于林姨娘,还是先行回府吧。” 第23章 侯府庶女 碧痕话音落下,林雪芙当即脸色一白,茫然无助的目光看向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 阳陵侯夫人眉头一紧,为林雪芙求情,“宫中宴会有不成文的规定,持有请帖的人可以携带一名家眷,雪芙是我带来的,也不行吗?” 碧痕看着阳陵侯夫人满是认真的神情,不由得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难怪娘娘要在夫人身边安插眼线,就凭夫人这心性,若不是有娘娘拦着,穆家都不知道要被人口诛笔伐多少次了,带着林雪芙进宫,这不是把穆家三公子宠妾灭妻摆在明面上,明晃晃的给御史们提供写折子的素材么! 不仅如此,就于穆子谦以后承袭阳陵侯的爵位而言,都是被言官弹劾的大隐患。 可偏偏,阳陵侯夫人一无所知,还满脸不悦的问出这种蠢问题。 “夫人,这是娘娘的意思,若是夫人心中有疑惑,不若一会到昭阳宫亲自问问娘娘吧。” 她终归只是个婢子,有些话,不该从她口中说出来。 见碧痕坚持,阳陵侯夫人只得放弃将林雪芙一并带入宫中的想法。 看着林雪芙苍白的面颊,阳陵侯夫人有些愧疚,“雪芙,你先回府,剩下的事情待宴会结束后再说。” 闻言,林雪芙纤弱的身子倏然一晃,眸子瞬间红了大片,不过还是强忍着扯出一丝笑来,“是,姑母,雪芙知道了。” 穆子谦满眼心疼,紧紧握住林雪芙的手,一脸不赞同的看向阳陵侯夫人,“母亲!” 阳陵侯夫人同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嘱咐张妈妈务必要把林雪芙安然送回阳陵侯府。 待护送林雪芙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穆子谦才不情不愿的跟着阳陵侯夫人一块朝着昭阳宫走去。 沈倾不由心头感慨:这林雪芙,你说她聪明吧,她偏偏敢在穆雪柳在场的这种关头兴风作浪,不出所料地再一次加剧了穆雪柳想要除了她的决心;你说她蠢吧,偏生她又将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抓的死死的,就连穆雪柳这个亲闺女亲姐姐都拉不回去。 昭阳宫是太子还未出宫立府时所居的宫殿,位于皇宫东南,好巧不巧的沈倾一行走的就是东南门,所以只是走了差不多两刻钟就到了。 穆雪柳端坐在主位上,一身牡丹刺绣的藕荷色宫装给她凛然的气质上增添了几分柔和,肩膀上垂落的两排流苏又给她染上了几许温婉,只不过,眉眼间的冷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沈倾带着穆灵汐给穆雪柳福身行礼,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则是不为所动,尤其是后者,眸中更是隐隐有怨色显现。 穆雪柳笑着唤沈倾二人起身,看向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的时候神色却是徒然变冷,声音里也不由染上了一丝压迫,“母亲,终归是在宫里,有些礼节,不可废。” 阳陵侯夫人一怔,愣了片刻还是冲着穆雪柳弯了弯腰,穆子谦见状,只得紧跟着行了礼。 “都坐吧。” 穆雪柳为几人赐了座,几人纷纷落坐,静等穆雪柳下文。 阳陵侯夫人以为,穆雪柳会说及刚刚之事,却不想自始至终穆雪柳都在话家常,半句没有提起林雪芙的意思,阳陵侯夫人刚准备主动问起,就被穆雪柳直接打断,“现在刚刚巳时初,昭阳宫无趣,你们几个待着也是憋闷,御花园的花如今开的正好,不若让碧痕带你们过去转转?” 穆雪柳看着几人,询问出声,沈倾和穆灵汐直接应下,两人都不是傻子,听得出来穆雪柳是有私话要和阳陵侯夫人说,穆子谦愣了愣,也应下了,此时他心里正烦闷,相比于在昭阳宫杵着,他显然更想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闲扯几句排解排解。 穆雪柳最后将目光落在阳陵侯夫人身上,“现在时候还早,母亲一会同本宫一块过去吧。” 阳陵侯夫人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今天的穆雪柳不大对劲,不过还是应下了。 …… 沈倾三人前脚出了昭阳宫,后脚穆子谦便头也不回的一个人朝着御花园去了。 沈倾谢绝碧痕的相送,带着穆灵汐从另一个方向朝御花园走去。 穆灵汐是第一次入宫,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沈倾也不催,任由穆灵汐一次次绽出惊叹的神情。 走到角落拐角时,两人倏然听到前方传来男子满是不屑的斥责声,“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出身侯府就高贵了,区区一个庶出还想在我贺家撒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神情和穆灵汐相视一眼,皆是止住了步伐,凝神听着前方的动静。 原因无他,侯府和庶女这两个词实在是太关键了。 盛京之中,共有三大侯府,沈倾所在的宜宁侯府只有两个嫡女,阳陵侯府中育有三女,穆雪柳嫁到了太子府,穆灵汐就在眼前,还有一个庶女嫁到了户部侍郎府上,最后一个武烈侯府,只有两女,一嫡一庶,嫡出是同沈倾有过几分恩怨的谢昭华,庶出的女儿则是嫁给了崔尚书的长子。 也就是说,前面的这出乱子,不是阳陵府的,就是武烈侯府的。 空气凝滞片刻,才有女子微弱的解释声传来,“我没有,我只是……” 话没说完,迎接她的就是狠厉的一巴掌。 穆灵汐神情顿住,她听出来了,刚刚那个女子的声音,就是梁姨娘的女儿,也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姐姐,穆灵月。 穆灵汐眸底闪过一丝冷色,手指微不可察的攥起了几分。 因为同是庶出的缘故,梁姨娘和秋姨娘的关系还算维和,连带着下面两个庶女感情也不浅,小时候,穆灵月还替穆灵汐扛过两次阳陵侯夫人的责打。 看着穆灵汐脸上的神情,沈倾就猜出了前面女子的身份,不由得微微思索。 沉默许久,穆灵汐终是没有耐得住内心的煎熬,看向沈倾的脸上满是祈求,压低了声音道,“嫂嫂,你可以帮帮二姐姐吗?” 此时此刻,穆灵汐知道自己应该明哲保身,不去插手自己不该插手的事情,可那毕竟是穆灵月,她狠不下心来。 不等沈倾回应,前面便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紧随而来是女子压抑着的啜泣声。 沈倾唇角微抿,“先去看看。” 第24章 女子多难 两人刚走过拐角,就瞧见了穆灵月单薄的背影,微微颤动的身躯,愈发的惹人心疼。 “二姐姐!” 穆灵汐低呼一声,朝着穆灵月小跑过去。 听到穆灵汐的声音,穆灵月身子一僵,随即快速抹了两把眼泪,转身朝着穆灵汐浅笑,“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 穆灵月神情无异,像是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那满是红痕的脸颊,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穆灵汐满眼心疼,“二姐姐,你不用瞒我了,刚刚我都亲耳听到了,二姐夫属实太过分了。” 听穆灵汐提起贺文晟,穆灵月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惊惧,不过片刻后便恢复如初,爱怜的抚了抚穆灵汐的发顶,不知道是对穆灵汐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看着走过来的沈倾,穆灵月福身行礼,“灵月见过少夫人。” 沈倾目光停在她已经微微肿起的脸颊上,眉眼微凝,“二小姐不必多礼。” 沈倾带着两人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一路上穆灵月都很安静,只时不时回应穆灵汐的几声询问。 沈倾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隐忍,沉默,任由夫家汲取自己的一身血液。 只不过,沈倾比她幸运些,有宜宁侯府这尊靠山在,穆子谦还不敢做出太过分的行径。 “二小姐就不想反抗吗?” 沈倾倏然出声,穆灵月神情一怔,随即却是惨笑一声,“我不过一介庶女,就算想要反抗又何来反抗之力呢。” 穆灵月不是没有反抗过,可迎来的却是更加惨烈的毒打和辱骂。 她也不是没有向阳陵侯府求救过,只不过除了多给梁姨娘增添了几分忧思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可言。 阳陵侯根本不会管她的处境如何,作为一个庶女,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至于在夫家过的好与不好,全凭她自己的运气,只不过,她的运气差极了。 沈倾倏然止步,转头看向穆灵月,“如果我愿意帮你呢?” 穆灵月神情一滞,片刻后才满脸难以置信的反问出声,“真的吗?” 沈倾点头,“我会成为你的靠山,但剩下的路,还需要你自己一步步去走,能不能在贺家站稳脚跟,就全凭你自己了。” 见沈倾说的认真,穆灵月倏然就红了眼眶,嫁到贺家一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会帮她走出当前困境。 穆灵月跪在沈倾眼前,满眼坚定,“少夫人救我于水火,以后灵月必为少夫人肝脑涂地。” 沈倾轻笑出声,“用不着这么严重。” 话落,朝着穆灵月伸出手。 穆灵月眼底泛着光,一缕名为希望的色彩终于重新升起。 两行清泪从穆灵月眼角流下,随即满眼郑重地将手搭在沈倾的手心。 沈倾将她扶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世道不公,女子多难,我们无法改变,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任由自己在绝望之中沉沦,没有人可以成为你的救赎,那就自己成为自己的救赎。” 心弦被触动,穆灵月瞬间泪如雨下,对着沈倾重重点了点头。 待稳住情绪后,穆灵月才朝着沈倾和穆灵汐诉说起今日的经过来。 原来,前些日子,贺文晟看上了京兆府尹家的二小姐,想要纳其为妾,便责令穆灵月为他上门提亲。 可京兆府尹家的二小姐乃是嫡出,又是家中掌珠,怎么可能会委身做妾,穆灵月明言此事不妥,然而得到的却是贺文晟一顿肆意打骂。 可饶是如此,穆灵月依旧没有前去京兆府尹府上为其送下聘书。 因为穆灵月清楚,此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是如贺文晟所愿贸然登门,不仅事无所成,还会得罪整个京兆府。 然而,贺文晟却是丝毫不顾及这些,他只知道穆灵月违抗了他的命令,于是便几次三番的侮辱打骂,今早二人一同入宫,贺文晟又看到了京兆府尹家二小姐窈窕的身姿,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将穆灵月带到隐秘处,又是一番羞辱。 再然后的事情,沈倾和穆灵月就知道了。 听完,穆灵汐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以前她只知道穆灵月在贺家过得不好,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不好到这般程度。 穆灵月还没有说,因为贺文晟的不喜和纵容,家中的妾室都敢恣意对她凌辱掌掴,就连府中有点权势的奴才,都不将她当主子看待。 这些还只是表面上的,至于暗地里的那些腌臜,穆灵月都不敢提起,怕污了沈倾和穆灵汐的耳朵。 贺家,比之虎狼窝还要可怕的多。 沈倾不屑轻嗤出声,“他倒也是真敢想。” 看着前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倾最后交代一句,“明日我会去贺家,让他们知道你的身后也有人在,以后你便可以将曾经的那些屈辱大大方方的通通还回去。” 穆灵月满眼感激,轻应了一声。 沈倾看了看时间,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候,便带着二人朝着御花园的隐秘处走去。 今日来的人不少,怕是乌七八糟的麻烦事也不会少,沈倾不想被卷入其中。 可偏偏,沈倾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主动过来找她。 三人刚走过大片迎春花海,就见前方聚集了小片人群,沈倾转身欲走,却倏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音,“你明明知道我同尚书府的三公子有婚约在身,却还要往他身边凑,你说你是不是下贱?” 声音尖锐,气势十足,沈倾一下便听出来了,是顾听霜。 穆灵汐有些好奇的往那边瞥了一眼,却只瞧见半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明显处于劣势的女子解释声,“我没有,是崔三公子主动过来同我说话,我……”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断。 “还敢狡辩!你娘就是个上赶着做妾的狐狸精,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就出来勾引人,真是不要脸!” 顾听霜话落,便有起哄声响起,“要不你跪下给听霜妹妹磕个头,说不定她就大发慈悲允你过门了呢。” 那道解释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有勾搭崔三公子,我也不会做妾,你们也不许骂我娘!” 声音渐高,听起来像是要反抗,可迎接她的却是又一个巴掌。 沈倾神情一冷,拨开人群直接朝着中央的三人走去。 第25章 沈家之人不会任人欺凌 女子名为沈倏瑜,是沈倾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宜宁侯府的二小姐。 看着沈倏瑜两颊明显的巴掌印,沈倾眸中寒意一闪而过,“已经十四岁的人了,被打了不知道还回去么?” 沈倏瑜怔住了,沈倾这是在替她出头吗? 顾听霜也愣了,不是说沈倾和家里的弟妹十分不和吗,而且前天她不是还帮自己从谢昭华手里夺了一件衣裳,怎么今日就转了性了? 沈倏瑜一时间有些惊慌,说话也磕绊起来,“我……” 言语间,目光却是瞥向了顾听霜的身侧。 淑妃娘娘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也是在场唯一敢喊顾听霜妹妹的,当朝六公主,楚清沅。 沈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楚清沅满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沈倾收回目光,看着沈瑜开口道,“顾小姐是丞相府嫡女,你也是侯府嫡女,论身份,谁也不逞多让,她既敢对你动手,你直接还回去就是,至于六公主……” 沈倾微顿,抬眸径直对上楚清沅的眼睛,“身为皇族公主,却伙同丞相府嫡女一同欺辱侯府嫡女,我们虽不能还手,但也不必任人欺凌,今日是皇后娘娘设下的赏花宴,一会去皇后娘娘那里求个公道便是。” 沈倏瑜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因为武烈侯府的缘故,自幼谢氏就教导她不能惹是生非,尤其是进宫的时候,能忍则忍,万不可为沈奕安召来祸患。 所以沈倏瑜有些犹豫……她也是可以还手的吗? 本是武烈侯府嫡出的小姐,却心甘情愿入门为妾,为此不惜与家族断绝关系,谢氏自从嫁入宜宁侯府后,就饱受非议,连带着沈瑜也自幼便被人排挤,虽然有沈奕安护着,但终归有护不到的地方,就比如此刻。 “你若还当我是你长姐,就去打回来,若是不敢,那便将委屈咽回肚子里,以后我不会再管你。” 沈倏瑜一惊,瞬间将犹豫抛至脑后,在顾听霜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注视下,狠狠打了顾听颜一巴掌。 顾听霜彻底傻眼,怎么也没想到沈倏瑜这个半吊子嫡女竟然真的敢对她动手,反应过来之后刚想还手就被沈倾猛地攥住了手腕。 钻心般的疼痛传来,顾听霜当即痛呼出声,楚清沅也终于回过神来,面露怒色,“住手!沈倾,你是不是疯了!” 然而沈倾却是置若罔闻,看向还有些迷茫的沈倏瑜,“还差一巴掌,我们宜宁侯府素来行事公道,不占人便宜,同样也不能被人占了便宜。” 沈倏瑜这次倒是没犹豫,干脆利落的又甩了顾听颜一巴掌。 反正已经开了头,也不差这一巴掌了。 待两巴掌打完,沈倾才松开顾听霜的手腕,带着沈倏瑜几人转身离开。 看着沈倾离去的背影,顾听霜满脸愤恨,却是不敢再轻易造次,沈倾和沈倏瑜那个软柿子不一样,她是真敢对自己下狠手! 待将沈倏瑜带到偏僻处,沈倾才问道,“宜宁侯夫人没和你一同入宫?” 沈倏瑜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沈倾口中的宜宁侯夫人是自己的娘亲谢翎,眼底闪过一抹黯淡,不过还是如实开口,“娘亲被谢贵妃唤去了重华殿,本来是让我一同去的,我嫌那里憋闷,便一个人来了御花园。” 沈倾又问,“崔三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倏瑜没有丝毫隐瞒,“前些日子我出府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崔三公子,我出于礼数便同他问了个好,可谁知他竟然莫名其妙的非要跟着我,还硬要送我回府,刚刚我来的路上又撞见了他,他又追在我身后喋喋不休,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却又碰上了顾小姐和六公主。” 沈倏瑜口中的崔三公子沈倾也知道一些,和穆子谦一个德行,明面上是谦谦君子温润无双,实则背地里都是沾花惹草胡作非为的德行。 “以后再遇到这种人,若是躲不掉,就告诉父亲和宜宁侯夫人,他们会有办法的,不要一个人扛着。” 沈倏瑜乖巧点头,沉默片刻才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找长姐吗?” 沈倾神情一顿,没有同意也没有说不行,让沈倏瑜不由得心里有些痒痒。 她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沈倾这个长姐,不过沈倾对她一向都是爱答不理,久而久之,沈倏瑜也就不敢再往上凑了,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沈倾竟然会主动帮她。 思及此,一丝期许的萌芽在心底徐徐生长。 待姐妹二人交谈完,穆灵月才开口道,“崔家三公子同贺文晟一向交好,两人更是没少结伴逛花楼惹是非,沈小姐以后务必要躲远些。” 沈倏瑜点头,对着穆灵月绽出一抹笑,“谢谢姐姐,倏瑜知道了。” 沈倾余光瞥过沈倏瑜的笑颜,微微凝神,不得不说,谢翎把沈倏瑜教导的还是很好的,只不过,性子有些过于软了。 …… 感觉时候差不多了,沈倾带着三人朝着宴会的地点走去。 赏花宴的地点定在了御花园东南角的一处空地上,旨在让众人在鲜花环绕中表演才艺,在欣赏花木的同时,也展现出一众世家小姐的风采。 因为已经出嫁,所以穆灵月坐到了户部侍郎府的位置上。 看着同沈倾一道而来的穆灵月,贺文晟有些诧异,询问出声,“你和沈倾很熟?” 贺文晟和穆子谦的关系不错,就连当初他和穆灵月的婚事还是穆子谦做的中间人,所以自然也是认得沈倾的。 穆灵月眸底闪过一丝不耐,不过还是温声开口道,“还好。” 贺文晟紧追着不放,“还好?还好是什么意思?” 穆灵月只得继续搪塞他,“算是熟识吧。” 见穆灵月说话一副干巴巴的模样,贺文晟顿觉无趣,转过头去目光继续在场上那些漂亮的世家小姐身上徘徊。 穆灵汐坐在沈倾身侧,看着场上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不由得又微微紧张起来。 穆子谦一个人在座位上喝着闷酒,显然还在为刚刚林雪芙的事情挂怀。 沈倏瑜则是时不时朝着沈倾的方向瞥几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巳时三刻已到,一些妃嫔娘娘也陆续入场。 阳陵侯夫人陪着穆雪柳也来了,只不过整个人都安分了许多,看向沈倾眼神里的寒意都淡了几分。 宴会上的位置基本已经坐满,场上满是压低了声音的私语声,就在此时,一道略显尖锐的喊声倏然炸响,“姑母,就是她让人打的我!” 第26章 不配妃位 沈倾抬头,就见顾听霜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抬手指着自己的位置,两颊也比刚刚愈发丰腴了些。 六公主和一袭海棠色宫装的淑妃坐在上首,皆是朝自己看来。 一时间,沈倾成了全场的焦点。 “沈倾是吧,过来让本宫细看看。” 淑妃开口,沈倾只得从座位上起身,朝着淑妃走去。 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皆是一怔,沈倾什么时候还得罪淑妃了? 转念一想眼底却又不约而同的闪过窃喜,他们奈何不了沈倾,总有人能治得了她! 看着沈倾明艳的面容,淑妃质问出声,“是你让人打的霜儿?” 沈倾抬眸,不卑不亢,“是。” “混账!霜儿是丞相府嫡女,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淑妃一拍桌子,全场瞬间寂静无声,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淑妃眉头。 沈倏瑜神色微凝,不过还是起身朝着沈倾走去,而后跪倒在地,“回淑妃娘娘,打顾小姐的是臣女,和我家长姐无关。” 距离最近的谢昭华看到沈倾倒霉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然而在看到沈倏瑜的时候却瞬间诧异起来,沈倏瑜不是一向胆小,怎么今天还硬气起来了,都敢公然朝着淑妃叫板了? 淑妃刚想一同问责,就听不远处谢贵妃的声音传来,“淑妃妹妹这是何意?是准备大闹皇后娘娘设下的赏花宴么?” 谢贵妃款步而来,淑妃脸色瞬间沉了沉。 谢贵妃位分高她一级,又素来和自己不对付,怕是又要搅局,只不过,今日这理,在她身上。 “霜儿在御花园受了委屈,本宫这个做姑母的自然要问个明白。” 谢贵妃倏然笑了,“这不是巧了,本宫也是个做姑母的,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侄女被人冤枉。” 说完,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倏瑜,“地上凉,别跪着了。” 沈倾将沈倏瑜扶起,而后退到了一旁。 本来,她是想借助淑妃和皇后之间的矛盾来惩治顾听霜的,却不想谢贵妃竟然先一步插了手,更没想到沈倏瑜会不顾一切上前为她担责。 淑妃看向谢贵妃的神情满是不悦,“谢贵妃这是要包庇自家侄女了?” 谢贵妃走到淑妃上首落座,居高临下看着她,“不好说,不过我清楚倏瑜的性子,不会主动生事,除非……是有人挑事。” 淑妃一噎,刚想还击回去就听谢贵妃已经先一步开口,“倏瑜,你且说说,为什么要打顾家小姐。” 沈倏瑜走到中央,一字一句将之前的经过细细阐述了一遍。 听着和顾听霜所言有着些许出入的内容,淑妃微微凝眉,看向顾听霜,就见后者微垂着头,显然是刚刚有所隐瞒了。 听完,谢贵妃嘴角溢起一丝嘲讽,“顾小姐真是好样的,打人者倒打一耙瞬间成了受害者,如今更是想要借着淑妃的名头继续仗势欺人……” 言语微顿,随即看向下首的淑妃,“若是今日本宫没来,淑妃可是要以故意挑事伤害丞相府嫡女的罪名处置倏瑜?” 淑妃神情未变,目光转向顾听霜,“是霜儿先动的手,沈小姐此言不假,那霜儿就告诉贵妃娘娘,你为何要对沈家小姐下手?” 听到淑妃的声音,顾听霜微微惊颤的心倏然安定了下来,气势也一下子回来了,“贵妃娘娘,臣女和崔三公子之间的婚约,不说人人皆知也差不多了,可饶是如此,沈倏瑜却还是明目张胆的勾引我的未婚夫,这等行径,难道不该打吗?” 谢贵妃嗤笑一声,“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 旋即抬眸看向尚书府的位置,质问出声,“崔三公子,顾小姐口口声声说倏瑜勾引于你,那你同本宫说说,此言到底是真是假?” 突然被点名的崔三公子一怔,求救一般的目光看向自家亲爹,崔尚书也是冷汗直冒,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亲爹还是知晓的,可说实话就是得罪了淑妃,不说实话则又得罪了谢贵妃,一方是百官之首的当朝丞相,一方是拥兵数十万的武烈侯,他哪个也得罪不起啊! 就在崔尚书犹豫不决之时,始终不曾露面的皇后终于姗姗来迟,众人起身行礼,趁着这个空档,崔尚书大脑疯狂运转,可依旧没能做出决断来。 一袭华丽凤袍的皇后从入口处走入,两个贴身侍女一左一右虚扶在侧,身后四个宫女为她抬着衣摆,另外八个宫女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行至尚书府面前的时候,皇后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崔三公子开口道,“本宫刚刚在外听了个大概,所以崔三公子不妨说说,究竟是顾家小姐句句为真,还是沈家小姐言辞具实?” 崔三公子顿觉汗流浃背,一时间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皇后却是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抬起头回话。” 崔三公子艰难抬头,只觉每个呼吸都是极致的煎熬。 作为后宫的最高掌权者,皇后阅人无数,所以单凭崔三公子的神情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后宫之中,皇后虽为尊,但淑妃和谢贵妃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三方也是明争暗斗了多年。 虽然与淑妃和谢贵妃都不和,不过相比于谢贵妃,皇后显然还是厌恶嚣张又更得宠的淑妃多一些。 于是皇后对着崔三公子稍稍施压,崔三公子便承受不住将一切都抖了出来,“皇后娘娘,我说实话,沈倏瑜没有勾引我,是我先骚扰她的。” 话音落下,顾听霜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淑妃也不由得再次沉下了脸。 眸光扫过楚清沅略显心虚的神情,淑妃抿了抿唇,最后直接转过头去。 入宫差不多二十年,就连在皇后面前她都鲜少吃败仗,如今却被最亲近的两个小辈坑了个彻底。 真相已明,皇后瞥了崔尚书一眼,朝着主位走去。 待落座后,才让众人起身,而后看向顾听霜,“顾家小姐身为丞相府嫡女,却德行有失,空口无凭挑起事端在先,恶意污蔑沈家小姐在后,行迹恶劣之极,但念其年幼,予以改过自新机会,禁足半年,禁足期限内,丞相夫人势必要严加管教。” 闻言,丞相夫人当即跪倒在地,“臣妇谢皇后娘娘宽恕小女。” 顾听霜有些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丞相夫人死死按倒在地,只能跪谢恩典。 惩治完顾听霜,皇后将目光转到正在暗自憋屈的淑妃脸上,神色微凛,“淑妃,枉你身为一宫主位,竟然连是非都明辩不清,本宫看你这妃位,怕是也没什么再继续担下去的必要了。” 第27章 一个都不放过 此言一落,全场寂然。 淑妃脸色难看,不过气势却是不输分毫,“臣妾的妃位乃陛下亲封,能不能继续担,皇后娘娘说的怕是不算。” 皇后虽为六宫之主,掌妃嫔位份升降之权,但若是涉及到妃位以上,还是需要征得皇帝的同意。 皇后淡淡睨了淑妃一眼,而后依宫规宣布了对淑妃的处罚,“淑妃顾氏行事偏颇,只听信顾家小姐片面之言便对侯府嫡女大肆发难,险些使沈家小姐蒙受冤屈,有违后宫四妃之一该有的公正,罚其月例半年,抄录宫规十遍。” 说完,皇后看向淑妃,“如此惩处,淑妃可有异议?” 淑妃宽大衣袖中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在一众官员家眷面前惩处她,无疑是将她的脸面放到地上踩,可偏偏她没有一丝反对的余地。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楚清沅的那句“崔家三公子与听霜妹妹情投意合,互生情愫,却被沈倏瑜横插一脚”。 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有顾听霜在旁帮腔,淑妃便没有怀疑,这才被皇后抓住了把柄。 淑妃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道,“臣妾无异议。” 皇后又转头看向下首的沈倏瑜,“沈家小姐呢?” 沈倏瑜还沉浸在淑妃和顾听霜被罚的惊诧中,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回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无异议。” 皇后点头,示意沈倏瑜下去。 沈倾却是倏然上前,跪了下去,看向皇后,一字一句道,“皇后娘娘处事公正,为家妹平复冤屈,沈倾感激不尽,然,此事之中,还有另一位牵涉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处,故而沈倾想向娘娘求一个恩典。” 看着虽然跪在地上但腰板却始终挺直的沈倾,皇后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记得以前的沈倾并不是这番性情,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应声道,“你且说说,此事还有谁牵扯其中,又想求个什么恩典。” 见沈倾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楚清沅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见沈倾的目光朝着自己看来,而后认真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对家妹动手的虽然是顾家小姐,但事发之时六公主就在当场,然,身为皇族公主,六公主不仅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反而纵容顾听霜为所欲为,这才使得家妹受辱,所以沈倾想请皇后娘娘为家妹做主,惩处六公主。” 沈倾话音落下,场上的氛围瞬间愈发微妙起来。 淑妃一党当即脸色一沉,显然没想到沈倾竟然会胆大到这般程度,淑妃已经被罚,竟然还不放过楚清沅。 淑妃一党的敌对面则是暗戳戳窃喜,兴致勃勃的看着淑妃母女倒霉。 至于剩下中立的那部分,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地反转大戏。 听到沈倾所指之人是楚清沅,皇后眸底也闪过一丝愉悦,不过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分毫,“清沅,沈倾所言,可属实?” 见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楚清沅眉头狠狠蹙了蹙,本想否认,却听皇后再次询问沈倾,“沈倾,当时可有其他人在场?” 沈倾点头,目光在刚才一同在场的一众官家小姐身上扫过,刚想随机挑出两个倒霉蛋,就听楚清沅先一步承认出声,“皇后娘娘,此事确实是清沅的过错,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楚清沅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傻,与其让沈倾揪出两个证人将之前的事情再叙述一遍,还不如自己直接认下,也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皇后脸上假意升起几分不悦来,随即又将战火引到了淑妃的头上,“淑妃,六公主是你所出,又自幼养在你膝下,今日做出这番行径来,你自是难逃其咎,本宫再罚你月例半年,抄录女经十遍,你可有异议?” 淑妃心头憋屈不已,气势也比刚刚弱了几分,“臣妾遵旨。” 终归是楚清沅惹下的过错,她逃不掉。 淑妃二度受罚,心中怒火翻腾,皇后则是将目光转向楚清沅,厉声开口道,“六公主身为皇族公主,却无辨别是非之能,更是伙同丞相之女欺辱侯府嫡女,行迹恶劣,罚其禁足半年,抄录女经,宫规各十遍。” 虽未动手,但处罚却是比顾听霜还要重一些,楚清沅心头有些不满,不过却还是乖乖应下。 和顾听霜不同的是,因为自幼在宫闱之中长大,所以楚清沅虽然骄纵,但也懂得看形势,如今自家母妃都吃了亏,她自然不敢再造次。 事情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沈倾对着皇后叩头道谢,才回到座位上。 见沈倾安然回来,穆灵汐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则是空欢喜一场,心头对沈倾的忌惮愈发浓重了些。 看着沈倏瑜还未完全消肿的面颊,谢翎眼含心疼,轻轻抚了上去,“还疼不疼?” 谢翎是和谢贵妃一道来的,见沈倏瑜被淑妃为难本想上前护住沈倏瑜,谢贵妃却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示意她不要出面。 谢翎身上的非议已经够多了,如非必要,谢贵妃不愿让她再卷入其中,更何况,事及淑妃,她出面显然更合适一些。 沈倏瑜摇了摇头,虽然受了委屈,但双眼却是晶亮晶亮的,“娘亲,今天是长姐替我出了气,今后,其他人就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找我们的麻烦了。” 这些官家小姐虽然看起来温婉乖巧,可实际上都是人精,今日就连楚清沅都在沈倾姐妹身上吃了亏,她们以后自然不敢再轻易惹上沈倏瑜。 毕竟,饶是她们的身份再尊贵,也尊贵不过楚清沅这个一国公主去。 话落,余光偷偷瞧了沈倾一眼,眸底浓郁的崇拜之色徐徐升起。 谢翎笑着抚了抚沈倏瑜的头,“对,今天还好有你长姐在。” 同时,谢翎心底也在思考,她这些年的隐忍,是不是错了? 时候已经不早,皇后开始进入今天的正题,“今日召诸位前来,一是正逢春日,御花园花团锦簇,想与诸位共赏;二是各位小姐正值华年,天真烂漫,也借此看看你们的才艺,以扬我大楚礼仪之邦的威名。” 皇后话落,一众官家小姐皆是眼含亮色,她们都是苦学多年,为的就是在今日这种场合崭露头角。 同时,她们心里也都清楚,皇后之所以设出这场赏花宴,名义赏花实则却是为太子选妃,虽然太子正妃已经内定了姜国公府的嫡小姐,可侧妃却是无主的,她们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 毕竟若是真的成功入选太子府,无论是于自己还是于家族而言,都是百利无一害之举。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幸落选,能在众人面前展露风采,以后寻得一门好夫婿也是不愁了。 沈倾早已出嫁,这种事情自然也就和她全无关系了,所以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品茶吃糕,全然置身事外。 第一个上场的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姐,跳了一段惊鸿舞,虽说不上太惊艳,倒也有几分出彩之处。 沈倾看的津津有味,神情闲适,和一旁心头激烈斗争的穆灵汐形成鲜明对比。 倏然,一道阴冷的目光袭来,直逼沈倾面门,压迫感十足。 第28章 两姝争艳 沈倾捏着吃了一半的马蹄糕,神色悠然的朝其看去,就见淑妃脸色阴沉,双眸直直盯着沈倾的眼睛。 沈倾笑笑,眸光朝着身侧的阳陵侯夫人瞥了瞥,眼神示意:我是阳陵侯府的人。 淑妃果然朝着阳陵侯夫人瞥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 淑妃的眼神警告刚收回,楚清沅和顾听霜便紧随其后,沈倾很是雨露均沾的又瞥了瞥穆子谦,眼底多了一丝挑衅:我是穆子谦的夫人,阳陵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你们能奈我何? 果不其然,穆子谦也收到了楚清沅和顾听霜的眼神警告。 这下,饶是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沈倾的用意,前者眉头狠狠蹙了蹙,压低了声音不悦开口,“沈倾,你这是做什么?” 沈倾满脸笑意的回应,“母亲昨日不是还说我与侯府该是一体,如今有人威胁到了我的身上,母亲和夫君不该一同承担么?” 刚准备说话的穆子谦狠狠一噎,只得喝了口茶压了压心头的怒意。 阳陵侯夫人也是一怔,虽然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天地良心,她只想在沈倾给银子的时候同侯府一体,至于其他时候,她只想让沈倾离她远远的! 然而沈倾却偏生要往阳陵侯夫人的身边凑,不仅如此,还亲手拿起一块糕点送到阳陵侯夫人面前,“母亲尝尝这个,味道很是不错。” 阳陵侯夫人下意识接下,却是半响没敢下嘴,心头疯狂思索沈倾今日到底是抽了什么疯,直到再次接收到顾听霜阴冷森然的目光,阳陵侯夫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倾这分明是祸水东引啊! 想至此,阳陵侯夫人连忙‘失手’将糕点‘掉’在桌子上,刚想搪塞沈倾一句,就听沈倾很是大度的开口,“糕点甜腻,掉了也就掉了吧,母亲尝尝宫中特有的桃花茶,清香又不失甘甜,应该合母亲的口味。” 阳陵侯夫人眼皮狠狠一跳,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人后如何尚且不说,但是在人前,一定不能拂了沈倾的颜面,这是穆雪柳刚交待过的。 沈倾心情颇好的给穆子谦也倒了一杯,穆子谦刚想躲,却猛地被阳陵侯夫人掐住了桌下的手腕,于是只能也被迫接受了沈倾难得的示好。 穆灵汐看着这边明面和谐实则心思各异的一幕,有些忍俊不禁,她的这位嫂嫂,真是有意思极了。 待沈倾那边温馨的一幕结束,这场赏花宴也已经进行了大半,现在上场的,大都在盛京中小有些名气,不是琴艺超然,就是舞姿翩然,不得不说,皇后还挺会安排出场顺序的。 日头中移,这场赏花宴也渐渐进入了尾声,沈倾知道,重头戏来了。 在场待字闺中的嫡女们只剩下两位小姐没有上场,一个是丞相府的嫡长女,也是顾听霜的亲姐姐,顾听颜;另一个则是姜国公府的嫡小姐,也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姜璃。 两人并称盛京双姝,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女红也是无一不精,所以在场众人都在好奇,两人到底会展示什么才艺。 而又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身为皇后嫡亲侄女的姜璃竟然先顾听颜一步出场。 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姜璃只着了一身简洁的水蓝色水袖长裙,看样子是要跳舞,然后下一瞬,却是从袖中掏出一把软剑来。 剑身银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凛然的寒光,给姜璃原本婉柔的面容又平白增添了一丝英气,让她愈发的耀眼起来。 待宫女们将画幕搬出来,众人才知姜璃是要一边舞剑一边作画。 但这种情况下一般跳的不都是水袖舞吗?还能跳剑舞?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姜璃左手水袖猛地扬起,蘸上一抹青色,于画幕之上蜿蜒。 与此同时,姜璃右边手腕微动,剑尖触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足尖轻点,轻轻一跃飞至半空,左腕水袖翻转,作画动作徒然加快,右手同样不落下风,于半空中行云流水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全场哗然。 这般功底,怕是姜璃的武艺也不输男儿。 沈倾眸底也不由闪过几分惊艳之色,不愧是被内定为太子正妃的姜家嫡女,就光是这出剑舞,就鲜有世家小姐能出其右。 在众人不断诧异的目光中,姜璃剑尖蘸墨,在画幕边沿落下‘盛世牡丹’四字。 众人看向画幕,就见上面百花争艳,大红色的牡丹则被簇拥在中央,华贵无双。 姜璃走到宴会中央,看向上首的皇后,“姑母贵为一国之母,尊贵无双,而牡丹同为花中之王,雍容华贵,漓儿便以这幅《盛世牡丹》献于姑母,祝姑母福寿绵延,身体安康。” 听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后倏然展出欣然笑意,看向姜璃的目光也愈发柔和,“漓儿的心意本宫收下了。” 话落,看向一旁的贴身侍女,“云岚,赏。” 云岚应下,随即朝着身后的小宫女看了一眼,小宫女会意,连忙送了一柄紫色的玉如意下去。 姜璃双手接下,这次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了顾听颜的身上。 顾听颜和姜璃并称盛京双姝多年,如今姜璃狠狠出了风头,加之刚刚淑妃母女又被皇后责罚,所以众人都想看看顾听颜究竟会如何应对。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下,顾听颜从容登场,朝着皇后福身行了一礼,而后走到琴架前,翩然落座。 指尖微动,袅袅琴音便在她手下流出。 众人神情微动,似乎看到了山间溪水潺潺。 倏然,一道清冽的鸣音响起,似凤凰啼鸣。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顾听颜所弹奏的这首曲子,是她亲手所谱的凤凰引。 啼鸣声渐强,众人似乎看到了凤凰两鸟于空中飞舞盘旋,俯瞰世人。 啼鸣声渐止,众人又好似看到了凤凰相携飞过山峦,没入云间,最后消失不见。 琴音停下许久,众人都仿若未觉,直到顾听颜的声音响起,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皇后娘娘,刚刚姜小姐为娘娘献了一幅《盛世牡丹》,听颜便为娘娘献上一曲《凤凰引》,愿娘娘与陛下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话音落下,皇后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 第29章 你看上陆晏了? 皇后眸中含笑,看着顾听颜的神情也满是赞赏,“顾家小姐才情超绝,不愧是我大楚鼎鼎有名的才女,云岚,赏。” 云岚看向另外一个小宫女,小宫女当即送了一对白玉镯下去,晶莹剔透,做工逼人。 顾听颜双手接下,又朝着皇后行了一礼,这场赏花宴才算是结束。 宴会之后,便是宴席。 宴席地点设在了清泉宫,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先行离场,剩下的则是三两成群,结伴而行。 沈倾起身,穆灵汐紧跟其后,穆子谦瞥了二人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当场。 阳陵侯夫人刚想走,就被沈倾拉住了胳膊,“母亲,路途尚远,宫中地形又复杂,您一个人我不放心,所以您便同我和灵汐一道去吧。” 阳陵侯夫人还想拒绝,就见穆灵汐从另一边扶住了自己的胳膊,二人一左一右呈保护状将自己围在中央。 穆灵汐觉得,既然已经上了沈倾这条贼船,索性便一条路走到黑好了。 和秋姨娘一样,相比于活在阳陵侯夫人的掌控之下,她更喜欢让沈倾掌家。 阳陵侯夫人进退不得,只能任由两人搀扶着朝清泉宫的方向走去。 然而这在众人眼里,无疑是一副儿媳爱戴,庶女敬重的温馨画面。 看着三人相携离开的背影,顾听霜眸色森冷,却被顾听颜倏然拉回心神,“怎么,还不长记性么?” 听到顾听颜的声音,顾听霜总算是安分了些,不过眸底还是闪过一抹不甘之色,“长姐,明明就是那沈倏瑜卑贱又不知廉耻,我打她两巴掌怎么了?” 顾听颜冷睨了她一眼,“这就是你身为丞相府嫡女该有的教养?不知天高地厚不说,还句句污言秽语,母亲和我就是这般教你的么?” 见顾听颜的神色渐凉,顾听霜当即乖顺无比,不过脸上还是闪过一抹委屈,“长姐,你知道的,我一直倾心崔家的三公子,可他却被沈倏瑜那个小贱……迷惑,我咽不下这口气嘛。” 顾听颜拉起她的手,一边朝着偏僻的路径走一边开口道,“你我皆是丞相府嫡女,婚姻一事与其说是情爱,不如更多的说是一场交易,更何况,那崔家的三公子也非良人,回去我就同爹爹说把你们的亲事退了。” 听说要退亲,顾听霜当即求助的目光看向身侧的丞相夫人,后者却是一脸的认同,“崔家公子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已是将你的颜面置于不顾,若是这桩亲事再维持下去,怕是我们丞相府的脸面也跟着丢尽了。” 闻言,顾听霜脸色瞬间白了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顾听颜一个眼神吓得瞬间咽了回去。 …… 沈倾三人来到清泉宫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沈倾和穆灵汐扶着阳陵侯夫人坐下,就听殿内响起了一阵惊叹声。 沈倾抬眸,就见一道纤长的身影从殿外走进,紫衣墨发,容色俊逸,仿若谪仙。 沈倾当即神色一怔,陆晏?他怎么来了? 在沈倾思索的目光中,陆晏不断朝前走去,直到走到席位最前端,才止住步伐,转身落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席位,好像多了一个。 盛京之中,皇族之下,便以姜国公府为尊,再往下便是三侯府邸,以往都是一公三侯两左两右分别占据距离皇室最近的位置,以示身份之尊贵,可今日,位于三侯之一的阳陵侯府却是直接被挤到了第五位,就连皇后所在的姜国公府,都只能屈居第二。 于是席位上相继响起了众人的私语声,皆在猜测陆晏的身份。 穆灵汐也满是好奇,“嫂嫂,那位公子是哪家的,竟然比姜国公府还要尊贵?” 沈倾想了想,才回应她道,“整个盛京,地位能在姜国公府之上的,就只有靖安王府。” 靖安王是大楚唯一的异姓王,当年大楚还未建国之时,初代靖安王与初代先帝曾有着过命的交情,而后大楚建立,楚氏为皇,陆氏则封了异姓王,爵位可世代承袭,直到陆家再无一位男嗣。 不过,早在八年之前,靖安王就因发妻病逝而退出朝堂,久而久之,靖安王府也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沈倾一早就知道陆晏身份不简单,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靖安王府的人。 而据她所知,靖安王妃离世的早,就只留下一子在世,而后靖安王再未续娶,所以不出意料,陆晏就是靖安王府中那位鲜为人知的世子了。 传言靖安王府世子身子孱弱,不过十岁便被送出盛京修养,这也都和陆晏的过往悉数对的上。 不得不说,陆晏可真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与此同时,殿外太监独特的嗓音响起,帝后二人并肩而入,众人跪地行礼,唯独陆晏傲然而立,只微微颔首便算行了礼。 靖安王府尊贵,有见圣不跪之权,以彰显皇族对其的看重。 帝后从众人面前走过,行至最高处,转身落座,而后唤众人起身。 皇帝开口,声音平和但不失威严,“今日皇后设宴,邀众臣家眷同赏宫中春色,朕也借此时机,同众臣一聚,也为陆世子归京接风洗尘。” 皇帝话音落下,没猜出陆晏身份的那些当即恍然大悟,一众贵女小姐眸中也不由泛起仰慕之色。 靖安王府身份显贵,府中又仅有一子,无疑是个绝佳的夫家人选,若是能嫁进去,怕是后半辈子都可安然无忧了。 看着陆晏的面容,皇帝面露慈色,“八年不见,阿晏的身体可好些了?” 陆晏起身,恭敬回应,“回陛下,已经大好了。” 皇帝面色带笑,“好了便好,待过些时日,寻个机会,让靖安王为你择一门亲事,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陆晏应下,不过余光却是悄悄朝着沈倾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的这门亲事,怕是轻易不好成。 寒暄之后,便有舞姬相继走入,身量纤细,舞姿翩然,无论是人还是舞,都是宫外少见之景。 沈倾一边看着舞姬跳舞,一边夹了一块鹿肉放进口中,倒是惬意极了。 余光瞥到穆灵汐微怔的神情,沈倾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陆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倾眸底倏然闪过一丝危险神色,轻问出声,“你看上陆晏了?” 第30章 偷情撞见野鸳鸯 穆灵汐猛地回神,待反应过来沈倾话中之意后,才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就是单纯走神了。” 沈倾很是怀疑,穆灵汐只得把沈倾往她的方向拉了拉,而后用仅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我只是觉得,陆世子生的太好看了,和嫂嫂很是相配。” 沈倾虽然没有姜璃和顾听颜那些名头在外,但容貌在盛京之中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说完,穆灵汐往一旁躲了躲,生怕沈倾说她有违礼法,却不想沈倾竟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是赞赏的开口,“不得不说,你眼光真好。” 穆灵汐莞尔,只以为沈倾在说笑。 宴席过半,皇帝倏然开口,“朕刚刚听皇后说,今日赏花宴,姜家小姐和顾家小姐的才艺都很是惊艳,不若再演示一遍也让众臣开开眼界?” 话音落下,姜璃和顾听颜纷纷起身应下。 已经吃饱喝足的沈倾微微有了些困意,趁着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姜璃身上之时,悄然离开了大殿。 出了清泉宫,微风迎面拂来,沈倾顿时清醒了不少,随即沿着一条小径朝着林间走去。 正值三月,宫中的桃花开的正好,花香袭来,让沈倾不由得心情舒畅。 倏然,一个略显炙热的怀抱从身后将沈倾圈入怀中。 沈倾一惊,刚想挣脱,却被来人紧紧禁锢住。 熟悉的气息沁入鼻腔,沈倾索性也就不挣扎了,从他怀中转身,就见陆晏认真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眉眼温柔,惹人流连。 沈倾耳尖瞬间红了,旋即再次挣开陆晏的怀抱。 这一次,陆晏并没有阻止。 瞥见男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沈倾主动牵起他的手,而后拉着他朝着偏僻处走去。 虽然此处四下无人,但宫中到底是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人看去了,于她和陆晏而言都是一场大麻烦。 陆晏任由她牵着,眉眼间的柔色就快要溢出来。 待二人寻了一个极致的僻静处,沈倾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晏却是答非所问,眼底还染上几分委屈,“刚刚我看见你给穆子谦夹菜了。” 沈倾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言语之间却是愈发嚣张,“我不仅给他夹菜了,刚刚在宴会上还给他倒茶送糕了。” 沈倾话音刚落,陆晏眼底便瞬间升起浓郁的危险气息,身体也朝着沈倾不断逼近,沈倾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没敢再逗弄陆晏,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同陆晏叙述了一遍。 虽然知道沈倾是在祸水东引,可陆晏心底还是忍不住嫉妒,“那也不行。” 沈倾笑笑,刚想说话,就见陆晏的面容愈发靠近,就在二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下一拳之隔的时候,陆晏倏然出声,温言细语好似蛊惑,“可以吗,皎皎?” 沈倾到底还是没忍住美色的诱惑,轻轻点了点头。 感受着陆晏愈发沉重的呼吸,沈倾眼皮不由轻轻颤了颤。 陆晏伸出双臂揽住沈倾纤细的腰肢,沈倾下意识后退,却发现根本退无可退。 身后是墙壁,身前是陆晏结实的胸膛,强烈的逼仄感传来,沈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愈发快了起来。 唇上柔软的触感传来,沈倾顿觉呼吸倏然停滞,睫羽狠狠颤了颤,最后还是轻轻闭上了眼。 陆晏的吻很温柔,一如他这个人,似春水汨汨,让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然而,片刻之后,沈倾觉得自己还是草率了。 食髓知味后的陆晏和刚刚截然不同,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狂风暴雨般的激烈,长舌游动,不断在沈倾口中攻城掠池,沈倾显然招架不住,身子不由向下软了软。 下一瞬,就见陆晏身形一动,旋即二人的位置徒然逆转,陆晏后背抵住墙壁,双臂则是紧紧箍住沈倾的腰肢,让她只能朝着自己的身上不断压下。 重心渐失,沈倾下意识撑住身体,却触及大片结实的胸膛。 炙热的温度传进掌心,沈倾当即双手一松,完全跌落陆晏怀中。 谋划已久的陆晏一朝得逞,圈住沈倾腰肢的手臂愈发用力了些,攻势更是倏然狂烈起来,沈倾身子愈发软了下去,只得在陆晏热烈的吻中不断沉溺。 就在沈倾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的时候,陆晏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的唇,眸中柔情却是比之刚才更加腻人了些,看得沈倾耳尖不知道第多少次红起。 “喜欢么?” 沈倾大脑一片混沌,半响也没反应过来陆晏话中的意思,只得反问出声,“什么?” 陆晏笑笑,面容再次压下,“这个。” 还不等沈倾回应,唇瓣已经再次被陆晏含住,随之而来的是陆晏新一轮的肆虐。 一吻过后,再次险些窒息的沈倾连忙离开陆晏的怀抱,生怕他再控制不住。 陆晏一眼看穿她的意图,将她箍的更近了些,好看的眉眼不断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游移,声音里带了几分威胁,“以后还敢不敢了?” 脑子一片空白的沈倾根本没听清陆晏说的什么,不过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促使她十分乖顺的点了点头。 感受到揽着自己的双臂微微一松,沈倾下意识就想逃脱陆晏的禁锢,下一瞬却是双腿一软重新倒在了陆晏的身上。 陆晏双眸含笑,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戏虐,“这么不舍?还想继续?” 沈倾心头一惊,连忙抬手撑在陆晏的肩膀上,刚想拒绝,就听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快一点!给我,我想……啊……” 女子声音嘶哑,而后更是发出低低的呜咽,不难想象刚刚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摧残。 沈倾虽然未经人事,却也在出嫁之前被府中的嬷嬷教导过,所以对眼下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当即身体一僵,脸色也瞬间涨红。 陆晏思绪也是停顿了片刻,松开沈倾的身子,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欲。 沈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又给陆晏处理了一下后背的褶皱,眼底才算是彻底恢复了清明。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边的呻吟声却是再次响起,且比之刚才更加高亢了不少。 沈倾眉心一跳,陆晏却是轻笑着出声,“这是偷情撞上了野鸳鸯,真是愈发刺激了。” 沈倾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转身就走,可还没走出多远,余光却倏然瞥见一抹淡淡的金色。 像是一只发钗。 而后宫之中,宫女是不被允许佩戴发钗的…… 陆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将沈倾拦腰抱起,一跃落到房顶。 沈倾略显生疏的掀开一片瓦片,一张熟悉的面容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第31章 她们阳陵侯府也很热闹啊 在看到发钗的瞬间,沈倾想过屋内之人可能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女官,甚至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妃嫔,就是没想过会是楚清漪。 楚清漪,皇后嫡出,也是皇室之中唯一一个有封号在身的公主。 而今,大楚最尊贵的公主,却在冷宫深处,肆无忌惮的与男子苟且。 瞥见沈倾微动的神情,陆晏捏了捏她的手心,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皎皎认识?” 沈倾点头,低声告知陆晏楚清漪的身份。 听完,陆晏微微惊诧,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显然并不是很感兴趣。 见沈倾还要再看,陆晏连忙一把拉住她,眸底闪过几许诱色,低声轻哄,“别的男人可不能乱看,皎皎要是真的想看,晚上我过去给你看。” 沈倾当即嘴角一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如实开口,“我只是想看看那个男人是谁。” 凭借地上散落的衣物,沈倾一眼就看出男子应该并非宫中之人,丝绸锦衣,缎面玉带,倒像是盛京之中那些富家公子哥的打扮。 难不成是今天宴会上的人? 陆晏拉着沈倾的手丝毫未松,思虑片刻才开口道,“现在两人忙着那回事,你就算看了也看不清脸,这样吧,等他什么时候翻面了,我喊你。” 说完,陆晏很是尽职尽责的朝着下面瞥了一眼,然后给沈倾汇报,“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你再等等。” 终于反应过来陆晏话中“翻面”含义的沈倾,当即神色一僵,而后有些羞涩的别过脸去。 沈倾等了足足一刻钟,耳边才传来陆晏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皎皎,可以了。” 沈倾循着瓦片缺口朝下看去,就见两人已经穿戴整齐,虽然还是一副难舍难分的粘腻模样,不过已经可以清晰看见男子的面容。 沈倾又是一怔,竟然是他? 不得不说,今天的皇宫也未免太热闹了些。 见屋内两人已经准备起身,陆晏抱起沈倾先一步离开了此处。 重新走在来时的小径上,陆晏询问出声,“可看清那人的面容了?” 沈倾点头,“尚书府的二公子崔承琰,于盛京城外三十里处的骁勇军中任骁骑尉。” 重要的是,崔承琰正是今天在宴会之上公然承认自己骚扰沈倏瑜的崔三公子的嫡亲二哥。 闻言,陆晏不由轻笑一声,“这尚书府真是够热闹的。” 两个儿子的行径一个赛一个的大胆,也不知道崔尚书知道了,会不会吓的当场昏厥过去。 两人相携走了一小段,沈倾便提出分开走,此处虽然僻静,但沈倾总觉得不太放心。 陆晏虽然不舍,却也知道宫中凶险,于是示意沈倾先行离开,自己则是暗中跟了她一小段距离,待沈倾走到不断有宫女来往的大路上,陆晏才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倾回来的时候宴席已经接近尾声,穆灵汐有些担忧的看向沈倾,“嫂嫂去了好久,可是身体不舒服?” 沈倾点点头,“刚才有一点闷,现在好多了。” 穆灵汐给沈倾重新添了一杯茶,见她脸色尚好,便没有过多再问。 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时,阳陵侯府众人一同离开清泉宫,一路上,穆灵汐都觉得今天的氛围有些奇怪,平日里相敬如宾的阳陵侯夫妇今天竟然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就连宴席上两人都始终冷着脸,看样子像是吵架了。 僵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宫门口。 因为林雪芙离开的时候用了一辆马车,所以如今加上阳陵侯上早朝的那辆,总共还剩三辆。 阳陵侯没有理会众人直接上了第一辆,阳陵侯夫人紧随着上了第二辆,沈倾和穆灵汐相视一眼,然后十分默契的朝着第三辆马车走去。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穆子谦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和阳陵侯夫人乘坐同一辆马车。 阳陵侯的气场太过强大,他承受不住,沈倾又是他做梦都不想看见的人,阳陵侯夫人虽然也在气头上,但好歹是他亲娘。 轻微的晃动感传来,沈倾不由得又有些困了,靠着车厢不多时便睡着了。 蝉衣从车厢角落的小柜子里拿出两条薄毯,一条盖在了沈倾身上,另外一条则递给了穆灵汐。 穆灵汐眼神道谢,随即陷入清浅的睡眠中。 沈倾这一觉睡得沉了些,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阳陵侯府门口,蝉衣将她唤醒。 半梦半醒之际,沈倾就听到了阳陵侯夫妇的争吵。 “如今已经到了府上,我属实是忍耐不下去了,侯爷只需告诉我一句实话,昨夜你是否去了醉仙楼?” 声音尖锐又带着几分浓郁的幽怨,是阳陵侯夫人的声音。 “大庭广众吵吵闹闹,你成何体统?” 阳陵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不过隐隐还似有几分心虚。 阳陵侯夫人不依不饶,“成何体统?侯爷若是心中无愧,怎会连一句正面的回应都不敢给我?” 不得不说,阳陵侯夫人虽然平日里傲居蠢笨了些,但在这种关头脑子倒是挺灵活。 阳陵侯不想同她争吵,“你简直无理取闹!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回院子里说吗?非要在府门口丢人现眼?” 阳陵侯夫人直接气笑了,“丢人现眼?侯爷的事迹就快传遍整个侯府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丢人现眼的?”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倒是把沈倾完全吵醒了。 沈倾下了马车,就见阳陵侯怒气腾腾站在府门之内,阳陵侯夫人则是死死拦在他身前,说什么也要让他给一个说法出来。 沈倾笑笑,陆晏还说尚书府热闹,她们阳陵侯府分明也不差啊。 看着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劝亲爹还是该拉亲娘的穆子谦,沈倾很是好心的提醒出声,“夫君怎么还不上去拉架,万一一会有人从门前路过,把此事传扬了出去,咱们阳陵侯府的脸可往哪搁?” 穆子谦倏然回神,难得一次觉得沈倾说的话有道理,连忙上前几步朝着阳陵侯夫妇走去。 沈倾也不着急回去,站在门边津津有味的看起了戏。 穆子谦虽然是阳陵侯夫妇的心头肉掌中宝,但在这种时候显然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不仅如此,还莫名其妙同时吸引了两方的怒火。 最后,这顿争吵以穆子谦两边脸颊分别挨了一巴掌而暂时告终。 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两个路人,沈倾有些遗憾,观众有点少,看来还得自己暗中出力。 第32章 杀意起 见阳陵侯夫妇相继拂袖离去,沈倾才让门口守卫把大门关好,然后带着穆灵汐朝后院走去。 回到听澜院之后,沈倾就让蝉衣给绫衣传消息,让其把昨夜阳陵侯夜宿醉仙楼一事添油加醋一番再传扬出去。 至于事情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阳陵侯最后一定会认下的。 蝉衣将消息传出去不久,就带回来了另外一个消息,穆雪柳来了。 穆雪柳的到来在沈倾的意料之中,所以只是朝着蝉衣点了点头,便继续翻看账本去了。 细察一番才知道,阳陵侯夫人这些年弄出来的动作可不少。 …… 齐福堂。 穆雪柳坐在上首,看着下方就没让自己省心过的双亲和弟弟,脸上闪过一缕烦躁之色。 今日距离她上一次的警告不过三天,阳陵侯夫人就做出想要带着林雪芙一同入宫的糊涂事,若不是她阻拦的及时,明日早朝上被参的名额十有八九有阳陵侯一个。 而阳陵侯就更离谱了,身为一朝侯爷,竟然夜宿青楼,这要是传扬出去,免不了又是被参一顿。 阳陵侯夫妇分列两侧,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漠然神情,继两人在府门口争吵一番之后,仅在回到院子之后的短短半个时辰内,两人又狠狠吵了两架。 平日里阳陵侯夫人对阳陵侯也算是体贴温顺,可今日却似铁了心一般,说什么也要追究出个所以然来。 感受着屋内愈发微秒的氛围,穆子谦将身子又倾下去了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穆雪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开口道,“父亲,今日母亲同我说您昨夜宿在了醉仙楼,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看着穆雪柳严肃的神情,阳陵侯知道此事今天是蒙混不过去了,不过相比于暴露青云巷,阳陵侯还是选择了认下夜宿醉仙楼的谣言,“是真的。” 穆雪柳眉眼间闪过浓浓失望,言语也不由得过激了些许,“父亲,你糊涂! 您身为当朝侯爷,竟然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若是传到了朝堂上,父亲当如何回应陛下的询问?” 阳陵侯神情微凝,不过还是笃定出声,“此事不过在府中传言两天罢了,我已经让王管家严令敲打府中众人,不会传出去的。” 穆雪柳却是继续逼问出声,“事情已经传了一天一夜,父亲当真觉得现在敲打还有用吗?” 先是被阳陵侯夫人问责,如今又被穆雪柳逼问,阳陵侯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若是真的传到了陛下那里,大不了罚我几个月俸禄就是!” 穆雪柳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父亲,女儿要说的并不是俸禄问题,也不是后果问题,而是父亲做事之前,为什么不能深思熟虑一番呢? 今天母亲和子谦都出席了宴会,应该都亲眼看到了,姜璃是何等的优秀,这样的女子即将嫁入太子府,父亲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若是因为一些本不该行错的小事,一步步失了殿下的看重,父亲觉得,我们阳陵侯府,又该如何自处?” 见阳陵侯眸中泛起思索,穆雪柳叹息一声,“父亲,殿下虽然宠爱我,可说到底我只是一介女子,女子若想这份宠爱长久,必然要有一个繁盛的母家,而穆家若想长久立于云头之上,便少不了殿下的扶持,两者本该是相辅相成,可如今父亲却是一步步将阳陵侯府拉向下坡路,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女儿就算有些小心思,也挽救不了大势,您可明白?” 被穆雪柳说服,阳陵侯的神色终是软了下来,“为父知道了,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解决了阳陵侯这边,穆雪柳的目光又看向了阳陵侯夫人,“母亲,昨夜之事就此揭过,不过是个烟花女子罢了,母亲也不必耿耿于怀,而现在女儿想问,今日林雪芙一事,又是为何?” 阳陵侯夫人蹙了蹙眉头,思虑片刻,才如实开口,“雪芙怀孕了,心头总觉得憋闷,正赶上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我便想着带她到宫里转转,让她舒心些,至于别的,我没有想那么多。” 说完,阳陵侯夫人又想起了之前穆雪柳说过的话,“我没有羞辱沈倾的意思,我一开始便想着以我亲侄女的名义带雪芙入宫的。” 阳陵侯夫人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倒更多了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不过穆雪柳并未再追究,因为她一早就预料到了是这样的原由。 沉吟片刻,穆雪柳才一脸认真的看向三人,“父亲,母亲,子谦,你们真的觉得,林雪芙腹中的孩子,该留吗?” 闻言,穆子谦当即便急了,“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芙儿腹中的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爹娘的第一个孙子啊!”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阳陵侯夫妇此刻立场也是出奇的一致,“谦儿说的没错,谁也不能动雪芙肚子里的孩子!” 穆雪柳眉头轻皱,“林雪芙只是个妾,你们却让她在沈倾前头生下孩子,这不还是明摆着羞辱沈倾吗?” 阳陵侯夫人当即反驳出声,“沈倾并不反对这件事,相反昨日还给雪芙送了两株人参过去,她们之间的事情,雪儿你就不用插手了,我和你父亲会处理的。” 阳陵侯随即赞同点头,“你母亲说的没错,自从你上次说过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她,给尽了她主母该有的尊荣,雪芙根本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穆子谦紧接着出声,“母亲都把侯府名下商铺田地的地契交给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三人这般说,穆雪柳的神情当即缓和了不少,“好,你们这般说我也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见穆雪柳要走,穆子谦连忙起身,“姐姐,我送你。” 穆雪柳轻笑点头。 日暮时分,绯红色的夕阳只剩下一道余晖,为天边的晚霞镀上了一层血色。 穆雪柳倏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穆子谦,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子谦,若有一日,美人与权势只能选其一,你会选哪个?” 穆子谦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穆雪柳还是在说林雪芙一事,于是直言开口道,“姐姐,我知道你对芙儿有些误会,但是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芙儿温婉良善,又一心为我,所以你说的那天,并不会出现。” 见穆子谦说的认真,穆雪柳倏地笑了,“好,既然你这般笃定,那姐姐便不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了,但是圆房一事,你务必要记在心上。” 穆子谦点头应下,“姐姐放心,答应你的,我定会做到。” 穆子谦将穆雪柳送到了阳陵侯门口,碧痕扶着她上了马车。 穆子谦挥手道别,穆雪柳眉眼含笑,可就在帘子落下的瞬间,穆雪柳脸上的笑意却是倏然消散。 第33章 他的过往 随即转头看向碧痕,眸底划过一抹冷色,“给紫嫣传消息,让她伺机弄掉林雪芙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可能,连林雪芙一起除掉。” 以往,穆雪柳只觉得阳陵侯夫妇和穆子谦只是偏宠林雪芙一些而已,终归是门内之事,倒也无伤大雅,直到今天穆雪柳才明白,那份宠溺早在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了鬼迷心窍。 穆雪柳心头莫名有一股预感,若是任由事态这般发展下去,阳陵侯府迟早要毁在林雪芙手里。 碧痕脸上升起几分错愕,“主子,这般是否太过冒险了?” 碧痕也是从阳陵侯府出来的,自然清楚穆家上下对林雪芙的看重。 若是知道此事是穆雪柳所为,后果怕是难以想象。 穆雪柳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不过眸底的坚定却是丝毫未减,“林雪芙,不能再留了,以前我以为她不过是个表小姐,虽然有些野心,但也不至于掀起什么大风浪,如今才知我还是小瞧她了。 告诉紫嫣,务必要将事情处理好,还有,就算是死,也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碧痕心中的顾虑穆雪柳自然也想到了,姜璃及笄在即,此时绝对不是她同穆家嫌隙的时机,可林雪芙之事同样是迫在眉睫。 见穆雪柳已经下定决心,碧痕没有再说什么,点头应下。 穆雪柳还是有些不放心,“以后母亲所为让红罗事无巨细每天报上来一次,势必不能再出什么大纰漏。” 阳陵侯夫人性子软心性差,林雪芙又是她的母家侄女,这也是穆雪柳特意在她身边安插了暗棋的原因。 而事实也证明,穆雪柳的这步棋走的很对,如果不是有红罗在,怕是早在林雪芙高调入门的那日起,阳陵侯府就出大乱子了。 …… 是夜,月挂天边,星子微隐,陆晏主仆如期而至。 看着从门外大方走入的身影,蝉衣很是熟练的行礼,转身,关门,将空间留给二人。 为了方便陆晏过来,蝉衣还特意吩咐了下去,日暮之后,除了她,所有人一律不得到沈倾院子附近打扰。 陆晏过来的时候沈倾还在查看阳陵侯夫人做的陈年旧账,感受到陆晏的视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还有几页,阳陵侯夫人这些年的小动作沈倾就完全捋清了。 陆晏知道沈倾在忙,很是乖巧的坐在沈倾的软榻上自己饮茶,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极致松弛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沈倾名正言顺的夫君。 待沈倾将账本看完合好,转过头来,就见陆晏正在盯着她瞧,感受到沈倾的注视,陆晏嘴角倏然绽出一抹温柔笑意。 沈倾起身走到陆晏身前的椅子上落座,这才问出今天在宫中一直想问但没有机会问出的问题,“靖安王府陆世子,嗯?” 听着沈倾微微上扬的语调,陆晏忍不住轻笑出声,眼底柔意弥漫。 “作为赔罪,我给你好好解释一番可好?” 陆晏眉眼带笑,随即给沈倾倒了一杯茶送到她的面前。 沈倾接过,眉头微挑,“看你诚意。” 陆晏唇角止不住上扬,平复片刻,才缓缓开口,“那便从我已逝的母妃说起吧。我的母妃是岭南慕容氏的嫡女,为了我父王,千里迢迢远嫁到了盛京,而我父王也没有辜负她的一腔真心,成婚数年,始终没有纳过一门妾室。 然而,就在我母妃怀我的那一年,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陆晏声音一顿,沈倾整颗心瞬间被提起。 陆晏眸子沉了沉,才继续开口,“就在我母妃身孕刚满五个月的那天,却毫无征兆的突然陷入了昏迷,我父王从宫中请来了御医,得出的结论却是她中了毒,而且还是两种药性截然不同的慢性毒药,因为药力冲撞,这才使得我母妃身体提前出现异样,也从而捡回了她的一条命。 为此,我父王彻查了整个靖安王府,然而却是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此事渐渐成谜,为了我母妃的安危,我父王将府中的大半仆役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又在我母妃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危险才算是没有再次发生。 可就在我母妃即将临盆之际,却又无端再次中毒,毒性凶猛更胜之前。 在烈性毒药的刺激下,我母妃早产了,我父王将宫里大半的太医都请了过来,才勉强保住了我母妃性命。 然而,我母妃血液里的烈性毒药还是有一部分进入了我的体内,加之之前我还在我母妃腹中的时候吸收的那两味慢性毒药,所以我一生下来体内便汇聚了三种剧毒,是那些太医合力救治一天一夜,才让我活了下来。 据太医所说,那烈性毒药药性虽然凶猛,但因为有之前的两味慢性毒药做缓冲,竟然在我体内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也是我能活下来的关键。” 沈倾眉头蹙起,之前在云城的时候,她就知道陆晏中了毒,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三种剧毒。 陆晏抿了口茶,继续出声,“自从经历过那三种毒药之后,我母妃的身子便一直不好,尤其在生产时又险些难产,更使得她的身体虚弱不堪,缠绵病榻多年,还是在我十岁那年彻底撒手人寰,我父王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夜夜宿醉,也为了我能顺利活下去,便将我送到了云城养着。 再后来,我便遇见了你。” 提起沈倾的时候,陆晏眼底都在闪着光。 沈倾往他身边靠了靠,任由陆晏将自己拉入怀中,“自从我记事起,我体内的毒素每隔几月就会复发,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痛意,痛到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奢望,在我毒性发作之时,会有一个人在我痛苦不堪之际,出现在我的面前,陪着我,抱着我,可是一次都没有……” 陆晏声音顿了顿,幽邃的眸子宛若一方幽潭,看不见一点色彩。 听着陆晏平静的声音,沈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抽搐,只能抱紧陆晏的腰,给他无声的安慰。 靖安王妃自从生产之后便彻底伤了身子,别说陪着陆晏长大,就连离开床榻都成了一种奢侈,往后的十年里,她都是在绝望中度过的。 而靖安王则是日日都在四处奔波操劳苦寻良医,只求能医治好靖安王妃的病症,可却始终未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晏的眸子里才又重新染上了光彩,“曾经我以为我会一直孤寂着直到死去,却不想在云城遇到了你……” 话落,陆晏垂眸,看向怀里那张明艳的小脸,眸中的认真惹人心疼,“皎皎,你是我幽暗世界里那束唯一的月光。” 也是我能够活命的最珍贵的药引。 第34章 卡点碰瓷 两人就这样安静抱了许久,沈倾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身上的毒,彻底解了吗?” 两年前在云城的时候,陆晏就处在解毒的关键时期,这件事沈倾知道。 陆晏摇摇头,“还没有完全解,不过云神医已经帮我稳住了体内毒素,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复发。” 这也是陆晏离开云城回到盛京的原因。 听到这样的结果,沈倾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死心地再次询问出声,“就连表姐也不能完全解毒吗?” 陆晏口中的云神医,便是沈倾的表姐云潇潇。 云潇潇幼时被一位神医看中,收为徒弟,在外游历十年,习得一身好医术。 陆晏捏了捏她的掌心,无声安抚,“暂时还不能,不过云神医还在琢磨解毒之法,我们只需要静待消息便好。” 沈倾点点头,心头却是思绪纷杂。 思虑片刻,沈倾看向陆晏,“当年的下毒之人,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吗?” 沈倾虽然不通药理,但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彻底解毒,找到下毒之人无疑是个关键。 “还没有,离羽正在查,不过事情过去太久,好多蛛丝马迹都已经湮灭了。” 沈倾也知道此事的进展怕是不会太快,于是将话题转向另一个疑点,“我当时听表姐提过,你体内的三种剧毒皆是罕见毒素,所以下毒之人的身份也许可以从此处着手。” 陆晏应声,“三种剧毒之中,扶桑引和落回均是慢性毒药,扶桑引一毒来自隐秘至极的南疆,所以当时我父王和陛下一致觉得此事同南疆脱不了干系,至于落回,据云神医所说主药是西域荒凉之地的轮回草,至于其他成分还要继续查验,最后一味烈性毒药,名为子时尽,毒如其名,中毒者活不过当夜子时,这味毒,就连云神医了解也不多。” 听完,沈倾本就蹙起的眉头愈发浓烈了些。 这三味毒药涉及的范围,属实有些太广了,而且还有许多都是他们无法涉足的区域。 见状,陆晏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头,“会有办法的。” 沈倾应下,心中知道目前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陆晏走时,已是月上正中。 沈倾没有一丝睡意,思虑片刻,执笔给远在云城的云潇潇写了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除了简单的几句关怀之外,就是对陆晏体内三种剧毒的询问。 沈倾觉得,虽然那三种毒的来源五花八门,一时之间难以着手,但陆晏终归是在盛京中毒的,也就意味着盛京之中,必然有知情之人,而盛京之中的不少产业都握在沈倾手里,所以在收集消息方面,沈倾明显要比陆晏方便的多。 不仅如此,沈倾手下的产业通往大楚的不少地方,若是能够找到其他中毒之人,无疑也是一大线索。 脑海中思绪翻腾,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沈倾才沉沉睡了过去。 …… 因为约好了今日要一同去往户部侍郎府上,所以穆灵汐用过早膳便过来等了,听蝉衣说沈倾还在睡,便又折返了回去,临走时同蝉衣交代,待沈倾醒过来,让人送个消息过去。 蝉衣应下,看着穆灵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微微感慨,偌大阳陵侯府,也就只有这位四小姐和秋姨娘还是正常的。 沈倾醒来的时候辰时已经过半,待梳妆用膳之后已经是巳时,穆灵汐掐着点过来,同沈倾一起出了府门。 户部侍郎的府邸和阳陵侯府隔了三条街,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沈倾不由得舒了舒眉头。 三刻钟后,沈倾和穆灵汐到了户部侍郎府邸门前。 蝉衣直接上前言明身份,门口守卫连忙将沈倾和穆灵汐请了进去,另一边则让人通知了余管家。 余官家看着突然到来的沈倾,微微有些头大,户部侍郎去上早朝还没有回来,户部侍郎夫人一大早又出城进香去了,所以现在府上能当家做主的就只有三公子和三公子夫人,可是昨日两人刚闹了那么一出…… 沈倾也不委婉,直明来意,“余官家不必为难,我和灵汐今日前来,只是想看看已经出嫁的姑姐,你只需将我们带到她的院子便好。” 余管家一听这话心头就更加慌乱了,因为沈倾口中的姑姐就是他们府上的三公子夫人穆灵月,而昨日从宫中出来之后,贺文晟便又和穆灵月吵了一架,后来两人更是大打出手,若是被沈倾看到了穆灵月如今的情况,怕是他们整个户部侍郎府都会有大麻烦。 同时余管家也在思考,穆灵月嫁过来至今一年,阳陵侯府从未派人来看过,怎么偏巧就今天来了? 思虑片刻,余管家面带歉意出声,“少夫人,确实不巧,今日一早夫人便带着三公子夫人出城进香去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老奴也不知道。” 听此,穆灵汐微微诧异,显然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变故。 沈倾的目光在余管家的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十分体贴地轻笑一声,“既如此,那我们便在这等她们回来吧。” 余管家神情一怔,显然没想到沈倾竟然会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不过还是满脸恭敬地开口道,“少夫人可是有什么要事?若是方便,也可以告诉老奴一声,待三公子夫人回来,老奴自会通传。” 沈倾却是神情一顿,看着余管家的眼睛凉声开口,“你这是在赶我走?” 余管家连忙解释,“老奴不敢,少夫人误会了,老奴只是怕耽误了少夫人的正事。” 沈倾眉眼间重新染上笑意,“无妨,正好我和灵汐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余管家带我们转转贺府?” 余管家额头泛起冷汗,还是应下了沈倾的要求,在前面为沈倾带起了路。 …… 与此同时,距离贺家五里之外的如意巷,一辆低调奢华的黑檀木马车静静立在巷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马车内,陆晏双目微阖,正在闭目养神。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离泽的声音,“主子,人来了。” 闻言,陆晏倏然睁眼,俊逸的面容上带着几许慵懒,“撞上去。” 第35章 陆世子带人找上门来了 余管家带着沈倾一行绕着贺府转了大半圈,呼吸已经稍稍急促起来。 一开始,余管家还以为沈倾就是一时兴起,用不了多久就会歇了这门心思,到底是府上娇养着的夫人小姐,体力有限,却不想,他都快撑不住了,身后的沈倾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余管家眉头蹙起,再往前走,可就是贺文晟和穆灵月的院子了…… 刚刚为了避开这里,余管家是刻意朝着反方向走的,却不想,沈倾几人竟然真的能够跟下来。 思绪缓了缓,余管家才转身开口道,“少夫人,已经走了有些时候了,不若老奴带少夫人和四小姐去正厅喝茶休息吧,侍郎大人应该就快下早朝了。” 看着余管家平静的神色,沈倾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之前的时候她就猜测穆灵月不在府上是余管家用来搪塞她的说辞,因为沈倾曾让绫衣调查过盛京一些官员及家眷的喜好,其中就包括,侍郎夫人江氏确实有每月一次出城进香的习惯,但是,江氏和穆灵月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而现在,余管家的中途阻挠,则是愈发坚定了沈倾心底的猜测。 不出所料的话,穆灵月的院子应该就快到了。 “一路上我有观察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绕了四分之三的贺府了,与其半途折回,不如走完一圈,余管家觉得呢?” 看着沈倾不达眼底的笑意,余管家心头倏然一惊,他总觉得,沈倾好像已经看穿了什么。 余管家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少夫人所言不错,此时确实已经转了贺府的四分之三,但老奴年纪大了,属实有些走不动了,前方刚好有一条小径通往正厅,所以老奴便想着少走一段,还请少夫人谅解。” 沈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样啊……” 余管家连忙点头,额头有汗珠滑落,脸色泛白,看样子确实是一副累极的模样。 沈倾应声,“余管家说得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既如此,那余管家便自己抄小路回去吧,我和灵汐再转转。” 余管家眼底闪过一抹慌色,不过面上却是极力维持着冷静,似有些为难的开口,“贺府路径交错,少夫人和四小姐又是第一次来,若是迷路老奴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见余管家打起了感情牌,穆灵汐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贺府难不成就余管家一个认路的吗?他们不行?” 说完,穆灵汐指向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小厮。 余管家额头的冷汗瞬间流落的更密集了,一时间,属实想不出来什么好的理由来破穆灵汐的这句话,下一瞬,余管家脑海中倏然灵光一闪,看向沈倾的神情顿时又多了几分踌躇,犹豫半响,还是开口道,“不瞒少夫人,贺家前些日子出了些怪事,请了大师来也不能完全破除,最后只能将邪气暂时封在了一间院子里,就在前头不远处,老奴是怕冲撞了少夫人和四小姐,才出言阻挠,还望少夫人恕罪。” 穆灵汐微微思索,而后转头看向沈倾。 出来之前秋姨娘就对她百般嘱咐,事事要听从沈倾的意见。 沈倾笑笑,“青天白日,何来冲撞之言,余管家多虑了。” 话落,沈倾带着穆灵汐直接绕过余管家继续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口,“余管家年纪大了,若是还能撑同行便好,若是不能,那便抄小路先回去歇着吧。” 听着余管家愈发荒唐的理由,沈倾心头的预感徐徐凝实,穆灵月一定是出事了。 看着沈倾越走越远的身影,余管家心头暗道不好,连忙半路截了个小厮让他前去通知贺文晟,自己则是快步跟上沈倾几人。 此处距离穆灵月的院子还有差不多一刻钟的脚程,余管家觉得小厮若是动作快些,贺文晟反应也麻利些,说不准还能避免一场灾祸,却不想,贺文晟竟然是个扶不起来的。 看着又跟上来的余管家,沈倾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同时步子稍稍加快了几分。 余管家心头愈发急切,总觉得沈倾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内情。 看着沈倾愈发急促的步伐,余管家的心不断悬起,时间怕是有些赶不开了。 终于,一道难听的咒骂声响起,余管家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穆灵月,你真当你是尊贵的侯府小姐了?不过就是没有靠山的落魄庶女罢了!再敢和我顶嘴,小心我让你和二嫂一个下场!” 听到贺文晟的声音,沈倾带着穆灵汐快步朝着院内走去。 余管家满脸绝望,完了,这下是真瞒不住了,不仅瞒不住了,还在沈倾面前上演了一出虐妻大戏。 待反应过来,余管家连忙跟上沈倾的步伐,生怕贺文晟再捅出什么不能说的篓子来。 贺家二少夫人的死,在贺家显然是不可为人所知的禁忌。 沈倾带着穆灵汐入内,就见穆灵月瘫软在院子里,洁白的衣裙上满是大小不一的脚印,双颊高高肿起,巴掌印清晰可见,嘴角溢血,额角青紫一片,俨然已经看不见昨日的一点美貌。 贺文晟站在穆灵月身前,将她的右手死死踩在脚下,许是还不够解气,又狠狠碾了碾,见穆灵月痛到身体已经开始抽搐,才满意的笑了。 几个妾室站在一旁,眉眼带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没有一丝畏惧慌乱的神情,显然这样的场景在贺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见贺文晟还想抬手,沈倾当即厉喝一声,“住手!” 听到沈倾的声音,贺文晟一怔,刚准备转头,沈倾的一巴掌已经扇了过来。 贺文晟眸底戾气瞬间汇聚,刚想还手,沈倾的一脚已经踹上了他的腹部。 贺文晟当即痛到冷汗直冒,刚想破口大骂,就被余管家连忙捂住了嘴。 待看清沈倾的面容,贺文晟才算是安分了些。 沈倾,他惹不起。 穆灵汐看着穆灵月的模样眼泪止不住的掉,想要将她扶起,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痛了她。 沈倾脸色凝重,转头看向余管家,冷声开口,“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 余管家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身后的小厮,“快去!把府医请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另外一个小厮慌张的声音,“余管家,不好了,陆世子带人找上门来了!” 第36章 伤重难愈 余管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也顾不得沈倾还在场,当即询问道,“可知是因何事惹怒了陆世子?” 小厮点头,“是四公子,回府的途中撞到了陆世子的马车,听说陆世子还受了伤,现在正在正厅坐着等交代呢。” 一听贺四公子伤了陆晏,余管家差点当场昏死过去,心头暗骂贺家这四个公子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陆晏是谁,那可是靖安王府唯一的独苗苗! 思虑片刻,余管家将此处交给了贺文晟处理,自己则是朝着正厅快步赶去。 他决定了,待贺侍郎回来,他就上交辞呈,不干了! 和那些卖身给了贺家的奴仆不一样,余管家是贺家从外面雇佣回来的,想要离开,并不困难。 听着余管家和小厮刚刚的对话,沈倾当即一怔,陆晏被撞了? 转念一想,还能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伤得应该不重,于是心头瞬间安定了不少,不过还是让蝉衣悄悄去打探了一下情形。 不多时蝉衣便回来了,听到陆晏只是手背擦破了一点皮,而且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之后,沈倾顿时放心了,站在一旁静等府医的到来。 之前在云城的时候,云潇潇曾经和她说过,见到伤患之后,一定不能随意移动,否则很有可能会加剧他的伤势。 约莫两刻钟之后,刚刚被余管家勒令去请府医的小厮拉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匆匆跑了过来,老人气喘吁吁,整张脸都惨白一片,正是贺家的府医张大夫。 张大夫被小厮拽的七荤八素,身子都有些摇晃。 沈倾虚扶了他一把,“张大夫,还请您看看三少夫人身上的伤势如何了,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形,我们没有贸然移动。” 张大夫点点头,蹲下身去,但碍于男女之防,只能粗略检查穆灵月的状况,不过眉头却是愈发蹙起。 待张大夫检查完,确定移动并不会加重穆灵月的伤势之后,沈倾才直接将穆灵月抱起,朝着屋内走去。 贺文晟沈倾自然是不会用的,让小厮来又有损穆灵月的名节,婢女力气又太小,所以沈倾没指望任何人。 看着沈倾的背影,穆灵汐眼底有崇敬徐徐升起,最后悉数转化为坚定。 待将屋门关好,沈倾才开口问道,“张大夫,三少夫人的伤情如何了?” 张大夫看向穆灵月的眼神带着怜悯,“脸上的伤还只是外伤,看起来严重但过些时日便能养好,小指断裂,就算是接好以后怕是也会留下残疾,小腿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断裂了,老夫毕竟是个男人,多有不便,所以还是得请少夫人去城中请会接骨的医女过来,方能下具体决断。” 沈倾点头,让蝉衣出去请医女回来,随即目光又转到张大夫身上,看着张大夫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倾开口,“屋内只有我们几人,张大夫有话直说便是。” 思虑片刻,张大夫才开口道,“少夫人,刚刚老夫为三少夫人诊脉,发觉她的脉象有些不对,不出所料的话,三夫人的身上应该有不少旧伤,最严重的一道,已经危及到了心脉。” 沈倾神色一凛,让穆灵汐的贴身婢女将张大夫带到偏院,自己则是和穆灵汐一同将穆灵月的衣裳褪下。 刚刚撩起衣袖,大片的青紫色肌肤便瞬间映入两人眼帘,淤痕几乎布满了整条胳膊。 两人同是神情一沉,凝重着脸色将穆灵月的上衣褪下,就见数不清的伤痕布满了胸前,已经凝成伤疤的烧痕,刚刚结痂的咬痕,还有贺文晟昨夜才留下的掐痕。 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后背上多是鞭痕和划痕,青紫色的,暗红色的,几乎爬满了整个后背。 穆灵汐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想到昨日还笑着唤她妹妹的穆灵月竟然遭受了这般非人的虐待,大颗眼泪不受控制的接连滚落,却又怕落在穆灵月的身上,连忙匆匆擦干。 沈倾脸色紧绷,怎么也没想到贺家竟然会将穆灵月折磨至此。 就算是那些犯了死刑的罪犯,都不至于受此对待。 只给穆灵月留了一层里衣,两人又将她的裙子褪下。 和伤痕累累的上身一样,穆灵月的双腿也满是创伤,最严重的是两条小腿,呈极不自然的弧度弯曲着,膝盖处塌陷下去一块,像是被重力袭击所致。 穆灵汐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眼中的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沈倾让丫头将她带到一旁,自己则是轻轻为穆灵月穿戴好。 屋内安静极了,就连空气都渐渐凝滞起来,直到蝉衣将医女带回,沉重的气氛才微微被打破。 然而,在得到医女的诊断之后,气氛却是瞬间又凝重了起来。 穆灵月的两条小腿悉数折断,就算接好也难以完全复原,不是因为这次伤的太重,而是因为曾经就断裂过,但是并没有完全养好,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膝盖凹陷,是因为一块骨头已经被完全打碎,若想医治,就必须将膝盖划开,再将碎骨取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伤并不是今天所致,按照伤势来看,应该是昨日下午,也就是宫宴结束,穆灵月和贺文晟刚刚回到家的时候。 同时这也意味着,穆灵月的伤势已经错过了最佳医治时机。 医女是盛京城有名的接骨圣手,但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建议沈倾进宫请太医过来,说不定效果会好一些。 沈倾当即让蝉衣回宜宁侯府找沈奕安入宫去请太医,同时让穆灵汐的贴身侍女回阳陵侯府去请阳陵侯过来。 按照沈倾的预料,阳陵侯今日在朝堂上十有八九会被参,这些时日应该也不会再频繁往青云巷跑,所以下了早朝十有八九会在府上。 所以今日,她必然会为穆灵月讨一个公道回来。 待沈倾安排好一切,医女又细细给穆灵月诊了诊脉,才看向沈倾,“少夫人,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三少夫人胞宫受损,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为人母了。” 医女的眼底带着浓浓的悲哀,不能生育于女子而言是何等的悲哀,更何况,穆灵月还是侯府出身。 她虽不曾参与过那些钩心斗角,却也知晓,子嗣对于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意味着什么。 闻言,沈倾当即怔住,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了,还请医女先为她接好断指。” 医女点头应下,示意两人先行出去,自己则是拿过一旁的药箱。 沈倾带着还处在错愕中无法回神的穆灵汐出了房门,贺文晟就在门外,一众妾室花容失色地站在角落,生怕被沈倾迁怒。 沈倾晃了晃穆灵汐,后者终于回过神来,沈倾这才认真叮嘱道,“灵汐,二小姐这里交给你,你势必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穆灵汐刚想要问沈倾去哪里,就见沈倾已经转身朝着贺文晟走去。 第37章 穆灵月最大的悲哀 贺文晟脸色瞬间一白,之前他曾听穆子谦说过,沈倾有点功夫在身上,不高,但虐他却是绰绰有余。 贺文晟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被沈倾强行揪住衣领,而后随便指了一个贺家的丫鬟,强拉着贺文晟一同去了正厅。 今天她倒是要看看,贺家究竟如何解释。 沈倾过来的时候,贺家正厅一片混乱。 身穿檀色锦衣的贺家四公子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右腿不断有血迹渗出。 余管家站在陆晏身前三步远,满脸冷汗的陪着笑,心头疯狂叫嚣,贺侍郎怎么还不回来,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沈倾随手把贺文晟扔在贺四公子身旁,然后在陆晏的身旁落了座,很是自然的招呼了声,“陆世子也在,不知是贺家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 陆晏瞥了眼地上的贺四公子,又看了看手背上的那一抹挫伤,“喏,就是他,昨夜流连花楼昏了头,今日竟然不知死活撞上了我的马车,等贺侍郎回来,说什么也得让他给点赔偿。” 话落,转头看向沈倾,“沈小姐呢?又是因何这般怒气冲冲?” 喊的是沈小姐,而不是少夫人。 沈倾嗤笑一声,目光看向同在地上摊着的贺文晟,“看见人渣了,心情不爽,想把整个侍郎府掀了。” 余管家:“……” 怎么就招惹到了这么两个祖宗啊! 贺侍郎的马车刚到府门口,门口守卫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老爷,出大事了!两位公子招惹上了陆世子和阳陵侯府的少夫人,现在正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就等您回来主持大局了!” 贺侍郎一懵,一边让守卫将具体情形简单阐述一遍,一边小跑着朝正厅而去。 待贺侍郎跑到正厅的时候,就见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相互依偎在墙角,上首坐着的陆晏和沈倾个个面色不善,见自己回来,皆是一脸打量的看着自己。 贺侍郎擦了擦额角冷汗,朝着二人陪笑道,“陆世子,少夫人,不知二位同时前来,所为何事?” 刚刚过来的路上,守卫已经将事情梗概悉数同贺侍郎讲了一遍,贺侍郎当即一阵头大,不过还是装作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陆晏看看沈倾,眼神询问谁先说。 “陆世子先说吧,事情涉及太大,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已经派人去请了父亲过来,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闻言,贺侍郎更是当即一惊,阳陵侯也要来? 这样的话,今日之事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善了了。 沈倾已经开了口,陆晏便开始说起了今日之事,“贺侍郎,今日你家四公子从花楼出来,驾车疾行,和刚好从如意巷出来的本世子两车相撞,马车受损不说,就连本世子也受了伤,不知此事贺侍郎准备如何处置?” 话落,还把自己擦伤的手背在贺侍郎面前扬了扬,白皙肌肤上的那抹红痕亮眼极了。 贺侍郎怔了怔,转头又看向自家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衣摆的小儿子,嘴角不由抽了抽,不过还是很上道的将责任担下,“是小儿眼拙,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另外,还请世子放心,马车的修理费用,和世子的医药费,下官定会悉数送到世子府上。” 贺侍郎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够诚恳了,陆晏应该不至于拒绝,却不想陆晏竟然想都没想就直接摆了摆手,“不必那般麻烦了,刚刚离泽已经估量了马车的受损情况,同为大楚官员,本世子也不为难贺侍郎,就算个八百两吧,至于本世子的医药费,五百两也就够了,再加上营养费惊吓费,总共一千八百两,也不劳贺侍郎多送一趟了,直接把银票给本世子就行。” 陆晏说的轻松,贺侍郎却是直接懵了。 多少? 一千八百两? 这可是贺家两个月的花销! 不过终归是自己不占理,加上贺四公子又是从青楼出来的,若是被传扬出去,他十有八九也要被那些御史参一本,所以贺侍郎只能自认倒霉。 一边肉疼一边强撑着笑容开口道,“世子体恤,下官感激不尽。” 说完,看向余管家,示意他去账上拿钱。 余管家总算是回过神来,马车上的两道划痕,手背上的一抹擦伤,就值一千八百两银子,这人怕不是金子做的吧! 不过震惊归震惊,余管家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然后去账上拿银子去了。 贺侍郎脸上堆着笑,“还劳烦世子稍等片刻。” 陆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不急。” 正厅之中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见沈倾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地上的贺文晟,贺侍郎额头微微冒汗,心里属实煎熬。 穆灵月如今的情形他不知,不过听守卫说是挺严重的,连盛京城中有名的接骨圣手都请来了。 就在贺侍郎心头焦虑即将泛滥成灾的时候,阳陵侯终于匆匆赶来。 阳陵侯刚下早朝回来,就被穆灵汐的贴身婢女拦住,说贺侍郎府上出了大事,事关阳陵侯府声誉,沈倾请他快些过去。 这些话自然是沈倾教的,而事实上,沈倾也稳稳捏住了阳陵侯的命脉,只有事关侯府声誉,他才会这般急切。 看到沈倾,阳陵侯当即询问出声,“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沈倾看着阳陵侯的眼睛,凉声开口,“阳陵侯府二小姐被打到两条小腿悉数断裂,膝盖骨头碎裂凹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父亲觉得,此事不大吗?” 听闻只是穆灵月受了伤,阳陵侯当即松了一口气,不过因为有陆晏在场,还是佯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随即转头怒斥贺侍郎,“贺韬!你竟敢这般对待我侯府小姐,是不想活了吗?” 贺侍郎身子下意识一颤,瞬间从穆灵月的伤情中回神,“侯爷息怒,此事下官属实不知情,还请侯爷恩准,让下官严词询问贺文晟这个逆子!” 阳陵侯的脸色这才好了点,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示意贺侍郎开始。 沈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刚刚阳陵侯暗自长舒一口气的情景她自然没有错过,她很确定,今日如果不是有她和陆晏在,这件事怕是会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正是因为阳陵侯这般纵容的态度,才会使得贺文晟一次次变本加厉,将穆灵月伤到如今的程度。 毫无疑问,穆灵月重伤至此,阳陵侯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可以说,相比于嫁到贺家,有阳陵侯这么一个只重权势全然不顾血脉亲情的父亲,才是穆灵月最大的悲哀。 第38章 全大楚最窝囊的侯爷 碍于众人在场,贺侍郎先是狠狠给了贺文晟一巴掌,才怒声开口道,“逆子!连发妻都敢打,你真是反了天了! 说,你为什么要对灵月下此重手!” 贺文晟当即脑袋一偏,捂着嘴角满脸委屈,不知所畏的反驳道,“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打了就打了,还……” 贺文晟话还没说完,贺侍郎当即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顿觉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他一脚,“混账!” 平日里这话说说也就罢了,今天陆晏沈倾和阳陵侯可都在场,贺文晟说这种话不是纯害他这个当爹的吗! 果不其然,贺侍郎刚收回脚,陆晏就似笑非笑出声,“本世子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贺侍郎家的家风当真是罕见至极,贺三公子这般轻松无畏,难不成,贺侍郎也做这种有违律法的混账事儿?” 贺侍郎当即额头冷汗直冒,“世子说笑了,下官虽说算不上什么十足的廉政公明,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这逆子平日里四处沾花惹草,才学了这些恶习回来,世子放心,日后下官一定严加管教。” 沈倾笑了,“有没有日后,怕是还要看贺三公子的表现。” 闻言,贺文晟当即头皮一凉,沈倾这话怕不是想要他的小命? 转念一想,却是瞬间安心了不少,大楚律法有令,官员子弟无故殴打发妻者,轻者教训改正,重者二十板子,终归要不了命。 可是……万一沈倾背后下手呢? “父亲,儿子说,儿子都说!” 见贺文晟终于上了一点道,贺侍郎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说!” “父亲,事情是这样的,灵月过门一年,肚子却始终没有消息,儿子便想着纳一位良妾进门,也好为贺家传宗接代,可灵月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加上儿子昨夜又喝了点酒,这才犯下如此错事,儿子知道错了!” 沈倾轻嗤一声,“贺三公子,医女刚刚已经检查过了,二小姐身上的伤可非一时所致,而是多次积攒下来的。” 想到医女最后说的那句话,沈倾眸中凉意一闪而过,起身朝着贺文晟走去,步子轻缓不疾不徐,可却似重锤一般重重击打在贺文晟的心口上,“而且,我还想问问,贺三公子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才能将二小姐伤到如此程度?” 贺文晟下意识后退,却被沈倾猛地揪住了胸前衣衿,这熟悉的一幕,看的阳陵侯当即心头一颤。 “另外,刚刚我同灵汐进去的时候,贺三公子正在行凶,难不成,也是喝酒所致?” 瞥见沈倾不达眼底的笑意,贺文晟心头一紧,“我……” 看着贺文晟满脸慌乱的窝囊样,沈倾不屑的将他朝后一推,而后起身开口道,“我大楚是有律令,官员子弟殴打发妻最多只惩处二十板子,所有才使得贺三公子这般无所畏惧,可贺三公子怕不是忘了,影响恶劣者,我有权告到圣上面前,亦或是到京兆府前,击鼓鸣冤!” 见沈倾搬出皇帝和京兆府,阳陵侯当即慌了,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贺家确实没有好果子吃,可阳陵侯府的名声一样会受到影响! “沈倾,不过就是夫妻间的矛盾,你何必上升至此?” 阳陵侯话音落下,不等沈倾开口,门口处便传来沈奕安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穆林渊,你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窝囊,自己的女儿都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还说什么夫妻间的矛盾而已,真是枉你当朝侯爷的名头,和你做亲家,我都嫌丢人!” 贺侍郎转头,就见沈奕安一身威严朝服大步而来,当即又是一懵,沈奕安怎么也来了? 沈奕安走到沈倾面前,见沈倾毫发无伤之后,才温声开口,“太医已经请来了,现在正在给穆二小姐诊治,倾倾可以放心了。” 沈倾点头,脸色瞬间和缓了不少。 阳陵侯脸色一沉,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贺府都能碰上沈奕安,可沈奕安的话,他确实也无法反驳。 而且,自从前些日子沈倾大闹了穆子谦和林雪芙的成婚典礼之后,沈奕安就跟吃了枪药一样,见到他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偏生阳陵侯怼人功底不足,故而只能次次吃瘪。 见阳陵侯不说话,沈奕安满脸不屑的轻嗤一声,“穆林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好歹也是当朝侯爷,却怂的跟个孙子似的,不过一个小小的侍郎逆子,竟值得你百般纠结,你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我看你还是趁早同陛下请辞,告老还乡算了,也免得一天天出来丢人现眼。” “你……你!” 阳陵侯瞬间气急,指着沈奕安的鼻子你了半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着沈奕安气势凛然的模样,陆晏连忙拿起茶盏抿了口。 未来岳父的脾气,好像不太好啊…… 贺侍郎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事情的走向愈发超出掌控了,若是这般下去,他头顶的乌纱帽怕是都要不稳了。 想至此,贺侍郎又狠狠瞪了地上摊着的两个儿子一眼,一群不省心的东西,前些日子才给他们擦完屁股就又惹出这般大的乱子出来! 见阳陵侯气血上涌却又无从发泄的憋屈模样,沈奕安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不过还是没忘最后再落井下石一句,“大楚建国二百年,我就没听说过比你更窝囊的侯爷,和你同在侯位,我都觉得耻辱!” 阳陵侯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那点火气瞬间再次涌了上来,最后干脆别过头去,懒得再搭理沈奕安。 见状,沈奕安却是直接把枪口对准了贺侍郎,“身为户部侍郎,竟然连个儿子都教导不好,你干脆也和穆林渊一起回乡种田算了。” 贺侍郎:“……” 沈奕安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谁都怼一顿? 不过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连阳陵侯都不敢直接回怼的当朝宜宁侯,贺侍郎只能更加窝囊的怂着。 阳陵侯:??? 我那是不敢吗?我那分明是吵不过! 先是为沈奕安倒了一杯茶,贺侍郎才唯唯诺诺开口道,“让侯爷动怒,是下官的罪过,侯爷放心,下官一定好好惩治这个逆子。” 沈奕安呷了一口茶,抬眸睨了贺侍郎一眼,“还用什么好好惩治,依我看来,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穆家二小姐受了什么伤,就在这逆子身上通通来一遍,才算是扯平。” 沈倾眸子当即一亮,显然沈奕安是说到她心坎上了,“爹爹此法,女儿也觉得甚好。” 听此,贺文晟直接傻眼了。 把之前他对穆灵月施的那些手段在他身上通通来一遍? 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第39章 最终抉择 贺文晟彻底慌了,求救的目光落在贺侍郎身上,怕贺侍郎注意不到,还爬过去用力拽了拽贺侍郎的裤脚。 贺侍郎嫌他烦,一脚给他踢了出去,贺文晟连忙又爬了回来,焦急开口,“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贺侍郎懒得再看,他也想救,可他拿什么救?他现在都自顾不暇了! 阳陵侯对于怎么处置贺文晟意见不大,只要不将此事传扬出去波及阳陵侯府的名声,他都同意。 就在贺文晟即将陷入绝望之际,门外倏然传来穆灵汐贴身婢女的声音,“少夫人,二小姐醒了,想要见您。” 听到穆灵月醒了,贺文晟当即来了主意,“少夫人,我去找灵月赔罪,我们夫妻一场,她一定会原谅我的,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欺辱她的,否则就让我不得好死!” 沈倾嘴角睨起一丝笑意,话语却是出人意料的软了下来,“好啊,既如此,那贺三公子便同我一起吧。” 听此,贺文晟当即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见沈倾要走,沈奕安直接跟上,阳陵侯怕出大乱子,也连忙起身跟上,陆晏放下茶盏,就要跟上去,却见贺侍郎将银票递过来,“陆世子,这是一千八百两银票,您点点,因为府中乱作一团,下官实在分身不得,就不能送陆世子了,还请陆世子见谅。” 贺侍郎想的也很明白,贺文晟那边被沈倾抓了个正着,说什么也是躲不过去了,倒不如先把陆晏这尊煞神送走,也算是少丢一份人。 陆晏接过银票瞅都没瞅直接揣进怀里,然后朝着沈倾离开的方向追去,边走边说,“贺侍郎不用送我,本世子还不打算走。” 贺侍郎:??? 懵了半响,贺侍郎还是起身朝着一行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畏畏缩缩靠在墙角的贺四公子满脸迷茫,就没人管管他么? …… 沈倾到了穆灵月的院子,直接朝着屋内走去,贺文晟本想跟着进去,却被沈倾无情关在了门外。 沈奕安知道男女有别,没有再跟,坐在了院中的凳子上。 见状,阳陵侯直接坐到了离沈奕安最远的位置,生怕他再次发疯。 陆晏紧随着过来,微微想了想,便坐到了沈奕安的旁边,还很懂事的给他倒了杯茶,“侯爷刚才那番言语,当真是正气十足,能有您这么一位父亲,沈小姐当真是幸运极了。” 闻言,阳陵侯的脸色当即拉了下来,这话什么意思,穆灵月有他这么一位父亲很不幸是吗? 听陆晏提到了沈倾,沈奕安的眼里瞬间堆满柔和,“陆世子言重了,倾倾是个顶好的姑娘,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分明是我的荣幸。” 陆晏接下话茬,“侯爷此言不错,沈小姐当真是个极好的姑娘。” 嘴角不自觉上扬的同时,又拉近关系道,“侯爷唤我世子属实是折煞我了,陆晏是小辈,侯爷唤我一句陆家小子便好。” 一旁的离泽有点听不下去了,为了讨好未来岳父,他家主子是真拼啊! 沈奕安觉得陆晏心性不错,很是对他脾性,不过陆家小子却是有些唐突了,“陆世子若是不嫌弃,我便也唤你阿晏好了。” 陆晏眼睛一亮,很是上道的直接改了口,“沈伯父待我亲近,是陆晏之幸。”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聊的甚是投机,阳陵侯瞥了两人一眼,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过头去。 心头满是不屑,和沈奕安对脾气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贺侍郎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沈奕安同陆晏恣意交谈,气氛十分融洽,阳陵侯置身在外,全身上下写满厌烦,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则是站在门外来回踱步,整个人身上都挂着一层焦虑。 贺侍郎:“……” 这是什么情况? 另一边,沈倾推门而入,就见穆灵汐坐在穆灵月床前,眼眶红肿,一旁两个太医和医女正在低声探讨着,像是在敲定最终治疗方案。 沈倾朝着床前走去,低声开口,“二小姐感觉如何了?” 穆灵月苍白着面容扯出一抹笑,双腿虽然很痛,却也不是不能容忍,“已经好多了,灵汐同我说了,是少夫人救了我。” 沈倾不很在意的摇摇头,坐到穆灵月床前,“你先好生养着,你的委屈,我会替你讨回来。” 穆灵月轻轻点头,嘴角依旧挂着笑,“少夫人大恩,灵月今生不忘。” 就在这时,两个御医和医女同时走过来,看向沈倾,“少夫人,贺三少夫人的腿伤的极重,又错过了最佳治愈时机,若是想要完全复原,怕是不容易。” 沈倾抬眸看向三人,“可有什么办法?” 为首的太医应道,“若想让贺三少夫人的腿恢复原样,少说也要两瓶回灵白玉膏。” 回灵白玉膏是世人皆知的疗伤圣药,无论是修复断骨还是疤痕,都有出人意料的奇效,但却是珍稀至极,且不说能否寻到,就说五千两一瓶的价格,也不由让人望而却步,所以太医才说艰难。 然而,沈倾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众人皆是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沈倾想都没想,直接看向蝉衣,“蝉衣,去各大药铺拍卖行走一遭,势必要寻两瓶回灵白玉膏来。” 蝉衣应下,直接退出门外,太医和医女都是一怔,这阳陵侯府的少夫人,手笔也未免太大了些。 接骨要等蝉衣将回灵白玉膏带回来才能开始,所以两位太医暂时给穆灵月止了痛,便带着医女一同去偏殿继续商讨治疗之法了。 看着穆灵月微愣的神情,沈倾轻笑出声,“不要多想,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值这一万两,若是心存不安,以后便为我做事还债好了。” 穆灵月回以一笑,眉眼间的坚定却是那般明显。 见穆灵月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沈倾便同她说起了贺文晟一事,“贺侍郎父子和阳陵侯都在外头,对于今日之事,你想怎么处置?” 沈倾没有错过,在自己提起三人的瞬间,穆灵月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穆灵月思虑片刻,才开口道,“按照我朝律法,贺文晟最多不过就是被打二十板子,说实话,我不甘心,若是面圣祈求重判亦或是去往京兆府击鼓鸣冤,阳陵侯自然也不会同意,我虽无所畏惧,但姨娘还在阳陵侯府中,我不能置她于不顾。” 这一次,穆灵月没有再唤父亲,而是以阳陵侯称之,因为穆灵月再清楚不过,在自己和阳陵侯府的名声之间,阳陵侯会如何抉择。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没有父亲。 沈倾面带赞赏,不得不说,穆灵月真的很聪明,只是稍稍一想,便将事情利弊悉数剖明。 “那你想怎么办?” 沈倾将事情的主导权重新交到穆灵月手上。 穆灵月眼底划过一抹透彻心底的寒凉,“我不会和离,也不会报官,但我要贺文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成为他这辈子的噩梦!” 第40章 伤势复刻 和离同报官一样,都是有损阳陵侯府颜面之举,阳陵侯不可能同意。 沈倾看着穆灵月的眼睛,言语认真,“我可以帮你报仇,也可以助你和离,梁姨娘的安危你亦不必担忧,你才十八岁,没有必要将后半辈子都搭在贺文晟这种烂人身上。” 若是穆灵月想要和离,沈倾准备将穆灵月收入麾下,这样的聪明人,可以帮她做很多事。 而作为自己人,沈倾也会为她斩除一切后顾之忧。 穆灵月的眼底却是坚定至极,“我想和离,但不能是现在,不仅因为贺文晟还未受到应有的惩罚,二嫂的冤屈也还未得到平复,她为我而死,我不能一走了之。” 见穆灵月已经打定了主意,沈倾也不再劝,不过还是为她留下后路,“待你顺利和离那日,我会为你提供庇护之所,二小姐聪慧重义,沈倾愿当伯乐。” 穆灵月轻笑一声,“何必等以后,从昨日少夫人在宫中答应成为灵月靠山的那一刻开始,少夫人就已经是灵月的主子了。” 沈倾莞尔,将话题拉回,“当前的话,你准备怎么教训贺文晟?” 穆灵月黑眸清澈,可眸底的残忍却是丝毫不加掩饰,“我断了两条腿,那他的腿自然也不能好着,我膝盖和手指的骨头碎了,那他的骨头自然也要碎裂,这些,还劳烦主子暂时帮我讨回,至于剩下的,待我痊愈之日,我会加倍讨回。” 沈倾抬手为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点头应下,“好,待我回府,会同阳陵侯提议让梁姨娘过来照顾你,这些时日,你便先养着吧。” 穆灵月感激点头,沈倾起身朝门外走去。 见关闭已久的屋门终于打开,贺文晟当即一喜,“少夫人,灵月醒了是不是?让我见见她,她那么善良,肯定不会忍心伤害我的!” 沈倾无情戳破他心底仅存的那点幻想,“二小姐已经将处罚之权全权交到我的手上,断双腿,碎膝骨,折小指。” 沈倾越说,贺文晟的脸色越白,待沈倾说完,已是惨白一片,“不!不可能!灵月不可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她的夫君!” 沈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贺三公子对二小姐动手之时,可还记得她是你的结发妻子?” 一句话,将贺文晟的余下反驳悉数逼回喉咙里。 沈倾看向贺侍郎和阳陵侯,眼神询问对穆灵月的决定可否还有意见。 贺侍郎脸色难看,怎么也没想到穆灵月竟然会这般狠心,折断双腿,砸碎骨头,那得是何等的痛楚,贺文晟一个文弱公子哥儿,怎么可能受得住,可一想到刚刚太医和医女的话,顿时又觉得一切都是贺文晟应得的。 阳陵侯脸色凝了凝,显然也没想到他那个一向乖巧温顺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般恶毒的决定来,不过好在没有提及鸣冤和离之类的有辱门风的想法,阳陵侯也便没有再说什么。 见两人都没有意见,沈倾看向贺侍郎,凉声开口道,“既然没有意见,那贺侍郎便亲自动手吧。” 贺侍郎颤抖着声音开口,“我?” 沈倾抬眸,“贺文晟是贺侍郎的亲儿子,教训逆子这种事情不应该由贺侍郎亲手来吗?” 见贺侍郎久久不肯动手,沈倾轻笑出声,“既然贺侍郎下不去手,那我便代劳了。” 沈倾的目光从场上环顾一圈,最后落在末尾的一位小厮身上,“还请劳烦替我准备一根棍子,不用太粗,男子手臂粗细便好。” 贺侍郎:??? 这还叫不用太粗? 见沈倾来真的,贺侍郎也坐不住了,求救的目光看向阳陵侯,后者却是不为所动,有沈倾和沈奕安参与的事儿,他都不愿意掺和。 最后,贺侍郎无法,只得从沈倾手中接下惩处贺文晟的重担,他怕沈倾下手,明天他就得给贺文晟发丧了。 看着小厮拿着木棍朝自己走来,贺文晟当即惊慌失措,不断拍击屋门,“灵月!灵月!为夫知道错了,为夫再也不敢打你了,你帮为夫求求少夫人,别打断我的腿啊!” 然而,屋内自始至终却是没有一丝动静传来。 见穆灵月这条路行不通,贺文晟转身就想跑,他不想被生生打断双腿! 然而,还不等贺文晟迈出一步,就被陆晏和沈奕安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小厮最后瞥了贺侍郎一眼,得到贺侍郎的同意,挥下棍子朝着贺文晟的右腿砸下。 “啊!我的腿!!” 钻心的剧痛传来,贺文晟直接倒地,抱着自己的断腿不断翻滚痛嚎。 沈倾面无表情轻启唇瓣,“还有左腿,别放水,否则我不介意亲自下手将他彻底打成残废。” 小厮收到指令,挥起木棍又狠狠朝着贺文晟的左腿砸下。 又是一阵响彻心扉的痛嚎,沈倾却是丝毫没有放过贺文晟的意思,“膝盖骨,两边都给我打碎。” 小厮已经有些麻木了,不过却只能乖乖照做。 又是两棍子下去,贺文晟的痛嚎声已经渐渐弱了下去,声音嘶哑的厉害,身子也开始微微抽搐起来。 “还有两根小指,给我踩断。” 听着沈倾平静无波的声音,阳陵侯都不由得有些心头发怵,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温婉柔弱的沈倾,下手竟然会这般狠。 这般残暴的场景,他一个男人看了都觉得发瘆,沈倾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待将穆灵月的伤势一一复刻在贺文晟身上,沈倾才算是松了口,“贺侍郎可以把人带下去了,剩下的,待二小姐痊愈后再亲自收回吧。” 贺侍郎下意识反问出声,咬牙切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些还不够吗?” 沈倾睨他一眼,“贺三公子可是只对二小姐动过一次手?” 贺侍郎瞬间不说话了。 都是贺文晟自己造下的孽,他也无能为力。 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恰好蝉衣带了两瓶回灵白玉膏回来,沈倾让她将药膏交给太医,自己则是转头看向贺侍郎,“贺侍郎,二小姐这里,就暂时劳烦你照顾了,我会不定时过来查看,若是二小姐有什么闪失,我会十倍还在贺三公子身上。” 贺侍郎憋屈应下,送沈倾一行出府,同时责令一众下人将贺文晟抬下去救治,经过这顿毒打,贺文晟怕是没个三五个月,都不能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 贺府门口百米之外的拐角处,待沈倾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陆晏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看着自家恋爱脑上头的主子,离泽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情爱使人乱智,而后朝着陆晏伸出了手。 第41章 云潇潇的回信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结满厚茧的手掌,陆晏满脸疑惑,“干嘛?” 离泽自然而然开口,“刚刚贺侍郎不是给了主子一千八百两,主子不给我吗?” 陆晏对钱财无感,所以陆晏手上的所有银钱,都是由离泽把持的。 可以说,除了陆晏的贴身侍卫,离泽还身兼管家、账务、跑腿小厮等多个职务。 陆晏睨他一眼,无情拒绝,“不给,皎皎颇有做生意的头脑,所以我决定以后我的银子都交给她来保管。” 离泽一怔,这会是不是太早了? 如果他没记错,沈倾头上挂的现在还是阳陵侯府少夫人的称号…… 陆晏对于离泽的满脸疑惑熟视无睹,继续自顾自的思虑开口,“这样来想的话,靖安王的爵位我也得趁早承袭了才行……” 离泽嘴角一抽,早点承袭了干嘛?把整个王府都送到沈倾手里打理着吗? 不愧是跟了陆晏十几年的贴身侍卫,陆晏的小心思被离泽完美猜出。 另一边,沈倾和阳陵侯同时回到阳陵侯府,下了马车,沈倾便同阳陵侯提议,让府中梁姨娘亲自到贺家照看穆灵月。 阳陵侯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一想到今天沈倾的残暴模样,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阳陵侯的作用已经发挥完,沈倾对着阳陵侯微微福了福身,便带着蝉衣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沈倾窈窕纤细的背影,阳陵侯的眸子徐徐凝起,最后抬步回了齐福堂。 然而,刚到齐福堂门口,就见门口六个小厮把守着院门,不过并没有阻拦来往丫鬟的意思。 阳陵侯上前问了问,才知道这是沈倾的意思,说是要严格执行穆雪柳的命令,并言明禁足的只有阳陵侯夫人一个人,且从前天就开始了,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放行,穆子谦那边也是一样。 至于昨日,完全是因为皇后之前就下了请帖,无故缺席怕皇后怪罪,才给了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一个外出放风的机会。 闻言,阳陵侯心头顿时一怒,当即就想去找沈倾讨个说法,不过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心头自己安慰自己:罢了,沈倾与穆家的矛盾已经够深了,不过就是一个月的禁足,也算是抵了之前林雪芙入门时的那出罪过,也免得穆雪柳夹在中间难做。 正好青云巷那位月份大了,阳陵侯夫人如今被关在院中,倒是也少了他的不少麻烦。 想至此,阳陵侯转身就想朝府门口走去,可一想到今日在朝堂上被几个御史联合上奏,还被皇帝罚了三个月的俸禄,阳陵侯瞬间就又改了主意,准备等几日风声过去,再赶往青云巷,却不想,这阵风竟然足足吹了一个月。 站在院子门口犹疑许久,阳陵侯还是朝着院内走去。 阳陵侯夫人那边,还需要他安抚一下。 …… 听澜院。 沈倾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大楚律法正在钻研,看还有没有可能找到更加两全其美的法子。 蝉衣从门外走进,“小姐,郝吉传来消息了,说侯爷至今没有出府。” 这样的结果在沈倾的意料之中,所以沈倾头也没抬,直接开口道,“去给绫衣传消息吧,趁着这段空档,势必要好好查查青云巷那位的底细。” 传出阳陵侯夜宿醉仙楼的消息,让阳陵侯被众御史弹劾,从而这段时日都不敢再频繁来往青云巷,从而为绫衣探查提供方便,便是沈倾一开始的目的。 蝉衣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直到又将律法完完全全翻阅了一遍,沈倾也没找到丝毫有用的东西,便将书册放下,细细思虑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来。 不过短短五日,先是强势搅翻了穆子谦和林雪芙的成婚典礼,后是同陆晏相认言明心意,而后又将秋姨娘母女和穆灵月收入麾下,沈倾明白,自己已然走上了一条和云鸢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这也意味着,沈倾将会面临许多云鸢不曾经历过的境遇,青云巷的秘密,陆晏身上来源成迷的三种剧毒,甚至是皇权之争的卷入,每一项,都有可能将沈倾置于危险的境地。 但沈倾不后悔,不仅不后悔,还十分庆幸,庆幸自己不必后半辈子都在阳陵侯府白白蹉跎。 …… 五天后,沈倾收到了云潇潇的回信。 信中不仅写明了陆晏身上三种剧毒的来源、可能组成和发作时候的症状,还给沈倾指明了调查的方向。 扶桑引源于南疆,但百年内从未出现过,陆晏是云潇潇见过也是听过的唯一一例,至于以往有没有其他的,她正在联络她的师父容珩神医。 不过容珩神医已经失去消息数年,一时间云潇潇也找不到他。 因为不了解,所以发病症状和具体情况云潇潇也一并不知。 落回源于西域,毒如其名,就像是以极快的速度走完人的一生。 除陆晏之外,云潇潇曾经也见过两例,毒性并不致死,甚至一开始中毒者都不会有丝毫的察觉,但是毒素却是会快速侵入中毒者的血液。 随着时间的流逝,中毒者会渐渐感觉到虚弱乏力,不出一年便会瘫痪在床,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再然后便是徐徐失去触觉、味觉……直至六感全失,最后才是彻底死亡。 这一过程,从头到尾,不会超出五年,而落回之毒,与其说是一种毒,倒不如说是一种折磨。 沈倾了然,靖安王妃在绝望中沉溺十年才离开人世,就是落回的功劳,至于为什么这个过程延长了一倍,沈倾猜测应该是落回同扶桑引和子时尽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反应。 最后一个,是子时尽,因为毒发的速度过快,所以云潇潇并未见过中毒者的模样,不过听她的师父容珩神医说,子时尽是东域尽头一个名为“毒云”的毒医制造出来的,主药不详,不过容珩神医猜测是东海中一种名为子时鱼的鱼鳞,因为猜测还未得到证实,所以之前的时候云潇潇并没有同陆晏透露。 在信的最后,云潇潇还特别说明,陆晏体内的三种毒素已经融为一体,形成一种全新的毒药,贸然解掉其中一种,陆晏都会因为毒素失衡而瞬间毙命。 也就是说,要想为陆晏解毒,必须将三种毒药全部找到,而后再重新研制解毒之法。 将信看完,沈倾脸上的凝重之色愈发浓烈起来。 陆晏的伤势,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复杂许多。 沉思片刻,沈倾给云潇潇回信,请求她继续为陆晏联络容珩神医,而后又唤来蝉衣给绫衣传递消息,发动当前的全部势力,寻找这三种毒药的下落。 做完这一切,沈倾才又重新躺回软榻上。 ……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到了三月末,天气也一天天热了起来。 这段时间里,沈倾到贺家看了穆灵月几次,因为有回灵白玉膏的加成,穆灵月恢复的很快,断骨处已经开始生长了,听太医说效果还可以再叠加,沈倾大手一挥又让蝉衣买了两瓶送去。 不过绫衣那边倒是始终没有消息传来,看来应该是有些棘手。 这天,沈倾刚刚小憩醒来,府中就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林雪芙小产了。 第42章 小产风波 消息是芙云院负责洒扫的小丫头传过来的。 说是因为孕吐严重,林雪芙用膳没有胃口,便带着莲蕊出去走了走,因为昨夜才下了雨,路面湿滑,一个不小心就摔了,当场就见了红。 虽然当即就传了府医过来诊治,可孩子却是依旧没有保住。 沈倾微微凝眸,心中思索,这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按照林雪芙对那个孩子的重视程度,真的会这般不小心导致这样的结果吗? 还不等沈倾深入思考,就被院外倏然传来的穆子谦的怒骂声打断了思绪。 “沈倾,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芙儿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大啊,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沈倾转头看向蝉衣,“谁把这个东西放出来的?” 蝉衣眉头蹙了蹙,侍候沈倾起身,而后回应道,“小姐莫不是忘了,在您用午膳的时候就有下人来报,说莲蕊把消息传到了三公子那里,三公子当即便以性命相威胁,那几个小厮怕三公子伤了自己,便没敢再继续拦着。” 经蝉衣这么一提醒,沈倾总算是想起来了,随即转头叮嘱道,“一会传我命令,别说是威胁,就算是见了血,都不必理会,穆子谦那种货色,怕死的很,不可能真下手的。” 蝉衣应下,穆子谦已经强势闯了进来,双眸猩红,眉眼间怒意翻腾,如果不是有下人拉着,怕是冲已经过来将沈倾撕碎了。 穆子谦一边挣扎一边怒吼出声,“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答应给你一个孩子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芙儿!你为什么就这么歹毒的非要置她于死地!” 沈倾上去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气势比之穆子谦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林雪芙自己摔倒小产,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来我这发什么疯?” 穆子谦被沈倾的一巴掌打的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开口,“事到如今你还敢说意外!父亲已经到芙儿滑倒的地方看过了,那根本就不是水,是油!” 沈倾轻嗤一声,看着穆子谦的眼睛开口道,“所以你就觉得是我做的?” 穆子谦满脸笃定,“除了你,还有谁会这般阴险算计芙儿!” 沈倾当即笑了,看着穆子谦目眦欲裂的神情没忍住又给了他一巴掌,“自己的心上人滑倒小产,你不去找你那些莺莺燕燕兴师问罪,竟然找到我头上来了,除了你穆子谦,确实没人能干的出这种蠢事来。” 见沈倾不承认,穆子谦挣扎的动作愈发剧烈起来,“都到现在了,你竟然还在往我身上泼脏水,你真让我恶心!” 沈倾懒得听穆子谦的那些污言秽语,命人将穆子谦的嘴堵住,然后就是一顿丝毫不留情面的暴打。 阳陵侯过来的时候,穆子谦的气焰已经完全消隐,一边呜呜求饶,一边下意识地将头护住。 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阳陵侯当即怒声开口,“住手!” 听到阳陵侯的声音,一众小厮才在沈倾的示意下退了下去。 上前连忙将穆子谦从地上扶起,就见刚刚还俊逸着的面容如今只剩下满面青肿,尤其是双眼,已经彻底肿成了一条缝。 阳陵侯将穆子谦口中的破布抽出,穆子谦才痛哭出声,“爹,救我,这个女人想打死我!” 阳陵侯怒火满腔,气势凛然,“沈倾,你到底想干什么!当真要谋杀亲夫不成?” 沈倾如实开口,“父亲,是夫君兴师问罪意欲动手在先,难道我正当还击也不行吗?” 对于沈倾的话,阳陵侯倒是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深知穆子谦的脾性,不过依旧气势十足的质问道,“雪芙被人算计小产,谦儿一时昏了心智,你好言解释两句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下这么重的手!” 沈倾直接气笑了,穆子谦是什么德行,她不信阳陵侯不知道,解释?依照穆子谦刚刚的架势,今天死的不是他穆子谦就是她沈倾,既如此,那她为什么要留手? “穆子谦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进来,若是我不下狠手,怕是我爹就要过来给我收尸了!” 阳陵侯被沈倾一句话堵死,不过还是不甘心,“他好歹是你的夫君!” 沈倾看着阳陵侯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父亲觉得我还不够留情吗?莫非是忘了前些日子贺文晟的下场?” 也就是现在人在她的听澜院,动静闹得太大会惊动沈奕安,否则沈倾说什么也得打断穆子谦的两条腿。 想到贺文晟那鲜血淋漓的骇人模样,阳陵侯当即噤声。 昨天的时候他还听说,贺文晟至今还在床上躺着,一动不能动,就连吃饭喝水这种日常小事都要婢女侍候才能完成,活脱脱一个废人。 相比之下,穆子谦这点伤确实算是微不足道了。 看着沈倾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阳陵侯没再说话,直接拉着穆子谦离开了听澜院。 穆子谦心有不甘还想转身回去找场子,却被阳陵侯直接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直到走出听澜院老远,穆子谦才一脸愤懑的开口道,“父亲,芙儿的事情绝对是沈倾做的,我确定!” 阳陵侯算是发现了,一旦涉及林雪芙,穆子谦的脑子便瞬间成为摆设,强忍着也给他一巴掌醒醒脑的冲动,没好气的开口道,“你有证据吗?” 穆子谦哑然,不过还是强词夺理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除了沈倾,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阳陵侯冷冷睨了他一眼,警告出声,“我告诉你,以后你最好少招惹沈倾,否则贺文晟就是你的下场!” 穆子谦总算是不说话了,阳陵侯这才细细安排道,“雪芙的事情你好好查一查,一定要将下手之人揪出来,有了人证,这样我们才好行事。” 见穆子谦听进去了,阳陵侯才转身朝着马厩走去。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哪怕风声还未完全停歇,他也该去青云巷走一遭了。 只不过,按照如今的情势来看,怕是不能留夜。 …… 阳陵侯刚离开府门,沈倾那边便得到了消息,一同收到的还有绫衣送来的消息。 是关于青云巷那位外室的。 虽然还有些细节没有查明,但整体上已经差不多了。 桌案前,沈倾打开绫衣送过来的信件。 第一句便是一个重磅炸弹。 阳陵侯养在青云巷的那位外室,名为徐鸾,不过是假名,她真正的名字,是秦鸾。 看到秦鸾这个名字,沈倾当即一怔,姓秦? 第43章 夜探青云,初见秦鸾 如今秦姓在盛京并不多见,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姓氏稀有,还因为十年前,尚书秦鸣启贪污一案牵连甚广,九族遭受株连,斩首的斩首,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影响之大,导致至今朝堂上都没有一个秦姓官员。 而事实也如沈倾所想,秦鸾,便是秦家遗孤,也是秦家仅剩的唯一血脉。 昔年,秦家满门被灭,一众女眷悉数被送入青楼,尚书夫人不堪受辱,自尽当场,幼女也被她一剑刺死,免遭羞辱,可实际上,秦鸾却被阳陵侯暗中救下,而后便一直养在青云巷中,待秦鸾及笄之后,阳陵侯更是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看到这,沈倾眉头微微蹙起,也就是说,她那身为盛京三侯之一的公爹,不仅窝藏朝廷罪犯多年,还和其偷偷过起了小日子? 难怪他宁愿承认自己留宿醉仙楼被众御史弹劾也不愿意将青云巷的秦鸾暴露出来。 沈倾细细想了想,虽然秦鸾是罪臣秦鸣启的嫡系血脉,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秦氏一族嫡系也早就死的干干净净,就连当年的痕迹估计也被阳陵侯悉数抹去了,如今基本不会有人还能认出秦鸾的身份。 所以阳陵侯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将秦鸾接到阳陵侯府,而是要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难不成,秦鸾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想至此,沈倾倏然勾了勾唇,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意思多了。 所以寻个时候,她怕是要去青云巷走一遭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沈倾觉得今夜便不错。 …… 乌云遮月,夜色朦胧,陆晏抱着沈倾于屋檐间快速掠过,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残影。 夜晚的凉风顺着领口钻进脖颈,冷的沈倾身子下意识颤了颤。 感受到怀中人的异样,陆晏将她抱的又紧了些,速度也下意识的慢下来了些许。 两刻钟后,青云巷,主院屋顶。 沈倾熟练的掀开一片瓦片,就见秦鸾一人独自坐在屋内,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容。 沈倾朝着陆晏看了一眼,陆晏当即会意,抱着沈倾平稳落地,看着沈倾朝着屋门走去,自己则是隐在院落门口的黑暗之中。 没有敲门,沈倾直接推门而入,看着倏然出现的陌生面容,秦鸾一惊,不过眸中却是没有流露出多少慌乱,“你是什么人?” 沈倾朝着最近的椅子走去,自然落坐,看着秦鸾的眼睛微微扬了扬唇角,“徐鸾,或者我应该叫你……秦鸾。” 见沈倾竟然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秦鸾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不过倒是依旧没有声张的意思,“你想干什么?” 这一次,沈倾倒是回应她了,“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 秦鸾神色一凝,不知道沈倾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秦鸾警惕的模样,沈倾瞥了眼秦鸾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若是算起来,你肚子里的这个,得叫我一声嫂嫂。” 秦鸾当即脸色一白,下意识反问出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倾嘴角睨起一抹笑,“秦小姐心里早就明白了,不是吗?你口中的木郎,也就是我的公爹,盛京尊贵显赫的三侯之一的阳陵侯,穆林渊。” 阳陵侯在秦鸾面前自始至终用的都是假身份,木渊,无父无母无家无室,经常奔波于盛京周边各个城池之间的商人。 为表自己合作的诚意,沈倾还大大方方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沈倾,阳陵侯府嫡公子穆子谦的夫人。” 秦鸾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的小脸上冷意开始弥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哪怕心中早就对木渊的身份起了疑,但如今秦鸾依旧选择了相信同自己相伴了十年的枕边人。 对于秦鸾的否认,沈倾无谓一笑,随即一点点揭开秦鸾拼命想要捂着的伤疤,“十年前,尚书秦鸣启因为贪污案牵连满门,秦姓男丁皆被斩首,穆林渊,便是监斩官之一。女眷则是被悉数送到了江州的风月楼,以身受过,你的母亲性子刚烈,不愿受辱自尽身亡,你则侥幸活了下来,我想知道,穆林渊是怎么把你救下来的?” 那年的秦家案闹得沸沸扬扬,那种和秦家稍有关联就会被株连的特殊关头,沈倾可不觉得穆林渊会无缘无故做这种好事。 秦鸾唇角紧抿,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李代桃僵。” 秦家满门被屠,是秦鸾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年被母亲刺了一剑之后,秦鸾并没有当场殒命,只是重伤昏迷,是穆林渊及时来到了风月楼,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而后更是找了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代她葬身了火海。 “他为什么要救你?” 沈倾想了整整一下午,也没想明白,穆林渊这般冒险,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喜欢? 可那时候秦鸾才只有六岁吧,而掌控了大半个阳陵侯府的沈倾也很清楚,穆林渊并不是一个恋童癖。 秦鸾眉头紧蹙,说出那个她一直信了十年的理由,“他说,他是我母亲的故人。” 沈倾面带思索之色,故人? 值得穆林渊以身犯险的故人…… 十年之前沈倾也只有六岁,对秦家一案的了解也仅限于因为秦鸣启贪污赈灾银五十万两,导致越州绛城等十数个城池近三十万百姓白白殒命,皇帝震怒,查抄秦家株连九族。 不过既然秦鸾说穆林渊和已经过逝的尚书夫人有交情,所以沈倾准备回去问问秋姨娘和梁姨娘。 因为穆灵月一事,梁姨娘也主动投诚,如今整个阳陵侯府,也就只剩下穆家嫡系的那几个还在沈倾的掌控之外。 见沈倾久久不语,秦鸾有些耐不住了,“你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沈倾看着秦鸾姣好的面容,脑海中有亮光一闪而过,随即答非所问回应秦鸾的问题,“身为秦家一脉唯一的嫡系,秦小姐难道就甘心只做一个外室吗?” 秦鸾嘴角扬起一抹轻嘲,“怎么?不做外室难道回去做一个妾室吗?” 秦鸾不傻,反之还完全继承了母亲的聪慧和机敏,故而相处十年,秦鸾自是发现了木渊的不少破绽,也心知肚明木渊对她隐瞒颇多,只不过,每一次她都选择了相信而已。 从六岁那年亲眼看着父亲被人拖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开始,秦鸾的整个天便塌下去了,是木渊的出现,为她撑起了最后一片净土,可如今却得知,木渊的情意,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欺骗,秦鸾只觉得心头痛意泛滥,仿佛要将她一点点撕碎再吞噬。 沈倾手指轻触着面前的瓷白茶盏,一字一句道,“难道秦小姐就不想看看,同你相伴相依十年的木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吗?” 第44章 大梦一场,由爱转恨 秦鸾拿起面前的白瓷杯喝了一口温水,这才感觉到自己刺痛的喉咙缓和了些许,随即抬眸看向沈倾,眼底带着无法拨开的迷惘,“沈倾,你说,一个连府中小厮都不忍责备的人,真的会将三十万百姓的性命视作无物吗?” 秦鸾的意思很明显,她不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来。 对此,沈倾不置可否。 没从沈倾那里得到想要的回应,秦鸾也没什么大反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开口,“因为知道我的心结,所以从将我安置在青云巷开始,木渊……不对,如今该唤阳陵侯了,阳陵侯就总同我说,他也相信秦家是冤枉的,而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我查明一个真相,可十年过去了,秦家的灭亡渐渐销匿在人们的记忆里,我却依旧没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我知道,一个商人想要探查官场之事何其艰难,如今才知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笑话……呵,大楚阳陵侯,真是好尊贵的身份。” 说着说着,秦鸾倏然笑了,眼底有点点晶莹泛起。 其实,按照秦鸾的聪慧程度,一早就猜出了事情的不对,只不过她一直都将自己蒙蔽其中,用幻想给自己编织了一场美梦,直到沈倾出现,无情戳破那层谎言,秦鸾方才大梦初醒。 看着秦鸾写满心碎的双眼,沈倾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不过言语却是说到了秦鸾的心坎里,“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亲自去探寻,想要什么答案,自己去查就是了。” 许久之后,秦鸾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看着沈倾的面容平静出声,“按照我的猜测,你应该是想帮我进入阳陵侯府吧,那我呢,在我身上,你又能谋得什么呢?” 看着秦鸾古井无波的神情,虽然还是同一张脸,但是沈倾能却够清晰的察觉到,秦鸾变了。 “阳陵侯高门之家,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想要嫁入其中自然是不可能,所以我会大大方方的将你抬入穆家,而你要做的,就是在我想要得到消息时,从穆林渊那里为我探查到。” 秦鸾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看着沈倾轻轻勾起嘴角,“你就不怕我自曝身份,将整个阳陵侯府拖下水吗?” 沈倾笑的从容,反问出声,“作为秦家仅剩的血脉,你舍得暴露吗?” 秦鸾继续询问,“万一被人发现呢?” 沈倾想都没想直接回应,“那是穆林渊该担心的问题,不是我该操心的。” 秦鸾倏然笑了,看着沈倾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倾身子微微后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惬意极了,“还能为什么呢,就是单纯想把穆家这滩水搅浑罢了。” 见从沈倾这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秦鸾索性也不再问了,“让我想想吧,过几天,我会给你答案。” 沈倾点头,随即起身,秦鸾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明白,“你就不怕我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他吗?” 至于秦鸾口中的“他”是谁,两人已经是心照不宣。 沈倾转身,嘴角笑意明媚张扬,“别说是他,就算是整个穆家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我。” 说完,沈倾推门而出,隐没在了夜色里。 看着沈倾自由来去的身影,秦鸾眼里闪过一抹羡慕。 在这个院子里,所有仆人都恭恭敬敬的唤她夫人,好像她真的是当家主母一般,可秦鸾心底很清楚的知道,她不是。 与其说她和阳陵侯是一对远离世俗的小夫妻,倒不如说她是阳陵侯豢养在笼子中的一只金丝雀。 而今,金丝雀骤然清醒,想要摆脱笼子的桎梏,不过想要飞向的,却是更加坚固的牢笼。 看着暗沉无际的夜色,秦鸾嘴角绽出一抹危险弧度,轻嗤呢喃,“妾?穆林渊,你怎么敢的?” …… 沈倾走到院门拐角处,陆晏便将她拦腰抱起,而后一跃出了墙外。 天色虽晚,但两人也不急着回去,而是手牵手走在空无一人的偏僻街巷,享受这独属于两人的片刻安宁。 “陆晏,你知道十年前的秦尚书贪污案吗?” 虽然不知道沈倾为什么要问起秦家,不过陆晏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悉数告诉她,“知道一些吧,那一年,越州一带暴雨不断,导致河水快速上涨,堤坝溃塌,徊河周边的十几座城池悉数被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伤亡惨重,而后又因为朝廷下发的赈灾粮久久不能到位,又致使饥荒泛滥,不少流民甚至易子而食,在那一场洪灾和饥荒中,有近三十万百姓殒命,哀鸿遍野,白骨遍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前任尚书秦鸣启。 因为早在灾难发生的一年前,钦天监便预知到了灾年将至,陛下重视异常,拨银五十万两,命尚书秦鸣启和工部侍郎亲至督促加固堤坝,然而因为两人将大部分银钱收进了自己腰包,采用低廉劣质的固堤材料加固堤坝,最后才导致那场洪灾的出现。 而后,洪灾泛滥,百姓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尚书秦鸣启又主动请缨,携现银三十万两粮草二十万石赈灾,可结果却是大部分的银子又进了他的腰包,最后使得百姓饿死无数。” 听完,沈倾微微思索,“那秦尚书所为又是如何被揭发的?” “流民暴动,越州知府一纸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陛下手中,才使得陛下知晓了当地内情,而后又派姜国公携太子亲至灾区,才渐渐平息了这场暴乱。” 沈倾有些诧异,“太子?” 太子如今不过十九岁,十年前的话,他才只有九岁吧? 陆晏点点头,“对,太子虽年幼,但行事和决断却皆是人中翘楚,又是大楚储君,有他亲往,才愈能展示皇室对灾情的看重。” 这一点,沈倾倒是想到了。 不过沈倾还是有些疑虑,“秦尚书,当真是那般十恶不赦吗?” 贪污五十万两,也就意味着国库拨出的一多半银子都进了秦鸣启的腰包,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 陆晏知道沈倾是对当年一事产生了怀疑,“当年的秦家一案是由你爹爹和姜国公联手亲查的,证据确凿,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秦家库房和京郊庄子里都搜出了大额现银,徊河一带不少商户也都证实秦鸣启确实命人购置了大量劣质固堤材料,还有那些县令也都悉数招供秦鸣启确实接受了他们的贿赂,如此多的人证,想要作假怕是难如登天。” 沈倾点头,按照陆晏所说,确实算得上是证据确凿。 不过沈倾还是有一点疑惑,“明明加固堤坝时已经狠狠捞了一笔,秦鸣启为什么还要再次涉险赈灾呢?他贪污那么多银子干嘛?” 第45章 情深似海,实为替身 这个陆晏倒是知情,“秦尚书有个嗜赌如命的儿子,欠了赌坊足足二十万两银子,而后也从赌坊东家那里也得到了证实,在去往徊河一带固堤回来之后,秦尚书确实替儿子还了二十万两白银的赌债。” 沈倾面露诧异,“可国库中的银子不都有官印吗?就算是秦尚书拿了,他敢用?” 陆晏温声回应,“惯例确实如此,可说来也巧,那年恰逢国库空虚,别说五十万两,就算是五万两都成问题,所以最后的那五十万两银子,是你母亲出的,而这,许是也刚好给了秦鸣启可乘之机吧。 至于后面的那些带有官印的银子,也确实从秦家京郊的庄子搜出来了。” 沈倾没再说话,事情到此确实像已经完美收场,可其中是否还有隐情,就不得而知了。 陆晏将沈倾送回听澜院,在她眉心温柔落下一吻后,才带着离泽离开。 …… 翌日一早,沈倾便带着蝉衣去了秋姨娘所在的栖云院。 秋姨娘正在院中侍弄花草,穆灵汐则是一大早就去了贺家,穆灵月这些日子好多了,但因为只能躺在床上,眉宇间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病气,穆灵汐心疼她,几乎每天都要跑一遭。 对此,秋姨娘倒是乐见其成,高门大户里,想要寻些姐妹情并不容易,穆灵月是个值得的。 见沈倾过来,秋姨娘连忙将手里的锄头放下,朝着沈倾走过去,福身行了一礼,“少夫人。” 沈倾直明来意,“秋姨娘,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请问一下秋姨娘。” 见沈倾有话同自己说,秋姨娘带着沈倾进了屋子,先是给沈倾倒了杯茶,又吩咐贴身丫头守在门口,才开口道,“少夫人有话便直说吧。” 沈倾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秋姨娘可还记得十年前的秦家灭门一案?” 秋姨娘点点头,“妾身知道些许,不过因为身处内宅,一些内情并不甚了解。” 这样的回答在沈倾的意料之中,而沈倾的本意也不在秦家,“那秋姨娘可还记得尚书夫人凌氏?” 秋姨娘思虑片刻,才徐徐开口,“妾身记得,凌氏是盛京闻名的才女,一手棋艺就连先皇都曾赞不绝口,又生了一副好相貌,只可惜,没能嫁得一个好夫君……” 秋姨娘没再往下说,但脸上满是对凌氏的惋惜。 沈倾放下茶盏,看着秋姨娘认真道,“那秋姨娘可知,父亲同凌氏之间,可有什么交情?” 秋姨娘一怔。 阳陵侯和凌氏? 片刻之后,秋姨娘回应沈倾,“据妾身所知,侯爷同凌氏之间别说交情,就连交集都不曾有过,不仅如此,妾身隐隐记得,侯爷同秦尚书之间的关系好像也不太好。” 沈倾紧接着询问,“为何?” 秋姨娘摇了摇头,“这个妾身也不知,许是政见不同吧。” “那秋姨娘可还记得秦家出事的那段日子,父亲可有什么异常?” 经沈倾这么一提醒,秋姨娘倒是真想起来了,“少夫人,妾身想起来了,在秦家出事的那段时间里,侯爷曾经大醉过一次,梦里唤的还是‘青湄’“湄儿”之类的!” 青湄,便是凌氏的闺名。 这般说来,阳陵侯对凌氏应该是有意的,就是不知道这番情意从何而起。 “那秋姨娘可还能想起,大概是哪一日?” 这一次,秋姨娘想了好久,才回忆起来,“应该是六月初八,那天夜里,侯爷很晚才回来,而且还喝的酩酊大醉,妾身之所以能想起来,是因为六月初刚好是家母的忌日。” 嘉和八年六月初八,刚好是凌氏自尽的日子! 如此说来,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 阳陵侯倾心尚书夫人凌氏,在秦家女眷被送到风月楼之后,阳陵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却依旧没能救下已经抱了必死决心的凌氏,不过却阴差阳错救下了其女秦鸾,而后便将其偷偷养在了青云巷…… 可为什么是青云巷呢? 秦鸾身份特殊,江州距离盛京又少说也有百里,按道理说随便寻个地方把秦鸾安置下来都比盛京安全吧? 除非……阳陵侯还有别的心思! 想至此,昨夜在秦鸾那里一闪而过的灵光再次出现,沈倾唤蝉衣拿来纸笔,而后当场作画,不多时,秦鸾的模样便跃然纸上。 沈倾将秦鸾的画像推到秋姨娘面前,“秋姨娘看看,这张脸可熟悉?” 秋姨娘细细想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这女子同凌氏年轻时隐约有三分相像。不过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妾身又只见过凌氏几面,所以也记不太清了。” 话落,秋姨娘又似想起了什么,“这个问题,少夫人倒是可以去问问梁姨娘。梁姨娘同凌氏算是远亲,当年秦家出事,梁氏一族也被牵连,举家离京,梁姨娘因为是外嫁女,才免遭驱逐,妾身隐隐记得,梁姨娘同凌氏的关系好像还算不错。” 闻言,沈倾便带着蝉衣直接去了贺家,秋姨娘闲来无事,也一同跟着去了,穆灵月是她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受伤,她也跟着忧心。 两人过来的时候,穆灵月刚刚睡下,看着穆灵月泛着红润的脸颊,沈倾二人瞬间安心了不少。 看着沈倾,梁姨娘面上尽是感激之色,如果不是沈倾出手相救,她和穆灵月怕是已经天人永隔了。 “少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是妾身可以帮上忙的,只要少夫人开口,妾身必定万死不辞。” 沈倾笑笑,“梁姨娘不必这般严肃,我与二小姐也算是性情相投,不过若说帮忙的话,我这现下确实有些事情需要梁姨娘来确认一番。” 梁姨娘郑重点头,“少夫人请讲。” 沈倾拿出刚刚在秋姨娘那里绘制的秦鸾画像,放在梁姨娘面前,“梁姨娘,我听秋姨娘说您同十年前因贪污一案遭受牵连的尚书夫人凌氏算是相熟,所以便想请梁姨娘看看,眼前之人,同凌氏的面貌可有相似之处?” 梁姨娘拿起桌上的画像细细斟酌了一番,眸中徐徐凝起诧异之色,许久之后才满是疑惑的开口,“这人同青湄容貌上虽然只有三分相似,但眉眼间的神韵却是如出一辙……” 沈倾心头的猜测终于被证实。 与其说秦鸾是阳陵侯养在外头的妾室,不如说她是已逝的尚书夫人凌氏的……替身。 第46章 渣男发疯,打断双腿 没错,替身。 阳陵侯痴恋凌氏,求而不得便将其血脉当作替身养育十年再占为己有,不得不说,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单单用荒唐来形容了。 沈倾将思绪收回,“梁姨娘可曾见过凌氏的幼女?” 梁姨娘摇摇头,“我虽然知道青湄有一个娇捧在手心中的幼女,但却并没有见过,因为当年青湄怀孕八月有余时受惊早产,所以那孩子生来身体便孱弱的紧,青湄一直悉心养在府中,鲜少带出门来。” 沈倾微微思索,也就是说,能够认出秦鸾身份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不出意外的话,阳陵侯防的就是梁姨娘了。 因为知道梁姨娘同凌氏亲近,所以阳陵侯怕被她认出秦鸾的身份来,同时也怕秦鸾知道自己只是母亲的替身,还怕秦鸾接受不了自己只是一个外室,最后阳陵侯便费尽心思为秦鸾造就了青云巷这么一个梦幻之景来。 不得不说,对于凌氏,阳陵侯是真的够执着。 还有最后一点疑虑,阳陵侯究竟是如何结识凌氏的呢? 梁姨娘显然比秋姨娘知道的更多,所以沈倾便重复了一下之前问秋姨娘的问题。 听此,梁姨娘喟叹一声,说起了当年秋姨娘并不知道的那些隐情。 阳陵侯和凌氏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梁姨娘怀上穆灵月的时候。 梁姨娘和凌氏虽是远亲,但因为同在盛京之中,两家走的便近了些,所以梁姨娘和凌氏也算是自幼结下的情谊。 那一日,即将出嫁的凌氏过来看望梁姨娘,恰逢阳陵侯早朝归来,凌氏风姿绰约,妩媚清丽,阳陵侯算是一眼沦陷。 而后,知道梁姨娘同凌氏熟识,阳陵侯便想着借梁姨娘之力,将凌氏也一同抬入府中,却不想凌氏竟然早有婚约,且距离婚期还仅剩下月余。 阳陵侯自是满心不甘,还以自身爵位暗中朝着凌家施压过几次,想要半路截胡,却不想凌氏心性颇坚,秦家的底蕴同样也不容小觑,阳陵侯奈何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凌氏嫁作了他人妇。 因为怕阳陵侯夫人知道坏了他的计划,所以自始至终阳陵侯都瞒的极严,只有被阳陵侯看作牵线搭桥人选的梁姨娘,才知道些许内情。 听到这,如果不是陆晏说的秦家一案证据颇实,沈倾都要怀疑此中有阳陵侯的手笔在。 说完,梁姨娘看向沈倾,“少夫人,这画上之人,到底是何人?”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却是并未直接回应梁姨娘的问题,“别急,很快,两位姨娘就知道了。” …… 沈倾回到阳陵侯府的时候,正赶上穆子谦又在听澜院门口发疯。 见到沈倾,穆子谦当即双眸猩红,嘶吼出声,“沈倾!为什么!你为什么总要这般恶毒!” 沈倾满头雾水,看向距离最近的海棠,“又怎么了?” 海棠恭声禀报,“回少夫人,林姨娘的贴身丫头莲蕊死了,而昨日林姨娘摔倒小产的时候,就只有莲蕊在场。” 莲蕊死了,也就意味着林雪芙小产一事的线索断了,于从一开始就认定沈倾是凶手的穆子谦而言,自然而然便觉得此事定然也是沈倾所为,所以当即便找了过来,只不过却是扑了个空。 沈倾看着被小厮们死死按住的穆子谦,向前几步,眉头微微蹙起,声音里寒意逼人,“昨天就跟你说过了此事同我没关系,你是听不懂人话?” 不等穆子谦回应,沈倾再次压迫出声,“穆子谦,究竟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以为我沈倾是个任你捏扁揉圆的软柿子,一次次过来找我的麻烦?” 穆子谦脸上的怒意缓下去大半,眼底慌乱一闪而过,不过还是佯装强势开口,“沈倾,我不是傻子,凶手是谁我看的清清楚楚!” 沈倾懒得同他争执,“谁是凶手你就找谁去。” 看着沈倾抬脚要走,穆子谦心头的那股不甘心劲儿又上来了,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少,“沈倾,你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只敢做那些背地里谋害人的勾当!” 沈倾头也没回,“把他扔回他的鸿雁堂。” 穆子谦刚想说“就算你把我扔回去我一样会出来的”,就听沈倾先他一步开口,“打断他的腿,免得他再出来碍眼。” 沈倾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宜宁侯府和阳陵侯府之间隔得也不近,沈奕安来回折腾也挺麻烦的,可穆子谦偏偏就是不长眼,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沈倾面前晃悠,既如此,就只能辛苦沈奕安多走这一遭了。 …… 如沈倾所想,知道穆子谦被沈倾打断了双腿之后,阳陵侯当即震怒,直接差人到宜宁侯府请了沈奕安过来,说什么也要惩处沈倾一番。 而结果也和阳陵侯想象中的没有半点一样,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沈奕安不仅丝毫没有责怪沈倾的意思,反而直言穆子谦那种宠妾灭妻的玩意就活该被打断双腿,临走时更是出言警告,如果沈倾在穆家受到一点委屈他就带人直接砸了阳陵侯府。 因为知道沈倾在穆家过的也算是滋润,所以宠妾灭妻一词在人前怕是也立不住脚,但沈奕安不介意主动挑事,大不了就是闹到皇帝那里两人一块被罚俸禄,反正沈家有的是钱。 阳陵侯气势汹汹的将沈奕安请来,结果却是被沈奕安狠狠威胁了一通,当场气血上涌,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气来。 满腔怒气无处发泄的阳陵侯当即去了鸿雁堂,将穆子谦狠狠训了一通之后才算是好了些许,而后更是厉声警告:“穆子谦,以后你若是再敢招惹沈倾,不用她出手,老子直接打死你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 说完,直接拂袖离去。 穆子谦整个人已经傻了,明明受伤的是他,为什么阳陵侯要把气撒在他身上? …… 三日后,陆晏又带着沈倾趁夜到青云巷走了一遭,沈倾与秦鸾达成共识。 同时,为了庆祝两人顺利合作,沈倾还将之前在梁姨娘那里得到的消息悉数复述给了秦鸾。 秦鸾紧抿唇瓣,并未多言,不过心头仇恨的种子却是快速发芽。 …… 嘉和十八年四月初二,黄道日,宜嫁娶。 继三月纳妾风波之后,阳陵侯府里里外外再次挂满红绸,就连门口的匾额上都不例外。 抬头看了眼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沈倾吩咐海棠木槿几人通知各院前来正厅观礼,自己则是带着蝉衣朝着青云巷赶去。 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儿媳妇,沈倾准备趁着阳陵侯早朝未归,给他安排一个此生难忘的生辰贺礼。 第47章 人多势众,强势接亲 阳陵侯夫人从齐福堂出来,就见满府的喜庆。 本来对被沈倾莫名放出来就满是疑惑的阳陵侯夫人瞬间更懵了,“张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摇了摇头,“回夫人,老奴也不太清楚,一大早少夫人就让人开始布置了,说是今天有喜事。” 阳陵侯夫人眉头微蹙,嘴角扬起几分厌恶,“有她在,阳陵侯府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可言。” 对于将自己软禁在齐福堂一事,阳陵侯夫人至今耿耿于怀。 抬眸间,就见不远处四个小厮抬着肩舆迎面走来,穆子谦脸色苍白躺在上面,双腿裹着厚厚的竹片,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嘶喊声。 阳陵侯夫人神情一滞,连忙朝着穆子谦走了过去,“谦儿,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阳陵侯夫人的声音,穆子谦瞬间红了眼眶,声音里满是委屈,“母亲,是沈倾让人打断了我的腿,府医说了,未来三个月儿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闻言,阳陵侯夫人顿时怒火翻腾,不过沈倾并不在场,只能将怒火都发泄在抬肩舆的小厮身上,“公子都伤成这副模样了,你们竟然还抬着他乱跑,是不想活了吗!” 见阳陵侯夫人发难,站在最前面的小厮当即解释出声,“夫人息怒,这是少夫人的命令,府中有喜,所有主子一律出来观礼,一个也不能落下。” 阳陵侯夫人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又是沈倾! 然而,还不等阳陵侯夫人怒骂出声,就见不远处秋蕊扶着小脸苍白若纸几乎看不出一点血色的林雪芙朝着这边走来。 秋蕊是林雪芙新提拔上来的一等丫头。 莲蕊死了,林雪芙身边也就没有了贴身丫头,在芙云阁挑了一圈,最后才挑中了秋蕊。 见到阳陵侯夫人,林雪芙当即落下泪来,满脸自责的哭诉出声,“姑母,是雪芙不好,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 听此,阳陵侯夫人当即脑袋一空,整个人呆愣当场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穆家的长孙……没了? 阳陵侯夫人双眸泛起浓浓寒意,“怎么回事?” 林雪芙小声嗫嚅,“是我不小心摔了,这才……” 林雪芙还没说完,就被穆子谦打断,“母亲,不关芙儿的事,是沈倾!如果不是沈倾在芙儿的必经之路上撒了油,芙儿也不会摔倒小产。” 说起那个只有短短两月大就无辜逝去的孩子,穆子谦瞬间又红了眼眶。 阳陵侯夫人现在是听到“沈倾”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想要发火,可偏偏却又奈何沈倾不得。 平复许久,阳陵侯夫人才有些不解的出声,“你父亲呢?你和雪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管吗?” 提起又是几日未见的阳陵侯,阳陵侯夫人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她有预感,阳陵侯这几日怕是又背着她花天酒地去了。 穆子谦满脸憋屈,“父亲哪里管得了沈倾,充其量只会把气撒在我头上。” 林雪芙上来打了个圆场,“姑母莫气,少夫人母家强大,父亲在中间自然也是难做。” 阳陵侯夫人没再说话,看着满院子的红色愈发觉得碍眼。 …… 大半个时辰后,青云巷。 蝉衣上前敲门,看着门外的大红花轿和一众人马,开门的婆子当即懵了,“请问你们找谁?” 沈倾上前一步,丝毫不在意围观人的目光,大方得体介绍自己的身份,“我是阳陵侯府少夫人沈倾,奉公爹之命,接徐姨娘入府。” 那婆子更懵了,“我们这可没有什么徐姨娘,你们找错门了吧?” 如果不是看着沈倾那方人多势众不太好惹,婆子早就关门走人了。 沈倾面上带笑,“没找错,你们的夫人,就是我们阳陵侯府要接的徐姨娘。” 婆子当即瞪大了双眼,“我们夫人都有八个月的身孕了!” 沈倾眉眼间笑意不减,“让徐姨娘怀着身孕还孤身在外这么久,是阳陵侯府的过失,以后父亲必然会加倍疼惜徐姨娘,至于事情是真是假,你们将徐姨娘请出来便知道了。” 见沈倾一副不似作假的模样,婆子只得进去喊人了。 看着眼前这惊人的阵仗,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私语声。 “儿媳妇替公爹接亲,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不就是吗,高门大户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看的懂的。” “刚刚少夫人说她们是来接徐姨娘的,也就是说,这宅子里住的是当朝阳陵侯的妾室?” “不是吧,如果是妾室的话,为什么不接进府里,反而养在外头,而且我记得阳陵侯府在城东,距离这可不近啊?” 随着流言的逐渐发酵,不多时便有人猜到了点子上,“这徐姨娘……该不会是阳陵侯养在外面的妾室吧?” “养在外面的妾室?那不就是外室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稍稍思索一番,众人愈发觉得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为什么会接一个外室入府……刚刚不是都说了吗,这徐姨娘可是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毫无疑问,母凭子贵呗。 “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接外室入府,阳陵侯是条汉子!” 话音刚落,当即就传来周边人不屑的嗤笑声,“真汉子会让儿媳妇过来接?想要温香软玉又不想遭人非议的怂包罢了!” 沈倾听着人群中传的愈发离谱的议论声,脸上看不出一丝急切来,静等大门再次开启。 不多时,“吱”的一声轻响响起,大门应声而开,不过来的却不是秦鸾,而是一位青衣小厮,“我们夫人并非少夫人所寻之人,少夫人请回吧。” 没有木渊的命令,他们不可能放走秦鸾,更遑论嫁人这种大事。 这样的结果在沈倾的意料之中,而沈倾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直接命人破门而入。 “一群奴才,也敢阻挡徐姨娘入府,来人,给我把他们都绑了,将徐姨娘带出来!” 沈倾带这么多人过来,可不止是过来接亲的。 见沈倾准备强抢,青衣小厮脸色一沉,连忙喊人过来阻拦,同时看向沈倾,“少夫人这般强抢,就不怕我报官吗?” 沈倾嘴角睨起一丝笑,“如果你敢,你大可以去,我就在阳陵侯府等着你过来抓我。” 闻言,青衣小厮当即神情一僵,“你!”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阳陵侯府少夫人,竟然会这般不讲道理。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之际,一袭红衣的秦鸾在婆子的搀扶下缓缓走来,“都住手!” 青衣小厮对着秦鸾唤了声“夫人”,不过眉眼间的冷意却是丝毫未减。 秦鸾看向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来,“劳烦少夫人亲自过来接妾身了。” 一句话,将自己和沈倾的身份直接坐实。 第48章 外室入门,公子背锅 见秦鸾就要跟沈倾离开,青衣小厮当即上前一步拦在了秦鸾身前,“老爷外出不在,夫人这是要转嫁他人不成?” 秦鸾冷睨了他一眼,眸底寒意一闪而过,“我的夫君木渊,就是当朝阳陵侯穆林渊,这样说,你可听明白了?” 青衣小厮显然不信,还想再拦,却被沈倾的人直接按住。 再无人可以阻碍的秦鸾在青衣小厮的满脸诧异中直接转身,径直朝着沈倾身后的花轿走去。 见秦鸾离自己越来越远,青衣小厮直接急了,想要挣脱束缚,却是无济于事,于是只能冲着秦鸾的背影大喊,“夫人,您这般决然离开,难道忘了同老爷的多年情谊了吗?” 沈倾见他这般执着,很是好心的将他一同带上,“既然你不信,那便到阳陵侯府一同观礼吧,免得以为是我拐带了你家夫人。” 说完,沈倾叮嘱轿夫们抬稳一些,转身上了马车。 蝉衣将背着的布袋子打开,里面竟满满当当的都是碎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众人不明所以,就见蝉衣朝着围观的众人走去,一边分发碎银一边说道,“今日是我们侯爷抬姨娘入门的日子,姨娘又有孕在身,更是喜上加喜,所以我们少夫人说了,但凡在场观礼者,皆有赏。” 众人当即眼睛一亮,纷纷朝前挤来,生怕领不到银子。 分发完碎银之后,沈倾一行离开青云巷。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却不想,没走出多远,蝉衣又从马车上拿出两布袋碎银,一边朝着围观的人群分发碎银,一边简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时间,盛京城中议论纷纷,不多时便传遍了大半个盛京。 …… 阳陵侯府,正厅。 阳陵侯夫人看着重新被续满的茶盏,眉头不耐愈发浓烈,她都已经喝了四盏茶了,可沈倾却是丝毫没有露面的意思。 心头怒意翻腾,阳陵侯夫人当即将手中的白玉茶盏扔落在地,“啪”的一声脆响,茶盏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汤溅了一地。 秋姨娘示意婢女上前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而后满脸笑意的看向阳陵侯夫人,“夫人莫怒,少夫人刚刚已经派人来通传过了,说她和徐姨娘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多时便能抵达侯府门口。” 因为要出去接秦鸾入门,梁姨娘又在贺家照顾穆灵月,所以沈倾便将‘招待’众人的重任全权交到了秋姨娘手上。 阳陵侯夫人显然耐心已经告罄,狠狠瞪了秋姨娘一眼,起身就想离开,却被秋姨娘拦住去路,“夫人,少夫人有令,在她回来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正厅。” 阳陵侯夫人双眼瞪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敢拦我?” 秋姨娘神情不变,语气恭敬,“妾身不敢,只是少夫人的命令,妾身不敢不从。” 阳陵侯夫人心头怒火泛滥,抬手就想给秋姨娘一巴掌,却被秋姨娘抓住手掌,强势按回了座位上,“夫人不必动怒,待少夫人回来,若是也觉得妾身行为不妥,夫人再打不迟。” 看着秋姨娘平静至极的面容,阳陵侯夫人脸上神情复杂不已,不过短短小半月,就连秋姨娘都对沈倾马首是瞻了吗? 知道自己离不开正厅,阳陵侯夫人索性也不再折腾了,而是细细思虑起刚刚秋姨娘说的话来,如果她没听错的话,秋姨娘说的是……徐姨娘? 眉头狠狠蹙起,阳陵侯夫人转头看向一脸病怏怏的穆子谦,质问出声,“你要纳妾?” 穆子谦满头雾水,“母亲说的什么话,我都有芙儿了,怎么还会纳妾。” 见穆子谦不似说谎,阳陵侯夫人更懵了,不是穆子谦,那还能是谁纳妾? 难不成是……阳陵侯准备将哪个青楼妓子抬进府中? 想到这种可能性,阳陵侯夫人当即脸色一白,转念一想却是不对,纳妾并非小事,就算阳陵侯真动了这样的心思,也没道理不同自己知会一声。 所以沈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阳陵侯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就见沈倾带着秦鸾从门外缓步而来。 越过沈倾,阳陵侯夫人的目光直接落在沈倾身后被婢女搀扶着的貌美女子身上,眉目如画,红衣似火,毫无疑问就是秋姨娘口中的徐姨娘了。 不过看年纪……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所以这孽事,毫无疑问还是穆子谦犯下的! 阳陵侯夫人心头已经有了定论,冷冷瞥了穆子谦一眼,林雪芙才刚刚小产,穆子谦就闹出这么一桩乱子来,十有八九会伤了林雪芙的心。 果不其然,阳陵侯夫人朝着林雪芙看去,就见她双眸泛红,双手紧紧绞着罗帕,目光却是死死落在秦鸾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就连穆子谦都有些怀疑自己了,府上就他一个公子,好像除了他真的没有谁还符合条件,可是他虽然好沾花惹草了些,外头的莺莺燕燕也有不少,可眼前这个他是真没见过啊! 他保证,眼前这个绝对不是他的女人,孩子肯定也不是他的! 感受着阳陵侯夫人指责的目光和林雪芙无声控诉的眼神,穆子谦当即恼了,“沈倾,你这是干什么?想平白无故给我塞个妾室进来破坏我和芙儿的感情吗? 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穆子谦说的坚决,将自己的立场明确的清清楚楚。 可饶是如此,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心头的怀疑却是丝毫未减。 穆子谦的本性是什么德行,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四处留情搞大别人肚子的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秋姨娘看着秦鸾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心头迷惘渐渐明晰起来。 她想,她大概已经猜出女子的身份了。 就是不知道阳陵侯夫人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会是何种反应。 想至此,秋姨娘心底竟隐隐升起几分期待来。 沈倾冷睨了穆子谦一眼,“既然知道和自己没关系,就不要横插一嘴。” 被沈倾回怼,穆子谦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怒意,反而还一脸激动的看向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你们看,我就说这个女人和我没关系!” 然而,还不等阳陵侯夫人松口气,就见一身朝服的阳陵侯从门外大步走来,看着秦鸾的面容满脸震惊,下意识出声,“阿鸾?” 第49章 独宠外室,夫妻离心 秦鸾抬眸,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阳陵侯,倏然扬起了唇,嘴角讥讽不掩,“侯爷可真是骗得我够惨。” 阳陵侯神色一凝,连忙解释,“阿鸾,事情复杂,待我一会再同你细说,你先告诉我,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一旁的沈倾很是合时宜的出声,“父亲不用问了,是我把徐姨娘带回来的。” 听到“徐姨娘”三个字,阳陵侯当即额角一抽,朝着秦鸾看去,果不其然就见她眼底一片凉意。 不舍得冲着秦鸾发火,于是阳陵侯便将矛头对准了沈倾,“谁允许你擅作主张的!” 不等沈倾回应,秦鸾已经先一步轻嘲出声,“难道在侯爷眼里,我就只配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是吗?” 阳陵侯当即一阵头大,抓着秦鸾的手柔声解释,“阿鸾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怕你在侯府里过的不习惯,这才……” 阳陵侯的话还没说完,秦鸾就直接打断了他,“我不想去青云巷,我要住进侯府。” 阳陵侯眉头蹙起,沈倾的声音紧随秦鸾之后传进阳陵侯的耳朵里,“徐姨娘正值灿烂年华,生的又是花容月貌,父亲却将怀孕八月有余的她独自扔在青云巷,实非君子所为,更非一朝侯爷该有的担当,趁着父亲生辰,我便将徐姨娘接进府中来了,也免得父亲还要劳心费神两头折腾。” 阳陵侯心头烦躁升起,却听沈倾继续出声,“父亲放心,儿媳知道徐姨娘隐忍多年,气节非凡,所以我自然也没有委屈了她,八抬大轿,赏钱礼制,一个都没少。” 盛京大家小姐出嫁,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沿街给经过的百姓赏钱,以保佑自身婚姻美满,可秦鸾……她是一个外室啊! 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沈倾却偏偏将仪式搞得这般盛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阳陵侯在外面养了人似的。 阳陵侯只觉心头一阵气血翻涌,却不想沈倾的幺蛾子还没有结束,“对了,父亲,今天的赏钱一共给出去了一千五百两,都是从我个人账上出的,父亲一会别忘了给我。” 阳陵侯当即一怔,多少? 一千五百两?全给那些低贱百姓了? 沈倾真当他们阳陵侯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然而,还不等阳陵侯发作,另一边终于回过神来的阳陵侯夫人便率先质问出声,“穆林渊,你竟然养外室?还有了孩子,你对得起我吗!” 阳陵侯转头,就见阳陵侯夫人脸色惨白,双唇颤抖,猩红的眸子里满是绝望和痛楚。 目光偏移,就见肩舆上靠着的穆子谦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眸底深处失望一闪而过。 见阳陵侯久久不语,阳陵侯夫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翻涌的怒意,怒骂出声,“穆林渊,我十六岁嫁你,至今整整二十载,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洗手羹汤,这其中吃了多少苦头,又受了多少白眼,可如今你竟然在外头养人都养到我眼皮子底下了,真当我林襄兰氏天生就是软脾气,任你恣意欺凌吗! 今天,我和她,你只能选择一个,要么将我休妻另娶,要么将她赶出门去!” 阳陵侯顿时脸色难看至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一个是同自己相携多年一路走过艰难的发妻,一个是倾心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的心上人遗孤,哪一个,都是阳陵侯不想也不能舍弃的。 沈倾坐在椅子上悠闲品茶,冷眼看着阳陵侯夫妇之间的争吵愈发激烈起来。 阳陵侯沉默许久,终于劝慰出声,“襄兰,我知道此事是我对不起你,日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我向你保证,阿鸾绝不会威胁到你的正妻之位。” 阳陵侯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安抚住阳陵侯夫人,却不想阳陵侯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呵!携手二十载,竟然还不如一个狐媚外室,真是可笑!” 听此,阳陵侯眉头蹙起,为秦鸾辩解,“阿鸾不是你想的这样,你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见阳陵侯夫人喘息愈发急促,最后竟然直直朝着一旁倒下。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根本没人来得及扶住倏然倒地的阳陵侯夫人。 只听“咚”的一声响起,阳陵侯夫人横倒在地,人事不省,随之而来的是穆子谦杀猪一般的痛嚎,“啊!我的腿!!” 说来也巧,阳陵侯夫人倒地的方向,正是穆子谦的肩舆所在,加之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以至于好巧不巧的刚好砸在穆子谦的两条断腿上。 阳陵侯懵了半响,才连忙上前将阳陵侯夫人扶起。 气极昏厥倒地的阳陵侯夫人,无辜被砸哀嚎声震天的穆子谦,因变故被吓到花容失色的林雪芙……整个穆家正厅当即乱作一团。 阳陵侯抱起阳陵侯夫人就朝齐福堂走,边走边斥责出声,“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大夫啊!” 然而,刚走到正厅门口,就被秦鸾拦住了去路。 秦鸾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阳陵侯的眼睛,幽怨无声蔓延,阳陵侯更觉心烦气躁,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哄道,“阿鸾,人命关天,你乖乖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对于秦鸾,阳陵侯向来都是温柔的。 秦鸾不语,却也是寸步不让。 两方陷入僵持。 倏然,秦鸾开口,“我娘要是知道你这般待我,怕是九泉之下都不会安然吧?” 听秦鸾提起凌氏,阳陵侯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愧色,看着秦鸾满是固执的小脸,阳陵侯到底还是妥协了,将阳陵侯夫人放到一旁的护卫怀里,让其送到齐福堂,自己则是满脸心疼的揽住秦鸾单薄的身子,旋即抱起她朝外走去。 在阳陵侯看不到的角度,秦鸾嘴角扬起一抹透彻心底的寒凉。 见热闹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沈倾从座位上起身,看向秋姨娘,“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睡午觉了。” 秋姨娘眉眼带笑,“少夫人说的没错。” 见沈倾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死活,穆子谦急了,“沈倾!你是看不见我受伤了吗,快去给我请大夫啊!” 沈倾实在懒得理他,恍若未闻一般直接同秋姨娘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正厅的时候,站在一旁又看了一场大戏的江司礼沉不住气了,“少夫人,今天这入门礼……” 为了将礼节做全套,沈倾还专门到城西请了江司礼过来主持。 沈倾瞥了他一眼,摆摆手,“你也看到了,暂时办不成了,让蝉衣安排人先送你回去吧。” 江司礼:“……” 一个月不到,阳陵侯府办了两场妾室入门礼,还一次赛一次的盛大,离谱的是一次也没办成过,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别的不说,沈倾出手是真大方。 光是这两次,他就白赚了好几百两银子。 想至此,江司礼脸上连忙堆起一抹笑,“少夫人,那小人就先回去了,以后若是还有类似的典礼,少夫人尽管吩咐小人。” 沈倾轻笑一声,答应得痛快,“行,用不了多久还有一场,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第50章 喜事不断,外室泛滥 江司礼神情一怔,阳陵侯府纳妾这么频繁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却是瞬间通透了,纳妾多了还不好吗,毕竟放眼整个盛京这种美差除了沈倾这里有哪还能找到第二家去? 于是江司礼满脸笑意的应下,“那小人就静等少夫人的消息了。” 沈倾点头,示意蝉衣将人送走。 临出门时,沈倾看了神情复杂的青衣小厮一眼,眉眼含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青衣小厮眉头蹙起,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老爷竟然真的是当朝侯爷,一时间心头思绪纷杂。 “今日小人多有得罪,还请少夫人见谅。” “无妨,我看你倒是衷心,不如来我这里办事?” 因为怕暴露身份,所以青衣小厮一行并不是阳陵侯手下之人,而是临时雇佣的。 青衣小厮一愣,没想到沈倾竟然会向他抛出橄榄枝,正在犹豫,就听沈倾开口道,“你可以先想一想,若是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沈倾同秋姨娘离开正厅。 …… 听澜院。 一众丫头将膳食准备好后,沈倾就把所有人都遣退了下去,只留下了蝉衣。 “林雪芙小产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前几日莲蕊自缢之后阳陵侯便将林雪芙小产一事结了案。 因为在莲蕊的房里,搜出了一封认罪信,信上写的很直白,她之所以会对林雪芙下手,是因为林雪芙发现了她的秘密。 莲蕊在府中有一个相好,是看管马厩的小厮,可就在一次偷情时,却意外被林雪芙看到了,莲蕊怕她说出去,便狠心下了杀手,却不想只是让她失了孩子,并没有要了她的性命。 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之后,莲蕊怕穆家对她施刑,便直接选择了自尽。 事后,林雪芙和马厩小厮都证实了确有此事,而马厩小厮也说那几日莲蕊的状态确实不太对,每天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和信中所写完全对上。 事情已经没有任何疑点可言,阳陵侯便让人把莲蕊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又将马厩小厮驱逐出府,才算了结了此事。 不过穆子谦却是说什么都不认,虽然眼下所有证据都指向莲蕊,但穆子谦总觉得一定是沈倾收买了莲蕊,又费尽心思策划了这一出,为的就是不让他和林雪芙好过。 沈倾虽然懒得搭理穆子谦发疯,不过想法却是同他一致。 沈倾见过莲蕊那个丫头,一副忠贞不二的模样,而且,就算偷情被林雪芙发现了,按照林雪芙在府中立下的良善人设,只要求一求未尝不能有个圆满结局,可她却决然的彻底,彻底的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所以沈倾让蝉衣派人将莲蕊的尸体捡了回来,又让蝉衣细查此事,至今已有三天。 蝉衣先给沈倾盛了一碗乌鸡汤,才开口道,“奴婢让人细细查过莲蕊了,虽然身体上没有一丝挣扎过的痕迹,但在她的肚子里却是查出了还没有消化掉的迷药,所以应该是先迷昏再把她吊死的。” 换言之,莲蕊并不是自杀,所以那封认罪信,自然也是障眼法。 慢悠悠喝了一口鸡汤,沈倾示意蝉衣继续说,“除此之外,奴婢还让人去查了那个马厩小厮的下落,奇怪的是,那人被侯爷驱逐出府之后,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奴婢派人寻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沈倾应声,“不用找了,人估计已经死了。” 对于幕后之人的身份,沈倾已经猜出来了。 能把事情办得这般干脆利落又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的,阳陵侯府里除了穆雪柳,沈倾想不出来第二个。 “这些日子你盯好府里,看看都有哪个同穆雪柳频繁接触的,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蝉衣应下,随即疑惑出声,“小姐觉得,此事是太子侧妃的手笔?” 沈倾点头,“按照我的猜测,府中怕是还有不少她留下的眼线,先一个个都揪出来,至于如何处置,日后再说。” 沈倾虽然对林雪芙的死活不感兴趣,却也容不得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穆雪柳的手,伸的太长了,所以沈倾不介意帮她修剪一番。 “陈姨娘那里,阳陵侯最近可有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沈倾也以为阳陵侯只在外面养了秦鸾一个,可直到跟踪了小半个月才发现,除了秦鸾之外,阳陵侯还在城南养了个陈姨娘,城外应该还有一个,具体下落沈倾暂时还没有查到。 所以沈倾今天才会对江司礼说,过些日子阳陵侯府还有一场喜事要办。 秦鸾已经进府了,也不怕再多一个陈姨娘,沈倾已经隐隐可以预料到,阳陵侯府未来的日子会有多热闹了。 和秦鸾不一样,陈姨娘一开始就是阳陵侯的妾室,只不过因为阳陵侯夫人嫌恶她的容貌和出身,便寻了个由头将她送到了盛京百里外的庵子里。 陈姨娘不甘心后半辈子都伴青灯古佛,偷偷找人送了信,才被阳陵侯接了出来,而后便被阳陵侯养在了城南的蕉花巷,至今已有五年有余。 蝉衣如实开口,“只在十日前去了一次,待了小半日,之后便没有再去过了。” 沈倾点点头,“这些日子阳陵侯府乱作一团,估计他也没精力去会那些莺莺燕燕了,不过也不要掉以轻心,我很好奇,咱们的这位侯爷,到底在外面养了几个。” …… 沈倾用过午膳,便睡下了,醒来后便听蝉衣来报,秦鸾被阳陵侯安置在了距离齐福堂最远的拂春堂,而自打从正厅回去之后两人便再没有出来,估计阳陵侯还在苦苦解释;阳陵侯夫人中间醒过来了一次,听说是被院中护卫抱回来的时候,当场气的直接又昏死了过去;穆子谦的腿伤又严重了,大夫叮嘱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动了,否则怕是真的会落下病根,穆子谦吓得脸都白了,信誓旦旦保证除非是鸿雁堂塌了否则说什么都不会再下床了。 见蝉衣说的眉飞色舞,沈倾忍不住笑了笑,“这下可开心了?” 蝉衣点头,脸上喜色难掩,“可痛快了。” 沈倾笑笑,“既如此,那便侍候我穿衣吧。” 蝉衣一边给沈倾穿上外衫一边询问出声,“小姐打算出去?” 沈倾点头,眸底笑意似点点星子一般耀眼闪亮,“嗯,阳陵侯还欠咱们一千五百两银子呢,我得去要回来。” 第51章 上门要账,再次合作 沈倾刚到拂春堂门外,就听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阳陵侯压抑着的吼声,“阿鸾,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沈倾眉头微挑,这是实在忍不住了? 啧,若是这般的话,不再添一把火她可就属实白来这一趟了。 蝉衣刚想上前敲门,屋门便从里面打开,阳陵侯铁青着脸大步走出,抬眸看去隐约可以看见地面上大片的狼藉。 看到门口的沈倾,阳陵侯心口的怒气顿时翻了一倍,音调都比平日里高了几分,“你来做什么?” 阳陵侯双眸冷凝,眸底寒光不断闪过,如果不是沈倾,他和秦鸾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 沈倾嘴角带笑,看起来无害极了,“父亲莫不是忘了,今天徐姨娘进门我替父亲垫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见父亲久久没有派人送去,我便自己过来取了。” 如今阳陵侯大肆抬外室入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盛京,明日在朝堂上绝对会被重参一顿,说不准今年的俸禄都没了,沈倾怕他赖账。 听到那一千五百两银子,阳陵侯顿时又是一阵气血上涌,这个沈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心头怒意翻腾,但仅有的理智告诉自己,若是难为了沈倾沈奕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只能搪塞道,“今日我还有事,明日再说吧。” 说完,阳陵侯抬步就想离开。 沈倾却上前一步拦在他的身前,“我知道父亲身为一朝侯爷,公务繁忙,也做不出赖账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来,但我怕父亲过于醉心政务,忘了此事,虽然一千五百两银子于父亲和我来说都算不了什么,但若是公爹欠儿媳银子不还的事情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阳陵侯衣袖中的双手凝握成拳,险些就破口而出,“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传出去!” 然而仔细想了想,还是压住了脾气,不过语气中的厌烦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你是侯府主母,账上银子都攥在你手里,自己从里面取就是了。” 闻言,沈倾眼底睨起一丝笑,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给阳陵侯让出位置。 此时的阳陵侯还不知道,今天的随口一句,会给以后带来多少麻烦。 账要完了,沈倾也没急着回去,而是抬步朝着屋内走去。 沈倾进来的时候,秦鸾正靠在软榻上小口的喝着补汤,脸上没有一丝同阳陵侯争吵过后的疲惫和委屈。 看见沈倾,秦鸾微微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 沈倾接过,嘴角扬起一抹笑,“看来,徐姨娘住的还算是习惯。” 秦鸾嘴角凝起一抹轻嘲,“靡衣玉食,仆役成群,怎么可能会不习惯呢。” 沈倾将一众下人遣退之后,才开口道,“据我所知,徐姨娘可不是个急脾气的。” 入门第一天,便将阳陵侯气的摔门而去,这并不是秦鸾的性子。 秦鸾笑笑,眉眼间风情流转,清丽中又带着几分妩媚,惹人怜爱,“做了这么久的替身,发些脾气也不为过吧。” 和阳陵侯相识十年,秦鸾对他可谓是再了解不过,虽然现在阳陵侯恼羞成怒,可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巴巴凑上来。 沈倾没再说话,自顾自的饮茶。 两人沉默许久之后,还是秦鸾先耐不住了,“沈倾,我们再谈一个合作吧。” 沈倾眼底升起一抹好奇,“不知徐姨娘还想同我谈什么合作?” 秦鸾眼底带着浓郁的认真,“我为你所用,你助我探查秦家一案,如何?” 自从上次沈倾走后,秦鸾便细细深思熟虑了一番,她孤身一人,别说是探查当年之事,就算是走出禁锢她身心的宅院,都是一种奢侈,而阳陵侯虽然对她宠爱有加,但也终归只是在男女情事上,查案一事能不能依靠他这十年来的欺骗就是最好的答案,所以秦鸾急切地想要寻找另外一个盟友。 而沈倾,便是她认定的最佳人选。 沈倾不置可否,只是抬眸看着她的眼睛,“不如徐姨娘先说说,除了替我在穆林渊那里探查消息之外,你于我而言还有什么额外的价值?” 秦家一案已经过去十年,大多证据都已经湮灭在时间长河中,想要翻案并不容易,更何况,秦鸾所谓的秦家满门冤屈,只是她个人的臆想。 秦鸾眸子闪了闪,才开口道,“我虽然是第一天嫁入阳陵侯府,但是府中的形势我也能看出来一二,你虽然握着府中掌家之权,但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受到桎梏的,而我不一样,我没有家族需要考虑,所以无需顾虑踌躇,行事全凭一个心意,我愿意成为你手中锋利的一把刀,另外,你既然调查过我,也应该清楚穆林渊对我的态度,当今世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比我更像我的母亲,这也是穆林渊一次次毫无底线纵容着我的理由,而且,看着厌恶之人自相残杀,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话落,秦鸾定定看着沈倾的眼睛,生怕她会直接拒绝。 沈倾望着秦鸾柔婉姣好的容颜,倏然笑了,不得不说,秦鸾的提议很让她动心。 “徐姨娘莫非是因为一朝梦碎,由爱生恨了不成?” 秦鸾将碗中的补汤一饮而尽,将瓷碗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才开口道,“由爱生恨倒也谈不上,只不过糊涂多年倏然清醒了罢了,而今我想要的,只是查清秦家当年之事。” 沈倾放下手中茶盏,“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见沈倾有此意,秦鸾眼底闪过一抹亮色,“你只需要给我几个可用之人便好,而我都查了什么,你也可以随时知情。” “一会我会为你安排几个丫头小厮过来,你想要的人就在里面。” 见沈倾起身准备离开,秦鸾起身相送,眼底带了几分真诚,“秦鸾谢过少夫人,以后少夫人若有吩咐,秦鸾必会竭尽全力。” 沈倾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秦鸾一眼,“我相信徐姨娘不会让我失望。” 秦鸾和穆灵月一样,都是沉寂的温婉美人,平日里看起来温顺又无害,可一旦被逼到绝路,同归于尽的事情都是做的出来的。 …… 沈倾刚回到听澜院,海棠便递过来三张请柬,“少夫人,这是姜国公府刚送过来的,姜小姐四月二十举办及笄礼,邀请您和夫人公子一起参加。” 沈倾接下,粗略看了两眼便给了蝉衣,“我知道了,三公子腿伤未愈,应该是去不了了,夫人那边,视情况而定,请柬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海棠应下退了出去,沈倾让蝉衣给秦鸾送两个人过去,便回了屋子。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蝉衣那边就又传来了一个消息。 第52章 几番警告,油盐不进 在西域驻守了足足二十年的镇国将军回京了。 固疆二十载,征战无数,一次次在死亡边缘徘徊,终护得西域疆土安然,皇帝感其大义,在班师回朝当日就赐封了平西侯,只不过怕徒生事端,延缓至今日方才昭告天下,而后更是派了太子亲自到城门口相迎,圣眷之浓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皇帝今夜还特意在清泉宫为镇国将军设了接风洗尘宴,一众官员及其家眷都要参加,沈倾也在其中之列。 沈倾点头,看了看天色,见时候还早,便又靠在了软榻上,拿起之前还没看完的账本,继续翻阅起来。 不出所料的话,盛京的天,也要变了。 …… 酉时初,梳妆打扮好的沈倾走出侯府,就见秋姨娘和穆灵汐已经等在门口了。 沈倾微微有些诧异,秋姨娘走过来主动开口道,“夫人至今昏迷不醒,三公子又重伤在床,侯爷觉得两人入宫未免显得咱们阳陵侯府人丁太过单薄,于是便允了妾身和四小姐一同入宫。” 沈倾点头,这样的结果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三人等候片刻,阳陵侯便从府中走出,见到同沈倾有说有笑的秋姨娘母女,本来和缓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阳陵侯才对着秋姨娘开口道,“秋意,你同我坐一辆马车。” 说完,率先朝着最前面的马车走去。 穆灵汐眉头微蹙,看向秋姨娘的眼神里不由升起几分担忧,却见秋姨娘神色自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转身跟上阳陵侯的步伐。 马车里,阳陵侯闭眼靠在车厢上,眉眼间尽是疲惫之色。 秋姨娘安静端坐在角落里,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丝声响。 许久之后,阳陵侯才睁开双眼,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秋姨娘吩咐道,“给我倒杯茶。” 秋姨娘淡淡应了声,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恭敬放在阳陵侯面前,而后继续保持沉默。 阳陵侯手指紧紧捏着茶杯,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火烧起,而后愈来愈旺。 轻抿了一口茶,阳陵侯才似意有所指的开口道,“这些年来,一众妾室里你是最合我心意的,性子安分,从来也不会刻意争抢什么,最重要的是,你一向最懂我心意,可几年过去,我却是觉得你愈发不会揣摩我的心思了。” 秋姨娘知道,阳陵侯在说她同沈倾亲近一事,不过却是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妾身到底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思绪也愚钝了不少,不能让侯爷满意,是妾身的过失。” 秋姨娘明明字字句句尽显体贴,可听在阳陵侯耳朵里却只觉得刺耳,眉头也不由得蹙起,声音里也多了几分不悦,“是愚钝还是不想,你自己清楚,秋意,我是什么意思,我不信你听不明白!” 秋姨娘微微抬眸,注视着阳陵侯的方向却又不至于逾矩,可阳陵侯却是觉得心口更堵了,将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几滴茶汤喷溅出来,刚好落在秋姨娘的裙角。 秋姨娘只是用余光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看着乖巧柔顺的秋姨娘,阳陵侯心头却是没有一丝满意,沉默片刻,才直言开口道,“以后离沈倾远一点,免得被她那乖张的性子带坏了。” 秋姨娘嘴角微扬起一抹笑,“侯爷说笑了,少夫人出身宜宁侯府,自幼受的便是最好的教导,性子更是大方端庄,乖张一词,怕是同她沾不上边。” 阳陵侯神色一凝,眸中冷冽一闪而过,“你在为她说话?” 秋姨娘丝毫不为所动,语气里依旧是那番不卑不亢,“妾身只是在说实话。” 见秋姨娘油盐不进,阳陵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显然不想再理会秋姨娘。 本来他之前还觉着这些年冷落了秋姨娘,想对她好一些,却不想她竟然丝毫不领情,既如此,那就便继续龟守在她的栖云院好了! …… 酉时过半,沈倾一行到达宫门口。 沈倾和穆灵汐刚下马车,就见阳陵侯大步离去的身影,秋姨娘则朝着二人走来。 沈倾让蝉衣几人守在此处,自己则是带着秋姨娘和穆灵汐朝着清泉宫走去。 没走出多远,穆灵汐便忍不住了,满脸疑惑的开口,“姨娘可是同父亲吵架了?” 秋姨娘眉眼依旧温和,“四小姐想多了,侯爷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穆灵汐点点头,今日之事她也是亲眼所见,阳陵侯心情必然是不可能好的,所以她才担忧秋姨娘会被迁怒,如今秋姨娘无事,她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秋姨娘朝着四周扫了两眼,才冲着沈倾开口道,“少夫人,妾身听说镇国将军此次回京,除了将军夫人外,还带了一子一女回来,长子已有十八九岁,至今还未娶亲,幼女正值适婚之龄,估计也该议亲了。” 沈倾笑笑,“秋姨娘的消息倒是灵通。” 秋姨娘莞尔,“不过是丫头出府刚巧看见罢了。” 沈倾嘴角笑意微敛,正色开口道,“秋姨娘所言不假,将军长子至今未娶,估计是想等回京后定下一门世家小姐,如今京中符合条件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个,至于将军幼女,秋姨娘觉得哪家公子合适?” 秋姨娘思索片刻,才应声道,“妾身久居后院多年,早就不清楚朝堂中哪位大臣家中有适婚之龄的公子,不过按照上次四小姐从宫中回来同我说的,平西侯府圣眷正浓,而能配上侯府之女的公子,除了陛下的几位皇子外,就只有丞相府的嫡公子、武烈侯府的嫡公子以及靖安王府刚刚归京的陆世子了。当然,如果将军幼女还有别的想法,怕是陛下也不会拒绝。” 秋姨娘的想法同她如出一辙,可当听到陆晏名字的时候,沈倾眸中却是凉色一闪而过。 沈倾很清楚,无论是身份还是年纪,陆晏都是盛京一众贵女眼里炙手可热的存在,而这也就意味着,以后两人之间要面对的艰难也就更多。 于是沈倾不由得去想,如果不是因为那夜偷情的决定,陆晏也该择一门贵女成婚生子了吧,而不是只能一日日的同自己偷偷往来…… 就在沈倾思绪游离间,不远处倏然传来陆晏由远及近的声音,“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碰见沈小姐,倒真是巧了。” 沈倾抬眸,就见陆晏朝自己走来,眉眼间温柔弥漫,步伐平稳又坚定,让她没来由的心安。 第53章 戚家归京,颇得圣心 嘴角扬起一抹笑,沈倾朝着陆晏微微福身,大方唤了一声“陆世子”。 秋姨娘和穆灵汐同时朝着陆晏行礼,就在二人低眸的瞬间,陆晏眼底闪过一抹丝毫不加掩饰的缱绻,刚好被沈倾完美捕捉。 沈倾眸底温色一闪而过,却在秋姨娘和穆灵汐抬头瞬间快速恢复正常。 “此处距离清泉宫还有一段路程,不知我可否与沈小姐同行?” 不似私下里的勾魂魅惑,人前的陆晏温柔又君子,眉眼间都泛着浓郁的柔和气息,好似他这个人天生就好亲近极了。 不过,这也仅限于在沈倾面前。 沈倾笑笑,“若是陆世子不嫌我们步子慢,自是可以的。” 言行间的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任谁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不过若是细究起来,却是不免多了两分耐人寻味。 几人并肩朝着清泉宫的方向走,沈倾走在最中,左边是秋姨娘和穆灵汐,右边则是陆晏,不过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可容一人通过的宽度。 陆晏微微侧眸,眼底泛着星星点点的柔光,“不知穆二小姐可好一些了?” 沈倾唇角微扬,“嗯,前几日才去看过,已经开始恢复了,只不过下床怕是还得再等几个月。” “那贺文晟,属实不是个东西,倒真是委屈了穆二小姐。” 之前的时候穆灵汐就同秋姨娘说过穆灵月出事当日陆晏也在场一事,所以现下听陆晏提起倒也十分正常。 闲谈间,几人已经到达清泉宫门口,陆晏同几人轻声道别,而后先一步进了清泉宫。 沈倾三人紧随其后,待坐到座位上,穆灵汐才低声开口道,“陆世子不仅容貌生的好看,性子也是温柔,若是哪家小姐能嫁了他,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秋姨娘轻笑着看了她一眼,面带揶揄,“到底是就要及笄了,懂得都多了不少。” 穆灵汐耳尖一红,微不可察的朝着礼部侍郎一家的席位瞥了眼。 沈倾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如既往的吃吃喝喝,仿佛对外界的情况丝毫不关心一般。 不多时,眉眼带笑的阳陵侯从门口走来,在看到沈倾三人的瞬间却又快速将笑容收回,随即更是稍稍将头别过几分,心头微微后悔,早知这般,他还不如自己进宫呢,最起码还能落个心头舒畅。 约莫酉时末,今日宴会的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为首的是镇国将军戚烈,身材魁梧,面色刚毅,因为常年驻守西边炎热之地,肤色比在场的官员都暗了一圈,不过如今该唤他平西侯了,走在他身侧的是夫人谭氏,身量纤细,眉眼间带着几分世家女子没有的英气,两人并肩谈笑而入,看起来感情极好。 跟在二人身后的分别是长子戚屹川和幼女戚岁宁。 戚屹川自幼跟着父亲在战场上厮杀,小小年纪周身就自带一股凛冽之气,戚岁宁年岁尚小,可那一身娇俏红裙却已经隐约可以看出几分谭氏的风姿。 平西侯一家刚刚落座,帝后二人便从外相携走来,沈倾放下手中茶盏,随着众人一起跪倒在地。 帝后落座后,唤众人起身,沈倾才又重新坐会位置上,继续品那盏还没喝完的茶。 皇帝略显温和的声音很快在上首传来,“平西侯一家镇守大楚西边整整二十载,守疆土完整,护百姓安然,今终于归京,朕心中亦是十分感怀,故而今日设宴,与众卿家一起迎平西侯还朝。” 话音落下,众人齐呼“戚将军大义”,沈倾心头也不由升起几分敬意。 戚烈从席位上起身,对着皇帝躬身行礼,而后又朝着众臣颔首,才重新坐回去。 皇帝紧随着出声,“朕听说平西侯膝下有一儿一女,皆在适婚之年,如今回京,也该谈及婚嫁一事了。” 戚烈应声,“陛下所言确实,小儿今年已满十八,因为常年在边疆无暇儿女情事,这才拖到了至今,京中贵女无数,臣也想为小儿择一门好亲事,届时怕是还要烦请陛下赐婚。” 皇帝爽朗一笑,“平西侯性子倒是直爽,朕允了,若是戚小将军看上了哪家小姐,同朕提便是,朕自会为你赐婚。” 戚屹川起身,满脸恭敬朝着皇帝道谢。 戚烈这继续开口,“至于小女岁宁,前些日子才刚刚及笄,臣和夫人还想再留她些日子,若是日后看上了哪家公子,亦会第一时间禀告陛下。” 皇帝爽快应下。 说完戚烈一双儿女的婚事之后,皇帝才将话题转到边疆驻守和征战上来,“近年来,大楚边疆征战不断,前有平西侯驻西二十年,后有武烈侯守南至今未归,而今我大楚兵力尚缺,后续众卿还需在此事上多耗费心力才是。” 以戚烈为首的一众武将纷纷点头。 谈完政事,皇帝才示意宴会开始,为了让戚屹川更加了解一众官家小姐,皇帝还特意安排了一个才艺环节。 这与沈倾自然又是毫无干系,看惯了歌舞诗词的沈倾不免有些无聊,于是便自顾自的尝起了桌上摆的酒来。 沈倾鲜少沾酒,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几何,于是只是浅浅倒了一小杯。 这酒倒是不似烈酒那般辛辣刺喉,入口更是带着几分独有的绵软柔和,让沈倾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好在酒劲不大,沈倾脑子依旧清醒。 此时周围一阵压低了的惊呼声响起,沈倾抬眸,就见谢昭华一袭红衣,手中长剑舞的行云流水。 到底出身武将世家,谢昭华虽然平日里骄横跋扈了些,但论才艺却是丝毫不输那些大家小姐的。 余光朝着戚屹川那边看去,就见他眸中惊艳一闪而过。 不得不说,谢昭华的这出舞剑,确实舞到了戚屹川的心上,所以谢家这是准备同平西侯府结亲了? 然而,朝着谢昭华的面容上看去,却见她神色从容,一个眼神都没给到戚屹川,所以……这只是个意外? 有谢昭华这个珠玉在前,后面一众小姐的才艺倒是显得就一般了许多。 至于顾听颜和姜璃,因为都有婚约在身,所以倒是没怎么刻意表现,一个简单绘了幅画,另一个则是简单弹了首曲子,虽然二人都展示了对方最擅长的东西,但依旧令在场众人赞不绝口。 宴会刚刚过半,陆晏便让身后宫女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告了假,皇帝也知陆晏身子孱弱,便允了他中途离场。 沈倾刚想抬眸朝着陆晏的方向看去,却见另一道目光先她一步望向陆晏离去的背影,直到陆晏消失在拐角处许久,才收了回来。 第54章 要么守你安然,要么取他代之 是戚岁宁。 而那样的眼神沈倾也不陌生,好奇中夹杂着几许惊艳,一如她初见陆晏的时候。 这样的结果,沈倾并不意外,可心底还是不由微微多了几分烦闷。 想至此,便下意识的又拿起眼前的酒壶,接连喝了几杯。 穆灵汐倒了一杯温茶,推到沈倾面前,轻声开口道,“嫂嫂,这酒虽然味道不错,但喝多了难免头昏胃疼,喝点清茶缓缓。” 沈倾含笑接过,应了声“好”。 片刻之后,不知道是先前喝酒的后劲上来了,还是刚刚喝的那几杯有些急,沈倾果然感觉脑子微微沉了沉,于是便对着穆灵汐开口道,“我出去吹吹风,一会就回来。” 穆灵汐关切出声,“我看嫂嫂脸色不太好,不如我陪你一块去吧。” 沈倾摆摆手,“无妨,我一个人就可以,你留下多看看那些官家公子,若是有顺眼的,便同我和秋姨娘说,我们好去提亲。” 闻言,穆灵汐脸颊倏然红了,目光下意识朝着礼部侍郎府上那边瞥了一眼。 沈倾心中明了,余光朝着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看了一眼,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夜晚的风有些凉,不过却让沈倾瞬间清醒了不少。 按照刚刚陆晏眼神传递的消息,沈倾朝着上次会面的桃花林走去,不过走的都是有宫女来回经过的大路,直到听到陆晏的声音后,才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往林间偏了偏。 候在此处的陆晏一把抓住她的手,而后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沈倾也没反抗,任由自己落入他的怀中,清浅的竹香传入鼻腔,是沈倾喜欢的味道。 两人从林间一路穿梭,直到走到冷宫附近,陆晏才看着沈倾的眉眼温柔出声,“有心事?” 沈倾不好饮酒,就算是好奇品尝也不会超过三杯,可今天光是他看见的,就有五杯。 沈倾也没扭捏,点头应声,“算是吧。” 陆晏眉眼带笑捏了捏她的手心,随即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怎么了,同我说说?” 沈倾在陆晏怀中抬头,嘴角带着些许无奈,“就是觉得,我耽误了你。” 只是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陆晏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含笑出声,“可不就是耽误了吗,如果我早在云城之时就认清自己的心迹,说不定现在你爹都能抱上外孙了。” 明明是轻浮的言语,可从陆晏的口中说出,却莫名带了几分引诱。 沈倾耳尖红了红,没好气的轻推了他一把,“正经点。” 陆晏唇角上扬,朝着她的唇瓣再次吻去,以实际行动证明更不正经的还在后头。 似是对沈倾的想法不满,陆晏的吻明显带了几分惩罚的味道,唇舌死死交缠,沈倾只觉被陆晏牢牢禁锢在怀中的身子都软了几分。 下一瞬,就觉腰间一阵温热传来,陆晏的手掌不断摩挲着她的后腰,过于刺激的触感直接将沈倾的理智瞬间淹没,沈倾下意识娇呼出声,却又悉数吞没在陆晏炙热的吻里。 许久之后,就在沈倾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的时候,陆晏才满是不舍的放开了她,不过眼底那不断翻涌着的情欲,却是清楚提醒着沈倾陆晏还没有满足。 看着沈倾似春水般柔缓的眉眼,陆晏忍不住喉结动了动,不过却是没忘了沈倾心底的隐忧,满眼认真的开口,“皎皎,我陆晏此生,唯你不可,早在还在云城的时候我便细细想过了,若是穆子谦对你好,我便守在盛京的另一角看你同他夫妻和乐,子孙满堂;若是穆子谦待你不好,我便直接取而代之,偷情也好,强抢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我都在所不惜。 而就在离泽查到你过的不好的时候,我心底满是心疼,可心疼之余,却又自私的闪过一丝庆幸,庆幸我的月光,还有机会可以照耀在我的身上。 皎皎,你要知道,同你在一处从来都不是委屈了我,而是成全了我。” 话落,将沈倾按向自己的心口处,声音缱绻却又带着几分郑重,“皎皎,不要怀疑,这里,只有你,也只能有你。” 沈倾抬手抱住陆晏精窄的腰身,如实开口,“没有怀疑,我只是……有些愧疚。” 相识至今,沈倾从未怀疑过陆晏。 陆晏吻上她的眉心,“无需愧疚,你爱我,便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沈倾眸底染笑,刚应了一声“好”,陆晏便又朝着她的唇瓣压下。 …… 许久之后,沈倾有些无力的靠在陆晏身上,后者眉眼温柔的给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裳,看着沈倾红润的唇瓣,陆晏忍不住还想下口,却被沈倾先一步察觉退开。 陆晏轻笑出声,“你祖父教你的那点武功,倒是都用来防备我了。” 沈倾瞥他一眼,没说话,不过身体却是很诚实的拉开了距离。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陆晏和沈倾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的低声交谈也传入两人耳中,“娘娘吩咐过了,必须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了,否则咱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嗓音清脆,一听就是女子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女音,绵软中带着几分怯懦,“我知道,可你也没告诉我要来冷宫啊。” “冷宫荒凉偏远,一年下来也看不见半个人影,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快些动手吧,我可是听说这冷宫闹鬼。” 话音刚落,一道蛙鸣倏然响起,不远处当即传来一声惊呼,另一人压低了的责备声紧随着响起,“就是只青蛙,你大惊小怪什么!” “我这不是害怕么,没事的,冷宫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人来,咱们赶紧挖个坑把东西埋了才是正经事。” 两人没再说话,静谧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掘土的声音。 陆晏朝着沈倾看了一眼,沈倾会意,朝着陆晏靠了靠,陆晏将沈倾抱起,轻轻落在树梢上。 视线倏然宽阔起来,沈倾抬眼,就见不远处的墙根下两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刨着坑,待到将坑挖好,其中一个宫女便将怀中的布包直接扔了进去。 将土坑埋好,两人又朝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后,才匆匆离开。 待两人走远,陆晏才抱起沈倾一跃而下,朝着刚刚两人埋东西的墙根走去。 第55章 落回再现? 将沈倾放到身后两步远,陆晏随手捡了根枯枝将被掩埋好的土坑重新挖开。 不多时,一角橘黄色便呈现在两人眼前。 刚刚那个宫女怀中的布包就是这个颜色。 陆晏又浅浅挖了两下,而后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直接扯了出来。 沈倾走到陆晏身侧,有些好奇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陆晏将最外层的橘黄色掀开,就见里面又是一层同色的包裹,足足拆了三层,最里面的东西才总算是显露出来。 是一个月白色的香囊,正面绣着精致的兰花图样。 而就在香囊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香味钻入两人鼻腔,缥缈清雅,像是兰花香,可细闻起来,却又隐约觉得不大一样。 余光瞥见陆晏微微凝起的眉头,沈倾疑惑出声,“怎么了?” 陆晏刚想将香囊拿起,就被沈倾阻止,“等等!” 此物终归来历不明,贸然接触,沈倾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不会冒险,我只是觉得,这味道很熟悉。” 见陆晏胸有成竹,沈倾没再阻拦。 陆晏细细闻了闻香囊中的香气,眉眼微凝,起身从沈倾头顶拔下一根发钗,而后径直划破自己的手臂。 鲜红色的血液快速流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和香囊中散发出来的十分相像,只不过要更加浓郁的多。 沈倾蹙眉,“是落回?” 之前云潇潇给沈倾的回信中曾经提到过,落回的主药是轮回草,形似兰花,色泽鲜红,叶带异香,香味悠长,就连中毒者的血液中都会渐渐被香味弥漫,随着中毒时间的延长,血液中的香气也会愈发浓郁。 陆晏身中落回十八年,故而血液中的香气要比香囊中浓烈的多。 陆晏点头,“是不是落回还不清楚,不过十有八九是轮回草。” 话落,陆晏从内摆中扯下一块布条,递给沈倾。 沈倾接过,一边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开口道,“你先把香囊带出去,派人送去云城,看看表姐怎么说。” 之所以要把香囊送到云城,并不是因为宫中御医的医术不够精湛,而是因为宫中的情势太过复杂,毕竟当年靖安王妃所中的落回之毒,至今都没有找到下毒之人。 更何况,这香囊便是出自宫中,沈倾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 陆晏应下,“宫中的事情不好查,不过我会找人暗查香囊一事。” 给陆晏将伤口包扎好,沈倾抬手在包裹香囊的布料上细细摸了摸,“是宫中特有的织金锦,能用上这种料子的,少说也得是嫔位。” 皇帝虽有三宫六院,但能到嫔位之上的,也不过寥寥几十人,一下子,便将调查范围缩小了大半。 陆晏抬眼看了看天色,将香囊重新包裹好,揣进怀中,带着沈倾朝清泉宫走去,“你出来的时候不早了,若是再晚回去,怕是要遭人怀疑。” 沈倾应声,任由陆晏抱着疾驰在偏僻林间。 …… 沈倾回来的时候,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帝后不知何时已经离席,只留下太子主持大局。 穆灵汐凑到沈倾身旁,关切询问,“嫂嫂出去好久,可是身体不适?” 沈倾笑笑,“不过就是贪杯了些,有些头疼罢了。” 说至此,沈倾顿时又觉头脑一阵昏沉袭来,想来是这酒的后劲又上来了。 见沈倾脸色微白,穆灵汐给她递了杯茶,“嫂嫂喝杯茶缓一缓,应该会舒服些。” 沈倾接过,喝了一口,而后凑到穆灵汐耳边低声开口,“陛下和皇后娘娘同时离席,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帝后同时离场的情况并不多见,更何况今天这宴还是专门为戚烈而设的,就更是耐人寻味了。 穆灵汐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回应道,“刚刚嫂嫂离场不久,陛下身边的王公公突然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脸色当即就变了,而后便带着皇后娘娘离开了清泉宫,至今都没有回来。” 听到这,沈倾脑海中倏然就闪过刚刚那两位宫女偷偷埋东西的画面,难不成,这两者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见沈倾陷入沉思,穆灵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嫂嫂,怎么了?” 沈倾搪塞了句,“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过半,许是酒劲侵袭,沈倾只觉得脑袋愈发沉了。 靠着车厢闭眸养神,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待到阳陵侯府门前的时候,沈倾的意识已经微微模糊,正是酒劲上涌的征兆。 见沈倾身形不稳,秋姨娘和穆灵汐一左一右搀扶着沈倾朝听澜院走,蝉衣则是从马车里翻出一件外衫披在沈倾身上,夜晚凉气重,本来就醉了酒,若是再着了凉,可就麻烦了。 看着几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本来心情还算好的阳陵侯瞬间心底又升起一阵烦闷,思虑片刻,还是朝着秦鸾所在的拂春堂走去。 虽然白日里刚刚吵了架,但阳陵侯还是下意识担心没有自己在秦鸾会睡不好。 而且秦鸾已经正式入了门,他自然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什么,所以阳陵侯准备以后每夜都宿在秦鸾那里。 至于阳陵侯夫人和秋姨娘,阳陵侯现在完全都不想考虑,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油盐不进,光是想起就让他不由得心烦。 秋姨娘和穆灵汐将沈倾扶到床上躺好,见蝉衣唤了一众丫头过来服侍,才放心离去。 蝉衣侍候沈倾卸妆更衣完的时候,沈倾已经快要睡着了,蝉衣差了一个丫头去煮醒酒汤,其余的则是悉数遣退了出去。 蝉衣刚给沈倾盖好被子转身,就见陆晏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站到了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蝉衣心头猛地一跳,待反应过来之后才给陆晏行了一礼。 陆晏点点头,走到沈倾床前,将手中食盒交到蝉衣手里,抬手探了探沈倾的额头,眸底闪过几分无奈之色。 沈倾今日在宴会上喝的酒名为九酿春,闻起来清香馥郁,入口也是甘甜绵柔,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九酿春后劲极大,就连那些常年饮酒的男子都不敢多喝,可沈倾却是足足喝了七八杯,也难怪如今醉倒。 陆晏将沈倾扶起,抱着怀中柔声开口,“皎皎,醒醒,先把醒酒汤喝了,否则明天怕是会头疼。” 蝉衣将食盒打开,就见里面确实放着一碗醒酒汤,还不断的冒着热气,像是刚煮出来不久。 听到陆晏的声音,沈倾艰难睁眼,刚好对上陆晏那双似星空般摄人心魄的深邃双眸,好像将她整个人都要吸摄进去。 “陆晏?” 沈倾意识迷离,黑亮双眸中是陆晏从未见过的魅惑,偏生她还微哑着声音唤他的名字,陆晏只觉自己耳尖的温度在不断攀升。 下一瞬,胸前倏然传来的炙热温度,更是将陆晏的理智瞬间击溃。 第56章 原来恋爱脑也是会传染的 陆晏低眸,就见沈倾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似是不知该抓向何处,纤细指尖径直朝着衣服里面探去。 陆晏抓住沈倾还欲作乱的手,微微嘶哑着声音开口,“皎皎,别闹。” 沈倾眉头蹙了蹙,有些含糊不清的不满出声,“我想喝水,阿晏,给我……” 说着说着,沈倾似是没力气了一般,好半响才把后面的那个“水”字说出来。 陆晏额头青筋微微暴起,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蝉衣看着自家小姐意识混乱的模样,嘴角不加掩饰的狠狠抽了抽,也不知道明天睡醒,沈倾还记不记得今日的窘态…… 将手中已经凉了些许的醒酒汤递到陆晏手中,蝉衣快速开口,“陆世子,这醒酒汤就劳烦您喂小姐喝下了,奴婢先去外面守着,以免有人过来。” 陆晏接过醒酒汤,蝉衣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陆晏身侧,才转身离开,就在关门的瞬间,蝉衣又听到沈倾意识迷乱的呻吟声响起,蝉衣脸颊微烫,似逃离一般快步出了屋子。 直到冷风迎面袭来,蝉衣才觉脸上的温度稍稍散下去了些许,可下一瞬,离泽的声音便倏然在身侧响起,“你脸怎么了,这么红?” 蝉衣又是心口猛地一跳,转头就见离泽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蝉衣随口扯了个慌,“兴许是屋里太热了吧。” 见离泽没再追问,蝉衣暗暗松了口气。 刚想问离泽出来干嘛,门口又倏然传来丫头的声音,惊的蝉衣心脏又是一颤。 “蝉衣姐姐,你在吗,醒酒汤熬好了。” 蝉衣定了定心神,才朝着门口走去,接过丫头递过来的食盒,便让她回去了。 回到院子,看着手中的食盒,蝉衣微微犯难,沈倾已经喝了一碗,总不能再喝一碗吧? 离泽看着蝉衣纠结的神情,很是体贴的开口,“要不,咱俩喝了?” 蝉衣:“???” 他们又没喝酒,喝什么醒酒汤? 最后,蝉衣还是听离泽的一人半碗将食盒里的醒酒汤处理了。 转头看了眼屋内明亮的烛火,蝉衣觉得今晚大抵是不用睡了,走到一旁的屋子里拿了两件外衫出来,自己披上一件,另一件则是递给了离泽。 看着手中浅粉色的外衫,离泽眼皮微跳,有些难以置信的出声,“我穿这个?” 蝉衣好笑的瞥了他一眼,“不然呢,我一个姑娘家,哪有男子穿的衣服。” 离泽觉得这丫头十有八九是在整自己,毕竟就算没有男子的衣裳也应该有别的颜色,不过还是很配合地披在了身上。 如果离羽见到此番场景,一定会满脸唏嘘的感慨出声,“原来恋爱脑也是会传染的。” …… 另一边,待陆晏将一碗醒酒汤给沈倾悉数喂下,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沈倾扯下来了大片,后者正双眸迷乱的在他胸前的肌肤上摸来摸去。 陆晏无奈的将衣服拉好,却又被沈倾一把扯下,口中还喃喃出声,“阿晏,我头疼。” 陆晏将她塞进被子里,柔声轻哄,“乖,睡一觉就不疼了。” 见沈倾总算是闭上了眼,陆晏起身,却被沈倾猛地揪住了衣角,双眸似有春水弥漫,声音更是软糯的不像话,“你别走。” 陆晏绝望闭眼,最后只能认命的躺在床边,将沈倾揽在怀中,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恣意妄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晏觉得自己的自控力不知道第多少次处于溃散边缘的时候,身旁终于传来沈倾均匀绵长的呼吸。 陆晏狠狠松了一口气,低眸在沈倾眉心落下一吻,无奈出声,“你是真敢折腾。” …… 弯月中移,阵阵困意袭来,坐在桌前的蝉衣不断点头,最后直接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看着小丫头恬淡的睡颜,离泽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凑到她耳边轻声唤她的名字,“蝉衣?” 然而得到的却是后者细弱蚊蝇的呢喃,“别吵,我好困。” 今日沈倾到宫中赴宴,蝉衣守在宫门口足足两个时辰,此刻显然也已经累极。 离泽笑笑,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才转身出门守在了门口。 夜色渐深,陆晏主仆二人一个在屋内捱着燥热,一个在屋外吹着冷风,也算是凄凉到了一处。 …… 翌日清晨,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亮光,浓重的夜色徐徐褪去,离泽才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 自从回到了盛京,他的任务量是越来越大了,不仅要跑腿送信,还要查案寻人,昨夜更是开辟了熬醒酒汤这项新业务。 没错,陆晏昨晚喂给沈倾的那晚醒酒汤,就是离泽蹲在灶台前折腾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熬出来的。 离泽觉得,是时候该向陆晏提起涨涨月钱的事了,不过一想到陆晏就连那一千八百两银票都舍不得交给自己的小气模样,这心思便很是懂事的歇下去了。 离泽觉得,这种事情与其指望陆晏,都不如指望待陆晏将全部身家都交给沈倾后直接向沈倾提议。 不得不说,在攒老婆本这方面,离泽还是十分明智的。 …… 屋内,同是一夜未睡的陆晏动作同离泽很是一致的揉了揉眉心。 一夜未睡倒是没什么,毕竟之前剧毒发作的时候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可再加上欲火焚身,就属实有些过于难捱了。 一开始,陆晏还以为沈倾睡着之后也就老实了,抱着她入睡最多也就是心痒难耐些,可后来才知道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沈倾面前的自制力,也低估了沈倾醉酒后的磨人程度。 昨晚,沈倾睡着之后只消停了小半个时辰就开始继续胡作非为了。 细腻柔滑的手指,微哑魅惑的声音,带着些许酒气的呼吸,炙热诱人的亲吻,单独说起来倒是也还能熬一熬,可若是叠加到一处,于陆晏而言便与酷刑无异了。 可偏偏,他又不舍得动她。 两人虽已心意相通,但那一步陆晏觉得还是早了些,更何况,沈倾如今醉酒意识不清,他不想也不能趁人之危。 他的姑娘,值得这世间最缱绻的温柔。 沈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过半,一睁眼,就对上陆晏那双情欲弥漫的眸子。 沈倾一惊,低头就见自己的左手还贴在陆晏胸前的肌肤上,后者衣衫凌乱,一副刚刚被狠狠蹂躏过的惑人模样。 沈倾双眸圆瞪,大脑一片死寂。 她昨晚……干嘛了? 第57章 罚俸一年,兴师问罪 凝思许久,沈倾总算是回过神来,左手触电一般快速从陆晏胸前收回,欲言又止,“我昨晚……” 看着陆晏满身的凌乱,沈倾后面那半句“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好半天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心虚。 陆晏看着她红润晶莹的脸颊,有些没忍住的气笑了,“你觉得呢?” 沈倾沉默。 惩罚一般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陆晏才满是心酸的翻身下床。 而就在陆晏转身的瞬间,沈倾倏然瞥见陆晏身上某处的异样,大脑当即再次陷入停滞之中。 片刻后,沈倾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耳尖瞬间红起,脸颊温度也在不断攀升。 与此同时,陆晏略显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后不许再随便喝酒!” 说完,逃也似的翻窗离开。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可沈倾那快的惊人的心跳却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 “叩叩叩——”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蝉衣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吗?” 沈倾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温度总算降下来的脸颊,示意蝉衣进来。 蝉衣侍候沈倾起身,不过目光却是下意识朝着床榻中央瞥了一眼。 雪白的床单上空无一物,蝉衣一怔,两人之间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不成是…… 毕竟昨晚沈倾已经折腾到了那般程度,怕是随便一个男人都受不住,更何况陆晏这个心系沈倾两年的白月光。 眉头微微蹙起,沉吟片刻,蝉衣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小姐,昨晚您和陆世子……” 听到陆晏的名字,沈倾耳尖瞬间红起,急忙解释道,“别瞎想,我们只是单纯睡了一觉!” 蝉衣:“……” 这也能叫单纯吗? 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沈倾有些恼怒的别过头去,“总之,不许再说了。” 蝉衣笑笑,没再多问,不过心头对陆晏却是下意识多了一点疑虑。 待沈倾穿戴好开始用膳的时候,已经是巳时。 “林氏那边,怎么样了?” 蝉衣给沈倾盛了碗鸡丝青菜粥放在她面前,才回应道,“已经醒来了,不过听说侯爷昨夜回府之后就去了拂春堂,提都没提齐福堂一句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就萎靡了不少,就连早膳,都只是草草吃了两口便没再动。” 不得不说,阳陵侯夫人虽然任性刻薄了些,但对于阳陵侯,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只可惜,终归只是一厢情愿。 沈倾拿起汤匙轻轻搅了搅,“徐姨娘这么轻易就被哄好了?” 因为是在府里,所以沈倾并没有称呼秦鸾的名字,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惹出事端。 听沈倾问起秦鸾,蝉衣瞬间笑弯了眼,“没有,听丫头来报,侯爷昨夜回来之后就兴致勃勃的去了拂春堂,不过没多久就被徐姨娘赶了出来,又不想去夫人和秋姨娘那里,最后只能到偏房睡了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沈倾舀起一勺粥放进口中,绵润细滑,味道正好,“一会下朝回来估计会更黑。” 秦鸾入门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完全违背了当今皇帝夫妻和睦,妾不逾矩的治家理念,阳陵侯不可能全身而退。 想至此,沈倾倏然笑了。 夫妻和睦,妾不逾矩,说的好听,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呢? 沈倾觉得,与其将那些痴男怨女强绑在一起做一对怨偶,倒不如稍稍放宽和离之策,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比日日劳心劳神争执不休要好的多吗? …… 如沈倾所想,阳陵侯下了早朝回到府里的时候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就在刚刚朝堂之上,三位监察御史联合参了阳陵侯一本,言其不尊发妻,宠溺外室,乱我朝风气,若是不加严惩怕是会引起一股不正之风。 此言恰好说在了皇帝心坎上。 如今朝堂上的一众官员,家风纯正的不过十之一二,剩下的不是偏宠妾室就是拈花惹草,而在此之中,阳陵侯的行为则是尤为严重。 于是皇帝直接拿阳陵侯开了刀,以作杀鸡儆猴之效。 上次刚刚因为夜宿醉仙楼罚了三个月俸禄,这次更是直接把一年的俸禄都罚完了。 阳陵侯心头憋闷不已,却只能跪下谢恩,并保证以后一定端正家风,为一众官员做表率,皇帝这才满意了些。 下朝之后,阳陵侯直奔沈倾的听澜院。 一路上他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而那口气的突破口就是沈倾。 如果不是沈倾胡作非为,秦鸾就不会同他怄气至今,他也不会在朝堂上丢尽脸面。 预料到阳陵侯此举的沈倾早早就在院子里等候了,还笑意盈盈的同他打招呼,“父亲连朝服都没来的急脱,想来是有要事找我了。” 阳陵侯脸上阴云不断积聚,已经顾不得院中奴仆众多,直接怒斥出声,“沈倾,你可知你昨日大张旗鼓将阿鸾接进府中,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出来!” 沈倾呷了口茶,语调轻快,“若是嫌麻烦,父亲当初别做不就好了,家里妻妾成群,外面小家温馨,这世上的齐人之福倒是都让父亲享完了。” 沈倾每说一句,阳陵侯的脸色便沉下去一分,可沈倾却是丝毫没有停口的打算。 “母亲操劳在家,竭力为父亲免去后顾之忧,徐姨娘守在府外,日盼夜盼待父亲归来,可父亲呢?为了一己私欲,两头欺骗整整十年,最后致使发妻离心,所爱伤怀,这样的结果,父亲不该深思吗?” 被沈倾戳到痛楚,阳陵侯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沈倾,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不等沈倾回应,阳陵侯再次怒声开口,“如果不是你,襄兰就不会气怒攻心至今卧床不起,阿鸾也不会与我生分至今不愿正眼看我一眼,都是因为你!沈倾!你就是个丧门星!” 越说越气,最后阳陵侯已经几乎失去理智,开始口不择言。 闻言,沈倾倏然起身,朝着阳陵侯迎面走去,嘴角不屑丝毫不掩,“丧门星?父亲这话真是可笑! 当初欢欢喜喜迎我过门稳固穆家势力的时候父亲怎么不说我是丧门星? 心安理得花着我的嫁妆日日吃好喝好的时候父亲怎么不说我是丧门星? 如今丑事被揪出,丢人丢遍整个盛京父亲倒觉得我是丧门星了,既然父亲这般不喜我,不若唤上我爹爹一起到陛下面前了了这桩婚事,还你阳陵侯府一个安宁?” 第58章 梅开三度,外室齐聚 大楚律法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婚嫁男女双方都同意结束一段姻缘,也是可以顺利和离的。 所以若是阳陵侯敢应下,倒是还顺了沈倾的意。 见沈倾神情认真,眼神严肃,丝毫不像是在说笑,阳陵侯瞬间回过神来,不过却是拉不下脸来缓和僵硬的氛围,“你不要强行转移话题,我现在说的是你逾越礼制将阿鸾迎进门来的事情,你可知道这会对我们阳陵侯府造成多大的损失?” 沈倾嘴角勾起,“父亲觉得这是我的过错了?” 阳陵侯回应的理所当然,“不然呢?操办宴席从来不都是你们女眷的分内之事?这还需要我来教吗?” 沈倾倏然笑了,“以前我觉得穆子谦平日里拈花惹草,遇事推诿没有担当是在外面习的坏毛病,如今看来,怕是悉数继承的父亲。” 阳陵侯瞬间脸色涨红,指着沈倾满脸怒意,“沈倾,你!” 沈倾没再理会他,转头看向蝉衣,“蝉衣,一会派人给徐姨娘传去消息,说父亲对她进门一事颇有微词,让徐姨娘好好同父亲解释解释。” 阳陵侯属实不想再同沈倾纠缠,只能拂袖离去,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你这般不可理喻,难怪谦儿不愿意同你相处”刺激沈倾,却不想沈倾压根不放在心上。 别说穆子谦的喜欢,就算是穆子谦这个人,沈倾都懒得多看一眼。 …… 迫于礼制,阳陵侯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先去齐福堂看了一眼阳陵侯夫人,毫不意外得到的是一道冷漠的背影。 本就在沈倾那里受了气的阳陵侯顿时更憋闷了,话都没说直接就去了秦鸾那里,妄想得到一丝关切,却不想,秦鸾上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细问了侍候的丫头之后才知道,沈倾刚刚居然真的送消息过来了,怒火翻腾的阳陵侯梅开三度愤然离场。 至于秋姨娘,阳陵侯就更不想理了,因为今日早朝联合参他的三位监察御史之中就有秋姨娘的亲哥哥秋明。 梁姨娘又在贺家至今未归,想了一圈,阳陵侯发现整个侯府里竟然没有一个能诉说委屈的知心人儿,于是心头更加憋闷了,思虑片刻,还是走向马厩悄悄出了城。 阳陵侯觉得,如今盛京之中风言风语不断,陈姨娘那里估计也不安全,那他远在盛京之外总没有人还能管的到了吧? 而就在阳陵侯出府的瞬间,沈倾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稍作思考,沈倾就隐约猜出了阳陵侯的去向,不过并没有着急让蝉衣派人去跟,因为绫衣那边已经盯着他好久了,就等他自投罗网了。 不出所料的话,今天就能知道阳陵侯第三位外室的下落了。 想至此,沈倾唇角微微勾了勾,转头看向蝉衣,“让海棠悄悄去置备红绸喜字吧,这次可是双喜临门,记得弄隆重一点。” 蝉衣应下,转身离开去通知几个丫头了。 …… 下午的时候,沈倾没等到绫衣的消息,倒是先等来了陆晏派人送过来的一封信。 沈倾拆开,就见上面写的赫然就是昨夜帝后同时离场的真相—— 最近后宫深得皇帝宠爱的兰美人流产了。 没有什么所谓的偷换毒药,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设计陷害,只是因为一时失神没有站稳摔了一跤才导致的小产。 可后宫之中,表面越是看似自然的意外,背后的真相才愈发的不同寻常。 兰美人…… 看到这个封号,沈倾不由想起香囊正面绣着的兰花图样,是巧合吗?沈倾总觉得不太应该。 果不其然,翻开信纸的第二页,就见信上写兰美人素来喜爱兰花,不光在衣裳首饰上挂满了兰花的图样,就连“兰”这个封号,都是皇帝照着她的喜好给的。 沈倾瞬间反应过来,昨日香囊里装的十有八九不是落回,而是一种可以致人产生幻觉或者精神恍惚的毒药,至于结果到底是不是沈倾猜测的这般,就等云潇潇的回信了。 而不管结果如何,轮回草的出现,都为陆晏身上所中之毒的探查又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 据云潇潇所说,轮回草并非常见之物,只有西域一片毒物遍布的山谷里才有,那山谷凶险至极,她和师父容珩神医游历之时曾去探查过两次,第一次无功而返,第二次则是耗费掉了身上全部的解毒丹药才勉强带了两株轮回草出来。 然而,那草娇贵至极,非那片山谷不能存活,不过短短一日便枯萎凋零了。 故而云潇潇虽然亲眼见过轮回草的模样,但对于它的习性却所知不多。 沈倾靠在软榻上,眸中思绪翻涌,后宫嫔妃,西域罕毒,两个本不该联系在一起的人和物,却离奇的出现在了一处,那么,联通两者之间的媒介……又会是什么呢? …… 约莫酉时时候,郝吉才传来消息,说阳陵侯回府了。 与此同时,绫衣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阳陵侯出城之后,去了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处院子,那座院子,并不在之前阳陵侯夫人交给沈倾的一众地契之中。 也就是说,那座院子,也是阳陵侯偷偷购置的,为的,就是养着里面的小娇妾。 里面的仆人都唤那外室乔姨娘,看来像是知晓阳陵侯的身份。 乔姨娘的年纪也不算大,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最重要的一点是,乔姨娘的眉眼同秦鸾有几分相像。 至于乔姨娘的身份,绫衣正在查,估计还要几日才能给沈倾答案。 看到这,沈倾倏然笑了,这阳陵侯倒是有意思,这是没能得到凌氏,所以便开始搜集凌氏的替身了么? 既如此,那沈倾不介意再帮他一把。 …… 当夜,沈倾便去了城南的蕉花巷。 见到沈倾的瞬间,陈姨娘先是一怔,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还很是热情的邀沈倾进去喝茶。 陈姨娘并不是大家小姐出身,而是曾经醉仙楼的花魁,因为初夜被阳陵侯拍下,便跟着阳陵侯回了阳陵侯府做姨娘。 虽然陈姨娘还是处子之身,但抬青楼女子入门终归是不光彩的,于是阳陵侯便给陈姨娘捏造了个阳陵侯夫人远房表妹的身份宣扬了出去,因为这个,那段时日阳陵侯夫人没少挖苦阳陵侯。 如今陈姨娘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眉眼间风韵流转,自带一股妩媚,行走时似风中柳叶摇曳生姿,步步撩人心弦,也难怪当初阳陵侯费尽心思也要将她弄进府里。 陈姨娘给沈倾倒了杯茶,眉眼带笑,嗓音和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姑娘就是阳陵侯府的少夫人吧?” 第59章 疑点重重,谁是凶手? 沈倾大方承认,“陈姨娘果真聪慧。” 陈姨娘笑笑,“徐姨娘被侯爷藏的那般隐秘都能被少夫人挖出来,何况一个我。” 沈倾扬眉看她,“陈姨娘难道不信这只是个意外吗?” 意外撞见阳陵侯同秦鸾相会,是沈倾给阳陵侯的说辞,当时的车夫,就是最好的证人。 陈姨娘唇角微勾,“意外的成分或许是有,但后面的话,更多的就是人为了吧。” 陈姨娘是一路从醉仙楼摸爬滚打过来的,对于事情看的显然要通透的多。 而且,如果陈姨娘猜的不错的话,阳陵侯府上下一片和睦的传言,应该也是假的。 不说别的,就说沈倾,同阳陵侯府的关系就不可能如传言那般。 作为宜宁侯府的嫡女,陈姨娘不信沈倾不知道大肆将秦鸾迎进门的后果,可她偏生还是那样做了,而且将这桩亲事办得风风光光,满盛京皆知。 其中深意,不免耐人寻味。 沈倾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那陈姨娘不妨再猜猜,我今日的来意?” 陈姨娘也不扭捏,直言开口,“我猜,少夫人今日前来,是为了让我同徐姨娘一样,顺利回到侯府吧?” 沈倾点头,“那不知陈姨娘意下如何?” 陈姨娘并未直言同意与否,而是说起曾经,“少夫人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想必也已经调查了我的过往,八岁卖身醉仙楼,十五岁跻身花魁,十六岁跟随侯爷回到侯府,二十四岁盛宠渐衰,被侯府主母寻了个由头送到了盛京城外的静心庵,历经两年身心折磨才得以被侯爷救出,安身在这蕉花巷中,半生颠沛,而今难得清静,所以少夫人以为,我为什么要舍弃如今的生活重新回到阳陵侯府那个火坑呢?” 放下手中茶盏,沈倾看着陈姨娘的眼睛,认真开口道:“因为那个无辜早夭的孩子,也因为见惯了富贵的陈姨娘同这满院的清贫格格不入,还因为……被罚了一年俸禄的穆林渊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再去娇养一个外室。” 陈姨娘在阳陵侯府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身孕,不过仅在两个月大的时候就被阳陵侯夫人生生灌下一碗堕胎药流掉了,药性强烈,不仅让陈姨娘没了孩子,也永远失去了为人母的机会。 事后阳陵侯夫人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青楼妓子不配生下一朝侯爷的血脉。 对此,阳陵侯虽心有不忍,却并没有惩处阳陵侯夫人的意思,仿佛是默认了阳陵侯夫人的说辞。 于阳陵侯而言,陈姨娘更像是一个玩物,一个精美乖巧令人爱不释手的玩物。 而自从进门开始沈倾就在打量屋中的陈设,已经掉漆但依旧干净的雕花木椅,洗的泛白的但纤尘不染的帷幔,角落里被呵护的极好的古琴……每一件,都彰显着主人的品性,一种哪怕置身尘埃依旧无法被掩埋的清雅。 和秦鸾那里的院落恢宏仆役成群相比,陈姨娘这里显然要朴素的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倾觉得,以陈姨娘的聪慧,是足以逃出静心庵的,可是她没有,不仅没有,还硬生生捱了两年,才借机将书信送到阳陵侯手上,和陈姨娘不信她将秦鸾迎进门是意外一般,沈倾也不信陈姨娘的这些遭遇悉数尽是巧合。 沈倾在赌,赌陈姨娘还有秘密,赌陈姨娘的野心不止于此。 听沈倾提起那个孩子,陈姨娘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不过瞬间便消隐不见。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陈姨娘直接应下沈倾的提议,“那妾身就静等少夫人接妾身入门了。” 一句妾身,便是陈姨娘最明显的表态。 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沈倾也不准备多留,同陈姨娘道别,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陈姨娘起身相送,就在沈倾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陈姨娘倏然出声,“少夫人,妾身不比徐姨娘,所以还请少夫人不要让侯爷知道此事。” 沈倾点头应下,“这一点,陈姨娘大可放心。” 见沈倾消失在拐角阴暗处,陈姨娘才转身关了门。 一身墨色锦袍的陆晏靠在墙角,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看到沈倾的身影,眸中倏然泛起一丝亮光。 上前一步将沈倾半拥在怀里,“事情都办成了?” 沈倾在他怀里应了一声“嗯”,陈姨娘会答应此事,完全在沈倾的意料之中。 片刻后,沈倾在陆晏怀里抬头,“宫里的兰美人,是怎么回事?” 陆晏的那封信虽然写了足足三页,但还有很多东西并没有提及。 陆晏牵住她的手,一边朝前走一边开口,“陛下的后宫里错综复杂,不过若是粗略划分的话,大概可以分成四个派系。 首先是皇后一派,皇后为六宫之主,无论是后宫权势还是娘家背景,都是数一数二的,太子更是皇后嫡出,所以也是后宫中势力最强的; 其次是谢贵妃一派,位份仅在皇后之下,背靠武烈侯府,膝下又有颇受陛下喜爱的五皇子,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再次便是淑妃一党,哥哥是当朝丞相,膝下儿女双全,又甚得陛下宠爱,在后宫中始终都是十分亮眼的存在; 最后一个,便是那些没有站队的妃嫔,或是性子无争,或是膝下无子,再或是娘家低微。 而兰美人,便是最后一类。” 兰美人是岐州知府的女儿,母族并不在盛京,刚入宫没多久就得到了皇帝的垂爱,圣眷之浓堪比淑妃。 而兰美人也算是争气,入宫仅仅三个月便查出了身孕,只不过,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算计。 听完,沈倾微微凝思,“陆晏,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呢?” 陆晏脚步一顿,转头看她,“昨天不是还唤我阿晏,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倾:“……” 陆晏目光灼灼,沈倾拗不过他,只能如他所愿唤了一声“阿晏”。 陆晏心情极好,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好说。明面上,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太子又已成年,区区一个兰美人自然威胁不到她的地位;谢贵妃同样位高权重,且幽居重华殿多年,一副丝毫不想争宠的模样;淑妃虽然嫌疑最大,但三皇子有意储君之位,前些日子又刚被皇后责罚过,显然也没多余的精力去为难一个小小的美人才对。” 沈倾点头,陆晏的想法,同她完全一致。 不过,还有另一面。 于是沈倾紧接着开口道,“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人又都有嫌疑,皇后虽然地位稳固,但谢贵妃和淑妃已是心头大患,因为不想让兰美人成长起来从而弄掉她的孩子也不无道理;至于谢贵妃,虽然平日里深居简出,但并非全无争夺之心,最起码,五皇子在朝堂上的表现就始终很亮眼,和皇后有着同样的心思也不为过;淑妃的话,就更简单了,前些日子刚刚被皇后责罚,如今兰美人又怀了身孕,圣宠被分,相比于前两个就更想除掉兰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了。” 当然,除此之外,也不乏有看兰美人不顺眼的暗中下手。 陆晏捏了捏沈倾的手心,眉眼带笑,“皎皎和我真是心有灵犀。” 沈倾睨他一眼,并未回应。 见状,陆晏直接抛出一个重要线索。 “不过,我查到近些时日后宫中有一人同兰美人十分亲近,十有八九就是香囊的赠送者。” 沈倾当即来了兴致,“谁?” 第60章 不是落回,是梦回 “虞嫔。” “虞嫔?” 说实话,对于这个人,沈倾并没有印象。 “虞嫔属于哪一类?” “第四类,不争不抢的透明人。” 沈倾眉眼微凝,“她同兰美人有怨?” 陆晏摇头,“这个还不清楚,也有可能被人利用了。” 事情到此,便是陆晏至今查到的全部东西了。 沈倾转头看向陆晏,“你这探查速度可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宫中也有你安插的人手?” 陆晏摇头,“那倒没有,安嫔娘娘曾与我母妃有过几分旧情,这次,也是借着她的手,我才能探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沈倾轻应一声,“后续的查探估计还要废不少功夫,我觉得,这件事怕是会牵扯不小。” 陆晏揽着她的肩,眸中愧色一闪而过,“跟我在一处,也算是委屈你了。” 沈倾看着他的眼睛,轻笑出声,“所以这算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陆晏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眉间柔情四溢,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嗯,我们两个,天生就该是一对。” 沈倾眉眼弯弯,黑眸晶亮,泛着莹润的光。 那道光,直达陆晏心底深处,驱散过往的一切阴霾。 ……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卧病在床,阳陵侯避她如蛇蝎,兰美人的事情又有陆晏在查,乔姨娘的身份和三种剧毒的消息则全权由绫衣在管,所以沈倾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至于乔姨娘那里,沈倾并不准备再走一趟,一是远在城外三十里,沈倾不想折腾;二是乔姨娘那里十有八九有阳陵侯留下的人,沈倾暂时不想打草惊蛇,准备到时候直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海棠几人这些日子也不清闲,毕竟沈倾已经暗中敲定了下一次喜事的时间。 阳光正好,沈倾躺在院中的小榻上悠闲的晒着太阳,一旁的蝉衣正在给她剥葡萄皮,“小姐,张嘴。” 听到蝉衣的声音,沈倾很是配合的张嘴,酸酸甜甜的触感,滑润清凉,让沈倾不由舒服的眯了眯眼。 片刻之后,沈倾倏然想起了什么,睁眼看向蝉衣,“徐姨娘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几天过去了,秦鸾那边始终安静的厉害。 蝉衣回应沈倾,“小姐派过去的那四个人,两个被徐姨娘派去了越州调查当年秦尚书固堤赈灾一事,剩下两个则是在帮徐姨娘找人。” 沈倾一怔,“找人?找什么人?” 蝉衣将手中的葡萄粒放进盘子里,微微思考,“是一个叫周显的人,听说好像是之前秦尚书身边的谋士。” 沈倾凝眸,秦鸾这是在怀疑是秦鸣启身边的人下的手了? 不过…… 当年秦家一案牵连甚广,别说谋士,就连府中奴仆都悉数被发配到了边远苦寒之地,周显竟然没事?那他是如何逃脱的?秦鸾又是如何知晓的? 一个个疑问接连在沈倾脑海中浮现,沈倾隐约觉得,秦家一案,也许真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徐姨娘那边,你留意一些,一旦有什么进展,都报给我。” 蝉衣应下,就见沈倾又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了。 …… 这日,沈倾又在院子里悠然的晒太阳,就听蝉衣来报,说云潇潇来了。 就快睡着的沈倾瞬间清醒,刚想开口,就听云潇潇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表妹这日子,过的倒真是滋润。” 沈倾起身,笑着看向云潇潇,“表姐就别打趣我了。” 话落,抬手倒了一杯茶递到云潇潇面前,面带疑惑出声,“表姐怎么突然来盛京了?” 云家搬到云城十八年,期间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沈倾出生,一次是云鸢离世。 云潇潇没好气的白了沈倾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沈倾瞬间明白过来,遣退一众丫鬟,将云潇潇邀进屋子里后,才开口道:“是因为那个香囊?” 云潇潇点点头,回应出声,“是,也不完全是。” 沈倾有些纳闷,就听云潇潇眉眼间的神色倏然严肃起来,“倾倾,你和陆晏,是怎么回事?” 沈倾没想到云潇潇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如实开口了,“算是定了情,就差寻个机会同穆子谦和离了。” 闻言,云潇潇的眉头徐徐蹙起,“那你可知,我只是暂时压制住了陆晏身体里的毒素,并没有根治,而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只要那些毒素再爆发一次,就很有可能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云潇潇的话中之意很明显,陆晏能活多久还是个未知数,身后牵扯的危险更是不计其数,她不想沈倾陷得太深,也不希望沈倾置于危难之中,故而才千里迢迢来了盛京。 沈倾是云鸢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血脉,整个云家把她当眼珠子宠,只要她想,云家会倾尽全力助她摆脱当前困境,可她偏偏,要走最难的那条路。 沈倾抬眸看着云潇潇的眼睛,满脸认真,“表姐,你说的,陆晏早在回京之后便同我悉数交代了,所以自始至终我都全然知情,而今的决定,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下的。” 顿了片刻,沈倾继续开口道:“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宜宁侯府的嫡长女,尊贵傲然,父亲是朝堂三侯之一,位高权重,母亲是皇商云氏嫡女,财富无双,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许多时候,我都有着太多的情非得已和身不由己,所以这一次,我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而行。陆晏,我曾经已经失去过一次,如今失而复得,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的,哪怕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看着沈倾脸上没有一丝退让余地的决然神情,云潇潇喟然一叹,“罢了罢了,你这性子,真是十足十随了姑母。” 当年的云鸢便是如此,一颗芳心悉数落在沈奕安身上,任凭父兄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最后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而这一次,云潇潇希望能够给沈倾一个和云鸢截然不同的结局。 “陆晏身上的毒,我会继续寻找解毒之法,至于我师父那边,至今依旧联络不上,我还在派人寻找,你手下的势力不弱,也多留意一些。” 沈倾点头应下,“好,我一会就给绫衣传消息。” 说完这些,云潇潇才从怀中拿出之前陆晏让人送过去的那个香囊。 “里面的东西我细细看过了,是轮回草不错,但是这味毒,并不是落回,而是梦回。” 第61章 潭姬 沈倾微微诧异,“梦回?” 云潇潇点头,“对。梦回之中虽然也含有轮回草,不过成分并不多,故而并不会像落回那般蚕食中毒者的五感和活动能力,但是长时间摄入却会使人精神恍惚,再严重者还会出现幻觉。” 云潇潇所言,和之前沈倾的猜测悉数对上。 幕后之人只是想除掉兰美人腹中的孩子,至于兰美人的死活,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轮回草一物十分罕见,炼制之法更是不传之秘,所以这香囊背后的主人十有八九同陆晏身上的落回有关系,这一点我不说相信你们也能想得到,至于后面的抽丝剥茧,就是你和陆晏的事情了。” 云家搬离盛京多年,很多事情,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沈倾应声,“表姐放心,我都明白。” 将香囊重新收进怀里,云潇潇对着沈倾郑重出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本来是怕你牵扯进阴谋漩涡之中难以抽身,如今看来,怕是也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了。” 沈倾眼底升起一抹感激之色,她一直都知道,云潇潇是个明哲保身的性子,对于朝堂宅院的那些明争暗斗更是厌恶至极,可如今却是为了自己不得不陷身其中。 “表姐情意,沈倾铭记在心。” 云潇潇瞥了她一眼,“这种矫情的话就别说了,我听着牙疼。只要你少给我找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倾佯装正色,很是配合的出声,“我尽量。” 云潇潇:“……” 正了正神色,云潇潇才继续之前的话题,“落回的炼制者,是一位名唤潭姬的女子,至于年岁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有人说是年过六旬的老妪,也有人说是花季年华的少女,总之众说纷纭,而我所探查到的,是潭姬和千毒门有牵扯,你想调查落回的话,可以从千毒门入手。” 感觉沈倾对江湖势力应该不太了解,于是云潇潇解释出声,“千毒门是一个以制毒闻名的江湖势力,里面汇聚了不少毒师,行踪隐秘,手段阴毒,是一般江湖势力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一个特殊存在。” 沈倾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思索,后宫妃嫔,剧毒落回,如今再加上一个千毒门潭姬……这条脉络,明面上看起来确实是愈发清晰了,可实际上,牵扯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表姐,千毒门的毒药,对外出售吗?” “自然,不过对外出售的都是一些常见的毒药,像落回这种肯定是不可能直接出售的,毕竟一旦被有心人弄到手里,就无异于将炼制之法拱手让人了。” 沈倾心中明了,对当前情形已经有了大致的计较。 思虑片刻,沈倾还是问出那个心底纠结许久的问题,“表姐,陆晏体内的毒素,还能稳定多久?” 云潇潇眸底闪过一丝凝重,“不出意外的话,在他二十岁之前不会出问题,但是如果被其他毒素侵扰或者身体受到重创的情况下,稳定的时限则会大大缩短,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谨记。 本来两年的时间寻找解毒之法就已经足够紧迫了,如果再出其他岔子的话,怕是就连我也难以再压制了。” 至于不能压制毒素的结果是什么,沈倾和云潇潇都再清楚不过。 沈倾点头,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沈倾脸上的沉重褪去,重新扬起一抹笑,“表姐这次过来,便在盛京多住些日子吧,正好阳陵侯府最近热闹的厉害。” 看着沈倾眉眼含笑的模样,云潇潇就知道她口中的“热闹”绝对不简单,于是很是干脆的答应下来,“好,也免得回去那一大家子总是念叨我。” 云潇潇比沈倾大两岁,前些日子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不过至今却依旧孤身一人,故而云家上下随便起个话茬就能引到催婚上,对此云潇潇简直是不胜其扰。 沈倾很是真诚的给她提议,“表姐,以后外祖父和舅舅再催你,你就拉我出来垫背,告诉他们万一找个穆子谦这样的,还不如当一辈子的孤寡老姑娘。” 云潇潇眼睛瞬间一亮,“倾倾果然够义气,不枉我这般尽心尽力的帮你。” 沈倾莞尔,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云潇潇这样自由的性子,不该被一个男人束缚住。 当然,如果有朝一日能碰上一个和她同赏人间的男子,那自然是极好的一桩姻缘。 直到很久以后沈倾才知道,饶是潇洒恣意如云潇潇,依旧逃不过情爱这道枷锁的桎梏。 …… 沈倾和云潇潇刚用过午膳,蝉衣便带来消息,说最近看守后门的小厮刘全同太子府来往甚密,而同刘全联系最多的,就是阳陵侯夫人身边的红罗。 “看好红罗那边,尤其是明天早上的安排,势必不能让她传到穆雪柳那里去。” 明天就是四月十六,沈倾一早就定下的迎两位姨娘入府的日子,而沈倾觉得,经过上次秦鸾大肆入府一事,穆雪柳十有八九又加强了对阳陵侯府的监视,沈倾自然不会让她顺利应对。 “还有那些同刘全有过联系的,一律暗中监察起来,一旦有出门报信的风向,悉数按照叛主罪抓起来。” 蝉衣应下,转身出去安排人手了。 云潇潇则是饶有兴致的看向沈倾,“表妹这当家主母的风范,果真十足。” 沈倾笑笑,眉眼间冷色褪去,重新染上几许温色,“先小憩一会,下去我带表姐出去转转。” 云潇潇轻笑着应了一声“好”。 …… 未时过半,沈倾带着云潇潇出了阳陵侯府。 孟夏时节,略显炙热的阳光挂在上空,却是没能消减一点街头小巷的热闹氛围。 沈倾和云潇潇下了马车,并肩朝着最热闹的那条街巷走去。 云潇潇来的匆忙,除了这身行头,可以说是空无一物,沈倾想多留她些日子,所以便准备给她重新置办些衣裳首饰。 来的还是自家的成衣铺。 而好巧不巧的又在这里碰到了谢昭华。 看到沈倾的瞬间,谢昭华顿时就如同炸了毛的猫儿一样当即警惕起来,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衣裳,这次她可已经结过账了,沈倾再怎么丧尽天良也不能从她手里夺东西吧? 不过沈倾的目光却是没有落在一脸紧张兮兮的谢昭华身上,而是看向了一旁的俊逸男子。 男子一身月牙白儒雅锦袍,满头墨发被一根白玉簪束在脑后,眉眼温柔,嘴角微扬,好似春日里迎面拂过的和风,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第62章 执念成空,嫁与他人 这人沈倾认识,当朝五皇子,也是谢昭华的表哥,楚凌渊。 沈倾面上扬起一抹笑,朝着楚凌渊福了福身,低声唤了句“五皇子”。 楚凌渊浅笑着温和出声,“如今在宫外,少夫人就不必多礼了。” 话落,看向身侧的云潇潇,面色疑惑,“不知这位姑娘是?” 沈倾面色从容,“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姐,姓萧。” 云家当年因故离开盛京,临走时曾留下承诺,若非事情急迫否则绝不再入京,云潇潇的身份敏感,沈倾便给她捏了个假身份。 楚凌渊看着云潇潇,眉眼含笑,“萧姑娘。” 云潇潇嘴角扯出一抹笑,算是回应。 打过招呼,沈倾带着云潇潇走向另一边,给她精心选着合适的衣裳。 楚凌渊看着云潇潇纤细窈窕的背影,微微思索,萧这个姓,在盛京并不是什么大姓,而最主要的是,楚凌渊记得,云家就只有云鸢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沈倾这个远房表姐,怕是十有八九和云家脱不了干系。 见楚凌渊望着云潇潇的背影出神,谢昭华眸底闪过一抹暗色,不过下一瞬却是面色如常询问出声,“表哥觉得,这件衣裳好不好看?” 看着谢昭华怀里的火红色衣裙,楚凌渊眸底睨起一丝宠溺,“好看,昭华穿红色是最好看的。” 谢昭华瞬间眉开眼笑,抱住楚凌渊的胳膊,“那表哥给我买。” 楚凌渊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好。” 还有半月就是谢昭华的及笄礼,楚凌渊问谢昭华想要什么礼物,谢昭华却说只想让他陪她一日,转遍盛京中热闹街巷。 楚凌渊应了,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 傍晚时分,楚凌渊将谢昭华送到武烈侯府门口。 谢昭华袖子里的手指紧攥又松开,犹豫许久,才朝着楚凌渊开口道:“表哥是真心想让我嫁与戚家公子吗?” 之前戚烈的接风洗尘宴上,谢昭华之所以会表演那出剑舞,完全是楚凌渊的意思。 楚凌渊嘴角依旧挂着那丝浅笑,眉眼间的神色也柔和极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直接冷到了谢昭华的心底,“自然,戚家公子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相貌才能,都是与昭华最为相配的。” 谢昭华倏然笑了,眼角隐隐有泪光浮现,“既然表哥说好,那我便嫁,如今爹爹和哥哥都不在京中,待我出嫁之时,怕是还要表哥背我出门了。” 楚凌渊点头,“待到昭华出嫁之日,我定不会缺席。” 谢昭华灿烂一笑,可转身那刻,眼泪却是瞬间决堤。 谢昭华从小就有一个秘密,她喜欢姑母家的表哥,因为他温柔、儒雅,满足她对未来夫君的一切幻想。 可到最后,那份持续了多年的喜欢,却是依旧没能如愿。 所以谢昭华便想着,既然嫁不了他,那便嫁一个他想让自己嫁的人吧,由他送自己出嫁,也算是全了自己多年的念想。 还有一点,戚家的势力,足以帮楚凌渊再稳固一番在朝堂上的地位。 虽然不能同他一起携手天下,但能助他登上众人之巅,也是好的。 看着谢昭华微微颤抖的娇小背影,楚凌渊眼底痛色一闪而过。 谢昭华的心思,楚凌渊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从未动过那样的念头。 所以楚凌渊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并非谢昭华的良人,与其让她在自己身上蹉跎一生,不如让她嫁一个如意郎君,虽然一时痛苦,但总好过后半辈子都深陷泥潭。 直到谢昭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许久,楚凌渊才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 嘉和十八年四月十六,刚消停下来没几日的阳陵侯府再次挂起了红绸。 与此同时,阳陵侯正门两顶花轿相继抬出,一前一后朝着南面而去。 阖府上下顿时又懵了,前些日子不是才抬回来一个徐姨娘,如今这又是闹哪出?还两顶花轿? 红罗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就连忙朝着后门走去,直觉告诉她,今天阳陵侯府十有八九又要出大事,阳陵侯早朝未归,阳陵侯夫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穆子谦又躺在床上寸步难离,这个时候,能做主的就只有远在太子府的穆雪柳了。 然而,红罗刚走到后门,还不等见到刘全的身影,就被蝉衣命人牢牢钳制住,“你一大早就鬼鬼祟祟的是要去什么?” 红罗想都没想直接回答,“是张妈妈说夫人最近心情不好,便让我到外面买些糕点回来哄夫人开心。” 蝉衣嘴角微扬,“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了?” 红罗连忙摇头,“蝉衣姐姐说的哪里话,是红罗……” 话还没说完,就听蝉衣先一步开口道,“红罗,有人同小姐举报你与看守后院的小厮刘全有私情,你作何解释?” 红罗神情一怔,偷情? “蝉衣姐姐,我没有!一定是有人诬陷我!” “刘全就在听澜院,是不是诬陷,对峙一下就知道了。” 话落,示意小厮将红罗带走,同时又叮嘱另外两个小厮把守好后门,才回去向沈倾复命。 …… 听澜院。 沈倾刚和云潇潇用完早膳,就听蝉衣说红罗已经抓到了,沈倾也不在意,让蝉衣自行处置,自己则是和云潇潇一同出了院子。 今日接亲沈倾派了海棠和木槿前去,自己则是在府中坐镇。 看着满府的红绸喜字,云潇潇微微扬唇,“倾倾说的不错,果真热闹。” 沈倾笑笑,“别急,一会还有更热闹的。” 在阳陵侯府转了一圈,沈倾和云潇潇才朝着正厅走去。 两人过来的时候,秋姨娘和秦鸾已经在等了。 见到沈倾,两人齐齐起身问候,画面倒是难得的和谐。 沈倾让蝉衣派人去请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过来,自己则是悠闲的同几人话家常,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到一会即将迎来的是怎样的一场狂风暴雨。 阳陵侯夫人那边很是好请,一听说阳陵侯又要抬两门妾室入府,其中一个还是她曾经送到静心庵的陈姨娘之后,当即就坐不住了,风风火火便朝着正厅快步赶来。 林雪芙不想插手阳陵侯和沈倾之间的矛盾,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去了也是看阳陵侯花样被怼,于是干脆称了病,却不想沈倾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让蝉衣强行把她带到了正厅观礼。 至于穆子谦,因为谨记上次府医说过的再胡乱折腾这双腿就真的废了的医嘱,所以说什么也不愿意挪动半步,最后是和林雪芙一样被强行带到正厅的。 见到沈倾的那一刻,穆子谦瞬间破防,当即怒骂出声,“沈倾,你这个毒妇!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明明府医已经交代过了我不可再轻易移动,你却偏偏让我来观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入门礼,你分明就是想谋害我!” 沈倾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再骂我就把你的两条腿再打断。” 第63章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才对 穆子谦瞬间噤声,因为他知道,这种人干不出来的事儿沈倾是真能干的出来! 林雪芙坐在角落,眉眼间疲惫不掩,自从前些日子小产之后,她几乎每晚都在做噩梦。 阳陵侯夫人的目光在屋内的一众红色喜字上扫过,最后才落在沈倾身上,眸中厌烦不掩,“沈倾,你又想干什么?” 沈倾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面色柔和,“母亲看的还不够清楚吗?当然是帮父亲纳妾。” 阳陵侯夫人眸底有怒火升起,“纳妾?你大老远从静心庵把陈菀接回来你告诉我这叫纳妾?” 沈倾分明就是为了给她添堵! 沈倾摇摇头,“母亲怕是还不知道吧?陈姨娘早在五年前就被父亲从静心庵接出来了,就养在城南的蕉花巷。 至于乔姨娘,则是父亲正正经经养在盛京城外的妾室,至今也有三年。 儿媳觉得,终归是父亲的妾室,始终住在外面总归是不好的,不如大大方方的都接到府中来,也能彰显母亲的宽容大度,更何况,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才对。” 听完,阳陵侯夫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凝滞,怎么也没想到阳陵侯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风流史,一个徐姨娘还不够,如今又来了个陈姨娘和乔姨娘。 头脑一阵晕眩传来,阳陵侯夫人一时承受不住,身形不稳的朝后倒去,好在张妈妈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让上次的事故重现。 穆子谦也傻眼了,没想到他这个爹竟然比他还能拈花惹草,难怪他这几年来都没有再往府中抬人,敢情是都养在了外头。 林雪芙对于这样的结果虽然有些意外,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下一瞬,目光却是悄悄朝着穆子谦偏移了几分,不过仅仅片刻就收了回来。 穆子谦待她的心思如何,她一向清楚。 见阳陵侯夫人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沈倾才说第二个重磅消息,“母亲放心,咱们阳陵侯府的规矩我都记得,陈姨娘和乔姨娘在外多年,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正妻该有的仪式我一个都没少了二人,花轿嫁衣,盖头喜钱,应有尽有。” 阳陵侯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怎么会听不出来,沈倾分明就是在阴阳自己当初以正妻礼制迎林雪芙入府,如今便将当日之事一次又一次的复刻给自己看。 她做一次,沈倾却是还了她三次。 穆子谦和林雪芙自然也听出来了,神色同样有些复杂。 偏生沈倾丝毫不看众人的脸色,继续自顾自的出声,“母亲,陈姨娘和乔姨娘都不容易,明明也是父亲的妾室,却为了母亲同父亲感情和睦甘愿安身府外,所以二人入门之后,母亲定要好好待二人才是。” 同样的话,沈倾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阳陵侯夫人。 阳陵侯夫人银牙紧咬,却是无从反驳,只能冷冷出声,“我怎么做事,还用不着你操心!” 沈倾脸上扬起一抹笑,不过那笑却是不达眼底,“母亲这话就错了,母亲作为我的婆母,又是阳陵侯府曾经的当家主母,行事风范我自然是要件件效仿的,故而母亲怎么待父亲的几位姨娘,我便怎么对林姨娘,这话应该没错吧?” 闻言,阳陵侯夫人当即神色一凝,灼灼目光看着沈倾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丝怯意来,可后者却是始终笑意盈盈,不为所动。 见阳陵侯夫人处于下风,躺在肩舆上的穆子谦看不下去了,质问出声,“沈倾,母亲大病初愈,你就这般咄咄逼人,身为儿媳,你就是这么敬重母亲的吗!” 沈倾瞥他一眼,“我劝你最好闭嘴。” 话落,目光微不可察的在他的腿上扫了一眼。 穆子谦当即心头一紧,不过脑海中倏然闪过的画面,却是让他瞬间又有了勇气。 “沈倾,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克扣芙儿的月钱?” 在沈倾断了穆子谦吃穿用度的这一个多月里,一直都是林雪芙在拿自己的银子贴补,甚至为了加速他腿伤的愈合,各种名贵补汤还变着法的往他面前送。 那些补汤价值不菲,以林雪芙的月钱自然是不够的,所以穆子谦一直以为是沈倾将自己的月钱送到了林雪芙那里,之所以没让自己知情,是因为始终没能拉下脸来,穆子谦还想着若是沈倾可以真心实意的给他和林雪芙道个歉,以后再安分些,他也不是不能暂时既往不咎,毕竟林雪芙的那个孩子终归是回不来了,而他和林雪芙的未来,才是更重要的。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若是有机会,他自然还是会从沈倾身上讨回来的。 然而,直到今天早上穆子谦意外听到了林雪芙和秋蕊的谈话才知道,沈倾根本就没有送银子过来,不仅如此,就连林雪芙这个月的月钱也没有发放,那些补汤,全是林雪芙悄悄卖了不少自己的首饰才凑出来的银子。 穆子谦当即感动不已,同样对于沈倾的行径也是愤恨不已,所以,今天他说什么也要给林雪芙讨个公道回来! 想至此,穆子谦再次怒吼出声,“沈倾,芙儿对你已经够忍让了,你为什么还要这般针对她?” 穆子谦怎么也想不明白,林雪芙那般纯善的性子,沈倾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她? 听到这,阳陵侯夫人当即冷了脸色,看向林雪芙,“雪芙,谦儿说的都是真的?” 林雪芙秀眉微蹙,似是纠结该如何开口,半响后才替沈倾解释出声,“姑母,表哥,少夫人大抵只是忘了,后续补上也就是了,不必这般……” 林雪芙的话还没说完,沈倾就直接打断了她,“林姨娘多虑了,我没忘,至于为什么没发……自然是因为林姨娘名不正言不顺,没资格拿到属于姨娘的月钱。” 听此,林雪芙当即小脸一白,就听沈倾继续出声:“按我朝律法,妾室入门流程有两点:第一,妾室入门之前,须得主母应允,方可筹备后续礼节。而林姨娘入门之前,别说应允,就连通知都没人通知我一声,故而林姨娘这妾室身份,我自然是认不得的;第二,妾室正式入门,须给主母敬茶,方算礼成。而林姨娘入门当日,不是忙着梨花带雨就是忙着昏厥逃罪,这茶我是没喝上,所以在我这里,林姨娘依旧是阳陵侯府的表小姐,而表小姐,自然是没有月钱可言的。” 沈倾说的有理有据,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却听的眉头直皱。 就见林雪芙双眸微红,柔柔出声,“少夫人说的对,一切都是雪芙的过错,还请少夫人原谅。” 听着林雪芙声音里淡淡的哭腔,穆子谦当即忍不住了,“沈倾,你又在发什么疯?芙儿已经进门一月有余,还怀过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只是府上的表小姐,我命令你,向她道歉,然后将她应得的月钱都给她!” 第64章 双喜临门,刻意刁难 沈倾头也没抬,“你承认的妾室和孩子,那你自己养就是了,找我要什么钱。” 穆子谦神色一滞,旋即不屑出声,“什么叫你的钱?阳陵侯府的中馈虽然把持在你的手里,但你最好记清楚了,那是我们穆家的钱!” 沈倾倏然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满是真诚的建议,“三公子这般信誓旦旦,不若府中的中馈你来掌?” 怕穆子谦真的一时头昏接下这堆烂摊子,阳陵侯夫人连忙接下话茬,“沈倾,当时雪芙过门仓促,所以便全权由我这个做姑母的代办了,此事同她无关,你也不必一直为难她,至于奉茶一事,你当时也在场,我不信你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如今门已经入了,便是一家人了,你又何必再揪着不放?” 沈倾倏然笑了,“希望一会陈姨娘和乔姨娘入门的时候,母亲也能这么想。” 话音落下,门外蝉衣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小姐,陈姨娘和乔姨娘的花轿到了。” 陈姨娘住在城南,一来一回最多不过两个时辰,乔姨娘就远了,所以今日一早沈倾就让绫衣将人直接劫了送到了城门口,然后直接塞进了花轿,这才凑成双喜临门的好兆头。 听此,沈倾看向阳陵侯夫人,笑意盈盈开口,“两位姨娘已经到府外了,母亲请上座吧。” 看着沈倾嘴角的笑意,阳陵侯夫人唇角紧抿,压下心头一走了之的冲动,朝着上首的位置走去。 阳陵侯夫人虽然不想看两个妾室入门,却也怕自己不在沈倾再折腾出什么乱子来。 不多时,两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便由海棠和木槿扶着相继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上好巧不巧的都盖着与曾经的林雪芙同款的鸳鸯盖头,唯一的区别是,盖头上的鸳鸯都是用金线绣制的,看起来更加华贵精致。 林雪芙轻咬唇瓣,衣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凝握成拳,她费尽心思都没能得到的东西,两个见不得光的外室竟然轻轻松松就拥有了。 余光下意识朝着沈倾瞥了一眼,眸底冷色一闪而过,瞬间便消失不见。 目光死死盯着两位姨娘头上的金丝鸳鸯盖头,阳陵侯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这般华丽的嫁衣,她这个正妻都不曾穿过! 隐忍许久,阳陵侯夫人还能没能忍住,“如今府中账上空缺,这般奢华属实要不得,张妈妈,把两位姨娘头上的盖头去了。” 不用沈倾说话,蝉衣直接拦在了张妈妈身前,阳陵侯夫人刚想发怒,就听沈倾先一步开口道,“两位姨娘身上的嫁衣和盖头走的都是我的账,这一点,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阳陵侯夫人有火发不出,只能任由江司礼指引两个姨娘一步步完成典礼。 “敬茶!” 江司礼高亢的声音响起,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满意。 三次了,阳陵侯府的亲事总算是正正经经的成了一次,否则这几百两银子他拿的属实心虚。 海棠和木槿分别将两盏茶放到陈姨娘和乔姨娘的手中,然后扶着二人走向阳陵侯夫人。 陈姨娘本就是阳陵侯妾室,服侍阳陵侯的时间也比乔姨娘长,于是便成了第一个。 为了表达妾室对正室的敬意,沈倾还专门让海棠将陈姨娘的盖头掀了起来。 看到陈姨娘那张依旧妩媚诱人的面容,阳陵侯夫人顿时将指甲狠狠掐进手心,七年过去了,陈姨娘风韵犹在,而她的脸上却已经生出一道道皱纹…… 阳陵侯夫人思绪游离间,陈姨娘已经将茶递到了她的面前,“夫人,请喝茶。” 陈姨娘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却又不似林雪芙那般刻意,听起来舒服极了,然而,阳陵侯夫人却是厌恶至极。 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把阳陵侯迷得神魂颠倒,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作势接过陈姨娘手上的茶盏,却在触到杯底的瞬间倏然撒手。 不过,预想中的茶盏四分五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茶盏悬空的瞬间,便被陈姨娘重新抓在了手里。 阳陵侯夫人这套老把戏,她早就预料到了,而曾经的苦难,她也不会让自己再走一遍。 “茶水滚烫,夫人小心些。” 阳陵侯夫人抬手,刚想故技重施,就听沈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日本就是双喜临门,意义非常,不若徐姨娘和林姨娘也一同将之前未行的礼数补全了,才算是真的圆满。” 闻言,秦鸾当即配合出声,“少夫人说的不错,也免得下个月发月钱让少夫人为难。” 沈倾笑笑,“还是徐姨娘想的周到。” 林雪芙神色动了动,最后还是顺从的应承下来。 沈倾坐到了阳陵侯夫人身侧,林雪芙端着茶盏站在沈倾身前两步远,低眉顺眼,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恭恭敬敬将茶盏递到沈倾面前,林雪芙柔声开口,“少夫人,请喝茶。” 沈倾却是没接,转头看向阳陵侯夫人,“母亲要喝三盏茶,我这个做儿媳的抢在她前面完成仪式总归不够恭敬,所以就劳烦林姨娘多端一会了。” 林雪芙声音微哽,不过还是倔强着开口,“是。” 一副娇弱欲碎的模样,瞬间就把穆子谦心疼坏了,如果不是双腿不便,他此刻怕是早就上前将林雪芙护在身后了。 “沈倾,你别太过分,芙儿那么柔弱的身子,你却让她一直端着茶盏,这不是刻意为难她又是什么?” 沈倾懒得理他,继续看着阳陵侯夫人。 阳陵侯夫人犹豫片刻,还是不舍得林雪芙受苦,只能老老实实的喝下陈姨娘敬的茶。 乔姨娘紧随其后,盖头之下,同样是一张娇艳欲滴的脸,最主要的是,年轻。 阳陵侯夫人强忍着心头厌恶喝下了第二杯茶。 直到重新回到位置上,乔姨娘都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日早晨的时候,她本来还在睡着,倏然听到有动静,然而还不等她睁眼,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再睁眼,人就已经在阳陵侯府门外了。 秦鸾眉眼含笑端着茶盏上前,阳陵侯夫人二话没说接过直接喝下,然后连忙催促沈倾,“好了,你该喝雪芙敬的茶了。” 沈倾伸手,林雪芙松手,下一刻,沈倾学着阳陵侯夫人为难陈姨娘的模样,直接将手抽回。 “啪”的一声响起,茶盏碎裂,略烫的茶汤溅了林雪芙一身。 林雪芙当即花容失色的跌倒在地,小脸煞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阳陵侯夫人当即恼羞成怒,“沈倾,你故意的!” 沈倾带笑的脸上染上一抹歉意,“不好意思,我这皮肤娇嫩,受不了烫,下次,林姨娘可要试探好茶水的温度再端过来,否则我怕我又接不住。” 第65章 三次敬茶,合家团圆 秋蕊上前将林雪芙扶起,林雪芙红着眼睛看向阳陵侯夫人,“姑母不必动怒,雪芙相信少夫人不是故意的。” 说完,转身又倒了一杯茶,端起继续朝着沈倾走去。 姿态低微,神情柔顺,看不出一丝怨怠来,“少夫人,请喝茶。” 沈倾刚想伸手去接,穆子谦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先一步传来,“沈倾,如果你再敢耍什么花样为难芙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林雪芙当即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下一瞬,就见沈倾再次松手,茶盏快速下坠,林雪芙想似陈姨娘那般伸手接住,却被杯盖砸中手背。 白皙的肌肤上瞬间红起大片,林雪芙不由轻嘶一声,惹得穆子谦瞬间红了眼,“沈倾,你!” 林雪芙连忙过去轻抚穆子谦胸口,用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声开口道:“表哥,少夫人对我有气,你越是护我,她就越是吃味,不过就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待少夫人把心里的气出了,也就好了。” 穆子谦满眼心疼的点点头,“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林雪芙摇头,嗓音缱绻,“能嫁给表哥,是我的福气。” 待将穆子谦安抚好,林雪芙才第三次给沈倾奉茶。 依旧是那副恭顺乖巧的模样,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见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都老实了,沈倾才算是接了那杯茶。 二者皆是松了一口气,看向林雪芙的目光里满是疼惜。 仪式已经走完,阳陵侯夫人带着林雪芙刚要离开,就听沈倾开口道,“为了迎接两位姨娘入府,我特意命人在翠茗阁备了膳食,正好父亲就快下早朝了,母亲就不必再回齐福堂了。” 阳陵侯夫人冷声拒绝,“不用,齐福堂有午膳,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阳陵侯夫人现在一肚子气,可没那个兴致去看阳陵侯和他的一众莺莺燕燕柔情蜜意。 说完转身欲走,却听沈倾清洌慵懒的声音再次在身后传来,“忘了告诉母亲,除了翠茗阁,今天每个院子都没有午膳。” 换而言之,要不别吃,要不就乖乖去翠茗阁。 阳陵侯夫人瞬间怒了,带着林雪芙朝翠茗阁走去,她倒要看看,沈倾到底在翠茗阁布了什么名堂! 见母亲和心上人都走了,穆子谦连忙吩咐小厮抬着他的肩舆跟上去,临走之前,没忘狠狠瞪沈倾一眼。 沈倾带着云潇潇几人跟在身后,漫步闲谈,恣意闲适,唯独乔姨娘一脸惊慌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乔姨娘是阳陵侯府名下京郊庄子里管事的女儿,三年前年末的时候跟着父亲过来报账,因为被阳陵侯多看了几眼,便被自己的父亲送给了阳陵侯,而后便一直养在京郊的院子里。 做外室的日子虽然不光彩,但因为有阳陵侯的宠爱也不至于太难过,可谁成想,转眼间就成了阳陵侯府正正经经的妾室,还是八抬大轿从正门进来的那种,这样的结果,属实让乔姨娘有些受宠若惊。 片刻之后,木槿对着乔姨娘提醒道:“姨娘,该去翠茗阁了。” 乔姨娘一惊,连忙点头跟上。 …… 阳陵侯下早朝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府门口又挂起了红绸,脑子里“轰”的一声似有什么倏然炸开,怔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问门口守卫,“怎么回事?今天府上又有什么喜事了?” 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迫,心脏也似不受控制一般快速跳动起来,“快说,是不是又是沈倾?” 守卫点头,实话实说,“是,少夫人今日一早又派人接了两位姨娘回来,说两位姨娘虽然出身不高,但到底是侯爷的外室,总养在府外终归不好。” 阳陵侯眼前一黑,身子一晃,险些当场昏厥,好在守卫及时拉了他一把。 阳陵侯还是有些不死心,“阵仗弄的大吗?没有人尽皆知吧?” 守卫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如实开口,“挺大的,就跟徐姨娘入门的时候差不多,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还给不少百姓发了喜钱。” 至于他一个守卫是如何知道外面的事的,当然是因为这件事已经传疯了,刚刚还有两个过路人冲他说阳陵侯府大方呢,喜钱都用银子,最少的都有一两。 阳陵侯瞬间面如死灰,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前些日子才刚被三位御史齐齐参了一本,皇帝罚了他一年的俸禄,他还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结果这才刚过了半个月,就又闹了这么一出,这不是明晃晃的打皇帝的脸吗! 说不准,那三位御史都已经在去皇宫的路上了…… 阳陵侯在门口愣了许久,直到守卫在他耳边关切询问,阳陵侯才终于回过神来,没有理会守卫,大步朝着听澜院走去。 他不好过,沈倾也别想好过! 然而,却是扑了个空。 问了路过的丫鬟才知,现在府中所有主子都聚集在翠茗阁,就等阳陵侯回来了。 于是阳陵侯又大步流星朝着翠茗阁赶去。 一路上阳陵侯措辞不少,就待到了翠茗阁悉数发泄到沈倾头上,却不想还未等他就开口,就先收到了一众妻妾纷杂的目光。 阳陵侯夫人眸光冷凝,嘴角紧抿,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言未发,最后只余下浓浓失望。 秦鸾嘴角挂着一抹笑,可眸中却像结了一层寒霜,不过片刻便收回目光,似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陈姨娘秀眉轻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不由想要怜惜。 乔姨娘面色微白,眸底染上淡淡的惊慌,她有些害怕,怕她突然入府阳陵侯会怪罪下来,那样她的娘亲和妹妹都会受到牵连…… 秋姨娘只是淡淡瞥了阳陵侯一眼,便又低下头去自顾自的看自己衣袖上的绣花,自从上次和阳陵侯一起入宫闹了些许的不愉快之后,秋姨娘便愈发的连表面功夫都开始敷衍了。 看着半个屋子的妻妾,阳陵侯顿时一阵头大,怨毒的目光落在沈倾身上。 沈倾抬头看向阳陵侯,黑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父亲回来了,前些日子父亲生辰,我接了徐姨娘入府,但我总觉得父亲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便觉得父亲一定是放心不下还在府外的陈姨娘和乔姨娘,于是便寻了个黄道吉日将二人一起接回来了,如今总算是团圆了,不知父亲可还满意?” 第66章 齐人之福,家底掏空 阳陵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不高兴是因为这个吗? 就问问谁看到自己费尽心思养在外头的妾室被光明正大接进府里能高兴? 如今倒是更省心了,三个外室,全被沈倾接回来了,还敲锣打鼓喜庆的堪比娶妻,沈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穆林渊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是吗? 深呼吸好几口气,阳陵侯才尽可能地冷静出声,只不过眸底燃烧着的怒火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你怎么知道陈姨娘和乔姨娘的下落的,你跟踪我?” 微眯起的眸子里泛着危险的光,阳陵侯这次是真的怒了。 沈倾面上笑意依旧,“父亲这话说的不对,我只是无意间撞见父亲同陈姨娘私会罢了。” 阳陵侯才不信,因为上次接秦鸾进门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那乔姨娘呢?你碰巧到京郊去了?” 沈倾笑意微敛,“乔姨娘啊,那个不是碰巧,我只是见父亲的马车出了城门,怕父亲出了意外,才派人暗中跟随,却不想……” 沈倾没再往下说,而是轻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叹的倒是让阳陵侯更加憋闷了。 阳陵侯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略显尖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如今人都接回来了,侯爷也可尽享齐人之福了。” 阳陵侯面色沉了沉,“这不是我的本意。” 阳陵侯夫人目光灼灼,“那侯爷的本意是什么?娇妾换老妻?还是贱子换嫡子?” 说完,目光微不可察的朝着秦鸾的方向瞥了一眼。 无论是那张皎若桃花的脸还是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无疑都是插在阳陵侯夫人心口上的一根利刺。 听着阳陵侯夫人愈发难听的言辞,阳陵侯呵斥出声,“林襄兰,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贱子?那是本侯的亲生血脉! 身为正妻,却没有一点正室该有的气度,刁难妾室,辱骂庶子,这和妒妇有什么区别!” 阳陵侯夫人气的浑身都在颤抖,林雪芙给她顺了好几口气都没能平复下来。 二十载相濡以沫,最后竟然落到一个妒妇的下场,阳陵侯夫人只觉满心不甘,当即质问出声,“穆林渊,这二十年来我自问对你体贴,对妾室宽容,对子女温和,如今你却如此说我,你怎么敢?” 阳陵侯寸步不让,“怎么敢?林襄兰,别以为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情,我只是懒得和你计较罢了!” 闻言,陈姨娘眸底暗色一闪而过,果然,阳陵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出手掺和其中罢了。 也是,有谁会在意一个玩物的死活呢? 可如今,玩物也想掌控别人的死活…… 阳陵侯夫人的气焰瞬间消隐,许是觉得理亏,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再说出话来。 见两人吵完了,沈倾才让蝉衣吩咐下去传膳。 午膳十分丰盛,整整三十六道菜,道道香气浓郁,卖相精美,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当了一上午隐形人的云潇潇开口了,“表妹,今日两位姨娘入门,这宴席我自然也不能白吃,这两百两,就算是我的礼金吧。” 说罢,从袖摆中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沈倾面前。 在场众人皆是神情一怔,不愧是皇商云家的女儿,出手就是阔绰,随便一出手就是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这可是一个姨娘一年的月钱!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将银票拿起交给身后的蝉衣,“表姐客气了。” 话音刚落,阳陵侯略带不满的声音便紧跟着响起,“沈倾,这既然是云姑娘给两位姨娘的礼钱,你收着做什么?” 沈倾怎么会听不出阳陵侯的话中之意,只不过将这二百两银子给陈姨娘和乔姨娘的话,那跟直接给阳陵侯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听沈倾轻叹一声,而后开口道,“父亲有所不知,这个月为了将三位姨娘风风光光的接进门,账上已经透支了不少银子,加上之前账上亏欠我的八千两,如今加起来刚刚好又一万两了,这二百两如果给了两位姨娘,这个月我们阳陵侯府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阳陵侯狠狠一噎,他之前听阳陵侯夫人提起过,那时候账上明明还有三千多两银子,怎么一个月过去,就又倒欠了沈倾两千两了? 阳陵侯面带不善,“今日迎娶两位姨娘进门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沈倾如实开口,“不多不少,一共两千一百两。” 阳陵侯瞪圆了双眼,“多少?” 沈倾重复一遍,“两千一百两。” 袖子中的手指忍不住攥起,“上次呢?” 沈倾眉眼带笑,“上次只有徐姨娘自己入门,所以花的少一些,一共一千九百两,加上这次的,刚刚好四千两。” 阳陵侯夫人也惊住了,就问谁家纳妾能花几千两银子? 阳陵侯咬牙切齿,“明明账上都已经没钱了,你为什么还要这般大张旗鼓的迎娶三位姨娘入门?” 四千两,那可是他半年的俸禄! 等等!他今年的俸禄已经罚完了,所以他们今年一年吃什么穿什么? 沈倾面上闪过几许思索,“多么?我记得之前林姨娘入门的时候母亲可是在账上取了三千两银子大肆筹办,光是府中下人每人就赏了五两银子,红绸喜字就差贴到井底了,相比之下,我还算是委屈了三位姨娘了吧?” 阳陵侯夫人当即反驳出声,“那能一样吗?雪芙是谦儿光明正大娶进来的妾室,也是那三个外室能比的吗?” 沈倾直接戳破阳陵侯夫人心底的那点高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姨娘小产的时候腹中孩子已有两月大,而林姨娘入门至今不过一个半月,也就是说,在入门之前,林姨娘就已经和穆子谦暗通款曲,说难听了就是无媒苟合,这般说来,怕是还不如外室吧?” “你!” 阳陵侯夫人一时语塞,指着沈倾的鼻子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林雪芙小脸瞬间煞白一片,身子也是轻轻晃了晃,好在秋蕊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将这一幕尽数捕捉到眼底的穆子谦又忍不住了,“沈倾,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跟芙儿明明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是细算起来,你才是那个后来者!” 沈倾不屑反问,“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那你怎么不娶她,还让她委身做妾?” 穆子谦当即噤声,为什么?除了林雪芙出身低微还能为什么? 看穿他的意图,沈倾继续追问,“你该不会是想说林雪芙家世不够不足以成为你的正妻吧?可你不是很爱她吗?你真的爱她吗?” 第67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穆子谦目光闪躲,沈倾示意蝉衣过来按住他的脑袋,自己就那么居高临下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似是今日非要让他说出实话来。 穆子谦额头冷汗直冒,林雪芙小脸近乎惨白,阳陵侯冷声呵斥,“够了!沈倾,你这是闹什么!” 刚想对沈倾指责一番,就听门外小厮来传,“侯爷,宜宁侯和陆世子来了!” 话已经到了嘴边的阳陵侯神情一怔,之前沈奕安留下的警告倏然在脑海中闪过,阳陵侯连忙将指责的言语又吞了回去。 阳陵侯疑惑不已,沈奕安突然过来干嘛?还有陆晏,他记得他们阳陵侯府和他应该不熟吧? 不仅阳陵侯懵,沈倾也懵了,沈奕安过来她还能理解,陆晏大白天过来干什么?还有陆晏什么时候和沈奕安走到一块去了?她怎么不知道? 人都来了,总不能再往外赶,于是阳陵侯只得让小厮带两人进来,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沈奕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用派人请了,我自己过来了。” 话音落下,就见沈奕安从翠茗阁门口大步踏入,一身墨色锦袍的陆晏跟在身侧,腰间挂着一枚皎白色的半月形玉佩,看起来华贵又儒雅。 阳陵侯眉头蹙起,沈奕安莫不是把阳陵侯府当成他的沈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偏生他还奈何不得。 沈奕安和陆晏朝着沈倾的方向走去,另一侧的秋姨娘和穆灵汐连忙让出位置,沈奕安挨着沈倾坐下,陆晏则是坐在了沈奕安另一侧。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沈奕安,但陆晏还是满意极了,眉眼间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换了位置的穆灵汐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愈发觉得陆晏沈奕安沈倾三人才更像是一家的,那相貌那气质更是一等一的和谐。 想至此,穆灵汐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穆家真是作孽,放着这么好的儿媳妇不要,偏偏中意林雪芙这么个矫情精,怕是早晚会把自己作死。 “宜宁侯怎么突然过来了?” 阳陵侯面色微沉,心头则是在不断思索沈奕安的来意。 沈奕安脸上扬起一抹笑,从衣袖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来,“听说阳陵侯后院又添美妾,我这不是来给你贺喜来了吗?” 陆晏紧随其后,同样从衣袖里掏出来之前从贺侍郎那里讹的二百两银票,笑意吟吟开口,“本世子也是,听说今日阳陵侯府敲锣打鼓甚是热闹,便想着过来沾沾喜气。” 说完,两人同时把手里的银票放在沈倾面前。 心里想的十分透彻:自家的银子必须要掌在自家人的手里,主打的就是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闻言,阳陵侯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更臭了。 心中对陆晏的厌恶也瞬间上升了又一个高度,他就知道,能和沈奕安合得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沈奕安和陆晏不仅赔了笑还给了银子,那就更不能骂了,于是阳陵侯只能暗戳戳阴阳,“宜宁侯和陆世子消息倒是灵通,本侯到家凳子还没坐热你们就来了,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循着味儿跟过来的呢。” 暗中培训了些许时日的陆晏很是知道如何抓住自家未来岳父的心,二话不说直接狠狠怼回去,“瞧阳陵侯这话说的,阳陵侯好养外室的的名声整个盛京都传遍了,现在只要街上一敲锣,本世子下意识就觉得阳陵侯您又往府里抬人了,不得不说,侯爷真是好福气。” 阳陵侯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堵得慌,想要回怼回去,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好的说辞,只能任由那股气不上不下的悬着。 沈奕安很会看形式的又补了一刀,“阿晏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是这样,每次听到什么锣声鼓声啊,就总觉得阳陵侯府又有喜事了,别说,在享受生活这方面,咱俩真是谁也比不上阳陵侯。” 二人唱双簧似的说个不停,硬是把阳陵侯气的满脸通红。 云潇潇悄悄拉了拉沈倾的袖子,眼神询问:这什么情况? 沈倾满脸真诚:我也不知道啊! 阳陵侯嘲讽完了,两人看到桌面上精致的菜肴又开始一唱一和的夸奖沈倾,“这菜肴准备的如此精美,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沈奕安想都没想直接回应,“那是自然,我家倾倾无论是掌家还是管事都是一绝,你看这阳陵侯府被她管理的多好。” 躺在肩舆上吃饭都只能靠林雪芙喂的穆子谦满脸不服,下意识反驳出声,“岳父大人,你不妨看看我再说话?” 听到声音的沈奕安目光在四周打量了许久,最后才在陆晏的“提醒”下从桌子底下找到了满脸憋屈的穆子谦,沈奕安很是惊讶,“你怎么成这样了?腿断了?” 穆子谦咬牙切齿,“……” 他被沈倾打断腿的那天沈奕安还专门来了阳陵侯府一趟,他才不信他不知情! 然而还不等穆子谦想好下一句,沈奕安已经又把话题引到了夸奖沈倾上,一边示意陆晏看向穆子谦,一边开口道,“你看,我家倾倾办事多周到,知道子谦腿断了,还专门让人给他准备了个肩舆过来用膳,这要是在别人家里,是说什么也不会允许他上桌吃饭的。” 穆子谦:“???” 他是腿断了又不是囚犯! 许是觉得自己话说的不周全,沈奕安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桌子底下也不行。” 穆子谦这下是彻底不想说话了,躺在肩舆上老老实实的等着林雪芙喂饭了。 陆晏偏要再插他一刀,“穆公子只是腿断了又不是胳膊断了,怎么连自己吃饭都不行了?可别等腿好了胳膊再退化了,到时候还要浪费钱请大夫过来诊治,属实划不来。” 穆子谦喉咙一梗,看着嘴边林雪芙喂过来的饭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见两人的目光终于在自己身上移开,穆子谦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奕安在陆晏耳边压低了声音开口,“也就是我家倾倾已经嫁人了,否则说什么我也得把她嫁给你。” 听到这,陆晏的眼睛倏然一亮,试问还有什么比未来岳父的高度赞赏更让恋爱脑激动的呢? 陆晏努力压了压不断上扬的嘴角,又微微敛了敛眸中的晶亮,才故作惋惜的开口道,“侯爷说的极是,沈小姐这般好的姑娘,若是陆晏能够娶到,那绝对是三生有幸。” 说到这,陆晏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距离他抱得美人归,就只差穆子谦这么一个碍眼的东西了。 然而,想法还没落,沈奕安就压低了声音继续在陆晏耳边出声,“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和倾倾有缘分,要不这样吧,你和倾倾结个异姓兄妹,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陆晏脸色当即狠狠僵住。 这算什么? 有情人终成兄妹? 第68章 沈奕安式乱点鸳鸯谱 说实话,沈奕安是真的挺喜欢陆晏的。 长得好,性情好,最重要的是和自己特别对脾气,如果不是沈倾已经嫁了人,他说什么也是要撮合两人一番的。 看陆晏神情微滞,沈奕安也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于是换另外一个提议,“这样吧,我改天带你见见我的小女儿,万一你俩看对眼了,咱俩这关系还能再亲近一步。” 陆晏脸上的神情更怪异了,他是想和沈奕安关系再亲近一点,可也没想过要成为沈倾的妹夫啊! 见沈奕安的思想愈发离谱起来,生怕他一会再和自己拜把子当忘年交兄弟,陆晏连忙将话题拉回,“沈伯父,此事容后再议,阳陵侯已经瞧着咱俩好一会了。” 沈奕安抬头,果不其然就见阳陵侯盯着自己的方向,脸上神情不断变化。 沈奕安觉得他又没憋什么好屁,然而事实上是阳陵侯觉得沈奕安和陆晏嘀嘀咕咕十有八九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事情走向愈发偏离预期,沈倾和云潇潇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浓浓的疑惑。 阳陵侯显然是不想再和两人互怼,说了句“开席”,然后率先动了筷子。 早上起得早,皇帝又因为西南灾情一事延长了早朝,以至于阳陵侯至今都没来得及用膳,加之回来后又因为沈倾几人惹了一肚子气,阳陵侯现在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然而,刚吃了没几口,便听小厮再次来报,说宫里的王公公来了。 王淮,皇帝的贴身大太监,颇受皇帝看重,就连皇后都不会轻易惹其不快。 顾不上其他,阳陵侯连忙起身,快步朝着正厅走去,身后众人也紧跟着起身,跟上阳陵侯的步伐。 待阳陵侯赶到正厅的时候,王公公已经喝了半盏茶。 阳陵侯心中有些忐忑,“不知王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淮目光在正厅中大片喜庆红绸上扫过,轻叹了一口气,“侯爷,陛下宣您入宫,同奴才走一趟吧。” 阳陵侯心头瞬间“咯噔”一下,皇帝传召他的用意,他想他已经猜到了。 阳陵侯跟着王淮出了正厅,从衣袖中掏出一百两银票塞进王淮怀里,低声开口,“还请王公公明示,陛下召本侯入宫,所为何事?” 王淮顺势将银票又往怀里揣了揣,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侯爷糊涂啊,陛下前些日子才在朝上说过侯爷盛宠外室一事,还当着一众大臣的面罚了俸,侯爷怎么还敢这般恣意妄为?” 阳陵侯心头一沉,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王淮刚要再说话,就见陆晏一行迎面走了过来,王淮稍稍有些意外,片刻后恭敬出声,“侯爷,世子,二位怎么也在阳陵侯府上?” 沈奕安笑笑,“阳陵侯府有喜,我过来瞧瞧,半路遇上了陆世子,便一道过来了。” 王淮哪里不知道这两人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行礼作别,带着阳陵侯入宫去了。 主角都走了,这宴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吃的必要,沈倾让蝉衣选了几道还没有碰过的菜,又吩咐小厨房再做些下酒小菜,便带着几人回了听澜院。 秋姨娘带着新入门的两个姨娘去了自己的院子,也从宴席上拿了些许酒菜,算是为今日这出宴席收了个尾。 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也让人带了几个菜回了齐福堂,有沈倾在,她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刚刚还热闹着的翠茗阁倏然安静下来,秦鸾朝着刚刚阳陵侯坐的位置瞥了一眼,径直回了拂春堂。因为怀着身孕,阳陵侯也特意在拂春堂设了一个小厨房,生怕她半夜饿了没有吃食委屈到。 …… 听澜院。 沈倾将众人带到偏房后便先行回了内室,陆晏则是以如厕为由也暂时离开了偏房,屋内只剩下沈奕安和云潇潇两人。 云潇潇给沈奕安倒了杯茶,沈奕安含笑接下,“岳父这些年身子可还好?” 云潇潇点点头,“身子还算硬朗,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时不时就会把我错认成姑母。” 云鸢早亡,是云老爷子心头始终不能释怀的痛。 沈奕安眸中闪过一抹痛色,“终归是我没能照顾好她。” 云潇潇摇头一笑,昔年之事,她也曾听祖父和父亲说过几分,“姑父不必自责,姑母一事,云家上下都清楚,终归都是命罢了。” 说到底,当年云鸢和沈奕安之间的婚事,也算是云鸢强求来的,沈奕安能做到这般程度,云家已经很欣慰了。 见屋内氛围愈发沉重,沈奕安随便转了个新话题,“我听说你至今还没议亲,陆晏这小子不错,不知潇潇觉得如何?” 话音一落,云潇潇直接愣住了。 一同从外面走回刚好在门口碰面的陆晏和沈倾也愣住了。 沈倾有些纳闷,沈奕安怎么还给陆晏做上媒了? 陆晏嘴角抽搐,先是沈倾的妹妹,后是沈倾的表姐,怎么就不能是沈倾本人呢…… 两人推门而入,这个乱点鸳鸯谱的话题总算是暂时结束。 因为看到了阳陵侯吃瘪,沈奕安心情很是不错,还拉着陆晏小酌了几杯,见沈倾和云潇潇还游离在外,本想也给两人浅倒一小杯,却被陆晏直接阻止,“沈伯父,沈小姐和云小姐终归是姑娘家,不胜酒力,还是我陪您吧。” 沈倾上次喝醉的样子,陆晏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奕安面上带笑,“无妨,倾倾和潇潇都有些酒量,少喝一些不碍事的。” 云鸢还在的时候,云潇潇每隔几年就会来盛京一次,每次都会同沈奕安畅饮一番,沈倾也会随同,虽然酒量一般,但胜在尽兴。 陆晏还是有些后怕,“还是算了,今天就我陪您,一定把沈伯父陪尽兴。” 听陆晏这般说,沈奕安也就歇了让云潇潇和沈倾一起的心思,和陆晏开怀畅饮起来。 算上武烈侯府的长公子,陆晏是第二个让沈奕安十分喜欢的小辈。 见两人兴致正浓,沈倾和云潇潇起身出了屋子。 云潇潇打趣出声,“之前喝酒被陆晏逮到了?” 刚刚陆晏的阻止过于明显,云潇潇一下子就猜到了内幕。 想起某些画面,沈倾脸颊微红,随即点了点头。 朝着身后的屋子瞥了一眼,云潇潇有些纳闷,“陆晏什么时候和姑父走的这么近的?” 沈倾同款诧异,“我也很纳闷,从没听他提起过。” 云潇潇了然一笑,“你这还没和离呢,他那边已经开始讨好未来岳父了,你俩这是双管齐下?” 沈倾:“……” 就在这时,蝉衣从院门口走了过来,看向沈倾,“小姐,刚刚有丫头来报,说侯爷请您去齐福堂。” 第69章 软硬兼施,讨要嫁妆 沈倾应了一声,将偏房喝的正欢的两人交给云潇潇,自己则是带着蝉衣朝齐福堂走去。 至于阳陵侯唤自己过去的用意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被皇帝罚了想找个出气筒罢了。 沈倾过来的时候,齐福堂已经坐满了人,比上次阳陵侯夫人兴师问罪却反被她拿了商铺地契的那天还要热闹,就连只能靠着肩舆出行的穆子谦都来了,横在地上不伦不类的。 沈倾走到给自己预留好的位置,刚落了座,阳陵侯满是愠怒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沈倾,你可知刚刚陛下唤我入宫所为何事?” 沈倾想也没想直接回应,“不知道。” 阳陵侯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声音也骤然拔高几分,“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沈倾嘴角带笑,神情坦然看向阳陵侯,“我今天做了什么?自然是帮父亲尽了为人夫该尽的责任。” 说起这个,沈倾一下子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不等阳陵侯回应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说起来,父亲此事行的确实欠妥当,父亲以为,将三位姨娘养在外头,母亲不知情便不会难过,三位姨娘也不会因为成为妾室而不适应,却未曾想过这于母亲而言是欺骗,于三位姨娘而言则是委屈,我不能看着父亲这样继续错下去,便自作了主张拨乱反正,免得父亲日后受人诟病,此举何错之有?” 阳陵侯面上闪过几分浓浓的震惊,免他日后不受人诟病? 可不就是免了日后被人诟病吗! 因为现在他的名声已经被沈倾彻底毁完了! 可偏生沈倾还说的那般大义凛然,乍一听起来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阳陵侯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捋顺了一下思绪,才继续质问道:“你所谓的拨乱反正我暂且不细追究,就单论你这般高调行事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上次你将徐姨娘抬进府门的时候陛下罚了我整整一年的俸禄,今天这次更是免了我三个月的早朝,你可知道,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三个月不上朝,我们阳陵侯府的地位将会下降到何种程度?” 越说越气,说到最后,阳陵侯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吼了。 这样的结果在沈倾的意料之中,但沈倾并不准备和他争论早不早朝的问题,直逼问题核心,“那父亲可知当年犯下的过错会在今日收下苦果?” 事实再明白不过,如果不是当年阳陵侯私心泛滥又故作聪明将三位姨娘养在府外,沈倾就算是想接也无从下手。 阳陵侯瞬间理亏,只能靠怒吼出声来维持自己的威严,“你是在指责我吗?” 沈倾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高不低,“父亲多年将三位姨娘养在府外,本就是错误,而今的结果,也是父亲该得的。” “啪”的一声响起,阳陵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骂出声,“混账!你竟然敢这么同我说话?” 沈倾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惧色,更是顶着阳陵侯的怒火继续出声,“父亲这般好谀恶直,怕是早晚会将阳陵侯府的多年基业毁于一旦。” 阳陵侯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又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茶盏晃动,隐隐有几滴茶汤溅出。 “沈倾,我看你是真的无法无天了!” 说完,看向门外,“来人!将沈倾给我绑回听澜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这一次,阳陵侯早有准备,提前就让一众护卫守在了院外,为的就是防止有下人迫于沈倾的威胁而吃里爬外,已经踩过一次的坑,阳陵侯绝对不会再踏进去。 听阳陵侯准备软禁沈倾,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脸上同时闪过一抹喜色,之前沈倾软禁他们的账,他们至今还没和沈倾算。 闻言,沈倾却是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很是好心的提醒,“父亲,我爹爹如今就在我的院中同陆世子喝酒,您确定要动我?” 对于阳陵侯的性子,沈倾早就摸透了,死要面子,自私自利,欺软怕硬。 所以只要宜宁侯府还在一天,就算是她把阳陵侯府拆了,阳陵侯都只能忍着。 果不其然,听到沈奕安名字的瞬间,阳陵侯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将已经走到门口就要对沈倾动手的一众护卫悉数遣退,声音也和缓了不少,显然是准备硬的不行来软的,“倾倾,我知道你对之前雪芙入门一事至今仍心有怨恨,这才一次又一次的生出这些事端来,可把要知道,你终归是阳陵侯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阳陵侯府声名狼藉,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阳陵侯记得,以前的沈倾是个极好相与的,他说的话她更是句句记在心上,如今这般,大抵是真的觉得委屈了,所以只要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事情也就过去了,于是便继续说道:“之前雪儿同我说过,你性子纯善,雪芙入门一事确实是我和你母亲有失妥当,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而你也打断了谦儿的两条腿,事情就此抵消也就罢了,至于今日之事,我也不再追究,你以后做好你阳陵侯府当家主母的本分,便足够了。” 这段时日阳陵侯府可谓是乌烟瘴气一片,这也就使得阳陵侯愈发怀念曾经那个勤恳贤良的沈倾来。 最主要的是,刚刚回来的时候他去账房看过了,现下账上分文没有,他又被罚了今年的俸禄,光靠那些商铺庄子肯定是不够的,所以阳陵侯府若是还想维持之前的富贵日子,就只能让沈倾重新把嫁妆掏出来。 之前沈倾从林雪芙那里把少的那部分嫁妆拿回来之后,当夜就将大部分的贵重东西送到了城中的钱庄,少部分则是锁进了自己的院子,以备不时之需。 对此,阳陵侯夫人还狠狠懊悔了一般,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就应该暗示沈倾再多给她送一些东西过来,毕竟送出去的东西,可就不算是她的嫁妆了,想要也要不回去了。 不过光是沈倾之前送到齐福堂的那些,只要穆家的人不赌不嫖,维持一年的潇洒日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阳陵侯不舍得。 听到这,沈倾一下子就明白了阳陵侯的意图,这是还打着动她嫁妆的主意呢。 不过这一次,阳陵侯怕是不能如愿了。 第70章 祸水东引,夫妻反目 沈倾嘴角漾起一丝笑,“我记得我曾经同母亲说过,我沈倾这个人,一向是非分明,最看不得对错混杂,林姨娘身为妾室,却以正妻之礼入府,府中上下人人皆知,身为儿媳,效仿公婆大度宽怀,以同样的礼数迎三位姨娘入门,父亲觉得此事可有错? 林姨娘小产,穆子谦却将全部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欲毁我清誉,陷我于不义,我打断他的两条腿,以示惩戒,此事可有错?” 盛京皆知,女儿家最重清誉,更何况是设计姨娘小产这种阴毒之事,一旦传扬出去,怕是唾沫星子都能把沈倾淹死。 阳陵侯当即一噎,沈倾说的没错,她大肆抬三位外室入门确实是不对,可这不对却是自己先开的头。 至于穆子谦一事,也确实有几分咎由自取之意,可若是让事情就这么过去,阳陵侯也确实不甘心,毕竟他可是被罢免了整整三个月的早朝。 在这种姜璃即将及笄的关键时候,阳陵侯府出事,于穆雪柳而言可是不小的麻烦。 事到如今,阳陵侯终于想起来了穆雪柳的告诫,只不过早就是为时已晚。 穆子谦那边听到沈倾的言语,当即就红了眼,“你还敢说没错?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事实,你便让人打断了我的双腿,要不是有宜宁侯护着,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穆子谦脸色阴沉,活像是要吃人。 这一个月堪比残废的日子,已经让穆子谦恨透了沈倾。 沈倾轻嗤一声,“我是有一个宜宁侯爹爹,可你不是还有个阳陵侯父亲,你若是不服,大可让他为你寻公道便是。” 穆子谦顿时一脸愤恨的偷偷瞥了阳陵侯一眼,他确实也有一个当侯爷的爹,可耐不住他这个侯爷爹没有沈倾那个后台硬啊,就连儿子被打断腿都只能拿自己的儿子的撒气! 感受到穆子谦的余光扫来,阳陵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我做什么?你自己不长脑子偏要惹是生非你能怪得了谁?” 本就对阳陵侯满心幽怨的阳陵侯夫人听到他竟然这个时候还将罪名怪在穆子谦身上,当即也来了脾气,“儿子受了欺负,侯爷这个当父亲的不仅不为他出头,转过头来还把怒气撒在他身上,不觉得有些太窝囊了吗?” 穆子谦眼底带着光,看向阳陵侯夫人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崇敬。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只不过身为儿子,他没有开口的资格罢了。 听到“窝囊”这两个敏感字,阳陵侯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当即炸开,“林襄兰,你简直是愈发的不知分寸了,竟然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你别忘了,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阳陵侯夫人不甘示弱,嘲讽出声,“你说了算?你说了算你倒是别让我们娘俩受委屈啊!” 阳陵侯瞬间脸色漆黑如墨,扬起手来就想给阳陵侯夫人一巴掌,却被林雪芙中途拦下。 白皙的小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只鲜红的巴掌印儿,阳陵侯夫人满脸都是震惊,“你竟然打雪芙?” 恢复理智的阳陵侯狠狠蹙眉,“我没想对雪芙动手!” 阳陵侯夫人不依不饶,“那你就是想打我了?呵!到底是美妾多了,我这个正室碍眼了,要不你干脆就打死我,也好把你的徐姨娘陈姨娘乔姨娘直接扶正!” 唯独没有被提名的秋姨娘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将头垂了回去。 果然后院人多就是好,这种破事现在都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了。 阳陵侯抬手怒指,“你简直不可理喻!” 肩舆上的穆子谦还在挣扎嘶吼,“父亲!你怎么可以打芙儿!芙儿那么敬重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阳陵侯只觉得一阵头疼,看着穆子谦的表情也满是厌烦,斥责出声,“你闭嘴!” 穆子谦瞬间噤若寒蝉,只不过那双眼睛里却写满了不服气。 亲眼见到阳陵侯又拿穆子谦撒气,阳陵侯夫人顿时又忍不住了,“你吼谦儿做什么?他错了吗?你就只会欺负我们娘俩无依无靠是不是?” 见阳陵侯夫人又一副要胡搅蛮缠的架势,阳陵侯只觉得头更疼了,转身就想走,秦鸾很会挑时候的蹙了蹙眉头,轻呼了声,“吵得我头好疼。” 美人扶额,阳陵侯顿时就心疼了,连忙上前关切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吵到你了,我这就送你回拂春堂。” 见状,本就对阳陵侯的举止很是不满的阳陵侯夫人顿时又炸了,“吵到你的心肝宝贝你就心疼了是吧!谦儿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就这么对他?” 阳陵侯面色冷沉的狠狠瞪了她一眼,“别拿那个逆子同阿鸾肚子里的孩子比,都是你教出来的孽障!” 逆子?孽障? 听到阳陵侯对穆子谦的形容,阳陵侯夫人当即就想上前同阳陵侯撕扯,却被阳陵侯误以为她想要对秦鸾动手而下意识推了她一把。 林雪芙想扶,却被一股大力连带着拽倒,垫在了阳陵侯夫人下面,小脸瞬间就惨白一片。 看见这一幕的某逆子/孽障当即又急红了眼,“父亲,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又伤害芙儿!” 看着穆子谦目眦欲裂的神情,阳陵侯很是合理的怀疑如果不是穆子谦双腿断着,这逆子十有八九是要以下犯上同自己厮打一番。 想至此,阳陵侯脸色瞬间又沉了沉,对阳陵侯夫人的教导子嗣能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来人,把穆子谦给我关回他的鸿雁堂,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于是,刚被沈倾禁足了一个月放出来没几天的穆子谦再次被禁足,且时限未知。 反应过来的阳陵侯夫人又开始闹了,“穆林渊,你敢动我的谦儿,那就先杀了我!” 阳陵侯骂了句“疯子”,然后抱起秦鸾大步离去。 最终,这场本该集体围攻沈倾的讨伐会以阳陵侯夫人疯癫咒骂,林雪芙又挨巴掌又垫背以及穆子谦再次被关轰轰烈烈结了尾。 而本该处于风暴中心的沈倾则是悠哉的看了一场家庭内斗后潇洒离去。 看着沈倾优雅窈窕的背影,初入阳陵侯府的乔姨娘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这阳陵侯府里面的斗争,这么激烈的吗? 还是陈姨娘及时拉了她一把,才免了她成为阳陵侯夫人出气筒的一劫。 沈倾从齐福堂回来的时候,就见云潇潇站在偏房外,满脸的一言难尽。 第71章 恩宠到头,杜绝隐患 沈倾眸中升起几许疑惑,快步朝着偏房走去,而后在云潇潇身侧驻足,看着屋内的情景脸上浮现出同样的一言难尽神色来。 屋内,沈奕安喝的酩酊大醉,此刻正揽着陆晏的肩膀哥俩好一般的滔滔不绝,“阿晏,我和你说,想当年我也是盛京顶有名的美男子,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不过我承认,你确实是比我年轻的时候更俊俏一点。” 陆晏满脸真诚的回应,“哪里话,伯父现在风采依旧。” 沈奕安瞬间被夸的眉开眼笑,“别叫伯父了,怪生疏的,你喊我大哥,以后我们就是忘年交兄弟!” 陆晏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他只想成为沈倾的夫君,不想成为沈倾的小叔! 满头雾水完全看不懂形势的沈倾:“???” 沈奕安这是喝了多少? 默默看了小半个时辰已经见怪不怪的云潇潇一脸的云淡风轻:小场面罢了。 陆晏缓了缓心绪,嘴角重新扬起笑意,“我知道伯父喜欢我,但终归长幼有序,这辈分还是不能乱的。” 沈奕安笑意微敛,“你嫌弃我?” 陆晏应对的得心应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伯父说的哪里话,您可是我活了十八年见过的最明事理、最有风度、最和蔼可亲的长辈!” 沈奕安瞬间就被哄好了,拉着陆晏继续喝酒。 云潇潇嘴角微抽,“看的出来,陆晏为了不成为你叔,是真的很努力了。” 沈倾:“……” 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 没再继续深想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沈倾转头看向云潇潇,“他俩这样多久了?” 云潇潇稍稍想了想,才回应道,“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沈奕安酒量不高,就连云潇潇都能将他喝倒,所以两人刚离开没多久沈奕安就醉了。 沈倾沉默了会,才派人将沈奕安送回宜宁侯府,她怕沈奕安再喝下去,以后她和陆晏就真成乱伦了。 沈奕安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陆晏忽悠了好一会,才让他乖乖上了马车。 沈倾面带怀疑,“你到底给我爹灌了什么迷魂汤,说话比我都管用?” 陆晏眉眼温柔,唇角微弯,“大抵是我这个人长的比较招人喜欢吧。” 沈倾白他一眼,因为人多眼杂,陆晏也喝了不少酒,沈倾便让离泽将他送回了靖安王府。 陆晏上了马车,下一瞬,马车窗边的帷帘被掀开,陆晏靠在车厢上,朝着沈倾看来,眸中似有星光闪烁,泛着星星点点的柔意。 沈倾莞尔一笑,朝他挥手。 两人之间的举止明明每一件都那般平常,可云潇潇就是从中感受到了浓郁的情意涌动,不由得有些牙疼。 腻歪。 …… 齐福堂。 直到众人散去许久,阳陵侯夫人心头憋着的那股气都始终没能消下去,阳陵侯真的是太让她寒心了。 看着阳陵侯夫人始终凝着的脸色,林雪芙温声劝慰,“姑母,别多想了,先喝杯茶缓缓,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温软柔和的嗓音,一下子就让阳陵侯夫人心头舒服了不少,可看到林雪芙脸上至今还未消散的巴掌印,阳陵侯夫人顿时又忍不住怒火上涌,眸中流露出浓郁的心疼之色,“穆林渊那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连你都舍得打,还疼不疼?” 林雪芙嘴角扯出一抹笑,“姑母不用担心我,早就不疼了。” 阳陵侯夫人拉着林雪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轻叹出声,“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懂事。” 话落,没忍住又叹息一声,“以前是沈倾欺负我们姑侄两个,如今更好,就连穆林渊都开始对我们下手了,你说说,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林雪芙轻轻攥了攥阳陵侯夫人的手,神色坚定,“姑母放心,有我和表哥在,定不会让您受委屈。” 三位外室接连入府,阳陵侯的心思怕是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哪去,如今她手中能用的筹码,就只有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的宠爱,所以她必须帮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稳住地位。 阳陵侯夫人满脸欣慰,看着林雪芙的眼神里满是慈爱。 整个阳陵侯府,待她真心的也就只有穆子谦和林雪芙了。 思虑片刻,林雪芙才开口道,“姑母,徐姨娘的孩子还有一个多月就出生了,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两人都很清楚,一旦秦鸾生下一个男婴,那就意味着穆子谦再不是府中唯一的爵位承袭人选,虽说到底是嫡庶有别,可按照阳陵侯对秦鸾的宠爱,万一哪天就被枕边风吹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做出贬妻为妾,抬妾为妻的荒唐决定呢? 那个时候,于阳陵侯夫人穆子谦和林雪芙而言,无疑就是彻底的绝路。 阳陵侯夫人面带犹豫之色,“可侯爷将那徐姨娘看的极严,我们怕是不好下手。” 林雪芙白皙的小脸上闪过一抹坚决,“只是对徐姨娘下手还不够,姑父那里,也要有所动作。” 阳陵侯夫人面带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雪芙解释出声,“这才短短半个月,沈倾就抬了三位姑父的外室入门,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其他的,所以杜绝隐患的最好办法,就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林雪芙想的很清楚,阳陵侯夫人年纪已经大了,恩宠也已经到了头,既如此,倒不如彻底断了阳陵侯孕育子嗣的能力。 阳陵侯府的公子,有一个穆子谦就够了。 阳陵侯夫人总算是听懂了林雪芙的话中之意,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雪芙,这……这能行吗?” 林雪芙稍稍攥紧了她的手指,“姑母放心,事情我会安排好,只要寻个时机喂姑父吃下便好。还有,姑母的脾气也要稍微收一收,姑父到底是侯爷,您这般同他对着干,只会将他越推越远。” 阳陵侯夫人面上升起几分委屈,“我也不想同他争锋相对,可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林雪芙抬头,满是认真的看着阳陵侯夫人的眼睛,“姑母,男人大都好色,试问当今官员哪个后院里不是妻妾成群,姑父待您已经算好了,您不能将他压迫的太紧了。” 阳陵侯夫人下意识反驳,“可是他当初明明同我保证过不会再纳妾的。” 林雪芙没有再同阳陵侯夫人争执这个问题,而是转向下一个话题,“姑母觉得表哥待我如何?” 阳陵侯夫人想都没想,“谦儿可比侯爷专情多了,心里眼里都是你,至今都没有碰过那沈倾的一根手指头。” 林雪芙摇头,眸底凝起几许轻嘲来,“姑母,您错了。” 第72章 谢昭华的异样 阳陵侯夫人神情一怔,就听林雪芙继续开口,“姑母怕是还不知道,光是今年这小半年,表哥就去了醉仙楼不下五次,里面的青岚姑娘,便是表哥最中意的妓子,两人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见一次面,围炉煮酒,听曲寻欢,肆意纵情,可饶是如此,我却始终当作不曾知情,待表哥温情依旧,姑母知道为什么吗?” 阳陵侯夫人满脸诧异,怎么也没想到穆子谦竟然还有这番风流史,最离谱的是林雪芙竟然全然知情,半响之后阳陵侯夫人才反问出声,“为什么?” 林雪芙倏然笑了,“因为我知道,就算表哥再喜欢那个妓子,也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男人嘛,总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的,所以只要不是太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阳陵侯夫人神色微沉,“可你姑父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林雪芙冷声反问,“那又如何?只要侯府嫡子出自您的肚子,那您的地位就永远不会变。” 这也是林雪芙提议断了阳陵侯孕育子嗣能力的原因。 母子一体,只要穆子谦的地位稳住了,就算阳陵侯再宠爱徐姨娘,也无济于事。 阳陵侯夫人点头,越想越认同林雪芙的话。 见状,林雪芙又感叹道,“姑母,您要知道,男人的承诺,从来都只是一纸空话,若是当真,便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穆子谦也从对林雪芙郑重承诺过,可结果呢?有哪次实现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林雪芙就明白,与其去要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不如要些实际的东西,比如地位,再比如……孩子。 想到孩子,林雪芙眸底暗色一闪而过,她一直知道,她小产一事,不是莲蕊动的手脚。 因为莲蕊和那个小厮的私情,她一早就知道,还是莲蕊亲口同她说的,她还应下,待她的孩子平安降生,便做主为两人指婚,所以莲蕊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可林雪芙也清楚,当下之际,明哲保身是最理智的选择,所以她选择了说谎。 至于幕后之人的身份,林雪芙也隐隐有了猜测,而林雪芙也明白,她现在根本就动不了那人,所以她只能徐徐图之。 她会将自己向上路上的阻碍一个个都除掉,直到再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 …… 云潇潇是四月二十的早上离开的,沈倾送她到了城门口。 本想多留云潇潇几日,却不想云城那边传来消息,说云老爷子闹得厉害。 云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痴情种,只有云老夫人一个妻子,云老夫人红颜早逝后,同云老夫人生的有五分相像的云鸢便成了云老爷子唯一的寄托。 可以说,云鸢是云老爷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偏偏,却对沈奕安情根深种。 昔年,为了免除皇族的猜忌,云氏举家搬迁,只留下云鸢一人在盛京,云老爷子心如刀绞,可为了家族安危却不得不离开。 好在后来云鸢每年腊月都会回去看望云老爷子一次,见云鸢一直都过得不错,云老爷才稍稍宽心了些。 可是从前年开始,云鸢就病了,缠绵在榻,日渐消瘦,而那一年,云老爷子等了整整一年也没能等到自己心爱的小女儿。 直到去年二月,云鸢病逝的消息传到云城,云老爷子也紧跟着大病了一场,好在云潇潇回来的及时,才救下了心病成疾的云老爷子。 不过,云老爷子再醒来后,却是忘记了很多人和事,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云鸢。 他把云潇潇认成了云鸢。 只要几天见不到云潇潇就慌张的厉害,所以这次云潇潇来盛京之前,同云老爷子好生交代了一番,才得以离开云城。 “祖父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就连我都有些无能为力了,如果可以的话,今年腊月回一趟云城吧。” 云老爷子的病一直是云潇潇看的,早就是油尽灯枯之象,这多出来的两年时光,已经是她最大的能力了。 沈倾神情一滞,似是已经猜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才郑重点头,“表姐放心,今年腊月,我会回云城的。” 云潇潇应了一声,同沈倾道别,上了马车。 直到云潇潇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沈倾才转身进了城门。 今日是姜璃的及笄礼,看了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沈倾便命车夫直接去了姜国公府。 至于阳陵侯夫人,请帖她前几日就已经让蝉衣送过去了,至于去不去,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了。 沈倾过来的时候,姜国公府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让车夫将马车停好,沈倾才带着蝉衣朝府门走去。 姜国公府是百年世家,姜家先祖同大楚始祖皇帝更是马背上的交情,多年征战才平定一方,建国称帝后,便大肆封赏,姜家的荣耀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而爵位也顺利承袭至今。 见沈倾过来,一旁守着的丫头连忙过来引路,将沈倾带到后花园,又细细交代及笄礼的举行地点就在后花园东边出口外的抚云堂后,才转身离去。 后花园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家小姐,其中有不少都是沈倾的熟面孔,不过有交情的倒是没几个。 抬眸间,沈倾看到了角落里的谢昭华,一袭红衣,热烈似火,可精致的小脸上却满是萎靡之色。 沈倾见过谢昭华很多次,或者横行霸道,或者嚣张妄为,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没有生气的她。 沈倾脑海中倏然闪过上次在戚烈的接风洗尘宴上谢昭华舞剑时候的场景,那时候,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所以……她是不愿意? 沈倾思虑间,一身黑色锦袍的戚屹川从另一边走来,径直朝着谢昭华走去。 看到戚屹川的瞬间,谢昭华将脸上神情隐去,转而挂上一抹灿烂的笑。 可沈倾却是怎么看都觉得,那抹笑,有些勉强。 直到谢昭华和戚屹川离开,沈倾才将目光收回。 本想找一个僻静地方坐下养会神,就听旁边有窃窃私语声传来,“你刚刚看见没,戚小姐和陆世子两个人走在一起,郎才女貌真是登对极了。” “陆世子和戚小姐?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两人现在就在那边的假山后边调情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来赐婚的消息了。” 沈倾神色一顿,陆晏和戚岁宁?调情?赐婚? 第73章 儿媳妇还能有两个? 蝉衣眉头轻蹙,自然不信陆晏会是这样的人,可那几位小姐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由得心头憋闷。 转头看向沈倾,却见她神情淡然,似是没有一点怀疑的模样。 蝉衣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唤她一声,“小姐……” 沈倾抬头,冲着她笑笑,只说了三个字,“我信他。” 沈倾只是在想,戚烈和武将世家的武烈侯府不一样,他是当今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对皇帝忠心耿耿,刚回到盛京的第一天,便将手中兵权悉数交出,只为不与皇帝生嫌隙。 不过,按照沈倾的猜测,为了更加稳固平西侯府与皇室的关系,皇帝十有八九还是要同戚家联姻的,要么戚屹川尚公主,要么戚岁宁嫁皇子。 而今,戚屹川倾心谢昭华,戚岁宁又看上了陆晏,就属实有些意思了。 思忖间,就听另一边又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快走快走,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什么看不到了?出什么事了?” “听说戚家小姐被陆世子当众拒绝了,现在两方正僵持着呢。” 脚步声由近及远,不多时就彻底没了动静,沈倾朝着之前小声嘀咕陆晏同戚岁宁调情的那几个官家小姐看去,就见几人面面相觑,显然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这般大的反转。 片刻之后,有人纳闷出声,“你刚刚不是还说戚小姐和陆世子好事将近,这么快感情就破裂了?” 那人神色一僵,随即嗫嚅着出声,“我就是稍稍添了点油加了点醋……” 另外几人显然不信,“你这哪是添点油加点醋,你这分明是把油桶醋缸都倒进去了!” 说完,几人也迅速起身,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沈倾轻笑一声,带着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蝉衣也朝着那边跟去。 沈倾不爱凑热闹,但是有陆晏在场,她还是要去的。 沈倾过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段时候,然而人群不仅没散去,还俨然大有一副越聚越密集的趋势。 因为戚岁宁和陆晏皆是身份尊贵的王侯子弟,所以众人也不敢堂而皇之的看热闹,而是三三两两聚在角落里,凝神听着那边的动静,故而沈倾一过来就瞧在了站在树荫下的两道身影。 戚岁宁站在陆晏身前三步远,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倔强,“陛下已经同意待我选好夫婿后就为我赐婚,就算你拒绝了我,你还能拒绝圣旨吗?” 因为生在边疆苦寒之地,又因为是军营中唯一的女孩,所以戚岁宁自幼就被所有人宠着,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陆晏,则是她十五年来唯一的败仗。 陆晏站在树下,因为被树干挡着,沈倾只能看见他的半张侧脸,隐隐还有几分不耐,回答简短又干脆,“陆晏不会娶妻。”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戚岁宁再次拦住去路,“我到底是哪里不好,让你这般决绝?” 陆晏抬眸,拒绝的言语愈发精炼,“我不喜欢。” 戚岁宁挂着泪痕的小脸惨白一片,却是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陆晏又生了那么一张清逸谪仙一般的面容,所以戚岁宁只是在接风洗尘宴上看了几眼便倾心上了,之后更是悄悄去了靖安侯府好几次,不过无一例外都是吃的闭门羹,今日好不容易在姜国公府堵到了陆晏,得到的却是更加直白的拒绝。 陆晏神色微凉,如果不是不能在人前暴露武功,他早就施展轻功走了,而不是这般只能随戚岁宁干耗着等平西侯夫人过来。 场面持续陷入僵持,戚岁宁仗着有几分武功,死死拦在陆晏身前,好像只要陆晏不走,就能娶她似的。 “岁宁,不得无礼。” 平西侯夫人谭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戚岁宁的身子下意识一僵。 谭氏款步而来,将不情不愿的戚岁宁拉到了身旁,对着陆晏歉意出声,“岁宁被我和侯爷宠坏了,才做出这般无礼之事来,还请陆世子见谅。” 姿态不卑不亢,声音不骄不躁,俨然一副大家主母风范,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陆晏的神情缓和些许,对着谭氏说道:“夫人,陆晏并非计较之人,但戚小姐毕竟还是待嫁的姑娘,如此这般,于名声有损,” 谭氏含笑点头,“世子大度,妾身感激不尽,日后定会严加教导岁宁,不会让她再去叨扰到世子。” 陆晏应下,“夫人大义。” 说罢,转身就见沈倾站在不远处,眉眼温和朝自己看来。 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即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直到陆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戚岁宁依旧没有收回目光,唇角紧抿,眸子微红,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谭氏拉过她的手,却被戚岁宁直接挣脱。 谭氏也不气馁,再次牵起,这一次,戚岁宁倒是没有甩开。 谭氏拉着她往偏僻处走,声音依旧温柔和缓,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岁宁,你就那么喜欢陆世子么?” 戚岁宁眉眼间满是认真,“是。” 谭氏笑笑,没再说话,戚岁宁是她生的,她自然知道戚岁宁在想什么,无非就是顺风顺水惯了,一时间得不到的执拗罢了。 只是谭氏怎么都没想到,戚岁宁的这份执拗,在不久后竟然会将整个戚家都置于险境。 …… 沈倾刚准备转身离去,就见林雪芙挽着阳陵侯夫人朝这边走来,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和谐极了。 见到沈倾,阳陵侯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了凝,上扬的嘴角也下意识地落了下去。 无视阳陵侯夫人满是厌恶的眼神,沈倾笑盈盈地朝着两人走去,在几位官员夫人面前毫不留情的点出两人的身份,“母亲,林姨娘。” 果不其然,那句“姨娘”一出,一众官员夫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变了变。 姨娘? 刚刚阳陵侯夫人不是还说林雪芙是他们阳陵侯府的儿媳妇吗? 沈倾嫁到阳陵侯府的时间并不长,几位官员夫人的夫家官职又不高,以至于根本就没见过沈倾几次,所以一时间竟把林雪芙当成了沈倾,还奉承了一路。 所以她们这是巴结错了人?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阳陵侯夫人,阳陵侯夫人的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怎么也没想到好巧不巧的就在这会撞见沈倾,只能尬笑着开口道,“这位也是我们阳陵侯府的儿媳妇,是谦儿的正妻,宜宁侯府的大小姐,沈倾。” 也? 沈倾一个没忍住直接轻笑出声,笑得阳陵侯夫人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几位夫人同是一脸疑惑,儿媳妇还能有两个?什么时候妾室也能被称作儿媳妇了? 第74章 娇软妾室惹人怜 沈倾看向几位夫人,大方开口,“诸位夫人莫怪,林姨娘自幼养在母亲膝下,母亲将她视若己出,同夫君更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意,以一句儿媳相称,于礼虽然不合,但是于情倒也不为过。” 沈倾话音刚落下,几位夫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就不对劲了。 这话初听没毛病,可细斟酌起来就有些不对味了。 如果阳陵侯夫人这般喜欢林雪芙,林雪芙又是穆子谦的青梅竹马,那穆子谦为什么最后娶了沈倾? 而沈倾竟然同意阳陵侯夫人以儿媳称呼林雪芙,也就是说林雪芙在阳陵侯府很是得宠,以至于沈倾这个正室都不得不避其锋芒,这么一想的话,就更觉得有问题了。 这穆子谦,怕不是个宠妾灭妻的? 而阳陵侯夫人,则是助纣为虐? 见几位夫人打量的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闪过,林雪芙心头微惊,虽然她不知道沈倾想干什么,但沈倾这般放低姿态,就绝对有问题! “姑母,姐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抚云堂观礼了。” 身份已经被拆穿,所以这一次林雪芙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继续唤阳陵侯夫人母亲,而一句姐姐,在彰显她在阳陵侯府的地位不低的同时,也像众人言明,阳陵侯府的妻妾关系十分和睦。 林雪芙今日的来意只是为了让众人知道阳陵侯府还有她这么一个存在,并没有刻意抢沈倾风头的意思。 自从上次皇后赏花宴在宫门口被穆雪柳遣回之后,林雪芙就决定了,绝对不能这么一直受人压迫下去,而同时也不能太过招摇,因为那个无辜被害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她必须将自己保持在一个最为稳妥的位置,不任人欺凌,也不受人觊觎。 然而,沈倾显然不想“委屈”了林雪芙。 费尽心思才进了姜国公府的大门,怎么可以不出一番风头就走呢? “姐姐?我可不记得我还有林姨娘这么一个妹妹,而且,我记得林姨娘也不姓沈。”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莫名让阳陵侯夫人听着火大,不过碍于人前,阳陵侯夫人还是忍耐了下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雪芙唤你一声姐姐,是敬重你,你不要仗着自己是正室,就不将雪芙放在眼里!” 沈倾倏然笑了,看向几位夫人,“各位夫人,沈倾才疏学浅,所以不知道哪位家里正室还要看妾室脸色?” 几位夫人看向林雪芙的眼神里不由又多了几分打量。 正室看妾室脸色行事,别说是官宦之家,就算是那些商户之家,都是无稽之谈。 这阳陵侯府的风气,未免太与众不同了些。 想至此,众人不由得联想起之前阳陵侯大肆抬三位外室入门的事情来,一时间看向阳陵侯夫人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些。 感受到几位夫人打量的目光,阳陵侯夫人不禁恼怒,“沈倾,你在胡说什么!我几时说过正室要看妾室脸色?我只是说你不要仗着自己是正室,就太过任性妄为!” 沈倾眉眼间闪过几分无奈,再次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几位夫人,“难道各位夫人的家里,妾室对夫人们也是以姐妹相称吗?” 一位夫人显然没能沉住气,当即否定出声,“怎么可能!” 妾室的出身大都五花八门,或是小官小吏之女,或是商贾农户之女,更有甚者还有风尘女子,那些自视甚高的官家夫人,怎么会降下身段同那些妾室以姐妹相称。 妾通买卖这个词,便是最好的解释。 沈倾又问,“那诸位夫人的婆母出门赴宴之时,可会将妾室带在身旁,置真正的儿媳于不顾?” 这个问题问的就太过明显了些,所以几位夫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见氛围愈发凝重,阳陵侯夫人斥责道,“沈倾,你又在胡说什么?雪芙明明是我的侄女,我带着自己的侄女出门赴宴,有何不可?” 沈倾没再说话,而是假意轻叹一声,“罢了,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终归是做媳妇的,总不能驳了母亲的意思。” 还想再回怼几句的阳陵侯夫人顿时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过看着沈倾吃瘪,心情显然是好了不少。 林雪芙眉头稍稍蹙起,不过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个时候,多说一句,都会将她置于不利境地。 几人各揣心思到了抚云堂,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而陆晏虽然站在人群的角落里,但沈倾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陆晏就像是沙尘之中的明珠,只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眉眼间柔和之色流转,那隐藏在其中的丝丝缱绻,被沈倾完美捕捉。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轻笑,明媚的小脸上似有光彩闪烁,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一眼。 几位夫人的目光在沈倾的面容上停滞片刻,而后下意识看向林雪芙,心中不由开始怀疑:穆子谦真的会放着这么娇媚耀眼的妻子不要,转而去宠林雪芙那个面容只能算是中等的妾室? 不过转念一想却是通透了,林雪芙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显然比沈倾这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更招男人疼惜。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是因为她们的府上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个林雪芙同款。 几位夫人很快就捋顺清楚了,阳陵侯夫人自幼将娘家侄女养在府中,同穆子谦又是青梅竹马,可穆子谦最后却是娶了身为宜宁侯府嫡女的沈倾,然而,娶到手里就开始原形毕露,恣意宠爱起自己青梅竹马的妾室来,盛宠之浓,以至于阳陵侯夫人出门时带的都是青梅竹马的妾室,而沈倾则是孤单一人…… 不得不说,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官家夫人,只是这么稍稍一想,就基本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这么想来,穆子谦可真不是个东西! 于是几位夫人看向沈倾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几分怜悯。 感受到几位夫人的注视,沈倾转头,黑亮的眸子里似有一抹微不可察的水光泛起,嘴角扬起一抹勉强的笑,让几人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怜惜之色。 沈倾知道,几位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并且大概很快就会传扬出去。 盛京之中温润儒雅美名远播的阳陵侯府嫡公子,实际上却是个宠妾灭妻表里不一的阴险小人,这样的大消息,应该能让盛京热闹一段时间吧? 想至此,沈倾心底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沈倾现在还不知道,后来的传言之汹涌,远超她的预期。 第75章 到姜国公府吃霸王餐? “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宁欢公主驾到……” 随着一道道唱喏声响起,皇后太子一行从门口接连走入,众人跪地,唯独陆晏孤身立于角落,看起来格外显眼。 皇后余光朝着陆晏那边瞥了一眼,而后快速收回目光,唤众人起身落座。 “姜国公府嫡长女姜璃及笄礼,始!” 随着司礼的声音响起,一身明红锦裙的姜璃从门外款步走入,眉眼如画,嘴角含笑,柔顺青丝散在脑后,典雅端庄的同时,又带了几许小女儿家的娇态。 看着身形纤细窈窕的姜璃,皇后眸中慈爱笑意不掩。 姜璃,皇后母家姜国公府身份尊贵的嫡长女,也是皇后一开始就定下的太子妃人选。 姜璃跪在皇后身前,身姿挺直,皇后亲自为她绾发。 发梳落下,皇后温和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在场一众官家小姐不禁有些眼红,及笄之礼,能得皇后亲自绾发,几十年来全盛京除了姜璃绝对找不出来第二个。 林雪芙袖中手指紧紧绞住衣袖,她本是林家三房的嫡女,因为父母早亡才被阳陵侯夫人接入阳陵侯府,而饶是阳陵侯夫人待她再宠爱,及笄之礼也只是在府上为她简单绾了发簪了笄,不及姜璃及笄礼繁杂隆重的万分之一,更没有满堂宾客共同见证。 想至此,林雪芙想要成为人上人的想法便愈发浓烈。 沈倾余光轻瞥了林雪芙一眼,就见她目光死死盯着皇后为姜璃簪笄的手,眸底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嫉妒。 收回目光,沈倾若无其事的抿了口茶。 她没有及笄礼,也不眼红姜璃的及笄礼,因为能为她簪笄的人早就不在了。 因为是姜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又是皇后内定的太子妃,所以姜璃的及笄礼流程十分繁杂,快结束时已经将将午时过半。 姜璃身着一袭明红色云纹锦缎长裙朝着众人微微福身,头顶刻有凤凰图样的金色发钗在她稍稍低头瞬间强势闯入众人眼底。 按道理说,姜璃如今还未入主东宫,佩戴凤凰发钗其实算是逾越,然而这发钗却是皇后亲手为姜璃簪上的,那么这份逾越便成了荣宠。 及笄礼成,姜璃退到皇后身侧,另一边,则是太子楚凌修。 姜璃的父亲姜国公从一旁走出,面上笑意难掩,“今日小女及笄,能得皇后娘娘亲自簪笄,众宾客亲来见证,姜某不胜感激……” 一番寒暄之后,便到了众人送上贺礼的环节。 作为姜璃的姑母兼未来婆母,皇后最先拿出一只金钗,七条精致耀眼的凤尾在微光的照耀下流光四溢,看起来精美至极,“这是本宫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太后亲自赠予本宫的凤钗,如今你与修儿亲事将近,本宫便把这只凤钗传给你,希望你与修儿成婚后,鸾凤和鸣,同时也希望你帮修儿打理好东宫,让他无后顾之忧。” 姜璃起身,双手接下,“姑母放心,漓儿定不负姑母所望。” 作为姜璃的表哥兼未婚夫,太子紧跟着送上贺礼,正是绘画大师景卿之的遗作《凤凰图》,千金难买,姜璃寻觅已久。 “孤听说漓儿寻这幅《凤凰图》已久,便差人寻了来,今日送与你,愿漓儿以后所想皆所得。” 姜璃眉眼含笑,“漓儿谢过太子表哥。” 宁欢公主楚清漪送的则是一匹流光锦,此锦由东边附属小国进贡而来,十分珍贵,整个后宫不过五匹,楚清漪一人得了两匹,却愿意分出一半来,可见两人关系之要好。 上首的一家亲上演的如火如荼,阳陵侯夫人朝着沈倾的身后瞥了一眼,却发现空无一物,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越过林雪芙凑近沈倾询问道:“沈倾,你准备的贺礼呢?” 沈倾面带诧异,“母亲没准备吗?” 阳陵侯夫人额头直跳,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升起,声音也不由得尖锐了些许,“以往这些事情不都是你准备的吗?” 沈倾说的理直气壮,“账上没钱了啊。” 阳陵侯夫人气得咬牙切齿,“账上没钱你就不会想办法吗!空手过来是想丢尽我们阳陵侯府的脸吗!” 说完,阳陵侯夫人朝着姜璃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已经到了武烈侯府,再有两个就到他们阳陵侯府了,于是阳陵侯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这算什么? 吃霸王餐? 早知道沈倾什么都没有准备,阳陵侯夫人是说什么也不会过来的,到时候直接将沈倾推出去挡刀就是,可如今两人同在一席,就算是想摘都摘不干净了! “现在要怎么办!” 随着“丢脸”的时间越来越近,阳陵侯夫人是彻底坐不住了,说话的声音也已经渐渐演变成了小声的吼。 阳陵侯夫人大脑中快速思索着,这会离席还会将自己牵扯其中的概率大概有多少,思考一圈都觉得自己这个脸是丢定了的时候,阳陵侯夫人整个人险些抓狂。 阳陵侯夫人这个人,和阳陵侯一样,最重面子,尤其是在这些比自己地位低了不知道多少的夫人小姐面前,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一点体面的。 可如今,沈倾不仅把她的面子堂而皇之的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 沈倾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怎么知道,以往送礼不都是母亲送的吗?” 阳陵侯夫人好面子,尤其喜欢看众人吹捧自己时候的艳羡模样,所以以往宴会,沈倾准备好珍贵的贺礼之后,都是由阳陵侯夫人亲手送出去的,于是愈发营造出了阳陵侯夫人大方贵气的名声。 可如今,多年经营却要毁于一旦,这让阳陵侯夫人怎么还能冷静! 思虑片刻,阳陵侯夫人决定,若是到阳陵侯府的时候,沈倾还拿不出来贺礼,她就一口咬定东西是沈倾私吞了! 眼看已经到了宜宁侯府,再过了平西侯府,可就是阳陵侯府了,林雪芙也不由得眉头紧紧蹙起,她是没想过要出风头,可也没想过要丢脸啊! 就在这时,消失许久的蝉衣终于悄然入场,怀中还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见状,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她们就知道,沈倾才不会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自己丢尽脸面,敢情刚刚都是诓骗她们的。 心口一松的同时,也不由得怨气丛生,沈倾这是将她们当傻子戏耍么? 两人的神情变化悉数被沈倾收在眼底,沈倾嘴角微微上扬,现在高兴,未免还太早了些。 第76章 绝不服输的阳陵侯夫人 待蝉衣走近,沈倾示意她直接将怀中锦盒交到阳陵侯夫人手上。 阳陵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满意之色,沈倾这一点做的倒是不错,虽然在府中的时候两人是有些不睦,但这在外人面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出来的。 看着手上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却足够精致的锦盒,阳陵侯夫人心底难得对沈倾高看了几分。 这个沈倾,倒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阳陵侯夫人满心期待的将锦盒打开,有些好奇沈倾到底准备了什么珍贵贺礼,又能让自己在一众夫人小姐面前长多少面子。 然而,锦盒打开瞬间,阳陵侯夫人脸上的笑意却是倏然凝住。 因为锦盒里面空无一物! 阳陵侯夫人满头雾水,看向沈倾,“东西呢?” 沈倾有些诧异的看了阳陵侯夫人一眼,“什么东西?这本来就是一个空盒子啊。” 希望落空,阳陵侯夫人顿时气血上涌,林雪芙连忙为她顺气。 “沈倾,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本以为沈倾刚刚只是诓骗她们一番,却不想沈倾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准备,那她一会怎么上去?拿一个空盒子上去吗! 阳陵侯夫人很想一把将怀中锦盒砸在沈倾头上,可也知道此时正在人前,这般做无疑会让阳陵侯府更加丢脸,只能强将怒气压下,将锦盒轻甩到沈倾面前,冷声开口:“一会你自己拿着你的破盒子去送贺礼!”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轻声应下,将锦盒放在一边便转过头去继续观礼了,像是要将破罐子破摔这个理念贯彻到极致。 然而,沈倾沉得住气,阳陵侯夫人可沉不住啊! 沈倾全无所谓不怕丢脸,可阳陵侯夫人怕啊! 于是阳陵侯夫人只能又凑近沈倾,低声命令,“沈倾,把你头上的发钗摘下来,当贺礼!” 这是阳陵侯夫人目前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了。 既能保全阳陵侯府的脸面,又让沈倾出了贺礼,可谓是一举两得。 沈倾这次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十分乖顺的将头顶的发钗拔下,不过在放进锦盒之前,沈倾还是提醒了一下阳陵侯夫人,“母亲,刚刚我听说尚书夫人准备的贺礼也是一支发钗,还是由着名工匠大师亲手打造的,华丽贵气,我们这贺礼送出去,怕是会被尚书府狠狠比下去。” 阳陵侯夫人脸色当即一凝,在场的不少官家夫人都知道,阳陵侯夫人同尚书夫人关系不和,倒不是因为阳陵侯和崔尚书朝堂上政见不合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反应,而是单纯的一山不容二虎。 和阳陵侯夫人一样,尚书夫人也是个极好面子的。 所以两方同时在场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硝烟弥漫。 尚书虽然只是正二品,比之阳陵侯的侯爷爵位差了一大截,但耐不住崔尚书有实权在手,尚书夫人又被封了诰命,所以两人身份到底谁高谁低一时间还真不好判断。 见发钗行不通,阳陵侯夫人又在沈倾身上打量起来,想看看沈倾身上还有没有更珍贵的东西。 可说来也巧,今天沈倾出门,竟没佩戴一件极名贵的首饰。 阳陵侯夫人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显然是不想就这么输给尚书夫人,沈倾很合时宜的建议出声,“母亲,我看了看,如今咱们身上比尚书夫人的贺礼更贵重的,就只有您和林姨娘腕上的这对玲珑碧玉镯,至于送不送,就看母亲的意思了。” 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腕上的玲珑碧玉镯是一对,镯身清透,绿意逼人,不论是做工还是款式都是极品,而这也是沈倾的嫁妆之一。 沈倾刚嫁过来的时候,为了讨阳陵侯夫人欢心,特意在嫁妆里挑了这对镯子送了过去,阳陵侯夫人十分喜欢,当场便戴上了,可谁成想另一只第二天就出现在了林雪芙的手腕上,阳陵侯夫人还说什么她与林雪芙情同母女,戴一对镯子正正好之类的言语,那时候沈倾还憋闷了几日,如今再想来却只觉得恶心。 所以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这对镯子沈倾是不打算往回要了,可也不想看它们戴在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的手腕上。 闻言,阳陵侯夫人沉默半响,终于做出决定。 见阳陵侯夫人就要抓上自己的手腕,林雪芙满脸不愿,劝阻出声,“姑母,不过是一份贺礼罢了,哪用得着这般珍贵的镯子,少夫人的那支发钗就足够了。” 之前阳陵侯夫人将这只镯子送给她的时候,林雪芙喜欢的不得了,还特意到首饰铺去问过,掌柜的说这对镯子比他们的镇店之宝还要金贵,就算是单拿出来一只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若是两只合在一起,那就更是珍贵了,最主要的是有价无市。 如今却是仅为了一时之气就将这般贵重的东西送出去,林雪芙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 然而,几乎是对林雪芙言听计从的阳陵侯夫人这次却是难得的没有听从,“不行,我决定了,就送这对镯子!” 林雪芙脸上神情隐隐有些龟裂,很想质问阳陵侯夫人一声:“你想送就送自己手上的,你摘我的干嘛!”,不过碍于人设还是选择了乖乖妥协。 看着阳陵侯夫人将自己戴了大半年的宝贝镯子装进锦盒,林雪芙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她足足四五年的月钱,就被阳陵侯夫人这般送出去了! 将林雪芙的镯子放到锦盒里之后,阳陵侯夫人盯着自己的手腕许久,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这只镯子阳陵侯夫人自然是极喜欢的,否则也不会一直戴着直到现在。 另外,和林雪芙一样,在得到这只镯子的第二天,阳陵侯夫人便让张妈妈出去鉴定过一次,所以自然也清楚这只镯子的价值,一千两啊…… 可转念一想,沈倾的那些嫁妆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就是一只镯子罢了,又不是送不起,更何况,今日皇后和太子也在场,她贺礼送的精心,也能为穆雪柳长些脸面。 想至此,阳陵侯夫人顿时就不觉得憋屈了,刚准备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下,就见沈倾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口:“母亲,到阳陵侯府了。” 阳陵侯夫人一怔,抬眼就见众人皆是一脸打量的神情看着自己。 阳陵侯夫人尬笑一声,没来得及再将腕上的镯子摘下,便连忙从席位上起身,还顺手合上了锦盒盖子。 林雪芙当即杏眸圆瞪,所以阳陵侯夫人和沈倾僵持了半天,最后却把她的镯子送出去了? 第77章 沈倾和她的一众母亲们 看着阳陵侯夫人笔直的背影,林雪芙满是不甘的咬了咬牙,然而东西都已经送上去了,除了接受,她再无别的选择。 沉默片刻,林雪芙看向沈倾,唇角微抿,压低了声音开口:“少夫人是故意的对不对?” 阳陵侯府的贺礼一向都是由沈倾准备的,从未出过纰漏,可就在她第一次踏入高门夫人小姐圈子的时候,却偏偏出了差错。 而且,沈倾没准备贺礼也就罢了,可她却偏偏准备了装贺礼的锦盒。 更巧的是,一向穿戴讲究的沈倾,今日竟然连一件名贵的首饰都没有佩戴,这让林雪芙怎么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 听到林雪芙隐隐有些破防的声音,沈倾转头看向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林姨娘不装了?” 自从沈倾嫁到阳陵侯府以来,林雪芙始终都是一副温婉娇弱的模样,哪怕是有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也只会委屈落泪,极少反驳,更不会反抗,也正是因此,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才总是忧心她会受到沈倾的欺负。 如今总算是忍不住了。 被沈倾拆穿真面目,林雪芙也不慌,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保证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看着沈倾嘴角那抹明艳的笑,林雪芙眉眼冷凝,似有些恼怒,“沈倾,你为什么总是要针对我?” 林雪芙袖中手指再次攥起,沈倾一定不知道,她虽然是阳陵侯夫人宠在手心的侄女,可前些年因为有穆雪柳在,她从不被允许出现在这种场合,后来,穆雪柳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又阴魂不散一般给穆子谦定下了沈倾这门亲事,因为要维持穆子谦洁身自好的形象,于是林雪芙又丧失了现身人前的机会,前些日子怀孕好不容易又得了一次机会,却再次被穆雪柳扼杀在摇篮里。 这一次,穆雪柳终于再没有从中作梗,可却又出了一个沈倾…… 想至此,林雪芙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红着眼睛看向沈倾。 林雪芙不懂,她只是想拿到自己该得的东西,她有什么错?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针对她? 深吸了一口气,林雪芙才继续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所以你不会知道,为了能够出现在今日这场宴会上,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为什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非得步步紧逼看我出丑你才满意吗!” 说到最后,林雪芙险些就快压制不住心底的恨意。 闻言,沈倾倏然笑了,质问出声:“你所谓的心血,就是打着我的名义行事?” 林雪芙下意识反驳,“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阳陵侯府的少夫人。” 沈倾微微逼近几分,看着她的眼睛,“那母亲同几位夫人介绍的时候,你可有否认?” 林雪芙唇瓣抿起,闭口不言。 阳陵侯夫人自然是将她以阳陵侯府儿媳妇的身份介绍给众人的,林雪芙自然也没有否认,因为那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尊荣,她怎么舍得打破。 见林雪芙一副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委屈模样,沈倾不由得轻嗤出声,“林雪芙,我若是真想针对你,你觉得你如今还能安然坐在席位上?” 林雪芙一怔,眉头下意识蹙起,就听沈倾继续出声,“不过就是一个妾室罢了,还不够资格得到我的针对。” 说完,沈倾转过头去,自顾自的继续品茗观礼去了。 看着上首阳陵侯夫人满脸笑意的愉悦模样,沈倾有些好奇,一会知道真相之后,阳陵侯夫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见沈倾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林雪芙本就抿起的唇角愈发紧绷,一股极致的屈辱从心底快速生长。 阳陵侯夫人回来的时候,就见林雪芙微垂着头,眼尾微红,一副受了委屈却又不敢声张的可怜模样。 阳陵侯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可是因为我拿了你的镯子委屈?” 林雪芙摇了摇头,微微哽咽着开口,“姑母说的这是哪里话,身为阳陵侯府的一份子,维护侯府的颜面本身就是我的责任,左右不过就是一只镯子,能让姑母得皇后娘娘一句夸赞,便是它最大的价值了。” 听了林雪芙这番顾全大局的话,阳陵侯夫人顿时欣慰了不少,拉住她的手柔声开口:“姑母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极懂事的,那既然不是因为镯子之事生气,为何又这般模样?” 听阳陵侯夫人问起,林雪芙的眼睛瞬间又红了些许,隐隐还有水光泛起,“雪芙只是突然想起,刚刚让几位夫人误以为我才是阳陵侯的少夫人,委屈了姐姐,心里有些愧疚……” 林雪芙这般说,阳陵侯夫人怎么会不明白,一定是刚刚趁着她不在,沈倾对林雪芙说了什么,才让林雪芙这般难受。 加之刚刚拿了林雪芙一只镯子不说,回来之后还险些误会林雪芙是在和她怄气,于是阳陵侯夫人心底的愧疚瞬间更浓郁了,看向沈倾的眼神也愈发不善了些,“沈倾,刚刚是我同几位夫人说雪芙是我的儿媳的,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为难她做什么?而且,雪芙本来就是谦儿的妾室,称一句儿媳这话有错吗?” 听完,沈倾神色微凝,似有些为难,“照母亲所说,我以后每天早上怕是要挨个院子请安了,那母亲觉得我是应该先去您那里,还是先去距离最近的徐姨娘那里呢?” 阳陵侯夫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沈倾的话中之意,脸上闪过几许茫然,沈倾很是好心的解释,“按照母亲的理论,妾室既然能被称作儿媳,自然也是可以称作母亲的,同为母亲,我自然要挨个院子请安……” 沈倾顿了一下,倏然转了话锋,“对了,我听说母亲之前可不止将陈姨娘……不对,现在不能叫陈姨娘了,应该叫‘陈母亲’了,为了便于区分,我还是先冠上姓氏吧。 我之前听说林母亲将父亲的好几个妾室都送到了庵子里,除了陈母亲外,还有刘母亲、全母亲和庄母亲,既然同为母亲,我这个身为儿媳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流落在外,所以便想着寻个黄道吉日将几位母亲一同接回府中来,也好让咱们阳陵侯府好好团圆一番。” 沈倾一口一个母亲,听得阳陵侯夫人是头昏脑涨,就连有着些许聪慧的林雪芙一时间都没能捋清这繁杂的关系。 沉思好半响,阳陵侯夫人才反应过来,沈倾口中的“林母亲”,说的好像是……她? 第78章 白搭一千两,阳陵侯夫人气疯了 等等! 沈倾刚刚还说要把她之前好不容易送到庵子里的刘姨娘、全姨娘和庄姨娘都接回来? 想至此,阳陵侯夫人当即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种专门给她添堵的事情,沈倾是真干得出来! 府中已经有三个年轻貌美且心思叵测的外室了,绝对不能再多三个旧怨多年的仇敌了。 阳陵侯夫人脸上的指责微微收敛了些许,不过还是佯装着严肃出声,“好了,母亲来母亲去的听的我头都要大了,此事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了!” 林雪芙柔柔应了一声“是”,沈倾却是久久没有出声。 阳陵侯夫人不放心,看着沈倾的眼睛警告出声,“沈倾,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沈倾唇角微勾,敷衍着点了点头,不提就不提吧,她做就是了。 得到沈倾的回应,阳陵侯夫人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许。 几人窃窃私语间,一品官员的家眷们已经相继送完了贺礼,现在刚好轮到了尚书府。 阳陵侯夫人嘴角忍不住上扬,刚刚她送的那只镯子可是价值千两银子,还得到了皇后的亲口夸赞,相比之下,尚书夫人的发钗就显得逊色太多了。 然而,当尚书夫人从自己眼前走过的时候,阳陵侯夫人倏然发现,尚书夫人手中的礼盒,好像有点大? 她用来装镯子的锦盒才巴掌大小,可尚书夫人怀里的,竟然足有小臂长,谁家的发钗这么大个? 而且形状也不太对。 阳陵侯夫人心头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升起,那股预感在尚书夫人打开盒子的刹那瞬间凝实。 尚书夫人送的,根本就不是沈倾说的什么工匠大师亲手打造的发钗,而是一对绘有鸳鸯比翼图案的白玉瓶。 随即就听尚书夫人温雅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姜小姐,这对白玉瓶产自庆阳最有名的德兴玉器厂,由五位炼器大师不眠不休足足三天三夜制造而成,世间仅此一份,臣妇以此礼祝贺姜小姐及笄,也祝愿姜小姐与太子殿下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庆阳,聚集了大楚五分之四的玉器厂,而德兴玉器厂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产出每一件玉器,都是有价无市。 上个月的赏花宴之后,皇后选了尚书府的嫡女为太子侧妃,崔尚书激动不已,同尚书夫人商量了好一番,才敲定这份贺礼,为的就是在皇后和太子面前狠狠的长一次脸,为自己的女儿日后嫁入太子府铺路。 尚书夫人话落,上首四人皆是面带笑意,皇后眉眼间都是止不住的赞赏。 不得不说,尚书夫人的这份礼是真的送到了皇后的心坎上。 “尚书夫人准备的这件贺礼属实用心,想必崔小姐也定如尚书夫人一般蕙质兰心,本宫没有选错人。” 闻言,尚书夫人当即一喜,“皇后娘娘谬赞了。” 继皇后之后,太子楚凌修也赞赏出声,“尚书夫人有心了。” 见两人都对这份贺礼赞不绝口,尚书夫人才带着笑朝着席位走去。 路过阳陵侯夫人面前的时候,尚书夫人还挑衅一般的瞥了阳陵侯夫人一眼,将本就心情不是太好的阳陵侯夫人瞬间点燃。 “沈倾,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发钗呢,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了鸳鸯比翼白玉瓶?” 阳陵侯夫人很清楚,论珍贵,自己的那只碧玉镯也不逞多让,只不过,若是论寓意的话,自己的那只玉镯就远远不及了。 沈倾朝着阳陵侯夫人看了过来,满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许是别家夫人的贺礼是发钗,我听混了吧。” 然而,一众官员夫人一圈贺礼送下来,却是连个发钗的影儿都没能看见,阳陵侯夫人心里更堵得慌了,忍不住低声质问出声,“沈倾,你就是故意诓骗我,对不对?” 镯子也送了,闷气也生了,可最后却是连一片水花都没能掀起来,不光阳陵侯夫人憋闷,此案件的最大受害者林雪芙更觉憋屈,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阳陵侯夫人死要面子,明明可以只亏损沈倾的一支发钗,却因为非要争那一口气而损失了一只价值千两的碧玉镯,这不是妥妥的冤大头吗! 于是林雪芙也学聪明了,以后再出门,说什么都不佩戴名贵首饰了,只有放在自己的小匣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沈倾整张脸上都写着敷衍,“许是我一时走神听错了,母亲就不要同我计较了吧。” 看着沈倾漫不经心的态度,阳陵侯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倾一句走神,她可是搭进去足足一千两啊!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沈倾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所以阳陵侯夫人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林雪芙朝着阳陵侯夫人的手腕上瞥了一眼,而后将目光收回不再多言。 及笄礼已经完成,贺礼也已经悉数送完,姜国公这才又出来说了两句客套话,同时宣布正式开宴。 仪式已经走完,皇后一行却是丝毫没有提前离场的意思,给足了姜璃看重。 皇后率先端起酒杯,嘴角挂着那抹雍容华贵的笑,“今日璃儿及笄,诸位亲来姜国公府观礼,姜家不甚感激,姜国公备下酒宴,只望诸位不要拘礼,畅饮而归。” 众人连忙齐呼“皇后千岁”。 待皇后说完,楚凌修才开口道,“今日除了璃儿及笄之外,孤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五月二十,孤将与璃儿在太子府成婚,届时还请诸位一同前来观礼。” 众人先是一怔,而后连忙齐声开口,“恭贺太子殿下,恭贺姜小姐。” 直到将一系列的开场走完,皇后太子一行才起身离场。 沈倾坐在席上,斜对角便是平西侯府,此时的戚岁宁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不过眸光却是依旧时不时朝着陆晏那边瞥一眼,眼底的兴味愈发浓烈。 陆晏,是十五年来第一个敢拒绝她的男人,而这也就愈发激起了戚岁宁的胜负欲和占有欲。 沈倾兴致正浓的执起酒壶,就察觉到一道眸光扫过自己的肩头,转头看去,却是只瞧见了陆晏的半个侧身,不过沈倾很清楚是他。 换酒为茶,那道目光便再没有出现过了。 酒宴过半,场上众人便开始按捺不住相继悄然离席了。 沈倾看见的第一个,就是崔尚书府上的二公子崔承琰。 沈倾不由得微微诧异,所以楚清漪这是没走,两人又开始压制不住相思之情了? 想到这,沈倾其实有些疑惑,崔承琰的家世不低,楚清漪也已经及笄,既然心悦崔承琰,楚清漪为什么不找皇后为两人赐婚,而是要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难不成,是还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秘? 第79章 隐疾 想了好一会,沈倾都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索性也就不再费神。 此时屋中宾客已经离席近半,沈倾也觉得空气有些憋闷,暗暗朝着一旁还在上演“母慈媳孝”的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看了一眼后,也起身离席。 蝉衣就守在抚云堂门口,安静候在一旁瞧着堂内的动静,所以沈倾出来的瞬间蝉衣就注意到了,快步走到沈倾身边,“小姐怎么出来了?可是屋内太闷?” 沈倾点点头,带着蝉衣朝着一旁僻静处走去,穿过回廊,刚走到拐角处,就瞧见不远处一个丫头正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朝着内院走去。 丫头脚步飞快,时不时还要朝着四周查看几眼,像是生怕有人注意到似的。 沈倾微微疑惑,姜国公府这是有人生病了?而看这模样,还隐隐有些像是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疾。 …… 与此同时,内院东边的某间院子里,屋门紧闭,云岚和一众宫婢守在院子各处,杜绝一切可能会出现的隐患。 屋内,皇后和太子楚凌修坐在上首,姜国公夫妇和姜璃坐在下首右侧,唯独不见楚清漪踪影。 几人脸上皆是如出一辙的冷沉神色,引得屋内的氛围更加沉重了些。 许久之后,皇后才抬眸看向姜国公,“哥哥,清漪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姜国公点点头,“皇后娘娘放心,公主那边我派了护院把守,不会出差错的。” 皇后这才放心了些许,只不过眉眼间的疲色却是掩都掩不住。 倏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皇后脸上升起几许恨意,冷声开口:“那个脏东西呢,死了没?” 皇后一向是雍容稳重的性子,不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鲜有失言之时,如今这般,无疑是真到了气头上。 听皇后提起那个人,姜国公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不过还是如实答道:“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皇后娘娘可是想要见他?” 皇后沉默许久,脸上的恨意愈发浓重,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不必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直到屋外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云岚的声音,“主子,张大夫到了。” 闻言,皇后和太子起身,待二人走到屏风后隐去身形,姜国公才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张大夫背着药箱推门而入,一进来就赶紧跪倒在姜国公面前,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老爷”。 面色低垂,一点不敢瞥向不该看的东西,显然是个极懂规矩的。 对于张大夫的懂事,姜国公很是满意,“抬头说话。” 张大夫这才抬起头来,余光瞥见上首两盏还未撤去的茶盏,心头不由得微微惊颤,他又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了…… “小姐的病情怎么样了?” 因为怕节外生枝,所以在张大夫面前姜国公对楚清漪一直都是以姜国公府小姐称之的。 听姜国公说起楚清漪,张大夫神色一慌,额头上冒出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说话的声音也不由有些磕巴,“不……不太好。” 听此,姜国公的眉头瞬间凝起,不太好?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你直说便是!” 听到姜国公略带严厉的言语,张大夫更慌了,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小姐的病情又严重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小姐这个病,目前小人还没听说过盛京哪个大夫能治!” 在姜国公的威压逼迫之下,张大夫终于承受不住,一股脑将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姜国公当即心头一沉,威胁出声,“小姐的病,你若是还能继续治,我每月会将给你的银子再加一倍,若是不能……” 说到这,姜国公稍稍顿了顿,张大夫的整颗心都紧跟着提起,到姜国公府这种高门大户看病,最怕的就是这种时候。 就在张大夫以为自己就要小命不保的时候,姜国公终于继续出声:“若是不能,你便寻个日子离开盛京吧,不过我想你应该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尾音微微拉长,姜国公警告的目光落在张大夫脸上,后者当即疯狂点头,“老爷放心,小人都明白,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张大夫的意思很明显,他选择后者。 姜国公收回目光,“下去吧。” 张大夫如蒙大赦,提起药箱连忙朝着屋门口走去,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 他决定了,一会回去就将铺子低价卖掉,然后带着一家老小连夜离开盛京,这个地方,他是说什么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张大夫离开后,皇后和楚凌修才从屏风后走出,脸上皆带着几许凝重。 楚凌修思考片刻,才看向皇后,“母后,如今清漪已经及笄,不若母后就向父皇提议为她议亲,也免得宫中人多眼杂,生出变故。” 皇后拧眉,有些犹豫,“可我总担心清漪的病情压制不住,若是被人知晓,怕是就再无回旋余地了。” 楚凌修知道皇后的担忧,可如今楚清漪的病情越来越重,再继续住在宫里,早晚都会出问题。 “儿臣觉得,母后可以先同父皇商议此事,不过并不是下嫁,而是立府。” 身为皇室唯一的嫡公主,楚清漪是有单立府宅的权利的,只不过,需要得到皇帝的允许。 见皇后神情微动,楚凌修继续说道:“待到清漪顺利出宫,再将清漪身边都换成我们的心腹,无论是治病还是隐藏消息,就都容易多了。” 皇后面带踌躇,不置可否,“那依修儿之见,谁适合做清漪的驸马?” 楚凌修神色微沉,“若是以往,儿臣自然是想为清漪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的,不过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至于具体人选,待儿臣再细细筛选一番,再给母后送去。” 皇后点头应下,母子二人这才朝着门口走去,姜国公一家跟在身后。 临回宫之前,皇后看向姜璃,“璃儿,本宫和修儿就先回去了,清漪那边,你务必照看好。” 姜璃郑重应下,“姑母表哥放心,璃儿一定照顾好表姐。” 直到皇后和楚凌修的身影彻底消失,姜国公一行才转身回府。 看着姜国公满脸的愁容,姜璃询问出声,“父亲有心事?” 姜国公看四下无人,才开口道:“你表姐这件事,始终都是我的一块心病,如果当年不是因为那个逆……” 第80章 肯定不可能是陆世子啊! 说到这,姜国公猛地噤声,脸上恼恨一闪而过,片刻后才轻叹一声,开口道:“我是怕你姑母和表哥同姜家生了嫌隙。” 姜家荣耀多年,一共出过三个皇后,第一个入宫多年却始终无子,最终不得不扶植了别人的儿子当了皇帝;第二个则是真心交付帝王,却又因帝王后宫三千日日寡欢,虽然生下了嫡子,可那孩子却因为天生体弱,只活了短短五年便夭折了,没多久那位皇后也紧跟着薨逝了;最后一个,便是当今皇后姜令仪,终于生出了嫡子也顺利成了太子,却又出了这么一桩糟心事。 想至此,姜国公脸上的神色愈发沉重起来。 姜璃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姜国公,满脸认真,“父亲若是因为此事忧心,那就大可不必,表姐确实是因为姜家才到今天这步境地,可这并非父亲过错,姑母和表哥都是顾全大局之人,断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父亲。 若是父亲心中还过意不去,不妨为表姐多寻寻名医,让表姐早些好起来。” 姜国公夫人也跟着劝慰道,“璃儿说的没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因为当年之事记恨姜家,也不会应下璃儿和太子殿下的这桩亲事,如今辅佐太子殿下、治好公主身上的病症才是重中之重,老爷不必再忧思其他。” 姜国公这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 另一边,沈倾眼见那丫头领着大夫进了内院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然而,一转头就对一双温情四溢的眸子。 沈倾当即一惊,待反应过来来人的身份之后,才嗔怪道:“你这人出现怎么悄无声息的?” 一旁同是惊魂未定的蝉衣认同点头,惹得陆晏身后的离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陆晏轻笑,“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见两人又开始柔情蜜意,蝉衣很是自觉地走向一旁的入口处。 人多眼杂,她得帮沈倾好好看着才行。 沈倾带着陆晏朝着近处的竹林走了走,才将刚刚看到的情形同陆晏简单说了说。 听完,陆晏微微思索,“离泽同我说皇后和太子刚刚才离开,如今看来,怕是不仅仅是姜家的事情。” 沈倾凝眸,“如果是皇后和太子的话……没有传召太医,就是不能被皇帝所知的隐秘事了,难不成真的是谁生了隐疾?” 看着沈倾眸底一闪而过的心虚,陆晏没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就差说是不是太子不行了。” 沈倾耳尖一红,陆晏说的没错,刚刚她脑海中确实闪过这样的想法,不过转瞬之间就否决了,因为若是真的这般,太子大可不必将这件事搬到姜国公府来,他的太子府岂不是更安全? 想到这,沈倾脑海中倏然灵光一闪! 太子有太子府,那楚清漪呢? 沈倾脑海中不由闪过之前楚清漪在冷宫和崔承琰偷情的画面。 不过倒是没有将这两件事串联起来,只好暂时作罢,“对了,之前兰美人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陆晏拉着沈倾的手走向竹林深处,“那个香囊确实是虞嫔亲手缝制,但下毒之人并不是虞嫔,而是虞嫔身边的一个宫女,等我查到那个侍女头上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线索,再次中断。 而事情也很明显,虞嫔只是一个工具人,下毒者,另有其人。 沈倾没再说话,任由陆晏拉着自己的手,享受这只属于二人的片刻安宁。 “谁在那边!” 倏然,一道惊呼声响起,随即六七个人朝着这边快步走来,陆晏丝毫不慌,抱起沈倾,足尖轻点,从容不迫的离开现场。 待几人过来的时候,林中已经空无一人。 “没人啊,贺老四,你该不会是酒喝多了,看花眼了吧?” 贺文岳揉了揉眼睛,“不应该啊,我刚刚明明看见这有两个人影的,两人亲亲密密的,十有八九是在偷情!” 闻言,几人又朝着林子里走了走,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找乐子,这种野外抓鸳鸯的行动当然属于极品乐子。 然而,搜遍了大半个竹林,却是也没能找出半个人影来,看着一众兄弟愈发怀疑的目光,贺文岳抬手保证,“我发誓,我真看到人了,我若是说假话,就让我三哥这辈子都下不了床!这样总行了吧?” 因为双腿尽断至今仍卧病在床的贺文晟:??? 见贺文岳信誓旦旦,一众纨绔子弟才信了些,贺文岳一向同自家三哥贺文晟关系好,总不至于拿他开玩笑。 此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估计那人的武功不弱,这才让我们扑了个空,对了,贺老四,你看清那两人穿的什么颜色衣服没?” 贺文岳仔细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刚刚我就看到了一眼,男的身形挺高的,穿的好像是墨色的衣裳,至于那个女子,大半身形都被男的挡住了,我是真没看清。” 话落,当即就有人怪笑出声,“啧啧,身形高挑,墨色衣裳,满足这样条件的公子哥儿可不多啊,回去一看估计就能排除大半。” 贺文岳面带疑惑,“你确定一定是个公子哥,万一是个老头子呢……” 说到这,贺文岳倏然想起来了什么,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古怪,最后还是没忍住出了声,“我记得,你爹穿的好像就是墨色衣服,身高也符合……” 突然被质疑抓到自家亲爹给自己找后娘的王公子:??? 反应过来之后,王公子当即狠狠白了贺文岳一眼,“你放屁!我爹都一把年纪了,就算是他有这心也没这力啊!” 众人:懂了。 重新回到宴席之后,一众纨绔公子悄悄凑到了一起,目光不断在场上众人身上扫过。 王公子说的不错,符合条件的人是真不多,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五个。 王公子开始悄悄点人,“平西侯府的戚小将军,兵部侍郎尤大人府上的二公子……监察御史秋大人家的小公子,贺老四,你看看哪个最像?” 贺文岳面带质疑,“你确定只看年轻的?我总觉得你在徇私,而且你爹的身体素质一看就十分不错。” 王公子没好气的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你就认准我爹了是不是?他什么身体素质你还能比我清楚?” 贺文岳瞬间老实了,目光不断在几人身上扫过,同脑海中的记忆对比。 就在这时,有人倏然开口,“你们是不是把陆世子忘了?” 几人抬头朝着最前方看去,就见陆晏一袭墨色锦袍,高挑的身材即使坐着也尽显无遗,显然十分符合条件。 然而,却见几人满脸笃定齐齐低声开口:“想什么呢,肯定不可能是陆世子啊!” 第81章 釜底抽薪,阳陵侯夫妇傻眼了 提出陆晏也有嫌疑的光禄寺少卿家的裴二公子一脸疑惑,“为什么?” 对陆晏的“娇弱”倍感嫌弃的贺文岳率先为陆晏发声,“你前些日子不在盛京所以不知道,那陆世子可谓是我见过的最娇弱的男人了,就上次我去逛花楼,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就撞上了陆世子的马车,我腿上划了那么大一条口子,我才只叫了一小会,你猜陆世子怎么着?不过是一块豆粒大的擦伤,他竟然直接找我们府上去了,我爹可是赔了足足一千八百两银子啊!后来我爹气得不行,更是又给了我一顿好打,现在光是想想我都小腿肚子哆嗦。” 裴二公子满脸质疑,“你确定陆世子不是故意的?” 贺文岳一脸看神经病模样的神情瞅着他,“你脑子没问题吧,大费周章就为了去我家讹那一千八百两?靖安王府的茅厕怕是都比这值钱吧?” 陆晏是谁?那可是靖安王府的独苗苗! 贺文岳话音刚落,工部侍郎家的姚三公子当即就应和出声,“贺老四说的没错,陆世子身家少说也有百万两,眼界不可能这么小。” 王公子为表自己的赞同,更是举了个十分贴切的例子,“这么和你说吧,我宁愿相信刚刚贺老四看见的那个人是我爹,都不相信那是陆世子。” 姚三公子狠狠点头,压低了声音开口,“不说武功,就陆世子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能抱得起来姑娘?还跑得飞快?扯淡吧。” 贺文岳十分认同,并再次发誓,“这要是真的,我直接把面前这桌子吃了!” 裴二公子:“……” 几人嘀咕半天,也没能嘀咕出个结果来,索性直接抛之脑后,各回各家。 …… 阳陵侯府门口。 下了马车,折腾了大半日的沈倾刚想朝着听澜院走去,就听阳陵侯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倾,跟我到齐福堂,我有话问你。” 沈倾转头,就见阳陵侯夫人面带怒意,不过碍于还在人前,并没有直接发作。 沈倾唇角微勾,应了一声“好”。 去齐福堂的路上,阳陵侯夫人都在同林雪芙说说笑笑,很明显是在刻意忽视沈倾。 却不想,沈倾不仅没有一点吃味的意思,反而还乐得自在。 见状,阳陵侯夫人只觉得心里堵着那股气更加浓郁了。 齐福堂。 阳陵侯夫人唤了张妈妈去把阳陵侯请过来,自己则是拉着林雪芙坐在了上首。 沈倾瞥了二人一眼,径直朝着与阳陵侯夫人齐平的位置走去。 阳陵侯夫人当即就怒了,“你在干什么?这是你父亲的位置!” 沈倾眉眼含笑,目光看向阳陵侯夫人身侧的林雪芙,“母亲这话说的,身为阳陵侯府的当家主母,我总不能坐在一个妾室下首吧,这成何体统?” 阳陵侯夫人眸色微凉,“这点小事你也要争?” 沈倾笑了,“母亲这话就错了,我为妻,林姨娘为妾,尊卑有别本就该如此,何谓争与不争?” 话落,径直在与阳陵侯夫人齐平的位置坐下。 见状,蝉衣连忙上前,为沈倾倒了一杯茶。 林雪芙一个妾室都有茶喝,她家小姐没有这像个什么话! 见沈倾竟然真的敢坐,阳陵侯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厉声呵斥:“沈倾!我为婆你为媳,你竟敢与我坐在同一位置,你的教养呢?你的规矩呢!” 沈倾面带无奈,“母亲这话说得倒也是没错,但母亲偏爱林姨娘,非要纵着她逾越,我没办法,只能坐在这唯一一个在林姨娘上头的位置了。 毕竟母亲尊我一级是礼数不假,可我高林姨娘一级也是不争的事实。” 阳陵侯夫人气的面色铁青,她自是知道沈倾说的没错,可让她就这么让步,她也不甘心,毕竟她今日的一方面目的本就是给沈倾施压。 毫无疑问,三人陷入僵持。 阳陵侯过来的时候,就见三人呈一个极奇怪的阵型在对峙,阳陵侯夫人和沈倾坐在上首,林雪芙坐在阳陵侯夫人的侧下方……等等!沈倾把他的位置抢了,那他坐哪? 想至此,心情本来还十分不错的阳陵侯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满脸不善的开口道:“沈倾,你堂而皇之的坐在我的位置,是想要造反吗!” 沈倾纹丝不动,“造反不至于,不过倒是想请父亲为我主持一下公道。” 阳陵侯轻嘲反问,“你都敢坐在我的位置上了,还需要我给你主持公道?” 沈倾笑笑,“父亲这公道主持了,我自然也就起了。” 阳陵侯站的笔直,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沈倾,不应也不拒绝,于是屋内的氛围便愈发诡异了些。 片刻之后,阳陵侯隐隐觉得腿有些酸,可目光扫过四周,位置是不少,就是没有适合他的。 堂堂侯爷,坐在自家儿媳妇的下首,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心头怒意泛滥,阳陵侯再也忍耐不住,朝着门外看去,“来人,把沈倾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给我拉下来!” 阳陵侯周身怒意升腾,他决定了,今天说什么也要给沈倾立一立规矩,否则以后这阳陵侯真就是沈倾一人的天下了。 见两个粗犷护院朝着沈倾走来,蝉衣微微上前几分护在沈倾身前,唇瓣紧抿,双眸冷冷盯着两人,心里对于阳陵侯夫妇的所作所为更加不齿了些。 林雪芙都已经踩到沈倾头上了,阳陵侯夫妇却是视若不见,到了沈倾这里就是条条框框一项又一项。 这阳陵侯府,未免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沈倾清冽轻缓的嗓音响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都是出自城东春水巷的教武坊吧?” 话音落下,两个护院皆是神色一怔,不知道沈倾想要说什么。 阳陵侯懒得看沈倾装模作样,再次下令,“不必管她,将她给我擒了,今天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来救她!” 阳陵侯府的护院都是从外面雇佣来的,归阳陵侯直接掌控,所以阳陵侯是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沈倾策反。 至于沈奕安之前的警告……阳陵侯也不怕,毕竟他也不会对沈倾做什么,不过就是言语教训一番挫挫她的锐气罢了。 因为知道沈奕安是什么脾气,所以阳陵侯是说什么也不会留下话柄的。 见阳陵侯终于出手,阳陵侯夫人总算是舒心了些,林雪芙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沈倾的后手太多了,总是会不经意间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就在阳陵侯以为这次绝对万无一失的时候,就听沈倾再次出声,“两位,出手之前,我劝你们还是先确认一下,教武坊现在真正的主子是谁。” 沈倾话音落下,蝉衣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来,上面的官印清晰又耀眼,让阳陵侯夫妇顿觉眼睛生疼。 所以……教武坊是沈倾的? 第82章 冒充身份,拒不认错 在一个多月前刚同穆家对上的时候,沈倾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便暗中查了一众护院的名册,而后又让蝉衣给绫衣传信,将涉及到的一众护院雇佣势力都买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声张,也没有更换东家和主事,只将地契攥在了手里。 为的,就是今天。 这下不仅是阳陵侯夫妇,就连两个护院都懵了,东家什么时候换人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林雪芙眉头狠狠蹙起,果然,又是这样的结果! 每次阳陵侯夫妇信誓旦旦可以把沈倾拿捏的时候,就一定会生出变故来,这下更是省事,就连最后一点阳陵侯府的势力,都成沈倾的了。 林雪芙心头不由得有些烦躁,这日子算是越来越难过了。 沉默好一会,阳陵侯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沈倾拿捏了,不过转念一想,他手下的护院可不止出自教武坊一家,当即又有了底气。 然而,还不等阳陵侯再次唤人,沈倾便先他一步出了声:“父亲不必折腾了,除了教武坊,聚英坊和崇武楼的地契也在我手上。” 没给阳陵侯质疑的机会,蝉衣又从怀里掏出两张地契,还专门走到阳陵侯面前,让他看清楚。 阳陵侯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当初怕只从一家雇佣护院会出问题,于是他便精挑细选了三家,每家一百人,相互制衡。 事实证明,阳陵侯的想法十分不错,只不过,没什么大用。 没办法,沈倾实在是太有钱了,这显然不在阳陵侯的预料之内。 阳陵侯看着沈倾的面容,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来,“沈倾,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倾没回应,而是看向阳陵侯夫人身侧的林雪芙,眉眼间带着几许戏谑,“不知现在林姨娘认准自己的位置了没?” 林雪芙唇瓣紧抿,难堪起身,这次,阳陵侯夫人倒是没有再拦。 林雪芙刚准备走到下首的位置坐下,便听沈倾出声道:“妾同奴,林姨娘就不必坐了。” 说完,沈倾从上首的位置起身,走到林雪芙身旁落了座。 林雪芙眉眼冷凝,却是没敢再有所动作。 沈倾这才看向阳陵侯,笑意盈盈,“父亲,还请上座吧。” 阳陵侯袖中手指紧攥成拳,只觉得无比憋屈,转身就想离开,却听沈倾开口道,“身为阳陵侯府的当家之人,公道还没主持,父亲怎么能走呢?” 下一瞬,阳陵侯就见刚刚还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护卫当场倒戈,拦在自己身前。 阳陵侯喉咙一哽,踌躇片刻还是十分明智的转身朝着上首走去。 坐了一会见还没人给自己倒茶,当即怒声开口:“一个个都瞎了是不是,不知道倒茶吗?” 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脸色一白,连忙上前,却被蝉衣拦住。 沈倾看向身侧的林雪芙,“林姨娘,去给父亲倒茶。” 林雪芙神情僵住,她是妾,又不是奴才,端茶倒水的活计哪轮得到她! 见林雪芙久久不动,沈倾也不催,就这么看着她。 最终,林雪芙还是败下阵来,红着眼眶走到阳陵侯身前,满心屈辱的为阳陵侯倒茶。 倒茶这样的活儿,林雪芙不是没干过,反之,之前还是表小姐的时候,为了得阳陵侯夫妇欢心,林雪芙还经常为二人端茶倒水,可现在不一样啊,沈倾这分明就是在折辱她! 见林雪芙眸中含泪的委屈模样,阳陵侯夫人满心不忍,想要帮她一把,却被林雪芙眼神制止。 她很清楚,以沈倾的脾气,一旦阳陵侯夫人出言阻止,沈倾一定会变本加厉的继续折辱她。 见林雪芙倒完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侧,沈倾才抬眸出声,“今日这般,是为了让林姨娘认清自己的身份,所谓妾室,不过就是地位高一点的奴才,妄想当主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雪芙双眼通红,不过还是回应出声:“少夫人教训的是,雪芙记住了。” 阳陵侯不想再看沈倾趾高气扬的模样,打断她对林雪芙的敲打,“沈倾,你刚刚说想让我为你主持公道,不知有何委屈?” 沈倾看向阳陵侯,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今日母亲带了林姨娘去姜国公府赴宴……” 沈倾还没说完,阳陵侯夫人便冷声打断,“今日雪芙是以我娘家侄女的身份赴宴的,你不要妄想借此由头为难她!” 沈倾笑笑,接下阳陵侯夫人的话茬,“那母亲又为何让林姨娘以我的身份行事?” 阳陵侯夫人蹙眉,满脸不耐,“沈倾,我都已经同你说过了,雪芙虽为妾,但也是我们阳陵侯府堂堂正正娶进门来的,我唤一句儿媳妇怎么了?” 沈倾用她的理论回怼回去,“既然母亲这般说,那下个月太子同姜家小姐的婚事我便与秋姨娘一起去了,反正都是我的母亲,哪个去都无妨。” 阳陵侯夫人当即怒了,“你是疯了不成?秋姨娘不过一个妾室,哪有资格去参加太子的成婚礼?” 沈倾满脸质疑,“同是妾室,林姨娘母亲就认她是儿媳妇,秋姨娘却被母亲踩到尘埃,母亲行事这般偏颇,实非一个侯爷夫人该有的格局。” 被沈倾抓住把柄,阳陵侯夫人当即恼羞成怒,“沈倾,你放肆!” 阳陵侯紧接着出声:“沈倾,她是你母亲,就算行事稍有偏颇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沈倾神色未变,“这般说来,父亲也是觉得母亲有错了?” 话落,不等阳陵侯回应,沈倾继续开口:“父亲觉得,母亲只是单纯偏心林姨娘一些,也无伤大雅,然而事实却是,我不仅是阳陵侯府的当家主母,还是宜宁侯府的嫡长女,一言一行不仅代表阳陵侯府,还代表沈家,林姨娘这般冒充我的身份,若是行事稍有差池,所造成的后果父亲可有想过?” 闻言,阳陵侯闭口不言,显然也隐约觉得沈倾说的有些道理。 然而,阳陵侯夫人可不准备让林雪芙担下这莫须有的过错,“够了!不过就是一个虚名而已,哪来的什么后果,你不必在这小题大做,若是真有什么所谓的后果,我替雪芙担着!” 阳陵侯夫人说的大义凛然,沈倾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轻嗤出声:“希望事情闹大时,母亲还能有这般底气。” 看着沈倾笃定的神情,阳陵侯夫人不知怎的倏然有些心慌,不过还是硬气开口:“我林襄兰行事,一向说一不二!” 第83章 为自己主持公道 见沈倾没再说话,阳陵侯夫人以为她是被自己的威势震慑住了,眸中得意一闪而过。 怕沈倾再在这个由头上生事,阳陵侯夫人连忙转移了话题,“沈倾,我且问你,今日去姜国公府赴宴,你为何没有提前准备好贺礼,害得我阳陵侯府险些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闻言,阳陵侯当即心头一震,满脸诧异的看向阳陵侯夫人,“还有这种事?” 阳陵侯夫人重重点头,倒豆子一般将今日宴会情形细细描绘了一遍,还不忘暗中添油加醋一番,阳陵侯听的是眉头愈发蹙起。 沈倾一个没忍住倏地就笑出了声,阳陵侯夫人当即怒斥:“你笑什么?” 沈倾直言开口:“母亲讲故事属实生动,就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不及您十之一二。” 阳陵侯夫人狠狠拍了拍桌子,眸中怒火翻腾,“混账!竟敢拿那种贱民同我比较,我看你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 话落,就想唤张妈妈教训沈倾,抬眼间却瞥见在门口处守着的两个教武坊护院,当即便将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阳陵侯在沈倾面前都没能讨了好,她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终归是夫妻多年,阳陵侯一眼就看出了阳陵侯夫人眼底的憋闷,接过话茬,厉声开口:“沈倾,贺礼一事,你作何解释?” 相比于沈倾和阳陵侯夫人之间的矛盾,阳陵侯显然还是更在意阳陵侯府的脸面,哪怕这东西早就已经丢的所剩无几。 沈倾的说辞丝毫未变,“父亲莫不是忘了,账上早就没钱了,别说贺礼,就连下个月的月钱和吃喝都是问题,说起来,府上会到如今这般境地,父亲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见话风转到自己身上,阳陵侯当即反问出声:“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沈倾瞥了阳陵侯夫人一眼,而后轻叹出声:“若不是父亲将几个姨娘养在外头,我又何必大张旗鼓将几人接回,费了足足四千两银子,致使账上至今分文不剩不说还倒欠银子……” 果不其然,听沈倾提起那三个姨娘,阳陵侯夫人当即狠狠剜了阳陵侯一眼。 阳陵侯满心不悦,却也懒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同她计较。 怪丢人的。 说到这,沈倾看向二人,又提醒一遍,“对了,父亲母亲莫忘了,账上还欠我一万两银子,待以后有了,可别忘了还给我。” 阳陵侯眼底划过一抹难堪,沈倾这话,是怕他拖欠她的银子不成? 不过倒是也没有反驳,因为那一万两能不能还上,什么时候能还上,阳陵侯也不知道,或者说,他就没打算还,和阳陵侯夫人一样,他也觉得,沈倾既然已经嫁过来了,那所有身家就都是阳陵侯府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 阳陵侯夫人满脸憋屈,咬唇忍耐片刻,还是没忍住质问出声:“当初我管账的时候不说能有多少盈余,但也不至于入不敷出还倒欠银子,你这个当家主母到底是怎么当的?” 沈倾音调如常,“许是我能力有限,不若母亲继续管着?” 阳陵侯夫人当即就不说话了,这堆烂摊子她可不会接! 阳陵侯懒得听两人再吵,严声制止:“够了!一天天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不过就是些银子罢了,沈倾,你先拿你的嫁妆垫上,待到年末商铺田地的银子下来,再拿回去便是。” 阳陵侯知道沈倾口齿伶俐,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明意图。 沈倾唇角微扬,脸上却不见一丝担心神色,“父亲这是准备不顾礼法想强拿我的嫁妆贴补侯府了?” 阳陵侯纠正她的错处,“不是拿,是借!我说了,待年底铺子的盈利下来,你再拿回去便是。” 沈倾满脸的不赞同,“父亲,侯府名下的八间商铺,一年下来盈利统共不过一万两出头,堪堪够还之前的亏空,若是再借……怕是就无异于空手套白狼了吧?” 被沈倾戳破心底算计,阳陵侯当即恼羞成怒,狠狠一拍桌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堂堂阳陵侯,难道还会算计你不成?” 沈倾应声:“我没有这个意思。” 阳陵侯紧逼不放:“那这银子你借还是不借?” 沈倾神情笃定,似没有一丝退让余地,“不借。” 阳陵侯顿时气血上涌,却一时间奈何沈倾不得,他总不能强抢吧?那像什么话! 回绝阳陵侯之后,沈倾转回之前的话题,“父亲,林姨娘冒充我身份一事,父亲准备怎么处置?” 再次被提名的林雪芙心头一跳,沈倾怎么还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悄悄看向阳陵侯,就见他面色冷沉,看向沈倾的神情里也满是厌烦,“什么冒充不冒充的,不过就是那几个夫人一时误会认错了罢了,你未免也太过斤斤计较了些!” 说完,还觉得不很解气,继续斥责道:“你好歹也是阳陵侯府的当家主母,却是没有一点格局,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人看我们阳陵侯府的笑话?” 见阳陵侯还准备再说话,沈倾先一步开口,“若是我同意再借账上一万两银子呢?” 阳陵侯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倏然消弭,如果沈倾决定再给阳陵侯府一万两银子的话……那性质自然就截然不同了! 阳陵侯眼底顿时升起一抹亮光,话锋徒转,“你虽然是夸大其词了些,但也不全无道理,这事确实是雪芙的错,不过到底还是一家人,就让她好好反省几日便算了,你意下如何?” 虽然一万两银子很诱人,但阳陵侯对林雪芙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到底是自己当做亲女儿护着长大的,阳陵侯还是不舍得责罚她。 沈倾却是倏然一笑,“罢了,这银子不借也罢。” 阳陵侯脸上好不容易绽出来的那点笑瞬间凝在了脸上,“沈倾,你耍我?” 沈倾没再理他,看向身侧的林雪芙,“林姨娘逾越犯上,冒充我身份在先,不顾礼数企图压我一头在后,所以我罚林姨娘禁足一月,抄录女训、家规各百遍,林姨娘可有异议?” 林雪芙脸色一白,连忙看向上首的阳陵侯夫妇求救。 阳陵侯夫人最先坐不住,“沈倾,你又在闹什么?又是禁足又是抄录女训家规,你是想逼死她么!” 阳陵侯立场再变,“沈倾,我和你母亲都没有惩罚雪芙的意思,你却擅作主张,是想越俎代庖吗!” 沈倾看向两人,神情微凉,“我沈倾既是阳陵侯府的当家主母,又是宜宁侯府的嫡出小姐,自然不会任由他人恣意欺凌,今日这公道既然父亲母亲不能为我主持,那我便自己为自己主持。” 第84章 陆世子不行?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看着虽然坐在下首但丝毫没有处于下风之势的沈倾,阳陵侯夫妇皆是心神一怔。 眼前的沈倾,坚韧又耀眼,让他们忍不住想要折服,两人眉头蹙起,目光在沈倾身上打量许久,却是找不出半点曾经那个只会隐忍退让的沈倾的影子。 见众人都没有意见,沈倾看向门口的两个护院,“将林姨娘带回芙云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阳陵侯夫人瞬间回神,“沈倾,你敢!” 沈倾却是看都没再看一眼,命令出声:“动手。” 见两个护院朝自己走来,林雪芙以往的娇弱柔婉也撑不下去了,连忙朝着上首的阳陵侯夫妇求救,“姑父姑母,救我!” 感觉到自己的威严被沈倾无视,阳陵侯脸上阴云翻涌,眉宇间戾气泛起,“沈倾!我命令你,放了雪芙!” 阳陵侯自以为自己才是阳陵侯府最大的主子,却不想沈倾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两个护院便将林雪芙强势带了下去,动作粗鲁却干脆。 阳陵侯双眸死死盯着沈倾,拿起一旁的茶盏便朝沈倾面门直接扔了过去。 不用沈倾闪避,便有另外的护院上前为沈倾拦下朝她袭来的茶盏。 生怕沈倾受到伤害,护院用力不小,茶盏飞行方向徒然逆转,径直朝着阳陵侯的方向飞去。 感受着紧贴着耳边划过的茶盏,细微的破空声在阳陵侯脑海中无限放大,脸色也不受控制的瞬间惨白一片。 就差一点……那茶盏就砸到他头上了! 平复许久之后,阳陵侯才怒喝出声:“沈倾!你放肆!” 阳陵侯夫人也是心口一滞,见阳陵侯无事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朝沈倾发难,“沈倾,你这是想公然谋害公爹吗!” 沈倾只是淡淡看了两人一眼,“父亲的脾气愈发大了,若是再压不住便唤府医过来诊治一下吧。” 说完,带着蝉衣转身离去。 没意思,整个阳陵侯府都攥在她手里了,阳陵侯夫妇除了能吼两嗓子,也没什么别的招数了。 阳陵侯心头怒火戛然而止,沈倾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他有病? …… 阳陵侯府硝烟弥漫,盛京城中同样是战火纷飞。 盛京的大街小巷中各式传言四处弥漫,且一个赛一个的劲爆。 城东乌云巷。 “你们听说了吗,今日姜国公家的嫡小姐及笄,阳陵侯夫人竟然公然带着儿子的妾室赴宴,还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儿媳妇,把宠妾灭妻这般放到明面上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话落,当即有人质疑,“真的假的?我记得那些大家官员最怕的不就是家风不正吗?把宠妾灭妻放到明面上,脑子是进水了么?” “谁知道呢,那些大家世族的作风,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看得透。”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倏然插入,“对了,我之前还听我二姨家的表妹说,上个月阳陵侯府一家还用正妻礼制迎了一个小妾进门呢,叫什么来呢……对,林姨娘!” “什么?林姨娘,那就是她了!怪不得敢公然带着出面呢,敢情是之前就有前科。” “这般说来,那宜宁侯府的沈家小姐也怪可怜的……” 城西菜市场。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姜家小姐的及笄宴上,太仆寺卿王大人竟然在小竹林里与女子偷情,刺激的嘞!” 太仆寺卿王大人,也就是王公子口中那身体素质已经不行的亲爹。 话音刚落,质疑声便紧接着响起:“你开玩笑呢?我记得王大人可是就快五十岁了,你确定还能干那事?” “万一人家宝刀未老呢?” “也有可能是虽然人不行了,但就是想体验一把偷情的刺激,别说,如果不是怕我家婆娘拿刀砍死我,我也想试试……” 城南蕉花巷。 “你们听说了吗,靖安王府那唯一的独苗苗陆世子,竟然是个……” 说到这,那人连忙顿了顿,扫了一眼四周,才继续低声说道:“陆世子不行。” 闻言,周围几人当即满脸震惊,“你从哪听说的,谣言吧?” 那人信誓旦旦,“不可能,你们信我,我在靖安王府有亲戚。我亲戚说了,陆世子回到侯府已经一个月了,身边别说女人,就连母蚊子都没有一只!” “万一陆世子心有所属,为人家姑娘守节呢?” “扯什么淡呢,陆世子都十八岁了,心有所属还不成亲,总不能是看上哪家公子的娇妻了吧?肯定是不行。” 最后还是亲戚户为众人解惑,“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陆世子就是不行,一个月来靖安王府后门里林林总总都进了十几个大夫了,都是盛京中赫赫有名的男疾圣手。” 话落,当即有人一脸同情,“这下靖安王府算是完了,就一根独苗还是个结不了果的。” …… 沈倾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蝉衣将城中流言一一汇报给沈倾,一开始,沈倾还没什么大反应,毕竟阳陵侯府一事还是她推波助澜的,可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陆晏的流言,如果沈倾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陆晏自己传出去的,为的杜绝那些官家小姐的心思,防止戚岁宁事件再次出现。 不得不说,陆晏对自己是真的够狠。 至于最后一个,到底是什么鬼,沈倾是真没搞明白。 王大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快五十岁了吧,一把年纪还有这种癖好? 啧,别说,贵族圈是真挺乱的。 无故替陆晏沈倾挡枪还要被当事人调侃的王大人: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让我晚节不保,你们还是个人吗? 没等沈倾再往下想,门外就传来海棠的声音,“少夫人,公子来了。” 穆子谦?他来干嘛? “让他进来吧。” 穆子谦是被小厮抬着进来的,靠着那个已经相伴了足足一个多月的肩舆。 无视穆子谦怒火满腔的模样,沈倾拿起一颗蝉衣剥好的葡萄粒,悠闲出声:“你不好好养病,往我这跑干嘛,难不成是腿快好了?” 穆子谦双眸瞪圆。 腿快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还想再给他打断?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平复了好一会,穆子谦才直明来意,“我今日过来,是为了雪芙一事。” 见沈倾面上波澜不惊,穆子谦补充道:“当然,也是为了你。” 沈倾这下是真惊讶了,“为了我?” 除了提供自己的两条好腿,穆子谦还能为她做什么? 第85章 身残志坚,为爱献身 穆子谦点头,“对。” 话落,看向沈倾手边的茶盏,然而看了半响,沈倾却是没有一丝给他倒茶的意思。 穆子谦眉头蹙了蹙,只能主动提醒道:“先给我倒杯茶。” 今日天气炎热,他来的路上又耗费了不少时间,如今嗓子渴的厉害。 沈倾眉眼微抬,“怎么,话还没说,先喝茶?” 穆子谦:? 这什么话,正常的待客之道不都是先喝茶再说话吗? 不等穆子谦开口,沈倾已经让蝉衣给他送了杯茶过去,她倒是很想听听,穆子谦能为她做什么。 温凉的茶水入喉,穆子谦总算是好受了些,让小厮把自己再抬近沈倾一些,口吻中带着浓浓的指责,“今天齐福堂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属实太过分了!” 沈倾轻笑一声,“然后呢?” 一拳打在棉花上,穆子谦剩下的指责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深吸了一口气,穆子谦才想起今天的来意,“沈倾,之前我同你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倾神情一顿,“什么话?” 穆子谦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我上个月说的,给你一个孩子,你不许再为难雪芙,也不能再在穆家兴风作浪。” 两个月的时间不到,沈倾便已经将整个穆家把控在了手里,且愈发嚣张起来,偏生沈奕安又是个不讲道理的,所以制止沈倾的任务便交到了他的头上。 想到刚刚来之前阳陵侯同自己说的话,穆子谦不由得心头微沉,如果不是阳陵侯府还需要沈倾来做这根联系宜宁侯府的桥梁,他又何必这般牺牲。 不过转念一想,这孩子早晚都是要给沈倾的,早些完成了他也好早些同沈倾划清界限,心里瞬间便好受了些。 沈倾看着他的脸,满脸错愕,“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虑?” 瞥见沈倾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穆子谦脸色难看,言辞也倏然尖锐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是我非要同你行夫妻之事吧?你别忘了,正妻三年无所出,可是要受到世人诟病的,如果不是为了你的名声,你以为我愿意碰你?” 沈倾嗤笑一声,刚想回击,目光倏然扫过穆子谦绑着竹片的双腿,反击的话重新吞回肚中,换上几许疑惑,“你确定……你现在能行?” 男人尊严被挑衅,穆子谦当即恼羞成怒,“沈倾!你简直不知羞耻!” 沈倾蹙眉,这话不是他自己刚说的? 冷静片刻之后,穆子谦还是别扭出声,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勉强,“只要你答应,从今天开始我就留在你房里。” 见沈倾开始思考,穆子谦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几分,他就知道,沈倾这些时日做出的种种都是因为心头吃味,只要他稍稍放软态度,沈倾就会乖乖就范。 脑海中闪过刚刚林雪芙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穆子谦神色微凉,到底还是便宜沈倾了。 沉默半响之后,沈倾终于出声,黑亮眸子中还带着几许敬佩,“三公子哪怕双腿尽断,依旧想着以身体换心上人安然,这般身残志坚,为爱献身的精神,沈倾属实佩服。” 听到“以身体换”这四个敏感字眼,穆子谦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去,沈倾这是把他当做外头小馆馆里的那些脏东西了吗? 穆子谦刚想发怒,就听沈倾先一步开口道:“既然三公子这般大义,不若今晚就到南风馆挂个牌子,额外赚些银子也好填补一下账上空缺。 我相信以三公子的容貌和才情,挂个头牌问题还是不大的。” 穆子谦虽然私底下混账了些,但到底是穆家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嫡公子,文雅之事还是通晓的,不然也不会被盛京众人奉为翩翩公子。 只不过,这名头还能维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而南风馆,则是盛京中最负盛名的小馆馆。 沈倾每说一句,穆子谦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待沈倾说完,穆子谦脸上的神情已经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 “沈倾!你竟敢拿南风馆里那些腌臜东西来同我比较,你简直是疯了!” 沈倾无辜一笑,“不是三公子先把自己明码标价的吗?” 以与正室同房为筹码,换一个妾室半生安稳,沈倾属实有些怀疑,穆子谦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穆子谦脸色阴沉,却见沈倾已经起身,临走时只留下一句,“三公子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沈倾就算真的想要孩子,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选择三公子。” 闻言,穆子谦脸上如同凝结了一层冰霜,冷的吓人,沈倾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竟然这般看不上自己? 还饥不择食?穆子谦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有这么差吗? …… 穆子谦回到芙云阁的时候,整张脸依旧是冷的,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是被沈倾气的。 活了十七年,穆子谦就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青楼小馆,那种东西给他提鞋他都嫌脏,沈倾竟然敢把他比作那种东西…… 越想越气,穆子谦本想去找林雪芙倾诉一番,可刚进院子,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林雪芙歇斯底里的骂声,“凭什么!凭什么她沈倾天生就高人一等,凭什么我就只能任由她欺辱!”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秋蕊的劝慰声跟着响起,“奴婢知道小姐委屈,可为今之际,我们只能忍耐……” 秋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雪芙冷声打断,“忍耐?又是忍耐,我都已经忍耐了十六年了,我忍不了了!” 穆子谦的神色僵住,一时间有些无法相信里面真的是平日里在他面前一向温声细语的林雪芙。 穆子谦本想让小厮转身回他的鸿雁堂,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抬我进去”。 几个小厮愣了愣,还是选择听从穆子谦的指令朝前走去。 随着距离门口越来越近,里面的骂声也愈发清晰起来,“什么宜宁侯府的嫡小姐,不过就是个娘家不喜婆家厌恶的可怜虫罢了,表哥更是对她弃如敝履,这样的人,凭什么占着阳陵侯府少夫人的位置!” 字字句句,似尖刃一般接连刺在穆子谦的心脏上。 穆子谦紧抿着唇瓣,心头复杂不已。 他想推开门看清里面的情形,好安慰自己只是一场误会,又怕心头多年的月光蒙上阴霾。 就在穆子谦犹豫之际,抬着肩舆走在最前头的小厮直接推开了屋门,将穆子谦的满腔犹豫悉数吹散。 “不过就是一个贱人罢了,凭什么几次三番……” 林雪芙的话还没说完,倏见大片光亮闯进屋内。 第86章 以退为进,白日欢好 林雪芙转头,就见肩舆之上的穆子谦定定看着自己,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失望。 林雪芙当即脸色一白,下意识出声:“表哥……” 穆子谦示意小厮将自己抬到林雪芙面前,然后将一众小厮和秋蕊都赶了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下两人,穆子谦才沉吟出声,“为什么?” 虽然这话说的毫无厘头,但林雪芙却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大脑还未想出对策,眸中眼泪便已经顺着脸颊快速滑落。 泪珠滑至颊边,而后滚落在地,在地面上晕染成花。 挚爱落泪,穆子谦眼底当即划过一抹心疼,嘴唇嗫嚅片刻,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想先让林雪芙给他一个解释。 见此情景,林雪芙心头便再明白不过,今日这一出,怕是不好蒙混过去。 心头不由得更加怨恨起来,如果不是沈倾做的太过分,她又怎会这般失了理智被穆子谦抓个正着。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安抚好穆子谦。 就见林雪芙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现在,表哥应该开始厌恶我了吧?” 不等穆子谦回应,林雪芙继续自顾自的出声:“这些年,我一直装作乖顺懂事的模样,久而久之,就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原本的模样……直到今日,少夫人以正妻的名义惩罚我,折辱我,我才知道,我也会难受。”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林雪芙满是悲凉的声音响起:“表哥,你一定不知道,从六岁那年我第一次来到阳陵侯府的时候,我就开始仰慕你了。 那时候我总是在想,表哥那般出色又俊朗的公子,一定要才情和容貌都极为出众的小姐才能配得上的吧? 为了成为那样的人,我开始没日没夜的练习琴棋书画,只为了和你之间的差距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以我这样的出身,哪怕再优秀,也不可能成为你妻子的,能成为你的妾室,我已经很知足了。 然而,我忘了,人都是自私的,看着你一次次踏入少夫人院中,看着你主动提及要和她生一个孩子,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也有少夫人那样显贵的身份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和你并肩站在人前,而不是只能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说到最后,林雪芙已经泣不成声,穆子谦也不禁红了眼眶。 最后,林雪芙决绝的转过身,对穆子谦下了逐客令,“表哥,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这样阴毒自私的我,根本配不上清风霁月一般的你。” 穆子谦想要上前将林雪芙拥入怀中,奈何双腿受限,只能唤小厮进来。 闻言,林雪芙心跳当即断了一拍,心中不由惊慌:竟然这般都留不住穆子谦吗? 却听穆子谦只是唤小厮将自己抬到了床上,而后又将几人赶了出去。 待屋内再次剩下两人,穆子谦才满脸心疼的开口道,“芙儿,对不起,是我的错,这些年,委屈你了。” 林雪芙惊喜抬头,眼底是掩不住的希冀亮光,而这也愈发加重了穆子谦心底的愧疚。 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发现林雪芙独自承受的压力,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 “芙儿,过来。” 穆子谦柔声轻唤,林雪芙眼含期待,却是踌躇在原地不敢上前。 穆子谦耐心极了,就这么含情脉脉的望着林雪芙,眉眼间缱绻蔓延。 林雪芙迟疑许久,仿佛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走到穆子谦身侧,小心翼翼的询问,“表哥,你真的……不讨厌我吗?” 穆子谦一把将她拉过,林雪芙很是小心的避开了他的断腿。 穆子谦将她拢到怀里,声音柔缓,“芙儿,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姑娘,对于你,我只有满心的欢喜,怎么会讨厌呢,刚刚,是我的不对,让你伤心了。” 林雪芙欣喜抬头,双眸湿润宛若惊慌小鹿,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的穆子谦喉咙一紧,随即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林雪芙故作矜持的朝后躲了躲,才伸手环住穆子谦的腰。 察觉到穆子谦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林雪芙下意识嘤咛出声,随即担忧出声“表哥,你的腿……” 穆子谦微喘着粗气,“无妨,一会你注意些就好,趁着时候还早,我们再抓紧时间要个孩子。” 屋外。 听着屋内愈发高亢的呻吟声,一个小厮面露犹豫之色,看向一旁的同伴,“公子这情况……能行吗?” 小厮怕两人干柴烈火,一时间把持不住,把穆子谦刚刚好转的腿再弄断了,那样的话,只怕他们所有人都会受到迁怒。 同伴瞥了他一眼,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无妨,反正两个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小厮一想也是,当即安心了不少。 几人听的入神,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芙云阁拐角处那抹快速飘过的粉色衣角。 …… 听澜院。 沈倾坐在桌案前,桌上是绫衣刚刚派人送过来上月盈利。 三十五间铺子,统共盈利一万八千两,够阳陵侯府挥霍一年的。 看着一众商铺在绫衣手下愈发繁荣,沈倾执笔写信,回应绫衣想开酒楼的想法。 早在二月的时候,绫衣便有心扩张沈倾名下的产业,只不过那时候沈倾觉得自己的钱财已经够多了,便没有应允。 如今绫衣再度提起,沈倾也便应了。 除此之外,沈倾还让绫衣暗中将她们手头现有的江湖势力筹备融合,成立一个全新的江湖势力,这样,寻找千毒门的下落也更容易些。 沈倾想的很明白,从同陆晏交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要卷入权势的漩涡。 既然躲不过,那就将自己武装的更强大些。 落笔,沈倾将信件装在竹筒里,让蝉衣送到绫衣手里。 蝉衣刚离开,海棠便走了进来,看着沈倾恭敬出声,“少夫人,芙云阁那边,有动静了。” 早在之前林雪芙意外小产的时候,沈倾就开始怀疑芙云阁有穆雪柳安插的棋子,只不过一个月过去了,芙云阁那边却是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这让沈倾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猜测有误,如今看来,却是那棋子太过谨慎了。 沈倾抬眸,“是谁?” 第87章 夫妻情尽,暗中下药 沈倾神情一顿,“可去回春堂问过了?” 海棠点头,“去过了,不过回春堂的大夫嘴很严,说什么也不肯透露秋蕊到底买了什么。” 沈倾微微思索,“这些日子,务必要看好芙云阁那边。” 话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膳房那边也多留意一些。” 秋蕊去了回春堂却没有买任何药材,那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朝大夫询问了什么,二就是买了什么小分量的药物藏了起来。 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么膳食无疑是最好的下药方式。 …… 芙云阁。 一番云雨过后,穆子谦靠在床头,眸中情欲还未完全消退。 林雪芙靠在穆子谦怀中,微微疑惑,“中午的时候表哥不是同我说要去少夫人那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是谈话不顺利吗?” 听林雪芙提起沈倾,穆子谦眉头厌恶一闪而过,“别和我提那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见状,林雪芙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满意,穆子谦和沈倾势同水火,便是她想要的。 不过,面上却是一副犹豫模样,“可……如今几乎整个阳陵侯府都攥在少夫人手里,若是她不松口,大家的日子怕是就要难过了,我们倒是还好,可姑父姑母已经上了年纪,哪受得了这一次次的折腾,光是姑母,就已经被气昏几次了,大夫之前就说过了,再不注意,怕是会留下病根。” 闻言,穆子谦眉眼微凝,似是在思索。 林雪芙也不打扰,只是自顾自的叹息,“若是少夫人还能回到之前那般,就好了。” 穆子谦脑海中倏然闪过一道亮光。 按照沈倾如今的表现,想靠言语让沈倾变回从前明显是不现实的,但如果用别的办法呢? 就比如……药物。 想至此,穆子谦脸上不禁扬起几分喜色,看向林雪芙的目光也越发柔和,奖励一般在林雪芙唇上啄了一口,“芙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林雪芙面带不解,“表哥这是何意?” 穆子谦笑着回应:“就是你说的,让沈倾回到之前的模样。” 林雪芙满脸惊讶,“表哥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 穆子谦点头,“对,我准备给沈倾下药,待到她身体亏虚,也就没精力再来兴风作浪了。” 林雪芙有些迟疑,“表哥,这样……不好吧?” 穆子谦未答,只是轻抚着她的头发,“你就是太善良。芙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再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林雪芙将头埋在穆子谦怀里,轻应一声,“表哥,你对我真好。” 穆子谦满心甜蜜,却没有看见林雪芙嘴角一闪而过的得逞。 …… 日落西山,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要散尽。 木槿从屋外走进,“少夫人,夫人已经回来了,不过脸色不太好。” 约莫午时末的时候,太子府那边来了人,说是穆雪柳近些日子胎气一直不稳,想让阳陵侯夫人过去陪陪。 沈倾哪里会不知道,穆雪柳分明是也听说了外头的那些流言,所以才按捺不住将阳陵侯夫人唤过去询问一番。 至于阳陵侯夫人脸色为什么会不好……无非是因为昨日在姜国公府做的那些愚蠢事儿呗。 先是她的明面反击,再是穆雪柳的暗中敲打,沈倾有一种预感,阳陵侯夫人,怕是会有一番大动作。 见沈倾点头,木槿再次开口:“就在刚刚,夫人回来没多久,公子就去了夫人的院子,还让人将侯爷也唤了过去,三人聚在屋内,将一众丫鬟小厮都赶了出去,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沈倾轻笑一声,“还能密谋什么,无非就是密谋怎么收拾我呗。” 木槿忍不住嘴角稍稍一抽,都猜到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这几日,你看好齐福堂那边的动静,尤其是林氏身边的人。” 木槿应下,退了出去。 …… 齐福堂。 阳陵侯夫妇坐在桌旁,穆子谦靠在软榻上。 阳陵侯率先开口:“夫人,今日雪儿可是同你说了什么?” 阳陵侯夫人点头,脸色微沉,“嗯,雪儿说我们没有将她的警告记在心上,一次次生出事端,如今太子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去过她的房中了。” 听到这,阳陵侯不由得眉头蹙起,“不过就是一点家事,怎么会牵扯这么大?” 话落,阳陵侯思考片刻,还是觉得不应该,“大抵是太子这些时日太忙了,夫人定要让雪儿不要太忧虑此事,以免伤了腹中的孩子。” 提起穆雪柳肚子里的孩子,阳陵侯夫人的脸色更加沉了些,“前些日子因为侯爷被罚俸罢朝一事,雪儿一时情绪过激动了胎气,今日大夫过来诊脉,还同我交代,说什么都不可以再让雪儿受到刺激了,否则这一胎怕是会不安稳。” 闻言,阳陵侯的脸色当即难看了下去。 穆雪柳腹中的这一胎,可是他们阳陵侯府重归昔日荣光甚至再上一层楼的唯一希望! 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情,阳陵侯顿时气得咬牙切齿,“都怪沈倾那个不安分的,不知轻重的一次次折腾,如果雪儿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她!” 阳陵侯夫人凉凉瞥了阳陵侯一眼,“侯爷,这件事,应该不全怪沈倾吧?” 阳陵侯神色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阳陵侯夫人嘴角凝起一抹冷笑,“如果不是侯爷不安分在先,沈倾就算是想要折腾怕是也无从下手吧?” 见阳陵侯夫人又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阳陵侯当即怒了,“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善妒又小气,非要变着花样的找由头遣散我的一众妾室,我需要费尽心思做这种事?” 阳陵侯夫人听不下去了,反问出声:“我善妒小气?侯爷可真敢说!一心待我不纳妾不养外室这难道不是侯爷当年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吗?” 阳陵侯顿时有些理亏,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怼出声:“当年我也不知道你是这般刁钻蛮横的品性啊!更何况,年轻气盛时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见两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穆子谦连忙阻止,“父亲,母亲,别吵了,你们莫不是忘了,今天我们是来商讨应对沈倾的策略的。” 阳陵侯夫人心中有气,不过理智还在,冷睨了阳陵侯一眼后直接别过头去。 阳陵侯同样心里不痛快,冷哼一声便彻底闭了嘴。 穆子谦只觉得有些头大,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怎么还能吵的这般心无旁骛,难道他们忘了阳陵侯府就快改姓沈了吗? 作为儿子,穆子谦只能再度打圆场,“母亲,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总归阳陵侯夫人的位置永远是您的,这还不够证明父亲对您的心思吗?” 说完这边,穆子谦又看向阳陵侯,“父亲,说起来,您也有错,您有心仪的女子固然是人之常情,可您不该瞒着母亲暗中行事,这才让她始终心有芥蒂。” 穆子谦两边劝了好一阵,两人的脸色才算是和缓了些。 作为妻子,阳陵侯夫人率先拉下脸面,朝着屋外唤了一声,“张妈妈,你进来。” 张妈妈走入屋内,看向阳陵侯夫人,就听阳陵侯夫人说道:“张妈妈,去把去年沈倾送我的松山银针拿来。” 话落,微不可察地瞥了张妈妈一眼。 张妈妈神情一怔,片刻后才点头应下。 走进内室,张妈妈先是从阳陵侯夫人收拢宝贝的柜子里翻出那盒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茶叶,而后又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小药包,揣进袖子里一同拿了出去。 第88章 计划敲定,回春堂再次登场 在几人看不到的角落,张妈妈将药包中的药粉悉数洒进了阳陵侯的茶盏里,又拔下头顶银钗在里面仔细搅了搅,才端了出去。 途中,张妈妈看向阳陵侯夫人,最后一遍询问阳陵侯夫人的意见。 阳陵侯夫人点头示意,张妈妈没再犹豫,将茶盏送到了阳陵侯桌前。 阳陵侯夫人紧跟着开口道:“谦儿说的没错,这些年,是我太过独断了些,让侯爷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这杯茶,就当我为侯爷赔罪了。” 阳陵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神色当即就软了下来,“夫人言重了,我也有错,这杯茶喝下,以前的怨恨和矛盾就都一笔勾销,我也同你保证,你永远都是我穆林渊敬重的发妻,阳陵侯府最尊贵的侯夫人。” 阳陵侯夫人眼尾微红,嘴角扯出一抹笑,应了一声“好”。 阳陵侯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赞赏道:“真不愧是一两就价值千两银子的松山银针,这味道,果然不是一般的茶可以比拟的。” 见两人重归于好,穆子谦心头狠狠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说起正题了。 “父亲,今日中午的时候,我按照您的意思去了听澜院。” 阳陵侯当即询问出声:“沈倾怎么说?” 穆子谦嘴角抿了抿,将沈倾的原话悉数复述出来:“沈倾说就算真想要孩子也不会找儿子这样的,还说让儿子去南风馆挂个牌子给府中账上赚点银子。” 听完,阳陵侯夫人脸色当即就冷了下去,“真是反了她了!不和你生孩子难道她还要红杏出墙不成?简直不知羞耻!还有那南风馆是什么地方,她竟然张口闭口挂在嘴边,枉她还是宜宁侯府精心教导出来的嫡女!” 阳陵侯担心的却是另一层,沈倾若是真的这般铁了心,那麻烦可就大了。 似是有些不相信沈倾真的会对穆子谦没有一点留恋,阳陵侯再次问道:“你今天去见沈倾,态度应该还好吧?” 因为之前林雪芙小产一事,穆子谦对沈倾成见颇大,阳陵侯怕他一时收不住脾气,这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穆子谦郑重点头,“父亲放心,我绝对没有发脾气,是沈倾一直对我冷嘲热讽。” 阳陵侯微微沉思,“这般看来,沈倾是真的伤了心了。” 阳陵侯夫人面带不屑,“雪芙委身做妾都没有伤心,她有什么可伤心的,到底还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小姐,矫情。” 阳陵侯瞥了她一眼,很想说“同样的事情你比沈倾反应还要激烈,凭什么人家就不能伤心”,不过碍于两人才刚刚和好,所以并没有说出口。 穆子谦看向两人,“父亲,母亲,沈倾伤不伤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沈倾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所以我想用一些手段,将沈倾变回从前的样子。” 阳陵侯夫人面带诧异,“变回从前的样子?怎么变?台阶也给了,好话也说了,难不成真要我和你爹去给她认错不成?” 阳陵侯当即拒绝:“不可能,我堂堂侯爷,怎么能对一个内宅女子弯腰低头!” 穆子谦示意两人喝茶,“父亲母亲,稍安勿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寻一些慢性毒药给沈倾暗中喂下,一点点掏空她的身子,这样她自然也就没有精力再来为难我们,宜宁侯那边也不会因此而兴师问罪。” 话落,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这个计划,可是他想了足足一个下午才完善出来的。 阳陵侯也觉得穆子谦的想法十分不错,不过还是叮嘱道:“办法可以,但毒药的选择一定要慎重,发作的时间绝对不能太短,否则怕是会被沈奕安察觉出来。” 如果让沈奕安知道他们暗中谋害沈倾,阳陵侯不敢想象穆家将会面临怎样的怒火。 阳陵侯夫人也是点头同意,“还有,下药的契机也一定要选择好,沈倾现在掌控了府中不少人,绝对不能被她提前察觉了。” 阳陵侯夫人也很清楚,如果让沈倾知道他们暗中给她下毒,他们的日子怕是就更加难过了。 思虑半响,阳陵侯夫人才开口道:“毒药的事情我来解决吧,刚好明天就是张妈妈回去探亲的日子,让她去城中药铺走一圈,也免得单独派人会让沈倾起疑心。” 阳陵侯和穆子谦纷纷点头。 “那下药就交给我吧,正好膳房那边有我的人。” 穆子谦话落,阳陵侯夫妇皆是一愣,“你还在府中安插人手了?” 穆子谦脸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之前芙儿怀孕的时候,我要了青珠的身子,她也算对我死心塌地。” 青珠是膳房刘妈妈的女儿,有她在,穆子谦想要下药简直不要太容易。 闻言,阳陵侯夫人先是一怔,而后才蹙着眉头开口,“你小心些,不要被芙儿知道了,她前些日子才小产过,不能受太大刺激。” 阳陵侯也赞同出声,“你母亲说的没错,尤其是不能有孩子,我们阳陵侯府的长孙,不能出在一个奴才的肚子里,不光彩。” 穆子谦应下:“父亲母亲放心,我心中有数。” 三人会谈完毕,穆子谦唤人将自己抬回了芙云阁,许是刚才提到了青珠,穆子谦这会心底莫名升起了几分愧疚。 阳陵侯也起身回了拂春堂,秦鸾的身子越来越重了,他不放心。 看着父子二人相继离开的背影,阳陵侯夫人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目光转向阳陵侯刚刚用过的茶盏,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悲凉。 她和阳陵侯,终归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相互猜疑,相互算计。 …… 翌日一早,张妈妈就带着一个小包袱出了门,因为打着探亲的名义,所以走的光明正大。 郝吉将消息传过去后,便跟着出了府。 听澜院。 收到郝吉传来的消息,沈倾不由得微微扬眉,不得不说,将郝吉拉入麾下,真是她走的一步极好的棋。 趁着时候还早,沈倾带着蝉衣出了门,想着好些日子没去探望过穆灵月了,于是沈倾便去了侍郎府。 穆灵月的底子还算不错,又有回灵白玉膏辅助恢复,如今双腿已经可以稍稍动作了,不过想要正常行走,怕是还需要些时候。 见时候已经不早,沈倾也没有多留,朝着绫衣最近正在筹备的临江楼而去。 临江楼位于城东的洛泉街,门前是繁华街市,门后便是水波荡漾的洛泉河,地理位置极为优越,当然,价格也好看,足足二十万两白银的成交价,也就是沈倾,一般商人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沈倾过来的时候,临江楼大门紧闭着,显然还未开业。 蝉衣上前敲门,小厮开口,礼貌回应:“姑娘,我们酒楼现在还没开业,您过些日子再来吧。” 蝉衣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小厮神情一顿,连忙将二人请了进去。 沈倾在装潢华丽的大厅打量了一眼,便跟着小厮上了楼。 临江楼一共三层,一楼堂食,二层普通包厢,三层则是奢华至极的豪华包厢,一共四间,每一间光是包厢费用就要一百两银子,可以说是极其奢侈了。 沈倾去的是第三层,绫衣就在第一间的落梅轩。 推门而入,就见一青衣妙龄女子坐在角落,面前是厚厚一摞的账本,正是绫衣无疑。 见到沈倾,绫衣面上染上一抹惊讶,“主子来了。” 沈倾轻应一声,“嗯,来看看你最近的进展。” 绫衣笑笑,“临江楼的东西我早就有所筹备,大概在这个月底就可以布设好,不过我准备在下个月初五再开业。” 五月初五端阳节,也是沈倾的生辰。 沈倾一听便明白了绫衣的用意,眸中漾起一丝笑来,“你一向有心。” 绫衣眉眼间尽是温和之色,似打趣一般出声,“没办法啊,没有主子,哪有今日的绫衣。” 沈倾轻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培养江湖势力那边,你可有意见?” 绫衣执起茶壶给沈倾添茶,“没意见,主子想做什么,我便帮主子做什么。” 蝉衣听得直蹙眉,她就知道,在沈倾面前,绫衣比自己还要没底线。 …… 差不多申时末,沈倾才从临江楼出来,绫衣将她送到马车上,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绫衣才转身回了临江楼。 沈倾回到阳陵侯府的时候,日头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刚到听澜院门口,郝吉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张妈妈今日确实回家探了亲,不过未时刚过就回来了,但是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先去了回春堂。 沈倾神情微顿,又是回春堂? 第89章 给她下毒?那就一窝端了好了 除此之外,张妈妈和秋蕊的情况也很类似,从回春堂出来之后,手中也是空无一物。 一时间,沈倾属实是有些琢磨不透穆家这些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了。 如果今天张妈妈买的是对付她的药物,那前日秋蕊买的又是什么东西? 难道说,是林雪芙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不方便声张? 暂时思考不出结果来,沈倾也便不再想了,不出所料的话,这几天就能知道答案了。 …… 沈倾以为按照穆子谦的性子,用不了两日就会着急下手,却不想足足等了三日,穆子谦那边却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过细想一下,却是极为合理的,毕竟前几日穆子谦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听澜院怒气冲冲的离去,若是这时候沈倾出了事,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必然是穆子谦。 而沈倾也很清楚,这样的脑子,绝对不是穆子谦的,十有八九是林雪芙在背后统筹。 沈倾让海棠和木槿那边继续盯着芙云阁和齐福堂的动向,便自顾自的翻阅账本去了。 在操办完三位姨娘的入门礼之后,账上就剩下了仅仅五百两银子,按照如今的情形,毫无疑问阳陵侯府下个月是要喝西北风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倾很是期待。 孟夏最后一天,四月三十,整个阳陵侯府一片风平浪静。 膳房。 青珠从外面走入,轻车熟路找到刘妈妈的位置,然后帮她打下手。 刘妈妈眉眼含笑,看着青珠的目光愈发温和。 沁人的香气钻入鼻腔,青珠疑惑出声,“娘,这汤是送到哪个院子的啊,闻着好香。” “这是送到少夫人那里的,你小心看着火候。” 话落,又补充道:“你若是喜欢,改日娘也给你炖。” 青珠满脸笑意,“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说着,目光却是在四周不断扫过,见无人注意到这边,趁着刘妈妈低头的刹那,青珠将藏在衣袖中的药粉悉数撒了进去。 汤水滚烫,细小的粉末仅在眨眼之间就彻底消弭无踪。 待刘妈妈抬头的时候,锅中已经看不出一丝异样。 看着刘妈妈将汤盛好,又派人送去听澜院,青珠才借口穆子谦那边还有事,离开了膳房。 …… 鸿雁堂。 青珠回来的时候,穆子谦的双眼都是亮的。 将一众丫头小厮屏退,穆子谦才对着青珠急切问道:“怎么样了?” 青珠点头,“公子放心,奴婢看着人将下了毒药的汤送去听澜院才回来的。” 穆子谦眼底笑意更浓,看向青珠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赞赏,“事情办得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青珠没有应声,而是朝着穆子谦走来,双手大胆的攀上穆子谦的脖子,“公子,青珠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公子身边。” 闻言,穆子谦嘴角绽出一抹笑,伸手按住青珠还欲作乱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珠儿想要,我自然是要给的。” 床幔落下,隐约可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跪伏在床榻上。 …… 听澜院。 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沈倾却是一点未动。 蝉衣将门关好,海棠才开口道:“少夫人,刚刚膳房的人来报,说今日做午膳的时候公子身边的青珠姑娘过去帮忙了,还和刘妈妈一块炖了这盅乳鸽汤。” 沈倾看向蝉衣,蝉衣从头上拔下银簪,插进汤里,不过银簪并没有变色。 沈倾不相信青珠什么都没做,让海棠盛了小半碗乳鸽汤装在竹筒里出去查验了。 蝉衣将乳鸽汤撤下,沈倾才开始用膳,不过因为心底有事,只动了寥寥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待丫鬟将桌上的碗筷悉数收拾干净,屋内只剩下沈倾和蝉衣两人,沈倾才开口道:“陆晏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蝉衣点头,给沈倾倒了杯温水,“小姐莫不是忘了,之前陆世子不是送信来说要离开盛京一段时日,约莫端阳节才能回来。” 沈倾喝了口水,应声道:“许是这些日子被惯坏了,以前一年多不见他,也没这般想过。” 有些东西,得不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了却又突然失去。 蝉衣轻笑一声,“若是让陆世子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小姐这般思念他,怕是要高兴坏了。” 沈倾耳尖红了红,转而问向蝉衣:“我见你和离泽走的挺近,可是有意?” 这下,倒是轮到蝉衣脸红了,说话也有些磕巴,“没……没有。” 沈倾不信,“真没有?” 蝉衣脸颊的红晕愈发明显,“小姐,这种事情,哪能说的这般直白啊。” 沈倾笑她,“没出息,刚刚说我的时候不是挺大方,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扭捏起来了?” 蝉衣反驳,“这不一样的!” 沈倾嘴角笑意愈发明显,如果蝉衣和离泽真的能走到一块,沈倾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海棠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晚膳时分,同时还带回来一个让沈倾意料之中的消息。 乳鸽汤中,确实有毒,只不过,这味毒比较奇特,所以银簪才检验不出来。 青珠下的毒名为‘失魂’,是一种慢性毒,并不会当即发作,少说也要间隔三日,才能生效。 而且,光是吃下‘失魂’还不行,还要有引魂香,两者结合,‘失魂’才会开始作用。 而‘失魂’虽为毒药,却并不致命,不过中毒者却是会被毒素一点点侵蚀心脉和神志,不仅身体会日渐衰弱,精神也会愈发萎靡。 说完,海棠又补充道,“仁济堂的老大夫还说,‘失魂’并非常见毒药,最起码,一般的药铺是买不到的。” 因为毒药是出自回春堂的,所以海棠便选择了和回春堂齐名的仁济堂。 听完,沈倾微微思索,‘失魂’既然不是常见毒药,那回春堂为什么会有? 而且,这种使用复杂作用也阴毒的毒药,也不应该是一个正经医馆该出售的吧? 沉吟片刻,沈倾执笔给绫衣去了一封信,目的有二,一是派人到回春堂买几包‘失魂’回来,二则是暗中盯防一下回春堂。 不是沈倾多疑,而是听到这种阴毒之物,沈倾能想到的,就只有千毒门。 …… 翌日,蝉衣将绫衣送过来的‘失魂’揣进怀里悄悄带进了听澜院。 看着眼前的五小包粉末,蝉衣有些咂舌,“刚刚送药的小厮说了,这药粉可贵了,仅是小小一包,就要足足一百两银子。” 眼前的五包,则是五百两银子,相当于阳陵侯府账上的全部身家了。 沈倾轻笑出声,“这么贵的价格,那可得好好试试效用好不好。” 话落,拿起一包药粉开始打量,平平无奇的乳白色粉末,味道也很轻,只有一点淡淡的药香。 沈倾将药粉重新包好,推到海棠面前,“寻个机会把这几包药粉分别下在侯爷、夫人、公子和林姨娘的膳食里,一人一包,别偏颇了。” 海棠一怔,下意识出声:“少夫人这是……” 沈倾眼底漾起一丝笑,“当然是以牙还牙了,他们想给我下毒,那就干脆一窝端了好了。” 第90章 一窝端的惨剧(预热) 海棠沉默,少夫人行事果然干脆利落。 片刻后疑惑出声,“可是这里有五包药粉,最后一包给谁吃?” 蝉衣已经猜到了沈倾的用意,“最后一包,当然是要塞到秋蕊房里当证据的。” 见沈倾点头,海棠恍然大悟,眼含崇拜,“少夫人想的果然周到。” 沈倾准备下药的几人都是穆家嫡系,一旦他们出了事穆雪柳自然是会插手的,那个时候唯一没有中毒的沈倾便成了最大嫌疑人。 将五包药粉塞进怀里,海棠便出门了,沈倾闲来无事,便又开始调侃起蝉衣来,惹得小丫头脸红一阵接着一阵。 …… 五月初二,海棠成功下药的第二天。 沈倾刚刚起身,蝉衣就来报说一大早就有人在院门口鬼鬼祟祟,以膳房的由头旁敲侧击的打听小姐这两天的身体如何,饮食如何。 沈倾笑笑,“那就同他说我这几天吃好喝好,尤其是膳房送来的汤,每次都能喝下去一小碗。” 蝉衣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奴婢就是这么派人同他说的,果不其然那人当即便十分满意的回去复命了。” 因为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所以接下来的几日,便没有人再来打扰沈倾了。 直到端阳节的前一天,阳陵侯夫人才派人来传话,让她到齐福堂一趟。 沈倾应的干脆,心头却清楚引魂香终于来了。 沈倾刚踏进齐福堂,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和之前‘失魂’药粉的香气有些类似,只不过要更浓郁一些。 屋内只有阳陵侯夫妇和穆子谦三个人,几人脸上都难得挂着一抹笑。 沈倾向几人行了礼,便开口问:“母亲屋内今日熏的是什么香,总觉得和以往闻着不一样。” 话音刚落,几人眼底就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慌张。 该不会是被沈倾察觉了吧? 阳陵侯夫人稳住心神,回应道:“是张妈妈前几日从外面带回来的熏香,说是含了凝神聚气的药材,闻了有助于心神宁静,怎么,倾倾不喜欢?” 大抵是因为马上就能如愿,阳陵侯夫人对沈倾的称呼都亲昵了不少。 沈倾在下首落座,“没有,我觉得闻着还不错。” 闻言,阳陵侯夫妇和穆子谦瞬间安心了不少。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沈倾抬头看向阳陵侯夫人,“不知母亲今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阳陵侯夫人早就想好了说辞,“也没什么大事,明日便是端阳节了,便想问问你可筹备好了?” 沈倾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不瞒母亲,前几日刚给下人们发了月钱,如今账上只剩下不到三百两银子了,若是像以往那般筹办,怕是有些艰难。” 穆家一直自诩阳陵侯府为世家大族,所以但凡是大一点的节日,都是要大肆筹办的,再加上下人们的封赏,少说也得二三百两银子。 听到这,几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僵硬。 怎么也没想到就是想随便唠唠沈倾竟然认真了。账上就剩三百两银子了,难怪至今他们这些主子的月钱都没发到手里,还有,下个月他们该怎么过? 沈倾装作没看见,继续出声:“说起来,儿媳也有些惆怅,距离下头铺子年中送盈利还有两个月,这三百两,属于有点撑不下去了。” 和朝臣俸禄每年发放一次不同,一般官宦人家底下的商铺田地每年是要交两次盈利的,为的就是防止管事们从中捞油水。 阳陵侯和穆子谦都有些沉默,这种事情要怎么接话,他们又没钱。 阳陵侯夫人倒是有自己的小金库,但是她显然不想给。 见几人沉默不言,沈倾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继续逼迫道:“罢了,这种事情父亲母亲也为难,我还是回去自己想办法吧。” 说着,就准备起身。 阳陵侯夫人当即就有些急了,要想‘失魂’发作,引魂香最起码要燃半个时辰才行,沈倾这才坐了多大一会,哪来的效用可言? “等等,我想起来我那还有两千两的现银,你先拿去应应急。” 生怕沈倾看不上,阳陵侯夫人一咬牙直接说了个大数额。 加上账上现有的三百两,若是节省一些,是可以勉强撑到下边商铺送银子的,阳陵侯夫人就不信沈倾不心动。 果不其然,阳陵侯夫人话音落下,沈倾就又重新坐了回去。 阳陵侯夫人忍痛让张妈妈去她的小匣子里拿钱,沈倾脸上带着几分敬佩,“母亲大义,在侯府危难时刻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应急,沈倾自愧不如。” 穆子谦嘴贱接话,“母亲都拿银子了,你不拿出来点表示表示?整个阳陵侯府就没有比你更有钱的了。” 沈倾面上闪过几许犹豫,神色也难看了几分,不等她回应,阳陵侯就斥责出声:“你怎么和倾倾说话的,她那都是嫁妆,是轻易能动的吗?没规矩!” 话落,还狠狠瞪了穆子谦一眼。 阳陵侯夫人好不容易才把沈倾留下,若是被穆子谦再气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收到自家亲爹的眼神警告,穆子谦总算是老实了。 只是给银子显然也凑不够半个时辰,于是阳陵侯夫人开始寻找话茬,“倾倾啊,你看雪芙也被关了些日子了,你就不要再同她计较了,让她给你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如何?” 阳陵侯夫人只是随便扯扯,却不想沈倾竟然真的答应了,“既然母亲都说了,那就将林姨娘放出来吧,正好也快端阳节了,咱们一家也好凑个整齐。” 沈倾这般通情达理,场上的三个人当即愣住,心头疯狂怀疑沈倾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仅是这样显然是不够的,阳陵侯夫人连忙又补充道:“倾倾大度,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高兴,不过雪芙到底是犯了错,就这么轻易放了她难免委屈了你,这样吧,我派人将她喊过来,让她当面给你敬茶道歉,也算是让她长长记性,倾倾意下如何?” 不用自己费心思就能把人凑齐,沈倾自然是愿意的,“既如此,那就劳烦母亲安排人走一趟了。” 芙云阁距离齐福堂不算远,不过林雪芙却是秉承着能多拖一会是一会的态度,硬生生走了一刻钟才过来。 期间阳陵侯夫妇不断和沈倾搭着话,整张脸就快要笑僵了。 相比于屋内几个,林雪芙显然是最豁得出去的,恭恭敬敬端着茶盏,好听话一句接着一句,听得阳陵侯夫妇满脸欣慰。 穆子谦却是满脸心疼,芙儿那般不喜欢沈倾,此刻却要强迫她在沈倾面前做小伏低,这未免也太为难她了。 沈倾笑着接过茶,“林姨娘反省了几日,果真是大不一样了。” 林雪芙脸色一僵,不过转瞬之间就恢复如常,“谢少夫人夸赞,这些时日,雪芙思考了不少,觉得之前行事确实多有差池,以后定会安稳侍奉夫君和少夫人。” 沈倾应下,掀开杯盖抿了口茶,才算是结束。 阳陵侯夫人满脸笑意,不过未达眼底,“这多好,一家人和和乐乐的。” 沈倾敷衍应声,下一瞬却倏然蹙了蹙眉头。 几人皆是心底一喜,不过还是假意关心出声:“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沈倾点头,“有点头疼,许是刚才过来的时候晒到了,有些中暑了。” ‘失魂’发作初期症状:头痛、恶心,同中暑类似。 听此,几人连忙让蝉衣扶沈倾回去休息。 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留沈倾了。 待沈倾走后,几人才相继流露出得逞神情。 这时,阳陵侯也隐约觉得有些头疼,“夫人,这引魂香的味道怕不是太大了,就连我也有些头疼了。” 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异口同声,“我也这么觉得。” 就连最后来的林雪芙都隐约有些不适,“我去将那香灭了吧,闻多了怕是会伤身。” 而后,几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谁也没有多想。 第91章 端阳佳节,沈倾生辰 齐福堂转了一圈,沈倾带着两千两银票回了听澜院,刚到院子门口,就听木槿说云城给她送来了礼物。 沈倾了然,明日就是她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云家都会送东西过来,不是稀有的奇珍异宝,就是罕见的绫罗绸缎,总之主打的就是一个精细。 “送进来吧。” 沈倾刚坐下,木槿就命人将一个大箱子抬了进来。 打开看,就见里面首饰、字画、锦缎……足足几十样物事,塞满了整个箱子,且个顶个的稀有。 毫无疑问,这份贺礼是云家上下共同置备的,每人一点,只要觉得适合沈倾,就通通装了进来。 沈倾嘴角漾起一抹笑,云家待她,已经不能用视若己出来形容。 沈倾刚拿起一只海棠花样式的发钗,就见一个陌生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她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小姐”。 沈倾诧异,就听女子介绍道,“回小姐,奴婢名为拂衣,大小姐派我来为小姐分忧。” 拂衣口中的大小姐,便是前些日子才从盛京离开的云潇潇。 很明显,拂衣也是一众‘贺礼’中的一个,且还是最珍贵的那个。 这下沈倾就更纳闷了,送东西还不够,现在都开始送人了? 将屋内丫鬟遣退,又让蝉衣将门关好,沈倾才开口道:“你擅长什么?” 拂衣恭敬回应,“奴婢主学的是医术,武功的话,算是中上。” 闻言,沈倾倏然想起前些日子云潇潇说的那句“阳陵侯府尽是些豺狼虎豹,你身边还缺个懂医术会武功的丫头保护你”,本以为云潇潇只是说说,却不想一月不到就直接把人给她送过来了。 沈倾心底一暖,神色愈发柔和了些。 “我清楚了,以后你就和蝉衣一起护在我身侧。” “拂衣明白。” 已经清楚了拂衣的大致底细,沈倾便让蝉衣带她下去安置了。 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箱子上,沈倾从中掏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金算盘,沈倾很清楚的记得,这是十四岁那年云老爷子亲手雕刻的,本来是想给云鸢的,却不想,这份礼物,直到云鸢病逝也没能送出去,如今却是阴差阳错到了她的手里。 想起云老爷子,沈倾不由得眼眶微微泛红。 云老爷子大半辈子都陷在回忆和等待里,先是发妻早逝,云老爷子日夜思念,后来云家迁离,最宠爱的女儿又留在了盛京,一年只能见一次。 而云鸢的离世,则是将云老爷子最后的那点寄托也带走了。 …… 直到半夜,沈倾也没见到陆晏的身影,心头虽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闭眼睡去了。 但因为陆晏始终不见踪影,沈倾不由得有些失眠,直到后半夜,才有了些许睡意。 翌日,端阳佳节,亦是沈倾的生辰。 沈倾刚用过早膳,蝉衣就传来消息,说沈倏瑜来了。 “让她过来吧。” 不多时,沈倏瑜从门外走入,怀里还抱着个精致的锦盒,像是贺礼。 看见沈倾,沈倏瑜眉眼一亮,压着欣喜唤了声“长姐”。 沈倾嘴角噙着笑,温声开口,“嗯,今日怎么过来了?” 之前在皇后赏花宴的时候,沈倏瑜就提过想来阳陵侯府找沈倾,沈倾没有明确回应,沈倏瑜也就没有贸然前来,直到今日沈倾生辰,才算是让她等到了机会。 沈倏瑜将怀中锦盒送到沈倾面前,示意沈倾打开,就见里面摆了四件物事:一支泛着流光的金色步摇,一件鹅黄色锦缎长裙,一枚精致小巧的平安符和一把镶嵌了几颗亮眼宝石的短匕。 “步摇是爹爹送给长姐的,一个月前就差工匠开始打造了;衣裳是娘亲亲手为长姐缝制的,娘亲说长姐气质雍容高雅,和牡丹最是相配;这把匕首是昭儿最喜欢的武器,上面的宝石是前些日子才镶嵌上去的;至于这枚平安符,是前些日子我到承露寺为长姐求的,只愿长姐日后都能安然无忧。” 话落,又怕沈倾误会,“爹爹今日去上早朝了,怕你一会出府,所以才派我把礼物一并带了过来,至于娘亲和昭儿……今日还有课业要忙。” 说到最后,沈倏瑜的声音心虚的弱了下去。 她一向不会撒谎。 沈倾没说话,将衣裳从锦盒中拿起,衣料入手微凉,沈倾一眼就认出是一匹价值千两银子的织金锦,绣工精细,裙摆的牡丹花更是栩栩如生,一针一线,都能看出绣者的精心。 沈倾将衣裳交给蝉衣,示意她收起来,而后看向沈倏瑜,“替我向母亲道谢,今日阳陵侯府还有宴席,我就先不回去了,待过些日子,我再回去亲自向母亲道谢。” 一句母亲,既是对谢翎身份的承认,也是对过往种种的释怀。 沈倏瑜一怔,随即灿烂一笑,“好,我回去一定告诉娘亲。” “还有昭儿,这把匕首,我也很喜欢。” 沈倏瑜笑着应下,眼尾悄悄红了些许。 来的路上,她还在忐忑,怕沈倾对谢翎和沈昭有所介怀,却不想,沈倾早已将前事放下。 沈倾将沈倏瑜送的平安符直接戴在了身上,小小的一个,却足以将沈倾的整颗心都温暖起来。 承露寺是大楚开国之初建立的,至今已有两百年,寺中的平安符更是出了名的灵验,不过却是极为难求,且每人只能求一个。 沈倏瑜跑了足足十几趟才求到了这枚平安符,然后毫不犹豫的送给了沈倾。 因为沈奕安说过,阳陵侯府并不像表面那般祥和,所以沈倏瑜便费尽心思求了这枚平安符来,她想要沈倾平平安安的。 沈倏瑜在阳陵侯府待到将将午膳时候才离开,刚出了听澜院,脸色便冷了几分。 因为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没有看见穆家有一个人过来看望沈倾,也没有听沈倾提及什么贺礼。 爹爹说的没错,阳陵侯府对沈倾真的不好,就连她的生辰,穆家人都不记得。 …… 因为阳陵侯府家底有限,所以沈倾只是简单准备了一顿家宴。 饭桌上,一行人心思各异,阳陵侯夫妇、穆子谦和林雪芙几人不时打量沈倾一眼,想看看她的身体有没有再恶化一点;秦鸾的肚子已经九个月了,阳陵侯紧张的不行,每隔一会就要嘘寒问暖几句,看得阳陵侯夫人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全是透明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自顾自的吃饭,不言不语。 秋姨娘母女早就归顺了沈倾,所以这种宴会一向只是走个过场。 陈姨娘根基浅薄,行事也谨慎了不少。 乔姨娘一脸的唯唯诺诺,和别人的伪装不一样,她是真的怂。 许是各有心事,这顿饭倒是难得吃的安静。 刚离开翠茗阁,海棠那边就送过来了一封请柬。 “少夫人,是孟家送来的请柬,还送了一封信过来。” 孟家是如今盛京最大的皇商,和曾经的云家不同,孟家行事更为圆滑,每次有灾患必捐银子,但也不是无偿捐,隔个三两年就向皇帝求个官职,但从不贪心,每次只要六七品的闲散芝麻小官。 至今,孟家已经有两个六品主事三个七品员外郎,且均聚集在户部、礼部这种烧钱的部门,实打实的钱袋子。 不过,沈倾和孟家并不是很熟。 看请柬的内容,像是宴会,沈倾并不打算去。 就在这时,海棠将那封信递了过来,沈倾拆开,看见上面的内容,当即神色微变。 第92章 满城烟火,皆为你绽放 内容不多,只有四个字——皎皎,是我。 沈倾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语收回,对着海棠说道,同孟家的人说,今晚宴席我会到场。 …… 宴会时间定在了酉时三刻,地点在新开业的临江楼。 申时过半,沈倾准时从阳陵侯府出发。 因为是端阳节,本就热闹的街巷更加繁华了些,车水马龙,使得本就拥挤的街道更加难以通行。 沈倾在路上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到了临江楼。 临江楼周围停满了马车。 临江楼地段极好,加上今天刚开业,所以想来一尝究竟的宾客属实不少。 今日宴请众人的东道主是孟家的三公子孟观澜,理由是今日他的心上人生辰,又恰逢端阳佳节,想与众人同庆。 这理由沈倾不太理解,但能接受。 巧的是,今天也是她的生辰。 沈倾带着蝉衣和拂衣走进临江楼,因为带着帷帽,所以并没有引起注意。 临江楼的生意极好,一楼大厅里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在一旁的等候区喝茶闲聊。 孟观澜包下了整个二层,整整十二个包厢,每个包厢五十两,光是包厢费用,就是足足六百两银子,阔绰程度可见一斑。 到了二楼,沈倾报上名字,小厮就将沈倾带到了孟观澜已经安排好的包厢。 临江楼二楼的包厢以四艺命名,每相邻的三个为一艺,沈倾现在所在的包厢便是‘焦尾’。 推门而入,就见里面坐了七位姑娘,加上她,刚刚好八个。 这七位小姐沈倾隐约都有些印象,都是官宦子女,不过家族官职都不太高,最高的也不过六品主事。 见到沈倾,七位官家小姐当即有些慌张,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孟观澜竟然能把沈倾请过来,还和她们安排到了同一个包厢,这不是要命吗! 七位官家小姐连忙同沈倾打招呼,“少夫人怎么也来了?” 沈倾笑笑,“几位小姐不必拘谨,我母族同孟家有几分交情,便来祝贺孟公子喜得良缘。” 寒暄过后,众人便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静静发呆,或窃窃私语,总之比刚才安静了不少。 直到菜品都已经吃了一半,沈倾也没有见到陆晏的踪影。 门从外面被推开,孟观澜带着自己的心上人敬酒到了焦尾包厢。 孟观澜先是敬了众人一杯,才走到沈倾面前,满脸敬意,“少夫人能赏脸前来,孟某受宠若惊。” 沈倾嘴角依旧挂着笑,“孟公子言重了。” 话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孟观澜的心上人兰音是个娇娇小小的姑娘,性子有些腼腆,对着沈倾唤了一句“少夫人”之后,便没再说话。 两人转身欲走,就见兰音俯身捡起一条丝帕,问向沈倾:“这可是少夫人的丝帕?” 沈倾刚想说不是,就瞥见兰音眼底一闪而过的暗示。 沈倾轻笑一声,“是我的。” 接过丝帕瞬间,手中被塞了一个字条。 孟观澜走后没多久,沈倾也起身告辞。 闻言,七位小姐齐齐松了一口气,满脸笑意送沈倾离开,却被沈倾制止。 背对众人之时,沈倾打开手中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绕梁。 也是陆晏的字迹。 沈倾推开包厢门,就见廊道空无一人,似是被人刻意安排过似的。 绕梁就在焦尾旁边,沈倾轻声走到包厢门前,就见门上挂着那块熟悉的半月形玉佩。 沈倾将玉佩摘下,推门而入。 包厢内只有陆晏自己。 将包厢门锁好,沈倾才朝着陆晏走去,面上带着几许疑惑,“今天这一出,是想干嘛?” 又是宴席掩护又是字条线索,活像个奸细会面。 陆晏起身,替她摘下头上帷帽,然后将她拉到软塌旁,声线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今天是你的生辰。” 沈倾顺势坐下,满脸诧异,这和她生辰有什么关系,刚想开口,就见陆晏转身从身后抱起一团白色的物事,“生辰贺礼,看看喜不喜欢。” 沈倾细看才发现,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毛发柔软蓬松,看起来好看极了。 一道软糯的猫叫响起,猫儿低下高贵的头颅,亲昵的蹭了蹭沈倾的手心。 沈倾惊讶,“它这么亲人?” 陆晏笑笑,“训练了好一阵子的,现在就熟悉你的味道,连我都不认。” “之前在云城的时候,你就同我说过想要只猫陪着,那时没能满足你的心愿,如今将这小家伙送到你这里,也免得你在侯府无趣。” 沈倾的喜好和偏颇,陆晏一向记得清楚。 沈倾嘴角笑意渐扬,看向怀中猫儿的眼神愈发温柔。 怀中的猫儿似是十分喜欢沈倾的气息,没多久便歪着头睡过去了。 沈倾这才同陆晏问起今日之事,“你和孟观澜竟然熟识?” 孟观澜是孟家的三公子,也是孟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如今在户部任主事。 而能让陆晏把两人关系告知的,交情绝对不浅,不过沈倾并没有听陆晏提起过。 陆晏点头,“嗯,三年前认识的,过命的交情。” 三年前,也就是在沈倾和陆晏相识之前。 沈倾追问:“你救了他的命?” 陆晏眼中睨起一丝笑,“反过来,他救过我的命。” 当年在云城的时候,陆晏病情复发,云潇潇亟需三碗至阳之人的鲜血,血是孟观澜放的。 沈倾沉默,随即揶揄出声,“人家救过你的命,还要给你打掩护,你这朋友当的可不地道。” 陆晏回应的理直气壮,“他知道我一向重色轻友。” 沈倾没忍住直接笑了,再问:“你就这么笃定临江楼绝对安全?” 陆晏嘴角微微上扬,“这不是你的地盘吗?还会不安全?” 沈倾愕然,“你怎么知道?” 临江楼筹备的时间不长,沈倾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陆晏为她解惑,“生意上的事情,自然还是生意人清楚。” 孟家并不知道临江楼的背后是沈倾,但已经查到主事之人是绫衣,所以陆晏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是沈倾的新产业。 看着沈倾的眼睛,陆晏声音柔缓,“祝贺皎皎的产业版图再次扩张。” 沈倾弯了弯嘴角,刚要开口,就听窗外“砰”的一声炸响,抬眼就见一朵流光汇聚而成的花朵在半空中绽放,璀璨又绚丽。 是烟火。 沈倾眸底一亮,朝着窗边走去。 陆晏选的这个包厢极好,位处死角,既可将烟火燃放的盛况尽收眼底,又不会被外面的人看清包厢内的情形。 陆晏走到她身侧,眼底是掩不住的温柔。 盛大的烟火一阵接一阵,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这是孟公子为心上人准备的烟火?” 话音落下,柔和的回应声便从耳边响起,“兰音确实是孟观澜的心上人,但今日并不是兰音的生辰。” 第93章 陆世子的小秘密 沈倾神情一怔,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也就是说…… 陆晏将沈倾半揽在怀里,嗓音中情意蔓延,“皎皎,今夜这满城的烟火,皆为你绽放。” 之前在云城的时候,沈倾和陆晏曾约定,待到岁旦,就一起到云城的城楼上看烟火。 然而,那一年的岁旦,不仅云老爷子没有等到心爱的女儿,陆晏也没能等到心底的那一捧月光。 如今这般,算是弥补曾经的遗憾。 沈倾双眼微红,眸中晶莹泛起,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晏竟然将曾经的过往记得那般清楚。 陆晏低头吻上她的眉心,轻声唤她的名字:“皎皎。” 沈倾柔声回应:“我在。” …… 洛泉街旁,沈倏瑜看着眼前的烟火璀璨,思绪不由自主的开始游离。 大楚民风还算是开放,女子夜晚也可以出门,不过仅限于子时宵禁之前。 刚刚,沈倏瑜听到了人群之中的议论,说这场烟火盛会是孟家三公子为心上人特别准备的,只为了庆祝她的生辰。 想至此,沈倏瑜眸中冷意一闪而过,今日也是沈倾的生辰,可穆家之人却是那般敷衍…… “沈小姐?”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将沈倏瑜的思绪倏然拉回。 沈倏瑜转头,就见男子一袭湛蓝色长袍,眉眼温和的看着自己。 沈倏瑜一惊,显然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楚凌熙。 楚凌熙,大楚三皇子,也是之前同沈倏瑜有过一场矛盾的顾听霜的表哥,还是……沈倏瑜曾经的心中向往。 看清沈倏瑜的面容,楚凌熙眸底划过一丝笑意,抬步朝着沈倏瑜走来。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越来越近,沈倏瑜唇瓣下意识抿起,如果不是现在离开不合规矩,沈倏瑜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远远瞧着身形像沈小姐,不成想竟然真的是。” 楚凌熙面上带着笑,整个人的身上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醉人的柔情。 然而,沈倏瑜只是语气生硬的唤了一声“三皇子”,便不再说话。 楚凌熙眉头微微蹙起,解释出声:“上次听霜的事情,我代她同你道歉,皇后娘娘也已经惩处了听霜,还请沈小姐不要再介怀。” 沈倏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三皇子多虑了。” 见沈倏瑜始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楚凌熙微微向前靠近几分,沈倏瑜下意识后退,却被楚凌熙伸出手臂拦住了退路,“瑜瑜,你就非要这般对我吗?” 听到楚凌熙亲昵的称呼,沈倏瑜当即脸色大变,“殿下过界了。” 话落,干错利落的拂开楚凌熙拦着自己去路的手臂,带着婢女快步离去。 看着沈倏瑜逐渐远去的背影,楚凌熙眼底升起一抹化不开的阴翳,而后喃喃出声:“因为一个谎言,就要将曾经的一切都抹去吗?你怎么舍得?” …… 巳时初,窗外烟火熄灭,黑夜重归沉寂。 陆晏给孟观澜传了个消息,让他稳住各个包厢的宾客,而后目送沈倾走向楼梯。 看着沈倾纤细的背影,陆晏眼底愈发幽深。 待沈倾顺利离开临江楼,二楼包厢才又有人走动起来。 陆晏却是已经没了兴致,抱起角落里还在睡着的猫儿,从窗子一跃而下,眨眼间便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陆晏回到靖安王府的时候,就见书房的灯亮着,脸色微凝,随即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推开门,就见陌无尘正坐在椅子上一脸怪异的欣赏着墙壁上的画像。 正是之前从沈倾那里拿回来的那副。 陌无尘是岭南陌家的嫡公子,内定的下一任继承人,也是靖安王妃陌氏的亲侄子。 看见陆晏,陌无尘满腔疑惑总算是找到了抒发口,“表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自恋,竟然把自己的画像挂在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是准备看书累了欣赏自己的美貌缓解一下吗?” 陆晏懒得搭理他,抱着猫儿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因为刚刚被沈倾抱了许久,陆晏现在隐约还能感受到猫儿身上淡淡的沈倾的气息。 陌无尘起身走到陆晏身前,疑惑出声:“不是,大费周章把这猫驯服了,你怎么又带回来了?不是说送姑娘的吗?” 听陌无尘提起这茬,陆晏心头有些不爽。 为什么要把猫带回来,当然是因为还需要找个合适的契机送过去,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能算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再说话明天就把你送回岭南。” 陌无尘:“……” 不是,他说什么了他! 但碍于寄人篱下,陌无尘还是选择了沉默。 然而,沉默了一会,还是没能忍住,抬手指了指左脸还未完全愈合的三道抓痕,控诉出声:“你能不能有点良心?为了给你驯服这玩意,我差点就毁容了,别以为就你自己长的好看,小爷这张脸在岭南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 陆晏抬头,脸上总算是有了点人情味,“明天让离泽给你找人。” 闻言,陌无尘眼底倏然升起一道亮光,他费了这么大劲,为的不就是陆晏这句话吗! 脸上的指责瞬间消失,化作浓浓的吹捧,“我就知道,表哥你这人最好了,不仅脸长的好,性情还大度,这样优秀的男人,活该能够抱得美人归。” 话落,又补充了句:“祝愿表哥和未来嫂嫂早日喜结连理哈,我就先去找离泽谈心了。” 好不容易等陆晏松了口,他是说什么也等不到明天了。 听到“未来嫂嫂”这个顺耳的称谓,陆晏脸上罕见的扬起一抹笑,看陌无尘的眼神也温和了不少,“去吧。” 陌无尘只觉惊恐,然后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书房。 待屋内再次清净下来,陆晏才将怀中的猫儿放下,朝着最角落的柜子走去。 柜子是由珍贵的紫檀木打造的,足有一人高,四角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最中央刻画了一轮月亮。 陆晏将腰间的半月形玉佩摘下,按进柜子侧面的凹槽里,细微的咻咻声响起,一道暗门弹射而出,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枚银白小巧的钥匙。 柜子一共有六层,上面五层摆满了各样的小物事,每一样都用锦盒装好,且规整有秩,显然是用了不少心思。 最下层摆放的则是几张不知道哪里的地契和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就那么孤零零的散在格子里,似是已经许久无人问津。 陆晏从怀里掏出一颗闪烁着莹润光泽的珍珠,小心翼翼放进锦盒里,目光在一众物事上巡视一圈,才眼含留恋的关上了柜门。 柜门阖动瞬间,带起的一阵轻风将本就处在底层边缘的一张地契吹落,上面赫然写着“靖安王府”字样,鲜红色的官印尤为亮眼。 毫无疑问,正是靖安王府的地契。 陆晏将地契捡起,随手扔回了最底层,然后将柜门锁好。 第94章 毒性发作倒计时:八天 沈倾回到阳陵侯府的时候已经将将巳时末,刚准备卸妆梳洗就见木槿抱过来一个锦盒,说是晚上的时候秋姨娘和穆灵汐亲自送过来的,沈倾不在,便先交给了木槿。 沈倾打开,就见盒子内躺了两样物事: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一把牡丹花样的团扇,绣工精湛,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木槿紧跟着开口:“香囊是秋姨娘送的,团扇是四小姐送的,都是两人亲手绣制的,秋姨娘还说,少夫人出身富贵,什么宝物都见过了,她们手里那些也拿不出手,所以便亲手绣制了这两件物事,只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沈倾眼底漾起一抹笑,将香囊和团扇收好,“我知晓了,明日再亲自去同秋姨娘和四小姐道谢。” 蝉衣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真好,阳陵侯府除了她们之外,还有真心待沈倾之人。 …… 翌日,蝉衣照例侍候沈倾梳洗,然而,为她绾发的时候,却发现昨日佩戴的珠钗上面少了一颗珍珠。 沈倾看了一眼,没有丝毫印象,“许是昨夜的时候掉在路上了吧,换一支好了。” 话音刚落,海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夫人,公子来了。” “让他等着。” 主仆一心,听闻穆子谦来了,蝉衣也不急躁,不紧不慢为沈倾挑选着合适的发钗。 等沈倾梳妆好出来的时候,穆子谦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脸都快气绿了。 见到沈倾,当即质问出声:“沈倾,你明明知道我来了,还这般磨蹭,是在故意怠慢我吗?” ‘失魂’已经下完了,引魂香也闻完了,现在就等着沈倾体内的毒素发作了,所以穆子谦自然也就没了什么顾忌。 沈倾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略过他的质问,“不知三公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提起这个,穆子谦顿时又有底气了,“我且问你,昨晚为什么要赴孟观澜的宴?” 话落,不等沈倾回应,又自顾自的开始指责,“你明明知道,我们阳陵侯府身份尊贵,那孟家不过是商贾出身,就算是如今也在朝中任职,可也只是六品小官,你亲自赴宴,岂不是给我们阳陵侯府掉价吗!” 穆子谦自以为理直气壮,却见沈倾倏然抬头,眸色微深,“三公子如何知道我不在府中?” 昨夜赴宴,沈倾虽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下落,但也没有大张旗鼓,况且又是晚膳时分,穆子谦怎么会这般快就知晓了消息并找了过来? 毫无疑问,穆子谦暗中安排了人盯守在听澜院外。 穆子谦眼底划过一抹心虚,不过倒是很快就找好了借口,“昨日你不是说你头疼,所以我就专门过来看看你好了没,谁知道你竟然不在院子里,询问一番才知你居然去赴了孟家的宴会!” 沈倾看向身侧海棠,“昨日三公子来过,你怎么不同我说?” 海棠满脸写着冤枉,“少夫人,昨天自您走后直到回府,奴婢一直守在院中,从未见过三公子,所以属实不知道该如何禀报啊!” 刚撒谎就被彻底拆穿的穆子谦:“……” 轻咳了声,穆子谦才继续嘴硬道:“你也知道我行走不便,我是派人来的。” 生怕沈倾再问海棠有没有见过鸿雁堂的人,穆子谦连忙将话题拉回,“罢了,总归不是多大的事情,你也没必要为此为难一个丫鬟,现在你只需同我解释,为什么要去临江楼?” 沈倾抬头瞥了穆子谦一眼,“我做事,为什么要同你解释?” 穆子谦喉咙一噎,片刻后反应过来怒斥出声:“你丢的是我阳陵侯府的人!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同我解释?” 沈倾神色如常,“孟家公子邀请的是我沈倾,关阳陵侯府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 穆子谦有些没绕过来,“你是我的发妻,阳陵侯府的儿媳妇,你出去赴宴怎么就和我、和穆家没关系了?” 沈倾凉凉瞥了他一眼,“孟家公子邀请的是云鸢的女儿,否则为什么他不邀请你?” 觉得被沈倾看低了的穆子谦当即不屑出声:“孟家什么身份,也配给我下请帖?” 沈倾懒得看他,“又没邀请你,你操那个心干什么?” 穆子谦竟然隐隐觉得沈倾说的有点道理,不等他想出言语反驳,就听沈倾再次开口道:“有空闲的话,三公子还是多看看书卷典籍,免得以后袭爵的时候连资格都没有。” 穆家虽然只有穆子谦一个公子,可若是他太过不学无术,品行不端,也是没有资格承袭爵位的。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穆子谦才情有限,穆家却要费尽心思把他宣扬成一个翩翩公子的主要原因。 被沈倾堵到无话可说,穆子谦转身就想走人,临走的时候终于想起正事来,“沈倾,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沈倾眸底笑意蔓延,“有劳三公子忧心了,已经基本大好了。” 穆子谦眉头微微蹙起,“你头真不疼了?” 沈倾没应,转而疑惑出声:“三公子好像很希望我身体不好?” 听此,穆子谦连忙澄清,“怎么可能!你是我穆家正经的少夫人,我当然希望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说完,不等沈倾回应,便示意小厮抬他离开,“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看着穆子谦宛若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沈倾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穆家倒是着急看她毒性发作,只可惜,他们永远也不等到那一天了。 不过沈倾倒是可以数一下日子。 ‘失魂’的效用是吸入引魂香之后间歇性发作,十天之后毒素彻底融入骨髓。 如今还剩下八天。 穆子谦刚出了院子,海棠便传来消息,说云城送来了一份贺礼。 沈倾当即一怔,云城?云家的贺礼不是前天才送过来吗? 拂衣就更懵了,因为云家的贺礼可是她亲自送来的,她怎么没听说还有第二份? 看见拂衣的神情,沈倾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是陆晏。 “让人抬进来吧。” 如果沈倾没猜错的话,这份礼物,应该是昨晚的小白猫。 温顺又粘人,沈倾属实很喜欢。 贺礼很快被抬进,是一个装潢精致的银白色笼子,里面的白猫优雅的躺在天蚕丝织就的垫子上,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不断扫过四周,安静极了。 见到沈倾,白猫倏然起身,朝着沈倾看来,软软叫了一声。 沈倾上前打开笼子,白猫直接跳进沈倾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沈倾刚伸手抚上它的毛发,就见穆子谦去而复返,眼底贪婪一闪而过,“沈倾,这只猫是谁送给你的?” 第95章 脸皮空前绝厚穆子谦 沈倾没有错过穆子谦眼底划过的贪婪,神色微冷,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凉意,“三公子对别人送我的礼物很感兴趣?” 感觉到沈倾的不愉,穆子谦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反应过来沈倾大抵是在埋怨他没有给她准备礼物。 穆子谦一直盯着听澜院这边的动静,自然是知道云家、沈倏瑜以及秋姨娘母女相继送来贺礼一事,也知道昨日是沈倾的生辰,但穆子谦觉得这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意的,只有林雪芙的生辰。 林雪芙一直都想要只漂亮的猫,曾经穆子谦寻了盛京不少地方,都没能找到顺眼的,后来才将此事作罢。 如今再次看见沈倾怀里的猫,穆子谦倏然就又起了心思。 正好林雪芙的生辰也快到了,若是能送她一只,她定会十分欢喜。 想至此,穆子谦的态度微微软和了几分,“你别多想,我只是因为芙儿也喜欢猫,所以才想问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我看看也能不能弄一只回来。” 闻言,沈倾微微思索,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云城送来的,我听外祖父说这猫十分金贵,少说也要千两黄金一只,三公子对林姨娘这般情深,送此礼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猫是陆晏送的,和云城扯不上一点关系,价格自然也是沈倾胡诌的,她就是很好奇,穆子谦会不会为了林雪芙一掷千金。 果不其然,听到一千两黄金的天价,穆子谦当即眉头狠狠蹙起,什么猫能值一千两黄金啊! 除了云家这种财大气粗的冤种会买,穆子谦实在想不出来第二个。 可看到沈倾怀里那团纯净若雪的洁白,穆子谦又忍不住想象林雪芙收到这份礼物时欣喜的模样,思虑片刻,穆子谦脑中灵光一闪,随即看向沈倾,“这样吧,沈倾,你给云家修书一封,让他们给我也弄一只。” “三公子手头有一千两黄金?” 听沈倾又提起钱,穆子谦有些不悦,“你怎么张口闭口就知道钱?简直粗俗不堪!” 训斥完沈倾,穆子谦理直气壮开口:“我好歹也是云家的外孙女婿,不过就是一只区区千两黄金的猫,想必云家也不会要我的银子,你直接写信就是了。” 穆子谦想的很清楚,云家富可敌国,他和沈倾又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别说是价值一千两黄金的猫,就是价值一万两,只要他开口,云家也不会拒绝。 更何况,他还是阳陵侯府的下一任继承人,能和他搭上关系,云家高兴都来不及,哪还好意思拉下脸来要钱。 沈倾之所以这般推脱,无非就是单纯不想看他和林雪芙恩爱罢了。 听着穆子谦明明没有一个白嫖字眼,却字里行间皆是白嫖之意的言语,整个听澜院的人都被穆子谦的厚脸皮震惊到了。 沈倾倒是没有太意外,如穆子谦所想,只要她给云家写信,别说就是穆子谦想要一只猫,就算是阳陵府的奴才想要什么,云家都会不由分说的给她找来,可前提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脑残事? 为了讨妾室欢心向正室索要东西的行径盛京不是没有,但能做到穆子谦这份上的,属实是不多。 阳陵侯说的确实没错,平日里穆子谦也算是有脑子,但只要一涉及到林雪芙,他就跟失了智一样,没有一点理性可言。 时候不早了,沈倾觉得自己该去栖云院了,于是看向抬肩舆的四个小厮,“把三公子抬回去吧,别让他在这丢人现眼了。” 虽然沈倾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穆子谦却是从中看出了浓浓的嫌弃,声音也下意识提高了几分:“沈倾,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贪图云家的那一千两黄金吧?简直可笑!我阳陵侯府可是大楚四大侯府之一,别拿你们商贾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格局来看我,我会选择云家,完全是因为那是你的外祖家,能和阳陵侯府嫡公子搭上关系,这是多少卑贱商贾打着灯笼也不找不着的机会,你别不知足!” 听到穆子谦对商贾不加掩饰的诋毁,沈倾倏然笑了,朝着穆子谦走近两步,“三公子这般高贵,却要靠着卑贱商贾赚来的银子才能过活,说起来属实是委屈三公子了。 既如此,那从今天开始,三公子就将吃喝用度都停了吧,毕竟只有仙风玉露,才配得上三公子的高贵无双。” 穆子谦脸色一沉,随即却是嗤笑出声:“沈倾,你怕不是忘了,你上个月就把我的吃穿用度和月银断了,如今我用不着你一点,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威胁我?白日做梦!” 沈倾很是善良的提醒他,“我是断了你的,可还没有断了林姨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个月你都在芙云阁蹭吃蹭喝。” 听到“蹭吃蹭喝”四个字,穆子谦当即怒指沈倾,“你!” 又被沈倾狠狠羞辱了一顿的穆子谦终于认清了现实,命令小厮灰溜溜的将自己抬走了。 他怕沈倾玩真的,他已经是身无分文吃喝艰难了,若是再让沈倾把林雪芙的用度也断了,他就真的只能去齐福堂住了。 多丢人啊。 看着穆子谦逐渐远去的背影,沈倾看向海棠,“去同膳房说,以后芙云阁的膳食减半。” 穆子谦一大早就来发疯,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海棠应下,沈倾这才抱着猫儿朝着栖云院走去。 …… 与此同时,盛京城东,花林巷,孟家府宅。 孟观澜板板正正跪在地上,任由上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孟老爷子恣意痛骂:“你说说你,身为孟家的少主,竟然跑去对家的酒楼大吃大喝,孟家名下的三间酒楼,不够你吃是不是? 去就去吧,还专门赶着人家开业的时候去,怎么着,你是专门去给人家冲业绩的吗? 一晚上挥霍一万两银子,你是真敢啊,也就你是我唯一的嫡子,否则我说什么也得用银子给你埋起来!” 孟老爷子今年虽然已经将近五十,但骂起人来依旧中气十足,孟观澜听的一阵头大,却不敢反驳也无从反驳。 他说什么? 说昨晚其实是去给陆晏打掩护的? 按照孟家“不谋高官,不与高官暗中往来,不与高官有交情牵扯”的“三不原则”,他少说也得被打二十板子,这明显划不来。 相比于屁股开花,显然还是被臭骂一顿更划算一些。 反正他三天两头被骂,也不差这一顿。 孟老爷子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孟观澜离开。 院落中,看着靖安王府的方向,孟观澜满脸悔恨:他孟观澜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和陆晏成为生死之交! 就在这时,心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陆世子说今晚请您吃饭酬谢,地点随您挑。” 第96章 乐极生悲,阳陵侯不举了 孟观澜猛然回神,直接应下:“去给陆晏传话,今晚必须请我吃顿好的,至于地点……还是临江楼。” 虽然刚被孟老爷子骂完,但是孟观澜还是想说:临江楼的饭菜真的比他们酒楼的好吃。 身后心腹:“……” 好家伙,你这是一点记性不长啊。 …… 午时,芙云阁。 穆子谦坐在八仙桌前,心中有些期待今日膳房会送些什么吃食过来。 今早他就只吃了半碗金丝小米粥和三个小笼包,上午又到沈倾那边折腾了一圈,如今早就是饥肠辘辘了。 然而,等到的却只有一碗白米饭和极少分量的两荤两素。 穆子谦的脾气当即就压不住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只给芙儿送这点饭菜?” 负责送膳的小丫鬟吓得身形一抖,连忙解释道:“公子息怒,是少夫人派人传过来的话,说林姨娘食量小,送太多属实浪费,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削减了些。” 同时,丫鬟心底疯狂吐槽:别以为她不知道穆子谦为什么会发脾气,什么为林雪芙出头,分明就是为自己出头! 林雪芙什么饭量她们膳房还不知道吗,别说之前那些,就说如今这点她都能剩下小半! 不过加上穆子谦的话,那就确实不够了。 见穆子谦怒气上涌却又无从发泄,林雪芙为他顺了顺气,同时余光看向满脸不安的小丫鬟,温声开口:“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忙提着食盒快步走了。 待屋内只剩下自己和林雪芙,穆子谦才怒骂出声:“这个沈倾简直是越来越恶毒了,断了我的用度和吃食还不够,如今竟然还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来了,简直该死!” 林雪芙不由心累,很想跟着骂一句“还不是你不知死活非要招惹沈倾连累的我”,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表哥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今天已经初六了,少夫人的时间不多了,你又何必同她置气。” 依林雪芙看来,如今万事已经具备,就差沈倾毒发,他们只需要静静等待沈倾的身子一步步被毒素掏空,就可以无伤躺赢,可穆子谦却偏要去沈倾面前刷存在感,结果就是她也被扣了一半膳食。 这不是纯纯的脑子有病吗! 听林雪芙提起沈倾身上的‘失魂’之毒,穆子谦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不过一想起沈倾今天的状态,穆子谦却是稍稍有点疑惑,“按道理说,沈倾中毒已经两天了,症状应该加剧了些才对,可今天我见到她的时候,也没看出来她有多难受,难不成她没中招?” 林雪芙生怕穆子谦再去听澜院生事,连忙出言打消他的疑虑,“‘失魂’之毒虽然已经形成,但到底还在隐藏期,没有什么大症状也实属正常,待几天之后,一切便可揭晓了。” 话落,又补充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大不了我们再下一次就是,总归不过就是一百两银子,我们还是拿得起的。” 穆子谦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芙儿怎么知道那药是一百两银子?” 穆子谦记得,自己并没有同林雪芙说过这些。 林雪芙神情一顿,不过却是面不改色的给自己圆了回来,“当然是姑母同我说的,我连府门都不曾出过,哪能知道这些。” 穆子谦没有丝毫怀疑,“也是,罢了,不提沈倾了,先用膳吧。” 从桌面上不多的饭菜中分出一半送到林雪芙面前,穆子谦就着手中的半碗米饭开始用膳。 林雪芙的目光从眼前可怜的半碗米饭上扫过,不由得有些头疼,一个侯府嫡公子,一个公子宠妾,却沦落到两人平分一碗白米饭的地步……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就在这时,穆子谦夹起一块鸡肉放到林雪芙面前,若有若无的肉香传来,引得林雪芙胃中顿时一阵翻腾。 “唔……” 林雪芙捂着嘴快步跑了出去,穆子谦懵了一会,才放下碗筷喊人进来抬自己出去。 林雪芙正在树荫下干呕,巴掌大的小脸上煞白一片。 直到那股反胃的感觉渐渐消缓了下去,林雪芙才开始快速思考:她这几天并没有吃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外出晒到太阳,所以不会是吃坏肚子也不是中暑,倏然,林雪芙脑海中亮光一闪而过,难不成……她又有了? “芙儿,你怎么样了?” 穆子谦焦急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林雪芙将眼底的喜色掩去才起身面向他,“无妨,应该是这几天天热有些中暑,缓缓也就好了。” 林雪芙不敢同穆子谦说出自己的猜测,上次小产的经历深深印在脑海,林雪芙知道这次绝对不能再大肆声张,毕竟暗中可是有眼睛在盯着她的肚子。 但若是一直这般拖着没有明确结果也是不行的…… 稍稍思虑片刻,林雪芙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必须寻个时机出府诊一诊脉! …… 五月初十,沈倾生病的消息在阳陵侯府中传了开来。 头痛、恶心、浑身乏力……都是明显的中暑症状,可吃了府医开的药之后,却是始终不见好,不仅如此,还大有一副不断加剧的趋势。 府医急的焦头烂额,可沈倾的脉象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此时,知道沈倾因何会变成这般情况的四个人直接笑出了声。 鸿雁堂。 穆子谦将大门关闭,拉着青珠足足折腾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 本来,穆子谦是想找林雪芙的,可这些日子林雪芙的情况也不好,隔三差五就会恶心反胃,穆子谦有些担忧,本想召府医过来诊脉,林雪芙却说只是中暑,休息几天也就好了,于是穆子谦也就没有再多过问。 芙云阁。 林雪芙靠在床头,胃中虽然不时翻涌让她难受不已,但听到沈倾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反应还是让她欣喜不已。 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林雪芙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已经是怀过一次孕的人了,所以林雪芙很确定自己一定是又有了身孕,这几天的反复干呕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福堂。 本来还觉得有些头疼的阳陵侯夫人听到沈倾病了的消息之后瞬间就好转了不少,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欢喜。 算算日子,阳陵侯身上的药也该发作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惊鹊阁。 得知沈倾已经毒发的消息,兴奋不已的阳陵侯当即就要拉着乔姨娘云雨一番,乔姨娘碍于白日有些拘谨,但还是从了。 阳陵侯一把将乔姨娘推到床上,一件接着一件的男女衣物被顺着帷幕缝隙丢了出来,床榻微微晃动,可以想象里面会是一番怎样的激烈景象。 然而,片刻之后,微微晃动的床榻却是直接平静了下来。 帷幕内,阳陵侯黑着一张脸,低头看着自己软趴趴的某处,眉头紧紧皱起:他好像,不行了? 第97章 耳尖好烫啊,你很心虚吗? 乔姨娘躺了好一会,始终没有等到阳陵侯再次俯下身子,有些不解,微微抬头朝他看去,就见阳陵侯呆坐在床脚,阴沉的脸上险些就能滴出墨来。 他这是怎么了? 直到看到阳陵侯身体的某处,乔姨娘才惊讶的瞪大双眼,唇瓣微张,仿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样的事实。 阳陵侯……不举了? 乔姨娘安安静静躺回软枕上,大气不敢喘,生怕阳陵侯迁怒自己。 许久之后,乔姨娘顿觉床榻微晃,随之而来的便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直到屋内一片寂静,乔姨娘才敢起身朝外看去,见屋内空无一人,乔姨娘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心头却是再次沉了下来:完了,她知道了阳陵侯这么大的秘密,该不会被他灭口吧? 想至此,乔姨娘整个人瞬间都萎靡了不少,片刻后,乔姨娘做出决定:从今天起,她就称病不出了,努力降低自己本就不高的存在感。 不求别的,只求让阳陵侯知道她是个极安分的,不会影响到他的声誉。 …… 听澜院。 传言中已经卧病在床的沈倾此时正在软榻上悠闲的逗猫,精致的小脸上白里透红,黑亮的眸子澄澈明亮,哪有一丝生病的模样。 蝉衣正在给沈倾剥葡萄皮,许是跟陆晏学的,光去皮不行,还要体贴的将籽也去掉,主打的就是不让沈倾费一点劲。 拂衣则是拿出一根干净的金针,干脆利落的插进葡萄果肉里,以便沈倾拿着更加方便。 “团子,过来。” 沈倾轻唤了一声,不远处的白猫便朝着沈倾快步跑来,轻轻一跃,便精准无误的落进沈倾怀中。 团子是沈倾给陆晏送的那只白猫取的名字。 “小姐,前些日子徐姨娘派到越州的那两位侍从真的查到东西了。” 正在为团子顺毛的沈倾倏然抬眸,“查到了什么?” “十年前秦尚书确实同那些县令私底下见了不少次,也确实收受了贿赂,但有些蹊跷的是每次秦尚书出现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第二日却又恢复如常,明里暗里就跟两个人似的。 而且,秦尚书每次在人前都是一副为国为民的廉正模样,不少百姓都将他视为英雄,直到那场洪水蔓延之后,虽然有不少人谩骂秦尚书自私自利不顾众人死活,但也有少部分人始终坚信秦尚书是无辜的。 若秦尚书真的都是伪装出来的话,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高明了些。 对了,那两个侍从传回来的消息还说,秦尚书十分器重那个名唤周显的幕僚,几乎时时刻刻都将他带在身侧,就连和那些县令会面逛青楼的时候,都不落下。” 闻言,沈倾微微思索,从如今探查到的来看,事情许是真的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那个周显的下落查的怎么样了?” 蝉衣摇摇头,“没有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听说当年秦家被抄家,周显也一同被流放了,至于有没有到达流放地,这个咱们应该轻易查不出来。” 流放……具体的消息,怕是只有刑部才有。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在整个阳陵侯府都被黑暗彻底笼罩之后,窗外倏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 正在和沈倾闲谈的蝉衣毫不知情,拂衣却是倏然噤声,以口型对两人表示:“有人来了。” 沈倾大概知道了来人是谁,轻声开口:“不必惊慌,应该是自己人。” 不出所料的话,来人应该是陆晏。 她卧病在床的消息瞒的很严,陆晏不知真相,趁夜找过来倒也不意外。 蝉衣走到窗边开窗,就见一袭紫色锦袍的陆晏立于窗檐月色下,看见蝉衣,微微有些诧异。 “陆世子。” 蝉衣唤了他一声,示意可以进来。 陆晏从窗户跃入,就见沈倾靠在软榻上,对着自己露出一抹浅笑,心头当即安心了不少。 蝉衣拉着拂衣出门,将空间留给两人。 然而,刚一出门,拂衣就察觉到东南方的暗夜里有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息,当即又凝起双眸。 除了云潇潇亲手调教出来的医师之外,拂衣还有另一层身份:云家培养出来的能力最出众的暗卫。 拂衣刚想出手,随即想到了什么,看向身侧的蝉衣,悄然出声:“除了陆世子,还有第二个自己人吗?” 蝉衣一怔,随即朝着夜空中挥了挥手,那是她和离泽定下的暗号。 离泽果然从东南方的暗夜里走出,墨衣墨发,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蝉衣眼睛一亮,看向拂衣,“这个也是自己人。” 拂衣沉默,然后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屋内。 陆晏走到沈倾身侧,手掌刚要抚上团子的毛发,就听它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将自己的身子扭了过去,显然是不想让陆晏触碰。 沈倾轻笑一声,“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到你生病的消息,不太放心。” 话落,又开口道:“你这番假动作,应该是做给阳陵侯府看的,可是他们又做了什么?” 虽不知道内情,却一下子就猜到了重点。 沈倾点点头,将穆家几人合谋给她下了‘失魂’一毒之事简单说了说,陆晏周身的气压顿时低了不少。 瞥见陆晏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沈倾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穆家的动向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我很安全,你不必担忧。” 陆晏周身的冷冽散了大半,应了一声“好”。 “对了,前几日倏瑜过来,同我说你这段时日同宜宁侯府走动的很频繁?” 陆晏满脸正直,“我同侯爷十分投缘。” 沈倾一点不信,“靠围追堵截创造出来的缘分?” 陆晏:“……” 沉默片刻后,陆晏郑重出声,那严肃的模样,就跟背书似的,“顺利抱得美人归第一步,和心上人的娘家打好关系。” 沈倾有点诧异,“你偷偷看指导教程了?” 陆晏耳尖悄悄红了红,却不承认,“没有。” 沈倾抬手摸了摸他滚烫的耳尖,轻啧出声,“好烫啊,你很心虚吗?” 陆晏有一个小毛病,只有沈倾在内为数不多的人知晓,那就是他在心虚或者紧张的时候,耳尖就会不由自主的发红发烫。 只不过,放眼整个盛京,能让陆晏心虚紧张的,也就只有一个沈倾。 耳尖传来的温热触感,瞬间将陆晏的理智击溃大半,就连心跳都骤然加速了不少。 陆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越来越紧,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浓浓的嘶哑,“皎皎,别闹。” 瞥见陆晏眼底不断蔓延的情欲,沈倾连忙松手,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陆晏已经凑到身前,将她怀中的团子轻轻甩开,然后将沈倾揽在了怀中。 低头在沈倾唇上轻啃了一口,才无奈出声:“别挑逗我,在你面前,我没有一点定力可言。” 第98章 一窝端的惨剧(一) 沈倾点头,刚要开口,就听团子不满的喵叫了一声,然后强行挤进了二人中间。 陆晏眼底的情欲快速消散,他这是给自己送了个情敌吗? 顺利将陆晏挤走,团子重新缩回沈倾怀里,满足的睡觉去了。 沈倾笑笑,满脸宠溺的继续为团子抚毛,陆晏有些吃味,凑到沈倾身侧,蛊惑出声:“皎皎,以后若是你顺利和离了,就把团子送走吧。” 沈倾:“……” 都多大人了还和一只猫争宠! 没有理会陆晏的蛊惑,沈倾说起正事,“陆晏,你在刑部有人吗?” 陆晏神情微怔,片刻后回应出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有。” 沈倾:??? 这是什么回答? 见沈倾不解,陆晏解释出声,“孟观澜在户部混的不错,如果你想打听什么消息,我可以让他走一趟。” “户部和刑部到底不互通,他方便吗?” “没问题。” 明明不在现场却被委以重任的孟观澜:和你做朋友,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沈倾这才将这些时日秦鸾查到的秦尚书一案同陆晏简单说了说,而沈倾想要查的,也只是周显的案宗。 听完,陆晏微微凝神,“查看案宗的话,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照你这般说,秦家案背后怕是有大隐情。” 沉吟片刻,陆晏开口:“你若是真想查探秦家一事,那就交给我吧,你身处穆家后宅,终归是多有不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陆晏没有说,若是秦家一案真的牵扯到什么隐情,那背后涉及的势力绝对不会简单,陆晏不想让沈倾涉险。 屋外。 因为已经被拂衣探出位置,离泽也就没有再隐回黑暗之中,而是坐在院子里同蝉衣月下闲聊。 透过明亮的月光,蝉衣能够看到离泽眼下的大片青黑,“你昨天没睡好?” 提起这茬,离泽脸上当即浮现出浓浓的委屈,“小蝉衣,你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多难,世子的表弟半年前遇上了一位姑娘,一见倾心,为了寻那姑娘,他偷溜出陌家,一路向北,直到前些日子才被世子捡回了盛京,于是这桩苦差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本来寻个人就挺难的了,可我问他那位姑娘的特点,你猜他怎么和我说的?” 蝉衣很是配合的回应,“怎么说的?” 离泽心累出声:“他说那姑娘穿着一身青衣,长的很是漂亮。 这跟让我在一片森林里找一棵叶子全是绿色的树有什么区别!” 蝉衣没忍住轻笑出声,离泽却是悄悄朝她凑了凑,“小蝉衣,我都这么惨了,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 感受到离泽略显温热的呼吸,蝉衣心头一滞,片刻后微红着脸出声,“怎么安慰?” 离泽的声音有些紧张,“要不……抱抱我?” 蝉衣的脸颊瞬间爆红,哪怕有凉风不断拂过,却依旧减缓不了一点脸颊的热度。 感受到空气微微凝滞,离泽连忙补救出声:“其实我刚刚是……” 后半句“开玩笑的”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笨拙的拥进了怀里。 离泽大脑“轰”的一下炸开,还不等说话,就见蝉衣已经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蝉衣快步离开的背影,离泽一边抹着不断下流的鼻血一边感慨出声:主子的秘籍是真好用啊,离羽诚不欺我,顺利恋爱果然还是需要一个情感导师的。 …… 接下来的几日,沈倾照旧称病闭门不出。 府医同样照旧每日早晚各来听澜院一趟,且每次都开些清热解暑的汤药,沈倾明面上应下,背地里却让蝉衣将药汤都倒在了花盆里。 见沈倾的症状始终没有得到缓解,穆家上下欣喜不已,然而,这份欣喜只持续了一日不到,穆家几人便接连病倒。 最先撑不住的是身子本就虚弱的林雪芙。 之前她还是不时干呕,不过短短几日,就演变成了不停干呕,因为连着两日没怎么进食,林雪芙此时已经是虚弱不堪,就连行走,都要靠秋蕊扶着。 “小姐,要不奴婢还是将府医请过来瞧瞧吧,再这么折腾下去,您的身子怎么撑得住啊?” 林雪芙也觉得自己这次怀孕的反应有些大了,可若是唤府医过来,消息必然也就瞒不住了,林雪芙不想轻易暴露自己怀孕的事情。 “你去马厩联络好马车,我们一会悄悄出府。” 如今沈倾已经多日卧病在床,府中的很多事情早就无人打理,她想出门,要比之前容易得多,所以林雪芙决定,今日就去府外诊脉,地方她也想好了,就去回春堂。 而刚刚还被林雪芙和秋蕊提及的府医,此刻正在穆子谦的鸿雁堂。 此时,穆子谦正靠在床头,一脸虚弱的看向府医,“我到底怎么了?” 府医看向穆子谦还未好全的断腿,微微蹙起了眉头,“公子这几日房事可频繁?” 穆子谦想起自从沈倾生病自己便每日同青珠折腾几次的场景,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应:“还好吧。” 府医一听就知道穆子谦说的是假话,不过也没有拆穿,“公子精气空虚,好好休息几日再吃些营养之物补一补,也便好了。” 穆子谦脸色微微泛红,让青珠将府医送了出去。 不仅林雪芙和穆子谦身体有恙,阳陵侯夫人这几日也总是频频头疼,请府医过来看诊,只说是旧疾犯了,然而,几服药下肚,却丝毫不见好转,惹得齐福堂这几日都是沉重一片。 …… 惊鹊阁。 阳陵侯再次黑着脸从乔姨娘的床上下来。 前几天的时候,阳陵侯以为自己是操劳过度才使得那方面暂时出现了问题,好好休养了几日才又到了乔姨娘这里,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一般无二。 事到如今,饶是阳陵侯再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不能再行房事了。 可他才刚刚四十岁啊! 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阳陵侯才下定决心去找大夫看诊,府医肯定是不行。虽然府医的嘴还算严实,但阳陵侯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他的脸面可就真的彻底扫地了。 阳陵侯不允许此事有一点的闪失。 思虑半响,阳陵侯准备去府外的回春堂看看。 为了不暴露身份,阳陵侯还特意乔装了一番才从后门偷偷出了府门。 两刻钟后,阳陵侯顺利抵达回春堂。 此时正值午时,回春堂中病患不算多,但也有六七个。 阳陵侯本想将众人驱逐,但又怕引起注意,只能暂时歇了这个心思,悄悄隐在了角落。 与此同时,头戴帷帽的林雪芙被秋蕊扶着从门外走进,扫了扫屋中情形,也朝着角落走去。 见有人朝自己走来,阳陵侯面带不悦,但还是稍稍往边上让了让,行走间,帷帽扬起一角,阳陵侯瞥见面纱下的容颜,下意识惊呼出声,“雪芙?” 第99章 一窝端的惨剧(二)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雪芙本就苍白的面容瞬间没了血色,盯着眼前的阳陵侯瞧了好一会,才震惊出声,“姑父?” 也不怪林雪芙没认出来,此时的阳陵侯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粗布麻衣,平日里束发的白玉冠换成了粗制滥造的木簪,原本白皙的面容也涂黑了不少,丝毫看不出一点当朝侯爷的显贵。 林雪芙满脸不解:阳陵侯这是在干嘛? 见有人注意到这边动静,阳陵侯又朝后退了两步。 “姑父,您这身打扮是……” 阳陵侯微微沉默,他该怎么和林雪芙解释?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突然不举了,怕在府中看诊会走漏风声,所以才伪装成这般模样出来求医问药吧? 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开口,“我这些日子身体有恙,在府中看诊怕引起府中慌乱,这才乔装出府来看看。” 林雪芙一下子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毕竟那药,还是她安排秋蕊去买的。 林雪芙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担忧出声:“姑父的病可严重?” 阳陵侯假笑摇头,“不严重不严重,小毛病罢了。” 说完,生怕林雪芙再问什么,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雪芙你怎么了,也来看诊?” 林雪芙面上笑意温和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刚刚带着秋蕊出来逛街没一会就觉得头昏恶心,正好路过回春堂,便想着进来看看。” 阳陵侯不解,“怎么没回去找府医瞧瞧?” 回春堂距离阳陵侯府并不算远,只隔了三条街。 林雪芙笑笑,“这些日子少夫人卧病,张大夫每天都要折腾几趟,又因少夫人病症始终无法缓解而焦心不已,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所以便想着在外面看了。” 张大夫,便是阳陵侯府的府医。 阳陵侯满脸的赞赏之色,“你这丫头,从小就善良。” 话音落下,正好有小厮唤阳陵侯前去看诊。 阳陵侯对着林雪芙稍稍颔首后离去,林雪芙微微福身,目送阳陵侯走进内室。 待阳陵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秋蕊才有些惊慌的低声开口:“小姐,该不会是之前夫人下的药起作用了吧?” 秋蕊不敢想象,若是让阳陵侯知道此事是她们所为,会是什么后果…… 林雪芙轻斥她一句:“慌什么!药是母亲下的,和你我都没关系,可记住了?” 警告的眼神在眼前划过,秋蕊当即郑重点头,“小姐放心,奴婢都记清楚了。” 林雪芙这才收回目光,微垂下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相比于阳陵侯,林雪芙显然还是更关心自己的肚子。 想到这些时日穆子谦同那个名唤青珠的婢女日日厮磨,林雪芙眸底冷色一闪而过。 若是她真的能顺利生下侯府长孙,那么这药,她怕是也要给穆子谦再准备一份了。 虽然如今穆子谦和沈倾势同水火,可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将隐患从根源除去,那样她才可安然无忧。 与此同时,内室。 看着梁大夫愈发凝重的脸色,阳陵侯心底瞬间“咯噔”一下,难不成,他的病已经没救了? 煎熬半响,阳陵侯还是没忍住询问出声:“梁大夫,我这病……” 梁大夫将号脉的手收回,一脸郑重的看向阳陵侯:“你中毒了。” “啊?” 阳陵侯满脸诧异,他在府中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中毒了呢? 阳陵侯有些慌,紧张的吞了口唾沫,才继续问道:“什……什么毒?” 梁大夫叹息一声,惹得阳陵侯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愈发不安起来。 “你的体内现在有两种毒,一种名为‘绝嗣’,也就是造成你如今不举的根源,至于另一个,则是‘失魂’,且已经过了十日的隐藏期……” 后面梁大夫说了什么阳陵侯根本没有听清,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中了‘失魂’,可是这毒明明是他们给沈倾下的,怎么莫名其妙就到了他的身上了?还有那个‘绝嗣’,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是什么时候中的? 到底是谁在背地里坑害他? 直到梁大夫的手在眼前晃了晃,阳陵侯才倏然回过神来,“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清楚没有?” 阳陵侯满脸迷惑,“什么?” 梁大夫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说,你体内的‘绝嗣’毒起效的时间还不长,本来我是可以给你解毒的,但因为‘失魂’的影响,现在就算是服下解药也无法根治了,你后半辈子废了,听明白了吗?” 闻言,阳陵侯脸色当即惨白一片,再顾不得什么侯爷的脸面,抓着梁大夫的手哀求出声:“不要!梁大夫,你帮帮我,我才四十岁啊,我才一个儿子,我不能就这样废了啊! 我有钱,只要你能治好我,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说完,连忙从怀里掏出几百两银票悉数放在梁大夫面前。 梁大夫眼前一亮,不过还是十分理智的把手抽回,沉思半响后才缓缓出声,“你可想清楚了,‘绝嗣’和‘失魂’药性相冲,你若是想主解‘绝嗣’,那么‘失魂’给你留下的伤害可是极大的。” 阳陵侯心情沉重,“有多大?” “寿命衰减,体质变弱,按照你之前的情况,少说也能活个六七十岁,可如今,怕是活到五十都艰难了。” 阳陵侯只觉脑海中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也就是说,他只剩下不到十年的寿命了? “如果我甘愿不举,能多活几年?” “五六年吧,这个也因人而异。” 在五六年的寿命和自己的雄风之间做抉择,阳陵侯只觉得无比艰难。 此刻阳陵侯心底愤恨无比,他想知道,究竟是谁,将他害到眼前这般两难的境地! 若是让他查出来,他定要将那人抽筋扒皮! 不!他要给那人喂下双倍的‘绝嗣’,让那人也尝尝不能人道到底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梁大夫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最好尽快做出决定,毕竟拖得时间越长,毒素也就越深入骨髓。” 阳陵侯满脸颓色,“我知道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梁大夫让小厮把阳陵侯带进另一间屋子,自己则是朝着门外喊道:“下一个。” 林雪芙从门外走进,就见屋内只有梁大夫一人,可她刚刚并没有看到阳陵侯出去,所以阳陵侯去哪了? 不等林雪芙继续思索,梁大夫的声音便从眼前传来,“坐吧,哪不舒服?” 林雪芙如实开口:“我大抵是怀孕了,这阵子总是反复干呕,所以便想开些药缓解一下孕期反应。” 梁大夫点头,林雪芙将手腕伸出,秋蕊将一方罗帕盖在她的手腕上,梁大夫才开始诊脉。 片刻后,梁大夫神色微凝,抬头看向林雪芙,“你没怀孕。” 第100章 一窝端的惨剧(三) 林雪芙一怔,好半响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没怀孕? 不可能! 巨大的落差感让林雪芙心头顿时一阵慌乱,就连平日里的温柔形象都忘了维持,“梁大夫,您再好好把把脉,我怎么可能会没怀孕呢,我这段时日又是干呕又是乏力的,这不都是怀孕初期才会有的症状吗?” 引以为傲的医术被质疑,梁大夫的脸色当即拉了下去,“姑娘若是信不过我,那就另请高明好了。” 为医者,最厌恶的就是被病患质疑医术。 更何况还是最简单的把脉看孕,也难怪梁大夫会这般气恼。 见状,秋蕊连忙开口:“梁大夫莫生气,我家夫人只是一时间有些难受,这才无意说错了话,还请梁大夫海涵。” 林雪芙也终于回过神来,“梁大夫,是我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梁大夫医者仁心,还请看看我这身体有何病症?” 若是没有怀孕,那么这般干呕不止,可就不是正常现象了。 梁大夫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对着林雪芙说出同样的话,“你中毒了,是‘失魂’,已经过了十日的隐藏期,毒性完全发作,你才会干呕乏力不止。” 听到‘失魂’两个字,林雪芙和秋蕊皆是神情一滞。 ‘失魂’之毒怎么会在她身上? 这不是他们给沈倾下的吗? 不仅林雪芙和秋蕊懵,梁大夫也满心疑惑,因为整个盛京,这种毒药基本就只有他们回春堂有,可这个月统共也只卖出去十份不到,怎么今天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受害者? 不过来的越多,梁大夫也就越开心,毒药卖出去一百两,解药二百两,一来一回间,就是三百两,这可是笔好买卖。 沉默了好半响,林雪芙才有些紧张的询问出声:“梁大夫,我身上的毒,可能解?” 林雪芙听的清清楚楚,她身上的‘失魂’已经过了十日的隐藏期,今日刚好是十五,所以也就是说早在五月初或者更早就有人给她下毒了? 会是沈倾下的手吗? 为什么她毫无察觉? 二百两银子已经成了定数,梁大夫自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能解,但不能根治。” 毒素已经渐渐侵入骨髓,林雪芙的体质又天生比别人弱些,所以受到的损害会比阳陵侯重不少。 林雪芙心头一沉,“可会留下什么病根?” 梁大夫实话实说,“你天生体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些日子你应该还小产过,身子本就亏虚,如今毒素蔓延,你的脏腑都已经不同程度的受损,寿命消减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瞥见林雪芙愈发苍白的脸色,梁大夫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胞宫受损,以后再想孕育子嗣,怕是不会容易。” 这一点,倒不完全是‘失魂’的效用,还有一部分是上次林雪芙小产留下的病根。 闻言,林雪芙只觉得自己幻想中的未来倏然狠狠塌陷了一角,整个人都跟着朝一旁歪去,好在秋蕊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使得她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林雪芙绝望的闭上眼,睫毛不住颤动,看起来脆弱极了。 她本就没有家世可以依靠,如今若是连孕育子嗣的机会都失去,那她又该凭何翻身? 秋蕊扶着林雪芙靠在自己身上,面带焦色看向梁大夫,“大夫,您可还有其他的办法,我们夫人还这么年轻,她不能没有孩子的。” 梁大夫摇摇头,“如今我也只能先解了她身上的毒,再给她调理一番,至于日后能不能有孕,就只能看天意了。” …… 另一间屋子里。 阳陵侯坐在椅子上许久,终于做出决定:他宁愿少活五六年,也不能失去一个男人的尊严。 梁大夫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虽然此时的阳陵侯依旧是一身贫苦人家打扮,可之前干脆利落拿出几百两银票的模样,梁大夫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和刚刚送走的那个姑娘一样,这个也是个有钱的主儿。 就在刚刚,林雪芙眼都没眨的直接就给了梁大夫三百两银票,不仅买下了解药,还把调理身子的重任也交给了他。 因为阳陵侯又加了二百两银子,所以梁大夫专门为他制定了解毒方案,以保证阳陵侯能最大程度的恢复。 第一步,便是针灸。 阳陵侯满脸通红的褪下了裤子,宽大的袖摆把整张脸都盖住,好像这样就能不丢人似的。 任由梁大夫摆弄了一会,下身某处竟然真的隐隐有了一点感觉,阳陵侯当即一喜,眼底的阴翳散去了大半。 下一瞬,梁大夫的一盆冷水却是将阳陵侯刚刚燃起的那点希冀悉数浇灭,“施针之后,你可以重行房事,但却再没有了孕育子嗣的能力。” 阳陵侯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不过一想到日后还能再展雄风,阳陵侯又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至于子嗣,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秦鸾肚子里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虽然现在还不知是男是女,但总归已经够用了。 生怕自己再多想,阳陵侯主动转移了话题,“梁大夫,刚刚在我后面进来的那个姑娘,暑症可严重?” 梁大夫拿针的手微微一顿,暑症?什么暑症?中了‘失魂’的那个吗? “你们认识?” “嗯,她是我侄女,我刚刚看她脸色不大好,所以便想着多问问。” 梁大夫没有直接回应阳陵侯的问题,不过碍于他给的银子实在多,只是稍稍松口,“她不是暑症,至于具体的病情如何,我不能透露,你若是同她相熟,回去问问便是。” 阳陵侯心头疑云升起,不是暑症?那林雪芙怎么了? 见梁大夫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阳陵侯没有再问,只想着回去的时候去芙云阁走一遭。 阳陵侯顺利解毒前脚刚离开,小厮就挂上了“暂停就诊”的牌子,然后将门从里面锁死。 看着梁大夫,小厮面色微沉:“老大,今天这情形不太对啊,又是‘失魂’又是‘绝嗣’的,重点可都是从咱们这出去的药,该不会出事吧?” 梁大夫微微凝眸,“估计就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腌臜事儿罢了,他们来的时候都不敢光明正大,估计也不敢主动宣扬。” 话落,又补充道:“这些时日,铺中的那些毒药先别对外出售,待探探风声,再拿出来卖。” 小厮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又有些犹豫,“那主子那边……” “如实上报,不是什么大事。” …… 另一边,阳陵侯从马车上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回了阳陵侯府。 本想先去惊鹊阁找乔姨娘试试药效,可一想到刚刚在回春堂梁大夫提起林雪芙之时眸底一闪而过的异样,阳陵侯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转头去了芙云阁。 阳陵侯过来的时候,林雪芙正坐在软榻上愣神,显然还没有从刚刚梁大夫的话中走出来。 “小姐,侯爷来了。” 听到秋蕊的声音,林雪芙才从榻上起身,隐去眸底痛色,朝着门外走去。 阳陵侯走进屋内,将一众丫鬟小厮屏退,只留下秋蕊。 “雪芙,你同我说实话,你今日去回春堂,到底生了什么病?” 林雪芙心头狠狠一跳,难不成,阳陵侯已经知道她几乎无法为穆家延续子嗣的事情了? 第101章 一窝端的惨剧(四) 袖中手指紧紧攥起,林雪芙稳住心神,心底不断安慰自己,不会的,她给了梁大夫那么多银子,他应该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但若是不给阳陵侯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之事怕是也无法收场。 细细想了想,林雪芙准备说实话,“姑父,梁大夫说,我中了‘失魂’之毒。” 再次听到‘失魂’两个字,阳陵侯当即心神一震。 怎么回事? 为什么林雪芙也中了毒? 见阳陵侯神色有异,林雪芙当即就察觉出了不对,“姑父,怎么了?” 阳陵侯双眸阴沉,“我也中了‘失魂’毒。” 若是他一人中毒,幕后之人还有待考虑,可如今林雪芙也没能幸免,那么一切的证据就都指向那个至今还卧病未愈的人了。 ——沈倾。 林雪芙神色凝起,显然同阳陵侯想到了一处,可沈倾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去做这些事? 等等! 还有一个可能。 沈倾……是装病! 想到这,林雪芙只觉得心头一阵寒意拂过,如果事实真的如她所想的这般,那沈倾的城府未免也太深了些! 想法一旦凝实,就只有将其验证之后才能彻底放下。 林雪芙看向阳陵侯,将心头想法悉数说出,同时还提起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姑父,这几日姑母和表哥身体也各有不适,不若也一并送到回春堂看看,我去听澜院打探一下少夫人的病情。” 阳陵侯点头,而后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安排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出府,另一个则是朝着听澜院走去。 回春堂虽然有不上门看诊的规矩,但只要钱给的到位,也未必不能破例,不过阳陵侯细细想了想,若是将梁大夫请上门来,那他们的身份自然也就彻底瞒不住了,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所以思虑一番,还是带着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去了回春堂,虽然麻烦些,但总归安全。 …… 与此同时,听澜院。 海棠快步从外面走入,目光看向正在悠闲逗猫的沈倾,“少夫人,今日上午侯爷和林姨娘相继出了府,林姨娘是中午回来的,侯爷则是申时才回来。 奇怪的是,侯爷回来之后没去徐姨娘那里,也没去乔姨娘那里,而是直奔芙云阁。 而从芙云阁出来之后,侯爷便又匆匆带着夫人和三公子再次出了府,郝吉已经悄悄跟去了,具体消息得一会才能传回来。” 沈倾微微诧异,这四个人连着出门,莫不是觉察到蛛丝马迹了? 不等沈倾细想,木槿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少夫人,林姨娘过来了,说是想看看您好些了没。” 沈倾眸子微动,很明显,林雪芙是打探虚实来了。 既如此,她自然是要给林雪芙这个机会的。 嘴角稍稍扬起一抹弧度,沈倾看向木槿,“让她进来吧。” 林雪芙进门,就见沈倾靠在软榻上,面色红润,眸子清澈,和她这个真中了‘失魂’的人截然不同。 看着沈倾,林雪芙眸色微沉:沈倾这是知道十日隐藏期已过,所以连装都不想继续装了吗? 不得不说,林雪芙真相了。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声音清冽好听,“有劳林姨娘亲自过来看我了,坐吧。” 林雪芙端正坐在椅子上,虽然心中一阵寒凉,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少夫人卧病数日,不知可好些了?” “好多了,估计这两日就能痊愈出门了。” 林雪芙袖中手指紧攥,沈倾果然摆了他们所有人一道! 脑海中再次闪过之前梁大夫说过的话,林雪芙心头恨意叫嚣,因为沈倾,她几乎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这个恶毒的女人! 看着沈倾那张笑意灿烂的面容,林雪芙恨不得上前一把撕碎,可理智却是告诉她只能忍耐。 这一刻,林雪芙对权势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如果不是人微言轻,她何必一次次退让,一次次任由沈倾欺凌! “林姨娘这般盯着我瞧,可是有事?” 沈倾的话将林雪芙倏然拉回现实,脸上笑意蔓延,“妾身只是看着少夫人脸色好转,心中欢喜。时候不早了,妾身就先回去了。” 沈倾点头,“木槿,送送林姨娘。” 林雪芙走后没多久,海棠再次走了进来,“少夫人,郝吉刚刚传来消息,说侯爷带着夫人和三公子去了回春堂。” 事到如今,情况已经明了。 只不过,沈倾还是有些想不通,阳陵侯和林雪芙到底是怎么察觉到不对劲的。 毕竟,正常人发觉自己得了暑症都是会直接找府医的,怎么会大老远的跑到府外去看诊? 除非……他们本身就不正常! 想到这,沈倾脑海中倏然闪过一道亮光。 按照之前海棠和木槿探查到的消息,林雪芙这段时日一直干呕不断,最近几日已经严重到进食都很艰难的程度,可饶是如此,林雪芙依旧没有召府医诊察过。 之前沈倾就有些怀疑林雪芙是不是想要隐瞒什么,直到今日沈倾终于明白,林雪芙大抵是怀疑自己怀孕了,所以才一直忍着干呕不去找府医看诊,为的就是怕怀孕的消息再次传出去,从而落到和上次一样的结局。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今日上午林雪芙应该也是去了回春堂,而且十有八九还和阳陵侯遇上了,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如果林雪芙是因为想隐瞒怀孕的消息出去看诊才意外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那阳陵侯又是因为什么呢? 沈倾回顾海棠这几日传回来的消息:阳陵侯近些日子格外偏宠乔姨娘,然而乔姨娘却总是一副忧心不安的模样,随着盛宠渐浓,本就不爱走动的她如今更是直接连门都不出了。 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让海棠继续盯着惊鹊阁那边,沈倾起身到院子走了一圈,憋了不少日子,人都快发霉了,得晒晒。 …… 是夜,齐福堂。 阳陵侯夫妇坐在上首,林雪芙坐在下首,穆子谦挺着双腿靠在软榻上。 四人面上皆是如出一辙的阴沉。 就在今日,他们终于知道,沈倾的病都是装出来的,而真正中了‘失魂’之毒的,是他们四个! 四人中毒的时间将近,但后果却有些差异。 阳陵侯和林雪芙最惨,在折损十数年寿命的基础上,又失去了绵延子嗣的能力,不对,林雪芙还能再挽救一下,不过概率显然并不大。 阳陵侯夫人次之,除了寿命衰减之外,头疾也已经彻底落下了病根,日后身体必定会大不如前。 这般看来,好像悲惨程度并不比阳陵侯和林雪芙低。 穆子谦到底年轻,底子又好,所以是四人之中最轻的,不过后果也是穆子谦所不能承受的,那可是足足十几年的寿命啊,就这么被自己玩没了! 沈倾这次下毒,一箭四雕不说,就连整个穆家都差点被她算计没了。 第102章 自食恶果,相互甩锅 屋内氛围凝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片刻之后,阳陵侯终于忍耐不住,怒声开口:“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话落,目光飘到穆子谦身上。 毒是他派人下的,可结果,该中毒的安然无恙,不该中毒的却聚集一堂。 阳陵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就不该相信穆子谦这个蠢货能办成什么事! 阳陵侯夫人本就有些头疼,被阳陵侯这么一吼,只觉得脑袋更加昏沉了,没好气的斥责出声:“你吼什么?都是谦儿的错吗?你就没有问题吗?” 被阳陵侯夫人指责,阳陵侯脸色当即拉了下来,“我怎么了?毒药是你让人买的,穆子谦安排人下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阳陵侯夫人想都不想直接回怼出声:“你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啊!但凡你少折腾点风花雪月,多对正事上点心,事情会到如今的地步?” 阳陵侯喉咙哽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反驳不了,那就从人身上找突破口,于是阳陵侯厉声指责,“林襄兰,你最近真是愈发不知道什么叫敬重夫君了,竟敢这般对我说话,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闻言,阳陵侯夫人就更有话说了,唇边的嘲讽压都压不下去,“呵!纵容?侯爷的纵容就是从外面养了一堆狐媚子,然后再伺机一个个抬入府中侮辱我是吗?” 阳陵侯眉头狠蹙,“人是沈倾抬回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阳陵侯夫人不屑冷嗤,“和你没关系?你要是不养沈倾能抬吗?还不是你心术不正在先,才让沈倾折腾出这么一堆幺蛾子来! 说到底,阳陵侯府会变成今天这番模样,你有一大半的过错!” 见阳陵侯夫人将矛头指向自己,阳陵侯当即急了,“怪我?当初以正妻之礼迎娶雪芙进门的想法难道不是你提出来的?难道沈倾变成这番模样是因为我养外室? 简直可笑!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清楚,她是穆子谦的媳妇,又不是我的!” 见阳陵侯又把矛头转向了自己和林雪芙,穆子谦顿时也听不下去了,“这同我和芙儿又有什么关系?我一早就说的明明白白,我只想娶芙儿为妻,是你们偏要逼着我娶沈倾,如今好处拿完了,就想把这堆烂摊子算我头上,我才不接!” “你混账!” 阳陵侯一拍桌子,眉眼间厉色不掩,“穆子谦,我是你爹,你就这么同我说话是吗?” 头痛愈发严重的阳陵侯夫人当即也紧跟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拍什么?难道谦儿说的有错吗?阳陵侯府和宜宁侯府结亲,你从中得了多少好处,你难道心里没数吗? 可谦儿呢,他又得到了什么? 除了一个相看两相厌的发妻,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你凭什么将所有罪责都怪到他的头上!” 阳陵侯夫人这席话真真切切说到了穆子谦心坎上。 许是觉得有阳陵侯夫人撑腰,穆子谦的胆子也大了不少,“父亲,母亲说的这些话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了,阳陵侯府与宜宁侯府结亲,所有人都得好处,凭什么受苦的只有我一个?” 阳陵侯端起手边的茶杯直接朝着穆子谦砸去,不过理智尚在,并没有真的砸到穆子谦,不过饶是如此,还是吓了穆子谦一大跳。 “还敢说你没得好处?沈倾隔三岔五送到齐福堂的嫁妆,你没拿? 你可别告诉我,你出去逛青楼的银子,是你自己的!” 阳陵侯虽然不管后院之事,但穆子谦的动向,他还是清楚的,只不过同为男人,阳陵侯觉得逛青楼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找些乐子罢了,也因此并没有拆穿穆子谦,而是由着他去了。 见自己的秘密被爆出,穆子谦当即慌了,对阳陵侯该有的尊敬也瞬间抛之脑后,“父亲,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逛青楼了?我心里只有芙儿!您不能因为你自己行为不端,就觉得我也和您一样!” 被亲儿子公然指责行为不端,阳陵侯顿时一阵气血上涌,起身就朝着穆子谦大步走去。 今天,他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穆子谦一顿! 见阳陵侯的巴掌朝自己袭来,穆子谦下意识就想躲开,可到底是双腿不便,活动的空间有限,所以最后穆子谦只能任由阳陵侯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 阳陵侯夫人面色一沉,起身想要阻拦,然而显然已经来不及。 “啪”的一声脆响响起,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穆子谦满脸诧异,就见身形瘦弱的林雪芙挡在了自己身前。 继为阳陵侯夫人挡巴掌之后,林雪芙又为穆子谦挡了一巴掌,而且是阳陵侯盛怒之下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林雪芙半边脸颊快速肿起,抬手抹了一下嘴边血迹,才苦口婆心开口道:“姑父,姑母,表哥,不要吵了,好吗? 今日之事,皆由沈倾而起,我们自己人却在这大打出手,岂不是刚好遂了沈倾的意吗?” 三人开始沉思,见状,林雪芙继续劝慰出声:“今夕沈倾能以牙还牙将‘失魂’下到我们身上,来日就能将要命的毒药喂进我们的口中,饶是如此,我们还要这般内斗吗?” 阳陵侯最先反应过来,眼中满是愧疚,“雪芙,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这样下去,沈倾,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话落,看着林雪芙已经红肿一片的脸颊,关怀出声:“疼不疼?” 林雪芙果断摇头,“不过是些皮肉伤,雪芙受得住,只要姑父姑母表哥不再争吵,雪芙做什么都值得。” 见林雪芙这般懂事,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满脸心疼,虽然看向阳陵侯的目光里怒气翻腾,但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们不能让林雪芙这一巴掌白挨。 闹剧过后,四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谈及正事。 不过,现下三人的目光显然都落在了林雪芙身上。 生怕三人再吵起来,林雪芙也不推脱,干脆利落的将眼前情形悉数摆在明面上,“按照梁大夫所说,我们身上的‘失魂’已经过了十日之期,也就是说,‘失魂’最早融合之日也是五月初五端阳节那日,而在那之前,我们闻到引魂香的机会就只有初四会面的那一次。” 很明显,他们以为给沈倾设下的局,实则却是早就被沈倾知晓并利用,还反过来险些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而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何之前一向不好说话的沈倾在初四那日会那般通情达理。 明面上,是他们想要拖延时间,让沈倾吸入足量的引魂香,可事实却是截然相反,这一切,都是沈倾早就预料好的,就算那日阳陵侯夫人没有主动提起林雪芙之事,沈倾也会找由头将林雪芙唤过来。 想到这,林雪芙眸底冷色凝结成冰,是她小看沈倾了。 第103章 母女谈心,不欢而散 听着林雪芙头头是道的分析,穆子谦眼底升起几分赞赏,随即询问出声:“那沈倾到底是什么时候给我们下毒的,为什么我们毫无察觉?” 林雪芙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而后快速将目光收回,“我们能想到的办法,沈倾自然也能想到,我们在膳房有人手不假,但沈倾的人手怕是比我们只多不少。” 如今,整个阳陵侯府,一大半都掌控在沈倾手里。她想要暗中做点什么,简直不要太容易。 如果林雪芙猜得没错的话,青珠暗中下毒的时候,沈倾应该就知晓了。 不得不说,沈倾这出将计就计用的是真漂亮,就连她,都被悉数瞒了过去。 穆子谦脸色微沉,“这个女人,竟然敢在我们的膳食里下毒,真是恶毒!” 林雪芙没有接他的话茬,因为他们也是这么做的,若说恶毒,谁也不逞多让,只不过他们技不如人罢了。 阳陵侯眉头蹙起,也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林雪芙身上,“雪芙,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想到沈倾还有可能会悄无声息的下第二次毒,阳陵侯就顿觉一阵头皮发麻,他不想死。 林雪芙沉吟片刻,看向上首的阳陵侯夫妇,“姑父,姑母,府中的仆役必须要换一批了。” 林雪芙想的很明白,新换的仆役对他们不一定衷心,但沈倾那边亦然,虽然两者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但怎么想都是他们赚了。 阳陵侯夫人有些犹豫,“府中上下仆役丫头近百个,若是要通换一遍,怕是会费不少银子。” 阳陵侯府的中馈现在是沈倾掌着,贸然提议换一批仆役她显然是不会同意的,那也就意味着这些银子都要他们自己出。 林雪芙自是听得出来阳陵侯夫人的话中之意,不过林雪芙显然比阳陵侯夫人看得要更长远一些,“姑母,我知道今日光是看病解毒就花了咱们不少银子,如今手头都紧缺,可若是此时不花这些小钱,日后指不定还要搭多少大钱进去。 更何况,银子固然重要,可到底没有咱们的性命重要。” 话落,阳陵侯夫人若有所思,身无分文的穆子谦跟着劝慰,“母亲,芙儿说的没错,再这么纵着沈倾下去,就不是阳陵侯府谁当家做主的小问题,而是咱们还能不能活命的大问题了啊!” 阳陵侯一锤定音,“夫人,雪芙和谦儿说的在理,你作为阳陵侯府后宅的女主人,此事由你出面再合适不过。” 见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阳陵侯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不过还是应下了几人的要求。 翌日,阳陵侯夫人还未开始动作,就听张妈妈来报,说穆雪柳来了。 阳陵侯夫人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让张妈妈将人迎到了齐福堂。 今日的穆雪柳照旧是一袭浅蓝色宫装,头上步摇点翠精致华丽,可阳陵侯夫人却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浓浓的疲色。 将一众丫鬟婆子遣退,只留下张妈妈和碧痕,阳陵侯夫人关切出声:“雪儿,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穆雪柳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直言开口:“母亲,我听说昨日您、父亲、子谦接连去了回春堂,可是出了什么事?” 阳陵侯夫人有些诧异,昨日他们做的隐秘,就连府内人知晓的都不多,穆雪柳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阳陵侯夫人对林雪芙一向信任,没有过多询问,便直接将昨日之事悉数道出,只不过,隐去了他们先给沈倾下毒的那一段,顺便添油加醋了一番。 穆雪柳越听脸色越难看,不过理智尚在,看向阳陵侯夫人的目光染上几许深思,“母亲,我知道沈倾的脾性,她不会无缘无故给你们下毒,可是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惹怒了她?” 阳陵侯夫人目光躲闪,语气却是强硬,“我们能做什么?从来都是她欺负我们!先是夺了我手上的商铺地契,后是害得芙儿小产,还狠毒的打断了谦儿的双腿,最后更是害得你父亲又是被罚俸禄又是被罢早朝的。即便这样还不罢休,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开始给我们暗中下毒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死在她手里!” 穆雪柳看着怒意升腾的阳陵侯夫人,一言未发。 身为侯府当家主母,阳陵侯夫人手上的商铺地契本就是该交到沈倾手里的,这一点,沈倾算不上错。 林雪芙小产,则是她一手操控,也和沈倾无关。 至于穆子谦双腿被打断,这事她也知晓,确实是穆子谦有错在先。 而阳陵侯被罚俸罢免早朝一事,更是阳陵侯行事荒唐的恶果。 可以说,阳陵侯夫人口中沈倾的种种恶行,前四点都和沈倾并无太大干系,至于最后一点,确实是穆雪柳不能容忍的,不过…… “母亲,给沈倾下毒的主意,是谁出的?” “是谦儿……”阳陵侯夫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改口,“什么下毒?我们什么时候给沈倾下毒了!” 话已出口,后面的解释自然也就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而这样的结果,显然也在穆雪柳的意料之中。 至于下毒的主意……穆子谦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怕是林雪芙。 又是她! 想到林雪芙,穆雪柳的脸色微微沉了几分,林雪芙,不能再留了。 抬眸看着阳陵侯夫人的眼睛,穆雪柳满脸认真,“母亲,您若还想穆家安然无恙,就不要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这次的事情,我稍后会到听澜院亲自敲打沈倾一番,以保后续她不会再对你们做出什么。 但前提是,你们绝不能再主动挑起事端,否则,就连我,也保不了你们。” 话落,沉吟片刻,穆雪柳再次警醒出声:“母亲,别再折腾了,你们不是沈倾的对手。” 穆家上下是什么脑子,没有人比穆雪柳更清楚,别说他们四个,就算再来四个,也动不了沈倾分毫,不过是白白作死罢了。 阳陵侯夫人唇瓣紧抿,整张脸上都写着不甘,“可是之前她对我们的那些折辱就都一笔勾销了吗?凭什么这般便宜她!” 看着阳陵侯夫人冥顽不灵的模样,穆雪柳倏地笑了,眸中也染上了几许寒凉,“母亲,我虽嫁到了太子府,但阳陵侯府之事并不代表我一无所知,曾经的沈倾是何等乖顺,穆家上下又是如何待她的,母亲难道忘了吗?” 就算阳陵侯夫人想要将前尘过往一笔勾销,也要看沈倾乐不乐意。 阳陵侯夫人顿时不说话了,不过眼底的阴郁却是丝毫未散,显然是不准备轻易放过沈倾。 看着这样的阳陵侯夫人,穆雪柳只能给她最后的机会:“母亲,若是您不愿听女儿的忠告,以后穆家出了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插手。 哪怕,沈倾真的要了你们的命。” 闻言,阳陵侯夫人瞬间脸色难看至极,大脑还未思考身体已经上前狠狠给了穆雪柳一巴掌,声音严厉尖锐:“你放肆! 穆雪柳,你不要以为嫁到了太子府就高高在上,我可是你的生身母亲!” 第104章 强者对碰,沈倾更胜一筹 碧痕连忙上前搀扶住穆雪柳,满脸紧张,“主子,您怎么样?” 话落,余光冷冷瞥了阳陵侯夫人一眼,穆雪柳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今还有四个月的身孕,她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穆雪柳脸色泛白,身体微微朝着碧痕靠了靠,面色却是平静至极,“母亲,女儿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全凭您自己。” 说完,任由碧痕搀扶着朝门口走去。 看着穆雪柳纤瘦的背影,阳陵侯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惊恐的看向自己的右手,她刚刚,竟然打了穆雪柳…… 见阳陵侯夫人满脸愧色,张妈妈上前扶了她一把,忍不住叹气出声:“夫人,您冲动了。” 阳陵侯夫人这次倒是没有反驳,而是有些委屈的出声:“我没想打她的,是她太过大逆不道……” 张妈妈没再说话,平心而论,她觉得穆雪柳说的没有一点错,是穆家逼人太甚,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可惜的是,就算穆雪柳拼尽全力想拉穆家一把,穆家却是无一人领情。 …… 从齐福堂出来之后,穆雪柳并没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如刚刚所说,去了沈倾所在的听澜院。 穆家确实过错无数,但到底是她的母家,她不能坐视不管,最起码,现在不行。 穆雪柳过来的时候,沈倾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正好,怀里的猫儿睡得恣意又安然,俨然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看见穆雪柳,沈倾从躺椅上起身,将怀中的团子塞到蝉衣怀里,朝着穆雪柳微微福身,“侧妃娘娘来了,沈倾有失远迎,还请侧妃娘娘恕罪。” 穆雪柳脸上挂着笑,“是我来的突然,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 看着穆雪柳微微泛红的面颊,沈倾有些诧异,阳陵侯夫人对穆雪柳动手了? 不过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分毫,邀穆雪柳进了主院。 海棠上前为两人斟茶,穆雪柳率先开口,“刚刚听母亲说你这些日子一直病着,如今可好些了?” 沈倾含笑点头,“倒是劳母亲挂怀了,已经好多了。” 穆雪柳微微凝眸,沈倾明明知道她的来意,面上却是笑意不减,提到阳陵侯夫人之时更是看不出一点异样来。 一开口,高下立断。 穆雪柳怎么也想不明白,阳陵侯夫人是哪来的胆子敢来和沈倾玩城府的? 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好了便好。 对了,我听说最近府上不太安宁?” 沈倾否认的干脆,“没有,穆家最近极好。” 一句话,将穆雪柳后面的内容悉数堵死。 穆雪柳微微蹙眉,整个阳陵侯府怕是只有沈倾一个过的极好吧? 两人都是聪明人,穆雪柳觉得这样藏着掖着也属实没有必要,于是开口遣退一众丫鬟,待屋内只剩下沈倾和自己,穆雪柳才继续开口道:“沈倾,‘失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沈倾看着穆雪柳的眼睛,并未应答。 穆雪柳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出声:“此事穆家确实有错,但你也不该如此鲁莽,父亲毕竟是当朝侯爷,他若是出了事,你觉得宜宁侯府能脱得了干系吗?” 穆雪柳确实比穆家那几个聪明得多,一句话,就将沈倾最在意的人点出。 穆雪柳很清楚,沈倾可以不在乎阳陵侯府的死活,但不会置宜宁侯府于危难。 而穆雪柳没想到的是,沈倾早在下手之前,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是穆雪柳亲自去查,也不会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穆雪柳说的没错,沈倾在意的只有宜宁侯府,可正因如此,她行事才会愈发的深思熟虑。 待穆雪柳说完,沈倾才轻笑着回应:“侧妃娘娘说的什么‘失魂’?我听不懂。还有,若是父亲出了什么事,侧妃娘娘大可以亲自去查,沈倾定会全力配合。” 见状,穆雪柳就知道沈倾一定留好了后手。 没有再在几人中毒一事上多费口舌,穆雪柳换了个话向:“殿下被立为储君的这些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父皇曾多次夸赞。我为太子侧妃,自当为殿下分忧,而宜宁侯府与穆家既为姻亲,自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希望你能顾全大局。” 言外之意:太子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而宜宁侯府繁荣与否,皆在沈倾一念之间。 沈倾倏然笑了,“侧妃娘娘,沈倾不过后宅女子,朝堂之事,我不敢干涉分毫,但府宅之事,我一向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他不得善终’。” 沈倾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穆雪柳却是从中察觉到了浓浓的寒意。 穆雪柳脸色微沉,但还是说道:“女子出嫁,当以夫君为天,就像殿下性子宽厚仁和,无论是对我,还是我腹中的孩子,都是疼爱有加,但我却始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倾抬眸看向穆雪柳,字字清晰,“只可惜,有的夫君,撑不起一片天。” 穆雪柳一怔,就听沈倾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待侧妃娘娘极好,穆家上下皆知,至于我……侧妃娘娘也不必为我担心,我与夫君虽然没有侧妃娘娘和那般琴瑟和鸣,但好歹还有母族疼爱,日子说不上多好,但终归是差不了的。” 沈倾的话中之意也很明显:你有太子撑腰,我身后也有宜宁侯府做靠山。 提及母家,穆雪柳袖中手指微微攥紧。 母族愚笨难扶,是穆雪柳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穆雪柳抬眸看向沈倾双眼,仿佛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出点别的什么东西。 只不过,却是没能如愿。 穆雪柳微微抿唇,曾经她为穆子谦选中了沈倾做正妻,并不仅仅因为沈倾是宜宁侯府的嫡长女,家世显赫,还因为沈倾性子柔顺思虑周全,定能将阳陵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如今,柔顺不再,城府初显,沈倾成了她掌控之外的变数。 按照她之前的预想,穆子谦与沈倾相敬如宾,宜宁侯府也因为沈倾一并归入太子麾下,那么,她的地位,就算是身为太子妃的姜璃,也无可撼动。 待到日后,太子顺利继承大统,凭借宜宁侯府和穆家的势力,再加上太子对她的宠爱,就算是那皇后之位,她也未必不能争一争。 可偏偏穆家都是一群扶不起来的,放着沈倾这个她费尽心思求来的正经少夫人不管不顾,反而一个两个都围着林雪芙转。 想到这,穆雪柳眼底的幽深愈发浓重了些。 第105章 买卖仆役,青珠有孕 沉默许久,穆雪柳缓缓起身,看着沈倾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率先打破沉寂,“沈倾,我不希望和你成为敌人。” 话落,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宜宁侯府嫡长女,皇商云氏最看重的外孙女,多尊贵的身份啊……穆雪柳知道,如果沈倾能够为她所用,那么她在太子府便足以与姜璃分庭抗礼,而沈倾在阳陵侯府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本该是双赢的局面,可最终,却是事与愿违。 而今,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穆雪柳不指望沈倾还能站在她一方,惟愿沈倾不要站在她的对立面。 看着穆雪柳的挺直的背影,沈倾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这样聪慧的女子,比之声名远播的盛京双姝丝毫不遑多让,如果没有穆家拖后腿,也定是可以大放异彩的。不过,有了穆家的加成之后,结果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穆雪柳刚离开不久,木槿就传来消息,说阳陵侯夫人差人将牙婆请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足足近百名仆役,如今都聚集在院子里,乌泱泱一片。 沈倾笑笑,“母亲真是勤劳,这热闹我可不是得过去瞧瞧。” …… 沈倾走到后院的时候,就见阳陵侯夫人正在挑拣膳房婆子,林雪芙站在她身侧,不时提出些许意见,阳陵侯夫人照单全收。 看着两人明明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的亲近模样,沈倾有些好奇,若是有朝一日穆雪柳和林雪芙站在对立面,阳陵侯夫人到底会帮哪一个。 对两人面上的不悦视若未见,沈倾笑意盈盈开口:“母亲这是做什么?” 阳陵侯夫人因为穆雪柳之事心中烦闷,刚被林雪芙稍稍哄好了些,就又见到了最不想看到的沈倾,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当然是买卖仆役,你来做什么?” 无视阳陵侯夫人的询问,沈倾面带不解,“府中不少仆役都是在府上多年的老人,母亲这般随意便发卖了,就不怕伤了人心吗?” 阳陵侯夫人满脸不屑,“不过是一群奴才,我想买就买,想卖就卖,谁敢阻拦?” 沈倾没再说话,而是走到一旁的石凳上落坐,静静看着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折腾。 沈倾这般随和,阳陵侯夫人倒是有些害怕了,连忙看向一旁的林雪芙,低声开口:“雪芙,沈倾今日又不大正常,该不会是又想弄什么幺蛾子吧?” 阳陵侯夫人可是清楚记得,上次沈倾这般好说话,还是给他们集体下毒的时候。 林雪芙朝着沈倾瞥了一眼,笃定出声:“不会,前些日子才折腾完,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做什么,更何况,姑母不是说侧妃娘娘才敲打过她吗,任由她再嚣张,也不敢公然同侧妃娘娘作对。” 林雪芙虽然不喜欢穆雪柳,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很多时候,穆雪柳的名头确实好用。 就比如,对付沈倾。 闻言,阳陵侯夫人顿时安心了不少,和林雪芙继续挑选起仆役来。 近百个仆役,阳陵侯夫人最终留下了三分之一,并嘱咐牙婆下午再带一批过来。 牙婆顿时笑的花枝乱颤,不停的夸赞阳陵侯夫人大气,听得阳陵侯夫人顿时飘飘然起来,二话不说就结了牙婆二百两银票。 牙婆接过,塞进怀里,连忙带着被挑剩下的仆役喜滋滋走了。 因为问题出在膳房,所以阳陵侯夫人第一个准备整顿的就是膳房。 让张妈妈去膳房将原有的下人都唤过来,同时责令自己刚挑选的仆役站成一排,一副准备杀鸡儆猴的模样。 看着膳房原有的一众下人,阳陵侯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足足二十二个,全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所以阳陵侯夫人一个也不准备留下。 “你们,现在回自己的屋子收拾东西,下午就都离开侯府。” 阳陵侯夫人一锤定音,众人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反应过来后,当即就有人求情出声:“夫人,老奴在府上干了整整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不能这般对老奴啊!” “夫人,小人从小就在阳陵侯府了,对穆家忠心耿耿,夫人不能这般冷情啊!” “夫人,……” 听着越来越多的声音,阳陵侯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又疼了,厉声开口:“给你们几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东西,已经是我能留的最大情面了,要怪就怪你们之中有人吃里扒外,明明拿着穆家的银钱,却为别人做事。” 阳陵侯夫人费了这么一番功夫,可不仅仅是为了更换仆役,在震慑沈倾的同时,阳陵侯夫人还准备趁机敲打一下新来的仆役。 可谓是一箭三雕。 见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阳陵侯夫人脸上流露出一抹得意,她会让沈倾知道,这个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她。 转头看向沈倾的位置,阳陵侯夫人本以为能看到沈倾满脸气愤的模样,却不想,后者眉眼温和,对上她的目光时,嘴角还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仿佛在看一个可笑至极的跳梁小丑。 阳陵侯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发泄不出。 奈何不了沈倾,于是阳陵侯夫人便将心中怒火悉数发泄到了眼前众人身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收拾东西,下午都滚出阳陵侯府!” 众人面上悲戚一片,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心中虽然满是不甘,却也只能绝望离开。 哪怕在阳陵侯府待的时间再长,他们也只是奴才,只要主子一个不高兴,便可以随便发卖。 刘妈妈朝着鸿雁堂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底闪过几分不舍,不过还是跟着人群朝着下人所住的院落走去。 她被买卖不要紧,只要青珠能好好的,她就安心了。 “等等!”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女音从众人身后响起,刘妈妈下意识转头,刚好对上青珠焦急的目光。 刘妈妈心头一沉,就见青珠跪倒在阳陵侯夫人身前,恳求出声,“夫人,奴婢的娘是侯府的老人了,奴婢从十岁侍候公子至今也六年有余,还请夫人念在昔日情分上,留下奴婢的娘亲吧。” 看到青珠,林雪芙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穆子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母亲,青珠是我的人,刘妈妈也在府中伺候了一辈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留下她吧。” 林雪芙微微抿唇,暗中扯了扯阳陵侯夫人的袖子。 青珠最近太得穆子谦的欢心,林雪芙不准备再留她。 阳陵侯夫人会意,当即拒绝出声:“不行!刘妈妈既是膳房的人,就必须一视同仁。” 穆子谦蹙眉,“母亲,不过就是一个奴才,您何必这般计较。” 见状,林雪芙走到穆子谦身前,踮起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穆子谦点点头,靠在肩舆上不再说话。 穆子谦临阵倒戈,青珠看向林雪芙的目光满是怨毒,她就知道,林雪芙表面上的温顺良善都是装出来的! 见刘妈妈再次抬脚朝远处走去,青珠急了,直接甩出一个重磅炸弹,“我怀孕了!” 第106章 就是说,这锅是不是过于牵强了点?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沈倾微微诧异,随即看向身旁的海棠,低声说了一句话,海棠点头,悄悄离开了原地。 沈倾起身,朝着热闹来源走近了几分,准备近距离看看这场新鲜的闹剧。 见阳陵侯夫人脸色微沉,青珠再次笃定出声:“夫人,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是公子的!” 闻言,阳陵侯夫人脸色更沉了,她是想穆家长孙是庶出,但却不是出自青珠的肚子。 林雪芙面上震惊难掩,眼底还带着淡淡的心碎,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穆子谦当即怔住,片刻后眼底升起几分压抑着的喜色,他又有孩子了? 场面十分热闹,沈倾看得津津有味,今天这趟是真没白来。 蝉衣忍不住暗中摇头:还以为穆子谦对林雪芙多深情呢,结果到头来,还是这德行,啧,男人! 性子沉稳的拂衣都不由得有些惊奇:不愧是盛京大家族啊,就是热闹,这乐子她在云家可看不着。 思虑片刻,阳陵侯夫人决定不认这个孩子,“胡说八道!一个不知廉耻的丫头,谁知道你跟谁苟且怀的身孕,来人,拉下去!” 青珠连连摇头,“奴婢没有!这孩子真的是公子的!” 话落,转头看向身后的穆子谦,泪眼婆娑,“公子,您给青珠作证,青珠真的只服侍过公子一人。公子,这是您的孩子啊!” 美人落泪,穆子谦当即不当缩头乌龟了,“母亲,青珠真的是儿子的女人,那孩子也是儿子的,您就别为难她了。” 穆子谦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就觉袖子突然被人拉住,转头看去,刚好对上林雪芙那双满是失望的眸子。 穆子谦心头狠狠一跳,就听林雪芙哽咽出声:“表哥不是说过,只会和我有孩子吗?” 见林雪芙满脸痛色,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的柔弱模样,穆子谦一下子就慌了,“芙儿,这只是意外,你等我回去再和你细细解释好不好?” 林雪芙却是倔强的扭过头不再看他。 穆子谦满脸惊慌的想去抓林雪芙的手,却一个不小心将她碰倒,秋蕊眼疾手快接住她的身子,就听林雪芙低声开口,“两个月。” 随后,林雪芙直起身子,看向阳陵侯夫人,“姑母,到底是表哥的子嗣,总不能草率了。青珠既然执意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表哥的,那便让张大夫过来看看吧,若是时间对得上,便证明她所言属实。” 看着林雪芙明明一脸难过却还要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阳陵侯夫人满脸心疼,不过还是允了她的想法。 见阳陵侯夫人已经同意,林雪芙看向身侧,“秋蕊,去把张大夫请来。” 秋蕊点头,刚要离开,就听默默看戏许久的沈倾终于开了口:“不用了,海棠已经去请张大夫了,应该就快到了。” 听此,林雪芙眼底当即闪过一抹惊慌。 沈倾动作怎么会这般快? 本来她还想着,让秋蕊去将张大夫请来,途中再同他对好说辞,青珠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妥善解决了。 毕竟,两个月前,穆子谦一直住在芙云阁,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同青珠有肌肤之亲,可如今,计划却被沈倾悉数打乱。 看着林雪芙愈发苍白的脸色,穆子谦心中明了:林雪芙这分明就是明明伤心不已却还要强撑着为他确认血脉,顿时心中愧疚更甚,看向沈倾也愈发不顺眼了些,胡乱指责:“你瞎做什么主张,谁让你去请大夫的?” 被莫名迁怒的沈倾:??? 就是说,这锅是不是过于牵强了点? 不过沈倾可不会惯着他,当即回怼出声:“若不是三公子管不住自己,我用得着瞎做主张?” 穆子谦喉咙一哽,却听沈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继续引火,“我也就罢了,毕竟三公子妻妾成群我已经习惯了,可三公子怎么舍得让林姨娘伤心?林姨娘对三公子这般情深,三公子却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简直让人心寒!” 突如其来被沈倾代替着表了一波深情的林雪芙:??? 她怎么突然替自己说话? 被沈倾点名‘禽兽不如’的穆子谦:??? 她又发什么疯? 随即反应过来,沈倾这分明是在挑拨他和林雪芙之间的感情,连忙解释,“芙儿,你不要听她胡说,我就你一个妾室,哪来的妻妾成群!” 然而,听穆子谦亲口说自己只是妾室,林雪芙眼底的心碎更明显了,眼泪也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倏然流下,显然是伤心至极。 刚被穆子谦甩了一口锅的沈倾明显不准备就此放过他,继续质问出声:“三公子,事到如今你还准备继续瞒着林姨娘吗,鸿雁堂里真的只有一个青珠同你有过肌肤之亲吗?” 穆子谦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生怕沈倾再抖出他的什么秘密来,连忙警告出声:“沈倾,你闭嘴!” 却不想,沈倾竟是一身反骨,继续拆台,“你心虚了?” 见沈倾一副完全不准备停口的嚣张模样,穆子谦心中怒火翻腾,但对沈倾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屈辱恳求,“我求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她嫌场上还不够乱是不是? 就在穆子谦满心疲惫之际,海棠终于将张大夫带了过来,林雪芙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了。 穆子谦连忙抓住林雪芙的手,以示安慰。 林雪芙垂眸,眼底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张大夫,给青珠诊脉,看看她有没有身孕,有的话,如今多大月份了。” 沈倾开口,张大夫连忙应下,朝着青珠走去。 青珠很是配合的伸出手腕让张大夫诊脉。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穆子谦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片刻后,张大夫看向沈倾,“回少夫人,这位姑娘确实有孕在身,如今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正是林雪芙小产不能同房的那段日子,穆子谦又双腿不便,所以都是青珠同他行鱼水之欢的。 毫无疑问,青珠句句属实。 林雪芙身子狠狠一晃,心头憋闷不已,防住了沈倾,却是没能防住穆子谦的贴身丫头。 可这真的都是青珠的错吗? 林雪芙心里很清楚,就算没有青珠,也会有红珠绿珠,说到底,还是沈倾的那句话,一切的根源,就在于穆子谦根本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想至此,林雪芙眼底有暗芒划过:再不行的话,就只能将那个计划提上日程了。 看着众人各异的神色,沈倾面带笑意询问出声,“诸位觉得,此事该如何收场?” 第107章 渣男绝情,青珠死心 阳陵侯夫人脸上阴沉一片,对于穆子谦的荒唐愈发不悦,果然是随了他那个不安分的爹! 想到这,阳陵侯夫人开始怀疑,穆子谦会不会也和阳陵侯一样,瞒着穆家上下在外面养了人……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阳陵侯夫人顿时觉得心头更堵了。 林雪芙小脸惨白,唇瓣紧抿,显然已经清楚此事再无回旋余地。 如今已经证实,青珠肚子里的,就是穆家的长孙,就算这会阳陵侯夫人依旧站在她这一边,阳陵侯也不会允许她们伤害这个孩子。 穆子谦微微拧眉,他想说“把青珠抬为姨娘不就好了”,可话到嘴边又怕林雪芙难过,最后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对于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的冷漠,青珠可以无所谓,可当看到穆子谦竟然一句话也不愿意为她和腹中孩子说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一阵寒凉。 原来,曾经的誓言承诺,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青珠很明白,事到如今,能给她和她的娘亲一条生路的,只有沈倾。 青珠不再犹豫,起身走到沈倾面前径直跪下,“少夫人,青珠已经有了公子的孩子,还请少夫人应允,奴婢可以继续在公子身边伺候。” 沈倾看着青珠含泪的双眼,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俯下身子贴近青珠身侧,用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开口道:“上次给我下毒的,应该就是你吧?” 闻言,青珠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沈倾,竟然知道! 青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希望竟然是被自己亲手葬送的。 青珠绝望的闭上眼,显然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去母,留子。 阳陵侯府自是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长孙的,但却不会有一个人怜惜她这个卑贱的奴才。 就在青珠等待沈倾最后的宣判之际,却听沈倾开口道:“母亲,三公子与青珠两情相悦,如今青珠又怀了穆家长孙,抬为姨娘也不为过,至于刘妈妈,既为姨娘生母,那就留在侯府继续照顾姨娘吧。” 青珠倏然睁眼,满脸的震惊之色。 沈倾明明已经知道了之前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帮她说话? 穆子谦这会也不和沈倾唱反调了,假意深思一番,随即满是赞同的开口道:“母亲,儿子觉得沈倾说的有些道理。” 话落,又紧张兮兮的看了林雪芙一眼,见林雪芙面上神情没有明显变化,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阳陵侯夫人沉默不语,她自是知道沈倾这样的处置没有一点过错可言,可让一个卑贱的婢子先林雪芙一步生下穆家长孙,阳陵侯夫人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然而事已至此,也确实没了别的办法。 阳陵侯夫人懒得再看这一场荒唐,只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转身离开。 林雪芙也没有停留,从穆子谦的手中的将自己的手指抽出,紧跟着阳陵侯夫人离开。 穆子谦的目光在青珠和林雪芙的背影之间游移了片刻,最后还是命令抬肩舆的小厮快步跟上林雪芙。 随着穆子谦的身影越来越远,青珠心头的最后一点期许也尽数熄灭。 将目光收回,青珠满脸疑惑的看向沈倾,“少夫人,您为什么要帮奴婢?” 沈倾笑笑,实话实说,“帮你?算不上,我只是单纯觉得,留着你,阳陵侯府的日子会更热闹些。” 青珠神色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她的那些手段,在沈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沈倾也懒得同她计较所谓的下毒之事。 热闹散尽,沈倾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临走之前,沈倾看了青珠一眼,“下一次,就要靠青珠姨娘自己了。” 青珠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沈倾已经走远。 看着沈倾的背影,青珠径直跪倒在地,心中默念:少夫人大恩,青珠永记于心。 …… 听澜院。 日头已经热了起来,沈倾也没心思再晒太阳,径直回了屋内。 嗅到熟悉的气息,本来在软榻上昏睡的团子瞬间睁眼,起身优雅的朝着沈倾走去。 沈倾将它抱起,抚着它松软的毛发,团子才又舒服的阖上了眼。 沈倾看向蝉衣,“一会林氏发卖膳房仆役的时候,你去把我们的人买下,送到我名下的庄子里。 至于那些不知情的,给牙婆些银子,让她送到正经人家。” 沈倾从来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哪怕那些仆役离开阳陵侯府之后便没了用处,但沈倾并不介意为他们寻一个生存之所,毕竟,她最不缺的就是庄子铺子。 蝉衣应下,“小姐放心,奴婢已经派人盯着夫人那边了。” 沈倾刚点头,海棠就从外边走了进来,“少夫人,宜宁侯府的二小姐过来了。” 沈倾神情微顿,随即应声:“把她带过来吧。” 不多时,沈倏瑜跟着海棠进了听澜院。 看着沈倾怀里的团子,沈倏瑜双眼一亮,“长姐,这猫真漂亮。” 许是听到有人夸自己,团子睁开眼瞥了沈倏瑜一眼,随即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沈倏瑜满脸笑意,可沈倾却是从她眼底看出了淡淡的忧色。 “怎么自己过来了?” 上次沈倏瑜过来送贺礼的时候,沈倾说过,以后过来,可以带着谢翎和沈昭一起,也免得她一个人在路上无聊。 “母亲和昭儿入宫了,我不想去。 这些日子父亲早朝下的也越来越晚了,我一个人在府中实在憋闷,便过来找长姐了。” 自从上次沈倏瑜在皇后赏花宴上被顾听霜和楚清沅欺负了后,谢贵妃隔些日子便唤谢翎入宫一趟,且每次都是大张旗鼓,明摆着是在为谢翎撑腰。 而效果也很显着,从上次姜璃及笄礼上就看得出来,各家夫人都对谢翎客气了不少。 至于沈奕安的事,沈倾也知道,今年的雨季来的比以往早了些,且雨量极大,降雨至今没有丝毫停止的趋势。 尤其以徊河一带最为严重。 徊河水位暴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淹没堤坝,虽然当地的知府县令已经组织部分百姓相继撤离到周边城池,可不断增加的流民的生存问题却是愈发严峻。 为了妥善解决此事,朝堂上已经争议了好几日。 前夜陆晏过来送周显案宗的时候,还提到了此事,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赈灾人选,应该是五皇子楚凌渊。 看着沈倏瑜不时飘离的思绪,沈倾直言开口:“有心事?” 沈倏瑜一怔,片刻后犹豫出声:“长姐,最近有一件事一直牵绊着我,但我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 第108章 毒蛇入府,林雪芙生死未卜 沈倾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你若是想说,我会尽力为你寻找解决之策,你若是不想,我也不强求你,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行事方式。” 沈倏瑜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了开口:“长姐,最近……三皇子一直缠着我。而且,昨日三皇子还亲自来了宜宁侯府,我偷偷听见了他和父亲的对话,他说,他想娶我做侧妃。” 提及“侧妃”两字,沈倏瑜眼底划过一抹冷色。 侧妃,即为妾。 从小谢翎就教导她,这辈子就算嫁到寒门为妻,也不可做人妾室,因为她不想沈倏瑜和她一样,受尽众人白眼,哪怕沈奕安是真心待她,可许多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三皇子,楚凌熙? 沈倾有些诧异,“你和三皇子有过交情?” 沈倏瑜唇瓣抿了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是在承露寺认识的,在去年腊月的时候。 去年腊月,为了顺利得到平安符,沈倏瑜选择在承露寺过夜抄录佛经,却遇上大雪封山,被困在承露寺足足小半月才得以回到盛京。 就在那段时日里,沈倏瑜遇上了同被困在承露寺的楚凌熙,两人一见如故,一起踏雪赏梅,一起雪夜看月。 不出所料,两人生情,可直到离开承露寺前夕沈倏瑜才知道,所谓的凌息,不过是化名,他的真实身份,是大楚三皇子楚凌熙。 几乎整个盛京都知道,三皇子妃的位置是留给顾听颜的,两人虽没有实质上的婚约,但这件事却是淑妃和顾丞相早就说定了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楚凌熙再喜欢沈倏瑜,也不能给她一个正室的身份。 所以,在知道楚凌熙身份的那一刻,沈倏瑜便选择了斩断这段孽缘。 在那之后,两人也确实再未私下见过,直到前些日子端阳节那日的偶然碰面。 然而,意外再见之后,楚凌熙就似忘记了曾经约定好的一般,一次次在她面前出现,昨日更是动了求娶的心思。 听完,沈倾微微沉默,而后抬头看向沈倏瑜,“你对三皇子,可还有情?” 沈倏瑜咬了咬唇,点头,但片刻后认真说道:“长姐,我虽然还喜欢他,但绝对不会嫁给他做妾,我宁愿孤寡终老。” “你之前可和他说清楚了?” “对,他也答应过我,以后就当从未相识。” 沈倾思索片刻,才开口道:“据我所知,三皇子为人固执,昨日父亲拒绝了他,并不代表他就此绝了这个心思,若是他真的到陛下那里求了赐婚旨意,此事怕就再难有转机了。” 沈倏瑜神色一凝,若是楚凌熙真的求了这么一道圣旨,那她是绝对不能抗旨的,否则整个宜宁侯府都会遭受牵连。 “长姐,这样的要求,陛下能答应吗?” 沈倾摇头,“不好说,你虽为侯府嫡女,嫁入官宦之家做正室自是门当户对,可问题是,三皇子毕竟是皇室子弟,陛下又盛宠淑妃,所以结果会如何,倒还真不好说。” 还有一点,沈倾没有说,她怕楚凌熙对沈倏瑜动什么歪心思。 沈倏瑜眉头紧紧蹙起,“长姐,那怎么办?” 似是为了向沈倾证明自己的决心,沈倏瑜再次重复,“长姐,我不会嫁给三皇子做妾的。” 看着沈倏瑜眼底渐渐凝结的寒凉,沈倾抓住她的手,安慰出声:“放心吧,我和父亲都不会允许事情走向这样的境地的。” 话落,沈倾拉了拉沈倏瑜的手,沈倏瑜会意,朝着沈倾凑了凑。 沈倾对着沈倏瑜耳语几句,就见沈倏瑜脸上的震惊神情越来越明显,“长姐,这样……真的能行吗?” 沈倾点头,“嗯,回去吧,记得把我的话传给爹爹和母亲。” 话落,又补充道:“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按照我的猜测,你出门,三皇子十有八九是知情的,我若是跟你一道回府,怕是会再生事端。” 沈倏瑜起身,还是有些不放心沈倾,“长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在阳陵侯府可千万小心些,我怕他们欺负你。” 沈倾笑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沈倏瑜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 如沈倾所想,沈倏瑜出门,三皇子的人就隐在暗处。 而沈倏瑜刚走出阳陵侯府没多远,就被一青衣小厮拦住去路,说三皇子邀她到茶楼一叙。 沈倏瑜瞬间冷脸,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与他并不相熟,没有喝茶谈心的必要。” 楚凌熙早就预料到沈倏瑜会拒绝,所以还让青衣小厮带了一封书信过来。 打开书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沈倏瑜心头一阵异样划过。 然而,在看到后面的内容时,沈倏瑜的脸色却是徐徐凝起。 闭了闭眼,沈倏瑜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朝外对着车夫说道:“去茶楼。” …… 午时刚过,木槿就传来消息,说阳陵侯夫人又开始挑选第二批仆役了,问沈倾可要再过去看看。 沈倾直接拒绝了。 此时正值未时初,太阳毒辣的厉害,沈倾并不准备再折腾一趟。 今日起得早,沈倾已经有了些许困意,所以准备抱着团子在软榻上小憩一会。 然而,沈倾刚刚睡着,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随着吵闹声越来越大,沈倾的困意也瞬间消散了大半,朝着门外唤了一声,“海棠。” 蝉衣去处理阳陵侯夫人买卖仆役一事了,拂衣这些日子则是热络于沈倾为她专门打造的小药房,木槿一直在盯守各个院子的动静,所以沈倾身边现在就只剩下了海棠。 听到沈倾的声音,海棠推门而入,“少夫人,可是把您吵醒了?” 沈倾点头,问:“出什么事了?” 海棠恭敬回应:“回少夫人,是芙云阁那边出事了,现在夫人正在挨个院子排查呢。” 听到是林雪芙那边出了事,沈倾瞬间又精神了些,“怎么回事?” “就在刚刚,夫人又唤牙婆带了一批仆役过来,林姨娘刚陪着夫人挑了一会,就说自己头疼,夫人便允她先回去了。 然而没过多大一会,芙云阁那边就有人慌慌张张传来消息,说芙云阁进了好些条蛇,好巧不巧的,有一条恰好就钻进了林姨娘的闺房里。 林姨娘被蛇咬了一口,当场就昏死过去了,听说还是条毒蛇呢。” 沈倾神情一顿,有蛇? 还这么巧的就进了林雪芙的芙云阁?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那林姨娘还活着没?” 第109章 恶奴胆大害主,实为替罪羔羊 看着沈倾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惋惜,海棠微微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听说已经把张大夫请过去了,至今什么情况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就在这时,木槿快步从外面走进,“少夫人,夫人唤您去后院。” “何事?” 木槿应声:“是林姨娘被蛇咬伤一事,夫人大发雷霆,把府上的主仆都叫过去了,说是要严查此事,还说要严惩幕后凶手。” 沈倾起身,将团子一只放在软榻上继续睡着,自己则是带着海棠和木槿离开了听澜院。 见木槿知道些许内情,沈倾再次询问,“林姨娘现在怎么样了?” 木槿眼中闪过一抹后怕,“不太好,张大夫说咬伤林姨娘的毒蛇是竹叶青,且毒素已经朝着心脉侵入,他只能延缓毒性,并不能解毒,现在公子已经派人到回春堂去请梁大夫了。 对了,除了林姨娘的芙云阁,夫人的齐福堂里也搜出来了两条蛇,别的院子如今倒是还没发现。” 听完,沈倾微微诧异,只有芙云阁和齐福堂有蛇? 若是这般的话,嫌疑怕是会直接指向那些即将被发卖的家仆,毕竟,这件事,是由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一手决定的,那些家仆心有不甘,情急之下做出一些极端之事来,也是极为可能的。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倏然,沈倾想到了什么,看向身侧木槿,“可查验过了,是所有蛇都有毒,还是部分有毒?” 木槿一怔,随即摇头,“夫人已经命人把那些蛇弄死扔了出去,并没有再查验毒性。” “你回去通知拂衣,让她带人去查此事,切记小心些。” 木槿点头,原路返回,沈倾则是带着海棠继续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海棠机敏,片刻间就思索出了不对劲来,“少夫人是怀疑有人想借此契机生事?” 沈倾点头,至于猜测是真是假,待拂衣验证完那些蛇的毒性之后,便可以证实了。 沈倾来到后院的时候,就见后院乌泱泱一片,抬眼望去都是人头,不过却是安静至极。 阳陵侯夫人面色铁青,细细看去眼底还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惊恐。 阳陵侯站在她的身侧,脸色同样不好看,堂堂侯府,竟然会有蛇混入,还咬伤了一个姨娘,若是传扬出去,阳陵侯府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陈岐,你最好给本侯解释清楚,这些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阳陵侯不敢想象,若是这些蛇没有出现在阳陵侯夫人的齐福堂,而是出现在秦鸾的拂春堂,惊慌之下,即将临盆的秦鸾会出怎样的意外。 陈岐,阳陵侯府护院统领,出自教武坊。 本来,阳陵侯对陈岐还算器重,但自从知道教武坊已经成了沈倾的产业之后,阳陵侯看陈岐就愈发的不顺眼了。 如果不是一次性交了一年的雇佣费用,阳陵侯说什么都是要换一批护院的。 陈岐躬身抱拳,“侯爷,属下同您保证,府中巡查严格,绝对不会有蛇混入府中,而且还是这么多条,所以属下以为,此事定是人为。” 阳陵侯怎么可能会猜测不到是人为,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为难一下陈岐罢了,“你既然说是人为,那就在今日之内将此事查清,否则,我一定会问到你身后的东家那里,将你遣回教武坊!” 阳陵侯很清楚,教武坊对这些护院极为严格,一旦陈岐被遣回,那么也就相当于留下了案底,以后就再也不能到大户人家做护院了。 沈倾很会挑时候的吱声,“不用那么麻烦,我就在这里,父亲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突然想起来教武坊背后东家就是沈倾的阳陵侯瞬间沉默。 见阳陵侯彻底不想说话了,沈倾看向陈岐,“陈护卫,按照父亲所说的去办吧,势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陈岐应下,带着一众护卫前去查探了。 沈倾的目光在一众即将被发卖的侯府家仆身上扫过,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做的,而将那么多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进府里,也必然会留下痕迹。 和沈倾料想的一样,陈岐很快就查清楚了事情真相。 在这段时间出过府,又背了两个背篓回来的,就只有李氏夫妇两个人。 两人都是膳房的人,也是在阳陵侯府待了大半辈子的老人。 被陈岐戳破所为,两人也不装了,直接破罐子破摔,“没错,事情就是我们做的,要怪就怪穆家无情无义! 我们夫妇在穆家干了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可如今却是说发卖就发卖了,凭什么?” 说到这,两人已经老泪纵横。 抬手抹了一把泪,李婆子看向阳陵侯夫人的方向,恶狠狠开口:“那蛇怎么就没把你也咬死呢!” 话落,又大笑出声:“无妨,带上一个林姨娘也不亏,拿我们两条贱命换一条你们这些主子所谓的贵命,怎么想都是我们赚了。” 说完,两人相继朝着一旁的石柱狠狠撞去。 “砰”的一声响起,飞溅的血液在空中汇起一道血线,眨眼间已经落地,在地面上绽出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众人大骇,不少女眷更是吓得瞬间脸色煞白,还有甚者已经开始干呕出声,阳陵侯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养尊处优十数年,见惯了金银珠宝,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阵仗。 沈倾没有错过李氏夫妇临死时的目光所向,他们看向的是她身后的东南方。 沈倾转头,循着两人刚刚的目光看去,就见紫嫣隐在人群之中,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惊恐来,好似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结局。 沈倾心中了然,就算拂衣的查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沈倾的心头猜想也已经得到了证实。 今日这起所谓的仆役犯上谋害主子的案件,实则不过是穆雪柳想要除掉林雪芙的障眼法,而‘幕后凶手’李氏夫妇,则只是紫嫣动手的一把刀。 不得不说,紫嫣的计谋,很是成功。 今日这一出,除了早就知道紫嫣是穆雪柳安插在阳陵侯府的棋子的沈倾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生疑。 事情至此,明面上已经算作真相大白。 阳陵侯夫人一脸嫌恶的让人将李氏夫妇的尸身扔到乱葬岗,阳陵侯府原本的那些家仆也被阳陵侯夫人视作脏东西一般悉数丢给了牙婆。 沈倾朝蝉衣看了一眼,蝉衣会意,悄悄离开,先一步到府外去等已经开始清点人数的牙婆。 沈倾朝着身旁的海棠看了一眼,低声嘱咐道:“去查查李氏夫妇的底细,尤其是家中还有什么人。” 海棠应声退下,木槿上前一步,站在沈倾侧后方。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小丫鬟朝着这边快速跑来,沈倾有些印象,是林雪芙身边的二等丫鬟,好像是叫环儿来着。 第110章 言而无信,欲图强求 不出所料的话,环儿带来的应该就是林雪芙的消息了。 环儿跑到阳陵侯夫人身前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夫人,姨娘她……” 环儿说话费劲,阳陵侯夫人看着也跟着着急,好在环儿终于把后面的几个字说了出来,“已经醒了!” 阳陵侯夫人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喜色。 让张妈妈将这些新来的仆役安置好,阳陵侯夫人则是朝着芙云阁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到一半,许是心中还留有阴影,又返回来拉上了阳陵侯一起。 沈倾朝着紫嫣的方向瞥了一眼,就见她眼底冷色一闪而过,显然是在为林雪芙逃过一劫而失望。 …… 芙云阁。 阳陵侯夫人面上虽然急切,可当踏入芙云阁的那一刻,还是下意识有些抵触,转头看向身侧的环儿,质疑出声:“芙云阁的蛇都处理干净了吧?” 环儿点头,“夫人放心,刚刚陈护卫带人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三遍,绝对不会有遗漏。” 阳陵侯夫人这才放心了,跟着阳陵侯一前一后走向林雪芙的卧房。 两人进来的时候,就见屋内乱糟糟一片,林雪芙躺在床上,虽然已经醒来,但脸上却是看不见一点血色,双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惊恐。 穆子谦坐在她身侧,一边注意着自己的断腿,一边安抚林雪芙,“芙儿别怕,我在呢,表哥会保护你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雪芙神色稍稍平静了些,不过身子还在下意识的颤抖。 阳陵侯夫人看向一旁还在写药单的梁大夫,询问出声:“梁大夫,雪芙怎么样了?” 梁大夫抬头看她,面色微微凝重,“不太好,我虽然已经解了林姨娘体内大部分的蛇毒,但到底还是耽搁了些时候,少部分蛇毒已经流向心脉,加之林姨娘又受惊过度,所以怕是这段时日都要卧床静养了。” 听到林雪芙体内余毒未清,阳陵侯夫人顿时有些慌了,“还有余毒?那雪芙的身体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已经开了药,连续服用半个月,将余毒排出来,也就没事了,不过这段时日要多看着她一些,怕是会时常梦魇,若是她突然醒不过来,一定要到回春堂找我。” 这一点,梁大夫说的十分郑重。 阳陵侯夫人连忙点头,“梁大夫放心,我一定会派人日夜照看雪芙。” 梁大夫应下,拿起自己的药箱起身告辞。 阳陵侯夫人连忙让琴香去送,还往她怀里塞了五十两银票,示意一并给梁大夫送去。 同时心中无比庆幸,还好有梁大夫在,否则林雪芙怕是就真的危险了。 琴香将梁大夫送到阳陵侯府门口,把银票偷偷塞到梁大夫手里,才转身回府。 梁大夫转头看了一眼阳陵侯府的牌匾,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就在刚刚,他已经认出了林雪芙的身份,也就是说,之前那桩高门大户一家四口连环中毒事件,就出自阳陵侯府。 这才消停没几天,又来了个仆役害主案,一时间梁大夫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阳陵侯府才好。 …… 同一时间,听云茶楼,二楼包厢。 沈倏瑜面带寒意坐在椅子上,看向楚凌熙的目光里满是不愉,“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楚凌熙眸底痛楚一闪而过,“瑜瑜……”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倏瑜冷声打断,“住口!别这么喊我。” 楚凌熙无奈叹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再见见你。” 沈倏瑜的回应冷漠又决绝,“可我不想见你,这辈子,都不想。” 楚凌熙脸上满是受伤,许久后才艰难出声:“那个谎言,就让你这般恨我么?就连见我一面,都让你这般不愿?” “是。” 包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见楚凌熙不再说话,沈倏瑜径直起身,“三皇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到底是有婚约在身,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顾小姐知道了,怕是我又要陷入麻烦。” 话落,就朝着门口走去。 然而,就当沈倏瑜以为今日这出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却被楚凌熙猛地抓住了手腕。 他看着沈倏瑜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开口:“瑜瑜,我没有婚约,也不想娶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沈倏瑜心头没有一丝波澜,低头看着他满是坦诚的脸,唇瓣微启,“是不想娶,还是不娶?” 楚凌熙痛苦闭眼,“瑜瑜,你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你就不能容忍我这一次吗?” 沈倏瑜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腕,却不想楚凌熙力度极大,她竟无法甩开,只能强忍着心中不适冷声开口:“三皇子口中的容忍,便是让我同人共侍一夫,委身做妾?” 楚凌熙没有说话,默认了。 沈倏瑜凄然一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森寒无比,“若是这般的话,请恕倏瑜无法容忍。” 不做妾,是沈倏瑜不可触及的底线。 楚凌熙睁开眼睛,眸色渐渐染上几许腥红,声音压抑又无助,“瑜瑜,你不知道我的处境,我必须和顾家联姻,否则不仅是我,我的母妃和我身后的支持者,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 看着他满是挣扎的神情,沈倏瑜的神色也是无比认真,“我知道,作为三皇子,你的身上背负着上千人的生死,你别无选择。” 听到沈倏瑜的理解,楚凌熙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可沈倏瑜的下一句话,却是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可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放我离去,明明知道给不了所爱之人幸福,却还要强求她留在身边,这是自私。” 楚凌熙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沈倏瑜则是趁此机会直接甩开禁锢自己手腕的手掌。 走到门口,沈倏瑜转身看向楚凌熙,“三皇子,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话落,沈倏瑜将帷帽戴在头上,推开包厢门,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 楚凌熙定定望着那抹倩影,可直到倩影消失不见,也没有留下一个回眸。 沈倏瑜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可楚凌熙却是怎么也割舍不下。这些年,身上的责任压的他就快喘不过气来,身边所有几乎都是他不想要的,唯独沈倏瑜,是他拼了命也想抓住的。 可如今,却也已经渐渐离他而去。 看着空无一人的拐角处,楚凌熙眼底阴郁之色蔓延,“瑜瑜,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哪怕是强求,我也要将你牢牢禁锢在我身边。” 第111章 趁夜出府,买凶杀人 这边,沈倾前脚刚到听澜院,去查验蛇毒性的拂衣后脚就跟了进来。 待沈倾将一众丫头屏退,拂衣才开口道:“小姐,奴婢刚刚查验过了,一共六条蛇,只有一条竹叶青有毒,剩下的都是无毒的。” 这样的结果和沈倾的猜测完全对上。 “可有性情比较温和的蛇?” 拂衣有些诧异沈倾的问法,不过还是点头道:“有两条小青蛇,虽然看上去骇人,但实则十分温顺,只要不主动招惹,就不会出口伤人。” 沈倾不由得笑了,一共六条蛇,偏偏唯一的毒蛇就让林雪芙赶上了,这结果属实太过明了了些。 至于性情温和的那两条,无疑就是从齐福堂搜出来的。 不得不说,紫嫣办事确实周到。 没有再在此事上耗费心神,沈倾从软榻上捞起团子,继续抱着看书去了,拂衣则是又回到了自己的小药房。 先是阳陵侯夫人发卖半数家仆,后是恶奴害主放蛇咬伤了林雪芙,整个阳陵侯府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有一群烦人精过来找茬,沈倾也乐得自在。 然而,在阳陵侯府这个豺狼虎豹聚集之地,安生注定是个奢侈品。 翌日,傍晚。 张妈妈快步走进阳陵侯夫人的屋子,将门仔细掩好,才对着阳陵侯夫人低声开口道:“夫人,奴婢刚刚从马厩那里得到消息,明天少夫人要出城到承露寺进香。” 阳陵侯夫人眼底当即升起一抹喜色,“真的?” 张妈妈点头,“奴婢已经问清楚了,说是少夫人刚刚才通知过来的,一早就要走,让把马车备好呢。” 阳陵侯夫人嘴角瞬间勾起,从衣柜最底下将自己的小匣子掏出来,从里面取出三千两银票,交到张妈妈手上,满脸郑重的开口道:“你现在出府去血影楼走一趟,就说我想同他们做一桩交易,三千两,买沈倾的命!” 血影楼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杀势力,在盛京之中也有据点,不过十分难寻。 至于阳陵侯夫人一个后宅妇人为什么会知晓这种组织,完全是之前张妈妈去买‘失魂’的时候意外打听到的,后来阳陵侯夫人解毒之时也向梁大夫求证过了,证实确有此事。 而回春堂一个救死扶伤的医馆为什么会和这种杀人组织有牵连,就不是阳陵侯夫人该去思考的了,她想要的,只是沈倾再也回不到盛京。 张妈妈拿着银票的手一顿,面上带着些许犹疑,“夫人,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阳陵侯夫人满脸笃定,“是!沈倾鲜少离开盛京城,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绝不能错过。” 本来,阳陵侯夫人是没想过要取沈倾性命的,可这些时日沈倾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已经威胁到了整个穆家的性命,所以阳陵侯夫人属实是容不得她了。 而且,沈倾死后,那些嫁妆就彻底成了阳陵侯府所有,他们也就不必再过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了。 见张妈妈还在犹豫,阳陵侯夫人催促出声:“赶紧去,这会府中的仆役刚换了一批,沈倾的眼线还没有遍布整个侯府,再迟疑,我们早晚都要死在她手里!” 张妈妈这才点了点头,将银票塞进怀里,趁着夜色朦胧从后门悄悄出了府。 …… 五月十八一早,沈倾就梳洗好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阳陵侯府,朝着宜宁侯府的方向而去。 海棠那边基本已经查清,正在向沈倾陈述来龙去脉。 “少夫人,李氏夫妇都是阳陵侯府的家奴,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就在府中伺候了,两人都是从小就被家里卖了的,所以并无亲人往来,膝下只有一女,原本在公子的鸿雁堂当差,不过自打一年前出了事后,便没在府中出现过了。” 沈倾靠在车厢上,抚着怀中团子的软毛,“什么事?” “一年前,二小姐刚嫁到贺家三日回门那日,贺三公子和公子两人都喝的烂醉,两人交情又好,便一同到鸿雁堂休息。 然而,贺三公子却是个混不吝的,喝多了就开始调戏鸿雁堂的丫鬟,公子更是十分大方的将刚满十五岁的李可儿送给了贺三公子。 李可儿,便是李氏夫妇的独女。 “贺三公子性情残暴,等众人再次见到李可儿的时候,她已经被折腾的只剩下半条命,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皮肉。 然而,李可儿再惨,也终归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奴才,为了公子和贺三公子的名声,侯爷和夫人将此事压了下来,而后趁夜将李可儿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这事也就算是解决了。 李可儿在庄子里的日子远比不上在阳陵侯府时的轻松,加上身上又有伤,没过多久就病重了,是紫嫣将人救回来的,李氏夫妇也因此欠下紫嫣一个莫大的人情。” 沈倾一怔,“一年前?” 海棠点头,印证沈倾心头的猜测,“对,就是少夫人嫁到阳陵侯府前一个月发生的事,那时候,侯爷和夫人生怕消息走漏出去会影响您和公子的婚事,还发卖了好几个知情的丫鬟小厮。” “那李可儿的真实遭遇,李氏夫妇可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两人每逢探亲日都会到庄子里去探望李可儿,后来李可儿就不见了,说是被人接走了,那人身份未明,奴婢猜测应该是紫嫣。” 沈倾却是摇头,“不是她。” 紫嫣只是府上的二等丫头,想要从阳陵侯夫人手中将人光明正大接走并无可能,而且若真是那般的话,林雪芙估计早就怀疑紫嫣了,断不可能再将她留在身侧。 所以沈倾觉得,接走李可儿的,应该是穆雪柳身边的碧痕。 事情至此,已经悉数明了,沈倾属实有些佩服穆雪柳的用人能力,一个紫嫣,在府中接连折腾出好几番大动作出来,却是没有露出丝毫马脚。 此时,马车刚好驶到宜宁侯府门口。 谢翎和沈倏瑜并肩从宜宁侯府门口走出,看见沈倾的瞬间,沈倏瑜眸子倏然亮起,笑着唤了声“长姐”。 沈倾点头,看向谢翎,温声唤了句“母亲”。 谢翎神色顿住,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眸中似有许多言语要说,不过最后悉数化作一声亲昵的称呼,“倾倾。” 这一次,沈倾终于没有拒绝。 谢翎以姐妹之间有话题谈论为由,让沈倏瑜上了沈倾的马车,自己则是朝着宜宁侯府的马车走去。 车厢门打开,沈倏瑜一眼就看见了隐在车厢角落里的海棠,两人相视一眼,点头未言。 直到沈倾也坐了上来,车厢门彻底关好,沈倏瑜脸上的轻松神情才瞬间褪去,化作浓浓的紧张。 第112章 陆世子求姻缘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沈倾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瞧了瞧,果然看见有几道身影朝着他们快速跟来。 不出意外,是楚凌熙的人。 沈倾将车帘放下,冲着沈倏瑜点了点头。 沈倏瑜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他果然还是不死心,前日我明明又同他说清楚了一次。”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倾倒是丝毫不意外,皇家之人,脾气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 明明已经有婚约在身却自以为深情执意要纳沈倏瑜为侧妃的楚凌熙,意图争夺皇位却把钟情自己的侯府表妹嫁给他人的楚凌渊,出身高贵却同官员之子偷食禁果的楚清漪……反正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沈倾抓住她的手,安慰出声:“无妨,今日是最后一次了。一会海棠会扮成你的样子跟着我和母亲一同到寺内进香,你就坐在车厢里什么都不用管,车夫会把你送到承露寺的另一面。 我安排了马车在那里等候,车夫侍从婢女都是我的人,车厢里也给你备好了足够的银两和衣物。 到了云城之后,你就拿着我的书信到城主府住下,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传信唤你回来。” 瞒天过海,以假乱真,便是沈倾给沈倏瑜想的脱身之法。 沈倏瑜心中满是感激,不过转念一想却是不由有些担心,“长姐,我就这么走了,三皇子找不到我,会不会为难你和爹爹?” 沈倾倒是没有瞒她,直言开口:“会,但是你不必担忧,爹爹是当朝侯爷,我是阳陵侯府的少夫人,三皇子就算是有心为难,也必然要仔细思虑一番。” 见沈倏瑜面上还有犹疑之色,沈倾笑笑,“你没有错,也不必愧疚,若是三皇子真的想做什么,就算你留在盛京,也不过是以自身安危换我和爹爹的暂时周全,这并不是我和爹爹想看到的。 更何况,宜宁侯府和三皇子对上,不过是早晚的事。” 宜宁侯府百年世家,底蕴深厚,云鸢在世时又将宜宁侯府的生意扩大了不少,钱权皆占,早晚都是要卷进皇权之争这个漩涡的。 沈倏瑜点点头,心中算是稍稍宽慰了些。 承露寺在盛京城三十里之外的白露山上,为了表达诚意,香客大都是步行上山的,沈倾和谢翎也不例外。 沈倏瑜和海棠已经换好了衣服,两人身形又相近,再戴上帷帽,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异样。 沈倾和海棠下了马车,朝着山脚走去,蝉衣同车夫低声交代了两句,车夫应下,蝉衣才快走两步跟上几人。 承露寺一向是香火鼎盛,山脚下的马车来来往往,所以阳陵侯府的车夫光明正大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角落某处,三个年轻男子窃窃低语。 “大哥,沈小姐上山了,咱们是跟上去还是在山下守着?” 被唤做大哥的青衣男子看着海棠渐渐走远的背影想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跟上去吧,若是人出了什么意外,主子绝对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外两人点头同意,三人一同上山。 慕名而来的香客实在是多,所以三人几乎不用隐藏,就顺利跟在了沈倾几人身后。 见人群越来越密集,青衣男子连忙又叮嘱了声:“都跟紧点,别跟丢了。” 两个小弟异口同声:“大哥就放心吧,我们盯着呢,水蓝色衣裳,跟不丢的。” 天气炎热,来承露寺的香客又以女眷居多,所以放眼望去除了一排排帷帽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衣裳来分辨身份。 …… 与此同时,承露寺另一侧。 山脚下,一辆低调古朴的马车静静立在原地,车帘上挂着的两排白色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刺眼的光。 车夫驾着马车朝着这边快速赶来,看到蝉衣口中的白色串珠,当即下车上前询问,“请问这可是凌姑娘的马车?” 马车前守着的侍从点头,问:“可是沈小姐来了?” 车夫应声,将沈倏瑜从马车上请了下来。 沈倏瑜再次确认侍从的身份,见他拿出云家的令牌之后,才跟着他上了马车。 车厢门关好,马车朝着远处快速行进,不多时就没了踪影。 …… 承露寺门前。 见周边无人,谢翎才低声问向沈倾:“倾倾,倏瑜那边,应该已经顺利离开了吧?” 沈倾看了看时间,点头,“差不多了,不过要到云城,估计还要些日子。” 谢翎顿时放心了下来,只要沈倏瑜不在盛京,楚凌熙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将沈倏瑜娶进府去。 她曾经走过的路,谢翎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沈倏瑜再走一遍。 更何况,楚凌熙还是皇室中人,又有一个丞相府嫡女的未婚妻,沈倏瑜若是真的嫁过去,只怕会比曾经的她还要艰难的多。 可细想起来又有些担心,十五年来,沈倏瑜还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身边,她总担心沈倏瑜会不适应,可相比于后半辈子而言,这点苦,倒也不算什么了。 三人随着人群穿过寺门,进入大殿对着佛祖跪拜。 谢翎这一生所求不多,不过是沈奕安官途顺遂,沈倏瑜觅得良人,沈昭平安长大,仅此而已。 如今,再加上一个,那便是沈倾在阳陵侯府能够过的舒心些。 沈倾同有三愿:一是宜宁侯府众人安然无恙,二是陆晏身上剧毒顺利解除,最后便是自己能够从穆家抽身离开。 海棠倒是没什么可求的,她是孤儿出身,能够跟在沈倾身边已经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若是实在要求,那便求沈倾能够得偿所愿。 三人将手中燃着的檀香插进香炉,而后转身朝着殿门口走去。 刚踏出殿门,就见一道熟悉至极的身影径直闯入沈倾的视线。 沈倾满脸诧异,陆晏? 他也来上香? 他还信这个? 陆晏这段时日往宜宁侯府跑得很勤,所以谢翎同他也算是熟识,笑问:“陆世子也来上香吗?” 陆晏眉眼间漾着柔和的笑,好听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慵懒,“嗯,年纪大了,过来求个姻缘。” 沈倾:“……” 第113章 遭遇埋伏,陆晏舍命相护 谢翎:“???” 谢翎脸上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怪异,原来陆世子这么着急的吗? 转念一想,倒也合情合理,陆晏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别家的公子哥儿在他这个年纪差不多儿子都有了,而陆晏至今却还孤身一人,确实该着急些。 但……求姻缘不应该找佛祖吧? 于是谢翎真诚解释,“陆世子,姻缘子嗣一事,一向求的都是观音菩萨。” 陆晏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这样啊,陆晏第一次来承露寺,不知夫人可清楚观音菩萨供奉在何处?” 谢翎这个倒是知道,不过并未直接回应,而是先看向沈倾,“倾倾,天色还早,我们为陆世子引一下路,你可有要事着急回京?” 沈倾摇头,“没有,母亲做主便好,正好我也还没拜过观音菩萨。” 谢翎应声:“确实,你嫁到阳陵侯府也有一年了,去向菩萨求个子嗣也好。” 阳陵侯府之事,沈倏瑜并未过多同谢翎提及,所以谢翎暂时还不知道穆子谦的真面目。 听到“子嗣”两个字,沈倾心跳倏然停了一拍,下意识朝着陆晏瞥了一眼。 她和穆子谦连房都没圆过,她若是真的有孕了,穆子谦怕是会被直接气死吧? 陆晏也正好朝着她看来,眸中笑意诱人,好像在说‘如果皎皎真的想要个孩子,我可以帮忙’,沈倾耳尖一红,连忙将目光收回。 看着两人之间略显异常的氛围,谢翎有些奇怪,不过却并未往别的方向想。 观音菩萨供奉在承露寺的东南侧,几人走了约莫一刻钟,也就到了。 谢翎已经儿女双全,海棠此刻虽然伪装的是沈倏瑜的身份,可对于姻缘子嗣一事,目前确实无所求,所以只有沈倾和陆晏两个人进了大殿。 殿内香客很多,且十有八九都是女子,不是年轻妇人求子嗣,就是待嫁闺中的小姐求姻缘,因而陆晏一出场就惹得众人目光连连。 陆晏却是熟视无睹,待前面的香客将手中檀香插进香炉,便上前一步跪到蒲团上,将手中檀香举至额头前,闭上双眸虔诚许愿。 皇帝面前都不曾跪倒的双膝,如今却心甘情愿跪倒在菩萨身前,只为能够和心爱的姑娘白首。 陆晏心中默念:菩萨,弟子别无所求,惟愿能与身侧姑娘共结连理,若能如愿,待还愿之时,弟子愿散尽半数家财,为菩萨铸一座三丈高的金身像,以表诚心。 陆晏身侧,沈倾同样手持檀香,心中祈祷自己能够早日和离,再嫁身侧心上人。 三拜之后,两人起身,满脸恭敬将手中燃着的檀香插入香炉。 转身间,面纱拂动,露出一双水润黑亮的漂亮眸子,四目相对间,柔情悄悄弥漫。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并肩朝外走去。 进香结束,几人都要回盛京,所以便选择了同行。 三辆马车相继朝着盛京城的方向驶去,阳陵侯府护卫在前方开道,宜宁侯府护卫守好后方,靖安王府的护卫则是分列两侧,不时查探着周边的动静。 这般阵仗,堪比皇子公主出行。 一路上都很顺利,此时距离城门口只剩下一半路程,众人不由得有些松懈。 只要再穿过前面的树林,再往前,就都是宽阔大道。 然,就在刚穿过一半树林时,离泽倏然察觉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杀意。 “铮——” 一道刺耳的利器破空声响起,下一瞬,就见泛着冷泽的箭矢径直插进离泽身侧的马车。 好在,陆晏的马车周身都是由坚硬至极的黑檀木打造的,所以箭尖只堪堪刺进去半寸不到。 可别人就没有这般幸运了,随着箭雨的不断落下,三府护卫当场死伤大半。 车厢门从里面被打开,陆晏从中一跃而出,凌空而起,稳稳落到沈倾所在的马车车顶。 离泽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将沈倾牢牢护在其中。 马车内,沈倾看着刺穿车厢的几道箭矢,脸色微微泛白。 长这么大,沈倾还是第一次遇刺。 海棠身体有些抖,不过还是起身护在沈倾身前,若是有人闯入,就算是死,她也得将人拦住。 昏睡了一路的团子终于转醒,湛蓝色的双眸警惕的看向四周。 “沙沙——” 微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平日里极其细微的声音在此时却显得格外清晰。 倏然,树叶抖动,无数黑衣人从众人上空凭空出现,似鸦群一般挡住了大片光亮。 陆晏眉眼微凝,目光紧紧盯着不断逼近的黑衣人。 毫无疑问,他们是朝着沈倾来的。 陆晏手腕微动,手中长剑已经迎上了最近的黑衣人,一剑直指那人心脏。 另一侧的离泽也已经出手,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 拂衣一把将蝉衣推进车厢,而后从腰间抽出软剑,足尖轻点,直接朝着意图逼近沈倾所在马车的黑衣人刺去。 虽然三人武功皆是不俗,但黑衣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且每一个的武功都在一般的护卫之上,所以战局愈发焦灼。 场面上混乱无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另一侧倏然窜出,手中长剑直直刺向车厢之内。 陆晏察觉到这边动静,凌空而起,手中长剑似暗器一般激射而出,直接将黑衣人手中的剑生生斩断。 黑衣人手臂一麻,断剑脱手而出,然而,下一瞬却是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再次朝着车厢刺入。 见沈倾遇险,陆晏瞳孔猛缩,将云潇潇的叮嘱悉数抛之脑后,蓬勃内力爆发而出,施展轻功以极快的速度逼向黑衣人,在黑衣人即将探入车厢之际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脑袋。 黑衣人当场毙命,大半尸身落在车厢内,还没来得及瞑闭的双眼死死看向车厢内的沈倾。 沈倾心口猛地一滞,身子也瞬间紧绷起来。 平复片刻,沈倾大着胆子起身,将已经绝了气息的黑衣人踢出车厢,然后再次将车厢门关好。 而后掀起车帘一角,悄悄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地面上满是黑衣人和三府护卫的尸体和不知来源的残肢,血腥的场面看得沈倾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车厢外。 陆晏抹了一把嘴角血迹,对着车厢柔声开口:“皎皎,安心待在车厢里,不要出来。” 话落,刚刚和陆晏对峙的一众黑衣人已经杀到身前。 陆晏嘴角溢出一丝笑,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径直朝着几人迎了过去。 第114章 陆世子牌柔弱绿茶上线 不再压制内力的陆晏宛若杀神一般,动作迅速又狠厉,不过瞬息之间,几个黑衣人便已经尽数殒命。 听到这边的动静,离泽和拂衣同时转头,就见陆晏孤身立于沈倾的马车之前,淡漠的目光扫向四周,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 嘴角一抹触目惊心的红,为他原本淡色的唇瓣染上几许明艳。 一众黑衣人看向陆晏的目光满是敬畏,可离泽却是清楚,此时的陆晏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之所以强撑着,是因为知道一旦他倒下沈倾便会陷入危险之中。 早在回盛京之前云潇潇就细细交代过,陆晏体内的三种剧毒已经逼近心脉,绝对不能擅自动用内力,否则将会大大加快体内毒素冲破压制的进程,所以回到盛京后陆晏一直以柔弱形象示人,可今日沈倾性命危在旦夕,陆晏别无他法。 见陆晏的身形已经微微晃动,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沈倾不顾海棠和蝉衣的劝阻,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扶住陆晏已经有些倾斜的身子。 沈倾的武功不高,只能对付穆子谦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在这群专业杀手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可看到陆晏重伤,她却是再顾及不了其他。 扶着陆晏靠在车厢上,沈倾接过他手中的长剑,警惕的看向四周。 好巧不巧的,刚刚被陆晏斩杀的那些黑衣人之中,还真有条漏网之鱼被沈倾撞上了。 那人似是刚刚陷入了昏迷,甫一醒来,就碰上了他们此行的目标人物。 那人起身,执起手中长剑,径直朝沈倾刺来。 沈倾面色凝重,心头十分清楚哪怕那人已经受伤,自己也不是对手,可这并不妨碍自己拼死一搏,反正横竖都是一死。 长剑于半空中激烈碰撞,沈倾只觉得整条手臂都是麻的,可手指却是死死抓着剑柄,哪怕额头冷汗直冒也不松手。 蝉衣和海棠不知何时也从车厢中跳了下来,见沈倾和黑衣人僵持,两人灵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抱住黑衣人的两条大腿,沈倾见状,微微转动剑身,袖中亮出生辰时沈昭送的那把匕首,狠狠插入黑衣人心脏。 黑衣人双眼瞪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这三个手段阴险的女人手里,心口处的疼痛不断蔓延,一遍遍提醒着他失败的结局,最后只能满脸不甘的朝后倒去。 三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陆晏焦急微弱的声音传来:“身后!” 沈倾转身,就见一把银白色的长剑直直刺向自己的心脏,速度之快,她根本避之不及。 不等大脑思考出对策,身体已经先一步错开,准备以手臂抵挡这致命一剑。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沈倾只见眼前一道白光倏然闪过,待看清眼前情形时,黑衣人已经重重砸在了地上,抱着眼睛不断哀嚎。 沈倾愕然,就见团子站在黑衣人的不远处,身上毛发竖起,显然已经怒了。 “团子。” 沈倾唤它一声,团子转身,原本湛蓝色的双眸如今只剩下一片血红,看得沈倾不由得神情一顿。 团子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团子跃起朝着沈倾扑来,见它眸色虽变但对自己并无伤害之意,沈倾伸手将它接住。 跃起瞬间,沈倾瞥见它染着血珠的爪尖,上面还挂着一丝黑色的碎肉,像是人的眼珠子。 刚刚团子抓的就是黑衣人的眼睛,一击必中,武功在身的黑衣人竟然没能躲开。 沈倾从怀里掏出丝帕给它粗略擦了擦爪子,才将它抱在怀里。 离泽和拂衣那边的战斗也已经落下了帷幕。 三十余个黑衣人尽数殒命,当然,三府的护卫也没留下一个活口。 沈倾总算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朝着谢翎所在的马车跑去,打开车厢门,就见谢翎闭眼躺在车厢里,胸口微微起伏,像是早就昏过去了的样子。 不过也算是逃过一劫。 至此,场上就只剩下沈倾陆晏以及两人的心腹,还有昏迷不醒的谢翎。 马匹已经尽数死绝,所以此时几人如何回去倒是又成了难题。 虽然已经暂时脱险,但怕黑衣人再次杀来,所以沈倾提议先换个隐僻的地方歇下。 几人同意,拂衣直接将谢翎背起,离泽则是准备扶起陆晏,却被陆晏躲开,而后缱绻的目光看向沈倾,他想让沈倾扶着她。 一番好心却抓了个空的离泽:“……” 沈倾笑笑,将怀中团子塞到蝉衣怀里,如陆晏所愿上前将他扶起。 熟悉的气息传入鼻腔,陆晏顿时觉得心脏处的疼痛倏然就减轻了不少。 看着自家主子一脸不值钱的丢人模样,离泽当即扭过头去,正好看见抱着团子的蝉衣。 离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朝着蝉衣凑去,声音里满是关怀,“小蝉衣,刚刚没吓着吧?” 完全看不懂当前形势的海棠:??? 这都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自家少夫人和陆世子、蝉衣和离泽都走的很近的样子? 他们之间是有什么交情吗?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海棠满脸的迷茫,拂衣很是好心的上前捞了她一把,“跟着我走吧。” 直到拂衣将大致情形说完,海棠的嘴巴已经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少夫人和陆世子竟然…… 想至此,海棠好像突然知道,陆晏和沈倾刚刚对着菩萨许的什么愿了。 拂衣刚想再交代两句,让海棠势必保守秘密,否则自己会在海棠搞动作之前先一步取了她的性命,却听海棠满脸惊喜的开口道:“太好了!我早就觉得三公子那个渣男配不上少夫人……呸,什么少夫人,是小姐,如今小姐和陆世子投缘,简直让我瞬间就舒心多了!” 拂衣:“……” 这是正常人知道这种事情该有的反应吗? 你好歹也震惊一下是个意思啊! 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海棠同拂衣信誓旦旦保证:“拂衣姐姐放心吧,我对小姐绝对忠心耿耿,别说是出卖小姐,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会自己抹脖子绝对不泄露一丝小姐的秘密!” 拂衣:“……”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众人走了约莫两刻钟,便停了下来,毕竟眼下这群人昏的昏,伤的伤,实在禁不住长时间的跋涉。 拂衣刚把谢翎平放在草地上,就感觉到海棠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有些激动的小声说道:“拂衣姐姐,你快看那边!” 拂衣顺着海棠的目光看去,就见陆晏很是矫情的靠在沈倾身上,更是旁若无人的拉着她白皙的手掌往自己的心口上放,一边拉一边柔弱开口:“皎皎,你摸摸,我心跳是不是有点快?” 拂衣狠狠沉默住了。 不是,陆世子,你这茶味浓郁的都飘我脸上了啊! 第115章 买凶杀人,尾款没钱付? 沈倾的手僵硬着放在陆晏的心口上,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麻木,不过对于陆晏的身体,沈倾却是真的有些担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晏不能随便动用内力的事情,沈倾是知情的。 陆晏眼底漾起一抹笑,衬的他本就和缓的神色愈发温柔了些,“放心吧,没事的,只是心口有点疼,休息些时日也便好了。” 沈倾却是一点也不放心,她怕陆晏瞒着她伤情,于是便将拂衣唤了过来,给陆晏诊脉。 拂衣习医术整整八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复杂的脉象,当即就来了兴趣,不过越探,脸上的神情也就越凝重。 片刻后,拂衣看向一脸勾人笑意的当事人以及满脸担忧神色的沈倾,“陆世子体内的毒素已经触及心脉,若是再擅动内力,怕是就会冲破大小姐的压制了。” 云潇潇的压制之法失效之后陆晏的结果会如何,拂衣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拂衣,陆晏不动用内力的话,身体还能撑多久?” “一年,不过因为毒素已经蔓延至心脉,陆世子以后怕是会时常出现心口疼的症状。” 沈倾眉头紧蹙,“可有缓解之法?” 拂衣摇头,“陆世子如今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药物于他,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徒增负担。” 说完,拂衣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二人。 来盛京之前,她只知道陆晏的身体不好,却不想已经严重到这般地步。 再一想到沈倾对陆晏的心思,拂衣只觉得心头愈发沉重了些。 一年时间,云潇潇能够找出三种剧毒的解毒之法吗? 拂衣不敢深想。 另一边,看着沈倾脸上似结了一层冰霜般的冷凝,陆晏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温润的嗓音好似山谷潺潺的溪流,让沈倾躁动的心不由自主的就宁静了下来,“皎皎,你知道我刚刚在菩萨面前许的什么愿吗?” 沈倾抓起陆晏修长的手指,问他:“许了什么愿?” 陆晏轻柔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期待,“我对菩萨说,我想与皎皎共结连理。” 沈倾神情一顿,刚想回应,就听陆晏先她一步开口,声音里的期许散去大半,多了几许懊恼和不甘,“可是现在,我有些后悔了。” 闻言,沈倾只觉得心头五味陈杂,然而回应陆晏的声音却是无比坚定:“可我不后悔。” 沈倾知道,陆晏是在懊恼自己愈发衰弱的身体,也害怕心意相知后又留下沈倾一个人。 听到沈倾的回应,陆晏被攥着的指尖微微一颤,嘴唇嗫嚅半响,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声“好”。 …… 天边的最后一点晖光也消失不见,夜幕徐徐降临。 此处距离盛京城颇远,离泽派去宜宁侯府送信的人还没有回来。 谢翎依旧没有转醒的趋势,陆晏也因为体力不支昏死了过去,离泽和拂衣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警惕着危险的出现。 沈倾坐在陆晏身前,看着周边漆黑的天色,脸色愈发沉了下去。 之前在厮杀现场,沈倾曾让人细细检查过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只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物,平平无奇的陌生面孔,身无长物,只有一把随处可得的长剑,毫无疑问的杀手配置。 而且这些杀手,还是冲自己来的。 沈倾不用想也知道,幕后之人,除了穆家那一大家子,不会有第二个。 可阳陵侯府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同杀手组织联系上的呢? 最近沈倾一直让人盯着府中各院的动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而她要出城的消息则是昨晚才传出去的,在这之后,就只有阳陵侯夫人身边的张妈妈出过府。 张妈妈去的是回春堂,出来的时候手中拎着两个药包,回府之后就让丫头煎药去了,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可沈倾却是有一种直觉,问题就出在张妈妈身上。 若是这般的话,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回春堂身上有什么猫腻了。 沈倾准备回去之后让绫衣好好查查这个回春堂。 至于阳陵侯夫人……她既然敢做出这种买凶杀人的行径来,沈倾必然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 与此同时,阳陵侯府。 沈倾出城进香至今未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阳陵侯府,各个院子都在悄悄打探情形,只有齐福堂那边一片安静。 阳陵侯夫人满脸喜色的靠在软榻上,因为心情好,就连喝苦药汤的时候都痛快了不少。 “张妈妈,沈倾现在还没回来吗?” 张妈妈点头,“回夫人,还没呢,就快酉时末了,城门都关了,想来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阳陵侯夫人眉眼间升起浓浓喜色,“何止今夜,怕是以后都回不来了吧。 说起来,昨晚的时候我还有些忐忑,生怕梁大夫贪了咱们那三千两银子,如今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明天中午的时候,沈倾若是还没回来,你就把剩下的三千两银子给梁大夫送过去。” 嘴上说着明日,实际上看着外面愈发暗沉下来的天色,阳陵侯夫人心中已经默认沈倾死在了外面。 昨日傍晚,张妈妈揣着三千两银子出了府,踩着回春堂关门的点见到了梁大夫,本想让梁大夫引荐一番找到血影楼,却不想梁大夫竟说血影楼不轻易见外客,阳陵侯夫人若是想杀谁,他可以代为转达。 张妈妈犹豫许久,还是听从了梁大夫的建议。 不过,在听到阳陵侯夫人想要暗杀的人是沈倾之后,梁大夫便说三千两怕是不够,最少也要六千两银子,不过这三千两可以算作定金,待事成之后,再结算剩下的三千两银子。 张妈妈虽然觉得六千两属实有点贵了,但一想到出门时阳陵侯夫人的交代,还是应下了。 沈倾的那些嫁妆价值连城,若是她真的死了,那些东西也就彻底归了阳陵侯府所有,那时阳陵侯夫人自然不会再在意这区区的三千两银子。 听到阳陵侯夫人的嘱咐,张妈妈点头应下:“夫人放心,奴婢记下了。” 说起银子,阳陵侯夫人倏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到柜子底下寻自己的小匣子。 将小匣子打开,阳陵侯夫人数了数里面仅剩不多的银票,面上顿时泛起难色。 这两个月沈倾克扣了他们不少银子,加上乱七八糟的支出又多,以至于阳陵侯夫人多年攒下来的身家如今就只剩下了一千八百两。 距离明天要付的三千两尾款还差一千二百两,怎么办? 人都已经杀了,总不能再复生回来抵债,可阳陵侯夫人实在是没钱了。 拖欠尾款肯定也是不行的,阳陵侯夫人还不敢和这种杀人组织结下梁子。 稍稍想了想,阳陵侯夫人拿起库房钥匙,带着张妈妈直奔库房。 反正沈倾人都死了,那她拿沈倾的嫁妆付尾款也不过分吧? 第116章 半夜敲门,搅人好事 然而,等阳陵侯夫人走进库房的时候才发现,沈倾的嫁妆早就不翼而飞,如今库房里只剩下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阳陵侯夫人这才想起来,上次沈倾从林雪芙那里把嫁妆要回去之后,就将库房里的嫁妆悉数搬到听澜院去了。 阳陵侯夫人原本欢喜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个沈倾,死了都不让她舒心! 不过,事情至此,拿嫁妆还尾款的这条路也就意味着行不通了。 且不说沈倾的人把听澜院把守的跟个铁桶似的,就算她强闯进去了,也太引人怀疑了些,阳陵侯夫人可不想留下把柄给宜宁侯府。 阳陵侯夫人面露迟疑,看向身后的张妈妈,“你说,梁大夫那边的钱……能不能先欠着?” 张妈妈满脸为难,想说欠杀人组织的钱,这跟玩命有什么区别,可犹豫半响,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阳陵侯夫人也反应过来了,当场绝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心思。 可沈倾收走了嫁妆,她又不能赊欠,那这一千二百两的银子从哪里出? 倏地,阳陵侯夫人脑海中亮光一闪。 她想到办法了! …… 沈奕安带着大批护卫找到沈倾一行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 在火把的照耀下,沈奕安看清了几人的凄惨模样:谢翎和陆晏躺在草地上,一身血污的沈倾坐在两人中间,精致的小脸紧绷着,一旁的几个丫头也没能幸免,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迹和脏污。 沈奕安当即神色一凛,翻身下马,朝着沈倾大步跑去,见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之后,才询问出声:“倾倾,你母亲和陆世子怎么样了?” 足足几个时辰不曾喝水,沈倾的嗓子有些沙哑,“母亲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了,约莫明日就能醒来,陆世子的情况不太好,大抵要睡上几日才能醒。” 听着沈倾的声音,沈奕安眸中流露出浓浓的疼惜之色,将沈倾拉起拥在怀里,“别怕,爹爹来了。” 安抚了一下沈倾之后,沈奕安才让几个丫头和沈倾一块上了马车,随即弯腰将谢翎抱起,离泽则是紧跟着抱起陆晏。 沈奕安带了好几辆马车过来,将所有伤者和女眷都装进去完全没有问题。 马车里有沈奕安备好的糕点和清水,用过之后,沈倾只觉得微微抽痛的胃顿时好受了不少。 让蝉衣几人也吃些缓缓,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沈倾掀起车帘,就见宜宁侯府的队伍已经走到了城门口,此时沈奕安正在同城门守卫言明身份。 又交代一众守卫不要声张之后,沈奕安才重新走回队伍,沈倾喊住他:“爹爹,陆世子和我先都回宜宁侯府吧。” 陆晏此时的情况很不好,而最了解这三种剧毒的目前就只有拂衣,沈倾不放心把他送回靖安王府交给一般的大夫。 至于自己……阳陵侯府如今怕是已经知晓了她至今没有回城的消息,沈倾准备给他们多点时间把事情再闹大一些。 沈奕安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沈倾是何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进了城门之后,为了不引起人群的注意,沈奕安将队伍散开,化为三队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宜宁侯而去。 沈倾赶到宜宁侯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 因为她们几个身上都没有伤,所以沈倾选择了最远的一条路,故而也是最后一个回到宜宁侯的。 陆晏被安置在了客房,离泽已经回靖安王府报信了。 沈倾进来的时候,沈奕安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谢翎那边已经安置好了。 拂衣上前为陆晏诊了诊脉,又开了些极为温和的滋补药物,才让下人出去准备。 “怎么样了?” 沈奕安父女异口同声。 拂衣应声:“身子亏虚,调养一番便会醒了。” 两人点头,沈奕安这才问起沈倾正事来,“倾倾,你刚刚为什么同我说要将陆世子带到宜宁侯府?” “陆世子体内的毒之前是表姐压制的,拂衣又是表姐带出来的,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为陆世子诊病。” 这回答倒是滴水不漏,但沈奕安心头还有一些疑问,犹豫半响,还是问道:“倾倾,为父总觉得陆世子对你不一般。” 沈倾面上平静,心头却是早就波澜翻涌,“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沈奕安如实开口:“为父不傻,看得出来陆世子是故意接近我的,而且态度很是真诚,一开始,我以为他看上了倏瑜或者昭儿,可我在他面前都提及过几次,他却没有一丝喜色,唯独去阳陵侯府见你的那次,他踊跃极了。” 沈奕安怀疑陆晏对沈倾有意,然而沈倾诧异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爹爹怀疑陆世子喜欢倏瑜我能理解,可怀疑昭儿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沈奕安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声音也不由自主弱了几分,“盛京好这种的公子哥不少,所以我就稍稍深想了一下。”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沈倾也不准备再瞒着沈奕安,将两人在云城时的过往以及如今的情形悉数告诉了沈奕安,包括陆晏的病情。 沈奕安沉默许久,就在沈倾忍不住想要询问是不是沈奕安觉得自己太离经叛道之时,却听沈奕安看着沈倾的眼睛认真问道:“为父知道陆世子身体不好,却没想到他的身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一年的时间,倾倾你确定要赌这个可能吗?” 以往,沈奕安只觉得陆晏这小子不错,所以才想帮他搭个线,可如今知道他十有八九只剩下一年的活头,突然就有些担心了起来。 他怕沈倾陷得太深,也怕陆晏最终回天乏术。 所嫁非人之后再失去心中挚爱,沈奕安不知道那时候的沈倾能不能承受得住。 沈倾眸中漾起一丝笑,轻柔地声音里满是坚定,“嗯,我确定。” 沈奕安没有再劝,沈倾是他的女儿,他自然了解沈倾的脾气。 这个时候,相比于阻止,沈奕安更愿意帮她一把。 沈奕安有些疑惑,“你既同陆晏那小子心意相通,当初你娘还在世的时候,为什么不同她说?” 若是沈倾当初没有嫁给穆子谦,如今也就不会再生出这些波折。 曾经的记忆重新浮上脑海,沈倾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我说了,娘亲不同意。” 许是想起云鸢的性情,沈奕安没再深问,转而问起今日之事来,“倾倾,今天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了?” 沈倾看着幽幽夜色,神色微微凉下来几分,唇瓣轻启,“我们遇到了埋伏,都是真正的杀手。” …… 另一边。 阳陵侯夫人从库房出来之后,直奔乔姨娘所在的惊鹊阁。 她早就打探过了,因为秦鸾临近生产,所以这些日子阳陵侯都是在惊鹊阁过夜的。 心中暗骂阳陵侯都废了一半了还不消停,同时想着是不是应该再给阳陵侯买一副药回来吃吃。 因为一次性花了三千两银子,所以梁大夫那边很是痛快的告诉了阳陵侯夫人阳陵侯还能再行房事的原因,因为已经无法再绵延子嗣,所以阳陵侯夫人暂时还没准备下第二次手。 如今看他逍遥快活,这想法却是瞬间凝实了不少。 虽然院门已经上锁,但阳陵侯夫人想进,那些下人就只能乖乖开门。 阳陵侯夫人径直朝着乔姨娘的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外,就听见乔姨娘极力压抑着的细碎呻吟声。 阳陵侯夫人的脸瞬间绿了,顾不得两人还在办事,上前一步用力敲门,“侯爷,你出来,我有事找你!” 第117章 阳陵侯的疑惑:到底是谁想谋害我? 屋内,阳陵侯正在乔姨娘身上恣意纵情,激烈的敲门声传来,吓得阳陵侯身体瞬间瘫软了下去。 兴致被打断,阳陵侯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声音里也带着浓浓的怒意,“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被阳陵侯骂了,阳陵侯夫人的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愠怒,“是我!” 意识回拢,阳陵侯这才听出门外之人的声音。 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么晚了,阳陵侯夫人过来干嘛,总不能是专门过来打断他好事的吧? 翻身下床,阳陵侯将衣裳穿好,才把门打开,脸色难看,指责出声:“你大晚上闹什么!” 阳陵侯夫人冷嘲一声:“我过来找你当然是有正事。” 阳陵侯夫人本想再加一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就知道风花雪月”,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倒不是心疼阳陵侯了,而是自己毕竟还有求于阳陵侯,总不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阳陵侯脸色更差了,说话也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什么正事就非得急着大晚上说!” 阳陵侯夫人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开口道:“事关沈倾和阳陵侯府,侯爷还觉得不急吗?” 阳陵侯眉眼凝起,心中有些忐忑,“好事坏事?” 阳陵侯夫人笑笑,“是好事,也是坏事。” 话落,阳陵侯夫人带着张妈妈朝着院门口走去,丝毫不顾及身后被自己的话吊得抓心挠肝的阳陵侯。 定了定心神,又朝着屋内瞥了一眼,阳陵侯最后还是提步朝着阳陵侯夫人追了过去。 没办法,阳陵侯夫人抓住了他的两个致命痛点,阳陵侯根本扛不住。 阳陵侯夫人走的并不快,没几步阳陵侯便追上了,一边同她并肩而行,一边开口道:“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阳陵侯夫人脚步一顿,答非所问:“侯爷身上有一千二百两银子吗?” 阳陵侯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瞬间又拉了下去,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银子!但阳陵侯不想承认自己的穷困,于是开始甩锅,“阳陵侯府的中馈先是你掌着,后是沈倾接手,如今你却来问我有没有银子?” 阳陵侯夫人一听就知道他没有,倒也不失望,毕竟这情况她一早就预料到了。 阳陵侯抬眸看了看,发现这是去芙云阁的路,见阳陵侯夫人目前还不愿意说,也不追问了,而是旁敲侧击另一件事情,“夫人,这些时日,你对为夫可有怨言?” 阳陵侯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之前在回春堂的时候梁大夫说‘绝嗣’之毒只能通过吃食下毒,发作时间同‘失魂’差不多,阳陵侯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倾,毕竟以她在府中的地位,想要谋害他可谓是轻而易举。 可回来后细想一番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沈倾给穆家每个人都下了‘失魂’,为什么到他这里就多了‘绝嗣’,他也不是最招沈倾恨的那个吧? 况且这毒就算是要下,也应该下在穆子谦身上才对。 而府中上下,除了沈倾之外,最可能对他下手的就是阳陵侯夫人。 至于理由,自然是因为他抬了三房妾室入门,阳陵侯夫人嫉妒了,所以才想出这般阴毒的法子。 阳陵侯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在齐福堂喝的那杯茶。 不过事情显然还需要再探查一番,所以才有了现下这一出。 闻言,阳陵侯夫人当即心头一惊,不过面上却是尽可能维持着平静。 沉默片刻,阳陵侯夫人轻嗤一声:“侯爷这问题问的未免太过多余了些,宠妾室,养外室,试问哪家正室夫人会不怨不恨,也就是那时候府中沈倾嚣张,我无暇他顾,否则我说什么也要同侯爷闹上一闹。 不过如今人已经抬进来了,我也懒得再管了,只要日后侯爷不是太过,我们就当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说完,阳陵侯夫人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 阳陵侯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她绝对不能乱中生错,否则于自己于穆子谦而言,都是一场大麻烦。 阳陵侯再窝囊,也是这侯府的一家之主,她和穆子谦暂时都还不能和他扯破脸。 阳陵侯微微蹙眉,听阳陵侯夫人这意思,应该不是她,难不成府中还有其他人对他心怀不轨? 阳陵侯又想到了自打进府之后便对他态度大变的秦鸾,难道是秦鸾还忘不了之前自己对她的欺骗,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来惩罚他? 不过细想想又觉得不至于,秦鸾虽然对他有怨,但心里有他是毋庸置疑的,阳陵侯不信她会舍得对自己下手。 不是秦鸾,那难道是最近突然变得谨小慎微的乔姨娘? 之前乔姨娘的胆子虽然也不大,但却是远没有现在这般怯弱,难不成是给自己下了药心虚? 思虑片刻后又将这个念头打消,‘绝嗣’一副药就要百两银子,而阳陵侯虽将乔姨娘娇养在了外头,但却从来没给过她银子,乔姨娘又是那样的出身,她出不起这个钱。 这般说来的话,那陈姨娘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 莫非是这些日子一直龟守在院子里鲜少出门的秋姨娘? 不对,秋姨娘根本就没有给他下毒的机会。 排查了一遍,阳陵侯属实猜不出来到底是谁下的手,总不能是府中哪个胆大包天的仆役吧? 也不对,他在府中的名声一向不错,没理由会有仆役冒着风险做出这种事情来。 阳陵侯越想越烦躁,到底是谁对他下这般狠手?若是让他查出来,他定要将那个恶毒的东西乱棍打死! “侯爷?” 阳陵侯夫人的声音倏然在耳边响起,顿时将阳陵侯的思绪拉回。 阳陵侯抬头,就见已经到了芙云阁门口。 见阳陵侯已经回神,阳陵侯夫人没再理会,吩咐张妈妈上前敲门。 院门被打开,阳陵侯夫妇径直朝着林雪芙房间的方向走。 林雪芙还在病着,穆子谦双腿还没好全,所以两人都下意识觉得不会撞到小辈的尴尬事,也就没有让人提前通传。 却不想,穆子谦和林雪芙远比他们预想中的要疯狂的多。 不等两人走近门前,就听到了林雪芙丝毫不加掩饰的哼吟声,妖娆魅惑,和平日里呈现出来的温婉乖巧形象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窗前两道交叠起伏的身影也映入阳陵侯夫妇的眼帘。 两人心头皆是狠狠一震,他们竟然在窗边的小榻上干那档子事……这也未免太奔放了些! 第118章 为付尾款,全员掏空家底 已经睡下却被门房丫鬟唤醒的秋蕊匆匆穿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就见阳陵侯夫妇已经站在林雪芙门前了。 而屋内的声音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大有一种愈发放纵的趋势。 很显然,忘情投入的两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屋外的情形。 负责值夜的小丫鬟姗姗来迟,看到阳陵侯夫妇的瞬间当即吓软了腿。 穆子谦和林雪芙在房事上一向不克制,又怕传出去对林雪芙名声不好,所以值夜的丫鬟都是要到远处守着的,直到屋内灯光闪烁,才是叫水的信号,也由此才有了现下的这一幕。 让值夜的小丫鬟将阳陵侯夫妇带到偏房,秋蕊连忙敲门唤两人起身,“公子,小姐,侯爷和夫人来了,你们快起身吧。” 话音落下,屋内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慌忙穿衣的窸窣声。 不多时,门被打开,脸颊泛红的林雪芙探出身来,面带不悦,“怎么回事?” 秋蕊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听到门房丫鬟的消息之后奴婢就匆忙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林雪芙嗓子堵着一口气无从发泄,“你先进来替我简单梳妆一下。” 一炷香之后,林雪芙朝着堂屋快步走去,被小厮抬着的穆子谦紧跟其后。 两人过来的时候,阳陵侯夫妇已经喝完了一盏茶。 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两人,阳陵侯夫人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们一个身子未愈,一个双腿断着,有些事情总要节制些。” 林雪芙小脸一红,羞涩点头,穆子谦倒是没什么,敷衍着应了一声。 没再多说别的,阳陵侯夫人直接说起今日来意,没给众人一点缓冲,上来就是一个重磅炸弹,“我买凶杀了沈倾,如今事情已经成了。” 屋内三人皆是神情一震,原来这就是沈倾至今没有回府的原因? 阳陵侯最先提出质疑,“夫人,你没开玩笑吧?” 阳陵侯夫人面不改色呷了一口茶,“侯爷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阳陵侯当即噤声,可一时间属实无法消化这么劲爆的消息。 穆子谦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欣喜之色,“母亲的意思是,以后府中再也不会有人和我们作对,还有沈倾那些值钱的嫁妆,也都是我们的了?” 阳陵侯夫人满眼宠溺的点了点头。 明显至极的区别对待,让阳陵侯心头有些不爽,不过显然还是沈倾死亡的消息冲击更大一些,阳陵侯也就没说什么。 林雪芙也有些意外,她卧病的这两日,阳陵侯夫人竟然做了这么一桩大事出来吗?还成功了? 虽然阳陵侯夫人说的信誓旦旦,但林雪芙心头还是有些怀疑,沈倾真的这么容易就死了吗? 没有看到沈倾的尸体,林雪芙始终无法全信。 然而,下一瞬,阳陵侯夫人就抛出了第二个重磅炸弹,“我找的是江湖有名的暗杀组织血影楼,六千两银子的天价,我已经给了三千两的定金,今日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为了解决尾款的事情。” 让几人消化一下消息,阳陵侯夫人才继续说道:“我现在手头只剩下最后的一千八百两,还有一千二百两的空缺,需要你们补足。” 穆子谦最先表态,“母亲,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您是知道的。” 阳陵侯夫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她一开始就没指望穆子谦能出钱,毕竟饭都快吃不起了。 阳陵侯有些为难,“我手头银钱也不多,要不直接先拿沈倾的嫁妆抵吧?反正早晚都是我们的。” 阳陵侯夫人将刚刚去库房却扑了个空的事情同阳陵侯简单说了说,阳陵侯脸上当即呈现出阳陵侯夫人同款神情,然后默默将这个心思打消。 沉默片刻,阳陵侯开口:“我身上就只剩下五百两了,明日一早我会送到齐福堂。” 阳陵侯说的大义凛然,实则有些心虚,因为他身上现在其实还有八百两银子,但他私自留下了三百两。 阳陵侯夫人面带质疑,“去年年底的时候侯爷一共发了九千六百两银子,给了我六千两,身上还有三千六百两,府中吃穿用度又一直都是沈倾在搭银子,如今半年不到就只剩下五百两了?” 毫无疑问,那些钱一定是花在了外头的三个妾室身上。 被阳陵侯夫人质问,阳陵侯有些不悦,“我是男人,在外面花点银子怎么了,你要是嫌弃,这五百两就别要了。” 听到阳陵侯不加掩饰的威胁,阳陵侯夫人也是破罐子破摔了,“那就别给算了,反正我用的是阳陵侯府的名义,就看血影楼的人会不会找上门来,最好把府上所有人一块杀了!” 阳陵侯顿时气血上涌,怒指出声:“你!简直蛮横!” 穆子谦怕血影楼真的找上门来,连忙拉架,“父亲母亲别吵了,沈倾死了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自己人吵什么,不过就是一千两银子,等到时候把沈倾的嫁妆拿到手里,别说一千两,一万两十万两都是小钱。” 林雪芙微不可察的瞥了穆子谦一眼,好话倒是都让他说完了。 事已至此,林雪芙知道自己再不表态是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姑父姑母,我手上还有六百两现银,至于剩下的那一百两空缺,明日一早我让秋蕊去当几件首饰,待银子凑够之后,就给姑母送去。” 至今,这一千二百两银子的空缺便算是补齐了。 阳陵侯夫人顿时安心了,起身带着张妈妈回了齐福堂。 阳陵侯紧跟着走了,这会还不算太晚,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做点什么。 林雪芙和穆子谦相视一眼,默契的朝着屋内走去。 哦,对了,穆子谦是用抬的。 …… 翌日一早,秋蕊就从后门偷偷出了府。 隐在暗中的拂衣看到这一幕,悄悄跟了上去,就见秋蕊直奔当铺,不多时便出来了,然后匆匆回了阳陵侯府。 拂衣有些纳闷,重新回到当铺询问秋蕊当了什么。 当铺掌柜的不愿意说,还说这是客人的隐私,拂衣直接财大气粗的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买消息,当铺掌柜的喜滋滋手下,立马改口,“那姑娘当了一支发钗一对耳坠还有一只步摇,总共当了一百两银子。” 拂衣直接回了宜宁侯府,将消息报给了沈倾。 沈倾微微思索,一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也不多,穆子谦拿不出来理所应当,可林雪芙不应该没有才对。 除非……她现在急用钱! 可什么事能急到林雪芙当首饰筹钱,该不会是买凶杀她的钱吧? 沈倾瞬间沉默。 并且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值钱。 第119章 开玩笑,沈小姐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沈倾的猜测是在中午的时候得到证实的。 午膳时分,见沈倾还没有任何消息,阳陵侯夫人将筹集来的银钱悉数给了张妈妈,让她到回春堂交尾款,顺便再问问沈倾死在哪了。 阳陵侯夫人想的很是周全,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得先把沈倾风光大葬了之后,再去钱庄里把沈倾的嫁妆取出来。 至于听澜院的那部分,昨晚阳陵侯夫人想了一夜,还是决定今天下午确定了沈倾的死讯之后就拿到手里。 本来,阳陵侯夫人是没想这么着急的,可明日就是楚凌修和姜璃大婚的日子了,为了穆雪柳日后能过的安生些,阳陵侯府必须要送上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穆家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但是没关系,沈倾那里有。 张妈妈欣喜接下,走路都轻快了几分,不出所料的话,以后穆家又是阳陵侯夫人掌家了,她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不少。 许是觉得沈倾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张妈妈这次出门都光明正大了不少。 然而,就在张妈妈刚走出没多远,拐角隐蔽处就探出一道人影来,然后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张妈妈身后。 回春堂。 张妈妈过来的时候,梁大夫正在给病人诊脉。 见张妈妈扬了扬手,梁大夫瞬间眼神一亮,匆匆交代病人几句将他打发走,便带着张妈妈进了里面的屋子。 “梁大夫,我们夫人想问问昨日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梁大夫信誓旦旦开口:“放心,血影楼出手,就没有杀不掉的人。尾款可带来了?” 回春堂和血影楼一向都是单线联系,距离昨日已经过了一夜,血影楼那边还没有找过来,事情就必然是成了。 得到沈倾已死的消息,张妈妈心底悬着的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小沓银票,递到梁大夫面前,“梁大夫点点,另外,我们夫人还想问问沈倾的尸体如今在何处?” 梁大夫将钱点好,确认无误塞进怀里后才回应张妈妈,“这个我还得再去问问,估计明天才能给你具体答复,你也知道的,血影楼出手,只管杀人,不管殓尸。” 张妈妈笑着点头,“那就辛苦梁大夫了。” 说完,转身回阳陵侯府复命去了。 …… 与此同时,听云茶楼。 楚凌熙知道昨日‘沈倏瑜’遇刺一事,当即沉下了脸色,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压迫:“这么紧急的事情,你们怎么现在才告诉本殿!” 三人之中为首的青衣男子薛达战战兢兢出声:“殿下,昨日沈小姐是同陆世子和阳陵侯府少夫人一道回来的,陆世子身边的侍卫武功很是厉害,属下们根本不敢靠的太近,那群蒙面杀手过来的时候,属下们也一并遭了殃,等回去寻人的时候,只剩下遍地的尸体。 属下们找了好一阵,都没有找到沈小姐的踪迹,天色又太晚,城门已经关闭,属下们属于无法将消息传回,还请殿下恕罪。” 话落,三人齐齐跪倒在楚凌熙面前。 然而,楚凌熙却是听不进去一点解释,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几人面前,怒骂出声:“一群废物,连瑜瑜都保护不好,本殿要你们有什么用! 也就是瑜瑜无碍,否则就算把你们刮了都不能解本殿的心头之恨!” 三人脸色一白,连忙磕头,薛达开始悄悄转移战火,“殿下骂的对,属下们保护沈小姐不力,确实该死,但是殿下,属下还有一事需要禀明殿下。” 楚凌熙心头烦躁,“你说。” “昨日出手的那些人,看起来像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沈小姐招惹上这样的组织……怕是会后患无穷。” 楚凌熙眸子一眯,语调危险,“你是说瑜瑜惹是生非,才招来这群杀手?” 薛达一时间有些跟不上楚凌熙的脑回路,不过求生欲迸发的他连忙否认,“怎么会呢,沈小姐那么温婉可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招惹是非呢,属下的意思是那些杀手十有八九是冲着陆世子来的,沈小姐无辜牵连其中,属下是怕那些杀手以后还会为难沈小姐。” 至于薛达为什么把罪名安到陆晏头上而不是沈倾,当然是因为沈倾是沈倏瑜的嫡姐,薛达怕楚凌熙爱屋及乌再找他的茬。 事实证明,薛达在揣摩主子心思这方面很有造诣,将罪名归到陆晏身上之后,楚凌熙果然没再提出异议。 “你说的没错,瑜瑜虽然只是意外被卷入其中,但谁知道那群杀手会不会将她也列为暗杀对象,本殿绝不容许这样的可能发生! 你去召集我们的人,让他们势必尽快将暗杀瑜瑜的人揪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楚凌熙虽身处宫中,但手底下却是暗中培养了不少人手,大多聚集在城外的庄子里,还有一部分,则是分布在了城中各处,负责查探消息。 楚凌熙从未在人前暴露过自己的势力,如今沈倏瑜出事,他却是一下子就按捺不住了。 除此之外,楚凌熙还决定尽快将沈倏瑜娶进府中,只有沈倏瑜待在他身边,他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 另一边,张妈妈刚回到齐福堂,就连忙把梁大夫的话转达给了阳陵侯夫人。 听完,阳陵侯夫人当即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太好了,沈倾终于死了! 你现在就去给侯爷和公子送信,说我要去听澜院取沈倾的嫁妆了,让他们一起。” 张妈妈应下,吩咐两个小丫头分别去拂春堂和芙云阁送信,自己则是快步跟上阳陵侯夫人有些急促的步伐。 因为心头欢喜,原本需要走两刻钟的路程,这次阳陵侯夫人却是硬生生缩短了一半,可见其对沈倾嫁妆的急切。 拂春堂那边离得近,所以阳陵侯夫人刚到听澜院没多久,阳陵侯也紧跟着到了。 见到阳陵侯夫人,阳陵侯连忙凑了过来,“夫人给我传信,可是已经确定沈倾的死讯了?” 除掉心头大患的喜悦让阳陵侯夫人对阳陵侯的态度瞬间好转了不少,“嗯,张妈妈已经确定过了,现在沈倾的嫁妆,就都是我们的了。” 阳陵侯顿时笑容满面,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暖意,“夫人这次可是为阳陵侯府立了大功,一会我就让人吩咐下去,今晚在翠茗阁庆祝。” 阳陵侯夫人面带得意的点点头,算是应下。 没有再等穆子谦和林雪芙过来,阳陵侯夫人直接让人上前踹门,气势汹汹,嚣张至极。 “侯爷和夫人来了,听澜院的赶紧给我开门!” 第120章 忠仆护主,命悬一线 激烈的踹门声响起,阳陵侯夫妇相视一笑,只觉心头无比痛快。 两个月来,自从沈倾性情大变之后,他们不是在吃瘪,就是在吃瘪的路上,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心中舒爽极了。 门外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木槿那里。 如今沈倾和几个贴身丫头都不在府中,整个听澜院能拿主意的就只有木槿这个二等丫鬟。 刚刚听说阳陵侯夫妇朝着这边赶来的时候,木槿当机立断就让门房丫鬟把院门锁了,只想着能多撑一会。 木槿看向一脸慌张的门房丫鬟,“陈护卫和秋姨娘那边可都送消息过去了?” 门房丫鬟点头,“都送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两人应该就快到了。” 沈倾在阳陵侯府相熟的就只有秋姨娘和陈护卫,秦鸾其实也算一个,但她这几日就要临盆了,木槿怕生出乱子来,便没有将消息送到拂春堂。 木槿起身,径自朝着听澜院门口走去。 她很清楚,那道门,拦不了阳陵侯夫妇多久的。 她不知道沈倾如今身在何处,但只要她还活着,就会拼尽全力守住沈倾的东西。 木槿刚走到门前不远处,那扇门便被几个小厮大力撞开,“砰”的一声响起,两扇门同时砸向院内,溅起大片烟尘。 烟尘散去,阳陵侯夫妇并肩走进院内,面上尽是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两人没有多看木槿一眼,径直朝着沈倾的小库房走去。 看清两人的意图,木槿上前一步,拦在两人身前,“侯爷,夫人,少夫人如今不在院中,侯爷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为转达。” 阳陵侯夫人这才多看了眼前的小丫鬟一眼,嗤笑一声:“你什么身份,也敢拦我?” 木槿福着身,声线平稳极了,“奴婢是少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少夫人离开之时,将听澜院悉数交给了奴婢打理。” 木槿尽可能的拖延着时间,等陈岐和秋姨娘到来。 然而,木槿只是一个丫鬟,到底是人微言轻,而阳陵侯夫人又认定沈倾已死,所以对于沈倾的人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就见她转头看向张妈妈,声音里满是上位者的不屑,“张妈妈,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知道,顶撞我的下场。” 张妈妈会意,朝着阳陵侯夫人点头,然后朝着木槿走去。 凌厉的巴掌狠狠落下,木槿面色平静,不闪不避,任由张妈妈掌掴。 接连十个响亮的巴掌落下,木槿嘴角溢血,双颊红肿一片。 张妈妈又啐了一声“贱骨头”,才趾高气扬的走回阳陵侯夫人身侧。 看着木槿已经失了原本模样的面容,阳陵侯夫人心头更加舒畅了,没再为难木槿,再次朝着沈倾的小库房走去。 却不想,木槿竟然再一次拦在了她的身前,声音里满是坚定,“夫人,前面是少夫人的小库房,少夫人有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 阳陵侯夫人顿时气笑了,“看来还是打的轻了,张妈妈,你再来教教她,什么叫规矩!” 说完,同阳陵侯一起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显然是准备教训完木槿再取沈倾嫁妆。 没能亲眼见到沈倾的死状,那便朝她手下的丫头下手,也算是出了阳陵侯夫人的一口恶气。 而这倒也刚好趁了木槿的意。 张妈妈再次上前,一边掌掴木槿一边啐骂:“我看你这个小贱蹄子是真被少夫人惯坏了,竟然连夫人都敢顶撞,今天不打掉你半条命,我都对不起夫人对我的信任!” 木槿一言不发,任由张妈妈打骂,余光却是朝着门口的方向飘去,却又失望收回。 陈护卫和秋姨娘还没过来,可她就快撑不住了。 这时,张妈妈狠狠的一巴掌落下,木槿直接朝着一旁倒去,不过下一瞬却又踉跄起身,冷然目光定定看着张妈妈的眼睛,说什么也不肯屈服。 张妈妈打累了,朝着阳陵侯夫人建议道:“夫人,这小蹄子实在是耐打的厉害,巴掌根本打不服她,不若换杖刑吧?” 阳陵侯夫人也觉得扇巴掌看腻了,便允了张妈妈的提议。 一旁的小厮拿来刑凳和板子,然后将木槿强按了上去。 一板子下去,木槿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狠狠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 小厮看出阳陵侯夫人是下了狠心要教训木槿,当即就要打下第二板子,好在秋姨娘来的及时,“住手!” 秋姨娘快步上前,站在阳陵侯夫妇身前,穆灵汐则是将行刑的小厮推开,将木槿扶了下来。 “侯爷,夫人,不过是一个丫头,何必这般动怒?” 不用阳陵侯夫人说话,阳陵侯就先怒了,“秋意!你看看你在同谁说话!为了一个丫鬟,你都敢和我叫板了?” 阳陵侯能有今天,秋御史可谓是出了不少力,所以阳陵侯连带着秋姨娘一起都厌恶极了。 秋姨娘微垂着头,声音却是不卑不亢,“妾身不敢,妾身只是觉得,如今少夫人不在府中,侯爷和夫人就这般责打她的丫头,待少夫人回来,怕是不好收场。” 阳陵侯斥骂出声:“沈倾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滚回你的栖云院去!” 阳陵侯还是没敢对秋姨娘下手,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怕秋御史再召集同僚参他一本,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没有重回朝堂的希望了。 心中怒火无法消解,阳陵侯看向没剩下几口气的木槿,下了死令:“把这丫头给我杖毙!” 秋姨娘和穆灵汐被强行拉开,木槿再次被按上了刑凳,一指粗的板子又一次落下,木槿当场吐了一口血出来。 小厮还欲下手,却见眼前一道流光闪过,手中的板子已经被打飞在地。 是陈岐。 身为一府之主,想要杖毙一个丫头却两次受到阻挠,阳陵侯当即怒了,“陈岐,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 陈岐朝着阳陵侯抱拳,“侯爷说的没错,侯爷确实是属下的主子,但是少夫人的人,属下也必须保住。” 阳陵侯当即怒指陈岐:“本侯看你是真的想造反了!你信不信本侯直接灭了你全家!” 没有沈倾的庇佑,陈岐根本不可能同阳陵侯抗衡。 不过饶是如此,陈岐却是依旧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侯爷若是对属下不喜,待少夫人回来之后,属下定会主动请辞。” 阳陵侯喉咙一哽,看向陈岐身后的其他护卫,“你们呢?也要和陈岐沆瀣一气吗?我劝你们想清楚,只要我将你们遣回,整个盛京的世家大族都不会再聘用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只能沦为最下等的仆役!” 一众护卫知道阳陵侯并不是夸大其词,身为一朝侯爷,阳陵侯想折腾他们这些护卫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护卫和仆役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没有人愿意舍去护卫的身份去当仆役。 有人开始倒戈。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 最后,就只剩下了少数的几个人还站在陈岐身后。 阳陵侯露出得逞的笑,刚想嘲讽出声,就听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啧,两日未归,我这听澜院竟然这般热闹了么?” 第121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阳陵侯夫妇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这声音他们自是再熟悉不过,可沈倾不是已经死了吗? 两人下意识回头,就见一袭红衣的沈倾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阳陵侯顿觉喉咙一紧,“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阳陵侯夫人脸上满是恐惧,她自是信梁大夫说的话的,可眼前也确实是沈倾的脸无疑,难不成是……鬼吗? 沈倾不甘心就那么死了,回来找他们报仇来了? 秋姨娘和陈岐则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被穆灵汐护在身后的木槿听到沈倾的声音,嘴角终于绽出一抹笑,放心的昏死了过去。 她没有辜负沈倾。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沈倾走进院内,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钻入鼻腔,沈倾顿时蹙了蹙眉。 地上一滩鲜红色的血迹映入眼帘,顺着血迹看去,只见一小片淡粉色的衣角。 沈倾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朝着那片衣角走去,就见一个浑身伤痕的小丫鬟躺在地上,脸上红肿一片,已经辨认不出来模样。 瞧见沈倾的神情,穆灵汐连忙开口:“嫂嫂,这是木槿,您快救救她吧,她被打了不少巴掌,又挨了两板子,已经快不行了。” 穆灵汐话音落下的瞬间,海棠狠狠一惊,连忙让身后的丫头立刻出府请医女回来。 小丫头知道事情紧急,跑着就出去了。 沈倾俯下身去,轻轻摸了摸木槿的脸,然后将她拦腰抱起,陈岐上前接过木槿,海棠在前面引路,两人一起将木槿送了回去。 盯着白皙指尖上的那抹鲜红,沈倾眸中冷意不断蔓延。 看着不断朝自己逼近的沈倾,阳陵侯夫妇脸上的惊恐不断放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却见沈倾越过他们,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凳上,看向听澜院的门房丫鬟,“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我复述一遍。” 见到沈倾,门房丫鬟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将刚刚木槿是如何维护沈倾,阳陵侯夫妇又是如何折磨木槿的细细给沈倾复述了一遍。 听完,沈倾的脸上已经凝了一层冰霜。 “把张妈妈刚才对木槿做的事情,双倍还在她身上。” 沈倾的音量不高,可听在张妈妈耳朵里却是如同恶鬼索命。 见听澜院的丫头就要上来拉自己,张妈妈连忙向阳陵侯夫人求情,“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奉命行事的啊!” 阳陵侯夫人懒得多看一眼,直接别过头去,连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废物,留着也是无用! 此时此刻,阳陵侯夫人显然已经反应过来,这哪是沈倾的鬼魂,沈倾分明就没有死! 响亮的巴掌声再次响起,听的在场众人都是一阵心慌。 沈倾入府一年整,今日还是第一次这般大张旗鼓的教训奴才,可见她是真的怒了。 木槿性子宽厚,行事稳妥,在听澜院里很受丫头们尊敬。 就在刚刚,木槿还对她们细细叮嘱,说沈倾未归,阳陵侯夫妇来者不善,她们这群丫头出头就是送死,让她们务必要安分些,就算是自己死在她们面前,也不能做出一丝逾矩的事情来。 身为丫鬟,顶撞主子,是死罪。 如今沈倾终于回来,又放话狠狠教训张妈妈,她们当即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几十巴掌下去,张妈妈嘴里的牙已经被打掉了大半。 打完巴掌,又打了四板子之后,张妈妈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本以为总算是逃过了一劫,就听沈倾的声音再次响起,“恶奴心思狠毒,教唆母亲杀人,直接杖毙。” 张妈妈当即慌了,看着阳陵侯夫人的方向不断求饶,“夫人……夫人,您救救我啊!” 阳陵侯夫人冷漠决然的回应,成了压垮张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张妈妈也不求了,直接开骂:“林襄兰,我十五岁开始跟着你,二十年来为你做了多少事,如今你却见死不救,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阳陵侯夫人脸色一沉,唇瓣紧抿,森冷的目光看向张妈妈,示意她闭嘴。 然而,就快死了,张妈妈说什么也要再过个嘴瘾,“少夫人,您还不知道吧,昨天刺杀您的杀手就是夫人安排的,她想要您的命,然后再独占您的嫁妆!” 说到这,张妈妈倏然笑了,看向阳陵侯夫人的神情也不由痛快了几分,“呵呵,只可惜上天都看不下去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了,让少夫人逃过这一劫。” 见张妈妈开始胡乱攀咬,阳陵侯也坐不住了,怒骂出声:“疯子!” 骂完,连忙转头看向沈倾:“沈倾,你不要被这个恶奴骗了,我们好歹是你的公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阴毒的事情来,这个疯婆子就是临死还想拉我和你的母亲下水!” 沈倾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声线幽凉,“张妈妈说的事情,父亲真的没做过吗?” 阳陵侯否认的干脆,“没有。” 计划是阳陵侯夫人想的,杀手也是阳陵侯夫人买通的,他除了给了阳陵侯夫人五百两银子,什么都没干。 沈倾倏地笑了,“那父亲母亲今日强闯我的院子,打伤我的婢女,又是为了什么?” 阳陵侯瞬间沉默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阳陵侯夫人喊来分你嫁妆的吧? “林襄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拉着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阳陵侯大脑疯狂思考,却听另一边张妈妈的咒骂声再次传来,转过头去,就见阳陵侯夫人已经抢过小厮手中的板子,径直朝着张妈妈的脑袋砸去。 张妈妈满脸惊恐,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拼命的往旁边挣扎,奈何体力有限只能眼睁睁看着阳陵侯夫人手中的板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海棠抢过阳陵侯夫人手中的板子,一把扔到地上,随即挡在张妈妈身前,免得她再次杀人灭口。 张妈妈明显知道很多事,很有可能成为沈倾日后和离的重要关键,她现在还不能死。 机会已失,阳陵侯夫人知道暂时是杀不了张妈妈了,只能作罢,刚要转身,就听耳边略显空灵的女声响起,“听说母亲已经派人到城外寻找我的尸身了,就冲这份情意,待母亲亡故后,我定会将您风光大葬。” 阳陵侯夫人狠狠一惊,沈倾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 怕阳陵侯夫人听不明白,沈倾很好心的给她解释,“上一次我能悄无声息的给母亲喂下‘失魂’,下一次,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母亲喂下别的毒药,母亲可要小心些才是。” 听着沈倾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阳陵侯夫人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滞。 看着阳陵侯夫人脸上愈发浓烈的惊慌,沈倾笑得恣意,“母亲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122章 坏事做尽,半夜见“鬼” 见阳陵侯夫人吓到双腿发软,沈倾很是好心的扶了她一把。 阳陵侯夫人的身体瞬间僵硬无比,生怕沈倾暗中对她下手。 看着院中的一众奴仆,沈倾一句话决定他们的命运,“齐福堂一众人等明知母亲行为有失,却不加阻止反而助纣为虐,全部发卖。” 话落,齐福堂一众仆役当即脸色一白,跪在地上接连求情,“少夫人,都是夫人指使奴婢的,奴婢不敢违抗夫人的命令啊!” “少夫人饶命,奴才真的不敢了!” 求饶声此起彼伏,沈倾却是看都没看一眼,目光落在阳陵侯身上,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父亲的身边人同样尽是一些心思不正之辈,也一并换了吧。” 阳陵侯想要拒绝,可看到沈倾浑身散发着的寒气,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今天的事情他们被沈倾抓住了把柄,弃车保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就是几个奴才罢了,以后再培养就是。 听澜院这边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那边穆子谦和林雪芙才刚刚赶来。 齐福堂的丫头过去传信的时候,两人还在床上,觉得事情也不是多紧急,便想着办完事再过来,却不想刚到门口就发现院中情形不对。 让小厮停在门口,穆子谦朝院内看去,刚好对上沈倾那双寒意逼人的眸子。 穆子谦神情猛地一滞,沈倾?!! 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又活了? 这是……闹鬼了? 穆子谦满脸惊惧地转头,却从林雪芙的脸上看见了同款慌乱。 穆子谦连忙抓住林雪芙的手,才觉得跳如擂鼓的心脏稍稍缓解了些。 顾不得阳陵侯夫妇还在听澜院中,穆子谦当机立断,连忙让几个小厮调头,带着林雪芙逃也似的离开了听澜院。 院中,看着穆子谦带着林雪芙落荒而逃的一幕,阳陵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虽然不想看到穆子谦和她一样也陷入沈倾的掌控,可亲眼见到穆子谦毫不留情转身的那一刻,心头却还是忍不住失落。 阳陵侯心头气血上涌,只觉得白养了穆子谦这个儿子,生死关头跑的这般干脆利落,他以后还能指望穆子谦什么! 就在阳陵侯夫妇有些忐忑沈倾还会再折腾什么的时候,却听沈倾松了口,“时候不早了,父亲母亲回去吧。” 阳陵侯夫妇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公婆,阳陵侯又是当朝侯爷,沈倾不好当众对他们做什么,不过背后就好下手多了。 阳陵侯夫妇眼底同时闪过一抹亮光,直接起身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至于那些仆役,沈倾爱什么时候发卖就什么时候发卖,和他们没关系。 沈倾将院中这些杂事交给了海棠,自己则是朝着木槿的房间走去。 医女已经为木槿查探好了伤势,脸上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但用些消肿去淤的药膏过几日便能好了,严重的是后背上板子打出来的伤,伤及筋骨脏腑,不调养个三五月怕是好不了。 沈倾满眼的心疼之色,让医女给木槿用最好的药,同时又花重金让医女在府中待一段时日,直到木槿的伤势有所好转再行离开。 医女诧异了一会,才点头应下。 仆役在盛京的地位不高,就算是大户人家里的也一样,一般情况下,婢女有伤,都是轻伤开些便宜的药草,重伤直接丢到乡下庄子里,像沈倾这般上来就说用最好的药还要将她留下时刻诊察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陈岐为木槿说话,“这丫头性子烈,知道侯爷和夫人想抢少夫人的嫁妆,生生拿命拖着等我和秋姨娘过来。” 其实,就算阳陵侯夫妇将沈倾的嫁妆拿走,沈倾回府之后也一样可以要回来,木槿还能少受这番罪,可她偏不,宁死也不愿意让阳陵侯府夫妇动沈倾的东西分毫。 这番性情,让陈岐都不由得有些敬佩。 沈倾眸子微凛,“木槿今日受的这些,我会一分不差的为她讨回来。” 陈岐神情一怔,沈倾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她不是已经惩处过张妈妈和阳陵侯夫妇身边的仆役了吗? 难不成……她还想对阳陵侯夫妇本人下手? 想到这,陈岐突然想起张妈妈刚才说的阳陵侯夫人买凶暗杀沈倾一事,顿时明白过来,如今的沈倾,和穆家已经是势同水火。 …… 沈倾从木槿那里出来的时候,海棠已经找来了牙婆,现下两人正在商讨价格。 阳陵侯夫妇身边的那些仆役仗着伺候的主子高贵,平日里没少为非作歹,所以海棠发卖他们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价格更是差不多就行,爽快的牙婆直接笑出牙龈来。 至于张妈妈,海棠找来了府医为她看诊,不用调养得太好,吊着一口气便行。 以便日后沈倾需要的时候,她能出来作个证。 看着海棠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沈倾不再多管,任由她发挥。 又让陈岐守好听澜院,沈倾这才回了宜宁侯府。 陆晏至今未醒,沈倾心里不免担忧。 沈倾回来的时候,沈奕安也在。 谢翎中午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不过因为受惊过度,还要再休养几日。 沈倾将阳陵侯府刚刚发生的事情同沈奕安简单叙述了一番,沈奕安当即怒了:“穆家那些东西简直欺人太甚!你就不要再回去了,明日我直接带你到陛下面前请求和离!” 昨天暗杀今天抢嫁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就只有阳陵侯府能干得出来,沈奕安说什么也不能让沈倾再在那个狼窝虎穴待下去了。 沈倾给沈奕安倒了杯茶让他消气,“爹爹莫急,穆家那群人的种种行径我已经将罪证收集的差不多了,不过和离之事还要再缓几日。” 见沈奕安不解,沈倾解释道:“秋姨娘和灵汐皆是真心依附于我,我也答应秋姨娘会为灵汐寻一门好亲事,我若是就这般突然走了,于她们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为了保命,阳陵侯夫妇可以毫不犹豫舍下为自己鞍前马后的心腹,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沈倾做不到。 沈奕安同意沈倾的做法,可也担忧她的安危,“盛京青年才俊不少,穆四小姐的婚事倒是好说,秋姨娘的话,倾倾准备怎么办?” 沈倾笑笑,“这个更好说,寻个错处让阳陵侯给她一纸休书,直接遣到庵子里,待风声一过,再将她接回来便是。” 那个时候,秋姨娘就是真正的自由身了。 …… 是夜,阳陵侯夫人辗转难眠。 直到后半夜,终于将将有了些许睡意。 然而,刚刚睡着,就觉脸上似有凉气拂过。 疑惑睁眼,就见眼前立着一道诡异身影,乌黑长发挡住她的面容,借着月光隐隐可以看清她白衣上的大片血痕,一条一条,似是被鞭子抽打出来的。 第123章 恶鬼索命,阳陵侯夫人吓疯了 阳陵侯夫人惊恐的瞪大双眼,心中焦急的想要朝后退去,身体却是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死死定在原地。 阳陵侯夫人想要大声呼救,可嗓子却因极度惊吓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空气凝滞,见眼前之人久久没有动作的意思,阳陵侯夫人以为是自己深夜未眠眼花了,神色稍稍缓了几分,快速闭上了眼。 阳陵侯夫人觉得,如果真是幻觉的话,说不定闭上眼再重新睁开就好了。 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阳陵侯夫人再度睁眼,甫一看见光亮,阳陵侯夫人就见那白衣女子疤痕交错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跟前。 “啊——” 刺激加剧,倒是让阳陵侯夫人顺利喊了出来。 刚刚两人近距离接触的时候阳陵侯夫人感受到了,‘她’没有呼吸! 深夜出现,呼吸全无,除了……那种东西,阳陵侯夫人想不到别的解释! “快来人!救命!!有鬼啊!!!” 阳陵侯夫人的叫声高亢又尖锐,足以穿透大半个院子,可许久过去,却是没有一个丫头进门。 阳陵侯夫人这才想起,齐福堂的丫鬟婆子已经被沈倾尽数发卖了,新的一批还没有送过来,至于以往住的距离她最近的张妈妈,则是被她当作了替罪羊留在了沈倾那里,至今生死未卜。 想至此,阳陵侯夫人不由得开始后悔,如果她白天的时候强势一些,从沈倾那里将那些丫头保下来,如今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阳陵侯夫人浑身颤抖,偏生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女子低哑难听的声音,宛若滞涩的破锣,“夫人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青枝啊——” 听到‘青枝’这个名字,阳陵侯夫人原本颤抖的身体瞬间僵硬。 “那个被你活生生用鞭子抽死的青枝啊……” 青枝的声音听得阳陵侯夫人头皮发麻,不过为了活命阳陵侯夫人还是强撑着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分明是你勾引谦儿在先,他是阳陵侯府的嫡公子,怎么能只知道玩乐。 我知道你死的冤屈,这样吧,明天我就去把你的尸身捞上来好好安葬,再给你多烧些纸钱,你放过我好不好?” 青枝却是倏然笑了,声音也愈发的嘶哑起来,好似索命厉鬼,“我不要纸钱,我要你给我偿命!” 话落,女子惨白的手指从宽大衣袖中伸出,泛着青黑的长指甲看上去恐怖又骇人。 脖子被死死掐住,强烈的窒息感传来,阳陵侯夫人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 就在阳陵侯夫人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倏然觉得脖子上的力度倏然减轻了不少,稀薄的空气涌入喉咙,阳陵侯夫人贪婪的大口呼吸了半响,意识再次回拢,阳陵侯夫人有些疑惑青枝为什么会突然放过了自己,然而,抬头望去,却见眼前空无一物,哪还有青枝的人影。 阳陵侯夫人不知道这到底是梦境还是她的臆想,反正是说什么都睡不着了,索性缩在床角里坐到了天明。 翌日。 芙云阁的小丫鬟过来侍候阳陵侯夫人梳洗的时候,就见她双眸空洞,眼底布满大片青黑,不仅像是一晚没睡,还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小丫鬟试探着唤了她一声,“夫人?” 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阳陵侯夫人下意识惊叫一声,直到认出眼前小丫头的身份,阳陵侯夫人双眼间才算是有了些许焦距,嘶哑着声音开口:“天亮了么?” 虽然不知道阳陵侯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小丫鬟还是恭恭敬敬的回应道:“已经大亮了。” 阳陵侯夫人仿佛干涸的鱼儿入了河水一般,整个人瞬间就活了过来,不过还是有些惊惧:“昨夜,你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吗?” 芙云阁离齐福堂并不算远,若是青枝真的闹出什么大动静,没理由只有她一个人看见。 小丫鬟看出阳陵侯夫人的心事,宽慰出声:“夫人大抵是做噩梦了吧,奴婢先为您梳洗,用过早膳再出去晒晒,霉运也就散了。” 听小丫鬟这么说,阳陵侯夫人顿时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过于紧绷才产生了这一系列的幻想,屋中亮堂堂一片,阳陵侯夫人心情倏然缓解了不少。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小丫头惊呼出声:“夫人,您脖子这是怎么了,都淤青了。”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阳陵侯夫人赤脚下床快速朝着铜镜跑去,就见自己的脖子上清晰印着十道指痕。 阳陵侯夫人当即僵在原地。 昨天晚上……不是梦! 下一瞬,阳陵侯夫人就觉眼前一黑,然后径直昏死了过去。 …… 正厅之中,阳陵侯正在来回踱步。 今天是太子楚凌修和姜国公府嫡女姜璃大婚的日子,昨日阳陵侯夫妇就约定好今日一同到太子府祝贺,也算是给穆雪柳撑撑场面。 至于沈倾,昨日才闹了那么一出,送礼一事阳陵侯自然是不敢指望的,只要沈倾不再继续追究折腾,他就谢天谢地了。 然而,约定的时辰已过,阳陵侯夫人却是始终没有露面,阳陵侯不由得有些急了,刚准备朝着齐福堂走去,就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过来报信,“侯爷,夫人那边出事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阳陵侯神色一怔,快步朝着齐福堂走去,甫一进门,就见张大夫已经为阳陵侯夫人诊好了脉,“张大夫,夫人怎么了?” 张大夫恭敬应下:“夫人昏迷之时身体一直在发抖,额头冷汗不断,但脉象并无大碍,像是梦魇住了。” 说完,目光又转向阳陵侯夫人的脖子,有些犹疑,“还有,夫人脖子上的淤青很是奇怪,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剩下的,张大夫没再继续说,他知道阳陵侯可以自己联想出来。 不过张大夫有些不懂,阳陵侯夫人可是穆家尊贵的主母,有谁敢对她下如此死手? 就在这时,早上过来侍候阳陵侯夫人梳洗的小丫头突然开口:“侯爷,刚刚奴婢过来侍候夫人梳洗的时候,夫人就缩在床角,双眼空洞无神,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 阳陵侯稍稍思索,便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当即让人开始查探齐福堂周边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因为自己的人已经被沈倾发卖完了,所以阳陵侯用的都是穆子谦的人。 至于幕后之人的身份,阳陵侯心中也已经有了猜测,就是此时并不在府中的——沈倾! 第124章 墙角即将挖倒,陆世子忙着回家准备聘礼 证据的话,阳陵侯倒是没有,但是除了沈倾,他想不出来府中还有谁会对阳陵侯夫人下手。 身边心腹被沈倾处理了个干净,太子府那边的事情亦是紧急,阳陵侯只能让张大夫照看好阳陵侯夫人,自己则是独自一人赶往太子府。 车厢中,阳陵侯闭眸假寐,只觉得无比心累,他不明白,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思虑片刻,阳陵侯将一切都归咎到了沈倾身上。 如果沈倾老老实实死在那场暗杀里,阳陵侯夫人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他的身边也不会无一人可用,最直接的是,他更不会穷的全身上下只剩下三百两的家当。 这一切,都是沈倾的错! …… 宜宁侯府。 沈倾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觉有温热的掌心贴上了自己的手背,有些诧异的睁眼,就见陆晏正眉眼温柔的看着自己。 沈倾瞬间清醒了不少,伸手去探陆晏的额头,温度已经正常了。 昨天沈倾刚回来不久,陆晏便发了热,沈倾守了他一晚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温度渐渐退了下去,沈倾才趴在床头稍稍闭了会眼。 “可还有哪不舒服?” 沈倾摸了摸手边的茶壶,发现是温的,才给陆晏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陆晏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好多了。” 沈倾将陆晏扶起靠在床头,刚要唤丫鬟去为陆晏备些粥来,就见一道白衣染血的身影从外面‘飘’了进来,长发覆面,看起来骇人极了。 沈倾却是有些无语,“怎么还穿着这身行头?” 如果阳陵侯夫人在这里,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此人正是她昨晚见到的‘青枝’! 离泽将头上的假发往后捋了捋,才有些无奈的出声:“蝉衣把头发粘的太紧了,我摘不下来,这衣服就更是繁琐了,我根本就不会脱。” 沈倾沉默,陆晏却是有些好奇,“你们这是密谋什么邪门歪道去了?招鬼还是招魂?” 离泽嘴角一抽,生无可恋,“哪还用得着招啊,我不就是那个最惨的鬼吗。” 恰在此时,蝉衣从外面走进,看见离泽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飘着的‘女鬼’是离泽。 将手中的粥碗放到沈倾面前,蝉衣连忙拉着离泽出去换装了,大白天的,多吓人啊。 沈倾刚想端起粥碗喂陆晏喝点,就见陆晏起身下床,在沈倾疑惑的目光中将她抱起倚靠在床头,然后坐在了沈倾刚刚坐的位置上。 看着递到嘴边的汤匙,沈倾忍不住提醒出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才是病人吧。” 陆晏轻笑:“我已经好了,倒是你,这几天照顾我累的很。” 陆晏虽陷入昏迷,但对外界并不是完全没有感知,只不过始终醒不过来罢了。 见他气色不错,沈倾也就没再坚持,心安理得的喝起了粥。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和谐极了。 待一碗粥喝完,陆晏才问道:“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 陆晏总觉得,只是两天不见,离泽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伪装女子就算了,竟然还伪装成女鬼,这是吓唬谁去了? 沈倾舒服的靠在床头,将这两日阳陵侯府所作所为简单同陆晏叙述了一遍,在听到张妈妈的事情之后,陆晏很是大公无私的提议,“一个青枝还不够,你可以将张妈妈‘已死’的消息也散播出去,到时候再让离泽伪装成张妈妈,估计林氏也就吓得差不多了。” 沈倾觉得陆晏的想法不错,不过还是有些犹豫,“张妈妈身形矮胖,离泽身量高挑,怕是不好伪装。” 陆晏摆手,“无妨,多套几层衣裳再猫猫腰,很容易的。” “那估计少说也得五六层吧,还得是加厚的。” “别说五六层,七八层都行,你要相信他。” 在门口刚好将两人对话悉数听在耳中的离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碎了,这种狗都不愿意出门的大夏天,陆晏居然让他套着七八层厚衣裳猫着腰去装神弄鬼,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恋爱脑的男人都这么不顾下属死活的吗? 旁边的蝉衣却是若有所思,不等离泽进门拒绝便拉着他返回一旁的小屋子,边走边说:“我也觉得陆世子说的很有道理,时间紧急,我们现在就开始研究伪装吧。” 离泽:“……” 算了算了,既然蝉衣也同意,那他就勉为其难再出场一次好了。 看着蝉衣拉着自己的白皙小手,离泽耳尖不由得有些红了。 另一边,沈倾将她和沈奕安的计划也悉数告诉了陆晏,听到沈倾已经将和离的证据准备的差不多了,陆晏当即眼睛一亮,“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我准备一会就回靖安王府。” 沈倾微微诧异,“这么着急吗?” 陆晏郑重点头,“着急,十万火急!” 墙角马上就要挖倒了,他可不是得着急回去准备聘礼娶媳妇么! 十八岁生辰马上就要到了,陆晏准备在此之前先风光成个婚。 …… 简单用了早膳,陆晏先去看望了一下谢翎,恰逢沈奕安下早朝回来,便同他道谢告别。 看着陆晏满面春光的模样,沈奕安就知道这小子十有八九是知道沈倾即将和离的事情了,心头微微有些不爽,凑到陆晏耳边咬牙切齿道:“怪不得上次喝酒你小子说什么都不肯跟我拜把子呢,原来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喊我大哥,而是想喊我岳父!” 陆晏心头一凉,就听沈奕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故意接近我,是为了顺利和倾倾在一处是吧?” 和沈奕安也处了两个月了,陆晏很是清楚如何给他顺毛,大胆的挽起沈奕安的胳膊一脸诚挚的开口:“伯父这说的哪里话,我愿意和伯父亲近自然是因为伯父为人纯善又宽厚,否则怎么可能培养出皎皎这么重情重义的女儿呢。” 沈奕安被陆晏忽悠的微微勾了勾唇角,就听陆晏继续乘胜追击,“如果我真能顺利和皎皎结亲,那我和沈伯父的关系就能更进一层了,逢年过节,把酒言欢,到时候再给您生个大胖外孙,这日子多热闹啊。” 沈奕安的嘴角已经被陆晏的甜言蜜语死死粘在了脸颊,压都压不下来,对陆晏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赞扬出声:“你这小子,自打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行!” 陆晏很是上道的赞美回去,“哪有哪有,和伯父比还差一大截呢。” 沈奕安被哄得心花怒放,还约了陆晏待他休沐的时候一起喝酒。 看着两人不过片刻功夫就从气氛僵硬到笑容满面,沈倾对陆晏只剩下一句佩服,瞧把她爹都忽悠成什么了。 送走陆晏,沈倾收拾好东西刚准备回阳陵侯府,就见不远处两队皇宫禁军朝着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王淮。 第125章 沈倾回府,恐吓阳陵侯夫人 沈奕安和沈倾相视一眼,父女二人虽未言语,但却都猜到了王淮此行的来意。 王淮走到两人身前,略带恭敬地行了一礼,客套出声:“没想到还能在此见到少夫人。” 沈倾笑应:“许久不曾回来,有些想爹爹和母亲了,便回来小住两日。” 王淮点点头,将目光落在沈奕安身上,“侯爷,陛下请您入宫一趟。” 沈奕安装作不知情,“公公可知陛下召我何事?” 王公公笑笑:“自然是好事,对了,陛下还唤了二小姐一起,侯爷让人把二小姐请出来吧。” 沈奕安面露为难,“倏瑜前些日子才离了盛京,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 王淮一怔,“去哪了?” 沈倾上前两步,应道:“去云城了,我外祖父云老爷子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又总是惦念我,可公公也知道,阳陵侯府后院如今是我在当家,长时间不在府中难免不妥,倏瑜怕长久忧思对我外祖父身体不利,便提议代我去云城尽孝,前几日才离开的。” 王淮脸上神情微变,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既如此,那侯爷便同奴才一起进宫吧。” 沈倾有些不放心,刚想开口说同沈奕安一起入宫,却听沈奕安先她一步开口道:“爹爹现下要随王公公入宫,就不能送你了,你路上小心些。” 沈倾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对着沈奕安点头,“爹爹放心,女儿知道了。” 直到沈奕安一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倾才带着蝉衣和拂衣上了马车。 马车慢悠悠朝着阳陵侯府的方向驶去,沈倾看向蝉衣:“城外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城外刺杀一事沈奕安已经上报了皇帝,以便为沈倾日后和离一事铺路,不过有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还是要及时处理掉的。 陆晏会武功,两人的私情,还有沈倏瑜一事,都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 蝉衣应声:“小姐放心,已经处理干净了。” 沈倾没再说话,闭眸靠在车厢上,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刑部办事的效率不差,但缺少线索难免束手束脚,张妈妈和阳陵侯夫人身边几个知情的仆役无疑是极好的人选,但要过些时日再送过去,以免引人怀疑。那么这几日,就只剩下安排一下穆灵汐的婚事和秋姨娘的后路了。 对了,还有从秋姨娘和梁姨娘那里得来的‘小礼物’,也得相继给穆家人送过去。 这般想来,这些日子她倒是还有的忙。 沈倾刚进了阳陵侯府,就见阳陵侯夫人从一旁的拐角处走了出来,脸色泛白,身子也有些颤抖,好在有丫头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见状,沈倾笑意盈盈的朝她走了过去。 好巧不巧的,沈倾今天也穿了一身白裙。 见沈倾不断朝自己逼近,阳陵侯夫人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沈倾视若不见,一把抓住她想要躲闪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母亲很害怕吗?” “啊——” 阳陵侯夫人突然惊叫一声,然后大力挥开沈倾的手,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疯狂喊叫:“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惊叫过后,又开始啜泣:“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在场众人都觉得阳陵侯夫人疯了,唯独沈倾很是体贴的再次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空灵,“母亲,您怎么了,我是沈倾啊。” 听到‘沈倾’两个字,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阳陵侯夫人又开始闹了,“沈倾?沈倾已经死了!你是鬼!你是来拉我下地狱的恶鬼!” 沈倾适时松手,以免被阳陵侯夫人乱舞的双手波及到,退后两步看向那几个钳制阳陵侯夫人的丫头,沈倾耐心叮嘱,“照顾好母亲。” 几个丫头点头,沈倾才悠闲的回了听澜院。 看着面前不断挣扎的阳陵侯夫人,几个丫头只觉一阵头大,最后还是芙云阁的二等丫鬟拿了主意,“你们几个把夫人送回齐福堂,千万小心些,别让夫人伤到了自己,我去小姐那里禀报消息,看看事情要怎么处理。” 阳陵侯夫人一醒来便闹着屋内有鬼,意识清醒几分便吵着要出门去找大师回来驱鬼,她们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却不想刚出了院门没多久就遇到了沈倾。 见场面愈发混乱,几个丫头都是不知所措,最后也只能找林雪芙拿主意了。 …… 芙云阁。 那个二等丫鬟过来禀告消息的时候,林雪芙正在忙着和穆子谦造人。 前几日梁大夫说她的身体愈发不好了,调理起来极为困难,让她务必抓紧时间看看能不能趁早怀上一胎,所以这些日子林雪芙只要一有空闲就拉着穆子谦不分昼夜的行荒唐事。 房事之频繁,就连年轻力壮的穆子谦都快有些吃不消了,但碍于男人的尊严,只能咬牙坚持。 丫鬟的敲门声宛若福音,让穆子谦紧绷着的神经瞬间舒缓了不少。 林雪芙有些不满,不过还是穿衣下床了。 穆子谦费劲的套好了衣裳,便唤小厮过来将他抬走,理由他也想好了:刚刚他听说阳陵侯夫人那边情况不好,心中焦急,所以便赶过去探望一番。 另一边,听丫鬟说阳陵侯夫人一直喊着有鬼的时候,林雪芙下意识背后一凉,阳陵侯夫人虽然不很聪明,但也不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她这般折腾,十有八九怕是真的看见了什么…… 想到这,林雪芙唇瓣紧紧抿起,显然是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你现在就出府找一位厉害的大师过来做法,好让姑母安心些。” 丫鬟点头,快步朝着府外跑去。 林雪芙犹豫半响,还是准备到齐福堂看看,不过她身子弱,最看不得那些污秽之物,所以便想着带穆子谦一起,不想回到房中的时候,穆子谦已经不见了人影。 林雪芙有些气恼,以为他是对频繁的房事厌烦了,直到听到婆子说穆子谦是去齐福堂看望阳陵侯夫人了,脸色才缓和了些许。 稍稍装扮了一番,林雪芙也带着几个丫头快步朝着齐福堂走去。 …… 听澜院。 穆子谦和林雪芙那边前脚刚到了齐福堂,沈倾这边后脚就得到了消息。 没心思看他们瞎折腾,沈倾抱着团子在院子里舒服的晒起了太阳,顺便让海棠将张妈妈已经被她杖毙的消息放了出去。 看着怀中已经睡着的团子,沈倾不由得微微失笑。 那日团子抓瞎了那个杀手的眼睛双眼变红之后,没多久就恢复了原本的湛蓝。 陆晏同她说团子的血脉有些特殊,不过具体特殊在哪,倒是没细说。 今日的日头一点也不晒,反之照在身上还暖洋洋的,加之昨夜沈倾又一宿没睡,所以不多时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海棠的声音,“小姐,三皇子来了,说是要见您。” 沈倾倏然清醒了大半。 楚凌熙? 他怎么来了? 第126章 所谓的情深意重,不过是自私罢了 沈倾回应海棠:“将人请到正厅吧,我一会就过去。” 话落,从软榻上起身,让蝉衣给自己整理妆发。 两刻钟后,正厅。 沈倾缓步走来,就见楚凌熙脸色阴沉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盏放在原处,显然没被碰过。 沈倾已经猜出了楚凌熙的来意,不过还是佯装不知的笑问:“不知三皇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楚凌熙愤然起身,朝着沈倾逼近几分,咬牙切齿道:“沈倾,你别和我装,瑜瑜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就在今早,他好不容易说服了淑妃同他一道去皇帝那里请求迎娶沈倏瑜为侧妃,至于应对皇帝的理由,他也设计好了—— 楚凌熙手中有一枚沈倏瑜曾经遗落的珠钗,所以楚凌熙便直言他与沈倏瑜早就生情,只不过因与顾听颜有婚约在身,所以只能克制,然而犹豫许久之后,还是觉得这般不妥,所以便想迎娶沈倏瑜过门做个侧妃,虽然有些委屈了她,但楚凌熙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好好待沈倏瑜,皇帝这才松了口。 而这也正是皇帝召沈奕安入宫的原因。 却不想,沈奕安入宫之后,竟然说沈倏瑜早就不在盛京了,两人是否有情一事暂且无从考证,而沈奕安又言明自己是个慈父,儿女的婚事说什么也是要经过本人同意的,他不能贸然定下。 皇帝也同意了,所以此事暂且被搁置,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便是不了了之,楚凌熙多日筹谋落了个空。 楚凌熙整个人都懵了,他一直都有派人盯着宜宁侯府的动静,沈倏瑜离京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沈奕安必然也是不敢欺君的,所以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 倏然,楚凌熙想到了前几日沈倾和谢翎母女一同出城去承露寺进香一事。 若问沈倏瑜哪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盛京城的话,这无疑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所以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楚凌熙就直奔阳陵侯府,他必须找沈倾问个明白,哪怕他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沈倾一脸的不知情模样,“三皇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虽然沈倾脸上神情没有一点破绽,但楚凌熙心中已经认定她就是在装模作样,眼睛都不由红了几分,“沈倾,我和瑜瑜两情相悦,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沈倾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有点诧异,这是……破防了? 沈倾将无关的丫鬟都遣了下去,只留下自己人,才回怼道:“三皇子口中的两情相悦,棒打鸳鸯,便是苦苦筹谋算计让自己的心上人做个妾吗?” 那个‘妾’字,沈倾刻意咬的很重。 楚凌熙果然脸色顿变,刚想反驳,就听沈倾抢先出声:“三皇子虽然久居深宫,但我不信你不知倏瑜母亲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出了顾听霜那么一档子事,而今三皇子却执意要纳倏瑜为妾,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楚凌熙眉头狠蹙,“听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揪着不放做什么?” 声音明显的弱了几分。 沈倾冷笑一声,无情戳破他的伪装,“真的过去了吗?你真的确定倏瑜嫁到你的府上之后不会再次被顾听霜为难?” 楚凌熙沉默,片刻后又笃定出声:“我会保护好她的,不用你操心。” 沈倾懒得同他争辩,再次摆出一个事实,“倏瑜是宜宁侯府的嫡小姐,品行端庄出身高贵,别说是大家子弟,就算是嫁给皇子做正妃也不为过,可如今你竟想让她委身做妾,这便是三皇子待她的心意吗? 你所谓的情深意重,不过是自私罢了!” 自私的只顾自己的喜好,而丝毫不顾沈倏瑜心中所想。 楚凌熙唇色泛白,嘴唇张张合合,半响后才痛心出声:“你嫁得良人,公婆待你又宽厚,过门两月便让你掌家,可谓是顺风顺水,你怎么会懂我的无奈。” 良人?穆子谦? 公婆宽厚?阳陵侯夫妇? 沈倾听过不少外面的传言,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 不过沈倾并没有和楚凌熙比着诉苦的兴致,只冷淡出声:“三皇子错了,生在官宦之家,每个人便都是身不由己,你为难,你无奈,试问倏瑜就不为难,不无奈吗? 明明是侯府嫡女,却自幼受人白眼。 适婚之年遇到所爱,本以为是个良人,却不想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而后更是几次三番逼她做妾,最后更是逼得她不得不离开爹娘远赴他乡!” 沈倾音调微微上扬几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三皇子的无奈,是因为生在皇家,身上重担无法推脱,而倏瑜的无奈,却皆因三皇子的一念而起。 你若是真的爱她,就不该将她置于两难之地,让她在痛苦中不断苦苦挣扎。”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楚凌熙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 沈倾知道,他并没有听进去。 一如曾经她对楚凌熙的评价——固执至极。 许是觉得和沈倾已经无话可说,楚凌熙提步向外,临走之时只留下一句,“我不会放手的。” 看着楚凌熙不断走远的背影,蝉衣不由叹息,“二小姐怎么就招惹上了三皇子呢。” 以后的日子,怕是无法安生了。 沈倾收回目光,“孽缘罢了。” 最终结果会如何,沈倾也不知道,她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暂时将沈倏瑜护住。 …… 午膳过后,阳陵侯从太子府赴宴回来,本想去看望即将临盆的秦鸾,脑海中却倏然闪过阳陵侯夫人满是迷离的眼神,便调转方向先去看了阳陵侯夫人。 倒不是什么夫妻情深,而是宴会之上穆雪柳又交代了他两句,说最近定要安分一些,她才好在楚凌修那里吹枕头风,以便让阳陵侯可以尽早回到朝堂之上。 然而,阳陵侯在距离齐福堂还有老远的时候,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看着院中大片的血红色,阳陵侯一时弄不懂阳陵侯夫人又在闹什么,不过心中却是下意识升起一股厌烦。 压下心头转身就走的念头,阳陵侯准备进去斥责阳陵侯夫人一番,然而刚走到门前,就见一片血雨朝自己兜头浇下。 第127章 怨魂作祟,林雪芙按捺不住了 阳陵侯当即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朝后躲去,不过却还是没能来得及,被血水浇了个透心凉。 阳陵侯强忍着空气中的恶臭,一边抹着脸上不断下流的血水,一边破口大骂:“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连本侯都敢泼!” 听到阳陵侯怒气升腾的骂声,在齐福堂中观看张大师做法的众人皆是一怔,最后还是穆子谦先反应过来,“爹啊!您先消消气,千万别影响了大师做法!” 说完,穆子谦连忙示意几个小厮抬着他出去。 看着狗血淋头的阳陵侯,穆子谦有些嫌弃,不过还是捏着鼻子解释道:“父亲,大师说咱们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正在做法呢,不过就是点黑狗血,您淋了之后霉运就都散了,这是好事。” 阳陵侯一点也听不进去,直接回怼出声:“是好事你为什么不一头扎进狗血里?” 穆子谦:“……” 没再和阳陵侯继续争执这个无解的话题,穆子谦调转话风,“父亲,我和您说,就在刚刚,大师真的在后院西北角的枯井里找出来了好几具尸骨,这也是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大师还说了,再不制止那些怨魂,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听到真挖出了尸骨,阳陵侯脸上的怒气顿时消解了大半,“哪来的尸骨?咱们阳陵侯府一向家宅兴和,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情?” 思虑片刻后,阳陵侯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小声嘀咕:“该不会是沈倾做的吧?” 穆子谦神色微微复杂,“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怀疑沈倾,但大师说那几具尸骨时间久远,少说也有一两年了,那时候沈倾还没过门呢。” 阳陵侯眉头皱起,除了沈倾,他属实想不出阳陵侯府还有哪个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就在这时,张大师做法完毕。 穆子谦连忙迎了过去,迫切出声:“大师,那些怨魂可驱逐干净了?” 张大师微微蹙眉,旋即摇了摇头,“怨气太重,一次做法除不干净的,少说也要三次才行。” 穆子谦连忙催促出声:“那您继续,银子我们按三倍给!” 他虽然没钱,但账上有钱啊,穆子谦觉得,这种关乎性命的大事,沈倾不可能不同意。 却见大师狠狠白了他一眼,“公子以为我做法只是为了钱吗?我这都是为了你们阖府上下的性命!” 穆子谦连忙认错,“大师说得对,是我唐突了。” 说完,穆子谦试探出声:“大师,那剩下的两次做法——” “今天做不了,少说也要间隔三天,频繁做法会伤我的元气。” 一听还要再等三天,穆子谦当即有些急了,毕竟他刚刚可是亲眼见过阳陵侯夫人的疯状的。 “大师,那我们这几天怎么办!” 张大师沉默了一下,“这样吧,我先给你们给人一张保命符,至于能不能护住你们就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话落,朝着林雪芙瞥了一眼,“这位夫人的身子最弱,符纸的作用不一定够,还请夫人务必小心些。” 闻言,林雪芙瞬间小脸煞白,紧紧捏住手中被叠成三角形的符纸,“大师放心,我会注意的。” 张大师点点头,见林雪芙脸色不好,宽慰出声:“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人不是你杀的,没有沾染因果,那怨魂也不会太为难你。” 听到这,林雪芙的脸色瞬间更差了,不过还是强撑着笑了笑。 阳陵侯回去处理一身的黑狗血了,穆子谦去账上支银子,林雪芙送张大师出府。 见周边无人,林雪芙才试探问道:“大师,您刚刚说只要不沾染因果,那些怨魂就不会太为难我,所以我想问问,那同怨魂有因果的人,会怎么样?” 其实,林雪芙以前并不是深信鬼神之人,直到亲眼见到阳陵侯夫人的疯状,又亲眼目睹张大师从那般隐蔽的枯井里搜出了尸骨,便由不得林雪芙不信了。 至于张大师的身份,林雪芙也丝毫不怀疑,人是心蕊找回来的,而心蕊则是她的心腹。 张大师脚步一顿,有些不解:“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林雪芙满脸关切,“大师有所不知,我姑母身边之前有个婆子,犯下不少杀孽,我怕牵连到姑母,所以这才问问有没有什么化解之法。” “夜晚子时,到埋骨地为亡者烧纸忏悔,说不定可以化解怨魂的怨气,不过一定要是本人亲自前去才行。” 林雪芙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而穆子谦这时候也刚好取来了银子,林雪芙说自己有些头疼先行回了芙云阁,穆子谦亲自送张大师出府。 临走之前,张大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穆子谦耳语了几句。 穆子谦一怔,旋即对着张大师道谢并表示自己记住了。 而就在穆子谦转身的瞬间,张大师便一改刚刚的庄重神色,朝着拐角处快步走去,不多时便见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立在角落。 正是蝉衣。 蝉衣抬头询问:“事情可办妥了?” 张大师谄媚点头:“姑娘放心,都按照你交代的说了,林姨娘和三公子那里也特别嘱咐过了。” 听完,蝉衣这才从怀中掏出三百两银票给了张大师,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张大师连忙接过乐颠颠走了。 就来阳陵侯府忽悠一圈转手就赚了四百两,不得不说,大户人家的生意是真好做啊! 已经和阳陵侯府合作过三次的江司礼表示赞同: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 听澜院。 蝉衣回来的时候,正值午膳时分,海棠正在给沈倾布膳。 “小姐,张大师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沈倾轻应了声,没有过多询问,蝉衣的办事能力,她自然是放心的。 “穆子谦拿什么换的银子?” 蝉衣从怀中拿出一块品质上乘的玉佩,送到沈倾面前,“是这块玉佩。” 没错,穆子谦刚刚给张大师结算的一百两银子,并不是从账上支取的,而是拿自己的贴身玉佩换的。 沈倾余光瞥向那块玉佩,一眼就认出是自己曾经送给阳陵侯夫人的嫁妆,轻嗤一声:“这玉佩少说也值千两,他竟然一百两银子就换了。” 蝉衣眼底同样闪过一抹嫌弃,山猪吃不了细糠。 阳陵侯府自称家大业大,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钱,眼界比之一般的世家大族更是差了不少。 示意海棠将玉佩洗干净收好,沈倾看向蝉衣,“和离泽联系,今晚林氏那边计划照旧。” 蝉衣点头,转身出门传消息去了。 …… 是夜,乌云遮月,万籁俱寂。 林雪芙带着秋蕊,提着篮子悄悄出了院门,朝着府中西北角的偏僻处走去。 第128章 被抓当场,绝地重生 此时已经将近午夜时分,整个阳陵侯府都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耳边只能听见两人清浅的脚步声。 随着距离枯井的位置越来越近,秋蕊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 林雪芙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去怎么办,坐以待毙成为下一个姑母吗?” 秋蕊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她听得出来,林雪芙已经生气了。 主仆二人避过巡夜的府卫,钻入茂密的树林,极力将动静压到最低,生怕引来巡夜府卫的注意。 行走间,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脆响,秋蕊吓得攥紧篮子,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林雪芙面上看着沉着,实则内心的慌乱不比秋蕊少半分,她不仅怕鬼,还怕蛇,上次被咬的那一口,让她至今都有阴影。 好在,一路上虽然担惊受怕,倒也成功到了枯井前。 林雪芙双腿已经吓得发软,所以跪下去的时候显得格外流畅。 让秋蕊在一旁望风,林雪芙从篮中掏出火折子吹着,又从中拿出两张纸钱来点燃,边烧边念叨:“青菱,我知道你死的委屈,但你也不要怪我,咱们都是身不由己,你想爬上表哥的床甩掉奴籍做妾室,我也想成为表哥的心头娇独享荣宠,我们本就是难以共存的,更何况你又有了孩子,就算我不对你下手,待沈倾入门之后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给你多烧些纸钱,让你在下面好过些,再帮你照顾好家中双亲,我们就算两清了好不好? 至于你的尸骨,过几日我便让张大师为你寻一个风水宝地,将你风光大葬。 待我爬上阳陵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大权在手,我定不会亏待你的,好不好?” 话音落下,林雪芙隐约觉得脸上有凉风拂过,压抑住心头即将爆发的恐惧,林雪芙颤颤巍巍出声:“青菱,我求你,就放过我吧。”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刮过,眼前的小火堆瞬间熄灭。 林雪芙心头狠狠一跳,借着微弱的月光,林雪芙看到黑黝黝的井口,仿佛下一瞬就会有什么从中钻出似的。 倏然,林雪芙看到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浮现,吓得当即惊叫出声:“啊——有鬼!” 林雪芙起身就想跑,可双腿已经瘫软的不像话,只能不断向后挪蹭。 听到林雪芙撕心裂肺的惊叫声,本就害怕的秋蕊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抛下林雪芙转头就想跑,然而一转头就看见身后大片的火光。 秋蕊一怔,也顾不得会被人发现,连忙冲着火光就跑了过去,清晰瞥见来人的面容,秋蕊脸上瞬间苍白一片,竟然是……穆子谦! 另一边,林雪芙还在拼命后退,就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林雪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惊恐中的林雪芙倏然回神,转过头,就见穆子谦满脸失望的看着她,眼底的那抹心痛刺的她眼睛生疼。 林雪芙脑海中有什么倏然炸开——她中计了! …… 三更已过,整个鸿雁堂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穆子谦冷着脸坐在软榻上,林雪芙瘫软在地,满脸灰败。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降妖除鬼张大师,分明是给她下套的骗子! 而林雪芙也清楚,这种缜密的计谋绝对不可能是穆子谦想出来的,但结果却是没有什么区别,她在穆子谦面前暴露了真面目,穆子谦对她失望至极。 “林雪芙,你为什么要杀青菱,甚至她还怀了我的孩子!” 青菱和青枝一样,曾经都是贴身伺候穆子谦的丫鬟,也是穆子谦在府中有实无名的通房丫头。 见林雪芙不说话,穆子谦眼底的怒意愈发浓烈,“今天张大师从枯井里找出来三具尸骨,一具是青菱,另外两个是谁?还有青枝对不对! 林雪芙,那可是人命啊! 平日里你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却是连人都敢杀! 林雪芙,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你说啊!” 穆子谦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放在心上多年的娇弱表妹,背地里竟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林雪芙嘴唇嗫嚅了许久,才开口道:“表哥,如你所见,青菱的事情是我做的,因为我看不得她同你如胶似漆,更看不得她先我一步生下你的孩子,可另外的两具尸骨,真的和我没关系。” 穆子谦却是不信,林雪芙都敢对怀孕的青菱下手了,又何况一个青枝。 林雪芙显然已经猜到了穆子谦心中所想,苦笑一声:“表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 话落,眼底悲痛流淌,“说起来,我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表哥也难辞其咎,明明说好了只爱我一个,明明说好了要娶我为妻,可表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先是同院中丫头相继行鱼水之欢,后是另娶宜宁侯府嫡女为妻,表哥,既然做不到,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呢? 你可知你一次次的言而无信,于我而言却是一步步将我推向绝望的深渊。” 说到这,林雪芙轻嘲一声:“罢了,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讨厌现在的我自己。 表哥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不堪的真面目,那以后就别再见了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芙云阁了此残生算了。” 说完,林雪芙挣扎着起身,失魂落魄的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林雪芙瘦弱的背影,穆子谦眼底升起一抹不忍,不过因为今晚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穆子谦到底还是没能开口留下林雪芙。 林雪芙踉跄着脚步一步步消失在穆子谦的视线里,最后没入暗夜之中。 直到四周空无一人,林雪芙脸上的悲痛神情才消失不见,继而染上浓浓的怨恨和不甘。 抬头朝着听澜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林雪芙袖中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恨恨出声:“沈倾,我不会放过你的!” 在被穆子谦带到齐福堂的那一刻,林雪芙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沈倾的手笔。 只不过,祭拜青菱被穆子谦抓了个正着,她此刻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只能暂时认下这些罪过,不过也只是暂时罢了。 至于后续要如何翻身,林雪芙也已经想好了。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牺牲阳陵侯夫人了。 …… 翌日,天刚刚亮,一个劲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阳陵侯府——林雪芙自缢了。 第129章 你没有错,你只是太爱我了 沈倾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被救了回来,不过也丢了大半条命。 沈倾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倒不是因为林雪芙自缢一事,而是单纯没想到林雪芙对自己竟然能下得去这般狠手。 沈倾不用想也知道,所谓的自缢,不过是为了换取穆子谦怜悯的手段罢了。 偏生穆子谦,最吃林雪芙的这一套。 “小姐,刚刚芙云阁那边又传出来消息,说林姨娘又怀孕了。” 沈倾一怔,这孩子,来得未免也太巧了些。 “是谁诊的脉?” 海棠应声:“是张大夫。” 沈倾眉眼稍动,“待时候晚些,将张大夫请到听澜院来。” 沈倾能够猜测得到,如果说自缢一事能将穆子谦挽回大半,那么再加上这个孩子,便足以让林雪芙将穆子谦重新控在手心。 另外,不出所料的话,林雪芙应该还有后手,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让区区一条奴才的贱命,成为她和穆子谦之间无法消除的隔阂,所以这个替罪羊,林雪芙会找谁来担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海棠点头应下,蝉衣上前一步,“小姐,昨夜离泽又扮成了张妈妈的模样,把夫人又吓得够呛,当场就昏死过去了,早上小丫鬟过去侍候的时候才发现,张大夫给林姨娘诊过脉后,便连忙赶过去了。” 林雪芙虽然只是一介妾室,但胜在受宠,所以芙云阁伺候的丫头比之穆子谦的鸿雁堂也少不了几个,不过若是同时伺候两个院子就有些不够用了,所以林雪芙只是安排了几个丫头过去,负责阳陵侯夫人的梳洗和饮食。 因为没有丫头值夜,所以离泽下手十分方便。 沈倾从椅子上起身,将团子放在软榻上,回应出声:“林氏那边不用再管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林雪芙好了。” 突然换了个地方,团子睁眼瞥了沈倾一眼,沈倾揉揉它的头,转身朝外走去。 今日天气不错,她准备带着秋姨娘母女到礼部侍郎府上走走。 知晓穆灵汐对礼部侍郎府上的小公子有意,秋姨娘便暗中打探了一下礼部侍郎小公子的情况,得知他长相端庄,为人温和,便悄悄给沈倾传了信。 沈倾动作也快,昨日一回来就找媒人到礼部侍郎府上走了一圈,结果也是十分不错,昨晚就收到了礼部侍郎夫人的拜帖。 既是拜帖,便是礼部侍郎夫人带着儿子过来拜访沈倾,在身份上也合该如此,但沈倾深知最近阳陵侯府乌烟瘴气,属实不是谈及婚嫁之地,加之秋姨娘也想看看礼部侍郎府上家风如何,所以便又让人传了话回去,最终这封拜帖便转化成了请帖。 沈倾出来的时候,秋姨娘母女已经等在府门口了。 秋姨娘今日穿了一袭鸦青色绣花长裙,长发梳成精致的偏髻,还插上了沈倾送她的发簪,端庄又不失礼节,可以说是十分用心了。 穆灵汐则是身着藕荷色百褶如意裙,裙摆上挂着几朵精心绣制的淡黄色小菊,看上去温婉柔和又不失活泼灵动。 见到沈倾,两人皆是笑着出声:“少夫人(嫂嫂)来了。” 沈倾点头,夸赞道:“灵汐今日的这身装扮属实不错。” 穆灵汐有些羞涩,“是姨娘帮我挑的。” 阳陵侯府距离礼部侍郎府上不算远,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 三人刚下马车,礼部侍郎夫人宁氏就出来迎接了,身后跟着的便是府上的小公子程隽,也是穆灵汐的心上人。 宁氏连忙将三人邀进了府里,沈倾和秋姨娘进了正厅,程隽则是奉宁氏之命带着穆灵汐在府中四处转转。 端起茶盏轻品了一口,沈倾看向宁氏:“茶香浓郁却不腻人,口感醇厚却又不失绵柔,当真是好茶。” 宁氏谦和一笑,“好茶配雅人,少夫人博闻多识,此茶能入您的眼,是它的荣幸。” 沈倾笑笑:“夫人过谦了。” 寒暄之后,宁氏步入正题,“少夫人,秋姨娘,隽儿和穆四小姐的事情,昨日我便同夫君说了,夫君很是看好这门亲事,所以便想让我再来问问少夫人这边的意思。” 这桩亲事就是沈倾提起的,所以宁氏问的自然不是沈倾和秋姨娘的意见,而是阳陵侯的想法,毕竟,穆家到底还是阳陵侯当家,尤其还是婚嫁这种大事,宁氏不敢马虎。 “灵汐是府上仅剩的一个还待嫁闺中的小姐,她的婚事,父亲自是十分看重,昨日收到夫人的拜帖之后,我便同父亲禀明了此事,对于程小公子,父亲很是满意。” 宁氏一下子就放心了不少。 至于程隽的意思,宁氏昨日也问过了,对于穆灵汐,他也有几分亲近之意。 而阳陵侯府虽然门槛颇高,但穆灵汐是庶出,程家虽然差了些,但程隽胜在嫡出,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所以宁氏还是很看好这桩婚事的。 最主要的是,阳陵侯府最近虽然传出来了一些风言风语,但宁氏见过穆灵汐两次,对于这个稳重端庄的姑娘还是很喜欢的。 宁氏眉眼间满是笑意,“既是这般的话,若是两个小辈也相处的愉快,咱们也就可以商讨婚嫁之事了。” 穆灵汐虽然还有三个月才及笄,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先将亲事定下来。 …… 与此同时,阳陵侯府,芙云阁。 林雪芙虚弱的倚靠在床头,穆子谦就坐在她身侧,看着她脖子上那道无比清晰的深紫色勒痕,穆子谦到底还是心疼了。 “芙儿,你怎么就这么傻?” 林雪芙神色恹恹,眼中大颗泪珠滚下,“表哥已经这般厌弃于我,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穆子谦抬手为她拭去眼泪,语重心长,“就算没有我,你也该好好活着。” 林雪芙痛苦摇头,眼泪决堤,“我做不到……呜呜呜,我不敢想象,以后府中只剩下我自己,我该怎么办?” 穆子谦轻叹一声,满眼心痛的将她拥入怀中,很是懊悔,“是我不好,昨夜不该那般对你的,你只是太爱我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听到穆子谦这番超出常理的解释,一旁站着的秋蕊不由得满眼震惊,不过却是被她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许是昨夜折腾累了,穆子谦哄了林雪芙一会,她便睡着了。 将林雪芙平放在床上,又亲自给她抹了消淤去痕的药膏,穆子谦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阳陵侯夫人那边也出了事,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不能不管。 临走之前,穆子谦叮嘱出声:“照顾好你家主子,如果她醒了问起,就说我去齐福堂了,一会就回来。” 一想到林雪芙差点就彻底离他而去,穆子谦至今心里都是满满的后怕,昨夜的气愤早就尽数消散。 秋蕊恭敬点头,目送穆子谦离开。 然而,秋蕊前脚刚送走穆子谦,后脚就听到自家主子阴郁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过来。” 第130章 林氏将废,林雪芙下手了 秋蕊心头狠狠一惊,林雪芙是装睡? 不等秋蕊验证,刚刚‘睡着’的林雪芙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她。 秋蕊惴惴不安的朝着林雪芙走去,直到两人距离十分贴近,就见林雪芙倏然抬手,在她脸上狠狠落下了一巴掌。 “养不熟的东西!昨天晚上你竟敢丢下我一人转身就跑?” 秋蕊早就预料到林雪芙会秋后算账,连忙跪下认错,“小姐息怒,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被吓破了胆,这才慌不择路做出错事来。” 林雪芙目光阴翳,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眼下,她手头缺人,情况又特殊,并不是处理秋蕊的好时机。 “起来吧。” 秋蕊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心底还是有些不安,一脸乖顺的站在床前。 “去把心蕊唤过来。” 本来,这几日阳陵侯夫人身边都是心蕊在带人侍候,不过今日特殊,林雪芙便将她留了下来。 秋蕊应声,连忙出去唤人了。 心蕊过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和秋蕊刚刚一模一样的同款担忧,她不傻,已经猜到了张大师有问题。 不等林雪芙开口,心蕊直接跪在了林雪芙面前,“小姐,奴婢知错。” 林雪芙轻嗤一声,“呵!倒还是个有脑子的。” 虽然恼怒心蕊被沈倾设计,但林雪芙多少也能理解心蕊几分,毕竟连她都栽在了沈倾手上,何况心蕊一个小丫头。 “那个张大师,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心蕊如实开口:“回小姐,奴婢先是到郝管事那里询问了一番,得知张大师是盛京有名的驱鬼大师,又在张大师住处附近问了问,确定张大师确实有几分神通之后,才将人请回来的。” 林雪芙拧眉,心蕊行事其实没有一点错处,可偏偏,就被沈倾先一步预料到了。 “算了,起来吧,这件事也不完全是你的过错。” 见自己逃过一劫,心蕊当即感激出声:“小姐仁慈,奴婢以后一定小心行事。” 本来,心蕊猜测林雪芙是会大发雷霆的,毕竟这次的失误可是差点要了林雪芙的命,却不想她竟然这般轻易就放过自己了。 林雪芙没再理会心蕊,而是从床上起身,秋蕊连忙上前扶住林雪芙。 林雪芙瞥了她一眼,心中倒是消气了几分。 在柜子的角落里,林雪芙掏出一本已经泛黄的小册子,翻开之后,就见上面已经书写了少半,每一页都是一个人的信息:名字,家境,还有一个秋蕊看不懂的时间。 直到熟悉的两个名字跃入眼底—— 青枝:阳陵侯府家奴,马厩看管王老三和洒扫婆子孙妈妈之女,嘉和十五年八月初三。 青菱:卖身阳陵侯府奴仆,孤女,无亲人,嘉和十六年九月初八。 秋蕊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那个时间……就是两人死亡的日子! 林雪芙是什么时候记下这些东西的? 她想做什么? 满腔疑惑在心里蔓延,就听林雪芙倏然出声:“研磨。” 秋蕊一边研磨,一边见林雪芙在小册子的最后一页上写下一个名字—— 青珠:阳陵侯府家奴,膳房仆役李氏夫妇之女,…… 死亡时间那一项,林雪芙留出了空余,其意不言而喻。 写完,林雪芙在字迹上轻轻吹了吹,直到完全晾干之后,才合上交给心蕊。 “一会去侍候姑母的时候,悄悄放在她柜子底下的小匣子里,切记要小心些,这次若是再办砸了,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心蕊一怔,林雪芙这是要……栽赃阳陵侯夫人吗? 可阳陵侯夫人明明对她那么好…… 感受到林雪芙冷冽的目光,心蕊倏然回神,连忙接过,“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将事情办好!” 林雪芙应了一声,示意心蕊可以退出去了,秋蕊则是扶着她重新回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林雪芙心里有些不平静,刚刚给心蕊的那本小册子,其实是她用来记录阳陵侯夫人和自己这些年害死过的人的,记清家境和时间,为的就是在以后需要的时候可以找到相关的人为自己做事,却不想,竟然用在了这个关头上。 其实,林雪芙对阳陵侯夫人也不是全然无情,毕竟是将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嫡亲姑母,说不愧疚是假的,可和自己的前途相比,那抹亲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最主要的一点是,她昨日亲眼见过阳陵侯夫人的惨状了,被沈倾吓得精神已经失常。 张大夫说了,阳陵侯夫人受到的刺激太大,就算是日后有所好转,也不可能完全恢复了。 所以林雪芙才会做出今日的决定来。 一个废人,对她日后的帮助显然已经不大,倒不如用阳陵侯夫人最后的价值来为自己铺路。 想至此,林雪芙看向秋蕊,“出去买些可以摧残人精神的药物回来,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秋蕊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林雪芙这是要对阳陵侯夫人下手了。 可阳陵侯夫人可是将她一手养大的亲姑母啊…… 林雪芙连阳陵侯夫人都可以牺牲,那她们这些奴才呢,在林雪芙眼里又算什么? 秋蕊还没来得及深想,便被林雪芙不悦的声音拉回心神,“还愣着做什么?等着我亲自去吗?” 秋蕊连忙应声:“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 看着秋蕊越走越远的背影,林雪芙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 沈倾和秋姨娘母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分。 穆灵汐和程隽相处的不错,宁氏和沈倾也便定下了准话,待找大师算个良辰吉日,便过来提亲。 沈倾应下了。 到了阳陵侯府,沈倾并没有着急回听澜院,而是先到拂春堂走了一圈,和阳陵侯简单说了一下穆灵汐和程隽的事情。 礼部侍郎府上的嫡公子,饶是阳陵侯再不喜欢沈倾,也不得不承认沈倾给穆灵汐找了一门好亲事,不过碍于面子,阳陵侯假装应的勉强,实则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沈倾没理会一脸别扭的阳陵侯,反正他的作用就只是在程家过来提亲的时候充当一个工具人。 简单问候了秦鸾一番之后,沈倾才回了听澜院。 而在沈倾回府的那一刻,海棠就已经去张大夫的院子里请人了,如今人已经到了听澜院。 沈倾坐在上首,垂眸看向张大夫,声音里带了点点压迫,直言开口:“张大夫,林姨娘有孕一事,可是真的?” 第131章 别误会,我是来落井下石的 张大夫有点懵,属实没想到沈倾上来会是这么一句。 片刻后,张大夫回神,如实开口:“回少夫人,林姨娘确实有身孕了,将将一个月,不过因为前几日才受了惊吓,所以胎像不太稳。” 沈倾目光微凝,“前几日被毒蛇咬伤的时候还没诊出来,这才过了五日便诊断出来怀孕了?” 张大夫额头开始冒冷汗,“少夫人,女子有孕是一个过程,只有月份将近一月才能诊断出来,所以才会出现如今的结果。” 沈倾自然知道张大夫说的没错,可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一个巧合还能说得过去,可若是巧合多了,就难免有故意为之的嫌疑了。 更何况,张大夫从来就不是个清白的。 虽然沈倾不说,但并不代表沈倾不知道,这些年来,张大夫可是暗中帮林氏姑侄两个做了不少事。 沈倾眼中的压迫更甚,“张大夫,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年,你该是知道的,我的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 张大夫只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以前他确实说了不少谎,可这次林雪芙怀孕却是实打实的啊! 于是张大夫连忙朝着沈倾磕了一个头,一脸的恳切之色,“少夫人明察,小人真的没有说谎,林姨娘确实是有身孕了,若是小人说谎,愿任凭少夫人处置。” 见张大夫言辞恳切不像作假,沈倾这才将人放了回去,临出门之前,海棠低声警告:“张大夫,今日少夫人同你说的话,若是有人问起该怎么说,应该不用我再教您一遍了吧?” 张大夫连连点头:“海棠姑娘放心,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少夫人有些暑症,这才召我前来。” 天气渐热,暑症可谓是个万能的借口。 海棠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张大夫连忙快走两步,只觉得阳陵侯府的日子是愈发难过了,不是帮林氏姑侄作假,就是帮沈倾遮掩,简直每一天都在心惊肉跳。 张大夫甚至有些怀疑,万一哪天两方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毕竟,他知道的内幕属实有点太多了。 想到这,张大夫身子下意识颤了颤,要不……趁着还有退路,直接告老还乡算了? 另一边,看着张大夫离开,海棠又回了屋子,一进门,就见沈倾一边给团子捋毛一边思考,显然还在疑惑林雪芙的事情。 “小姐,张大夫那边奴婢已经警告过了,林姨娘那头,奴婢也派了人盯着。” 沈倾点点头,自从将海棠也收为心腹之后,沈倾是越来越轻松了。 绫衣主外,打理生意查找线索,蝉衣拂衣主内,一个贴身照顾一个侦查药物,如今又加了个海棠,将整个阳陵侯府再次监管在了视线之下。 “木槿那边怎么样了?” “拂衣姐姐在亲自照顾着,说是这两日就能清醒了。” 听海棠这般说,沈倾顿时放心了不少,靠着软塌闭眸小憩去了。 ……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 五月二十六,良辰吉日,礼部侍郎程宪亲自带着儿子程隽前来下聘。 负责抬聘礼的小厮汇成一条长龙,绫罗绸缎,珍宝玉器,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可谓是给足了阳陵侯府尊重。 阳陵侯眼底一亮,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不过看向程家父子的目光却是温和了不少。 看程家对穆灵汐的重视程度,这桩亲事十有八九会比穆灵月那桩顶用。 阳陵侯坐在上首,听着程家父子略显恭维的言语,顿时觉得这些时日从沈倾那里受的气消散了大半。 这桩婚事本就是两方都同意的,收下聘礼,阳陵侯和程宪又商量了一下婚期,最后将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八,刚好是穆灵汐及笄后的一个月。 事情敲定,程家父子也就起身告辞了。 虽然距离成婚之期还有差不多四个月,但大家子弟成婚流程繁杂,时间其实也算不上很是充裕。 看着程隽有些犹豫的模样,沈倾主动开口,“程公子来阳陵侯府的次数不多,和灵汐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不若就留下来让灵汐带你转转如何?” 程隽明显心动了,不过还是看向自家父亲。 程宪笑笑,看向沈倾,“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到,这小子有些腼腆,少夫人倒是给了他个好台阶。” 听到这,程隽耳尖稍稍红了红。 辞别阳陵侯和沈倾,程宪带着一众小厮走了,沈倾同穆灵汐耳语了两句,让她带着程隽出府了。 阳陵侯府一片乌七八糟的,可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正厅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最后就只剩下了阳陵侯和沈倾。 在阳陵侯灼热的目光中,沈倾让人将一地的聘礼抬起,直接送往库房,亲自押送,并在库房的门上又加了一把新锁。 悄悄跟过来目睹了一切的阳陵侯当即气的攥紧了拳头:她这一道又一道的,防谁呢! 沈倾从库房离开之后,直接去了阳陵侯夫人的齐福堂。 她已经准备离开阳陵侯府,那么听澜院那些丫头的卖身契,她自然是要攥在手里的。 沈倾过来的时候,正赶上穆子谦和林雪芙都在,不得不说,还有点热闹。 看到沈倾,穆子谦刚刚还温和着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你来干什么?母亲都病了这么多日,你现在才来装好人,不觉得太晚了点吗?” 沈倾轻啧了声,如实开口:“别误会,我是来落井下石的。” 突然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穆子谦:“???” 不是,她说什么? 就连林雪芙都不由得微微诧异,现在沈倾在穆子谦面前装都不装了吗?她这是想干什么?欲擒故纵? 气氛僵持片刻,穆子谦开口赶人,“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见穆子谦愈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沈倾的目光朝着他的腿上瞥了瞥,“三公子的腿这是不疼了?” 果然,一句话,让穆子谦瞬间噤声。 “我今日来,是想拿府中丫头的卖身契,不知是我自己找,还是三公子帮我找?” 穆子谦当即炸毛,“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沈倾微不可查的瞥了他一眼,穆子谦的声音顿时降低了大半,不过还是倔强出声:“掌家之权都在你手里了,你还要这些虚假的东西做什么!” 沈倾寻了个空椅子自顾自的坐下,神色张扬,“就是想要,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穆子谦:“……” 她又在发什么疯! 第132章 被栽赃嫁祸,阳陵侯夫人突然醒来 思虑片刻,穆子谦还是选择了拒绝,“那些卖身契我不能给你,你若是真的想要,就等母亲清醒了再说。” 穆子谦知道那些卖身契的重要性,如果再将那些东西也给了沈倾,那么阳陵侯府就真彻底成了沈倾的天下了。 穆子谦以为,阳陵侯夫人怎么也是沈倾的婆母,她如今还在昏睡着,沈倾怎么也不至于做出什么。 却见沈倾指尖轻轻触了触杯身,旋即轻笑出声:“三公子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吧?” 如今的阳陵侯府,已经是沈倾一人独大,若是以前,沈倾也许还会顾虑几分长幼尊卑,可自从阳陵侯夫人买凶刺杀她之后,这份尊重也就荡然无存了。 穆子谦脸色微沉,显然是对沈倾嚣张的态度很是不满。 可事实却是,如今整个阳陵侯府,没人能和沈倾对抗。 生怕沈倾再闹出什么别的幺蛾子,穆子谦主动揽下这桩事,“我知道了,一会我找到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话落,沈倾却是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穆子谦有些纳闷,就听沈倾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 穆子谦心头憋着一口气,不过还是唤了小厮将自己抬到柜子前。 穆子谦知道阳陵侯夫人有个小匣子,里面藏了不少好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府中仆役的卖身契应该也在里面。 瞥见林雪芙眼底一闪而过的波动,沈倾心底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微微凑近林雪芙几分,在她耳边轻声开口道:“林姨娘好像很关注三公子那边的动静,是希望有什么东西能被三公子翻出来么?” 林雪芙有些失神,加之沈倾凑过来的动作又轻,林雪芙瞬间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下意识否认出声:“少夫人说的,雪芙听不懂。” 沈倾嘴角勾了勾,声音也愈发的飘忽了几分,“我有些好奇,林姨娘这样真的不累么,平日里柔弱小白花,杀人的时候却眼都不眨,真的不会矛盾吗?” 林雪芙的心瞬间被悬起大半。 她很确定,除了青菱的死以外,沈倾还知道很多别的事情。 不仅如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倾说话行事便愈发的恣意起来,就连她都有些难以招架。 林雪芙余光死死看着穆子谦那边,生怕他突然过来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她和穆子谦之间本就有隔阂未消,这个时候,林雪芙属实不想再生出什么风浪来。 好在,沈倾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目光却是对准了她的小腹。 声音幽幽,听的林雪芙有些心慌。 “林姨娘真的怀孕了吗?” 听此,林雪芙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不过一想到那副药,林雪芙顿时又安心了不少,笃定出声:“少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召张大夫过来再重新诊查一遍。” 不等沈倾回应,穆子谦那边突然传来小厮的惊呼声:“公子,王全和马平……不是都死了两年了吗?” 闻言,沈倾和林雪芙同时朝着穆子谦看去,就见穆子谦手中正拿着林雪芙让心蕊放在阳陵侯夫人匣子里的小册子。 穆子谦对府中小厮的名字倒不是很熟,不过随着一页页翻过,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婢女名字,穆子谦脸色愈发的沉重起来。 青枝,青瓷,青菱……竟然还有青珠! 穆子谦虽然脑子不够灵光,但看完整本小册子,也能大概猜出那些时间代表着什么了—— 青珠,就是阳陵侯夫人的下一个目标! 也就是说,枯井里捞出来的那三具尸骨,都是阳陵侯夫人下的手,可这和林雪芙又有什么关系? 穆子谦心头乱糟糟一片,只觉得心中某种猜测正在不断成型。 那些婢女,都是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丫头…… 事到如今,能为他解惑的就只有林雪芙。 想至此,穆子谦也没了再和沈倾耗时间的心思,将那厚厚一沓的卖身契悉数给了沈倾,终于顺利将这尊煞神请走。 沈倾前脚刚出了院门,后脚穆子谦就让人落了锁,并把所有下人都遣出了屋子。 看着穆子谦沉重的脸色,林雪芙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关切出声:“表哥,你怎么了?” 穆子谦声线冷沉,“芙儿,你同我说实话,青菱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林雪芙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不过还是保持了原有的说辞,声音里染上几许淡淡的哭腔,“表哥,你还是怪我的,对吗?” 见林雪芙红了眼眶,穆子谦声音顿时柔和了下来,“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说完,将手中的小册子摊在林雪芙面前。 林雪芙佯装疑惑将小册子翻阅了一遍,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穆子谦,“表哥,这是……” 穆子谦重重点头,“青菱不是你杀的,是母亲,对不对?” 林雪芙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迟疑许久,终是重重叹息了一声,“表哥,事已至此,我也确实瞒不下去了。” 穆子谦神色一动,就听林雪芙继续开口道:“青菱的死,确实是我所为,不过这其中还有些许隐情。 青菱,是我这辈子唯一害过的人命,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我做了足足一个月的噩梦。 青菱会死,是因为她爬上了表哥的床,还偷偷有了表哥的孩子。 姑母容不得一个婢女生下你的长子,这才狠下了杀手,不巧的是,那夜我刚好来了齐福堂,撞见了这一幕。 姑母自然不会舍得动我,但是她告诉我,想要做一个真正的侯府主母,就要学会杀人,学会清除掉夫君身边不该存在的隐患……” 说到这,林雪芙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眼泪也似不受控制一般快速滚落,“表哥,我真的不想杀人的,我真的好怕,可是姑母逼我呜呜呜……” 似是再也压抑不住,林雪芙放声大哭,穆子谦满脸心疼的将她拢进怀中,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不知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阳陵侯夫人在背后操控之后,穆子谦的心头竟然隐隐松了几分。 可一想到小册子上那足足十二条人命,穆子谦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他的母亲,属实太过残忍了些。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公子,裴二公子和贺四公子一行过来了,说是来看看您。” 穆子谦看向怀中的林雪芙,就见后者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很是体贴的出声:“表哥快去吧,别让几位公子等急了,姑母这里有我呢。” 穆子谦满心感动,在林雪芙的额头上亲了亲,才唤小厮抬自己离开。 看着屋门重新被关好,林雪芙嘴角微微上扬,哪还有一丝刚刚的脆弱模样。 然而,下一瞬,林雪芙甫一转头,就刚好对上阳陵侯夫人那双满是怨愤的眼睛。 第133章 姑侄反目,林雪芙更胜一筹 林雪芙神色一僵,阳陵侯夫人什么时候醒的? 不过,看这情形,她像是听到了不少东西…… 林雪芙心头一沉,面上却是佯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姑母醒了。” 伸手抓起阳陵侯夫人的手掌,林雪芙眼中满是关切,“姑母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阳陵侯夫人唇瓣紧抿,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林雪芙的手,嘶哑着嗓子质问出声:“我从来没有指使过你杀人,你为什么要骗谦儿?” 被阳陵侯夫人抓了个当场,林雪芙辩无可辩,索性也就不辩了。 将阳陵侯夫人扶起,让她靠在床头,林雪芙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杯温水,喂给阳陵侯夫人。 这一次,阳陵侯夫人倒是没有拒绝。 昏睡了两天两夜,她现在嗓子渴的厉害。 示意心蕊去门口守好,林雪芙看向秋蕊。 秋蕊会意,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只有一颗黑黢黢的黄豆大小的药丸。 接过秋蕊手里的药丸,林雪芙直接塞进阳陵侯夫人嘴里,阳陵侯夫人当即惊的瞪大了眼睛,拿舌尖抵着药丸,说什么也不肯吞咽。 林雪芙柔声劝导:“姑母,你只有把这颗药丸吃了,我才能告诉你为什么。” 阳陵侯夫人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含糊咒骂:“林雪芙,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毒害我吗?我可是你的亲姑母!” 林雪芙倏然笑了,强硬的按住阳陵侯夫人的双手,秋蕊连忙上前给阳陵侯夫人灌下大半杯水,又将她的嘴死死捂住,以保她能够将药丸顺利吞咽下去。 “姑母,您都帮了我十年了,今日就权当再帮我最后一次吧,雪芙会永远记着姑母的好的。” 随着喉咙的轻微滚动,阳陵侯夫人挣扎的力度渐渐弱了下去,没用了,药丸已经被她吃下去了。 阳陵侯夫人靠在床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林雪芙的眼睛,声音冷的就快萃出冰来,“林雪芙,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林雪芙的声音依旧平缓,“自然是能让姑母解脱的东西。” 林雪芙给了秋蕊一个眼神,秋蕊转身退了出去。 此时,屋内只剩下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姑侄两个。 林雪芙贴心的为阳陵侯夫人整理好身后的靠枕,才继续出声:“姑母,我杀了人,从表哥的贴身丫头,到偷偷撞见我行事的无辜小厮,足足十一个。” 换言之,穆子谦手中那本小册子上的十二个人名,除了青枝,皆是死于林雪芙之手。 阳陵侯夫人满眼的震惊之色,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在她面前乖顺纯善的小丫头,实际上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 阳陵侯夫人突然有点怕了,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吃下的那颗未知药丸,还因为此刻她的性命悉数握在林雪芙手中,现在林雪芙又将如此隐秘之事告诉了她,属实有点像是要杀人灭口的前奏。 心中惊惧翻涌,阳陵侯夫人下意识抓了抓林雪芙的手背,因为力度过大,留下两道清晰的红痕。 “雪芙,我们都是林家人,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你别杀我,好不好?” 林雪芙垂眸在手背上的痕迹处轻轻扫过,脸上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姑母放心,雪芙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呢。” 阳陵侯夫人倏然松了一口气,就听林雪芙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可是姑母,想要活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声音幽幽,听的阳陵侯夫人顿觉一阵头皮发麻,刚想问问林雪芙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却觉眼前倏然一黑,旋即再次昏死过去。 林雪芙若无其事的将阳陵侯夫人放回被子里,然后静静守在一旁,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穆子谦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母亲还是没有醒来吗?” 张大夫昨日看诊的时候留下了话,如果阳陵侯夫人这几日醒来之后能够暂时恢复神智,那么就还有救,否则的话,后半辈子就只能在疯癫之中度过了。 林雪芙满脸失落的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刚刚姑母挣扎了一会,像是做了噩梦。” 说完,林雪芙将被抓红的手背放在穆子谦面前,穆子谦眼底顿时升起一抹心疼,看向林雪芙的目光也愈发温和起来,“辛苦你了。” 林雪芙眼底划过一抹笑,“表哥说什么呢,只要姑母能够平安醒来,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话落,朝着穆子谦的方向靠了靠,穆子谦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林雪芙将脸埋在穆子谦的心口处,轻柔的嗓音里带着几许安抚之意,“别担心,姑母会没事的。” 穆子谦轻应一声,抬手拢住林雪芙的背,不过目光却是微不可察的朝着阳陵侯夫人瞥了一眼。 自从知道那些红颜知己的死都是阳陵侯夫人所为之后,穆子谦对阳陵侯夫人的感情就稍稍有些变了,甚至有时还会大逆不道的想—— 阳陵侯夫人杀了那么多的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她咎由自取,还能留有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 穆子谦和林雪芙接连在阳陵侯夫人身边看护了几日,阳陵侯夫人却是始终都没有醒来,她恢复正常的几率也愈发渺茫起来。 直到五月三十的这天,阳陵侯夫人终于睁开了眼。 看见林雪芙的瞬间,阳陵侯夫人眼底满是惊恐之色,“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林雪芙心头猛地一沉,却听阳陵侯夫人继续惊叫出声,“张妈妈,是我错了,我不该推你出去挡刀的,对不起,对不起!” 闻言,林雪芙凝起的神色瞬间恢复如常,这才让人去请穆子谦和张大夫了。 张大夫的诊断结论让林雪芙始终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去。 “夫人受到的惊吓太大,前些日子身体又极大受损,怕是日后都无法再清醒了。” 穆子谦嘴角紧抿,神色有些复杂。 林雪芙一脸震惊,沉默许久后才似缓过神来一般让人将张大夫请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林雪芙眼泪倏然流下,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惊慌,“表哥,怎么办,姑母她……” 看着林雪芙难受的模样,穆子谦心疼极了,连忙抱住她颤抖的身子,柔声安慰:“没事的,会有办法的,我们去找梁大夫,再不行,就去宫中找御医。” 听到这,林雪芙的身体下意识一僵,旋即犹豫出声:“姑母做的事情到底不光彩,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会影响表哥日后袭爵,一会我让秋蕊将梁大夫请进府里看看吧。” 精准捕捉到‘袭爵’两个关键字眼,穆子谦眸子倏然一滞,看向林雪芙的目光却是愈发柔和起来,“还是芙儿想的周到。” 死的那十几个虽然都只是些卑贱的奴才婢女,无伤大雅,但事情终归是不好看的,若是被外人所知,日后无疑会成为穆子谦的污点。 想至此,穆子谦脸上的神情瞬间沉重下来,不多时心头就有了决断:阳陵侯夫人做的这些事情,绝对不能传扬出去! 第134章 秦鸾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穆子谦从阳陵侯夫人的首饰匣子里挑了几件华贵首饰,又将心蕊唤了进来,郑重嘱咐,“你现在出府将这些东西都当了,再到张大师那里走一趟,给他二百两银子封口,顺便再敲打一番,让他势必守口如瓶。” 心蕊点头应下,将那几件首饰塞进怀里,匆匆出门了。 至于阳陵侯夫人以后要怎么处置,穆子谦也想好了。 “芙儿,以后母亲这边就由你照顾了,沈倾的德行你也知道,嘴上说会给母亲再安排一批仆役,可如今已经十日过去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更何况,母亲的胡言乱语,不能被别人知晓。” 林雪芙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认真点头,“表哥放心,我会安排好心腹照顾姑母的,绝对不会让消息传出去,可是姑父那边……” 府中莫名其妙多了三具尸骨,自诩家宅安宁的阳陵侯当即震怒,说什么也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虽然十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太大进展,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被阳陵侯查出什么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穆子谦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父亲那里,我去说。” 虽然穆子谦一脸的胜券在握,但林雪芙总觉得他不太靠谱,于是试探着问道:“表哥准备怎么和姑父说?” 穆子谦神色自信:“当然是实话实说。” 林雪芙:“……” “这事若是让姑父知道了,怕是会勃然大怒吧?” 穆子谦叹了一口气,“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反正父亲就我一个儿子,他总不能对我做什么。” 阳陵侯府唯一的嫡公子,便是穆子谦自傲至今的倚仗。 林雪芙稍稍提醒,“表哥,徐姨娘就快生了。” 林雪芙的话中之意很明显,秦鸾若是也生了个儿子,穆子谦可就不是阳陵侯府唯一的男嗣了。 这也是之前林雪芙和阳陵侯夫人一直在筹谋的事情。 然而,这事在当事人眼里却是不值一提,就听穆子谦不屑出声:“生就生了,一个庶子,还能威胁到我的地位不成?” 林雪芙压下大骂穆子谦一声“蠢货”的念头,苦口婆心,“表哥,现下的情况确实是你为嫡他为庶,可若是姑父知道姑母所为之后呢? 更何况,姑父又那么喜欢徐姨娘,你就不怕他废了姑母将徐姨娘扶正吗?”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两人的身份就是彻底调换了。 林雪芙说了一大串,总算是让穆子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不过解决之法他倒是一点没有,于是穆子谦习惯性的询问林雪芙:“芙儿,那我们要怎么办?” 林雪芙沉吟片刻,“此事定然是要和姑父通好气的,不过责任必须推出去,人可以是姑母杀的,但是绝对要事出有因。至于理由,通奸也好,盗窃也罢,只要不是姑母的错都可以。 对了,还有那本小册子,一定不能被姑父知道。” 穆子谦点头,连忙从怀中掏出那本小册子,当着林雪芙的面直接烧了。 林雪芙眼底划过一抹满意,事情至此,她已经是完全脱身了。 …… 有林雪芙在背后指导,穆子谦很容易就处理好了阳陵侯夫人的事情,闹腾了不少日子的阳陵侯府再次安静了下来。 沈倾本想寻个由头将秋姨娘送出去,但秋姨娘属实不放心穆灵汐一个人在府里,虽然明面上穆灵汐有程家的这桩婚事做靠山,可这阳陵侯府里却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她怕有人对穆灵汐暗中下手。 知晓秋姨娘有自保之力,沈倾也便由着她去了。 梁姨娘一听说可以离开阳陵侯府,眼底都泛起了光,恰好穆灵月也已经基本痊愈,便回到阳陵侯府来了。 在沈倾的示意下,梁姨娘三天惹怒了阳陵侯四次,然而知晓梁姨娘身后有沈倾撑腰,阳陵侯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事情的转机,是在六月初六这日。 即将生产的秦鸾为了能使胎儿顺利降生,每日都要到后花园走走,回院子的时候,却和迎面走来的梁姨娘撞了个满怀。 两人双双倒地。 梁姨娘倒是没什么,秦鸾却是当场疼白了脸,而后更是动了胎气似要早产。 拂春堂外。 阳陵侯阴沉着一张脸在门口来回踱步,梁姨娘跪在一侧,屋内是秦鸾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声接着一声,听的人心慌不已。 沈倾从院外快步走进,将梁姨娘扶起,询问出声:“怎么回事?” 不等梁姨娘说话,阳陵侯的怒斥声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怎么回事?这个贱人害的阿鸾难产,这才多大会,血水都端出来两盆了!” 说到这,阳陵侯的眼睛不争气的红了。 将秦鸾养大又收为妾室,阳陵侯对她的感情比府中的每一个妻妾都要深沉。 屋内秦鸾的声音凄厉又嘶哑,显然是已经痛到了极致。 沈倾蹙了蹙眉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梁姨娘和秦鸾相撞这出戏是她安排的,而且在场的都是她的人,故而秦鸾摔倒也是假的,不过是做给远处的外人看罢了,可现在秦鸾却是真真切切的早产且难产了。 巧合? 不可能,前几日张大夫还为秦鸾诊了脉,说秦鸾腹中胎儿一切都好,只待到日子就可以生产,不过因为是第一胎,所以生产的时候可能会受些苦,但是难产的概率却是极小的。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就在沈倾思考的空档,屋内秦鸾的叫喊声渐渐弱了下去。 没有过多耽搁,沈倾看向一旁的拂衣,“拂衣,你进去,看看徐姨娘到底怎么样了。” 拂衣虽然不是产婆,但医术却是高超,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可以出手吊住秦鸾的命。 拂衣应声,刚要往屋内走,就被阳陵侯拦在身前,“你站住!我不允许你进阿鸾的屋子!” 阳陵侯并不知道拂衣的底细,但他知道拂衣是沈倾的人。 对于沈倾,他满心满眼都是不信任。 沈倾神色稍冷,“父亲,拂衣懂医术,你拦着她,是在将徐姨娘置于险境。” 阳陵侯却是不依不饶,“生产之事,自有产婆会管,用不着你操心!” 产婆是阳陵侯亲自挑选的,他信得过。 事情紧急,沈倾懒得再同阳陵侯争执,示意拂衣不必理会阳陵侯直接进去。 见拂衣想要强闯,阳陵侯顿时急了,大步上前就要拉住拂衣,却被陈岐先一步控在了原地。 阳陵侯不顾形象破口大骂,双眼猩红一片,“沈倾,阿鸾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倾转过头,不予理会。 拂衣刚走到门口,就见屋门从里面先一步被打开,满头大汗的蒋婆婆探出头来,一脸焦急的看向阳陵侯,“侯爷,姨娘难产,您是保大还是保小?” 第135章 家都被人偷了,侯爷还在这装深情呢? 阳陵侯脑袋里有什么“轰”的一下倏然炸开。 保大还是保小? 秦鸾是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他能够找到的和凌青湄最像的替代品,阳陵侯自然是舍不得的。 可这个孩子的意义同样非同凡响,如今他的身体已废,秦鸾肚子里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子嗣,加之穆子谦又是个扶不起来的,所以阳陵侯对这个孩子寄寓了极高的期望。 可如今,秦鸾和孩子只能选择一个,他属实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阳陵侯只觉得一阵心乱如麻,偏生那边蒋婆婆还在不停的催促,“侯爷,情况紧急,您可要早下决定,每耽搁一刻,姨娘的危险就多一分啊!” 话音刚落,拂衣已经挤开蒋婆婆进了屋。 蒋婆婆愣了一下,旋即眼底划过一抹慌张,连忙喊道:“快拦住她!” 本就心烦的阳陵侯见此情形,当即怒火翻涌,“沈倾!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添乱,你到底要害了多少人你才能满意?” 沈倾懒得理会阳陵侯,刚刚蒋婆婆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慌乱沈倾看的清清楚楚,那是秘密即将被发现才会有的慌张。 沈倾很确定,这个蒋婆婆绝对有问题。 示意海棠出府再找个新的产婆回来,又吩咐陈岐将阳陵侯的嘴堵上,光会添乱。 蝉衣看出不对劲,带着两个丫头上前将蒋婆婆钳制住拖了出来。 下一瞬,拂衣的声音也从屋里传了出来,“小姐,屋内情况不对,奴婢正在给徐姨娘施针。” 沈倾不顾屋内血腥,提步直接走了进去。 蝉衣让那两个丫头看好蒋婆婆,自己则是紧随沈倾进了屋。 沈倾刚一进门,浓郁的血腥味便涌入鼻腔,地上是四个被拂衣强势放倒的丫头。 沈倾眉头蹙了蹙,快步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秦鸾气息微弱,身下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 拂衣一边施针一边同沈倾解释,“那婆子点了催产的香,引得徐姨娘胎气紊乱,腹痛不止,若是再让那婆子接生一会,怕是就真的只能大人孩子二保一了。” 沈倾神色微沉,“所以徐姨娘根本就不是要生产?” 拂衣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在秦鸾的穴位上,才起身看向沈倾,脸色凝重,“徐姨娘吸入了不少催产香,已经有了早产之兆,而徐姨娘如今气力已经消耗殆尽,怕是会难产。” 沈倾看向床上已经暂时睡下的秦鸾,神色微凝,“我已经让海棠出府去请产婆回来了,至于后面的事情会如何,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沉吟片刻,沈倾继续开口道:“一会秦鸾生产的时候你就留在这里,人手我也会都换成听澜院的,尽可能保下秦鸾和这个孩子,如果实在不能……便只保秦鸾。” 秦鸾和沈倾说过,她这辈子唯一的念想,便是能够看到秦家昭雪,所以她不能死。 看着地上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四个丫头,沈倾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为了确保秦鸾生产时不出意外,阳陵侯早在半月前就将蒋婆婆请进了府里,更是给她安排了四个丫头让她教习生产之时应该提前准备的东西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也由此,秦鸾生产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 可就是这份堪比日月的深情,险些要了秦鸾的命。 沈倾真的不知道阳陵侯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知道自己处境危险,秦鸾做了不少部署,可到头来,阳陵侯却是成了唯一的破绽。 蝉衣将屋中窗子挨个打开,以便把催产香的味道都散出去,又让人将地上早就昏死过去的四个婢女都拖出去,沈倾才觉得好受了些。 让拂衣照顾好秦鸾,沈倾走向屋外,刚出门就感受到阳陵侯那道恨不得将她当场撕碎的怨毒目光。 沈倾笑了笑,示意陈岐将阳陵侯口中的布团取出。 言语刚得到自由,阳陵侯便破口大骂:“沈倾,你个毒妇!你竟然连阿鸾一个孕妇都不放过,你真该死! 一会我就让谦儿一纸休书休了你这个祸害!”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阳陵侯的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阳陵侯府无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是沈倾害的。 听着屋内一片平静,阳陵侯心头顿时有些慌,嗓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嘶哑,“你到底对阿鸾做了什么?她怎么样了?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别为难她!” 沈倾丝毫不留情面的轻嘲出声:“家都被人偷了,侯爷还在这装深情呢?” 阳陵侯神色一僵,沈倾这话是什么意思? 恰好海棠此时带着产婆从外面小跑过来,蝉衣上前为年过五旬的产婆顺气,沈倾则是将屋内情况两句话阐述清楚,“婆婆,产妇还不到生产的日子,不过刚刚被人下了催产香,出了不少血,屋内婢女婆婆都可以差遣,事情紧急,如果婆婆还有需要,直接唤我一声就可以。” 钟婆婆懵了一下,点头,“夫人放心,老身定会竭尽全力。” 沈倾让蝉衣将钟婆婆领进去,又安排了六个婢女去打下手,才算是稍稍安心了些。 海棠在一边安慰道:“小姐不用太过担心,钟婆婆是盛京城闻名远近的产婆,接生足足三十年了,经验可丰富了。” 事到如今,阳陵侯就算是再傻也看出事情的不对劲来了,蒋婆婆有问题? 这个想法刚浮现,就被阳陵侯直接否定了:不可能,蒋婆婆是他找来的人,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另一边,沈倾已经在蝉衣刚刚从屋中出来时顺手搬的椅子上坐下了,眼前,是已经掩饰不住惊慌的蒋婆婆。 沈倾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质问出声:“是谁指使你害徐姨娘的?” 虽然人是阳陵侯找来的,但是沈倾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阳陵侯做的,不过阳陵侯的愚蠢程度还是再一次刷新了沈倾的认知。 蒋婆婆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但心头更清楚事情暴露的后果,索性直接一口咬死不承认,“少夫人说的,老身听不懂,老身是侯爷请来为徐姨娘接生的,老身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侯爷可以替老身作证!” 话落,一脸正色的看向身侧的阳陵侯。 然而,看到阳陵侯被沈倾绑的比自己还严实之后,蒋婆婆的底气瞬间没了大半。 这里不是阳陵侯府吗,为什么本该是一家之主的阳陵侯看上去一点地位都没有? 沈倾一句话直接戳破蒋婆婆心头最后的那点希冀,“侯爷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你觉得他还能顾得上你?” 阳陵侯满脸憋屈的别过头去,蒋婆婆心底打鼓,却听沈倾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一次是对身边的海棠说的,“派人去搜蒋婆婆的住处。” 蒋婆婆眉头一蹙,不过到底是些外物,所以并未动容。 沈倾再发令,“出府去将蒋婆婆的家人都接到阳陵侯府来,若是徐姨娘有什么闪失,便举家陪葬。” 声音冷沉,丝毫不像作假。 这一次,蒋婆婆是真沉不住了,连忙出声阻止,“少夫人,老身说!老身都说!” 第136章 阳陵侯的一箭三雕,正中沈倾下怀 海棠将抬起的脚步收回来,沈倾则是逼迫出声:“是谁?” 蒋婆婆配合极了:“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戴着面纱,老身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啊!” “连人都没见到你也敢帮她行凶?” 蒋婆婆默然。 沈倾又问:“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蒋婆婆抿了抿唇,还是选择了说实话,“五百两银子。” 蒋婆婆从事接生一行二十多年了,不过每次接生最多也就几两银子的报酬,遇到些大户人家,则是能给到十几两,阳陵侯是她这些年来接过的最大一单生意,足足一百两,蒋婆婆自然是动心的,可相比于幕后之人给的那五百两,到底还是差了些。 海棠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五百两,买一条人命,你怎么敢的!” 蒋婆婆眼睛微微红了红,“姑娘在大户人家当丫鬟,不懂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难,我孙子病了,每个月光是拿药就要大几十两银子,他爹娘又是个没用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海棠可以理解但不赞同,“可这并不是你拿一条人命换另一条人命的理由!” 蒋婆婆不说话了,海棠说的没错,但是她不后悔。 片刻之后,蒋婆婆跪在沈倾身前,满脸祈求,“少夫人,老身自知罪行难饶,愿任凭少夫人责罚,只求少夫人饶过老身的家人,他们并未参与此事,他们都是无辜的。” 沈倾眸光微凉,“无辜?他们花着你害人得来的银钱,你说他们无辜?更何况,若说无辜,怕是没有人比徐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更无辜吧?” 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彻底,阳陵侯总算是明白的事情的始末,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花了大笔银子找来的产婆,竟然是个黑心的,还险些害了秦鸾和她腹中的孩子。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阳陵侯当即就炸了,“你个恶毒婆子,本侯花钱找你过来给阿鸾接生,你竟然一边拿着本侯的钱一边害阿鸾!你简直该死!” 说完,便开始剧烈挣扎,“放开我!我要去亲手杀了这个恶毒的婆子!” 沈倾被阳陵侯吵得头疼,眼神示意陈岐把他的嘴再堵上。 噪音消失,沈倾顿时觉得清静多了。 而收买蒋婆婆的人,沈倾也基本猜到了,秋蕊。 五百两,对于林雪芙来说也算的上大手笔了。 沈倾没有再理会蒋婆婆,不过让人放出了些许风声,只待幕后之人自投罗网。 至于还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破绽的阳陵侯—— 沈倾想了想,还是把人留在了身侧,免得他再出去添乱。 半个时辰之后。 一直安静着的屋子里再次响起秦凄惨的叫声。 一众婢女进进出出,一边送热水,一边倒血水,看得阳陵侯双眼又红了。 心底隐隐有几分愧疚浮现,如果他能早些看出蒋婆婆的异常,秦鸾也不会落到这般危险的境地……刚想到这,阳陵侯又觉得,如果不是梁姨娘不长眼的撞到了秦鸾,眼下的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看出阳陵侯的意图,沈倾眼底满是讽刺:事到如今,阳陵侯竟然还想着将罪责归咎到别人身上,可谓是可笑又可悲,如果不是今日沈倾设计了这一出,待真到了秦鸾生产的日子,怕是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顺了阳陵侯的意,“梁姨娘行事鲁莽,致使徐姨娘陷入危险境地,伤及侯府子嗣,是该重罚,父亲觉得呢?” 阳陵侯“呜呜”了两声,陈岐这才反应过来他嘴还被堵着,连忙将他口中的布团再次取出,阳陵侯秒回应:“你说的没错,必须重惩梁氏!” 心中的憋闷不断积聚,梁姨娘撞倒秦鸾引发了这一系列的后续便成了阳陵侯唯一的突破口。 沈倾也不拆穿他,“那父亲觉得该如何处置?” 阳陵侯满脸怒容,“重打二十板子,然后直接赶出府去!” 阳陵侯早就对梁姨娘没感情了,加之这几日她又屡屡顶撞自己,还和沈倾为伍,如今终于被他抓到把柄,说什么也是不能轻饶的。 正好,还能借此时机,削弱一下沈倾的势力。 阳陵侯觉得,赶走梁姨娘,不仅为秦鸾平复了委屈,还为自己出了口气,甚至还打压了沈倾,这无疑是一箭三雕。 不过阳陵侯觉得,沈倾应该不会同意。 果不其然,就见沈倾蹙了蹙眉头,反驳出声:“父亲,这样的惩罚未免太重了,依我看,禁足三月也就够了。” 阳陵侯难得硬气了一回:“不行!阿鸾肚子里的可是我穆家的嫡亲血脉,却被这罪妇害到如今的地步,只是禁足未免太过便宜她了! 你别拦着我,今天我说什么也要休了她!” 梁姨娘假意哭诉:“侯爷,妾身伺候了您二十年,还为您生下了灵月,您不能这么绝情啊!” 不提穆灵月还好,一听到这个名字,阳陵侯脸上的坚决瞬间又凝实了几分。 因为之前穆灵月和贺文晟一事,本来对他十分拥护的贺侍郎一下子就调转了风向,为此楚凌修还专门警告了他两句。 沈倾面带犹豫,“父亲,这是不是……” 沈倾话还没说完,便被阳陵侯强势打断,“行了!我意已决,拿纸笔来!” 沈倾朝着身后的丫头瞥了一眼,那丫头连忙跑出去取了文房四宝过来。 阳陵侯想都不想直接执笔干脆利落的写下一封休书,直到将自己的指印也按了上去,阳陵侯才开始思索:沈倾的东西准备的也未免太过高效且齐全了点? 不过阳陵侯并不会往沈倾是刻意的这方面想,因为在他眼里,梁家已经被遣出盛京,离开阳陵侯府,梁姨娘根本无处可去。 沈倾让人将那封休书交到梁姨娘手里,梁姨娘眼底的晶亮险些就要压制不住。 沈倾将戏做的圆满,“梁姨娘,你今日犯下大错,父亲执意要休了你,我也阻拦不住,不过念在你侍候父亲多年的份上,我便允你将院中的物品带走,再到账上支取一百两银子以作日后生存所用。” 阳陵侯有些舍不得,一百两银子,就这么白白给梁姨娘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一箭三雕’,阳陵侯顿时又觉得自己能接受了。 待将沈倾身边的羽翼一个个都拔除之后,穆家就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了。 梁姨娘满脸灰败之色,对着沈倾磕了个头,言辞真诚,“妾身谢少夫人宽容。” 话落,起身,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迎春回院子收拾东西去了。 迎春跟了梁姨娘很多年,所以沈倾早在前几日便将迎春的卖身契给梁姨娘了,故而如今主仆二人可以一同离开阳陵侯府。 看着梁姨娘满是落寞的背影,阳陵侯心中痛快,却没见到只是转身的一瞬间,梁姨娘便险些咧至耳根的嘴角。 二十年了,她终于可以离开穆家这个糟心的地方了! 阳陵侯怎么也没想到,他眼中的一箭三雕,实则正中沈倾和梁姨娘的下怀。 第137章 和离在即,宜宁侯府出事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秦鸾的喊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拂春堂再次静了下来。 倏然,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阳陵侯顿时惊的双眼睁大,脸上是掩不住的浓郁喜色。 秦鸾生了! 屋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婢女出来向阳陵侯道喜,“恭喜侯爷,徐姨娘生了,母子平安。” 阳陵侯脸上的喜悦更加浓郁了,秦鸾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赏!帮助徐姨娘生产的丫头每个赏十两银子!拂春堂所有丫头每个赏五两银子!” 屋中不算钟婆婆就有八个丫头,都是听澜院的,再加上拂春堂的十个丫鬟婆子,这可是足足一百三十两银子,阳陵侯却是赏的这般痛快,可见他是真的开心了。 沈倾看不得他开心,直接给他泼了盆冷水,“这赏钱父亲可是自己出吗?” 阳陵侯一怔,“账上没有银子了吗?” 沈倾实话实说,“有,但只够这个月的温饱。” 账上没钱,然而话已经说了,阳陵侯怎么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于是咬了咬牙,硬气出声:“不就是一百三十两银子吗,本侯还是拿的出来的。” 沈倾眼中满是赞赏之色,“父亲大气,对了,还有钟婆婆的赏钱,父亲别忘了。” 阳陵侯这下是彻底沉默了。 钟婆婆虽然是临时请来的,但按照阳陵侯府的规格,怎么也得五十两银子的赏钱,这加起来可就是一百八十两了。 说句现实的,自从之前被阳陵侯夫人坑了一大笔银子之后,阳陵侯身上就只剩三百两偷偷藏下来的私房钱,前些日子又装大方提前给了蒋婆婆一百两,现在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二百两的家当。 如今一下子就要出去一百八十两,阳陵侯属实有些肉疼。 但沈倾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秦鸾生子又是阳陵侯府最大的喜事,所以阳陵侯哪怕再不舍得还是掏了。 反正阳陵侯夫人那里还有不少沈倾之前送过来的宝贝,大不了卖几件就是。 秦鸾这边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沈倾也就回了听澜院,不过临走之前,沈倾给阳陵侯提了个醒,“徐姨娘已经被人盯上了,蒋婆婆的事情便是最好的证明,父亲这些日子最好还是多注意些。” 秦鸾刚刚生产,身子虚弱,很多事情还顾及不到。 而阳陵侯的脑子虽然不够灵光,但经历了蒋婆婆一事,总能长些记性。 被沈倾提醒,阳陵侯心头有些不爽,但却是罕见的没有反驳。 秦鸾生产折腾了大半日,沈倾回到听澜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刚用了两口晚膳,海棠就传来消息,说蒋婆婆那边抓到人了。 小喽啰已经落网,沈倾也不急,慢悠悠用完了晚膳之后,才起身朝着柴房走去。 途中,不忘让人通知一下各院的主子。 和沈倾预料的一模一样,海棠抓到的人,是秋蕊。 秋蕊手中还攥着一把剪刀,蒋婆婆脖子上被捅出一个不小的血洞,如今已经止了血,不过狰狞的伤口还是有些骇人。 人赃俱获,秋蕊辩无可辩。 沈倾看着她,问:“是林雪芙指使你做的?” 秋蕊摇头否认,“是我自己要做的,和旁人无关。” 虽然这样的结果在沈倾的预料之内,但沈倾还是有些好奇林雪芙到底怎么威胁了秋蕊,竟让她这般听话。 秋蕊是自幼被家里卖了的,后来被阳陵侯夫人挑中做了婢女,而后又送到林雪芙那里伺候,按道理说应该没有什么软肋才对。 两人对峙间,阳陵侯父子和林雪芙相继来到了柴房外。 看到秋蕊的瞬间,阳陵侯父子皆是一怔,然后下意识看向林雪芙。 林雪芙全然当做没有看见,满眼震惊的看向秋蕊,丝毫不像作假,“秋蕊,你做了什么?” 秋蕊眼底闪过一抹悲凉,随即愧疚出声:“姨娘,对不起,秋蕊骗了您,但秋蕊别无他法。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所以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病重在床侯爷却同新欢鹣鲽情深,更看不得这个孩子顺利降生。” 一句话,将事情悉数交代明白:暗害秦鸾之事,皆是她为了阳陵侯夫人所为,和林雪芙毫无干系。 林雪芙双眸微红,眼中既失望又心疼,“秋蕊,你糊涂啊!” 沈倾却是直逼事情要害,“你一个婢女,身上能有五百两银子?” 秋蕊虽是一等丫鬟,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可一年下来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十两。 五百两,她怕是要攒上将将十年,可她如今才几岁?这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秋蕊眼底闪过一抹愤然,“银子是我偷姨娘的首饰换的,事情皆是我一人所为,少夫人不必将脏水往姨娘身上引。姨娘性子纯良,秋蕊虽然只是一介婢女,却也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听秋蕊这般说,穆子谦当即反应过来,怒视沈倾,“沈倾!你就非要处处针对芙儿吗!徐姨娘和她无冤无仇,她有什么理由做出这种事情来!” 阳陵侯也觉得穆子谦说的不无道理,看向沈倾的目光里满是不善。 相比于沈倾,阳陵侯显然更相信林雪芙。 沈倾懒得理会,一家子蠢货,活该被林雪芙玩弄于股掌之中。 事情已经说明,就见秋蕊举起那把染血的剪刀,狠狠朝着自己的心口扎去。 鲜血喷涌如注,秋蕊的身子缓缓倒地。 临死之际,目光看向林雪芙,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阳陵侯让人将秋蕊的尸身扔到乱葬岗去,旋即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蒋婆婆,“本侯给你的银子呢?” 蒋婆婆惊慌后退两步,不敢说话。 阳陵侯只觉得更气了,开口就想把蒋婆婆转送官府,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无疑会丢了阳陵侯府的脸,于是只能作罢。 看向身后的两个小厮,“你们两个,现在就带着这婆子回家把银子都搜出来,六百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六百两中,一百两是阳陵侯给的,另外五百两则是秋蕊给的,而秋蕊已经说了这银子是她盗取变卖林雪芙的首饰得来的,自然也属于阳陵侯府。 蒋婆婆显然不愿,想要反抗,却被两个小厮直接拉了出去。 事情至此,这场闹剧算是基本结束。 阳陵侯神色有些飘忽,显然还在担心那六百两银子。 沈倾转身出门,经过林雪芙身边时,用仅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轻嘲出声:“林姨娘可真是舍得。” 在阳陵侯府近十年,林雪芙总共也就培养出来三个心腹,莲蕊死的蹊跷,秋蕊被她当了替罪羊,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心蕊。 林雪芙抿唇,看向沈倾的目光里满是凉意,却只能隐忍。 沈倾刚回到听澜院,蝉衣便将一个小丫头带了进来。 沈倾认得她,是谢翎身边伺候的丫头,叫梅香。 看到沈倾,梅香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开口:“大小姐,宜宁侯府出事了!” 第138章 沈奕安入狱,沈倾彻查宜宁侯府 沈倾神色一沉,“怎么回事?” 梅香连忙将谢翎交代的话悉数传达给沈倾。 原来,就在傍晚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沈奕安涉嫌行刺端王,被御林军带走,至今未归。 端王便是三皇子楚凌熙,上个月底才封了王立了府。 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何,梅香也不知道。 沈倾让海棠照看好听澜院,自己则是带着蝉衣和拂衣跟着梅香去了宜宁侯府。 途中,沈倾冷静的思考了一下此事,沈奕安和楚凌熙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冒险做出行刺之事,至于事情到底是有人栽赃嫁祸还是楚凌熙刻意为之,暂时还不好下定论,不过沈倾更偏向于后者。 早在上次楚凌熙到阳陵侯府找她之时,沈倾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如今之事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也不无可能。 沈倾到了宜宁侯府的时候,府中只有沈昭在。 沈昭如今只有七岁,虽然比同龄孩子沉稳了不少,但到底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眉眼间的惊慌是掩不住的。 看到沈倾,沈昭顿时安心了不少,可下一瞬,眼底却又浮起几分不确定来。 沈倏瑜虽然同他说过沈倾并不讨厌他,可之前在府中之时沈倾的态度还是让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沈倾朝他走来,声线温和,“昭儿,母亲去了何处?” 听到沈倾温柔的声音,沈昭眼眶倏然就红了几分,不过还是没忘了回答沈倾的问题,“娘亲去武烈候府了,让我在府中等着长姐过来。” 说起武烈候府的时候,沈昭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昔年,为了嫁入宜宁侯府,谢翎不惜与武烈候府决裂,可事到如今,她能求助的也只有武烈候府,沈昭怕她受委屈。 沈倾牵起沈昭的手,安慰出声:“放心吧,爹爹和母亲都不会有事的。” 让蝉衣去给离泽传信,沈倾则是将沈昭带到了自己在宜宁侯府的院子。 沈倾将沈昭安置在了偏房,耐心解释出声:“昭儿,现在长姐要去处理爹爹的事情,你乖乖在这睡觉,好吗?” 沈昭很是乖巧的点头,“长姐去吧,昭儿乖乖睡觉。” 沈倾摸摸他的头,“长姐就在外面,你不用怕。” 沈昭再次点头,“有长姐在,昭儿不怕。” 让梅香侍候沈昭睡下,沈倾这才带着拂衣朝着门外走去。 待将门掩好,拂衣才低声问道:“小姐可是怀疑府中有奸细?” 沈昭有自己的院子,这里又是宜宁侯府,按道理说没必要将他看的这般紧才对。 “对,端王遇刺,陛下却直接抓人抓到了爹爹头上,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端王抓住了活口,那人一口咬定是爹爹指使的;至于第二个,则是端王的人在刺客身上搜到了和宜宁侯府相关的东西,腰牌,印信,亦或是其他都有可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东西都只会出现在宜宁侯府自己人身上,而且十有八九还是爹爹近身之人。” “小姐更倾向于后者。” 拂衣说的笃定,沈倾也没否认。 “爹爹性子平和,在朝堂中很少树敌,若是因为站位之故,如今宜宁侯府虽然更偏向于太子,但若是想要铲除太子羽翼,也不该最先轮到爹爹。” 约莫戌时末,陆晏主仆到了宜宁侯府。 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陆晏现在连轻功都不能用了,所以是被离泽抱着进来的,两人形如鬼魅,没有引起一丝注意。 离泽守在暗处,拂衣则是先去查探了一圈府中的动静。 如果真如沈倾猜测的那般,她也许能抓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沈倾带着陆晏到了房间,将他安置在屏风后,又让蝉衣守在了门口。 相比于阳陵侯府,宜宁侯府的守卫显然要森严的多,紧要关头,沈倾不能再出岔子,但如今她能动用的人脉,也只有陆晏,所以沈倾只能愈发谨慎些。 “陆晏,我爹爹的事情,你知道么?” 陆晏点头,“嗯,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五月底的时候,三皇子刚刚封王,盛京城百里之外的扶光县县令被山匪袭击,一家五口无一幸免,陛下震怒,便将剿灭山匪的差事交给了端王。 就在昨日,端王剿灭山匪回京,却在途中遭遇刺杀,肩膀中了一箭。 端王捉到了一个活口,在他身上,端王搜到了一枚腰牌,背面刻有宜宁侯府的字样,宫中早在沈伯父入宫之前就鉴定过了,腰牌是真的。 而今,见到沈伯父,那刺客更是一口咬定,就是沈伯父指使他做的。” 事情的真相,和沈倾的猜测完全吻合。 沈倾眉头凝起,却听陆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沈伯父已经确认过了,那人就是宜宁侯府的府卫,好像还颇受沈伯父重用。 现在,沈伯父已经从宫中被送往了天牢。” 这也是陆晏能够得到消息的原因。 天牢? 听到这个词,沈倾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了几分。 沈奕安是一朝侯爷,身份尊贵,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皇帝是不会将其送往天牢这种地方的。 知道沈倾忧心,陆晏握住她的手,“事情很是棘手,但我们不能慌,不出所料的话,明日陛下会在朝堂上提及此事,我会央求我父亲上朝求情,争取将此事多拖一些时日,至于剩下的事,怕是还要从宜宁侯府入手。” 沈倾点头,“我知道了,一会我就彻查宜宁侯府。” 陆晏应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松心些,便让离泽又抱着他出了府。 这件事在明日早朝之时必然会引起一番大动静,陆晏要和靖安王细细商议周全才行。 陆晏走后,沈倾便让蝉衣将宜宁侯的刘管事唤了过来。 刘管事是宜宁侯府的家奴,祖上三代都在府中伺候,沈倾还是信得过的。 “刘管事,你现在将府中人员名单和记录每个人家境出身的册子都给我取来,另外,将府中所有的仆役府卫都唤到汀月堂。” 刘管事应声,连忙下去准备了,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与此同时,阳陵侯府。 沈倾刚离开听澜院,一直盯着沈倾动静的阳陵侯父子便得到了消息。 而得到消息的第一瞬间,穆子谦就带着林雪芙去往拂春堂,阳陵侯则是去了芙云阁。 三人在半路相遇,最后达成一致去了芙云阁。 将一众丫鬟小厮都遣了出去,穆子谦才开口道:“父亲,沈倾离开侯府的消息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阳陵侯点头,应道:“我派人跟了她一路,她回宜宁侯府了。” 穆子谦有些纳闷,沈倾大晚上回宜宁侯府干什么? 林雪芙适时出声,“晚些时候,心蕊看见少夫人身边的蝉衣领着宜宁侯府的丫头去了听澜院,好像是宜宁侯府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少夫人回去主持大局。” 阳陵侯面带疑惑,“什么大事是沈奕安不能解决的,还用沈倾上手?” 林雪芙微微凝眸,“该不会是宜宁侯出事了吧?” 话音一落,阳陵侯父子脸上皆是一喜,别说,还真有可能! 穆子谦连忙出声:“若是宜宁侯府真的出事了,我们可得尽早撇清关系才行。” 第139章 端王传信,穆家三人再密谋 宜宁侯府灯火通明一夜未熄。 拂衣揪出两个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准备报信的奸细,一个将信件悄悄塞进了狗洞外用砖头压好,另一个则是将信件绑在了石头上顺着围墙扔出了府外,还伪装了两声鸟鸣提醒外头的同伙接应。 拂衣直接将人一窝端了,然后将两封信件悉数交给了沈倾。 两封信件的内容很相似,都是沈奕安出事被御林军压入宫中,谢翎去武烈候府求援至今未归,如今宜宁侯府中乃是沈倾主事,可趁机行事。 沈倾看向刘管事,刘管事直接言明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谢翎身边侍候的丫头,名唤竹香,另一个则是府中侍卫,叫柳峰,至于那个外头接应的,刘管事不认识。 除了柳峰之外,沈倾刚刚点名的时候还少了一个府卫,叫柳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指认沈奕安的那个了。 柳霆和柳峰是异性兄弟,两人这些年来都十分安分,唯沈奕安之命是从,也由此,沈奕安对两人并未生疑。 沈倾猜测柳峰和那个同伙应该都是楚凌熙的人,可细想却又明显觉得不对劲,宜宁侯府如今的情况楚凌熙不说知道全部也是十之八九,又何必多此一举暴露安插多年的棋子? 但除了楚凌熙,沈倾属实想不出来别的可疑人选。 至于竹香,沈倾觉得应该是太子楚凌修的人。 三人的嘴都很严,沈倾从后半夜审到天明,府中刑具用了一个遍,都没能从三人嘴中撬出一句有用的消息来。 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了什么结果,沈倾让府卫将三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刘管事,你刚刚同我说柳霆出府是以探亲为由,那你可知道柳霆家住何处?” 刘管事点头,“册子上记录的是城外二十里处的大岭村,真假的话,不好说。” 若是以往,刘管事倒也不会特意怀疑真假,可如今情况特殊,和柳霆兄弟相关的一切就都值得怀疑了。 怕沈倾怪罪,刘管事解释道:“侯府虽然对每一个仆役府卫的出身家境都有详细记录,但并不会挨个去核查真假,更何况,柳霆兄弟并不是侯爷培养出来的,而是从外面雇佣回来的。” 沈倾一下子就抓到了话中重点,“雇佣?哪雇回来的?” “回大小姐,是教武坊。” 沈倾眸子一亮,事情属实巧了些。 沈倾让刘管事派人到城外大岭村去查是否有柳霆兄弟二人的存在,同时又让蝉衣亲自去往教武坊,将柳霆兄弟的信息都找出来,至于自己,则是镇守府中。 刚安排好这一切,兰香便扶着谢翎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翎行走缓慢,像是双腿受了伤。 沈倾上前扶了她一把,关切出声:“母亲这是怎么了?” 谢翎嗓子干痛的厉害,说话的声音已经十分嘶哑,沈倾让拂衣给她倒水,同时目光看向兰香。 得到谢翎的应允后,兰香才开口道:“夫人想让武烈候为侯爷在朝堂上求情,本来武烈候是应下了的,可就在这时候,老夫人来了……” 因为老武烈候去世一事,老夫人一直对谢翎心生怨怠,她总觉得如果不是谢翎执意要嫁给沈奕安,老武烈候也不会气急攻心卧病在床,最后又赶上旧疾发作才病重离世。 为了惩罚谢翎,老夫人让她在谢家祠堂跪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才放她回来。 看着谢翎,兰香满眼都是心疼。 兰香是自幼跟在谢翎身边伺候的,谢翎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兰香都是亲眼目睹的。 谢翎声音嘶哑,“不怪母亲,当年若不是因为我,父亲就不会那般年纪就走了,母亲也不会孤苦这么多年。” 兰香忍不住为她辩驳,“夫人,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啊,明明太医早就说过了,老侯爷在战场上留下了不少病根,本来就……” “命不久矣”四个字兰香还没说出来,就被谢翎出声打断,“好了,不要再说了。” 兰香噤声,谢翎则是看向沈倾,“一夜没睡吧,你先去休息会,府中有我看着。” 沈倾摇头,“母亲身子本就不大好,又跪了一夜,先进去睡会吧,爹爹这边,有我呢。” 谢翎刚想拒绝,就见沈倾拉起她的手,继续道:“母亲,别逞强,这种关头,您可不能病了。我奔波爹爹的事情,府上和昭儿还需要您照顾,我们都不能倒下。” 谢翎眼眶微红,拒绝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天色渐亮,沈倾刚用了两口早膳,就见守门的护卫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张字条。 “大小姐,这是刚才有人送过来的,说您看了就懂了。” 拂衣上前将字条接过递给沈倾,沈倾打开,就见上面只写了短短六个字——听云茶楼一叙。 沈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果然是他! 虽然认不得楚凌熙的字迹,但沈倾却是知道,听云茶楼,是楚凌熙的产业。 沉默片刻,沈倾起身,带着拂衣和几个护卫出了府。 …… 另一边,约莫着快下早朝了,阳陵侯便连忙乘坐马车去了一个老友家。 如今他被免了朝政,很多事情都要从别的大臣口中才能知晓,以往阳陵侯是不愿意走动的,因为他觉得丢脸,可今日却是格外主动。 今日下早朝的时间比平日里晚了不少,不过阳陵侯却是耐心极了。 半个时辰之后,阳陵侯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消息,面带笑意回了阳陵侯府,心中不由感叹,林雪芙猜的真是没错,沈奕安果然出事了。 回到阳陵侯府,阳陵侯直奔芙云阁。 穆子谦和林雪芙刚刚起身,听到是关于宜宁侯府的消息,连早膳都不用了直接就跟着阳陵侯进了堂屋。 将一众丫头赶走,又将屋门关好,阳陵侯才眉开眼笑开口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沈奕安涉嫌行刺端王,证据确凿,如今已经被关进天牢了。” 穆子谦脸上当即一喜,显然没想到愿望竟然成真了! 林雪芙却是有些怀疑,“关进天牢了?陛下已经定案了吗?” 阳陵侯脸上闪过一抹可惜,“还没有,本来陛下准备让大理寺再核查七日就定案的,毕竟已经算是证据确凿,可偏偏靖安王和武烈候站出来为沈奕安求情,陛下便又将期限宽限至了半月。” 穆子谦有些诧异,“靖安王和武烈候?这两个不是一个远离朝政多年,一个和沈奕安一向不和,怎么还突然一块为沈奕安求起情来了,这不对吧?” 阳陵侯摸着自己的下巴猜测道:“武烈候估计是看在谢翎的面子上,靖安王的话……整个盛京能请得动他的也就只有陆世子了吧?” 林雪芙适时出声:“我听说陆世子和宜宁侯走的挺近的。” 穆子谦很是纳闷:“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该不会是陆晏看上宜宁侯府的小姐了吧?” 第140章 沈家落难,意图休妻 阳陵侯很是赞同的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可前些日子端王殿下求娶沈二小姐为侧妃的时候也没见陆世子出面啊,倒是之前到贺侍郎和咱们府上的时候陆世子都跟来了……” 林雪芙双眸睁大,说出一个极为离谱的猜测,“陆世子该不会是……看上少夫人了吧?” 此言一出,阳陵侯父子当即紧跟着瞪大了眼睛,随即两人接连否认出声:“不可能,陆世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看得上沈倾一个有夫之妇。” “就是,陆世子那样的,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根本犯不着做出这种觊觎人妻的荒唐事来。 而且前些日子我还听说陆世子不行,一个废人还想着别人媳妇,属实有些自取其辱了。” 沈倾和陆晏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所以阳陵侯父子并没有在两人身上多浪费时间,而是商量起昨夜就开始担忧的事情来。 “父亲,我看宜宁侯都已经被下狱了,事情怕是也没什么转机了,我们也该考虑一下自身了,可千万不能被沈家牵连了才是。” 阳陵侯有些犹豫,“你说的倒是没错,但是我总怕事情再出什么岔子,你也知道沈奕安的脾气,万一他真的翻身了,让他知道咱们的所作所为,怕是整个阳陵侯府都得被他掀了。” 穆子谦面色微凝,“可若是宜宁侯真的被定了罪,那咱们可就成了最先被牵连的那个了,父亲本就被罢了早朝,再加上行刺皇子这么大的罪名,怕是一年都回不去了吧?” 听穆子谦提起罢免早朝一事,阳陵侯的脸瞬间黑了,不过倒是忍住了骂他的念头,“你说的也对,沈倾可是宜宁侯府的嫡小姐,如今宜宁侯府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就算没有怀疑到咱们身上,心生厌恶也是免不了的。” 穆子谦试探出声:“要不我把沈倾休了吧?” 阳陵侯蹙眉,显然还在担忧沈奕安翻身的后果,就听林雪芙终于开口道:“表哥,姑父,芙儿觉得你们的想法都很有道理,但如果结合一下,应该会更好。” 闻言,两人齐齐看向林雪芙。 林雪芙继续道:“宜宁侯府根基颇深,刺杀皇子一事能不能扳倒他们还有待考虑,况且宜宁侯又是个爱女心切的,若是宜宁侯府最后安然无恙我们却对少夫人下了手难免会遭到宜宁侯的报复,姑父的顾虑显然是对的;但表哥说的也不无道理,若宜宁侯府真的就此倾塌,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尽快和宜宁侯府脱离关系明显才是上上策。 所以芙儿觉得,我们可以先观望几日,待确定事情真的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之后,再让表哥一封休书同少夫人彻底了断也不迟。 至于休妻的理由,也不要提及宜宁侯府,据芙儿所知,七出之罪,少夫人少说就犯了两条。” 林雪芙没再继续往下说,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阳陵侯和穆子谦就算是再蠢也能听懂了。 果不其然,稍稍思量片刻,阳陵侯父子二人便满是赞赏的看向林雪芙。 不得不说,林雪芙的主意出的极好。 于是阳陵侯许诺,“雪芙,如果事情真的能成,我穆家定然不会亏待你。雪儿如今已经怀孕快五个月了,待她顺利产下太子长子之后,我们穆家的地位便截然不同了,又有沈倾留下的嫁妆做点缀,阳陵侯府以后也无需再靠联姻拉拢关系,你和谦儿又是两情相悦,如果你能再为穆家生下长孙,我便做主,将你扶正。” 话落,穆子谦和林雪芙脸上皆是一喜。 林雪芙强压住心头喜悦,“姑父放心,雪芙定不会让您失望。” 穆子谦喜形于色,“父亲,您这个想法可真是太英明了!” …… 听云茶楼。 沈倾刚到门口,就有人过来接引,径直带着她上了二楼。 包厢前,拂衣还欲跟随,却被楚凌熙的侍从拦住。 沈倾眼神示意拂衣守在门口。 沈倾很清楚,楚凌熙的目标并不是她,相反,楚凌熙还需要她从中介入才能达到目的,所以他不会对自己动手,这也是沈倾只带了拂衣和几个护卫便敢过来赴会的底气。 推开包厢门,里面只有楚凌熙一人在。 见沈倾过来,楚凌熙还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因为肩膀伤着,所以只有一条胳膊可以动,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 沈倾在他对面落座,毫不客气的接下他递过来的茶,径直喝了一小口。 楚凌熙诧异出声:“少夫人真是好胆量,就不怕我在里面下药吗?” 沈倾放下茶盏,面上神色笃定又自然,不答反问:“殿下会吗?” 楚凌熙笑笑,很是配合的摇了摇头。 “我找少夫人过来的用意,少夫人想必已经明白了吧?” 沈倾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未应。 楚凌熙也不恼,继续自顾自的出声:“天牢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不会为难你父亲。我从未想过要与宜宁侯府为敌,所以我想要的,也请少夫人还我。” 事情至此,楚凌熙虽未明说,但沈倾也已经明了,这出所谓的刺杀,不过是楚凌熙自导自演的把戏,为的就是将沈倏瑜逼出来,亦或者让她亲手将沈倏瑜送到楚凌熙的手上。 想到这,沈倾突然就不着急了,脑海中更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快速捋了一遍。 端起茶盏恣意抿了一口,沈倾轻笑出声:“殿下就不怕坑害了宜宁侯府,将你和倏瑜之间最后的一丝牵绊也尽数斩断吗?” 说来也有意思,楚凌熙这个人,出身高贵,性子也固执,可偏偏就栽到了沈倏瑜的身上。 和沈倏瑜相关的一切,都是他的软肋,沈倾应对起来可谓是轻松至极。 果不其然,就见楚凌熙倏然蹙眉,随即解释出声:“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与宜宁侯府为敌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瑜瑜回来而已。” 沈倾质问出声:“回来之后呢?让你再到陛下那里请旨赐婚逼她嫁你吗?” 楚凌熙面色泛白,倔强出声:“我没有逼她,瑜瑜是喜欢我的!” 沈倾也不否认,“是,倏瑜是喜欢你不假,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委身做妾!” 沈倾觉得和楚凌熙来来回回说这些话属实没意思,刚准备起身离开,就见楚凌熙脸上倏然凝起一抹笑,看向沈倾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你看吧,你都亲口承认了,瑜瑜就是喜欢我。” 看着楚凌熙脸上痴汉一样的表情,沈倾直接沉默了,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第141章 大厦将倾,休书奉上 沈倾刚转身,就听楚凌熙略带威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少夫人,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半个月内瑜瑜没有出现在盛京,后果如何你是知道的。” 沈倾转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殿下这般为情失智,不知淑妃娘娘和顾丞相可知道?” 话音落下,楚凌熙眉头稍稍蹙起,显然没想到沈倾会抓到他的这个痛点,不过气势却是不输分毫,“少夫人大可以试试。” 他既然敢做,就不怕淑妃和顾丞相知情,更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淑妃和顾丞相就算知道了实情,也只能按照他预定的方向走。 沈倾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回宜宁侯府的途中,沈倾已经将事情完全捋顺明白。 柳峰和柳霆虽为亲兄弟,可实际上效忠的却是两个主子,柳霆效忠的是楚凌熙,而柳峰效忠的则是顾丞相。 而顾丞相虽然是楚凌熙的亲舅舅,也扶持他多年,可到底对他还是存了两分戒备。 皇家无情,顾丞相不可能不留后手。 至于楚凌熙刚刚说的话……沈倾倒也没准备现在就离间几人之间的关系,毕竟眼下并不是最佳时机,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她虽不是多记仇的性子,但楚凌熙送了她宜宁侯府这么一桩大礼,沈倾说什么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沈倾回到宜宁侯府的时候,蝉衣已经等候许久,手中还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看到沈倾,蝉衣将手中册子递了过来,册子中间的一页放了芸签,微微鼓起来几分。 沈倾翻开,就见柳霆兄弟的信息悉数记录在上。 两人父母早亡,相依为命着长大,住址的话,教武坊那边记录的也是盛京城外二十里的大岭村。 柳霆兄弟是在嘉和八年进入教武坊的,那时候,两兄弟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 嘉和十三年,也就是五年后,身为哥哥的柳霆被沈奕安选中,为了不和弟弟分开,柳霆祈求沈奕安将柳峰一同带入宜宁侯府,沈奕安应了。 而后五年,两人都对沈奕安马首是瞻,直到今日,方才相继漏出马脚。 沈倾手指轻轻摩挲着木制的芸签,心头思索着柳霆两兄弟到底是后来才背叛沈奕安的还是一开始就别有用心。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们叛主的契机又是什么呢?沈奕安对待下人一向宽容,在刘管事送来的册子里沈倾也没有看到一点两人在府中受委屈的记录,所以不是因怨生恨。 那是因为钱财? 沈倾觉得也不像,宜宁侯府对下人的待遇比阳陵侯府要好得多,就算是最普通的府卫,一个月也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到了柳霆兄弟这个层面,一个月少说也有将将十两了,积攒五年,在盛京城中购置一处差不多的宅院,再娶一房娇妻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沈倾已经和两人相熟的府卫打探过了,平日里两人虽然看重钱财,但却从不行不义之事,至于心爱的姑娘,更是从未听过两人提起,大抵也是没有的。 所有的可能都排除之后,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了—— 人质。 这个的话,就只有等刘管事回来之后才能验证了。 当然,还有可能是后者,不过五年前的话,楚凌熙应该才十二岁吧,就能深谋远虑到给宜宁侯府安插棋子了? 而且若是这种情况的话,这其中顾丞相或者淑妃应该也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沈倾思虑间,谢翎已经从屋内走出,小憩片刻,脸色好了不少,不过行走时双腿依旧有些僵硬。 看到沈倾,谢翎眼中漾起一丝关切,“你都折腾一夜了,好歹也回去睡会。” 沈倾摇头,“母亲放心,我还撑得住。” 见沈倾坚持,谢翎也没再劝,屏退一众下人,谢翎犹豫着开口:“倾倾,你同我说实话,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和倏瑜有关系?” 谢翎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这次的事情,皆是因楚凌熙与沈倏瑜的那桩孽缘而起。 沈倾倒是没瞒她,点头应声:“是,我刚刚出府去见了端王,他同我说,只要将倏瑜送回盛京,爹爹和宜宁侯府都可安然无恙。” 谢翎眼眶微红,一边是同自己相扶多年的夫君,一边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在这之间做选择,无疑于要谢翎的命。 沈倾攥住她的手,安慰出声:“母亲莫要着急,我们还有半月的时间,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谢翎点头,看着眼前明明只有十六岁处理事情却老练稳重的沈倾,谢翎有些恍惚,不由得开始怀疑沈倾在阳陵侯府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 沈倾的猜测在午膳时分刘管事回来之后得到了彻底的验证。 柳霆兄弟就是大岭村人,不过早在柳霆刚刚七岁的时候父母便相继逝去了,是村中的寡妇吕氏收养了两人,并抚养长大。 可就在两人被沈奕安选中后没多久,吕氏便不见了,村中人说她搬迁了,沈倾却是不信,现在人十有八九在楚凌熙手上,而这也是楚凌熙拿捏柳霆兄弟的手段。 沈倾让蝉衣分别给绫衣和离泽传了一封信,让两人同时追查吕氏的下落。 事情紧急,仅凭绫衣之力怕是不够,所以沈倾便准备让陆晏那边也一同行事,对此,陆晏当然是十分乐意的。 不仅乐意,还把正在外面查探靖安王妃当年之事的离羽也调了回来,倾尽全部力量帮沈倾找人。 然而,吕氏已经失踪了近五年,想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十几日时间转眼即逝,吕氏的下落却是依旧没有一点消息。 谢翎也从一开始的焦急渐渐变成了释然,宜宁侯府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功绩不少,换沈奕安活命还是足够的,只是一身权势和身外之物不复存在了而已,不过和沈奕安离开盛京做对逍遥的小夫妻倒也不错。 沈倾也从一开始的忙碌渐渐闲了下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宜宁侯府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然而,谢翎和沈倾耐得住,楚凌熙那边和阳陵侯府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楚凌熙是怕沈倾真的破罐子破摔和他对抗到底,那么到最后陷入两难局面的就是他了。 若是任由沈奕安被惩处,那么他和沈倏瑜就真的再也没可能了,可若是突然倒戈帮沈奕安翻案,顾丞相和淑妃那边他也属实无法交代。 阳陵侯府则是觉得沈奕安一事已成定局,沈倾已经彻底没了利用的价值,所以几人满心激动的开始他们的计划了。 六月二十一早,沈倾同时收到了楚凌熙和阳陵侯府送过来的两封书信。 此时,距离皇帝给定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两日。 楚凌熙信中内容沈倾已经猜出了大半,所以便先拆开了阳陵侯府送来的那一封。 信纸甫一展开,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便映入沈倾眼帘—— 休书! 第142章 七出之罪,嫁妆不退 沈倾眼中漾起一抹笑,拿起信纸继续往下看,说实话,她有些好奇,穆家休妻的理由是什么。 休书的内容并不长,只有一页纸,不过一大半都是控诉沈倾罪行的。 沈倾就见休书上赫然写着—— 沈氏入门之后不久,便一改往日端庄,恣意妄为,罪行累累: 其一,不顺夫君,沈氏入门之后多次言语顶撞夫君,更仗母族之势,断夫君双腿,实属歹毒; 其二,不孝公婆,沈氏入门之后多次忤逆公婆,致使婆母气怒昏厥数次,落下病根,再难痊愈; 其三:为难妾室,沈氏入门至今一年有余,不仅未为府中诞育子嗣,更是刻意为难妾室致使其小产,残害侯府子嗣,恶毒至极。 沈氏言行不端,心思不善,属实难堪侯府少夫人之位,故今日休弃,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至于嫁妆……女子因七出之罪被休弃,是无权拿回嫁妆的。 不得不说,阳陵侯府真是打的好算盘。 沈倾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将休书折起递给身侧的蝉衣,“收好了,以后搬空穆家就靠它了。” 大楚律法有言,女子因七出之罪被休弃,无权处置嫁妆,可若是七出之罪她一个都没犯呢?那可就是阳陵侯府恶意诽谤了。 无故休妻,买凶杀人,吞占嫁妆,阳陵侯府既然主动将把柄送到她手上,那她就让穆家不死也脱层皮。 想要趁着宜宁侯府落难将她的嫁妆悉数攥在手里,这吃相属实够难看。 蝉衣虽然没有看见信中内容,但也瞥见了最上方的“休书”二字,只觉得心头无比憋闷,分明是阳陵侯府图谋不轨,如今却倒打一耙休妻来了,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而是还是一大家子。 不过还是将休书塞进信封揣进了怀里,她等着沈倾狠狠打那一家子糟心东西的脸。 将另一封信件拆开,里面的内容和沈倾预料的一样,楚凌熙问她是否考虑好了,明天可就是期限截止的日子了,同时又信誓旦旦保证了一番,说如果沈倏瑜进了端王府,楚凌熙一定会将她护在手心等等等等,足足两页纸,态度可谓是十分诚恳了。 而在楚凌熙将这封信送出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已经输了。 沈倾让蝉衣拿来笔墨,提笔在信件空白处写下四个大字—— 痴心妄想! 然后将信件装进信封又让人送了回去。 处理好这两封信,沈倾起身回屋补觉去了。 她和陆晏已经布好了网,今夜,就是收网之时了。 …… 戌时末。 乌云遮月,夜风微凉。 沈倾带着近百府卫出了府,直奔城门口。 沈奕安身份尊贵,此案又影响颇大,所以这桩刺杀案是由刑部侍郎廖弘亲自审查,而沈倾早在白日里就给廖弘传递了消息,说找到了案件重要线索,请他今晚一同出城抓捕嫌疑人。 沈倾过来的时候,廖弘已经到了,而且身前还站着两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一个是陆晏,另一个,则是靖安王陆庭煜。 陆庭煜已经远离朝堂多年,更是十几年不曾出席过宫廷宴会,所以这还是沈倾第一次见他。 一袭墨蓝色锦缎长袍,长发高高束起,白玉冠上的夜明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冷色的光。 身量比陆晏要高一些,相貌更是出尘绝伦,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不见一丝老态,站在风华卓然的陆晏身侧依旧光芒耀眼。 沈倾主动上前,恭敬出声:“王爷,世子。” 陆庭煜眉眼带笑,夸赞道:“为父翻案,宜宁侯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沈倾难得拘谨,“王爷谬赞。” 陆晏看向沈倾,言明两人来意,“沈小姐,我父王奉陛下之命协助调查此事,我与宜宁侯也算是忘年交,所以便想着一同前往,也算是出一份力。” 沈倾礼貌道谢。 廖弘将手中皇帝钦赐的令牌给城门口的侍卫看了眼,一行人便顺利出了城。 沈倾此行的目的,是盛京城西面三十里外的一处庄子,也是楚凌熙培养了多年的势力所在。 一开始,沈倾便做了多重准备,先是让绫衣和陆晏追查吕氏的下落,又让拂衣时刻监察着端王府的动静,同时还将柳霆兄弟的住处仔仔细细翻了足足不下三遍。 按照沈倾的想法,吕氏身份低微,端王府又刚刚建成,楚凌熙应该不会将人拘禁在府中,但以楚凌熙的性子,也不会将人放的太远。 所以沈倾让绫衣和陆晏分别暗查盛京城中的偏僻街巷和城外方圆几十里的范围。 然而时间到底还是太紧迫了,两方查了足足十日,也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不过,就在第十日的时候,拂衣发现楚凌熙的心腹悄悄出了城。 拂衣尾随过去,就见楚凌熙的心腹到了一座庄子,而吕氏,就在庄子里。 至于楚凌熙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档口出此差错,完全是因为陆晏的搜查动作太大,最多再有一日,就会查到庄子上,楚凌熙害怕暴露势力,这才不得不连忙转移。 拂衣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那些人的动向。 至于沈倾为什么已经找到吕氏下落却依旧却没有让拂衣将人带回的原因,则是沈倾在等阳陵侯府的动作。 而阳陵侯府也确实没让沈倾失望,这封休书,足以让沈倾将阳陵侯府推入死地。 除此之外,沈倾还从柳霆兄弟的住处搜出了两枚特质木牌,上面雕刻的花纹十分别致,像是一些隐势力的信物。 一个时辰后。 沈倾一行到了庄子外。 此时已是子时,整个庄子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见沈倾已经到来,拂衣从暗夜中隐去,没有引起一丝注意。 沈倾带来的府卫不少,刑部和陆庭煜父子也带了不少人,三队人马从三个方向强势闯入庄子,厮杀喊叫声不断响起。 半个时辰后,战局已定。 庄子里的人员拼死反抗,且武功不俗,最终只留下几个活口。 吕氏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些许惊吓。 从庄子里,沈倾找到了不少和柳霆兄弟住处一样的特质木牌,也由此可以证明,柳霆兄弟和庄子里的人确实是一伙的,至于庄子背后的主子是谁,就不是沈倾该管的了,那是刑部的事情,亦或是皇帝派人亲查。 总之,沈奕安是无辜的。 事情已经落下帷幕,沈倾一行准备回城,刑部则是留下一部分人看守现场。 廖弘很清楚,这股势力不简单,皇帝必然会严查。 一行人再回城的时候,已经是丑时末,没有各自回府,一行人直奔皇宫。 有皇帝给的令牌在,一行人通行无阻。 早朝来的早的大臣们见此情形,当即议论纷纷,很是好奇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 因为沈倾回的那四个字,楚凌熙烦的一夜都没有睡好,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睡意,就听门外心腹敲门说道:“主子,刚才宫中来消息,说陛下请您入宫呢。” 第143章 为父翻案,楚凌熙赔了夫人又折兵 刚闭上眼的楚凌熙猛然惊醒,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忙问:“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因为肩膀中了箭,所以皇帝特许他在府中休养一月后再上朝,如今却突然唤他入宫,又在沈奕安之事期限将至的这个关键节点,楚凌熙实在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沈倾做了什么。 心腹应声:“回主子,没有。” 楚凌熙唤婢女进来为他更衣,又将心腹唤进屋来,继续询问:“昨日暗中监察宜宁侯府的那几个可有传消息回来?” 心腹再应:“昨日傍晚的时候传消息回来了,说宜宁侯府一切如常,像是已经放弃了挣扎。” 楚凌熙蹙眉,这般说来,应该不是沈奕安的事,那皇帝突然唤他入宫还能干嘛? 楚凌熙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那股莫名升起的不安感也越来越浓郁。 直到半个时辰后,楚凌熙在御书房中同时看到沈奕安父女、靖安王父子以及刑部侍郎廖弘的那一刻,悬了一路的心顿时升到顶点。 然而,楚凌熙余光扫视一圈,见屋中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悬着的心不由得又稍稍安了下来,心中庆幸:还好他前几日及时转移了吕氏和手下势力,才没有让沈倾找到破解之法。 昨夜一夜没睡,楚凌熙已经想好了,既然沈倾执意不交沈倏瑜,那他就干脆夺了宜宁侯府的权势,沈家无权,他想要将沈倏瑜纳为侧妃也就容易多了,而且还能同时削弱太子府的势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因为沈倾和阳陵侯府的那层关系,所以楚凌熙将整个宜宁侯府都划到了太子一党的势力之中。 将心中想法悉数压下,楚凌熙上前行礼,“儿臣参加父皇。” “起来吧,今日召你入宫,是为了宜宁侯一事。” 楚凌熙起身,假意为沈奕安求情,“父皇,虽然如今证据所指都是宜宁侯,但儿臣相信侯爷的为人,定不会做出……” 楚凌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直接打断,“朕知道不是他。” 楚凌熙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说下手之人不是沈奕安?难不成是沈倾她们真的查出什么来了? 楚凌熙心头大骇,就听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王淮,将人证都带上来。” 王淮朝着身后的小太监低语了两句,不多时,五个穿着狼狈的男女便被带了上来。 楚凌熙的目光紧紧盯着五人之中唯一的妇人。 虽然他没有见过吕氏,但这个时候也能猜出那妇人的身份。 楚凌熙衣袖中的手指攥了攥,脸色倏然白了几分,如果被皇帝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楚凌熙猛地收回心神,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他虽然培养了势力,但从未亲自出面过,就算是站在那些下属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自己。 不过若是这般的话,沈奕安就可以顺利脱罪了,而他不仅得罪了宜宁侯府,还丢失了培养多年的势力,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手指凝握成拳又松开,罢了,如今关头,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柳霆也被带了上来,浑身染血,脸上依旧是那副生死无怨的神情。 侍卫将他按倒在地,柳霆对着皇帝恭敬出声:“陛下,草民已经招供,行刺一事皆是侯爷指使草民做的,句句属实。” 沈奕安气的脸色铁青,沈倾则是上前一步,“柳霆,你看看这是谁。” 顺着沈倾手指所指的方向,柳霆看到了那个他不惜叛主也要救下的母亲,当即红了眼眶,哽咽出声:“母亲……” 吕氏回神,看向柳霆,有些难以置信,“你是……霆儿?” 终于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柳霆当即身体一颤。 沈倾打断母子间的温情,朝着柳霆扔下那块特制木牌,声线微凉,“柳霆,这几年来我爹爹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如今你的母亲我已经救出来了,你现在总该说一句实话,行刺一事,到底是不是我爹爹指使你的?还有这块木牌,又是何物?” 心头顾虑已消,柳霆自然没有了后顾之忧。 调转方向,朝着沈奕安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如释重负:“侯爷,您对属下恩重如山,是属下对不起您,诬陷您行刺端王,害您受牢狱之灾。” 一句话,将沈奕安的关系彻底撇清。 沈奕安脸色好看了些,但心头依旧堵着一口气,“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 柳霆摇头,“属下也不知道,属下从未见过背后的主子,属下只管听命行事,而刺杀端王,将罪名嫁祸到侯爷身上,便是属下的第一个任务。” 事到如今,在场众人哪还会不明白,柳霆,就是幕后之人安插在宜宁侯府的一枚暗棋,只待必要之时,便将沈奕安一举绝杀。 而这次若是没有沈倾和陆晏的合力破局,幕后之人的计谋也就真的成功了。 以一颗棋子换百年侯府轰然倒塌,不得不说,这手段够高。 皇帝自然也听出了其中利害,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这木牌呢?又是属于哪方势力的?” 柳霆这会倒是配合极了,“木牌是信物,也是组织中的身份象征。” 至于所谓的组织在何处,柳霆依旧不知情。 皇帝的目光看向被廖弘带回来的四人,廖弘在他们的身上搜出来了一模一样的木牌,“说出你们背后的组织,朕允诺留你们一命。” 那几人对视几眼,纷纷招供,不过和柳霆所说的一样,他们没有人见过所谓的幕后主子,每次来传信的,都是幕后主子的心腹。 皇帝直接听笑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养着这么一个关系错综复杂的组织,俨然是对他天子权威的极大挑衅。 “那就把你们见过的人都给朕画出来,就算掘地三尺,朕也要把人找出来!” 感受到皇帝即将到达极点的怒气,楚凌熙心头狠狠一跳。 在场众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位幕后主子是谁,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幕后主子心腹的身份,不过楚凌熙很快就松下心来,因为那些所谓的下属都是他的心腹四处收拢回来的,绘画底子奇差。 果不其然,皇帝在看到几人绘制出来的画像的时候,脸都黑了,当即让廖弘将人带下去,挨个府宅巡查去了。 不会绘画眼睛总是有的,只要见到可疑人选就都抓捕起来,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沈奕安的嫌疑已消,皇帝便准备让几人都退下去,至于早朝,刚刚也让王淮通知一众大臣取消了。 皇帝从未怀疑过沈奕安,所以听到柳霆改口的那一刻就免除了沈奕安的嫌疑,可实际上,若是细想起来,沈奕安还不能完全脱罪。 因为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这一切都是沈倾自导自演出来为沈奕安脱罪的戏码。 不过在场众人都没有刻意找茬的意思,楚凌熙虽有,却也不敢胡乱说话,因为他怕沈倾把他也拉下水,既如此,那就皆大欢喜好了。 却不想,沈倾突然跪了下去,看向皇帝,恳切出声:“陛下,臣女还有一事所求,请陛下应允。” 第144章 陆世子:喜讯!马上就能顺利上位了 刚准备转身的楚凌熙被迫又转了回来,微沉的脸上写满了不愉,沈倾又想折腾什么? 下一瞬,就听沈倾语出惊人地开口道:“陛下,臣女请求休夫。” 不是和离,而是休夫。 皇帝脸上升起几分诧异,“休夫?” 男尊女卑是大楚建国以来就定下的规矩,至今二百年来,只有过一个休夫的先例,那便是百年前的皇室嫡公主,原因是驸马偷养外室,与外室孕育子嗣之后,还欲除掉公主与外室双宿双飞。 公主得知真相之时已经病重,向当时的皇帝请旨诛了驸马和外室满门,同时又求了一道休夫旨意,只为干干净净的离开人世。 而后,自然也有世家贵女在夫家受尽欺凌的例子,不是勉强度日,就是请旨和离,还从未再听过“休夫”一词。 沈倾重重点头,声音无比坚决,“是。” “那你且说说,为何要休夫。” 沈倾抬头,神色坚定,“因为阳陵侯府宠妾灭妻在先,为夺臣女嫁妆暗杀臣女在后,在宜宁侯府落难之时,又无故将臣女休弃,阳陵侯府虽贵为大楚四侯府之一,可臣女同样是宜宁侯府的嫡长女,断受不得此等大辱,为家族蒙羞。” 宠妾灭妻,暗杀发妻,无故休妻,每一项,都是大罪。 皇帝再度询问:“你刚才所言,可属实?” 沈倾应声:“回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为验证所言为真,臣女请陛下将宜宁侯夫人谢氏连同臣女的贴身婢女蝉衣、海棠、罪奴张妈妈,以及阳陵侯夫妇和臣女的夫君穆子谦一同请进宫来,以当场对质。” 不等皇帝开口,沈奕安已经先一步跪了下来,差点就老泪纵横,“陛下,老臣竟不知自己的女儿居然受了这般多的委屈,还请陛下为她做主啊!” 皇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虽然知道沈奕安这副神情有一半作假的成分在里面,不过碍于之前刚刚“冤枉”了他,还是神情温和的请他起身,“宜宁侯放心,若沈小姐所言属实,朕一定严惩阳陵侯府。” 王淮带领一队御林军去两个侯府请人了,御书房的气氛倏然凝滞了几分。 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楚凌熙一下子就不着急了,甚至还有些期待吃到沈倾的瓜。 女子休夫,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消息,若是真让沈倾成功了,穆子谦怕是能名留史册。 陆庭煜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沈倾,之前的时候他就觉得沈倾这个姑娘不寻常,半月时间何等紧迫,沈奕安的案子又是人证物证俱全,翻案何其艰难,可偏偏沈倾就是做到了。 而今,更是在皇帝面前不卑不亢的说出“休夫”之言,气度和胆量都非一般闺阁女子所能比。 沈奕安老神在在立于一旁,半月的牢狱之灾非但没有让他生出一丝疲态,反倒是隐隐还胖了些许,看样子过的很是不错。 得知沈倾马上就要和离……呸,是休夫,沈奕安本就红润的脸色愈发多了几分满意。 陆晏大半个身子都被沈奕安挡住,面上看不出一丝神情,实则就快压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喜讯!马上就能顺利上位了! …… 一个时辰后。 王淮请的人相继来到了御书房。 阳陵侯府距离皇宫更近一些,所以阳陵侯夫妇和穆子谦是最先来的。 三人组合十分奇怪:阳陵侯算是正常,走在前头,阳陵侯夫人满脸惊恐,躲在阳陵侯身后死死攥着他的衣摆,穆子谦依旧被抬着,为了夸大其词,还特意在腿上又绑了一层竹片,看起来凄惨极了。 见到屋中众人,阳陵侯心头微微慌乱,不过还是拉着阳陵侯夫人跪下行礼。 穆子谦实在特殊,皇帝也只能免了他的礼数。 楚凌熙满眼好奇,这场景怎么看都是阳陵侯府这一家子更惨一点,沈倾确定真不是反过来她欺负人家一家子了? 皇帝关切出声:“穆爱卿,阳陵侯夫人和穆公子这是怎么了?” 阳陵侯轻叹一声:“回陛下,贱内之前同前儿媳沈氏有过几次争执,昏厥几次留下了病根,而后又受了惊吓,便成了如今这般了,若是可能,老臣还想跟陛下请求让太医院瞧一瞧,看看还能不能恢复。” 阳陵侯的这番言辞,和休书上的内容悉数对上,同时又顺带在皇帝面前表现了一番重情重义。 皇帝应下:“自是可以,一会穆爱卿便将阳陵侯夫人带到太医院吧,早些诊治也能早安心些。” 阳陵侯感动极了,连忙跪下行礼,将深情夫君人设演绎的淋漓尽致,好像之前在外面养了三房妾室的不是他一样。 起身后,先是看了眼身后的穆子谦,随即余光又朝着沈倾的方向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至于犬子的腿伤,则是前儿媳沈氏所为,因为争执,直接打断了他的双腿,至今还不能活动。” 闻言,楚凌熙瞳孔稍稍缩了缩,这沈倾未免也太狠了点。 皇帝看向沈倾,“沈小姐,阳陵侯所言,可是真的?” 沈倾点头,“回陛下,阳陵侯所言不错,穆三公子的腿伤确实是臣女打的,不过臣女为什么会下此狠手,就要问穆三公子自己了。” 穆子谦一脸愤恨,“怎么?你打断我的腿还是我的过错了吗?” 沈倾很是认真的回应,“是。” 穆子谦一哽,就见沈倾已经看向了上首的皇帝,“陛下,至于原因如何,还请等臣女母亲宜宁侯夫人谢氏过来之后,臣女再一一陈述。” 皇帝允了。 不多时,谢翎带着蝉衣海棠和几个丫头婆子也到了。 海棠其实一早就来了,不过却是等在了门外,直到谢氏也到来,才一同入门。 蝉衣从怀中拿出那封保护的极好的休书,递给沈倾。 沈倾则是交给了王淮,让其呈给皇帝。 休书下方有阳陵侯府的印信和穆子谦的手印,所以真假好辩。 沈倾终于出声:“陛下,臣女所告阳陵侯府三桩大罪,那便先从无故休妻开始吧。 阳陵侯府休妻第一条,便是臣女不顺夫君,言语顶撞,还仗母族之势打断他的双腿,对此,臣女想说,臣女之所以动手,是因为府中姨娘小产,穆三公子无缘无故便将暗害妾室、残害侯府子嗣的罪名安在了臣女头上,如此骂名,臣女断不敢接,可穆三公子却似听信了谁的谗言一般,多次发难,步步紧逼,求助公婆,却无一人为臣女做主,臣女无法,只能出此下策。” 皇帝看向阳陵侯,“穆爱卿,可有此事?” 阳陵侯沉默了下,毕竟写休书那会他也没觉得沈倾还能再翻身,于是便没有过多去想应对沈倾的说辞。 而沈倾说的句句属实,府中丫头小厮又都是人证,他无法否认,不过还是想将自己摘干净,“陛下,小夫妻之间的矛盾,老臣和夫人这个做公婆的也不好干涉太多。” 沈倾追问:“穆三公子就差取我性命了,这在阳陵侯眼里就只是小矛盾吗,还是我沈倾的命在侯爷眼里就不值钱?” 听到穆子谦对沈倾下手,沈奕安当场就不干了,直接冲过来护在沈倾身前,“穆林渊,你休想再欺负我女儿!” 穆子谦委屈极了,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碰到沈倾一根手指头! 然而,刚想开口,就被皇帝出声喊停,“够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既然阳陵侯都说了只是小夫妻间的矛盾,那么这一条就不成立。” 穆子谦想说什么矛盾能断胳膊断腿啊,不过却被阳陵侯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推翻第一条,沈倾继续说:“至于第二条,不孝公婆,臣女想同暗害发妻一项一起说。” 皇帝应了。 说起第三条,沈倾倏然就笑了,“陛下,臣女确实嫁到阳陵侯府一年整,也确实未为阳陵侯府诞下儿女,然,此事错不在臣女,而在穆三公子。” 女子未能诞育子嗣,却怪到男子身上,莫不是穆子谦不行? 可后面不是还写了残害侯府子嗣? 于是皇帝问:“为何这般说?” 沈倾说的坦荡,“因为臣女至今,依旧是清白之身。” 第145章 你没事的时候就不能多看看书?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沈倾嫁进阳陵侯府已经一年多了,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阳陵侯满眼震惊的看向身后的穆子谦,急切地想从他那里得一个准确的答复。 怕穆子谦办事不利,所以这封休书是阳陵侯代穆子谦写的,而穆子谦那会又被林雪芙缠着,以至于根本没有来得及查看内容就匆匆按了手印,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处于众人目光中央的穆子谦有些迷茫,不过还是强硬出声:“我不愿意碰你,你不应该反思自己哪里有问题吗?还来质问我?” 沈倾唇角勾起,神色自若,音调微扬,“论身份,我沈倾是宜宁侯府的嫡长女;论容貌,我沈倾不说容貌倾城也是盛京少有的美人;论才情,八雅持家我样样精通,所以穆三公子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穆子谦被沈倾问到了,平心而论,沈倾在各方面都是极优秀的,堪称世家贵女中的典范,可关键是他不喜欢啊! 看到穆子谦眼中的迟疑,沈倾替他把话说出来:“穆三公子不喜我,无非是因为心头有个眷恋多年的表妹白月光,本来,以我的气度,也不是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妾室,可穆三公子却将那妾室捧在手心,为情丧智,过门之时更是以正妻之礼迎之,置我沈倾的脸面于不顾,我说的这些,阳陵侯和穆三公子可有异议?” 阳陵侯蹙眉,“谦儿到底年纪还小,不精这些礼数,更何况当时侧妃娘娘不是也已经教训过他了?” 见阳陵侯出面了,沈奕安直接开怼:“穆子谦年纪小?你可真能扯!这混账玩意比我家倾倾还大一岁呢!就算他年纪小,你和林氏呢?你俩加起来也快八十岁了吧?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 沈奕安还想再说,却被沈倾拉了一把,因为沈倾已经预料到了沈奕安的下一句话—— 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干脆告老还乡算了! 到底是在皇帝面前,还是要收敛些的。 阳陵侯最烦听沈奕安说话,当即就转过头去,直接看向皇帝,“陛下,犬子身体有伤,所以这封休书是老臣代他写的,小夫妻之间的事情,老臣并不了解,所以才出此差错,还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一直沉默着的陆晏突然插了一句,“阳陵侯这话真有意思,穆三公子是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写封休书还得您帮忙?” 阳陵侯假装没听见,强行转移话题,“陛下,这一条不实老臣承认,但也是情有可原,那不孝公婆和残害子嗣,可是真真切切的,阳陵侯府第一个孙字辈就这么没了,老臣痛心啊!” 皇帝看向沈倾,沈倾开口,条理清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侯爷口中的残害指的应该是我给林雪芙的那一巴掌吧,而我记得,这和她小产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阳陵侯强词夺理,“怎么会没关系,如果不是你的那一巴掌让她动了胎气,又怎么会有后续的意外?” “阳陵侯莫不是忘了,大楚律法有令:官宦之家子弟,成婚三年之内不可纳妾,就凭穆三公子的逾矩行为,我直接杀了林雪芙都不为过,何况区区一巴掌。” 沈奕安再次搭腔,“好歹也是一个侯爷,连朝廷律法都弄不明白,你没事的时候就不能多看看书?” 阳陵侯已经快被沈奕安气死了,可偏生陆晏那边还不准备放过他,“我初回盛京,怕不懂我朝律法会惹出笑话,便差人买了几本律法书籍钻研了些日子,前几日刚刚看完正好用不上了,一会就给侯爷送去,不用谢我。” 看着场上三对一的碾压式攻击,楚凌熙默默后退了两步,沈奕安和陆晏的嘴是真损啊,难怪这俩人能走到一块去。 皇帝有些无奈,王淮连忙给他送上一杯热茶。 阳陵侯又吵不过了,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上首,偏生皇帝又泼了他一盆冷水:“沈家小姐说的没错,这第三条,也不成立。” 阳陵侯顿时蔫了,就听沈倾的声音再次响起:“至于不孝公婆这一条,我就更不能认了。平日里因为林雪芙阳陵侯夫妇几次三番为难我还只是小事,就说五月十八那日,我与母亲谢氏一同到城外承露寺进香,回来时却遭遇刺杀,当时陆世子也在场,为了救我还受了伤,而后,我查到此事竟同阳陵侯夫人林氏有关系,不知阳陵侯作何解释?” 提起那次刺杀,阳陵侯下意识地反应就是否认,反正沈倾也没证据,“你胡说什么,襄兰性子纯善,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沈倾却是看向张妈妈,“张妈妈,林氏到底做没做过这些事,你来说。” 张妈妈如实招供,除了买凶暗杀沈倾一事,还附带了平日里算计沈倾索要嫁妆的恶行。 沈奕安听的牙痒痒,他就知道穆家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阳陵侯抵死不认,“一个婆子的话怎么能信,谁知道是不是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阳陵侯觉得,林襄兰已经疯了,只凭几个丫头婆子的一面之词,不足以定阳陵侯府的罪,只要他抵死不认,沈倾就拿他没办法。 沈倾更是痛快,“陛下,除了张妈妈之外,还有这几个丫头,都是林氏身边贴身伺候的,臣女愿将人证送往刑部接受审查,以证实臣女所言属实。同时,还请陛下彻查城中回春堂,清除混入乱党,以保百姓安危。” 相比于阳陵侯,沈倾的格局大了不少,皇帝欣慰的同时,也派出御林军统领箫贺年亲查此事,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至此,穆家休书上的三条休妻理由被沈倾悉数推翻,而后更是将宠妾灭妻、暗杀发妻和无故休妻三项罪名结结实实安在了阳陵侯府头上。 皇帝震怒,“穆林渊,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沈倾摆了一道的阳陵侯连忙跪倒在地,开始哀嚎,“陛下,宠妾灭妻都是那逆子做出来的混账事,您也知道老臣一直忙于政务,属实不知情啊;至于休妻一事,老臣也是听了这逆子的说辞,才做出此等错事,是老臣糊涂,还请陛下责罚!” 至于暗杀沈倾一事,阳陵侯不认,也不提。 穆子谦彻底懵了,事情败露,阳陵侯竟然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头上了? 待反应过来之后,穆子谦满脸都是惊慌,这几项罪名一个赛一个的大,他可接不住啊! 所以穆子谦连忙为自己辩解:“父亲,你说什么呢?这些事情可都和我没关系啊,迎娶芙儿和休弃沈倾都是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听命行事的。” 阳陵侯想把罪名都推到穆子谦身上换自己无罪,穆子谦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就算推不干净,也绝不能做那个主犯! 第146章 顺利和离,陆晏求娶 父子俩相互甩锅的声音愈发激烈,一直安静站在一侧的阳陵侯夫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惊叫起来,“有鬼!有鬼!” “别杀我!别杀我!” 整个御书房顿时一阵混乱。 皇帝只觉得一阵头疼,王淮连忙喊来侍卫将阳陵侯夫人强行拉了出去。 阳陵侯和穆子谦都没吱声,且看都没看一眼。 事到如今,相比于阳陵侯夫人,他们明显更关心自己能不能顺利脱罪。 皇帝懒得再看阳陵侯父子俩的丢人行径,准备允了沈倾的请求将这一行人送走,不过休夫一事确实有失妥当。 “沈倾,阳陵侯府家风不正,穆子谦德行有亏,你与他又无感情牵扯,按理说朕该允了你的请求,但休夫一事属实事关重大,所以朕想允你同穆子谦和离,你可愿意?” 听到“休夫”两个字,阳陵侯父子同时怔住,沈倾竟然还想休夫?简直倒反天罡! 沈倾犹豫片刻,出声:“陛下能允臣女和离,臣女不胜感激,但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臣女嫁到阳陵侯府一年,不曾得公婆疼惜,夫君怜爱,还险些命丧黄泉,所以臣女请求,阳陵侯府将臣女的嫁妆按照单子上所写的悉数送回,另外,给臣女一万两白银作为补偿。” 沈倾这话说的周全,按照嫁妆单子,也就意味着之前她送到林氏那里的那些也要悉数归还。 至于一万两白银,也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阳陵侯府目前能拿出来的也就这些。 皇帝点头,“朕既然已经允了你和离,你的嫁妆自然就都是你的,至于那一万两白银,也是你应得的。” 说实话,于一个侯府来说,一万两白银说少不少,但说多也确实算不上多。 但阳陵侯府除外。 见皇帝竟然答应了沈倾的要求,阳陵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连忙质疑出声:“男女和离,嫁妆还也便还了,你又要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意思?” 沈倾看着阳陵侯的眼睛,“我要的不是银子,而是一份公道,否则侯爷要给的,就不只是一万两了。” 阳陵侯觉得自己憋屈极了,就听沈倾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侯爷,我嫁入阳陵侯府之后,林氏从我的嫁妆里拿走了不少,还有一部分用作贺礼送了出去,阳陵侯记得照价赔偿。” 阳陵侯府最缺的就是钱,所以这种事情务必要在皇帝面前说明白,免得后续阳陵侯耍赖。 阳陵侯脸色更难看了,林氏从沈倾那里拿的嫁妆不是被他们送出去了就是变卖了,若是照价赔偿的话少说也得三四万两,再加上沈倾要的那一万两白银,这就是五万两银子,他们哪有这么多钱? “沈倾,那些东西分明是你主动送到襄兰院子的,送出去的东西焉有再要回之礼?” “就算是送,那些东西也是我送给自己婆母的,如今,我与穆子谦已经和离,你们还想霸占着我的东西不放吗?” 阳陵侯觉得沈倾说的有点道理,一时间竟想不出来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皇帝一锤定音,“好了,阳陵侯,沈倾该得的东西你一样不少的都还回去,另外,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府中好好反思一下这段时日的举止言行,等什么时候反思好了,再回朝堂。” 本来,前几日太子替阳陵侯说了不少好话,皇帝又念在他虽然没出过业绩但多年辛勤的份上,便想着这个月底就结束对他的惩罚,却不想,解除惩罚的旨意还没传下去,阳陵侯就又弄了这么一堆烂摊子出来,索性也就让他继续反省了。 听到皇帝的最终决断,阳陵侯身子狠狠一颤,只觉得穆家的辉煌离他越来越远了。 穆子谦思考了好一会,才看向沈倾,难得放下了身段,语气里都少了两分盛气凌人,“沈倾,和离一事到底于你于我都不光彩,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以后我好好待你,你也放弃和离的念头,我们好好过日子,如何?”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全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神情看向穆子谦,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唯独阳陵侯双眼一亮,朝着沈倾靠近几步,激动出声:倾倾,谦儿说的没错,你是女子,和离之后必定坏了名声,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不若回去和谦儿重新过日子,我保证,之前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如何?” 话落,怕沈倾依旧心有芥蒂,阳陵侯继续补充道:“你若是还介怀曾经的事情,我便让谦儿将雪芙送出府去,此后阳陵侯府不会有人再威胁到你的地位。” 闻言,穆子谦眉头蹙了蹙,不过倒是没有反驳阳陵侯的话。 紧要关头,理智都多了些。 在场众人脸上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怪不得穆子谦是个这德行的,敢情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沈倾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有那个时间,二位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把欠我的钱还上吧。” 听到“钱”这个敏感字眼,阳陵侯脸色凝了凝,“沈倾,你知道的,阳陵侯府根本没钱给你,看在往日情面上,你就……” 阳陵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倾直接打断,“没钱可以拿庄子铺子抵押,或者府邸地契都行,情面这东西就别提了,我和穆家没有一点情面可言。” 交涉失败,沈倾和穆子谦在皇帝的见证下和离。 在两份和离书上按下手印,和穆家完全脱离关系的瞬间,沈倾觉得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看着手中和离书上的鲜红指印,穆子谦高傲出声:“沈倾,你可想清楚了,和离之后,你便是弃妇,想要再找到我这样的便不可能了,不仅如此,就连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话虽然难听,但穆子谦说的确实不错,女子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和离,都会受尽白眼,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沈倾还没说话,就听陆晏笃定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她不会。” 穆子谦诧异转头,刚好对上陆晏深邃冷然的目光,“和离之后,她只会过得更好。” 不等穆子谦反应过来陆晏话中的意思,陆晏已经朝着沈倾这边走来,在她面前三步远处停驻,眉眼间满是认真之色,“沈小姐,不知你可愿嫁我为妻?” 沈倾一怔,旋即眸中漾起一抹笑,声音柔和,“我愿意。” 下一瞬,就见陆晏转身,直接朝着皇帝跪了下去,“陛下,陆晏回京之时,您曾说过:若是我有了想要求娶的姑娘,便可同您求一道赐婚圣旨,如今我父王和宜宁侯都在场,陆晏想跟您求这道旨意。 求陛下为我和沈家小姐赐婚。” 听到这,穆子谦直接傻眼了。 堂堂王府世子,竟然主动求娶一个和离弃妇,陆晏难道是疯了不成? 第147章 皇帝赐婚,陆世子霸气护妻 皇帝也有些诧异,毕竟以沈倾和离二嫁女的身份,是远远配不上靖安王府世子的。 于是皇帝问:“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确定你要娶沈家小姐?” 陆晏郑重点头,声音里满是坚定,“是。陆晏与沈小姐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也看得出沈小姐才貌双全,温婉纯善,是这盛京城里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姑娘。阳陵侯府公子不识明珠,陆晏双眼却是明亮,这般娴雅淑柔的女子,出了宫门之后定会被人抢着求娶,陆晏怕失了先机,所以只能抢在那些才俊前头定下婚事了,还请陛下应允。” 穆子谦面带诧异,沈倾那个跋扈又刁蛮的毒妇,在陆晏眼里竟然这般美好,陆晏他……真不是瞎了么? 沈奕安眼眶微微泛红,从陆晏的神情言语中他都可以看得出来,陆晏对沈倾,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珍惜。 就连刚从沈倾那里吃了大亏的楚凌熙都不由觉得陆晏是真有眼光,他虽然和沈倾不对付,但却不得不承认沈倾是真的优秀,有家世,有美貌,有智慧,绝对是盛京中炙手可热的婚嫁人选。 听陆晏这般说,皇帝将目光投向靖安王和宜宁侯,两方长辈都在场,他总要听听两方的意见。 陆庭煜率先开口:“臣相信阿晏的眼光,他选择的,自然是极好的,昨夜臣也亲眼见到了沈小姐为父翻案时的聪慧果断模样,此等有勇有谋的女子,阿晏若是能娶进门,是他的幸运。” 沈奕安没想到靖安王对沈倾的评价会这般高,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觉得都在情理之中,“臣同陆世子算是忘年交,陆世子为人温和儒雅,行事周到进退有度,无疑是个绝佳的夫婿人选,故而对于这桩婚事,臣也是乐见其成。” 穆子谦的神色已经从一开始的诧异变成了现在的怀疑,为什么所有人眼里的沈倾都是亮眼至极的模样,难道是沈倾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吗? 生平第一次,穆子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之前看到的沈倾,真的是真实的沈倾吗? 见所有人都同意,皇帝也便应下了这桩婚事,当场拟旨赐婚。 片刻之后,看着自己手中盖着玺印的圣旨,陆晏一改往日沉稳形象,上扬的嘴角不断朝着耳根逼近。 有了这道圣旨,他就是沈倾的未婚夫了,从此以后就能光明正大的去见沈倾,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想至此,陆晏本就上扬着的嘴角愈发往上提了提,提的穆子谦的心头都不禁有些烦躁起来,娶到沈倾,真的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吗? 事情至此,便算是基本解决了,皇帝将众人遣了出去,总算可以清净一会。 御书房外,看着一脸复杂神色的穆子谦,楚凌熙很是幸灾乐祸的上前撒了一把盐,“怎么?这么沮丧,后悔了?” 穆子谦倏然回神,余光下意识朝着沈倾那边瞥了一眼,故作高傲:“一个恶毒又嚣张的女人,有什么可后悔的?” 楚凌熙满脸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快走两步拉开距离,临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蠢货”,使得穆子谦再次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 陆庭煜和沈奕安并排走着,嘴中不断交流着什么,谢翎跟在身后,偶尔插话几句,像是在讨论婚嫁吉日。 陆晏和沈倾并肩而行,虽然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可供一人通过的距离,但却是肉眼可见的亲近了不少。 将赐婚圣旨宝贝似的抱在怀里,陆晏满是感慨的出声:“皎皎,我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一起了。” 沈倾点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柔和笑意。 温馨持续不过几秒,楚凌熙便从身后追了过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道:“沈倾,你到底把瑜瑜藏哪去了?” 沈倾脚步不停,头也没回,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事到如今,殿下更应该担忧的不是该如何同淑妃娘娘和顾丞相交代吗?” 楚凌熙神色一沉,“这个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告诉我瑜瑜在哪就可以了。” 沈倾唇角微勾,“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楚凌熙被沈倾的态度气的咬了咬牙,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暂时隐忍,毕竟现在沈倾是为数不多知道沈倏瑜下落的人。 “我向你保证,我只是见见她,不会纠缠的。” 沈倾敷衍的“哦”了一声,气的楚凌熙喉咙又是一哽,不过却是依旧没忘记问话:“是不是云城,你说话!” 见沈倾懒得理他,楚凌熙语气微微加重,下一瞬,就听陆晏略显阴沉的声音传来,“你凶什么?” 楚凌熙神情一怔,刚想解释一句他没有,就听陆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未婚妻胆子小,你要是吓到她,我跟你没完!” “未婚妻”三个字咬的格外重,像是生怕楚凌熙不知道他和沈倾被赐婚了似的。 楚凌熙还停留在陆晏对沈倾‘胆子小’的荒唐评价中,沈倾胆子小?胆子小能单枪匹马杀到他的地盘还狠狠怼了他一通?胆子小能将他的势力险些灭了个干干净净?胆子小能在他父皇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阳陵侯府掏了个空? 此时此刻,楚凌熙产生了和刚刚穆子谦一模一样的想法—— 陆晏该不会是瞎了吧? 但凡来个明眼人也能看出来,沈倾比他更不好惹吧? 偏生陆晏那边还不准备放过楚凌熙,且专戳楚凌熙心窝子,好听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明显可以听出的嘲笑:“就端王殿下这性子,也难怪沈二小姐要离你远远的。” 他性子怎么了? 楚凌熙气的脸色通红,很想骂一句“陆晏你是不是刚被疯狗咬了”,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靖安王府的地位十分特殊,陆晏虽然只是一个世子,但论地位论在皇帝心中的重量,都在他之上。 稍稍离神间,沈倾和陆晏已经落下他一小段距离,楚凌熙本想再追上去,却被突然出现的宫婢拦住,“殿下,娘娘请您到凌云殿。” 闻言,楚凌熙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显然已经猜到了淑妃找他的用意,心头虽然有些抗拒,但还是跟着宫婢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沈倾和陆晏出了宫门,稍稍等了一会,沈奕安三人才走了过来。 婚嫁一事本就繁杂,加之沈倾和陆晏又一个是侯府嫡女一个是王府世子,所以需要提前筹备的事情也就愈发多了起来。 至于沈倾的二嫁身份,没一人提起,也没一人在意。 几人稍稍商讨片刻,便做出决定:兵分两路,沈奕安三人回宜宁侯府继续敲定婚嫁之事,沈倾和陆晏则是到阳陵侯府将嫁妆以及穆家欠的银子收回。 将沈倾送上马车,陆晏转身也上了马车,在垫子下面摸索了两下,便取出一个小匣子来。 甫一打开,满满当当的银票便溢了出来。 第148章 得偿所愿,脆皮世子化身炫妻狂魔 满满一匣子都是陆晏的私房钱,足足十八万两。 其中,十七万两是陆晏自己的,另外一万两则是从几家大冤种那里要来的补偿。 户部侍郎府上三千一百两,继上一次被贺文岳“撞了”的一千八百两补偿之后,在某次贺文岳看望穆子谦回来途中,又被陆晏顺手碰了个瓷,又是一千五百两入账。 至于少的那二百两,则是在沈倾将阳陵侯的三个外室抬进门的时候随了贺礼。 一路同行的还有工部侍郎姚家和光禄寺少卿裴家两府的公子,不偏不向全都是一千五百两。 至于太常寺卿家的王公子,则是在和同伴吹嘘陆晏不行的时候被神出鬼没的陆晏直接抓包在场,太常寺卿掏了大半年俸禄才平息此事,为此,王公子还受到了一顿痛打以及禁足三月的惩罚,至今仍在惩罚期间。 自那之后,盛京城中的不少纨绔子弟都被告知绝对要离陆晏这个脆皮世子远一点,因为但凡挨上不死也得被家里扒层皮。 而这二十万两,则是陆晏自己给沈倾单独准备的聘礼,不算在陆庭煜准备的聘礼之中。 盯着圣旨上的名字看了好一会,陆晏才满是不舍的放进小匣子里,又塞回坐垫底下,并且决定今天就把小匣子带回书房里锁好,毕竟钱不钱的不重要,但这道圣旨可是他名正言顺的象征啊! 半个时辰后。 沈倾和陆晏到达阳陵侯府门前。 见沈倾下了马车,守门的府卫连忙弯腰行礼,齐声恭敬唤“少夫人。” 不等沈倾回应,陆晏就已经朝着这边走来,从怀中掏出属于沈倾的那份和离书,认真解释,“沈小姐已经同你们公子和离了,以后你们要改口喊沈小姐。” 两个府卫皆是一愣,沈倾和穆子谦和离了?什么时候的事?而且就算两人和离了为什么这话会从陆世子的口中传出来? 见两人已经听进去了,陆晏轻咳一声:“沈小姐和离之后,陛下便给我和她赐了婚,现在她是我的未婚妻。” 沈倾:“……” 听着陆晏语气中浓浓的炫耀,沈倾属实有些怀疑明日一早她已经同穆子谦和离并和陆晏定下婚约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盛京。 蝉衣看着逢人就要说一遍被皇帝赐婚了的陆晏,嘴角忍不住狠狠一抽,炫耀她能理解,可这炫耀的是不是属实有点过了? 看懂了蝉衣表情的离泽低叹一声:“别急,这才哪到哪啊,我和你保证,后面绝对还会有更过分的。” 一旁的海棠表情复杂:“……” 这还不够吗? 两个府卫沉默了好一会,总算是消化了这个‘两天不见,自家少夫人就成了别人未婚妻’的炸裂事实,且接受程度极好的对着陆晏和沈倾恭贺出声:“恭喜陆世子,恭喜沈小姐。” 陆晏满意极了,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分给两人一人一张,并赞扬出声:“整个阳陵侯府,就属你们两个最有眼光。” 蝉衣看着一出手就是每人二百两银票的极品待遇,满脸震惊的看向离泽,“靖安王府的钱这么好挣吗?” 离泽脸上闪过几分憋闷,“主子给我们发月钱的时候可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沈倾眼底划过几分无奈,待陆晏同两个府卫炫耀完,才唤他一声示意该进去了。 陆晏秒应声,跟着沈倾朝着听澜院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两个府卫才敢探讨出声:“大家族之间的事情可真乱啊,就几天功夫,咱们三公子就被少夫人……不对,是被沈小姐踢了。不过说句公道话,还是陆世子和沈小姐站在一块更相配一点。” “再说公道点,咱们三公子根本就不能和陆世子相提并论好吗?” 话音刚落,就见阳陵侯一家三口的马车驶到了门口。 两个府卫很有眼色的站好,不用想也知道沈倾同穆子谦和离另嫁,阳陵侯一家的心情绝对不好,一个不小心十有八九就会迁怒到他们身上。 阳陵侯刚下马车,就见两辆熟悉的马车停放在门口,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直接就黑了下去,上前几步问向两个府卫:“是沈倾和陆世子来了?” 其中一个府卫点头应声:“是,沈小姐和陆世子刚刚来的,看方向应该是去听澜院了。” 阳陵侯整张脸上都写着‘烦躁’两个字,等也没等还在马车里的阳陵侯夫人母子,直奔拂春堂躲清静去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穆子谦被小厮抬着下了马车,心头虽然也是烦闷一片,但还是没忘交代下人一声将阳陵侯夫人送回齐福堂,至于阳陵侯夫人的情绪,他无暇也没有心情去管。 沈倾和陆晏并肩走进阳陵侯府,顿时招来大片诧异目光,陆晏不厌其烦的解释了一遍又一遍,遇到说话好听的还会化身散财童子。 沈倾耐心十足的在一旁看着,像极了话本子里宠夫的霸气女主。 蝉衣站在不远处和离泽说悄悄话,“别人都是‘她在闹,他在笑’,到我家小姐和你家世子这里倒是完全反过来了。” 离泽虽然接受勉强但十分理解陆晏的心情,“没办法,惦记好多年了不是,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蝉衣声音再次压低,“对,和之前的偷偷摸摸相比,陆世子像极了那翻身的农奴。” 离泽眉眼含笑的点头表示赞同,眼中浅淡的缱绻之色看的蝉衣微微有些脸红。 沈倾让海棠出门寻个专业的帐房先生回来,将这些账务算清,也免得穆家觉得她从中做手脚。 海棠应声,转身出府去了。 平日里慢着来说两刻钟都能走完的路程,陆晏硬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听澜院。 蝉衣将情况简单同一众丫鬟婆子们叙述了一下,众人脸上先是一惊,随即整齐化作浓浓喜色。 阳陵侯府这个地方属实是乌烟瘴气的,如今沈倾愿意带着整个院子的下人一块离开,她们自然是欣喜极了的,心中对于沈倾也愈发感激起来。 反应过来之后,一众下人连忙散开收拾东西去了,那欢喜的模样比过年回家探亲时还要强烈几分。 秋姨娘和穆灵汐也来了,考虑到两人还要在阳陵侯府住一段时日,所以不多时沈倾便让两人回去了。 虽然如今阳陵侯府能依靠的就只剩下穆灵汐的这桩亲事,但少些麻烦总归是好的。 沈倾的嫁妆大部分都在府外的钱庄里,所以只有院子里的东西需要搬走,不过到底生活了一年,东西也属实不算少。 陆晏让离泽到外面雇了十辆马车回来,然后一批一批往宜宁侯府搬运。 看陆晏一脸认真的模样,沈倾忍不住打趣出声:“帮未婚妻从前夫家搬家的,你大抵是头一个。” 陆晏笑得恣意,“放心,我一定把东西都给你搬走,一块砖都不给穆家留!” 沈倾连忙打断:“别,砖是穆家的,这个咱不要。” 第149章 沈倾二嫁世子,林雪芙嫉妒疯了 与此同时,芙云阁。 因为昨夜没有睡好,所以林雪芙刚用过早膳就觉头痛欲裂,于是便又小憩了会。 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一阵轻微的喧闹声吵醒。 林雪芙拧眉坐起,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心蕊。” 林雪芙朝外唤了一声,不多时心蕊便推门而入。 林雪芙语调微冷,询问出声:“外面在闹什么,这么吵?” 心蕊的脸色变了变,还是如实开口道:“回小姐,是少夫人回来了,如今正从夫人的院子里往外搬东西呢。” 林雪芙满脸诧异,“搬什么东西?” 过门一年,沈倾从来都是往齐福堂送东西,怎么现下还搬上东西了? “是这样的,今日一早侯爷和公子就被陛下唤进了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再出来的时候,少夫人便同公子和离了,陛下还下令让侯爷把少夫人的嫁妆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和离? 还嫁妆? 林雪芙属实有点懵了,昨天他们不是才给了沈倾休书吗,怎么今天就成和离了? 和离同休妻虽然都能除掉沈倾这个隐患,可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最明显的就是沈倾那百万嫁妆的归属。 没有那些嫁妆,阳陵侯府靠什么站稳脚跟,她又怎么风风光光的当阳陵侯府的少夫人? 不行,她必须找穆子谦当面问问怎么回事! 见林雪芙想要起身,心蕊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思想稍稍挣扎了下,还是劝道:“小姐,如今公子怕是正在气头上,您还是晚些再过去吧。另外,除了和离一事,奴婢还有两件事要同小姐禀告。” 林雪芙觉得心蕊说的有道理,又躺了回去,“你继续说。” “刚刚奴婢去回春堂给小姐拿药,大老远就见回春堂外围满了官兵,听人说好像是回春堂犯了什么事。” 林雪芙眸底闪过一抹惊慌,“那梁大夫呢?” 心蕊摇头,“不知道,整个回春堂都空了,不知道是被抓了,还是都跑了。” 林雪芙脸色直接沉了下去,梁大夫不见了,那她的身体怎么办?她可是还指望梁大夫能把她的身体调理好怀一个孩子稳固自己地位呢! 毕竟如今月份小还好隐瞒,以后月份大了她假孕的风险可就也跟着大了。 林雪芙沉思了好久,才嘱咐道:“一会你再出去探探看看有没有别的好药铺,我的身子不能耽搁。” 心蕊应下,林雪芙又问:“假孕的药还能撑多少日子?” 林雪芙会怀孕,是因为吃了梁大夫给的假孕药,那药很是神奇,一旦吃下,就连张大夫都查不出来真伪。 “还有一个月的量。” 闻言,林雪芙眸子眯了眯,还剩一个月,如果还不行的话,她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收回心神,林雪芙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心蕊嘴唇颤了颤,才开口道:“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听说……陛下给少夫人和陆世子赐婚了。” 上一刻还悠然靠着床头的林雪芙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双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心蕊知道林雪芙听清楚了,只是不太相信,于是解释道:“少夫人搬嫁妆,陆世子也跟着一道来了,消息也是陆世子亲口说给府中下人的。” 林雪芙气的咬牙,拿起手边的杯子便砸了下去,心头的不甘再也压抑不住,双眼通红一片,看的心蕊下意识后退一步。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倾就能那般好命! 嫁了侯府嫡公子还不够,如今就算和离成了弃妇还能高攀上陆世子,而我林雪芙就想做个正经的夫人都要费尽心机!” 喊完,抄起手边的花瓶又砸了下去,声音尖锐又刻薄,“就因为她比我会投胎吗?就因为我没有一个侯爷父亲吗?上天为什么要对我这般不公平!” 见心蕊又朝后退了一步,林雪芙冷声质问:“怎么?就连你也想要背叛我吗?你是不是也想去投奔沈倾?” 心蕊连忙摇头,刚想说自己没有,就听林雪芙轻嗤出声:“别做梦了,你和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别忘了,我杀的那些人里,有一半都是你下的手,你永远也别想洗干净!” 心蕊脸色一白,只觉得心头寒意不断弥漫,此时的林雪芙,就像个逮谁咬谁的疯子,心蕊毫不怀疑,如果她敢有一点叛主的心思,林雪芙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也除掉,就像除掉秋蕊那般。 看着地上锋利的白瓷碎片,心蕊直接跪了下去,刺骨的痛意袭来,疼的心蕊身体瞬间狠狠抖了抖,不过还是强撑着开口:“小姐放心,心蕊誓死效忠您。” 林雪芙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起来吧。” 心蕊颤颤巍巍起身,就听林雪芙的声音再次响起:“过来。” 心蕊强忍着膝盖处的痛意,一步步朝林雪芙靠近。 林雪芙执起心蕊的手,声音变得和以往一样温柔,“心蕊,你也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我们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我成功在阳陵侯府稳住了地位,你才能过得好,知道吗?” 心蕊连忙点头,“小姐放心,奴婢都明白的。” 林雪芙这才松开了她,“出去吧,我想睡会,你把门看好。” 心蕊如蒙大赦,一瘸一拐的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然而,还不等走到门口,就听敲门声从外面响起,“姨娘,少夫人和陆世子过来了,说是要搬东西。” 刚躺下去的林雪芙再次坐起身子,脸上阴沉一片,沈倾竟然还要到她这里搬东西? 她自是知道沈倾要搬的是什么的,无非就是那些沈倾送给阳陵侯夫人,而阳陵侯夫人又转送给她的稀罕宝贝,那些也是沈倾嫁妆的一部分。 林雪芙自然是不想给的,可沈倾和陆晏她惹不起,于是只能起身下床。 见心蕊慢慢吞吞,林雪芙忍不住冷斥出声:“磨蹭什么,是想害我被沈倾刁难吗?” 心蕊不敢解释,只得忍痛快走两步伺候林雪芙穿衣。 林雪芙从屋中出来的时候,就见沈倾和陆晏并肩站在院子里,女子容貌绝艳,男子风姿绝尘,看起来登对极了。 林雪芙袖中手指忍不住紧紧攥起,直到戳破掌心,才稍稍冷静了些许,脸上挂起一抹温柔的笑,“不知少夫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不等沈倾说话,陆晏已经冷下了脸,动作熟练的从怀里掏出那封和离书,“沈小姐和离的消息都传遍整个阳陵侯府了,林姨娘怎么还不知道,你不是挺受宠的吗?” 第150章 “茶”香四溢,陆世子完败林雪芙 一句话,将林雪芙余下的客套悉数堵了回去。 林雪芙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半响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陆世子说的是,是妾身消息滞涩了。” 沈倾也不和她废话,直接说明来意:“林姨娘,自我过门以后送给阳陵侯夫人的东西,阳陵侯夫人又转送给了你的,就都拿出来吧。” 林雪芙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少夫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晏打断并纠正,“是沈小姐。” 林雪芙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出声:“沈小姐,那些东西不都是您送给姑母的吗,如今怎么还要收回去?” 话落,又装出一副无心说错话的模样,连忙解释:“沈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毕竟那些东西都是姑母送给我的,我一向珍惜,所以才想着多问一句。” 沈倾懒得同她废话,转头看向身后的女性帐房先生,“你到林姨娘屋子里去好好核查一下我的嫁妆哪些在林姨娘手里,有的直接收回,没有的直接转换成银两记上。” 为了便于搜查,海棠专门请了两个帐房先生回来,一男一女,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林雪芙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去,不过还是不想在沈倾面前失了尊严,于是佯装不在意看向心蕊,“你跟着帐房先生去核查少夫人的嫁妆,仔细些,千万别弄错了。” 心蕊应下,白着一张脸又带着帐房先生和蝉衣进了屋。 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可她不敢说。 沈倾在椅子上落了座,陆晏心情颇好的坐在了她的身侧。 林雪芙犹豫半响,还是没敢坐。 有陆晏在,她不敢放肆。 不多时,帐房先生和心蕊便走了出来,因为林雪芙手上就没剩几件东西。 这段时日林雪芙又是买毒药又是调身子,用的都是变卖沈倾嫁妆换来的银子。 沈倾从帐房先生手上端着的四五件首饰上打量了下,倏然笑了,“我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阳陵侯夫人送了林姨娘一只上好的翠玉簪子,怎么不见了?” 陆晏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难不成是被林姨娘变卖了?” 话落,又继续自问自答:“不应该吧,我记得林姨娘刚刚还说可珍惜阳陵侯夫人送的东西了,大抵是你们没找仔细吧?” 帐房先生表示这锅她可不背,连忙开口:“回世子,草民和心蕊姑娘、蝉衣姑娘里里外外找了三遍,真的没看见翠玉簪。” 陆晏点头,又将目光放回林雪芙身上,“那应该是被林姨娘珍藏起来了。” 林雪芙:“……” 不是,今天的陆世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多话,还句句都将她往坑里推? 沉吟片刻,林雪芙才一脸为难的回应:“沈小姐,您也知道,这半年府中的情况,表哥又是生病又是卧床的,我手头紧张,不得已才典当了那支翠玉簪。” 陆晏呷了口茶,疑惑出声:“挥霍了沈小姐那么多嫁妆,还没钱?你们阳陵侯府的用度是比我们靖安王府还大吗?” 林雪芙一口气又堵在了喉咙里,最后选择直接甩锅,“回世子,妾身也不知,府上中馈,一直都是沈小姐掌着的。” 陆晏不接,并阴阳回去,“你们阳陵侯府一直都是谁掌中馈谁搭嫁妆吗?那沈小姐可真不容易。” 说完,不忘看向沈倾,一脸的诚恳,“沈小姐放心,我们靖安王府可不跟他们阳陵侯府似的,我们有钱,对了,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林雪芙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压了回去,不过却是说什么也不说话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陆晏就是过来给沈倾找场子的。 她说一句,陆晏能怼她十句,那她不说话总行了吧。 沈倾被陆晏逗的险些笑出了声,不过还是没忘了正事,“陆世子,我们该去穆三公子那里了。” 陆晏很是配合的起身,眉眼间笑意蔓延。 林雪芙被两人的甜蜜腻的牙疼,见两人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落下,就听沈倾的声音再次响起:“事关整个阳陵侯府,林姨娘还是也跟着走一趟吧。” 林雪芙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发现海棠和蝉衣并没有跟上沈倾,而是留在原地盯着她。 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几人到达穆子谦的鸿雁堂的时候,就见穆子谦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还扬言谁也不见。 陆晏走到门前,一半嘲讽一半探究的询问出声:“穆三公子该不会是险些被休破防了吧?” “扑哧——” 蝉衣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今天的陆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往的高冷沉稳彻底消失不见,对着每个穆家人不偏不向都是一顿的阴阳怪气,不过听起来属实是大快人心。 离泽满脸疑惑,他家主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技能? 屋内寂静一片,陆晏又开口了:“穆三公子的架子是真大,就连本世子都不配让他开门。” 陆晏话音刚落,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穆子谦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解释出声:“陆世子说笑了,刚刚我睡着了,这才来的晚了些,还请世子莫怪。” 靖安王府的地位比皇子公主还高,穆子谦根本惹不起。 沈倾满脸惊奇,这还是她第一次从穆子谦脸上看见名为“讨好”的神情。 陆晏却是不买账,“穆三公子的身体未免也太虚了些,本世子昨夜一夜没睡都不困,你少睡几个时辰就不行了?” 穆子谦抿唇不悦,作为男人,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别人说他身体虚。 不过转念一想,穆子谦就明白了,陆晏十有八九是嫉妒他,毕竟在穆子谦眼里,陆晏可是个不行的。 没有同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计较,穆子谦很是痛快的让账房先生进去搜查了,当然,他也不敢。 帐房先生这次出来的更快,因为穆子谦屋里完全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除了一张雕花大床、梨木衣柜和一套桌椅,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就连个名贵花瓶都没有。 至于穆子谦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一是因为从阳陵侯夫人那里得来的好东西十有八九都被他送给了林雪芙,二是自从被沈倾断了月钱和用度之后,没钱去养外面的莺莺燕燕,于是便把屋中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后来本想让沈倾再给他补一套,可沈倾却是理都没理他,最后穆子谦也只能继续凑合着住了。 陆晏沉默,片刻后嫌弃出声:“做侯府公子能做到你这份上,也算是个人才了。” 第151章 夫唱妇随,穆家上下气疯了 穆子谦满心憋屈,如果不是沈倾那个女人小气又记仇,他能过这种日子? 然而对方到底是陆晏,穆子谦再不甘,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最后还不情不愿的赔了个笑。 陆晏连忙别开眼,好似穆子谦笑得多辣眼睛似的,“沈小姐,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去找阳陵侯算总账了?” 沈倾应声:“嗯,再到阳陵侯那里看看,如果东西还凑不上,那就只能结银子了。” 话落,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朝着拂春堂走去。 穆子谦靠在肩舆上,看着脸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的林雪芙,眼含心疼,“芙儿,你还撑不撑得住,不行我也让人给你找个肩舆吧?” 张大夫前些日子刚说过,林雪芙现在月份尚小,前段日子又小产过,所以这一胎务必要仔细些,这些穆子谦记得清清楚楚。 林雪芙刚要开口,就听陆晏阴阳怪气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啧,阳陵侯府的主子就是尊贵,公子坐肩舆,姨娘坐肩舆,显得我这个世子怪不值钱的。” 穆子谦:“……” 这人怎么茶里茶气的? 林雪芙:“……” 他没完了是不是?都阴阳了她一路了! 沈倾轻笑一声,不仅不阻止,还夫唱妇随的附和出声:“没办法,到底是在人家府上,咱们这些王府世子侯府嫡女什么的,也只能看人家脸色。” 这顶高帽穆子谦可不敢任由沈倾给他扣上,连忙朝着陆晏解释出声:“陆世子,您别误会,是这样的,我的腿被沈小姐打断了,只能坐肩舆,芙儿身子弱,又怀着孕,我一时担忧才逾越了,还请世子恕罪。” “你这腿要不是沈小姐打断的,我说什么也得让你站起来走两圈以表诚意。” 穆子谦:“???”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穆子谦也不敢提让林雪芙坐肩舆了,安安静静靠在肩舆上充当隐形人去了。 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见已经走了两刻钟还没到阳陵侯的院子,陆晏疑惑出声:“阳陵侯住的和阳陵侯夫人隔这么远吗?” “阳陵侯并没有独立的院子,拂春堂是徐姨娘的院子。” 陆晏诧异,转头看向身后的穆子谦,面上划过一抹了然,“怪不得穆三公子的日子过得这么惨,原来就连阳陵侯都过的这般艰难。” 话落,不等穆子谦回话,就一脸心疼的看向身侧的沈倾,“这一年来真是委屈沈小姐了。” 穆子谦无语:整个阳陵侯府过的最滋润的就是沈倾了好吗! 下一瞬,却见沈倾煞有其事的点头,“确实,还好这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陆晏很会见缝插针的表诚意,顺带又踩了阳陵侯府一脚,“沈小姐放心,我们靖安王府可不像阳陵侯府这般又没钱又喜欢折腾,我没有糟心的妾室,我爹也不好养外室。” 深刻被内涵到的穆子谦和林雪芙:“……” 这两个烦人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啊,他们真的快要忍不下去了。 芙云阁到拂春堂一共两刻钟的路程,穆子谦和林雪芙就硬生生被陆晏荼毒了两刻钟,见到阳陵侯的那一刻,两人嘴角不约而同扬起解脱般的笑意。 生平第一次,他们觉得阳陵侯看起来这般顺眼。 阳陵侯满脸的不情愿,不过还是主动开口唤了一声“陆世子”。 陆晏应声,也不委婉,直入正题:“侯爷,阳陵侯夫人、林姨娘和三公子那里的嫁妆我们都对过了,现在就差你这里了。” 阳陵侯刚想说自己手上没有,就听陆晏先一步出声:“不过我看阳陵侯连独立的院子都没有,应该也没地方放东西吧?” 沈倾替他回答,“估计是,阳陵侯可是整个穆家最清廉的人了。” 明面上,清廉;实际上,贫穷。 阳陵侯嘴角抽了抽,应道:“我手上没有沈倾的东西,你们可以不用找了。” 沈倾点头,看向身后的两个账务,“你们现在汇总一下,看看阳陵侯府还差我多少银子。” 两人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敲了好一会,才对着沈倾报出一串数字,“沈小姐,您的嫁妆里缺失的那部分折合成银两一共是四万四千八百两银子,再加上之前阳陵侯府从您这借的一万两和陛下允诺阳陵侯府需要补偿给您的一万两,一共是六万四千八百两。” 这样的数字在沈倾的意料之中,但却明显在阳陵侯的意料之外。 都拿回去不少东西了还欠六万两? 沈倾的嫁妆是金子做的吗! 于是阳陵侯质疑出声:“沈小姐,不是我信不过你,是我必须要看到账本才能确定银两属实。” 沈倾让两个账房先生将账本递给阳陵侯,就听陆晏微微凑到沈倾身边,假装压低了声音但事实上并没有,“嘴上说着信得过,可实际上对账本却是对的比谁都仔细,怪道貌岸然的。” 所谓压低了的声音清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沈倾轻叹一声,仿佛在心疼曾经的自己,“没办法,一年以来都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熟悉的捧高踩低场景又来了。 就见陆晏眉眼间柔情缱绻,声音里也满是对穆家的鄙夷,“沈小姐放心吧,我们靖安王府可不像阳陵侯府这般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们陆家人最真诚了。” 说完,又想起刚刚的某些话阳陵侯没有听见,于是很是体贴的重复了一遍,“这一点,在我们靖安王府没有人养外室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了。” 阳陵侯捏着账本的手指紧了紧,最后还是选择了假装没听见,因为听见了也没用,他又不能对陆晏做什么。 有了阳陵侯吸引陆晏的火力,一旁的穆子谦和林雪芙倒是安生多了。 然而,这侥幸的想法刚落下,就见陆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身侧,并问出一个极为致命的问题:“穆三公子和林姨娘感情这么好,如今终于和离,过些日子会把林姨娘扶正吗?” 林雪芙心头微微一滞,目光下意识朝着穆子谦看去,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穆子谦神色凝了凝,本来按照预定计划他是准备这么做的,可如今计划落败,被沈倾将嫁妆全部拿走,阳陵侯府没了倚仗,林雪芙没有家世这一点显然就成了他的拖累。 见穆子谦沉默不语,林雪芙眼中的期待徐徐湮灭,最后化作一片寒凉。 陆晏“啧”了一声,刚想说一句“你还挺渣的”,就听阳陵侯那边传来质问声:“沈倾,你给我解释一下,这空缺的三万六千两是怎么回事?” 第152章 欠债但没钱,分期付款行不行? 没再理会穆子谦和林雪芙,陆晏快步朝着沈倾那边走去。 沈倾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身后的两个帐房先生,其中一个解释道:“侯爷,这三万六千两是少夫人接管府上中馈之前就有的空缺,只不过被人做了假账才一直没被发觉。” 在沈倾之前,府上中馈一直都是阳陵侯夫人掌着的,所以这钱到了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 见脏水泼到了阳陵侯夫人身上,穆子谦连忙否定出声:“不可能!母亲掌管中馈的时候,府中上下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绝对不可能出岔子,你们不能因为收了沈倾的钱就胡言乱语!” 闻言,帐房先生也急了,“我们做账十几年了,口碑从来都是极好的,公子不能仅凭自己的个人臆想就给我们乱扣罪名,更何况,账本就在这里摆着,公子不信可以自己看!” 穆子谦不说话,他不学无术了这么多年,所谓的好名声都是穆雪柳费尽心思给他谎造出来的,他哪里会看账本。 看出穆子谦的窘迫,林雪芙虽然心头不快但还是给他铺了台阶,“只用沈小姐请来的帐房先生属实有失公正,阳陵侯府也请来一个共同核算才算是合理。” 阳陵侯也点头表示赞同,虽然他和阳陵侯夫人有些争执,但并不信她会贪污府上这么多银子。 三万六千两,那可是他整整四年的俸禄,阳陵侯府两年的花销! 相比于阳陵侯夫人做的手脚,他更愿意相信此事是沈倾所为。 沈倾倒是不介意,“如果你们能拿得出请帐房先生的钱,只管请就是了。” 阳陵侯不屑,“如今你已经同谦儿和离,账上的钱便不归你管了,你休想再拿这个难为我们。” 沈倾回应的痛快,“当然不会,只不过早在来拂春堂之前,我已经把账上仅剩的二百两银子取走了,毕竟那是我之前拿自己银子贴补进去的钱,这样算来的话,阳陵侯府如今还欠我六万四千六百两,待侯爷核查完了,记得把所有钱一并还我。” 说完,沈倾带着陆晏回听澜院用午膳去了,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们可不准备在这里陪着穆家凑银子。 得知账上的银子已经被沈倾取走,阳陵侯脸色阴沉,穆子谦一言不发,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些日子花销太大,林雪芙手上早就没有了现银,以前还能拿沈家的嫁妆卖一卖,如今最后的几件首饰刚被沈倾拿走,林雪芙也是无能为力。 最后,还是阳陵侯拿自己身上仅剩下的二十两银子救了急。 只要能从沈倾身上扣下这三万六千两,他们就是血赚,更何况,就算没了银钱,他们还有庄子铺子,只要明日走一趟总能拿些银子回来先用着。 眼下之急,是先将沈倾这边处理好。 …… 凌云殿。 楚凌熙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脸色愈发阴沉下去。 就在刚刚,就栽赃陷害沈奕安一事,淑妃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同时也强势给他和顾听颜定下了成婚的日子,就在下个月底。 楚凌熙自然是不情愿的,但今日刚惹出这么一桩乱子,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心中愈发憋闷,楚凌熙对着淑妃说了一声想出去走走,便起身出了宫门。 顾听颜紧跟着起身,“姑母,母亲,我先去安抚一下表哥。” 淑妃应下,看向顾听颜的神情愈发慈祥起来。 淑妃觉得,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顾听颜都比沈倏瑜强出了一大截不止,可楚凌熙不知道是被迷了什么心窍,非要迎娶沈倏瑜过门,上次她被楚凌熙缠的没办法,不得已跟他去找了皇帝,本以为那次失利楚凌熙就会收手,毕竟宜宁侯府的态度已经够坚决了,却不想,这才过了几日,楚凌熙竟然又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那可是楚凌熙培养了足足三年的势力,如今全被沈倾一窝端了不说,顾丞相还要费不少心思给他将痕迹处理干净,简直算得上是惨败。 可偏偏,楚凌熙依旧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看的淑妃不由一阵头疼。 御花园,拐角无人处。 楚凌熙看着身侧的顾听颜,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听颜,你也赞同舅舅和母妃给我们定下的婚事吗?” 顾听颜面色如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论赞同与否?” 楚凌熙停住步子,“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我始终只把你当表妹看待,我喜欢瑜瑜。” 顾听颜倏地笑了,“表哥是大楚端王,我是丞相府的嫡长女,我们的婚事,本就和情爱无关。” 话落,不等楚凌熙回应,又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清楚,我要嫁的,不是你,而是皇族的三皇子。” 换言之,顾听颜从来都对楚凌熙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淑妃的儿子,顾听颜根本不会同他有交集。 顾听颜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你情我爱,而是世间女子的最高位,如果不是丞相府与太子不和多年,而顾丞相又意图扶持楚凌熙登位,顾听颜如今怕是早就嫁入太子府了。 楚凌熙默然,顾听颜给他指出明路,“至于沈倏瑜,表哥若是真的喜欢她,就先登上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到时候,无论是宜宁侯府,还是沈倾,都阻拦不了表哥得偿所愿。 而表哥需要给我的,只是一个正妻的位置,和一个有顾家血脉的继承人,至于到时候你是独宠沈倏瑜,还是又有了别的心头所爱,我都不会管。” 听完,楚凌熙的眼睛亮了亮。 毫无疑问,顾听颜所说的办法,是最适合他当前处境的。 “谢谢表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楚凌熙渐渐走远的背影,顾听颜眸中闪过一抹遗憾,如果淑妃还有一个儿子就好了。 …… 沈倾和陆晏用完了午膳,看着陆晏荼毒了团子小半个时辰,而后两人又出府转悠了一圈,拂春堂那边才算是核算完了所有账目。 两人过来的时候,就见穆家几人清一色都黑着脸。 因为他们新请过来的帐房先生核算出来的结果和沈倾那边的一模一样,都是足足六万四千八百两的欠债,以及阳陵侯夫人私自挪用了三万六千两银子。 银子是分月挪用的,有时候几十两,有时候几百两,看起来并不起眼,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就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了。 看着几人的神情,沈倾就知道结果了,没再往几人伤口上继续撒盐,直接问解决方案:“账应该是算清楚了,不知阳陵侯准备怎么支付我这六万四千六百两银子?” 阳陵侯支支吾吾了半响,才艰难出声:“府上现在没这么多银子,我们能不能分期付给你?” 第153章 巨债难还,陆世子提出‘合理’建议 陆晏轻啧一声,“侯爷,女子和离在大楚虽然算不上常见,但也属实算不得罕见,不过女方要带走嫁妆男方却想分期付款的,穆家还真是第一个。” 夫家花女子嫁妆本就为人所不齿,像阳陵侯府这种一边花着儿媳嫁妆又一边背地里算计的,若是传扬出去,别说是面子,就算是里子也得丢个干干净净。 阳陵侯自然知道这样不妥,可穆家也是真的没钱,于是阳陵侯只能将希望悉数寄托在沈倾身上,言辞恳切,目光诚挚,“沈倾,你和谦儿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没有感情也有亲情,想来你也是不愿看到穆家成为全盛京的笑柄的。你放心,这六万两银子我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来筹备。” 危急关头,阳陵侯的脑子也好用了不少,阳陵侯夫人从账上拿了那么多银子,齐福堂却没有搜出来一点,那就十有八九都被她送回了林家,林家必须把这笔钱还回来。而且沈倾的嫁妆十之七八都给了阳陵侯夫人,不过如今阳陵侯夫人已经疯了,所以这笔债就只能让林家来补上了。若是再有空缺,再从名下的铺子田地里筹集一些,也便够了。 听着阳陵侯愈发离谱的言辞,沈倾没忍住轻笑出声:“侯爷,究竟是什么给您的错觉让您以为我和穆子谦之间竟然会有亲情这种东西?试问您是会恣意辱骂诬陷自己的亲人还是会肆无忌惮汲取亲人的血液,甚至最后从亲人那里得不到一点好处的时候再决然地狠下杀手?” 阳陵侯被沈倾的话问的哑口无言。 陆晏瞥了穆子谦一眼,寒凉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阳陵侯还是别侮辱亲情这个词了,怪倒胃口的。” 沈倾下最后通牒:“侯爷,六万四千六百两银子,今日之内必须结清,否则明日一早陛下那里和整个盛京城都会知道阳陵侯府强占儿媳嫁妆拒不归还。” 陆晏适时提醒,“若是真传到陛下那里,可就不止是抢占侯府嫡女嫁妆的罪名了,还有抗旨不尊。” 阳陵侯顿时听的一阵头大,心中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沈倾会将他们逼到今天的地步,当初就算是拿刀架在穆子谦的脖子上他也得逼着穆子谦和沈倾成了事! 还有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如果不是这姑侄两个一直背地里搞小动作,沈倾也不会被逼到和离的地步,阳陵侯府依旧能借着沈倾的嫁妆过着滋润的日子,待到以后穆雪柳生下皇长孙,楚凌修再继了位,说不定他还能混个国公爷当当。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沈倾带着百万嫁妆走了,阳陵侯府渐渐失了圣心不说,如今还欠了一大屁股债。 想至此,阳陵侯瞬间心头恨极:明明是一手好牌,怎么就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了呢? 至于沈倾的最后通牒,事关穆家脸面,阳陵侯只能照办。 让穆子谦到城中各个铺子收取盈利,阳陵侯则是直奔林家兴师问罪。 看着事情愈发超出预料的走向,林雪芙微微蹙眉,阳陵侯若是同林家翻了脸,那么她后续的计划就很难开展了。 因为有孕困难,所以林雪芙便想借机留下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的来处,林雪芙还需要借助林家的力量。 稍稍迟疑了下,林雪芙便拒绝了穆子谦一同出府收账的邀请,以林家那边她更好说话为由朝着阳陵侯追去。 阳陵侯夫人已经废了,再失去林家,她就真的只能靠穆子谦的怜悯活着了,她不能将自己置于这种被动的境地。 更何况,如今的穆子谦,也渐渐开始脱离她的掌控了,她必须为自己谋划新的出路。 ……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阳陵侯和穆子谦终于回到了府上。 阳陵侯那边比预想中的还要不顺利。 经过一番逼问和威胁,林家承认阳陵侯夫人之前确实偷偷送了不少银子回去,可那些银子不是用于建造府宅就是用于添置家具仆役,如今已经是所剩无几,现在就算他们想拿,也拿不出来。 阳陵侯才不会买账,扬言只要林家不归还那些银子,就将这些事情全都抖落出去,还有阳陵侯夫人,也将会因此事而被休弃。 林家耗费多年心血才走到如今的程度,自然不能容忍名声被毁,而作为阳陵侯夫人亲哥哥的林家家主也不愿在妹妹疯癫之后还受此等屈辱,所以最后只能选择了妥协。 府中值钱的东西卖了大半,就连名下铺子都卖了好几间,可也只堪堪凑到了两万两银子,距离阳陵侯所要的三万六千两还差了一少半。 最后,还是林雪芙从中调和,才让阳陵侯暂且作罢。 穆子谦那边更惨,本以为少说也能拿个四五千两银子回来,却被各个商铺告知沈倾早在四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将前三个月的盈利收回,所以如今只有两个月的盈利可拿,最后穆子谦只拿回了一千六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最起码能还个零头。 至今,阳陵侯父子一共筹集到两万一千六百两银子,距离要给沈倾的六万四千六百两还差了整整四万三千两。 府中姨娘的出身又是一个赛一个的低,想让她们回娘家求援都是奢侈,只有秋姨娘出身算高母族又在盛京,却又以穆灵汐即将出嫁需要筹备嫁妆为由无情拒绝了阳陵侯的求助。 最后,阳陵侯只能将主意打到了程家前些日子才送过来的嫁妆的头上。 之前程家下聘的时候阳陵侯稍稍估量了一下,少说也值万两银子。 那么最后的三万两银子,他又该从哪去找? 就在阳陵侯头发都快愁秃了的时候,沈倾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时候不早了,侯爷还没凑够银子吗?我爹我等着我回府庆祝呢。” 闻言,穆子谦的脸色直接就沉了下去。 庆祝?同他和离难道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阳陵侯嘴角抿了抿,心头烦躁的想要骂人,不过在看到沈倾身侧陆晏的那一刻,还是把怒气又咽了回去,“这里是两万一千六百两,库房里程家送过来的聘礼你也抬走,看看还差多少。” 沈倾笑笑,“程家送来的聘礼折合成银子大概是一万三千两,现在阳陵侯还差我三万两整。” 早就知道阳陵侯会拿那些聘礼充数,所以沈倾早就算好了。 阳陵侯也没心思再查一遍了,看向沈倾:“六万两银子已经给了你一半,府上现在是真没钱了,你容我们缓几天行不行?” 沈倾拒绝,并提出建议,“阳陵侯府名下的八间铺子可以算作一万八千两,城外的田地庄子我算侯爷两千两,不知侯爷卖不卖?” 阳陵侯想都没想直接质问出声:“把铺子田地卖给你我们以后吃什么花什么?” 沈倾笑的寒凉,“那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 阳陵侯心头一哽,就听陆晏那边又提出了一个‘合理’建议。 第154章 穆家无能,多年算计终成空 “要不侯爷把阳陵侯府的地契抵押给沈小姐,这样聘礼和银两你们就都可以留下了不说,沈小姐还要再倒搭给你们几万两。” 阳陵侯府是当年老阳陵侯在边疆立下战功的时候先帝赏赐的,虽然是工部建造的,但地契最后却是奖给了老阳陵侯,所以名义上也是可以抵押的。 而整座阳陵侯府,少说也值十几万两银子,还沈倾的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话落,陆晏又补充道:“正好侯爷现在也不用上朝,若是举家搬到城外的庄子里,还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阳陵侯直接气笑了,不屑反问:“就算我敢把地契给沈小姐,陆世子觉得她敢要吗?” 阳陵侯府是先帝赐给穆家的,就算地契到了沈倾手里,也只是一张废纸,试问沈倾是敢卖还是敢据为己有? 沈倾看向阳陵侯,眉眼微扬,“为什么不敢,不过就是十几万两银子,我就是不卖不住放在这里供着又怎么了?” 阳陵侯一口老血直接哽在喉咙里。 他们费尽心思又是威逼胁迫林家又是抵押程家聘礼才凑够三万两,可沈倾却随口就是十几万两,还说放这供着,简直是将阳陵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偏生他们又无法反驳,谁让他们没钱还欠债呢!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道清冽女音:“父亲还欠多少银子,我替他还上就是。” 众人转头,就见穆雪柳从外面缓步走入,身侧碧痕小心翼翼扶着。 穆雪柳如今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之前又因为耗费心神胎位不稳,所以这段时日一直在养胎,如果不是这次阳陵侯府的事情闹的实在太大,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出太子府的。 沈倾对上穆雪柳审视的眼睛,脸上扬起一抹大方的笑,回应道:“不多不少,三万两。” 穆雪柳神色一僵,片刻后示意碧痕将手中的银票递给沈倾。 “这是两万两,剩下的一万两,用阳陵侯府的五间铺子做抵押,不知沈小姐可同意?” 穆雪柳是在今日中午的时候才得到具体消息的,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先是让碧痕将她手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又将太子这两年给她的赏银都拿了出来,最后再加上自己的一部分嫁妆,才堪堪凑了两万两银子出来,却不想阳陵侯府捅出来的篓子竟然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大。 沈倾笑着接过银票,随手递给身后的蝉衣,才应道:“侧妃娘娘说话,沈倾自然是同意的。” 话落,示意海棠拿出阳陵侯府名下产业的地契,选出五间价值一万两的铺子,剩下的则是悉数交还到了阳陵侯手上。 见到穆雪柳,阳陵侯顿时又有了底气,“还有府中仆役的卖身契呢!也拿出来。” 沈倾让海棠将府上仆役的卖身契一并给了阳陵侯,同时又从刚刚穆雪柳给的一沓银票里抽出三张,“这是买卖听澜院所有仆役的银两,三百两,十二个仆役。” 阳陵侯直接接过那三百两银票,罕见的没有再做刁难,现在他只想快点把沈倾和陆晏送走。 银货两讫,自此沈倾和穆家再无瓜葛。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穆雪柳眸色幽深,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父亲,穆家的未来,被您葬送了。” 阳陵侯神情一僵,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显然是清楚他们这次给穆雪柳惹出来了不小的麻烦。 场上氛围微微凝滞,林雪芙下意识躲在了穆子谦身后,生怕穆雪柳将事情都怪罪到她的头上。 不过,穆雪柳只是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悉数落在了穆子谦身上,“穆子谦,为了一个林雪芙,失去一个可以为你的未来带来无限助益的妻子,你可后悔?” 穆子谦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沉默半响也没有回应穆雪柳的问题。 平心而论,顺利同沈倾和离,他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可若说失去一个身怀百万嫁妆又能为他稳固地位的贵女正妻,他也是无比心疼的。 所以,将来的话,穆子谦准备再娶一个出身高贵又好拿捏的妻子,就像曾经的沈倾,那样他既可以稳固自己的侯爵之位,又可以同林雪芙双宿双栖。 看穿穆子谦的心思,穆雪柳倏地笑了,“别做梦了,你承袭不了父亲的爵位了。” 一个有了宠妾灭妻名头,名声几乎已经扫地的落败侯府公子,又有哪个世家贵女会嫁他?异想天开罢了。 话落,不顾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径直朝着穆家祠堂走去。 至于林雪芙,穆雪柳已经没心思再管了。 因为穆雪柳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没有林雪芙,也会有张雪芙李雪芙一点点将穆家推向深渊,归根结底,不过是阳陵侯和穆子谦无能罢了。 她能护他们八年,却不能护他们一辈子。 阳陵侯府走向没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积蓄实力,待到日后时机成熟之时,重铸穆家荣光。 两刻钟后,穆家祠堂。 穆雪柳定定看着最中央老阳陵侯的牌位,许久之后,才红着眼眶哽咽出声:“祖父,雪儿辜负了您的嘱托。” 穆雪柳虽然是阳陵侯夫人所生,可实际上却是老阳陵侯亲自带大的。 穆雪柳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聪慧:她会在听到奶娘声音的时候露出甜甜的笑,会在阳陵侯夫妇谈话的时候乖乖躺好不哭不闹,会在老阳陵侯出现的时候紧紧抓住他的手指。 因为心里清楚阳陵侯夫妇都是不成气候的,所以老阳陵侯在穆雪柳刚会说话那年便将她带在身侧亲身照顾。 从一开始的牙牙学语,到后来的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再到最后的为人之道官场权谋,都是老阳陵侯亲自教导的。 所以在老阳陵侯去世之后,阳陵侯府依旧可以屹立不倒,那时候,穆雪柳只有十岁。 后来,借着穆雪柳私下的不断出谋划策,阳陵侯渐渐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大功绩,但也不至于行出什么大差错。 再后来,穆雪柳凭着自己的身份和聪慧顺利嫁入太子府,不过短短三月就得到了楚凌熙独一无二的宠爱。 穆子谦到了适婚的年纪,穆雪柳得知宜宁侯府嫡长女与他年龄正相配,先是借机在宴会上与云鸢有了交集,而后又一步步拉进两人的关系,在云鸢病重之时更是借着探病的由头几次探望引导,最后总算是成功为穆子谦定下了沈倾这桩婚事。 可算计到最后,却还是一场空。 …… 另一边,沈倾和陆晏刚到宜宁侯府门口,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掀开车帘,就见地面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的鞭炮碎屑,那架势,比她出嫁的时候还要盛大。 沈倾下了马车,又听门口的侍卫齐声喊:“恭贺大小姐顺利和离!” 第155章 爱媳妇的男人,最有前途了 沈倾嘴角一抽,不用猜都知道这是沈奕安想出来的主意。 然而,还不等沈倾开口,就见陆晏已经下了马车走到两个府卫面前,轻咳一声:“还有一句呢?” 两个府卫秒懂,齐声开口:“恭贺陆世子和大小姐定下亲事,愿二位早日缔结良缘!” 陆晏本就咧着的嘴角愈发上扬,熟练的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塞到两人手里,并许诺:“待我和皎皎成婚的那日,我再给你们包个大的。” 两个府卫看着手中高达五十两面额的银票,不禁咂舌,这还不够大?都顶他们半年的月钱了。 反应过来之后,两人面上皆是一喜,沈奕安说的没错,说好话真的会有赏钱! 沈倾属实无奈,上前唤了一声陆晏,两人才并肩进了宜宁侯府。 进门之后沈倾的第一句话就是—— “以后你手上的钱我管着吧。” 沈倾觉得,按照陆晏的性子,日后靖安王府可能都不够他造。 陆晏笑的温柔,“好,明日我就把我手上的全部财产都给你送过来。” 身后的离泽忍不住提醒一声:“主子,马上月底了,这个月的月钱您还没给属下结呢。” 全场沉默,就见当事人面不改色从怀中拿出两张面额百两的银票,递给身侧的离泽,“半年的,多出来的那二十两,说句好听的。” 离泽上前一步接过,然后十分上道的看向沈倾,“未来主母好。” 陆晏直接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塞到离泽手里,“说得好,该赏!” 蝉衣笑笑,也使出杀手锏,“未来姑爷,那奴婢们呢?” 沈倾身后的拂衣几人异口同声,就连身受重伤只能被抬着的木槿都没落下,“未来姑爷,奴婢们有赏吗?” 陆晏在一声声动听至极的“未来姑爷”中彻底迷失了自我,再次化身散财童子,不偏不倚每人一百两。 沈倾唇角弯起,眉眼中漾着柔和的笑,下一瞬,就听身后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未来女婿,那我有吗?” 众人转头,就见沈奕安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见陆晏不说话,沈奕安又问一遍,“未来女婿,这喜钱,没我一份吗?” 如果说刚刚几个丫头的“未来姑爷”让陆晏沉迷,那么沈奕安的这句“未来女婿”,便足以让陆晏彻底沦陷。 就见陆晏从怀里掏出剩下的所有银票,看那厚度少说也有千两,一股脑全都塞进了沈奕安手里,笑的谄媚,“都是未来岳父的。” 众人:论杀伤力还得是沈奕安。 将一小沓银票塞进怀里,沈奕安带着众人朝着汀月堂走去,沈倾顺利同穆子谦和离,又如愿和陆晏定下了亲事,所以沈奕安今日特意设宴庆祝一番。 沈奕安边走边看向陆晏,“散财童子今日散出去多少银子?” 和陆晏处了几个月,沈奕安早就看透了陆晏的性子,隐忍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说什么也得大肆炫耀一波,不出意外的话,路过的狗应该都已经知道他陆晏和心上人定亲了。 陆晏轻咳一声,略有些腼腆的回应道:“还好还好,就两千两。” 沈奕安满是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最对我的脾性,我这么和你说吧,爱媳妇的男人,最有前途了。” 这句话,陆晏十分赞同,“沈伯父当真是我的知音!” 两人互相夸赞一番,然后勾肩搭背的走了。 沈倾扶额,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处的,怎么就能融洽到这种地步。 随即看向身侧的丫头,“靖安王如今可还在府中?” 丫头点头,“在的,靖安王同侯爷夫人商量了将近一日小姐和陆世子的婚礼事宜,傍晚的时候说是有些头疼,如今正在客房休息。” 沈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旁边传来蝉衣有些疑惑的询问声:“离泽,你在陆世子那里一个月为什么有三十两的月钱啊?” 一般来说,像靖安王府宜宁侯府这种权贵世家,贴身侍卫每个月的月钱最高也就十几两,离泽却是足足翻了一倍,可见陆晏对其的偏爱。 闻言,离泽直接苦笑一声:“因为主子身边就我一个下属,护卫安全的是我,管理账务的是我,端茶倒水的是我,跑腿查案的是我,有时候就连清扫院子、煮饭熬药的,都是我。” 蝉衣:“……” 这三十两银子确实怪难挣的。 沈倾带着几个丫头过来的时候,就见沈奕安正在把刚刚从陆晏那里得来的银票如数上交到谢翎手里,谢翎不要,沈奕安还软声软气哄了两句。 沈倾眸子闪了闪,虽然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沈奕安同谢翎亲近的画面,可沈倾还是忍不住想起抑郁而终的云鸢。 沈倾很清楚的记得,临终之时,云鸢眸子里满是遗憾,她说她这辈子都没能得到沈奕安的爱,他敬她,护她,却独独不爱她。 沈倾攥着云鸢的手,问她:“嫁给爹爹,娘亲可后悔?” 云鸢笑着摇头,“不后悔,不过却是能有来生的话,我希望能成为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抿了抿唇,沈倾走上前,相继唤了二人一声。 听到沈倾的声音,谢翎转头,眸子深处都带着慈爱的笑。 沈倾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母亲,我有几句话想同您说。” 谢翎一怔,随即点点头,朝着沈倾走来。 到了拐角无人处,沈倾沉默好一会,才问道:“母亲能同我说说我娘亲同您和爹爹之间的故事吗?” 这个问题,沈倾曾经不是没问过。然而,问云鸢的时候,她只是叹息,问沈奕安的时候,他只是沉默,所以沈倾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真正的结果。 谢翎思考了一会,才示意沈倾坐下。 思绪飘远,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个秋日。 那时候,皇帝还未登基,先帝膝下几个成年皇子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朝堂动荡一日比一日严重。 云鸢虽然是沈奕安的正妻,可事实上,却是谢翎和沈奕安先认识的。 两人在一次宴会上一见钟情,只不过,那时候老武烈候有意将谢翎许配给皇帝,所以并不同意两人有来往。 同年,南方大旱,国库空虚,关键时刻,云鸢的父亲云老爷子挺身而出,捐银五十万两,以解旱情。 先帝龙心大悦,允云老爷子提一个请求,云老爷子为云鸢求了沈奕安这桩婚事。 云鸢早在少年时沈奕安的惊鸿一瞥之后,便将他放在心中,只不过,两人一个是侯府公子,一个是商贾之女,身份云泥之别,所以云鸢从未觉得自己和沈奕安之间有任何可能。 却不想,事情竟然在云老爷子这里出现了转机。 得知此事,云鸢自然是欢喜的,可沈奕安却是不愿的,因为他已经同谢翎生情。 然,这桩婚事是先帝所赐,加之当时的宜宁侯府又银钱紧缺,云鸢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 在老宜宁侯夫妇的逼迫下,沈奕安最终还是娶了云鸢。 而沈奕安虽然不爱云鸢,却也给了她足够的正妻的体面和尊荣。 直到半年后,谢翎宁愿为妾、与武烈候府决裂也要嫁到宜宁侯府,沈奕安和云鸢之间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彻底被打破。 第156章 陆世子送沈倾府宅地契 不过,事情走向和别的大户人家府上的宠妾灭妻并不相同,谢翎过门后,沈奕安依旧敬重云鸢,谢翎也从未有过丝毫的逾越,可云鸢到底还是有了心事。 再加上那时云家举家迁离,云鸢心头忧思更重,多次缠绵病榻,直到后来沈倾出生,才缓和了些许。 后面的日子里,云鸢便将重心放在了沈倾的身上,然心头忧思无解,最后还是抑郁而终。 听完,沈倾陷入沉默,三人这桩情爱纠葛里,并无对错可言,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妥协和为难。 沉思片刻,沈倾抬头看着谢翎的眼睛,问:“我知道这些年母亲以妾室之身嫁给父亲受了不少委屈,那母亲可怨过我娘抢了您的亲事?” 如果不是云鸢突然出现,谢翎是可以堂堂正正嫁给沈奕安为妻的。 谢翎倏然笑了,摇了摇头,“从未恨过,你娘是个很好的人,她会体贴的为所有人考虑,却永远将自己置于最后。” 沈倾不言,因为谢翎口中的体贴,实则是云鸢心中自卑的遮掩。 云鸢从未嫌弃过云家,但商贾出身也确实是她心中的痛,这也是她极力想要沈倾嫁给穆子谦的最大原因。 多年疑惑终于得到一个解释,沈倾心中释然了不少,同谢翎一前一后走向汀月堂。 两人回来的时候,沈奕安和陆庭煜正在商议沈倾和陆晏的婚事。 一天下来,良辰吉日已经敲定的差不多了。 下聘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四,婚期则是定在了八月初八。 宴席开始,精致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了上来,沈奕安还拿出了那坛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女儿红,一副势要与陆庭煜不醉不休的架势。 陆晏坐在沈倾的身侧,也不掺和,只是静静地给她剥着虾。 不多时,沈倾面前的小碗就被堆满。 “好了,已经够多了,你也吃点东西吧。” 陆晏笑着“嗯”了一声,用帕子细细擦了擦手指,才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刚吃几口,陆晏突然开口:“明日戚小将军举办了一个泛舟会,咱俩一块去转转?” 戚屹川前段日子才回到盛京,又和谢昭华定下了亲事,于是便想着举办一个宴会认认盛京中的公子小姐,所以便有了这出泛舟会。 前些日子戚屹川就给沈倾送来了请柬,沈倾接了,但并没打算去。 听陆晏主动提起要去,沈倾有些纳闷,“你不怕戚岁宁又缠着你?” 说起这个,陆晏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自从上次我把我不行的消息散播出去了之后,戚家小姐便再没来过了。” 戚岁宁虽然喜欢陆晏那张脸,但若他是个连男女之事都行不了的废物,戚岁宁也是不会把自己推入这样的火坑的。 毕竟,男子长的再好看,若是那方面不行,也只是个绣花枕头。 而后,就听陆晏继续出声道:“正好也把咱俩即将成婚的事情宣传一下。” 沈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明日无事,去去也无妨。 见沈倾同意,陆晏笑的愉悦,“明日一早,我过来接你。” 陆晏话音刚落下,就听另一边“砰”的一声传来。 两人转头,就见酒量不佳的沈奕安已经倒在了桌子上。 陆庭煜满脸诧异,“我们就只喝了小半坛……” 谢翎无奈笑笑,“让王爷见笑了,侯爷一直都是这酒量。” 让下人将沈奕安送回房中休息,谢翎继续同陆庭煜商讨起婚嫁事宜来。 蝉衣倏然从门外走进,看向沈倾,“小姐,门口有一个乞丐自称是云家的人,还说要见您。” 沈倾微微诧异,云家?乞丐?莫不是哪个倒霉蛋半路被截杀了然后逃到这里来了? 沈倾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陆晏紧跟其后。 门口处,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满头长发被不知什么汁液粘连住凝结成片,盖住了大半张脸,此时已经昏死过去了。 离泽上前将他脸上的头发拨开,一张满是沧桑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脸上满是脏污,已经看不出来具体模样,眼底青黑一片,下巴上蓄满长长的胡须,像是好些年没有修剪过了一般,额头上还挂着大片已经干了的褐色血迹,应该是之前受了伤。 沈倾转头看向府卫,“刚刚他说自己是云家人?” 府卫点头,“是,不过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此人身份虽然未明,但却以云家自居,所以沈倾想了想,还是让人将他带进了府中厢房。 又找人给他好好梳洗了一番,才能看清他的容貌。 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年纪同沈奕安相仿,沈倾确定,她从未见过此人。 让拂衣给这人诊了诊脉,确定他只是劳累过度并没有其他问题之后,沈倾让拂衣寸步不离看着他,才和陆晏离开了厢房。 到底是个身份不定的陌生人,沈倾不敢掉以轻心。 戌时末,陆庭煜和陆晏回了靖安王府,沈倾在门口送别两人,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而就在沈倾看不到的地方,陆晏脸上的笑意倏然收起。 陆庭煜脸上的笑一僵,“阿晏,你还怨我是吗?” “怨你什么?” 陆庭煜叹息,“怨我这么多年来从未管过你。” 陆晏笑了,“靖安王这个时候才来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陆晏活了多少年,陆庭煜的那份父爱就缺失了多少年,所以于陆晏而言,除了那层血缘关系,陆庭煜和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他和沈倾的婚事需要陆庭煜出面,他根本就不会与陆庭煜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 说完,陆晏坐上马车,直接离开。 陆庭煜看着陆晏的马车愈驶愈远,眸底划过一抹暗色。 …… 翌日一早,陆晏就赶到了宜宁侯府。 沈倾还在梳妆,陆晏就在门外等着,耐心极了。 门终于被打开,陆晏眼前瞬间一亮。 因为已经和离,所以沈倾又梳起了少女髻,锦缎般的长发散在身后,发髻上只插了两支步摇,看起来清丽又雅致。 陆晏忍不住弯了眉眼,“皎皎今日真好看。” 沈倾揶揄出声:“是你未婚妻的身份好看吧?” 心思被拆穿,陆晏也不尴尬,旋即有些神秘的出声:“皎皎,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沈倾朝他看一眼,却见他两手空空。 “在马车上,一会你就见到了。” 沈倾很是期待的应了一声,而后看向蝉衣,“那人可醒了?” 蝉衣摇头,“还没呢,听拂衣说怕是还要再睡上些时候。” 到了宜宁侯府门口,陆晏从马车上抱出一个小匣子,放到沈倾怀里,又给了她一把精致小巧的银色钥匙,“一会上了马车打开看。” 说完,送沈倾先上了宜宁侯府的马车。 两人只是定亲,还未成婚,所以如今还不能同乘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沈倾一脸好奇的将匣子打开,就见最上方赫然摆着一张地契。 再细看,发现这竟然是—— 靖安王府府邸的地契! 第157章 流言四起:和离当日赐婚高嫁 随行的蝉衣直接傻眼了,声音已经有些结巴,“小姐,这……这是我想象中的那个……王府地契吗?” 饶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沈倾,都不由得狠狠惊了惊,陆晏这是把整个靖安王府都交到她手上了? 不过,沈倾此刻心头最大的疑问莫过于—— 这事儿陆庭煜知道吗? 将靖安王府的地契暂且放在一旁,沈倾准备一会好好问问陆晏。 拿走最上面的地契,就见匣子里堆满了银票,沈倾数了数,足足十八万两。 沈倾唇瓣微张,昨天她只是随口说说,今天陆晏就真的把全部身家都交到她手上了,就连王府地契都没放过,诧异的同时,这份信任也令她无比心安。 将地契重新放回匣子里锁好,塞进马车角落的小柜子里,又叮嘱蝉衣一会要仔细看好,才开始用蝉衣带来的早膳。 马车行到热闹街区,百姓们的议论声顺着车帘传了进来。 “你们听说了吗?宜宁侯府的大小姐同阳陵侯府的三公子和离了,昨天搬回来好些东西呢。” “能没听说吗,宜宁侯府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放鞭放炮的,沈大小姐出嫁的时候都没这热闹。” “别说,我小舅子就是卖鞭炮的,昨儿有幸被宜宁侯府光顾了,今天就在城南买了套宅子,媳妇都高兴疯了,现在祖宗似的供着他。” 闻言,沈倾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她过生辰陆晏以孟观澜的名义包下整个临江楼二层又燃放了半城烟火的场景,不得不说,在某种层面上,沈奕安和陆晏是真的挺像的。 前方不知怎么突然堵住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几人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话说沈大小姐为什么要同穆三公子和离啊,两人一个是花容月貌的侯府嫡女,一个是俊逸潇洒的侯府嫡公子,这不是门当户对的姻缘吗?” 那道声音刚落下,就被旁边人怼了回去,“你是不是还活在梦里呢,穆三公子宠妾灭妻的消息都传了多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呢? 明面上才貌双绝侯府公子哥儿,背地里却冷落发妻和妾室夜夜笙歌,呸,狗渣男!” “不过沈大小姐也是真有魄力,竟然真的敢请旨和离,那穆三公子虽然混账了点,但好歹家世优渥,又有个当太子侧妃的亲姐姐,以后再找一位世家贵女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沈大小姐就惨了,虽然没有过错,但总归是二嫁身了,想要再找一门好亲事可就难了,哎。” “你也活在梦里呢?昨天沈大小姐刚同穆三公子和离就被靖安王府的陆世子请旨赐婚了,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妃了,以陆世子的身份,那还不是碾压穆三公子?”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车厢外几人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蝉衣看向沈倾,“小姐,要不要奴婢给绫衣传个消息,放些消息出去将您和穆三公子事情的走向控制一下?” 如今,沈倾和穆子谦才刚刚和离,难免会有不少对实情只有一知半解的人到处传扬。 沈倾摇头,“暂时不必,但是要多注意一些,不出意料的话,阳陵侯府十有八九会趁机散播于我名声不利的传言,那时候,再一并处置。” 蝉衣应下。 泛舟的地点定在了城东的东湖湖畔,沈倾和陆晏过来的时候,湖畔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沈倾从马车上下来,让蝉衣和马夫守在车旁,自己则是同陆晏朝着人群走去。 “靖安王府的地契是怎么回事?” 陆晏双眸含笑,“我父王交给我了,我们又快成婚了,交给你保管也是合情合理。” 沈倾对陆晏的合情合理表示严重怀疑,并追问道:“此事靖安王可知情?” 陆晏实话实说,主要是也瞒不过沈倾,“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把地契给我了,怎么处置就是我说了算了。” 沈倾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王府地契真的是靖安王主动交给你的?” 陆晏:…… “好吧,我说实话,我要的。” 沈倾看得出来,陆庭煜对陆晏有一层亏欠在身上,所以陆晏要什么,他就会给什么。 见陆晏这般执着,沈倾也就没再推脱,准备暂时将地契收在自己手上。 两人并肩走到湖边,顿时引起大片关注的目光,俊男靓女的组合虽然在贵族圈里十分常见,但颜值在陆晏沈倾这种顶级层面上的却是不多见,最主要的是,两人正是现下传的最凶狠的和离当日赐婚高嫁流言的主角。 大楚建国二百年,自请和离的女子虽然不多,但两掌之数还是有的,不过像沈倾这般在和离当日就被赐婚给王府世子做正妃的,绝对是第一个。 一众世家贵女的眼里盈满了羡慕和嫉妒,沈倾怎么就这么好命呢,先是嫁了阳陵侯府唯一的嫡公子,用不了几年就是正经的侯夫人,和离之后,本该受尽争议的沈倾又以二嫁之身被皇帝赐婚给了靖安王府世子,下一步就是王妃,怎么身价越低嫁的还越好了呢! 而两人同穆子谦之间的纠葛,这些公子小姐也早就八卦了个透,至于原因,他们强行解释为沈奕安刚刚蒙受冤屈,皇帝需要安抚一番,加之沈倾之前在阳陵侯府又受了委屈,于是便给沈倾挑了一门顶好的亲事。 至于为什么说是强行呢,当然是因为他们觉得以陆晏的身份,尚公主都是够资格的,属实没必要委屈自己娶一个二嫁的沈倾。 虽然沈倾无论相貌家世还是才情品性都是极好的,可耐不住她已经嫁过人了啊! 一向不喜与人交际的陆晏难得主动打了个招呼:“诸位早,这是我的未婚妻,宜宁侯府大小姐,沈倾。” 那脸上洋溢着的浓浓骄傲将众人刚刚好不容易找好的理由一把推翻,陆晏这看起来未免也太高兴了点吧? 难不成他真的是心仪沈倾的? 众人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应陆晏:“陆世子早,沈小姐早。” 沈倾对着众人礼貌笑了笑,下一瞬就觉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第158章 陆晏:我是不完整的男人? 沈倾转头,就见不远处戚岁宁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眸底是掩不住的复杂,嫉妒、怨恨、同情交织。 沈倾疑惑:嫉妒怨恨可以理解,毕竟戚岁宁看中陆晏已久,可那同情是怎么回事? 四目相对片刻,戚岁宁别开视线,转身离开。 沈倾眸色微动,收回目光,就听陆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 离开人群,沈倾才回应道:“刚刚戚岁宁一直在看咱们这边。” 陆晏蹙眉,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是反感,“我们离她远一点。” 湖面上,一艘装潢华丽的画舫徐徐靠近,待画舫近些,众人才看见甲板上的戚屹川和谢昭华。 戚屹川面相刚毅,眉眼间却挂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温柔,谢昭华笑着,可那笑意却总是不达眼底。 画舫靠岸,戚屹川率先走下,下船后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一旁,待谢昭华安然下船后,才同她一起走向人群。 细节之处,全是在意。 戚屹川对着众人笑了笑,寒暄两句,就看见了位于角落里的陆晏和沈倾,眸中闪过一抹诧异,而后朝着二人走去。 “陆世子,沈小姐。” 陆晏瞥了眼面前的画舫,“戚小将军今日可是做足了准备。” 戚屹川笑笑,“陆世子过奖了。” 沈倾看向戚屹川身侧自从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端庄站着一言不发的谢昭华,总觉得她和以往相比少了不少生气。 曾经的谢昭华,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脸上却总是挂着恣意耀眼的光芒,而如今,却是像极了一只被拘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戚屹川和陆晏并不熟识,所以两人只是简单问候两句,戚屹川便带着谢昭华离开招呼众人上船了。 戚屹川准备的画舫极大,哪怕此刻船上已经容纳了上百人,却丝毫不显拥挤。 船舱内,茶室棋室休息室应有尽有,陆晏找了一间靠窗的小屋子,准备和沈倾边赏景边喝茶,顺带再培养培养感情。 然而,两人刚落座,就见戚岁宁从后面跟了进来。 目光下意识看了陆晏一眼,戚岁宁对着沈倾说道:“沈倾,我有话同你说。” 沈倾也不起身,只是轻嗯一声,“说吧。” 戚岁宁不语,而是再次看向一旁的陆晏,显然是想让他出去。 沈倾直接拒绝,“陆世子是我的未婚夫,戚小姐想同我说什么,他都能听。” 戚岁宁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在两人身前的椅子上坐下,问:“你们这桩婚事,到底是陛下赐的,还是你们求的?” 陆晏不紧不慢给沈倾倒了杯茶,应声:“我主动求的,怎么,有问题吗?” 得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戚岁宁袖中手指攥起,“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沈倾?” 在得知陆晏不行的消息之前,戚岁宁寻由去了靖安王府好几次,上次姜璃及笄礼的时候更是当着不少人的面对陆晏表明了心意,软的硬的都用了,可就是没能打动陆晏一点。 而戚岁宁自以为,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她样样都比沈倾强,最重要的是,她还是未嫁之身,所以她不明白陆晏到底看上沈倾什么了? 陆晏头也不抬,“没有为什么,我喜欢她,不喜欢你,这就是原因。” 戚岁宁属实不能理解,“你就不介意沈倾已经是个残花败柳,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 沈倾为自己澄清,“打断一下,戚小姐,我虽然嫁过人,但目前还是完璧之身。” 戚岁宁彻底惊了,下意识出声:“难不成穆子谦也不行?” 这个“也”字,用的可谓十分精髓。 眼见陆晏又给沈倾递了一块糕点,戚岁宁眼底的怨色就要压抑不住,倏地,戚岁宁嗤笑出声:“沈小姐,说起来,我还挺同情你的,嫁的第一个男人是个宠妾灭妻的人渣,好不容易和离了,嫁的第二个又是个不完整的,你真可怜。” 闻言,陆晏抬了抬眼皮,不完整的男人,他? 男人尊严被挑衅,陆晏也不恼,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等着沈倾替他说话。 沈倾眉眼微凉,“戚小姐最好还是慎言。” 话落,不等戚岁宁开口,就听沈倾继续说道:“说起同情,我其实也挺同情戚小姐的,明明是平西侯府唯一的嫡小姐,却只能委身做妾,也不知道以戚小姐的心性,能在深宅大院里撑多久。” 戚家势大,与皇族联姻早就是不争的事实,而戚屹川已经同谢昭华定下了亲事,那么就只剩下了戚岁宁。 如今皇室成年的皇子就只有三个,太子上个月才和姜璃大婚,端王正妃的位置也已经内定给了顾听颜,五皇子楚凌渊虽然还没有定下婚事,但皇帝是不会允许戚家和五皇子之间的联系过于紧密的,谢昭华即将嫁到戚家,那么楚凌渊就不可能再娶戚家女,所以戚岁宁的最终归宿就只剩下了太子府和端王府。 听沈倾提起自己的婚事,戚岁宁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就在前几日,她的父亲刚同她说过此事,戚烈中意的,是太子。 戚烈忠于皇帝,所以自然是希望戚岁宁可以嫁到大楚储君府上,毕竟,太子的妾日后可以成为一宫主位,而端王的妾,却只能永远屈居人下。 至于顾丞相和武烈候的心思,戚烈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戚烈觉得,论城府论手段,这两人都不是皇帝的对手。 所以只要太子不犯大错,未来的皇位,就必然是他的。 脸色沉了沉,戚岁宁转身离去。 转身瞬间,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陆晏收起面上淡漠,一脸委屈,“皎皎,她刚刚是说我不行吗?” 沈倾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还不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陆晏在桌下偷偷拉了拉她的手,靠近沈倾的耳边,“皎皎,等成婚之日,我一定给你好好证明一下,谣言,都是不可信的。” 突如其来的颜色,听得沈倾直接耳尖一红,片刻后犹豫出声:“我记得之前拂衣说过你最近身子弱,要格外注意一些。” 陆晏:“……” 笑了,谣言说多了,还真就变成真的了! 画舫沿着东湖不断前行,缕缕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荷花香,为两人之间原本温馨的氛围又添了几分雅致。 待一壶茶饮尽,画舫已经绕了大半个东湖,一行人也从城东游到了城南,沈倾抬头,就见不久前还亮着的天色渐渐阴了下来,刚刚舒适宜人的微风也比之前强了不少,像是即将下雨的前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船漏水了,快到甲板上去!” 第159章 画舫遇险,戚岁宁心思不纯 沈倾和陆晏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这出泛舟会是戚屹川提出的,邀请的又都是朝中各大官员家的公子小姐,所以戚屹川不可能不仔细检查,这突如其来的漏水,未免太过耐人寻味。 外面的喧闹声愈发强烈起来,跑动声惊叫声不断,两人却是始终纹丝不动,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品茶吃糕。 倒不是两人深谋远虑到了什么,而是单纯怕人多发生踩踏,因为动过一次内力导致体内毒素急剧逼近心脉的陆晏,现在和脆皮真的没什么大区别。 反正一时半会还淹不过来,待水多了再走也不迟。 甲板上。 戚岁宁从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想要看见的两个人,不禁眉头蹙起,怎么回事?陆晏和沈倾为什么没过来? 戚屹川沉着脸从船舱内走出,主持大局:“诸位先不要慌张,我的人已经开始处理了,漏水并不严重,一会就能修好。” 听此,众人瞬间安心了不少,于是也就有了闲心发难,“还请戚小将军给大家一个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话的是丞相府的二公子顾怀钧,也是顾听霜的亲哥哥,因为性情相投所以两人一向合得来,而今也是在场众人中身份最高的。 有人开头,起哄声瞬间就响了起来。 “顾二公子说得对啊,戚小将军得给我一个交代啊,该不会是有人想要谋害我们之中的谁吧?” “什么?谋害?我可是我家的独苗苗,谁惹的事别牵连我啊!” “与其想这些,不如先想想我们该怎么自救吧!” 说来也巧,此时画舫正好划到了最中央,而随着水量的不断增加,原本缓慢行驶的画舫已经接近停滞。 众人争论间,画舫倏地倾斜了一下,甲板上的众人瞬间东倒西歪,好在设了围栏,站在边缘的那些才不至于落入水中,不过也足以引起恐慌了。 “怎么会这样?船不会沉吧?我可不会凫水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戚屹川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人群再次躁动起来,谁也不想再站在边上,可甲板的空间就这么大,总有人要处在险境,于是众人便开始推搡起来。 本就不稳的画舫再次倾斜,众人顿时脸色煞白,戚屹川高声道:“诸位,不要惊慌,我的人已经游水上岸去找船只了,很快就能过来,只要诸位不乱动,我们就不会有事!” 谢昭华以身涉险直接站到甲板边缘,看向众人,“诸位,我是武烈候府小姐谢昭华,也是戚小将军的未婚妻,我站在这,诸位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画舫出事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然事已至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等待救援。” 话音落下,人群中的躁动瞬间少了些许,不过也只是暂时的。 戚岁宁走到戚屹川身侧,小声道:“哥哥,陆世子和沈小姐还没出来。” 戚屹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进门找人去了。 戚屹川刚走进船舱,就见陆晏和沈倾迎面踏水走来,两人步伐平稳,面上看不见一丝慌张。 戚屹川有些诧异,忍不住疑惑出声:“陆世子和沈小姐怎么才出来?不过看两位状态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陆晏回应的随意,“我们倒是没什么,现在最紧张的应该是戚小将军吧,我和皎皎还有力气,戚小将军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画舫之上都是朝中大臣的嫡系子弟,个个娇贵,若是出了事,平西侯府绝对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罪人。 戚屹川脸色沉了沉,朝着陆晏点点头,朝着船舱更里面走去了。 此时船舱里的水已经累积到了一指深,若是这么下去,怕是真的可能会沉。 陆晏沈倾不慌不忙走向甲板,就见甲板上站满了人,比大年三十锅里的饺子还要拥挤。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选择往人群中挤,而是在船舱边缘停驻。 水漫过鞋面,两人的鞋袜已经湿透,但相比于甲板上的拥挤和潜在的危险,这点难受属实算不了什么。 见两人不再往前走,戚岁宁略有些着急的出声:“陆世子,沈小姐,你们快过来吧,船舱里的水太深了。” 沈倾抬头睨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戚岁宁突然这么好心,属实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了。 “沈倾谢过戚小姐好意,只不过甲板拥挤,我和陆世子就先不过去了。” 戚岁宁紧跟着出声:“沈小姐,我在这边为你们留好了位置,陆世子身子弱,若是淌了水怕是会引起风寒,沈小姐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陆世子考虑才是。” 这般超出寻常的体贴,听的谢昭华却是一阵怀疑,戚岁宁又在发什么疯? 给沈倾寻了个稍高一点的站立之处,陆晏看向戚岁宁,言语中带着些许质问:“戚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不成是纸糊的,沾点水就会风寒?” 甲板上众人心中腹诽:别人沾点水必然是不至于的,可你是盛京第一脆皮陆世子啊,可就真不好说了。 戚岁宁抿唇,“陆世子冤枉我了,我只是担心你。” 陆晏不接受,并把这份担心直接甩在了地上,“我喜欢淌水。” 吃瓜众人:好家伙,怎么跟修罗场似的? 戚岁宁不说话了,陆晏则是转身踩着水重新走进船舱,将自己喜欢淌水的言辞落实到位。 片刻后,陆晏搬着两把椅子从船舱里走出,寻了个平坦处放好,然后和沈倾一起并排坐下。 两人的衣角已经湿透,看面上却始终是一副从容不迫模样,众人不禁有些怀疑:这种时候了他们还坐得住,难不成他们会凫水? 想法刚落下,随即又下意识的朝着陆晏看去,此处距离岸边少说也有百丈,就以陆晏那柔弱不堪的身体素质,他能游出去一丈吗? 有点悬。 椅子上悠闲坐着的两人已经聊了起来,仿佛丝毫不在意现下的处境和众人的目光。 众人属实没事做,于是便竖起耳朵听好。 “皎皎,你会凫水吗?” “嗯,之前在云城的时候学过一点。” 陆晏双眼亮晶晶的,眼底满是沈倾的影子,“若是一会船真的沉了,皎皎能把我也一并带上岸吗?我不会凫水。” 甲板上的众人:“???” 不是,堂堂一个大男人,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 沈倾稍稍往椅背上靠了靠,叹息出声:“应该不太行。” 陆晏眉眼温柔,略有些遗憾的出声:“那属实有些可惜了,我还没和你成亲呢。” 沈倾笑笑,“不过我临走之前,一定会给你找好一根浮木。” 陆晏笑的愉悦,“皎皎真体贴。” 众人沉默:活命已经够艰难了,还要被迫吃狗粮,你们真的是人? 第160章 害人反被坑,又菜又能作 脚上的湿意愈发明显,沈倾低头,就见船舱中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看样子戚屹川那边还没有成效。 戚岁宁再次关切出声:“沈小姐,陆世子,水越来越深了,你们还是过来吧。” 就在戚岁宁想着还要怎么劝诫两人他们才会起身的时候,就听沈倾回应出声:“好,那就麻烦戚小姐给我和陆世子腾出一点儿空间了。” 沈倾自是知道戚岁宁心思不纯的,但船舱中的积水越来越深了,陆晏总在冷水里泡着难免对他身体不利,而且,戚岁宁要耍什么把戏,她已经猜出了大半,而且也有把握保护好自己和陆晏。 戚岁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将身旁两个小官员家的子弟遣到一旁,为沈倾和陆晏留出两个可以站立的空处。 戚岁宁给两人找的位置就在她的身侧,沈倾站在了戚岁宁的旁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掌不到的距离。 沈倾满脸感动,“戚小姐体贴,沈倾感激不尽。” 许是觉得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戚岁宁难得对着沈倾有了好脸,“沈小姐说的哪里话,这泛舟会毕竟是我哥哥提出的,若是陆世子在船上受了凉,我哥哥必然会自责的。” 沈倾静静听完她的话,嘴角微微勾起,身子朝着戚岁宁倾了倾,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戚小姐还知道这出泛舟会是戚小将军提出的啊,那你还敢弄漏船板?” 心中的秘密被沈倾揭出,戚岁宁脸色瞬变,这件事她做的十分隐蔽,沈倾是怎么知道的? 稍稍想了想,戚岁宁就明白了,沈倾分明是在炸她,于是压低了声音冷声回应:“沈小姐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 沈倾没再说话,站直身子回了原位。 抬头看向陆晏,就见他的脸色果然比之前白了不少,若是再这么耗下去,陆晏说不定真的会着凉,不过算算时间,救援的船只应该就快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袭过,湖面上顿时泛起大片涟漪,画舫剧烈摆动,甲板上的众人不由自主朝前倒去。 边缘上的几人连忙抓紧围栏,但耐不住人群躁乱,推搡中,几道身影“扑通”“扑通”相继落水。 “救命——” 此起彼伏的求救声响起,甲板上顿时乱作一片,不少人争着往船舱里跑。 毕竟相比于泡在冷水里,显然还是小命更重要些。 慌乱间,又有几道身影被挤下了船。 看着甲板上乱糟糟一片,戚岁宁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伸出手一把捏住沈倾的手腕,趁乱把她往甲板边缘的方向拉了拉,然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沈倾并不在甲板的最边缘,而是在里面一层,不过此时最边缘的人该落水的落水,该跑向船舱的跑向船舱,戚岁宁下手并不难。 就在戚岁宁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的时候,却被沈倾反手抓住了手腕,巨大的惯性之下,她随着沈倾一块朝着湖面倒去。 戚岁宁心头一紧,却见沈倾又一个利落转身,用后背狠狠撞了她一把,然后借力朝前扑去,陆晏轻轻一拉,便将沈倾拉进怀里。 两人动作迅速的朝着安全处快步走去,丝毫不管即将落水的戚岁宁。 谢昭华正在一边安抚人群一边指挥府卫救人,十几个通水性的府卫纷纷跳入水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落水的“扑通”声多了一道。 “救我——” “嫂嫂!” 直到戚岁宁的求救声响起,谢昭华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连忙让府卫率先过去救人。 同时心中有些纳闷,刚刚落水的大都站在迎风一侧,戚岁宁不是站在另一侧吗,她是怎么下去的? 众人重新回到船舱中,踩在积水里,每个都湿漉漉的狼狈极了。 沈倾和陆晏站在了船舱和甲板的交汇处,既不会踩到水,也不至于暴露在甲板上,可谓是极好的位置。 冰凉的湖水钻满了靴子,湿的让人难受,顾怀钧受不了这种滋味,仗着自己丞相府嫡公子的身份就想在陆晏旁边蹭个位置。 “陆世子,船舱积水太多,我泡着难受,世子能不能挪一挪,给我腾出个地儿?” 陆晏头也没回直接无情拒绝,“腾不了。” 顾怀钧不悦,但也看不得陆晏沈倾两个人占着那么好的位置,陆晏不好说话,于是顾怀钧便往沈倾那边挤了挤。 陆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将沈倾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冷声开口:“听不懂人话?滚到后面去。” 娇生惯养的顾怀钧还想争执一下,“陆世子,这里能站三个人……”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晏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脚,“滚!什么脏东西,也敢往本世子身边凑?” 顾怀钧的品行极差,只不过有顾丞相兜着底,才没和穆子谦一样弄到声名狼藉的地步。 就在刚刚,陆晏清楚瞧到了凑近沈倾时顾怀钧眼底一闪而过的欲光。 他是故意的。 陆晏的一脚虽然用尽了全力,但耐不住身体实在是弱,所以顾怀钧只是双腿踉跄了一下,并没有倒地,不过知道陆晏不好惹,顾怀钧也就憋着气朝着船舱里走去了,途中遇到两个不顺眼的,还一人给了一脚。 平西侯府的府卫水性不差,可耐不住水面翻涌水中几人又极不配合,所以折腾好半响才将人都救了上来。 落水的一共八个,甲板上齐刷刷摆了一排。 戚岁宁已经昏死了过去,咋咋呼呼半响,结果没有武力值又不会凫水,典型的又菜又能作。 谢昭华脸色微凝,俯下身去按压戚岁宁的腹部,直到她将腹中积水吐出,谢昭华才算是松了口气,起身去看另外几人的情况。 除了戚岁宁之外的七个落水者之中,身份最高的莫过于工部侍郎家的嫡小姐,是姚侍郎唯一的嫡女,一向当做眼珠子宠着,如今却无故遭了这般罪,想来姚侍郎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谢昭华不由有些心烦,就听那边戚岁宁低哑的惊慌声响起:“水!好多水!救我!” 谢昭华走过去将她扶起,轻拍她的背,“岁宁,醒醒,没事了。” 戚岁宁猛然睁眼,看到的就是谢昭华关切的面容,心头一松,“哇”的一声直接就哭了出来,“嫂嫂,我差一点就死了!” 谢昭华哄着她,好一会才让她心情平静了下来。 然,缓过来心神的戚岁宁一抬头,就看见了沈倾那双似挑衅似嘲笑的眼睛,当即就怒了,不管不顾直接质问出声:“沈倾,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第161章 为媳妇出头,陆世子狂夸沈倾 众人闹出的动静不小,远在甲板另一侧的戚屹川都听到了声音,连忙朝着这边赶来,刚接近甲板,就听见戚岁宁说了这么一句。 戚岁宁落水了? 戚屹川脸色一凝,当即又加快了步子,穿过船舱,就见甲板上齐刷刷躺着五男三女,戚岁宁就是其中之一。 就见她浑身湿透,脸上的妆容花了一片,头上不断朝下滴着水,看起来狼狈至极。 谢昭华及时给她披了一件外衫,可到底还是人前失了仪。 戚屹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目光从正在给一位他不认识的官家小姐按压腹部的谢昭华身上扫过,见她并无大碍,心头微松,看向一旁一位浑身湿透的府卫,寒声开口:“怎么回事?” 府卫将刚刚发生的意外情况同戚屹川叙述了一遍,戚屹川不由得蹙起眉头,那几位公子呛了几口水倒是没什么,休养几日也便好了,可几位小姐怕是就麻烦了…… 女儿家最重名誉,如今却在这么多人面前湿了身子,哪怕谢昭华处理的极好,可到底还是于名声有损,这其中,还包括他的妹妹! 暂且将那几位不认识的官家小姐搁置一旁,戚屹川走到戚岁宁身前,脱下自己的外衫又给她裹了一层,湖水寒凉,一直冷着是会生病的,又让府卫去找几件干净的毯子过来,才问向戚岁宁:“岁宁,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戚屹川,戚岁宁顿时有了底气,哭诉出声:“哥哥,我是被人推下水的,就是沈倾,呜呜呜,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以后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戚岁宁越哭越伤心,一开始绝大半是装的,可哭着哭着,却是真的委屈害怕了,她还没嫁人啊,却当着众人的面被湖水湿了身子,以后婆家该怎么看她啊! 戚屹川满脸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岁宁不哭,哥哥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戚屹川一边哄着戚岁宁,一边将目光转移到沈倾身上,不过并没有直接发难,而是询问出声:“沈小姐,不知刚刚家妹落水之时,沈小姐在何处?” 虽然戚屹川语气还算和善,但陆晏却是不乐意了,上前一步将沈倾护在身后,冷着脸出声:“戚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陆晏脸色不好,戚屹川解释出声:“陆世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弄清事情真相,还家妹一个公道。” 陆晏轻“呵”一声,反问出声:“还她公道就要委屈我的未婚妻?” 戚屹川无凭无据,仅凭戚岁宁的一面之词就质问沈倾,这是陆晏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戚屹川蹙眉,陆晏已经看向戚岁宁,“戚小姐刚刚可是亲眼看见皎皎推你了?” 戚岁宁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当然看见了!” 陆晏再问:“当时我就在皎皎身侧,为什么我没看见她推你?她又为什么要推你?” 戚岁宁唇瓣紧抿,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想推沈倾下水反被沈倾坑了,但这话她是绝对不能说的,于是只能蒙混过去,“我怎么知道沈倾为什么想推我,许是嫉妒我呢!” 陆晏直接笑了,“论出身,她和你同是侯府嫡出,不相上下;论容貌,她娇媚动人清丽若仙,戚小姐比她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论才情,她冰雪聪明名动盛京,戚小姐默默无闻;如今更是有我这个王府世子做夫婿,所以戚小姐同本世子说说,她到底能嫉妒你什么?” 被陆晏贬的一文不值,戚岁宁气的咬牙,在陆晏眼中,她就这么差劲吗? 被陆晏这么好一通夸,站在陆晏身后的沈倾本人都险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没忘了帮陆晏添上一句:“按照陆世子的说法,应该是戚小姐嫉妒我才对啊,你该不会是想陷害我没成功,结果自己掉下去了吧?” 虽然是玩味的口吻,但在场的某些人精一听,便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戚岁宁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沈倾,可当陆晏问她缘由的时候她却是眼神闪躲,明显是说谎了。同时众人也清楚记得,前些日子姜璃及笄宴的时候戚岁宁当众和陆晏表白被拒,而今陆晏却同沈倾定下了婚事,所以若是戚岁宁嫉妒生怨想要谋害沈倾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最后掉下水的会是戚岁宁呢?那必然是因为她道行不够,当然,还有可能沈倾也从中做了手脚……等等!陆世子那么维护沈倾,该不会他也是同谋吧? 想到这,众人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陆世子是谁?靖安王府唯一的嫡公子,未来的靖安王,怎么可能会伙同沈倾做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险事儿,太掉价了! 既然陆世子不可能掺和,那沈倾应该也是无辜的吧? 所以就只能是戚岁宁谋害不成自食恶果了。 余光瞥见众人怀疑的神情,戚屹川知道不能任由沈倾和陆晏这么将风向引下去,否则戚岁宁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戚屹川问:“诸位可有人看到刚刚的情形,做个人证,也好让事情水落石出。” 众人面面相觑,不管看见的还是没看见的都选择了沉默,一边是靖安王府,一边是平西侯府,他们属实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然而,到底还是有不聪明的低低出声:“我……我看见了。” 戚屹川抬头看去,就见声音来源是一个身穿浅粉色绣花裙的小姐,面色微慌,眸中有犹豫之色闪过。 戚屹川面上一喜,一边抚慰一边诱导:“你不要怕,我和陆世子都是明事理之人,你只需要说实话,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见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到自己身上,那位小姐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显然终于意料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可话已经说出口,也就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了。 陆晏很是坦荡的紧跟着出声:“戚小将军说的没错,只要你说实话,没有人会为难你,但若是你敢说谎……” 陆晏没再继续往下说,不过那位小姐更加苍白的脸色表明她听懂了。 那位小姐眸底闪过一抹挣扎,说话也支支吾吾,“我刚刚看见……看见……” 戚屹川稍稍压迫出声:“说,你刚刚到底看见了什么?” 第162章 为爱跳湖,真不愧是你陆世子! 被戚屹川的话吓的一惊,那位小姐心理防线像是即将溃塌,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看见戚小姐欲推沈小姐下水,沈小姐剧烈挣扎,将戚小姐也带了下去,最后是陆世子拉了沈小姐一把,所以她才没掉下去的!” 刚刚沈倾下手的时候推的是戚岁宁的腹部,又有陆晏在两人身前挡着,加上场面又慌乱,所以只能看到沈倾在挣扎,根本看不出沈倾暗中动了手脚,反倒是戚岁宁,竟然愚蠢的去推沈倾的肩膀,这才被人抓住了把柄。 话音落下,戚岁宁当即就急了,“你胡说!我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那位小姐被戚岁宁的气势吓得退后一步,不过脑海中却是倏然闪过陆晏刚刚说她若是说谎时候的森冷神情,当即大声重复:“我没说谎!我真的看见了! 对,当时余小姐就在我旁边,她肯定也看到了,不信你问她!” 突然被点名的余小姐心头一凉,暗道自己交友不慎,不过此时再说不知道无疑会得罪两家,倒不如实话实说了,于是余小姐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陶小姐说的没错,我也看见戚小姐推沈小姐了,如果不是陆世子在场,沈小姐怕是也免不了要落水。” 见形势对戚岁宁愈发不利,戚屹川脸色沉了沉:“刚刚为什么不说?” 余小姐脸色微凝,不过说话倒是依旧利索,“刚刚风声大作,不少人落水,我一时害怕慌了神,直到陶小姐唤我,我才缓过神来。” 陆晏唇角微勾,看向戚屹川,“戚小将军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戚屹川凝眸,“世子既然救了沈小姐,怕是也看见了不少,刚刚为什么装作不知情?” 陆晏轻笑:“我说了戚小将军就会信?” 戚屹川沉默不语,陆晏说他肯定不会信,但也不会落到现在的被动境地。 但此事到底因戚岁宁而起,他也怨不了谁。 戚屹川垂眸,就见戚岁宁眼底满是慌张,显然是知道是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了,一个人可能是谎言,那两个呢? 事情至此,已经明了。 戚岁宁不死心,连忙拉了拉戚屹川的衣袖,想让戚屹川再帮她一把,却被戚屹川拒绝,如今已经够丢人了,再揪着不放,平西侯府的脸就丢尽了。 戚屹川起身,看向沈倾,微微低头,“家妹胡闹,险些伤了沈小姐,我代她向你道歉。” 话落,起身,再次朝着沈倾低头,“刚刚我一时心急,言语有失,还请沈小姐见谅。” 进退有度,敢作敢当,比戚岁宁强出了不知多少倍。 沈倾脸上挂着端庄的笑:“戚小将军护妹心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戚小姐既然在场,怕是就无须让戚小将军代她道歉了吧?” 沈倾笑的温婉,可眼底却满是不容置疑,戚屹川的代为道歉,她不接受。 戚屹川抿唇,到底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况且错了就是错了,转头看见戚岁宁,严肃出声:“岁宁,给沈小姐道歉。” 见戚屹川竟然让自己给沈倾道歉,戚岁宁只觉得天都塌了,妆容狼藉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哥哥,你是疯了不成?” 沈倾,可是抢了她男人的狐狸精啊! 让她给沈倾道歉,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见事到如今戚岁宁还在耍脾气,戚屹川的语气加重:“戚岁宁,别让我说第三遍!” 平日里,戚岁宁最怕的就是戚屹川发火,戚烈和谭氏会无条件的纵容她,但是戚屹川不会,若是错的严重了,戚屹川甚至还会禁她的足,不过若是以往这个错戚岁宁认也就认了,毕竟确实是自己做的,可现在对方是沈倾啊,她是说什么也不会低头的! 不仅不低头,还一脸委屈的控诉:“哥哥,我是错了,可沈倾欺负我、陆世子不救我也就罢了,现在就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吗?” 莫名其妙的锅,陆世子表示自己不背,“戚小姐说本世子见死不救?” 闻言,戚岁宁笃定出声:“当然!你刚刚拉住沈倾之后明明可以再拉我一把的,可你却拉着沈倾走了!” 说到这,戚岁宁是真的委屈了,看着陆晏冷峻的面容,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往下掉,“如果你刚刚拉我一把,我也不会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我可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啊!” 对戚岁宁的泪流满面熟视无睹,陆晏冷声开口:“我为什么要救你?” 戚岁宁哭声一顿,什么为什么?姑娘落水男子相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还要为什么? 就在众人以为陆晏要说戚岁宁完全是咎由自取的时候,却听话风徒转,“我的身体有多弱戚小姐不是不知道,你呛两口水吐出来也便好了,我若是落水却是轻则卧床重则殒命,戚小姐与我无亲无故,我凭什么要拼死救你?” 戚岁宁不信陆晏真的有这么弱,据理力争:“你明明能拉动沈倾,怎么就拉不住我?” 陆晏轻嗤一声:“且不说戚小姐比皎皎重了多少,就说皎皎是我的未婚妻,别说拉得动,就算拉不动我也跟她一块跳下去!” 众人:“……” 真不愧是你陆世子啊! 戚岁宁:“你!” 见陆晏这般维护沈倾,加之众人审视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徘徊,戚岁宁一时气血上涌,竟是直接被气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救援的船只终于来了,众人纷纷喜出望外,朝着船只的方向靠拢,无人在意戚岁宁的死活。 戚屹川将她抱起,放在谢昭华身侧,才开始疏散人群撤离。 他是戚岁宁的哥哥,也是平西侯府的公子,必须以船上众人安危为重。 果不其然,和戚屹川料想的一模一样,因为众人都急着下船,所以不免就又有几个倒霉蛋被挤进了湖里,好在府卫救人及时,这才没再出大乱子。 因为身份尊贵,所以陆晏和沈倾是最先进入救援船只的,顾怀钧也在船上,这次倒是识趣的坐在了离两人最远的位置。 陆晏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不过倒也没有再做什么。 沈倾担心陆晏泡了冷水,所以也没再让他送自己回府,而是直接让离泽送他回了靖安王府,又简单说明情况,让离泽给他找个大夫。 离泽应下,驾着马车走了。 和沈倾预料的差不多,陆晏回到靖安王府之后不久,就隐隐有些发烧的迹象,好在并不严重,大夫开了药,吃过之后睡一觉也便好了。 怕陆晏醒来找不到人,离泽没有离开,就守在了床边。 约莫子时的时候,离泽刚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就见床上的人倏然坐起,一脸的严肃之色。 第163章 陆世子半夜发疯,故技重施顾怀钧 离泽吓了一跳,以为陆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下一瞬,就听陆晏一脸不甘的开口道:“不行,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今天的那一脚踹的不爽!” 神情极度复杂的离泽:“……” 一脚不一脚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陆晏脑子指定是有点问题! 大晚上这是要吓死人吗? 稍稍缓过神来,离泽刚想询问一番,就听身后猛地响起一阵敲门声,大半夜的,属实有点瘆人。 离泽还没说话,就见门已经开了,一脸生无可恋的陌无尘从外面走进,看着床前的离泽一脸委屈,“不行啊,离泽,我睡不着,我现在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青衣姑娘,趁着夜色还早,你要不跟我出去找人吧?” 一脸麻木的离泽:“……” 这表兄弟两个到底想干什么!下属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沉默片刻,离泽抬脚离开,临走之前只留下一句:“既然主子和陌公子都不想睡,不若你俩秉烛夜谈算了,属下就先撤了。” 终于注意到自家表哥脸色不怎么好的陌无尘关切出声:“表哥,你也睡不着啊?” 心情憋屈的陆晏白他一眼,直接赶人,“自己出去。” 陌无尘瘪瘪嘴,“奥。” 走到门口时突然转头,委屈巴巴出声:“表哥,你再不帮我找人我真的要疯了。” 陆晏压住跳动的额角,“明天。” …… 翌日,平西侯府。 戚岁宁刚刚醒来,就被带到了正厅。 看见戚烈和谭氏,觉得自己受了极大委屈的戚岁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刚想同两人告状说戚屹川向着外人,就见戚烈狠狠瞪了她一眼,怒声开口:“跪下!” 戚岁宁有点懵,没动。 戚烈一向宠她,就连大声说话都不会,今天怎么上来就吼她? 谭氏给戚岁宁使了个眼色,让她乖顺一些,后者却是恍若未见,一脸疑惑地看向戚烈,“爹,你今天是怎么了?” 戚烈怒极,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让你跪下!” 戚岁宁总算是怕了,连忙跪了下去,求救的目光看向谭氏。 谭氏没理她,起身给戚烈抚背顺气,柔声安抚:“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侯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戚烈依旧怒不可遏,“孩子?谁家孩子能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今日朝堂上,陛下狠狠批了我一顿,让我势必严查此事,给众臣一个交代,我还以为事情有什么隐情,可现在却告诉我,此事皆是我女儿所为,你让我怎么办?把戚岁宁交到陛下那里去吗?” 听完,戚岁宁总算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戚岁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小声嘀咕:“不就是呛了几口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爹爹赔他们些银子也就是了。” 戚岁宁不明白,之前在流光城的时候她惹事戚烈不都是这么处理的吗,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见戚岁宁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戚烈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放肆!几口水?你倒是真敢说!你可知道工部侍郎的小姐和鸿胪寺少卿府上的小姐都是女儿家,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男子看了身子,你让她们以后怎么嫁人?” 戚岁宁昂首挺胸:一脸不甘,“她们被看了身子,我也没好过啊,大家都是受害者,凭什么她们都被心疼我就要被爹爹训斥?” “因为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因为你咎由自取!” 气头上的戚烈一点不留情,对戚岁宁简直是失望至极,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总不能看戚岁宁走上绝路,“现在,你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给我叙述一遍,若是有所隐瞒,我明天就把你送到城外的静心庵反省!” 戚岁宁脸色一白,静心庵?她不要做尼姑! “爹爹,我说,我都说! 昨天哥哥将画舫定下的时候,我听到陆世子和沈倾也在邀请名单之上,我就央求哥哥把画舫借我出去划了一圈,然后偷偷在隐蔽处弄漏了船板,准备今天在画舫漏水的时候趁乱把沈倾推下水……” 戚岁宁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清楚看到了戚烈越来越黑的脸色,就跟要吃人似的。 “沈倾怎么招你了,你要做出这种事来?” 戚岁宁眼底划过一抹阴毒,“她抢了陆世子!凭什么我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男人,她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我就是要把她推进水里,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让她被靖安王府退婚!” 戚岁宁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根本就没看到逐渐朝着自己逼近的戚烈,“一个被夫家不要了的女子,就该被送到庵子里了此残生,可她竟还想高攀上光风霁月的陆世子,她不配!” “啪!” 尖酸刻薄的咒骂声和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同时响起。 父女二人的脸上挂着同款的难以置信,戚岁宁是不敢相信戚烈竟然舍得对他动手,戚烈则是无法相信这种恶毒的话竟然是在他女儿的口中说出来的。 忍着再给戚岁宁一巴掌的冲动,戚烈冷声质问:“戚岁宁,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戚岁宁的气焰瞬间萎靡下去不少,“是我从姨娘们那里听来的。” 戚烈虽然只带了谭氏入京,但并不是没有妾室,在大楚最西边的流光城里,戚烈有自己的府邸,也有不少妾室和庶出儿女,只不过这次并没有带回来。 见戚烈沉默,戚岁宁以为他是心疼自己了,又打起了感情牌,“之前在流光城的时候,爹爹每天都在打仗,娘亲每天都在炼药,哥哥每天都在练兵,根本就没人管我……” 戚岁宁还没说完,就被戚烈冷声打断,“所以这就是你无法无天的理由?没有我征战沙场,没有你娘炼药救人,没有你哥哥练兵训将,你以为你能潇洒这么多年?” 戚岁宁是他养大的,所以戚岁宁想说什么,戚烈一清二楚。 “现在,你就收拾干净,随我一起入宫请罪。” 一听要入宫,戚岁宁一下子就急了,“爹爹,我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能把我交给陛下啊!” 戚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给你半个时辰,这是你最后的活路,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戚岁宁彻底老实了,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跟着戚烈进了宫,戚屹川随行。 …… 与此同时,距离丞相府五里之外的明月巷,陆晏独属的黑檀木马车停在一旁,待时机成熟,离泽直接驾着马车冲了上去。 两巷交口处,两辆马车激烈相撞,马匹倒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被撞的马车车厢直接翻了过去,一道人影撞开车厢门滚了出来,在地上足足翻滚了十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一张陆晏十分熟悉的脸。 是顾怀钧。 第164章 人参啊?卖身换来的 双腿传来钻心刺骨般的疼痛,顾怀钧直接疼的嚎叫出声,待疼痛稍稍缓解了些,才朝行凶的马车破口大骂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连本公子都敢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车厢门被打开,脸色苍白的陆晏被离泽扶着走出,身形微晃,像是受了极大的内伤。 顾怀钧连腿上的疼都顾不得了,震惊出声:“陆世子?” 这么巧的吗? …… 两刻钟后,丞相府。 顾怀钧杀猪一般的哀嚎声不断响起,许久后才渐渐歇了下去,府医刘大夫看向顾丞相,“老爷,公子的两条腿都断了,未来几个月怕是都不能下床了。” 顾丞相脸色一沉,看向陆晏,“陆世子,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两人都说是意外相撞,但明显顾怀钧伤的更重一些,顾丞相觉得陆晏该给他一个说法。 顾丞相和贺侍郎不一样,他是堂堂一品丞相,百官之首,虽然品级不如靖安王,但手里握着的却都是实打实的权势,他不怕陆晏。 陆晏未应,看向刘大夫,虚弱出声:“刘大夫也给我看看吧。” 刘大夫朝着顾丞相看了一眼,就见后者点点头,他倒是想看看,陆晏还有什么把戏。 却不想,刘大夫刚搭上陆晏的手腕,眸子便瞬间睁大,沉吟了一会,又搭上陆晏的另一只手腕,脸色愈发沉重起来。 顾丞相眉头稍稍蹙了蹙,问:“陆世子的身体怎么样了?” 刘大夫满脸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陆晏给他一个台阶,“你实话实说就是。” 刘大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目光在两人之间犹移,最后索性一咬牙,准备一股脑将陆晏的病情都倒出来,“陆世子内伤极重,怕是……怕是……”,可说到后面,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他怕掉脑袋啊! 顾丞相面露不悦,“直说便是,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 刘大夫心一横,闭眼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怕是时日无多!” 顾丞相震惊当场。 撞了一下,就撞出这么严重的内伤,还时日无多? 顾丞相不信,但刘大夫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除非……陆晏的身体早就有问题! 想到这,顾丞相将脸上的冷色收起,换成关切,“陆世子现在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陆晏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还好,就是有些心悸,有点头疼,还有点浑身无力。” “不若我给世子请御医过来看看吧?” 顾丞相记得,当年陆晏出生之时经过太医院的合力救治才活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陆晏是因为什么生来就险些夭折,但毫无疑问,他绝对是个不健康的! 陆晏摆手,“不必,老毛病了。” 陆晏可不想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他一会还要去找沈倾。 听陆晏没准备甩锅给丞相府,顾丞相当即狠狠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惧靖安王府,但耐不住陆晏的身份是真尊贵,若是皇帝怪罪下来,他必然是要受到牵连的。 下一瞬,就听陆晏感慨出声:“我的身体情况我知道,这一撞,怕是又要少活些时日,但总归顾二公子也摔断了腿,我也不好再怪他什么,算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顾丞相了。” 说完,扶着离泽起身,作势要走,却被顾丞相连忙拦住。 “世子稍等,今日之事,虽说是两方过错,但世子到底伤了身子,又这般大度,我心里属实过意不去,我知道世子不缺银两,也不缺稀罕宝贝,但这两株百年人参还是请世子收下,带回去补补身子。” 话落,看向一旁的侍从,侍从会意,连忙到库房取人参去了。 顾丞相以为,按照陆晏刚刚的表现,怎么也要再推脱一番,劝说的台词都在心里想好了,就听陆晏开口道:“顾丞相有心了,那陆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丞相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得陪了个笑。 陆晏拿着两株百年人参走了,顾丞相送他到府门口,望着他上了马车。 待陆晏走远,顾丞相才沉着脸回到府中,准备找顾怀钧算账。 看着脸色阴沉的顾丞相,顾怀钧忍着腿上的疼痛唯唯诺诺出声:“爹,这次真不是我主动惹事,是陆世子撞的我。” 顾丞相冷哼:“我知道,他那马车是极硬的黑檀木做的,一点伤都没有,他能伤到哪去?” 见顾丞相这般明察秋毫,顾怀钧当即眼睛一亮,然而,下一刻顾丞相却是直接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你说,你到底哪招惹陆世子了,竟让他想出这般法子来对付你?” 顾怀钧眼神闪躲:“我也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顾丞相轻“呵”一声:“什么都没做他就针对你?他怎么不针对别人?难不成是你的脸上写着‘欠打’两个字?” 见瞒不过顾丞相,顾怀钧只能实话实说,眼里还带着几分委屈,“昨天游船的时候,我离沈倾稍稍近了点,陆世子就不乐意了。” 顾怀钧一开口,顾丞相就知道顾怀钧怀的是什么心思,色心都敢摆在明面上了,他不挨打谁挨打? 腿都断了这段时间总能消停些,顾丞相也懒得再搭理顾怀钧,直接转身出门。 也就是顾丞相这两天为楚凌熙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否则他说什么也得让顾怀钧好好长长记性。 顾丞相越想越气,关门声都重了不少,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 从丞相府出来之后,陆晏主仆两个直奔宜宁侯府。 陆晏抱着两株百年人参喜滋滋的下了马车,哪还有一点刚才的虚弱之态。 至于百年人参,靖安王府不是没有,只不过不如丞相府得来的顺眼。 陆晏过来的时候,沈奕安父女两个正在下棋,前者被沈倾杀的不知道第多少次溃不成军,眼底都挂着一层崩溃。 见到陆晏,沈奕安宛若看见了救兵,激动出声:“阿晏,你快来,赢了倾倾,我请你喝酒!” 陆晏抱着锦盒上前,看着沈奕安,眉眼间闪过几分无奈,“沈伯父是觉得我能赢还是觉得我敢赢?” 沈奕安:“……” 没出息的玩意! 输了整整一个上午,沈奕安属实累了,连忙转移话题,“你怀里抱的什么宝贝?” 陆晏双手将锦盒递到沈奕安面前,“送沈伯父的礼物。” 沈奕安一脸狐疑的接过,打开,就见里面并排躺了两株人参,成色极好,个头看起来少说也有百年了。 “哪来的?” 不等陆晏回答,就听离泽那边传来声音,“人参啊?卖身换来的。” 第165章 神卦啊!大师诚不欺我! 沈奕安父女下意识朝着离泽那边看去,就见离泽正在和蝉衣小声嘀咕着。 刚刚的那句话,便是离泽回应蝉衣的。 清白被污,陆晏连忙解释,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奕安和沈倾相视一眼,眼神示意—— 其实离泽这话说的也没什么大毛病。 沈奕安有些纳闷,“顾怀钧怎么惹你了?你这么整他?” 陆晏朝着沈倾瞥了一眼,凉凉道:“他对皎皎图谋不轨。” 刚刚还平静的沈奕安瞬间爆了粗口,“这个混账玩意,老子废了他!” 陆晏体贴提醒,“他腿断了,得几个月才能养好。” 沈奕安耐心极了,“那我就等他几个月,再打断他的腿!” 看着准备再次对顾怀钧下手的两人,沈倾笑笑,眉眼间尽是温柔。 天色还早,陆晏准备带沈倾出去逛逛,沈奕安满脸赞同的摆摆手。 临走之前,两人到厢房看了一眼,就见前天晚上突然出现的那个‘乞丐’还在昏睡着,沈倾叮嘱拂衣看好此人,而后和陆晏出了宜宁侯府。 两人没有什么计划,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看到什么顺眼就买什么,主打一个随性。 倏然,陆晏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沈倾悄悄贴了过去。 是陌无尘。 此时,陌无尘正站在一个自称“神算”的算卦先生面前,一脸虔诚的开口:“大师,请您帮我算算我心上人的下落。” 算卦先生看陌无尘穿着华丽,当即来了精神,朝着陌无尘伸出五个手指头,意为—— 找人五两。 陌无尘十分明白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五十两恭恭敬敬递给了算卦先生。 算卦先生一怔,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压下心头狂喜,故作深沉对着陌无尘开口道:“你那心上人可有什么特征?” 陌无尘秒回:“穿着一袭青衣,长得很漂亮!” 算卦先生:“……” 这话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也不重要,反正他算卦靠的也不是这些。 就听算卦先生轻叹一声:“公子这卦,可不太好算啊。” 陌无尘很是懂事的又掏出五十两,“辛苦大师了!” 算卦先生眼前又是一亮,不过还是故作沉稳的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抛向半空又接住,然后闭眼神神叨叨的念了些什么。 沈倾转头看向陆晏,眼神询问眼前之人的身份。 陆晏有些无奈,“我表弟。” 沈倾沉默,陆晏也不傻啊,怎么表弟就差这么多?这算卦先生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骗子吧? 不多时,算卦先生睁眼:“公子,卦象显示,你的心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陌无尘顿时一阵狂喜:“真的吗?” 算卦先生笃定点头,“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客人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呗,钱都收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哭丧着脸回去吧? 他可是个有道德的骗子! 陌无尘满脸感激,“大师大恩,我铭记在心,待我找到心上人之时,必来重金酬谢,届时还请大师在此处等我。” 算卦先生额头顿时划过一抹冷汗,敷衍着应下,然而陌无尘前脚刚走,算卦先生后脚就连忙收了摊子跑路了。 沈倾轻笑出声:“一百两就这么没了,你这个做表哥的不提点他几句?” 陆晏挑眉,“总要多上当受骗几次,才能认清世间险恶。” 话落,没再理会陌无尘,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咱们去临江楼用个午膳?” “好。”沈倾应下,两人朝着临江楼走去。 一刻钟后,临江楼。 两人刚走进门口,就听陌无尘诧异出声:“表哥,你也来了?” 随即看向沈倾,一脸乖巧的问候,“表嫂好。” 沈倾浅浅一笑,让陆晏介绍一下。 “我表弟,岭南陌家小公子陌无尘。”说完,便带着沈倾朝着楼上包厢走去,陌无尘连忙跟上,商量道:“表哥,也带我一个吧,大堂人太多了。” 陆晏脚步微顿:“你自己要个包厢不就行了?” 陌无尘回答的有理有据,“不行,一个包厢五十两,我一个人占太不划算了。” 陆晏很想回他一句“一百两银子给骗子的时候你是干干脆脆,吃饭包厢五十两你就开始磨磨唧唧了?”不过到底还是自家表弟,总要给他留点面子,于是陆晏建议道:“那这样吧,你去要个包厢,我们和你一块吃,这样就不浪费了。” 陌无尘:“……” 好家伙,本来他是想到陆晏那蹭个包厢再蹭顿饭,结果却被陆晏反将了一军,重点是他们还是两个人! 这不是双倍白嫖吗! 不过念在初见自家表嫂的份上,陌无尘还是应了。 几人等在原地,陌无尘去找掌柜的要包厢,行至拐角处,倏见一片青色衣角闪过,往前追了好一段,却是没有始终看见人影,最终,陌无尘只能将其归结为自己太过紧张了,毕竟大师可是说了他的青衣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且近期就能遇到,他难免要多想一些。 重新到掌柜的那里,要了一间包厢,陌无尘才跟着两人上了楼。 陆晏一边给沈倾倒茶,一边询问:“刚刚怎么去了那么久?” 陌无尘脸上闪过=一抹害羞,“我认错人了。”话落,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了陆晏面前,示意顺带也给他倒一杯。 陆晏看都没看,直接将茶壶和杯子一块推到陌无尘面前,意思也很明显,他只管自己和沈倾。 陌无尘撇撇嘴,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心底到底还是没能藏住事,“表哥,我刚刚找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我很快就能见到青衣姑娘了。” 看着陌无尘一脸的期待,沈倾险些被呛到,岭南陌家培养出来的公子竟然这么单纯的吗? 陆晏沉思片刻,问:“你就不觉得你口中的大师像个骗子?” 陌无尘不信,“表哥,你没见过大师你不知道,而且算卦这种事,肯定要心诚则灵。” 陆晏很是赞同的笑笑,“你说得对。” 陌无尘开始点菜,沈倾则是眼神询问陆晏,陌无尘是否可以深信,陆晏点头。 沈倾这才让蝉衣去唤绫衣过来,前些日子绫衣说有了潭姬的下落,趁着今日过来,沈倾准备仔细问问。 见对面两人浓情蜜语,觉得自己被孤立了的陌无尘开始热情插话:“表嫂,你长得可真好看,配我表哥真是委屈你了。” 陆晏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陌无尘轻哼一声,老实了。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一身青衣的绫衣从外面走入,看向沈倾,“主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陌无尘猛地抬头,就见他找了半年的青衣姑娘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 此时,陌无尘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这是神卦啊!大师诚不欺我! 第166章 雪域灵猫,陌家的镇家之宝 沈倾显然注意到了陌无尘震惊的神情,又看向绫衣身上的青色,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绫衣顺着沈倾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不过一时间倒是想不出来从哪里见过了。 见绫衣只是看了自己两眼就又把目光收回去了,陌无尘有些急了:“青衣姑娘,是我,小陌!” 被陌无尘这么一提醒,绫衣倒是想起来了,不过态度却是并不热切。 两人见面是在半年前,那时候陌无尘刚从陌家偷跑出来,恰好被一窝好男色的山匪看上了,险些就要被强行掳走,关键时刻,是绫衣出手救了他。 当然,并没有狗血的英雄救美戏码,绫衣只是单纯觉得陌无尘穿的不错,应该有钱给自己赎身。 是的,将陌无尘从山匪手中救下之后,绫衣并没有直接放了陌无尘,而是从他手上撬了一千两银子之后才放的人,美其名曰“人工费”。 银货两讫之后,绫衣就走了,陌无尘好像还追了她一段路来着,具体情况绫衣记不太清了。 沈倾和陆晏坐在一旁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拉扯,不对,是只有陌无尘单方面的拉扯,绫衣根本就没反应。 沈倾暗戳戳拉了拉陆晏的袖子,低声道:“你表弟的心上人竟然是绫衣,以后有的他追了。” 陆晏看着沈倾落在自己袖口的小手上,心情极好,“没事,男人嘛,就得多锻炼。你看我和你在一块的过程都这般坎坷,他若是顺利了多不公平。” 沈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丝毫不怀疑后半句才是重点。 两人低声暧昧间,绫衣已经越过陌无尘朝着沈倾走来,面上没有一丝看见故人的波动,问道:“主子唤我,可是因为潭姬一事?” 沈倾点点头,示意绫衣先坐下。 绫衣的身份有些特殊,她虽和蝉衣一样也唤沈倾主子,但沈倾却是从未将她当做下人看待过。 绫衣也不推辞,径直坐下,开始同沈倾讲述起潭姬之事。 “前几日黄莺给我传信,说在霆州发现了潭姬和千毒门的踪迹,不过具体下落还在追踪。” 沈倾微微思索,霆州?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里距离徊河一带应该不远,潭姬去那做什么? “可确定人是真是假?” 绫衣摇头,“潭姬狡诈,暂时还不能确定是本人还是假扮的。” 传言中,潭姬有时是妙龄少女,有时是耄耋老人,有时又是稚龄小儿,这其中,势必有真有假。 而现下情况未明,所以绫衣暂时也无法确定他们找到的这个潭姬是真是假,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十之有九又是一个障眼法。 沈倾应声:“好,我知道了,告诉黄莺势必要小心一些。” 绫衣点头,留下同沈倾一块用膳,而自从绫衣进门开始,陌无尘的目光便跟黏在了她身上似的,一瞬也不曾离开,然而后者若是恍若未见,径自同沈倾闲聊着。 …… 另一边。 戚烈带着戚岁宁到了御书房,如实交代了昨日之事,皇帝果然震怒,但念在戚烈镇守西边多年,膝下又只有戚岁宁这么一个女儿,到底还是没有太过重罚她。 戚岁宁被禁足一年,戚烈教女无方,被罚俸一年。 至于戚屹川,邀请官员子弟出游却没有看护好画舫,给了戚岁宁可乘之机,也被罚俸一年。 戚烈感激不已,他很清楚,这样的结果,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了。 一向在家待不住的戚岁宁听皇帝要禁足自己一年,当即就想说话,却被戚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处理完戚岁宁一事,皇帝将戚屹川兄妹遣了出去,只留下戚烈。 兄妹二人在外面等了许久,才见黑着脸的戚烈推门而出。 戚岁宁有点害怕了,刚想说话,就被戚屹川一个眼神憋了回去。 眼下还在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难免生事端。 戚岁宁憋了整整一路,终于忍到了回平西侯府,戚岁宁连忙抓住戚烈的袖子低声问:“爹爹,是女儿又给您惹麻烦了吗?” 戚烈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眸色冷凝,“岁宁,你太让爹爹失望了!” 戚岁宁心里“咯噔”一声,饶是再傻也看得出来戚烈是真的气狠了,求助的目光连忙转向戚屹川。 戚屹川叹了口气,走到戚烈身侧,“爹爹,陛下可是又说了什么?” 戚烈揉了揉眉心,“陛下提及了岁宁的婚事,本来,之前陛下是有意将岁宁嫁到太子府的,可昨日却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件事怕是就有些不好说了。” 太子侧妃虽然也只是个妾,但那可是太子的妾,未来是要居一宫主位的,相貌品行家世每一项都不允许有一点的瑕疵,曾经的戚岁宁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如今,却是要看太子那边的意思了。 好好的主动权,生生被戚岁宁作没了不说,还给自己扣上了个人前失仪的脏帽子,简直愚蠢至极! 闻言,戚屹川也沉下了脸色,戚岁宁却是双眼一亮,激动出声:“爹爹,这样说,女儿是不是就不用嫁到太子府了?” 戚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脸震惊的望着她,她还很开心? “不嫁太子,你还想嫁谁?” 戚岁宁细细想了想,才认真回应道:“给太子做妾我不愿意,我虽然喜欢陆世子但他身体有隐疾我也是不能嫁的,三皇子有正妃,五皇子可以勉强考虑一下,再往下就是姜国公府了,大公子娶妻,二公子年纪太小,都不合适,宜宁侯府和阳陵侯府也不行,对了,我听说嫂嫂的大哥还未娶……”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戚烈冷声打断,“住口!” 她倒是会挑!从皇室到国公府再到几大侯府,可她有没有想过以她如今的名声这些勋贵人家还看不看得上她? “屹川,看好你妹妹,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院子,另外再给她找两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 说完,戚烈直接拂袖走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直接被戚岁宁这个蠢货气死! …… 沈倾那边,整顿午膳陌无尘都在悄悄看着绫衣,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又丢下自己跑了。 看着看着,陌无尘突然就有了主意,所以在绫衣离开的时候,陌无尘并没有起身去追,而是悄咪咪凑近了沈倾。 陆晏瞥他一眼,“这是你未来表嫂,你注意保持距离。” 陌无尘:“……” 他和沈倾明明隔着一把椅子呢好不好! 不过现在他有正事要忙,也没心思和陆晏较真,一脸心思扑在沈倾这个红娘身上,“表嫂,看在我之前也为你出了力的份上,你帮我个忙呗?” 沈倾诧异,她才第一次见陌无尘啊,难不成之前还有过什么她不知道的纠葛? 看着沈倾的神情,陌无尘就知道自家那个无良表哥把功劳都揽在了他自己身上,于是只能自己为自己正名,“就之前表嫂过生辰,表哥送你的那只雪域灵猫,就是我亲手从陌家偷出来的!” 雪域灵猫也就是团子,外形与猫类无异可实际上却是南疆那边流出来的特殊品种,不仅长得好看武力值还高,又能观赏又能防身,可谓是女子出行必带,最重要的是雪域灵猫是陌家的镇家之宝,因为繁育困难,所以整个陌家目前也只有四只,不过现在只剩三只了。 偷猫一事倒还算不上什么大贡献,毕竟顺家里宝贝的事情他从小到大没少干,可为了把团子驯服,他可是被抓被挠足足大半个月,最后却被陆晏这个没良心的一笔抹净,简直恶毒至极! 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倾笑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陌无尘嘴角闪过几许羞涩,“就让青衣……不是,绫衣姑娘跟我见见面就行,她不太愿意搭理我。” 他刚刚可是看到了,绫衣对沈倾的态度十分恭敬且顺从。 沈倾无情拒绝,“帮不了,绫衣有她自己的想法,而我尊重她的想法。” 陌无尘心碎,就听沈倾又给了个甜枣,“不过你可以自己多努力努力,有我这层关系在,她总不至于赶你。” 陌无尘觉得十分有道理,对着沈倾重重道谢然后起身出门了。 陆晏朝着陌无尘的背影瞥了瞥,“他刚刚说他要去还愿顺带再算一卦?” 沈倾轻笑点头,“是。” 陆晏不想理这个大冤种,带着沈倾继续闲逛去了。 两人出了临江楼,刚走到巷口,沈倾就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走进对面的巷子。 第167章 怀孕作假,林雪芙再难有孕 陆晏也看到了,有些不确定的问:“刚刚过去的是林雪芙?” 沈倾点头,“对,另外一个应该是林雪芙的心腹心蕊,跟过去看看?” 因为自幼体弱,前些日子又中过毒,加之先前又小产过一次,所以林雪芙自查出怀孕后便一直在院中养胎,按理说不该出现在此处才是。 而且,两人行为鬼祟,看起来属实不像是要去干什么好事。 陆晏笑着应了一声“好”,而后两人悄悄跟上。 沈倾和陆晏跟着林雪芙主仆两个穿过三条巷子,又走过两条街道,才觉两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看着林雪芙与常人无异的速度,沈倾眸中闪过一抹思索,对于林雪芙有孕一事再次产生了怀疑,谁家孕妇走这么快? 沈倾和陆晏跟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见林雪芙主仆两个进了一间名为“妙仁堂”的医馆。 因为今天带来的人都是林雪芙熟悉之人,所以沈倾没有派人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个隐蔽处静静等候。 约莫三刻钟之后,林雪芙主仆二人从医馆中走出。 微风拂过,稍稍吹起林雪芙的帷帽,露出紧绷着的小半张脸。 心蕊跟在身侧,手里还提着一包药,只不过脸色却比来时难看了不少。 直觉告诉沈倾,林雪芙的身体状况应该是不大好。 让几人守在门口,沈倾独自一人走进妙仁堂。 里面还有两个正在等候的病患,沈倾也不急,站在了两人身后。 两人似是熟识,不停的小声交流着什么。 从两人的言语中,沈倾得知妙仁堂看诊的大夫姓罗,医术在盛京城里也是排的上名的,只不过因为位置有些偏远,所以来看诊的十有八九都是身患顽疾的。 那么……林雪芙又有什么顽疾呢? 一刻钟之后,沈倾进入内室,见到了罗大夫。 罗大夫是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头发已经斑白,面色慈祥,双眼柔和,看起来和蔼极了。 而这样的人,是最难用金钱收买道德的。 沈倾在罗大夫对面落座,不过并未将手腕放在软枕上,而是看向罗大夫。 罗大夫一下子就明白了沈倾并非病患,问道:“你可是替家人瞧病?” 沈倾摇头,回应道:“我想同罗大夫打听一个人。” 罗大夫的脸色微微沉了沉,“我这里是医馆,不是你寻人的地方。” 沈倾面上闪过一抹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罗大夫,实不相瞒,刚刚我妹妹来您这里瞧了病,就是那个穿着淡粉色衣裳的姑娘,右手腕处还有一片淡红色的云形胎记。” 罗大夫不语,沈倾就继续往下说:“她身子生来就弱,今年三月末的时候刚刚小产过,前些日子又莫名中了毒,导致身体愈发差了,性子也变得愈发沉默起来,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一胎,家里人怕她出事,又不敢过问,这才出此下策,让我跟了过来。” 沈倾说的情况和林雪芙完全对得上,但为病人隐瞒病情是他这个做大夫的最起码的医德,“姑娘请回吧,病人的隐私,我不会说的。” 见罗大夫言语微松,沈倾继续打苦情牌,“我知道这样做对罗大夫来说很是为难,可我也着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姐姐本就是高嫁,夫家瞧不起,第一胎又没保住,第二胎再出问题,她就真的完了,我也不多问,就想知道她腹中的孩子到底好不好,若是不好,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见沈倾一脸恳切,又能精准说出林雪芙的胎记特征,罗大夫完全信了,不过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姐姐没怀孕,而且,以她目前的身子状况,怕是日后也很难再有孕了。” 沈倾将戏做到底,脸上先是浮现出浓浓震惊,而后又染上几分怀疑之色,“罗大夫您没诊错吧?之前好几个大夫都给她诊过脉了,都说她确实是有孕在身了啊,怎么会突然就没怀孕了呢?” 医术被怀疑,罗大夫本来是该生气的,不过一想到沈倾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怒气瞬间就消了大半,“据我所知,有一种可以令女子假孕的药,服下之后脉象同有孕无异,但只能有效一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姐姐十有八九是弄到了那种药,趁着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先回家同你爹娘禀报此事吧。” 沈倾对着罗大夫道谢,又留下十两银子作为诊金,便匆忙离开了。 然而,刚出了医馆的门,沈倾脸上的焦急和紧张便瞬间消失,化作浓浓的了然。 林雪芙果然是假孕。 那十月之后呢,林雪芙又要从哪弄出一个孩子来呢?亦或是中途嫁祸给别人脱身? 若是以往,沈倾必然是倾向于后者的,以自伤的形式击败对手,是林雪芙的惯用手段,不过若是在日后她再不会有孕的情况下,沈倾倒是觉得林雪芙还能做出别的事情来,比如—— 偷天换日。 林雪芙没有家世背景,想要坐上阳陵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就必须要有一个孩子傍身,而今沈倾已经同穆子谦和离,阳陵侯夫人这枚棋子又废了,所以林雪芙很大可能会保下这个孩子。 不过,如今阳陵侯府尽在阳陵侯父子的掌控之中,林雪芙想要在这两人眼皮子底下偷换一个孩子进来,怕是不太容易,不过再联想到阳陵侯父子的脑子,沈倾就又觉得这件事做起来估计也不会太难。 见沈倾出来,陆晏朝着她走了过去,“事情可弄清楚了?” 沈倾“嗯”了一声,“如我所想,林雪芙怀孕确实是假的。” 陆晏笑笑,“阳陵侯府可真是热闹不断。” 沈倾扬唇,“可不是呢,待林姨娘顺利生下穆家长孙之时,咱们可得送上一份大礼。” 林雪芙已经将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最后“生”出来的就必然是一个儿子。 …… 傍晚时分,残阳划过山头,只留下一抹浅淡的血色余晖。 算卦先生又骗……忙碌了大半日,才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收摊回家。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就倏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算卦先生当即一惊,转头朝后望去,就见上午刚贡献给他一百两银子的冤大头正冷凝着脸看向自己。 算卦先生直接心头一凉,完了,被抓包了! 到底是自己不占理,算卦先生连忙道歉,“公子,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 陌无尘古怪的瞅了他一眼,不语,一手紧紧抓着算卦先生的手腕,一手掏向怀中。 算卦先生脸色刷的一白,他该不会是在……掏刀吧? 算卦先生心脏狂跳,他虽然骗了人,但也罪不至死吧! 就在算卦先生决定同陌无尘诚恳认错以保小命的时候,却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小沓……银票? 第168章 靖安王府高调下聘,穆家谣言不攻自破 算卦先生准备坦白的话直接咽了回去,一脸疑惑的看向陌无尘。 见他不再挣扎,陌无尘才松开了他,面带歉意,“大师,冒犯了,我是怕您再跑了,才出此下策。” 算卦先生不说话,因为他还没捋明白现在的情形。 陌无尘好像不是来杀他的,那他费尽心思找自己干嘛?自己可都从城东搬到城西了! 从一小沓银票里拿出二百两强行塞到算卦先生怀里,陌无尘才继续说道:“经大师一卦,今日午膳的时候我便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本想感谢大师,却寻不到大师去向,问了不少人才找到大师下落。” 话落,又一脸认真的问道:“大师为什么突然换地方了,是临时起意还是每天都换?” 事到如今,算卦先生总算是明白了陌无尘的来意,又摆出了那副深沉的模样,轻咳一声:“临时起意的,我已经收了你一百两,怕是找到心上人再来感谢我,便临时搬了摊子,却不想你还是找过来了。罢了,是缘躲不过。” 说完,将陌无尘刚刚强塞进来的二百两银票又往衣服里塞了塞。 陌无尘了然,当即劝道:“大师算卦如神,这都是大师该得的。” 算卦先生附和点头,“公子倒是豁达。” 陌无尘摆摆手,眼含憧憬的继续出声:“大师,我还想找您算一卦,您现在方便吗?” 不等算卦先生回应,陌无尘又解释道:“我知道在大师收摊之后还让您再算卦不大好,可这卦若是不算,我怕是今晚都睡不着了。” 算卦先生轻叹一声:“罢了,我和公子既然有缘,那就再为你算一卦吧。” 陌无尘满脸感激,连忙陈述算卦内容,“大师,今日中午我确实见到了我的心上人,但她对我却很是冷淡,想来对我的好感不高,所以我想让大师帮我算一卦,她什么时候能答应和我在一起?” 问的是什么时候在一起,而不是能不能在一起,算卦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陌无尘想问的点,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的拿出铜钱走了个过场。 闭目念咒的时候,算卦先生一直都在思考怎么说才会让陌无尘高兴又不会让自己陷入危机,毕竟这家伙找人的能力可太强了,他必须得早做准备。 这次算卦的时间有点久,陌无尘不由得心中忐忑,就在陌无尘的心急速跳动了近千次之后,算卦先生总算是睁开了眼,不过脸上却是没有上午算卦得出结果时的轻松了。 “大师,可是卦象不好?” 算卦先生点点头,陌无尘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不过,下一瞬,算卦先生又把他的心往上拉了拉,“公子与那位姑娘之间有缘分,但不深,所以若想同那位姑娘心灵相犀,必然要经历诸多艰难险阻,但若是公子心意够诚,最后也不是不能成就一桩美满姻缘。” “何谓心意够诚?” “就是平日里多主动些,多制造见面机会,多注意姑娘的喜好,多讨她欢心。” 陌无尘觉得自己懂了,又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塞进算卦先生怀里,还很是虔诚的鞠了一躬,“大师恩情,我记下了。” 算卦先生摸着怀里还热乎的二百两,心头狂喜的同时,还觉得双腿有些软,陌无尘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啊,在一个人身上骗这么多真的合适吗? 不过钱都塞到他怀里了,再还回去属实太过违心了,更何况陌无尘已经走远了,那他也只能勉强收下了。 罢了,总归陌无尘也不差这几百两,他回去之后到菩萨面前多替他祈求几次,就算扯平了好了。 …… 嘉和十八年六月二十四,吉日良辰,宜下聘。 数十个身着靖安王府统一服侍的府卫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两辆装潢华丽的五驾马车,其中一辆通体由黑檀木打造,奢华程度可见一斑。再往后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下聘队伍,两人一抬,足足从街头蔓延到了街尾。 本就因和离再高嫁一事而处于流言中心的沈倾再次登上风口浪尖,只不过,这次大都是羡慕口吻。 “这沈家大小姐的命也太好了些,前几日才和阳陵侯府的公子和离,今日靖安王府下聘便是这般排场,可谓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可不是呢,就算是初嫁,也不一定能得靖安王和陆世子这般重视,看来这沈大小姐定是个极好的。”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可我昨天才听说沈大小姐品性不足,不孝公婆,扰乱侯府,要不是念在她侯府嫡女的出身,阳陵侯府都是要休妻的!”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要是沈大小姐真的不好,靖安王府会给她这般体面,靖安王和陆世子又不是傻子!” “就是就是,多听点正经东西,别老听那些没有一点真凭实据的谣言带坏市井风气。” 阳陵侯府废了足足两日才散播了一小圈的沈倾德行不佳的传言,在陆庭煜父子的大手笔下聘之下直接不攻自破。 和流言相比,明显还是事实更可信。 宜宁侯府众人一大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靖安王府的队伍,就连一向喜素色的谢翎今日都换上了一袭大红色华丽长裙,衬得她本就姣好的容颜愈发耀眼了些。 沈倾一脸从容,看着谢翎夸赞道:“母亲肤色好,平日里就该多穿些鲜艳色的衣裳。” 谢翎含笑询问:“真的吗?” 沈昭小大人一样认真点头:“昭儿也觉得长姐说的十分在理,昭儿喜欢娘穿红色的衣裳。” 谢翎柔婉一笑,眉眼止不住的上扬。 不似沈倾这边的轻松随意,沈奕安紧张的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要让下人到门口走一圈,看看人来了没。 谢翎忍不住打趣:“明明今日倾倾才是主角,侯爷这般急切做什么?” 沈奕安轻叹一声:“我这不是第一次嫁女儿,没经验嘛!” 之前沈倾嫁到阳陵侯府的时候,沈奕安并不赞同,所以心底自然也是不认的。 谢翎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无奈道:“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沈奕安看着一会理理头发一会抻抻袖子的谢翎,很是不给面子的嘲笑出声:“你看看你自己在干嘛,你还好意思说我。” 谢翎这才反应过来,脸颊稍稍红了红。 就在这时,沈奕安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传来:“侯爷,靖安王府的队伍就快到门口了!” 第169章 靖安王意图退位,沈倾偷偷哄陆世子 沈奕安带着一家出门迎接,陆庭煜父子下了马车,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宜宁侯府,小厮们则是紧跟着将聘礼有条不紊的抬入府中,刘管事指引着小厮们将东西一件件放好,忙的不可开交。 沈奕安早就让人准备膳食了,带着众人直奔汀月堂,事情他和陆庭煜早就敲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小部分完全可以边吃边说。 在两人商谈之前,陆庭煜先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我年纪也不小了,又多年远居朝堂,恰好阿晏也快要成婚了,所以我准备将靖安王的爵位传给他,到时候倾倾便能以王妃礼制出嫁,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侯爷再准备一番。” 话音落下,全场震惊,就连一向与陆庭煜不和的陆晏都不由得蹙了蹙眉头,他之前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还没来得及说。 沈奕安诧异出声:“王爷为何这般急?” 且不说陆庭煜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就说承袭爵位也不是小事,入宫请旨,钦天监测算吉日,再圣旨赐封,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要个把月,再加上筹备婚礼,属实有些赶了。 陆庭煜笑笑,“这些年阿晏远离盛京,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职责,而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心爱的姑娘,我自然是要将最好的都给他们的。” 待陆晏顺利承袭了靖安王的爵位,沈倾就是名正言顺的靖安王妃,到时候别说是靠着太子关系嚣张的阳陵侯府,就算是太子本人,在两人面前都要低一头。 靖安王是大楚初代先帝亲封的异姓王,地位尊崇可与皇室比肩,陆家嫡系见圣亦可不跪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我也想趁着还能走动多出去走走,笙笙还在世的时候总同我说想回岭南看看,却是至死都没能回去,如今阿晏已经长大,我也想明白了不少事,所以也是时候该离开盛京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闷,陆庭煜却是爽朗一笑,端起酒杯,“宜宁侯不必伤怀,多说三五年我也便回来了,到时候再与你把酒言欢。” 沈奕安应下,“王爷可是说话算数。”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陆晏思绪微微游离,像是被卷入了某些不好的记忆中。 沈倾在桌下偷偷抓住他的手指,将陆晏的心神倏然拉回。 陆晏转头,就见沈倾正眉眼柔和的看着他,清明澄澈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影子。 陆晏唇角微扬,刚想让沈倾同他出去走走,就听蝉衣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小姐,厢房那位醒了。” 陆晏也免得再寻借口,趁此时机带着沈倾一起出了汀月堂。 缓步走在林间小径上,沈倾声音温柔的仿佛能抚平一切难受的过往,“可是舍不得靖安王离开?” 陆晏下意识就想说“不是”,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陆晏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渴望爹娘的关怀的,只不过这份关怀缺失的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可当得知陆庭煜的心思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颤。 沉默许久,沈倾才轻叹出声:“阿晏,我知道,当年的事情让你介怀至今,可没有爹娘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父子之间又哪有隔夜仇呢,距离我们的婚期还有一月时间,趁早将心思同靖安王说清,不迟的。” 陆晏还是沉默,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也许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因为在外面,沈倾也不好牵他的手,所以只是停住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黯淡着的眸底终于升起一抹亮光,陆晏笑着回应:“好。” 沈倾不知道他回应的是自己的第一句话还是第二句话,亦或是一语双关,但是沈倾并没有再问。 陆晏有他自己的想法,而她也只是将自己觉得会对他有益的意见说出,至于陆晏最后如何抉择,她不会干涉。 目光朝着四周快速扫视一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陆晏快速捉住沈倾的手腕,在她手心轻轻捏了捏,还不等沈倾反应过来,陆晏已经松开。 沈倾心头狠狠一跳,很是心虚的红了耳尖,心头只觉这片刻的逾越竟比之前在听澜院暗中私会的时候还要刺激。 “下次不许这样。”沈倾嗔怒一声,抬脚快速朝前走了几步,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的事情盖过似的。 看着沈倾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晏心情极好地扬起了嘴角,他想,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刚走进厢房,就见已经睡了好些时日的‘乞丐’一脸忧郁的靠在床头。 沈倾有些纳闷,看向拂衣,“他怎么了?” 拂衣摇头,“他醒来后就问了奴婢两个问题:一个是这里是哪里,奴婢告诉他这里是宜宁侯府:另一个问题则是靖安王妃此时可还在盛京,奴婢说靖安王妃已经离世八年了,然后他就这样了。” 沈倾和陆晏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对劲。 靖安王妃陌挽笙自从岭南嫁到盛京之后,从未离开过,怎么会同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乞丐’相识?莫非是以前的故人? 可若是故人,那他为什么没有找到靖安王府而是找到了宜宁侯府,还点名要找沈倾? 沈倾上前两步,问:“伯父可是认得我?” 男子回神,在沈倾脸上打量好一会,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可前几日伯父在宜宁侯府门口自称是云家之人,还说要见我。” 沈倾看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 男子一怔,“你就是沈倾?” 沈倾点头。 男子面上神情倏地放松了不少,靠着床头的动作愈发悠闲起来,“我叫容珩,是你表姐云潇潇的师父,她之前同我说,若是日后我来盛京,直接找你就行。” 这下却是轮到沈倾懵了,眼前乞丐模样的男子竟然就是她和云潇潇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的容珩神医? 知道云潇潇同容珩神医之间关系的不是云家嫡系就是云家心腹,所以沈倾倒不是很怀疑眼前之人言语的真实性。 不过,沈倾可是记得云潇潇曾经说过,容珩神医不仅医术超绝,武功同样不俗,所以他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般狼狈的模样的? 第170章 虎毒食子,陌挽笙为什么要给陆晏下毒? 虽然和沈倾还是初次见面,但容珩却是一点也不拘谨,“徒弟她表妹,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我都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沈倾嘴角微抽,对于堂堂神医却落到吃饭艰难的地步深感无语,不过还是连忙让蝉衣去给容珩准备饭菜来,同时又让拂衣端来一杯温水喂容珩喝下。 知道容珩的身份之后,拂衣对他的态度都热络了不少,拂衣的医术虽然师承别处,却是被云潇潇指导过一年的,所以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容珩其实算是她师祖。 待容珩嗓子好些,沈倾才询问出声:“容神医,前几日初见您时,您额头上满是鲜血,不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至于容珩浑身的脏乱和狼狈,沈倾并没有提及,好歹也是名扬大楚的顶级神医,怎么也得给他留些面子。 闻言,容珩不禁多看了沈倾一眼,这小丫头,还怪会心疼人的。 不过说起之前的遭遇,容珩眼底瞬间升起了几分得意,“我去找毒云那个老家伙了,那老东西拼命给我下毒我就疯狂解毒,耗了足足三年,最后把整座山都薅秃了还是没能毒死我,最后被生生气死了。” 说到结尾时,容珩还“嘿嘿”怪笑两声,显然是对此成就感满满。 而容珩的这一身伤,也是和毒云对战的时候留下来的,勉强可以算是功勋的证明。 沈倾满脸诧异,怪不得容珩出现在宜宁侯府门前的时候不仅衣衫褴褛还胡子拉碴,敢情是去山上当了三年野人。 不过沈倾可是清楚记得,云潇潇之前说陆晏身上三种剧毒之一的子时尽就出自毒云之手,现下毒云被容珩气死了,那毒云的看家宝贝呢?莫不是就在容珩手里? 沈倾准备旁敲侧击一下,“容神医,我之前听表姐说毒云手上有一毒药绝学,名为子时尽,莫非也近不了容神医的身么?” 听到“子时尽”三个字,容珩瞥了沈倾一眼,有些不满:“云潇潇那丫头怎么什么都说,这可是师门机密!” 见容珩不悦,沈倾没有再问,而是略带讨好的笑了笑,“容神医这是哪里话,潇潇表姐和我一向关系好,否则她也不会在盛京诸多熟人中只把我的位置告诉她最敬重的师父不是,容神医伤重未愈,这些日子便在府中好好养伤,一会我给表姐修书一封,让她过来陪陪您。” 容珩被沈倾哄开心了,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瞬却是又想起了靖安王妃的事情,再次向沈倾确认,“徒弟她表妹,刚刚照看我的那丫头说陌挽笙已经离世八年了,此事是真是假?” 沈倾心中疑云翻涌,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拂衣说的没错,靖安王妃早在八年前就病逝了,不知容神医找她可是有什么要事?” 确认陌挽笙已经离世的消息,容珩又憋闷了,脸色顿时耷拉了下去,低声嘀咕:“一开始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十年过去人没了,那我三年的野人生活岂不是白过了,我又不是毒师,要那子时尽做什么?喝吗?” 听着容珩的自言自语,沈倾大脑飞速运转,听容珩这意思,子时尽现在就在他的手上,而他和陌挽笙之间应该还达成了什么协议,期限是十年,而容珩耗费三年寻来的子时尽,便是同陌挽笙协议内容的一部分。 十年前的话……陆晏只有八岁,而陌挽笙是在陆晏十岁的时候离世的,那时候她已经油尽灯枯,所以她要子时尽做什么呢? 一个大胆却又合理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沈倾转头,就见陆晏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很显然,陆晏也猜到了。 就见陆晏上前两步,对着容珩开口道:“容神医,我是陌挽笙的儿子陆晏,不知我母亲同您做了何等交易?” “陌挽笙的儿子”这六个字触发了容珩的神经,就见后者猛地抬头,开始打量陆晏和陌挽笙相貌的相似之处,片刻之后像是确认了,问道:“你是陌挽笙的儿子,那你娘离世的时候把扶桑引传给你没?” 扶桑引? 听到又一种陆晏体内剧毒的名字,沈倾和陆晏都惊了。 容珩的意思是说—— 扶桑引之毒就在陌挽笙手上? 那陆晏身上的毒是谁下的,陌挽笙? 虎毒尚不食子,陌挽笙为什么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 随着容珩一句话落下,一个个谜团顿时在沈倾和陆晏的心头炸开。 这样的结果,太出乎两人的意料。 沈倾有些无法相信,“容神医如何确定扶桑引之毒就在靖安王妃手上,你就不怕她是骗你的吗?” 相比于陌挽笙给陆晏下了毒,沈倾还是更愿意相信陌挽笙是为了哄骗容珩给陆晏解毒,才同容珩做下虚假交易。 容珩的一句话将沈倾的侥幸念头彻底掐灭,“不可能,十年前陌挽笙给了我小半瓶掺了扶桑引之毒的血液做定金,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竟然无法从那些血液里提炼出扶桑引之毒。” 还有一句话容珩没有说,如果不是有那小半瓶毒血相助,他少说还得再和毒云再斗上个一年半载,且胜负难料。 陆晏倏然想到了什么,问:“容神医,那瓶毒血里可是只有扶桑引的毒?是否还有落回和子时尽?” 容珩先是回了陆晏一句“没有”,而后以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向他,“你是傻子吗?这三种剧毒凑一块人还能活?” 陆晏抬眸,看向容珩,“容神医,同您说实话,扶桑引我暂时拿不出来,不过混有我刚刚提到的三种剧毒的毒血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瓶。” 听到前半句,容珩很不爽,然而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容珩双眼却是倏地亮了。 毫无疑问,他想看看这种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容珩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还是他最喜欢的毒药味的馅饼,于是容珩很谨慎的问:“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条件?” 话落,又一脸悔恨的开口:“我告诉你,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可不做!” 言语郑重,神情坚定,显然是被陌挽笙坑怕了。 陆晏笑笑,“容神医大可放心,绝对不会让您为难的,只要您能研制出解毒之法,毒血我免费送您。” 本来是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可话音一落容珩却是当即暴跳如雷,“我就知道你们母子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全都丧心病狂的想让我打白工!” 第171章 盛京都是一群坑人的东西,他先跑为敬 陆晏脸上的表情一僵,沈倾则是上前为容珩顺了顺气。 细问一番才知,原来当年陌挽笙用扶桑引同容珩交易的条件有两条:一个是找到子时尽之毒,另一个则是为身中三种剧毒的陆晏解毒,至于具体是哪三种剧毒,陌挽笙没说。 不过容珩现在知道了。 然而,十年之后,陌挽笙身死,扶桑引下落不明,所以那桩交易也就成了容珩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如今,陆晏更是想用自身毒血换取解毒之法,这不是白嫖是什么! 事到如今,容珩也早就明白过来,陌挽笙要的子时尽,就是为陆晏解毒用的。 越想越气,容珩嚎的歇斯底里,“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中了三种剧毒的就是你!!!” 嚎完还不解气,缓了缓又开始骂,“你娘好歹还知道拿点定金来忽悠我,给我画个大饼让我以为未来可期,你倒好,算盘珠子直接崩我脸上了,你怎么不直接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给你解毒!!!” 骂到激情处,容珩还剧烈的咳了一会,拂衣连忙给他拿来温水润喉。 就在容珩又缓过来,准备再臭骂陆晏一顿的时候,就听门被推开的声响,是蝉衣端着饭菜进来了。 闻到饭菜香,容珩也顾不得骂陆晏了,转过头自顾自吃饭去了。 沈倾让拂衣看好容珩,自己则是带着陆晏先出了门。 陆晏神色如常,沈倾却知他心里其实并不平静。 两人一块走向了偏僻的林荫小道,默了许久,陆晏终于开口:“皎皎,你说我母亲是出于何种目的给我下毒的呢?” 话落,陆晏倏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不是给我下毒,她是给自己下毒!” 沈倾也终于想起,陆晏身体里的剧毒,并不是后天所为,而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也就是说,陌挽笙自己给自己下了毒! 可扶桑引若真的是陌挽笙给自己下的毒,那她会不知此毒会影响到她腹中的孩子吗?显然不可能。 所以,陌挽笙是在明知会危及腹中胎儿的情况下,还给自己下了毒? 如此,疑惑又回到了陌挽笙下毒的初衷。 两人在林子中央的石凳上坐下,沈倾抬头看向陆晏,“还有一个疑点,既然是做交易,你母亲为什么只让容珩神医寻找子时尽的下落,而丝毫不提落回,莫非,她知道落回的下落?” 陆晏摇头,眉眼间满是思索之色,很显然,今天一下子涌出的信息量属实太大,大到陆晏一时间都有些无法捋清。 陆晏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 倏然,陆晏脑海中有思绪一闪而过,“我想起来了,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有一个从岭南带来的贴身嬷嬷,不过我母亲去世后,那个嬷嬷便不见了,如果扶桑引真的和我母亲有关的话,也许那位嬷嬷能知道线索。” “那一会你便将那位嬷嬷相关的线索罗列出来,我让绫衣和你一块找。” 陆晏点头,刚要开口,就听不远处蝉衣的声音传来,“小姐,出事了。” 两人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快步走去,就见蝉衣跑的满头大汗,蝉衣见到沈倾,连忙说道:“小姐,容珩神医跑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话落,从手心里拿出那张字迹潦草的字条,沈倾打开,就见上面写着—— 盛京都是一群坑人的东西,我先回云城了,如果还想解毒,就带着扶桑引来云城找我。 容珩神医的武功极高,拂衣拦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沈倾看向陆晏,微微有些无奈,没办法,陌挽笙母子两个确实把容珩坑惨了,也难怪他跑的这般快。 陆晏笑笑,“无妨,反正已经知晓了子时尽的下落,血赚。” 沈倾白他一眼,这话要是被容珩听见,估计能站在他面前气都不喘的骂他少说两个时辰。 容珩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两人也便回了汀月堂。 路上,沈倾和陆晏又将最近需要做的事情列了列:一是一边寻找陌挽笙贴身嬷嬷的下落,一边在靖安王府中寻找陌挽笙可能留下来的线索;二是继续追寻潭姬的动向,如今子时尽在容珩手上,扶桑引又和陌挽笙有关系,待三毒齐聚,陆晏身上的毒便有了恢复的希望。 看着沈倾始终紧锁着的眉头,陆晏抬手轻轻抚了抚,“别总蹙着眉头了,相比曾经的一头雾水,如今我们已经找到很多线索了。” 沈倾点头,就听缱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我们年华老去,两鬓斑白。” 陆晏活了十八年,但真正有色彩的,只有短短两年。 十六岁以前,陆晏觉得,反正日子总是暗淡无光的,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在认识沈倾之后,陆晏想着,只要多活一日,便能多看一日她的笑颜,日子好像也没那么无趣了。 再后来,沈倾嫁人了,陆晏的日子便又重新恢复了暗淡,直到他得到沈倾过的不好的消息,陆晏才又重新有了新的目标,他想让她离开那个虎狼窝,想让那个天真爱笑的小姑娘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而今,他更贪心了,他想一直活着,想和沈倾成为夫妻,想和沈倾生儿育女,想和沈倾白头偕老。 沈倾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笑靥如花,“好,说话算数。” 陆晏笑着应下,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柔情。 两人回到汀月堂的时候,沈奕安已经再次醉倒,陆庭煜无语笑笑,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至于陆晏,陆庭煜不问都知道他还得在宜宁侯府腻歪一会,索性也便不管了。 却听陆晏倏然出声:“我送父亲。” 陆庭煜怔在当场,半响后才笑着应了一声“好”。 谢翎站在位置上,微微有些犹豫,按照礼节,她自是该相送的,不过陆庭煜父子之间难得温馨一次,所以谢翎又觉得自己在场有些多余。 沈倾挽起她的胳膊,走在陆庭煜父子身后五步远,既全了礼节,又不会打扰。 将陆庭煜送走之后,谢翎便回去照顾已经醉的人事不省的沈奕安了。 至于陆晏,因为还有正事要忙,所以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沈倾执笔给绫衣写信,让她一起追查荆嬷嬷下落。 荆嬷嬷,便是伺候陌挽笙多年的贴身嬷嬷,据陆晏说是从陌挽笙母亲那会就开始伺候了,后来陌挽笙的母亲离世,便跟着陌挽笙一起来了盛京。 沈倾觉得,荆嬷嬷是看着陌挽笙长大的,又是陌挽笙最亲近的人,所以应该知道不少隐秘,除了扶桑引之外,就连当年陌挽笙中毒的原因,她许是也会知道不少。 将信写完,沈倾递给蝉衣让她送出去。 见沈倾忙完,团子熟练跳进沈倾怀里,尾巴扫扫她的手心示意她给自己抚毛。 沈倾眉眼微弯,团子真的很有灵性,不愧是岭南陌家的镇家之宝。 团子刚要睡着,蝉衣便快步从门外跑了进来,“小姐,刚刚离泽那边传来消息,说陆世子遇刺了,如今已经陷入了昏迷。” 第172章 被强行放血,陆世子化身矫情精 沈倾抱着团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眉眼间尽是冷冽之色,“备马车,我们现在就去靖安王府。” 话落,快步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问蝉衣,“信中可还提及其他的了?” 蝉衣摇头,“没有,那信不是离泽亲笔,应该是陆世子的其他下属写的,而且字迹潦草,看起来像是十分紧急。” 沈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带着蝉衣和拂衣出了府门。 为了不引起过多的关注,沈倾没让府卫开道,而是叮嘱马夫多走偏僻的街道,至于速度,自然是越快越好。 拂衣在前面打探情形,避免过快的车速撞到突然冒出来的行人。 两刻钟后,沈倾主仆三人抵达靖安王府,离泽安排了人在门口迎接。 沈倾让一个侍卫先带着拂衣过去给陆晏看诊,自己则是带着蝉衣跟着另外一个侍卫快步朝着陆晏所居的青竹苑走去。 沈倾步伐极快,完全没有武功的蝉衣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看向身侧的侍卫,沈倾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恭声回应:“就在刚刚世子从宜宁侯府回来途中,马车行至偏僻处时,不知道哪来的一阵迷烟,那迷烟药性极强,只是吸入一点便可致人昏迷,迷烟过后,就见一蒙面黑衣人突然蹿出,直奔世子而去,我们拼死阻拦,但却在那人手下走不了一招,就连离泽统领,都败在了他的手下。 黑衣人在世子的车厢里待了好一会才出来,等属下们再进去看的时候,世子已经昏死了过去,袖口染血,香气弥漫了整个车厢。” 虽然心头微慌,但沈倾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几个重点,“你说只有一个人,还没有直取陆晏性命?” 侍卫疑惑点头,“对,只有一个人,而更奇怪的是,明明他的实力足以碾压我们所有人,但却没有对世子下手,而是放了世子不少血。” 说到这,沈倾一下子就知道那所谓的黑衣人的身份了。 蝉衣下意识出声:“小姐,该不会是容珩神医吧?” 之前在厢房陆晏提起用含有三种剧毒的毒血做交换时,容珩神医明显是心动的,加上侍卫描述的情形,怕是没有比他嫌疑更大的了。 而刚刚见容珩神医的时候离泽并不在场,所以不知内情才误当成了刺杀。 沈倾朝着蝉衣应了一声,“就是他,不过容珩神医医术高明,也不是嗜杀之人,应该会顾及到陆晏的身体。”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没看到陆晏的实际情况,沈倾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不多时,几人走至青竹苑外,沈倾刚要开门,就听里面一道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陆晏已经醒了。 沈倾推门而入,就见陆晏靠在床头,俊逸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血色。 待一旁的拂衣开好药方,沈倾才问道:“拂衣,陆晏的身体怎么样了?” 拂衣应声:“刚刚陆世子已经同奴婢说了,是容珩神医下的手,陆世子体弱,加上容珩神医又足足放了他两小瓶的血,才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不过临走之前容珩神医给陆世子留了一颗补血的药丸,陆世子已经服下了,奴婢又给陆世子开了些滋养气血的汤药,喝上几日再休养些日子也便好了。” 听拂衣这般说,沈倾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此时时候还早,沈倾也不着急回去,便留下来照顾陆晏。 接过离泽手中的杯子,沈倾开始给陆晏喂水,一边喂一边柔声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刚刚还没事人一样的陆晏瞬间蹙起了眉头,“胸口有些闷,头也有些疼,手腕也好疼。” 说着,还把包着层层棉帛的手腕递给沈倾看。 屋中众人:“……” 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确实受了伤,可你现在的状态是不是有点过于矫情了喂? 沈倾微微沉默,就见陆晏的目光看向手腕处浅色棉帛上一抹已经晕染开的鲜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皎皎,好像渗血了。” 拂衣额头上青筋微微跳:陆晏的伤口可是她亲自包扎的,而且陆晏的伤口并不深,她又用了上好的止血药,怎么会渗血,那分明是她刚刚给他陆晏处理血迹的时候不小心沾上去的好吗! 沈倾看破了他的小心思,但不点破,“你们都先下去吧,陆晏这里有我照顾就够了,对了,再准备一碗人参粥来。” 众人深深瞥了陆晏一眼,就见后者眉眼间升起一抹浓浓的得逞之色。 待屋中只剩下陆晏和沈倾两人,陆晏又忍不住开始作妖了,“皎皎,这个床好硬啊,我能不能靠在你肩膀上?” 沈倾没忍住白他一眼,“差不多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沈倾到底还是没舍得拒绝这个矫情的病号。 熟悉的馨香传进鼻腔,陆晏嘴角忍不住上扬,不多时便在沈倾怀里睡着了。 矫情是真矫情,疲惫也是真疲惫。 虽然吃了容珩留下的补血药丸,但陆晏的身体到底是太过虚弱,能强撑这一会,已经是属实不易了。 屋外。 陆晏那边已经历经昏睡醒来再昏睡三个阶段,作为亲表弟的陌无尘终于姗姗来迟,手中还抱着一株小臂长的人参。 “表哥怎么样了,快把这株人参送过去!” 离泽先是接过,而后一脸无语神色,最后还是没忍住吐槽出声:“也就受伤的是主子,但凡换个人,等陌小公子过来的时候,伤口估计都已经愈合了。” 陌无尘当即不悦瞪眼,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又把眼睛收了回去,抬头就见离泽在打量怀里的人参,“这人参有点眼熟,陌小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陌无尘说的坦荡,“库房拿的啊,你别说,这库房钥匙表哥藏得是真严,我翻半天才从柜子最下层的角落里找到。” 离泽一下子听到了重点,“柜子?该不会是主子书房的那个柜子吧?” 陌无尘迷茫点头,“就是那个柜子啊,我之前偷偷见表哥开过一回,里面摆了不少奇怪的小物件,对了,我看还有几件女子的首饰,这该不会是他年少时的哪个白月光留下来的吧?” 话音刚落下,就一道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白月光,陆晏的白月光?” 陌无尘当即吓得一激灵:完了,他把表哥曾经心有所属的秘密暴露给未来表嫂了! 第173章 带沈倾“抓奸”,陌无尘被骗惨了 离泽则是一脸同情的看着陌无尘,眼中含义明显极了—— 等着吧,你完了。 先是偷偷拿走陆晏的随身玉佩,后是私自打开陆晏视作眼珠子的储物柜子,等陆晏醒来,毫无疑问绝对是一顿暴打。 至于擅开府库拿人参,相比于前两条罪状,完全不值得一提。 陌无尘额头冒起冷汗,只觉那道注视的目光越来越近,最后陌无尘只能磕巴道:“表嫂,我……我是说我曾经有个白月光,后来我们分开了……我藏了她不少东西,用来……缅怀。” 一句话说完,陌无尘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却听沈倾轻笑一声,“你有白月光还来招惹我们绫衣?” 陌无尘心头一凉,果不其然就听沈倾继续道:“蝉衣,给绫衣传信,以后临江楼陌公子禁止入内。” 一句话精准无误戳到陌无尘痛点上,于是后者当即改口:“表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说实话,我全都招! 我没有白月光,白月光是表哥的,他书房里藏了个柜子,里面收藏了不少小女儿家的东西!” 陌无尘出卖的干脆利落,离泽忍不住偷偷给了他一个白眼:这小子真是一点兄弟义气都不讲啊! 对于陌无尘口中的白月光,沈倾倒是不在意,因为沈倾很清楚,十八年来,陆晏就她一个白月光。 不过她倒很是好奇,陆晏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沈倾将眼中即将涌出的笑意憋回,一脸正色的看向陌无尘,“既如此,就劳烦陌公子带我到陆世子的书房走一趟了。” 陌无尘满脸为难,然而追妻艰难的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不过一路上陌无尘都在为陆晏疯狂找补,“表嫂,你听我说……” 沈倾存心逗弄他,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陌公子这句表嫂喊得未免太早了点,万一你表哥的白月光回来,我还是要给人家让位置的。” 陌无尘心头一哽,但还是极力想为被自己狠狠出卖了的表哥做些什么弥补一下,“未来表嫂,虽然我表哥确实有一个白月光,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啊,你信我,他现在心里真的只有表嫂一个!” 沈倾嘴角噙着一抹笑,问题直逼陌无尘心灵深处:“只有我一个他还留着白月光的东西干嘛?缅怀?” 陌无尘不说话了,认命了,他真找补不动,表哥自己作的孽,还是让他自己来承担吧。 看着陌无尘一脸生无可恋的麻木模样,一旁的离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陆晏的书房距离寝殿很近,近到陌无尘都还没想出二次找补的方案就到了。 陌无尘口中陆晏藏着的柜子其实就在大面上,书桌靠右一点的位置,足有一人高,是紫檀木的。 沈倾没有直奔柜子,而是先简单打量了一下陆晏的书房。 一张小榻,一张书案,一个柜子,看起来精简极了。 然而,屋中却并不显空旷,因为墙壁上挂了不少画像。 沈倾目光扫了一圈,整整五幅,其中四幅画的是山水花鸟,最后一幅画的则是陆晏。 陆晏的画像就挂在书案对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自恋的怪癖,陌无尘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以为的。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欢喜,因为这五幅画,皆出自她手。 前四幅是她和陆晏还在云城的时候画的,最后一幅则是在两人第一次会面的那晚被陆晏拿走的,只是沈倾没想到的是,陆晏竟明目张胆的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沈倾抬手摸了摸挂的最低的那幅山水画,脑海中不由想起那时和陆晏相处的画面,也就是那个时候沈倾提过一句,她想要一只猫,在无人陪伴的夜晚,可以抱在怀里,护在手心。 随口而言的一句话,不想陆晏却记了两年,还专门让陌无尘到陌家偷了镇家之宝出来。 想至此,沈倾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因为沈倾是背对着陌无尘站的,所以这幅场景在陌无尘眼里就成了沈倾对那幅画作起了疑,一点点摸索着找寻隐藏着的线索。 陌无尘本就悬着的心不由得稍稍又提了几分,因为沈倾这模样太像抓奸了啊! 见沈倾久久不动,陌无尘心底不由生出现在跑路回岭南的想法,但一想到自己不仅偷跑出家族还偷了陌家为数不多的镇家之宝,陌无尘顿时觉得在靖安王府养老也是挺好的。 悄悄将离泽拉到角落里,陌无尘极力将声音压到了最低,问:“离泽,你同我说实话,未来表嫂现在看的那幅画是不是表哥画的?” 离泽很是实在的摇了摇头。 陌无尘心头凉了凉,不死心的继续问:“那你知道是谁画的吗?” 离泽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陌无尘眼睛一亮,就见离泽的目光瞥向书案右边的柜子,一脸幽深的开口道:“就是那些东西的主人画的。” 陌无尘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完犊子,这次真把表哥坑惨了。 就在陌无尘以为沈倾一定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就见沈倾从画作面前移开,朝着那个盛满小玩意的柜子走去。 陌无尘猛地一惊,袖中手指却触到了一个半月形的物事。 陌无尘的底气瞬间就又回来了,沈倾找到柜子有什么用,她没有钥匙啊! 想到这,陌无尘连忙把玉佩又往怀里塞了塞,绝对不能被沈倾发现! 同时心中默念:表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后续该怎么和表嫂解释,可就靠你自己了! 然而,心头想法还没落下,就见沈倾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半月形玉佩,顺着柜子侧边的凹槽直接按了下去。 沈倾手里的玉佩是之前在陆晏送的小匣子最底下翻出来的,知道陆晏身上也有一块,沈倾便收起随身带着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陌无尘直接傻眼了,不是,这玩意怎么还有两块啊! 等等,这两块玉佩怎么这么像……一对? 就在陌无尘大脑疯狂运转间,沈倾已经拿到钥匙插进了锁孔。 柜子打开瞬间,一颗白皙圆润的珍珠瞬间掉了下来,毫无疑问是刚刚陌无尘搜库房钥匙的时候没有摆好。 蝉衣蹲下身将珍珠捡起,只觉得有些眼熟,直到看到上面熟悉的海棠花印记,才诧异出声:“小姐,这不是你珠花上面丢的那颗珍珠吗?怎么掉这来了?” 第174章 朝堂生变,皇子相残 沈倾应的敷衍:“许是不小心掉哪里被陆世子捡到了吧。” 事到如今,饶是陌无尘神经再大条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有转折! 柜子里面满满当当放的都是沈倾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物事:沈倾放过的风筝,沈倾提过的猫形灯笼,沈倾第一次雕刻的小木剑…… 直到沈倾将同时绘有自己和陆晏的画像找出来,陌无尘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辛辛苦苦替陆晏遮掩了这么久的白月光,竟然就是沈倾本人! 陌无尘直接被气笑了,一个明明白月光就是自己媳妇还偏偏要把过去的东西藏着掖着,一个大张旗鼓自己捉自己的奸,不得不说,你们两口子玩的是真花啊! 不过也只是气怒了一瞬间,陌无尘便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虽然白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但他的爱情又保住了啊! 只要沈倾同陆晏和和美美,就没人能阻拦他到临江楼追妻! 这么想来,陌无尘顿时又开心了。 离泽有些诧异的瞥了陌无尘一眼,对陌无尘超绝的自我安慰能力表示十分震惊,就这还能笑得出来? 粗略打量了一下柜中物事之后,沈倾将柜子重新锁好,不过复原却是不可能的。 重新将玉佩收回怀中,转身就见陌无尘正一脸谄媚的看着自己,“表嫂,看在我也是做了一件好事的份上,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沈倾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睨他一眼,“什么?” 陌无尘从怀里将属于陆晏的那块半月形玉佩掏出来,诚恳祈求:“表嫂啊,你也知道我在表哥心中的地位没你高,要是让他知道我偷看了他的小秘密,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表嫂你看这样如何?反正柜子你也看了,你就当我没出现过,在表哥那里给我打个圆场行不行?” 沈倾将陌无尘手中玉佩接过,有些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到库房里取了那么大一株人参,你觉得这事我能替你圆过去?” 陌无尘当场石化,忘了这一茬了。 沈倾满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少年,自求多福吧。” 离泽紧跟着拍了拍陌无尘的肩膀,“陌小公子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全盘告诉主子的。” 陆晏这一觉昏睡的久,直到天色将暗的时候也没有再醒过来。 期间亲自到外面采买回来的陆庭煜过来探望一次,见陆晏并没有大碍,这才安心回院子了。 因为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又一下子失了两小瓶鲜血,所以陆晏这一休养就是足足七八日,直到七月初的时候才基本痊愈。 陆晏痊愈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沈倾到陌挽笙的院子找线索。 多年无人踏足的小院纤尘不染,曾经的石榴树幼苗已经长到房檐高,浓密的枝叶在太阳的照射下投下大片的阴影,窗前的大片月季花开的正艳,一个个迎着阳光的方向扬起高傲的头颅。 院中一切尽是一片繁荣之象,唯独小院主人早就香消玉殒多年。 陆晏眉眼凝了凝,才带着沈倾走向寝房。 门被打开,大片光线照进屋子,将屋中物事照的清清楚楚。 屋中陈设和陆晏记忆中的没有一丝变化,饶是多年过去,还是隐隐能闻见几分汤药的苦涩味儿。 两人在屋中物事上细细打量摸索了一遍,不过并没有发现一点异常之处。 从寝房出来后,沈倾又跟着陆晏到了琴室,屋中最中央摆着的是一把像被遗忘了多年的七弦琴,琴面之上雕刻的是一只栖于梧桐木上的凰,栩栩如生。 七弦琴一侧,放着一支白玉箫,最底端的那只双眸含情的凤格外引人注意。 琴箫合奏,凤凰相依,曾经缱绻和美的画面,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陆晏脸色微凝,带着沈倾走出琴室,去往琴室旁边的小书房。 小书房内布置简洁,和陆晏的书房风格有些像,只不过,相比于陆晏书房的沉闷,陌挽笙小书房里的色彩明显更鲜活些。 两人在小书房内打量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已经快要散架的兔子灯笼面前停了下来,宣纸围成的兔身已经发黄,红红的兔眼也已经变得暗淡,但两人依旧可以想象的到,年轻时候的陌挽笙是个怎样活泼伶俐的姑娘,可就是这样的姑娘,却在病榻上缠绵了足足十年,最后痛苦而终。 陆晏唇瓣紧抿,袖中手指已经下意识凝握成拳。 感受到陆晏的异样,沈倾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先出去吧。” 陆晏回神,点了点头,直到走出院子许久,陆晏才倏然出声:“皎皎,我的脑海中是有母妃的记忆的,她温柔、爱笑,所以究竟是怎样的苦衷,才能让她做的这般决然呢?又是谁将她逼上绝路的呢?” 听着陆晏愈发低哑的声音,沈倾抓住陆晏宽大衣袖之下的手指,柔声安慰道:“阿晏,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我们会为你的母妃讨回一个公道的。” 陆晏轻应了一声,声音沉闷的令人心疼。 沈倾没再说话,只是愈发攥紧了他的手指。 …… 自那日陆晏和沈倾探查陌挽笙的院子无果之后,两人便默契的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再提起此事。 沈倾知道,陆晏需要时间来想清楚这些事,所以沈倾也便在宜宁侯府安心绣制东西了。 陆晏的生辰在七月初七的乞巧节,虽然沈倾提早小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但总还是想再抓紧些。 七月初六这一日,沈倾终于将自己想要绣制的东西悉数准备好,刚收好放在锦盒里,沈奕安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朝野震动的消息—— 前段日子亲自到徊河一带赈灾的五皇子楚凌渊在回京途中遇刺了,随行的侍卫全都命丧当场,楚凌渊下落不明,疑似掉落悬崖。 得知此事,皇帝当场震怒,令戚屹川即刻出京寻找楚凌渊下落,同时下令让大理寺严查此事,牵连者悉数下狱。 一时间,朝堂中人心惶惶。 沈倾不慌不忙为沈奕安斟了一杯茶,“对于此事,爹爹怎么看?” 沈奕安端起茶盏,稍稍沉吟了下,“五皇子为人谦和,又懂得收敛锋芒,在朝堂中鲜少树敌,若问谁会对他下手,又能对他下手的,无非也就那两个。” 沈倾轻抿了一口茶,应声道:“确实,不过,无论是谁下的手,盛京的天,都要变了。” 表面维和多年,皇子相残的戏码,到底还是来了。 第175章 沈倾的生辰礼,陆世子化身招摇孔雀 与此同时,距离盛京城数百里之外的某处,两间并排而建的竹屋立于竹林深处。 屋中,只着一袭白色里衣的男子静静躺在床上,额头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纱,脸颊上一道深可见骨又血肉交织的伤口为他原本儒雅的面容凭空添了几分狰狞。 倏地,就见男子的指尖稍稍动了动。 不多时,男子睁开双眼,清澈的双眸好似一潭死水,眸底深处有疑惑之色徐徐升起。 似是想到了什么,男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当即疼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左边小腿处,更是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 无数的画面争相涌进脑海,顷刻间却又重新化为虚无。 云潇潇从屋外走进的时候,就见楚凌渊正靠在床头发呆。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盛京已经快找疯了的大楚五皇子,楚凌渊。 听到清浅的脚步声,楚凌渊倏地出声:“是你救了我吗?” 云潇潇应了一声,端着手中药碗走了过去。 她是在采药的时候意外发现楚凌渊的,那时的他,浑身染血,一声血污,俨然没有了之前在盛京相见之时的俊逸模样。 楚凌渊身份特殊,云潇潇一向是最不喜欢救这种麻烦的,可犹豫半响,到底还是没能做到见死不救。 将药碗放到楚凌渊身侧的小几上,云潇潇转身欲走,“一会药凉了自己喝。” 却听楚凌渊抿唇出声:“我看不见了,你可以帮帮我吗?” 云潇潇一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见楚凌渊没有一点反应。 眉头稍稍蹙起,云潇潇问:“除了眼睛看不见,你还有别的不适之处吗?” 这次,楚凌渊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好像……忘了很多事。”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楚凌渊摇头,“不记得了。” 这下轮到云潇潇沉默了,随手救了一个人,怎么还救出大累赘了呢! 楚凌渊从悬崖上落下来,幸得半崖上的一株枯树做了缓冲,崖底又有不少藤蔓才保了他一命。 然而,不幸的是,下坠过程中,楚凌渊的脑袋好巧不巧的就撞在半崖上的那株枯树上,这便是他额头伤口的来源,一同造成的,还有他脸颊上的那条一寸多长的刮伤。 头部被猛烈撞击,严重的后果莫过于失明或者失忆,可谁成想楚凌渊竟然都赶上了。 这般情况,云潇潇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不过救都救了,她总不能再把他扔回去,而此处和盛京又隔着近千里,楚凌渊又是这般模样,送回去也不太现实,那就只能先养着了。 …… 七月初七,乞巧节,亦是陆晏生辰。 用过早膳,沈倾便带着准备好的贺礼去了靖安王府。 靖安王府守门府卫大都已经认识沈倾了,所以沈倾刚下马车,便有府卫上前为沈倾引路。 沈倾刚到青竹苑门口,就见离泽提着陌无尘从陆晏寝殿走出,后者怀里还抱着那株出场率极高的百年老参。 场面有些滑稽,沈倾没忍住笑了,问向离泽,“这怎么回事?” 离泽将陌无尘放到地上,无奈扶额,“今日主子生辰,陌小公子一大早就来给主子祝贺了,贺礼是陌小公子昨夜从主子库房里拿的那株前几日才送了一遍的老参。” 这株老参沈倾自然是认识的,还见过好几次。 一开始是陌无尘见陆晏受伤,想给陆晏找些滋补药物,府中管事让他到府库里找,而钥匙在陆晏手上,陆晏又昏迷不醒,后面便有了陌无尘私拿陆晏玉佩开库取参一事。 因为陆晏暂时没用到这株老参,所以陌无尘就又抱回去了。在陆晏痊愈那日,陌无尘又以祝贺的名义重新送给了陆晏,这次陆晏将老参收进了青竹苑的库房。 然而,就在昨日,陌无尘知道今天是陆晏生辰,无贺礼可送,于是便再次打起了这株老参的主意。 一参三送,陆晏终于忍不下去了,让离泽连人带参直接都扔了出来。 沈倾不禁莞尔,一礼多送就够罕见的了,从人库房里掏出来再送一遍的,陌无尘还真是第一个。 “屋中可是只有陆晏自己?” 离泽点头,回应沈倾道:“知道沈小姐今日会来,主子一早就起来准备了。” 还有最后一句离泽没好意思说:一大早上,光是衣裳陆晏就已经换了五套了,就快把他折腾死了。 沈倾抱着锦盒入内,蝉衣侯在了门口。 抱着老参的陌无尘闲不住,微微凑近几分,极力压低了声音问:“蝉衣,你知不知道绫衣姐姐喜欢什么东西啊?” 蝉衣稍稍思考了一下,回应:“除了赚钱,奴婢好像还没见过绫衣喜欢别的什么东西。” 陌无尘摸着参须思考,“这样啊……” 随即低头看向怀中的老参,眸中带着些许遗憾,看来,这株老参他不能第四次送给表哥了,因为他要把它卖了全换成银子! 想至此,陌无尘一脸坚定的抱着自己的老参出门了。 屋内。 沈倾进来的时候,就见陆晏站在门口两步远,一袭深玄色锦袍为他本就清贵的气质里又添了几分儒雅,腰间的白玉佩在深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细腻,嘴角含着一抹温和浅笑,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柔情,轻唤沈倾的名字,“皎皎。” 沈倾眸子动了动,只觉今日的陆晏未免太过诱人了些。 不过到底理智还在,沈倾只是失神片刻便反应过来,“今日是你生辰,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看看喜不喜欢。” 陆晏眼睛一亮,上前接过沈倾怀中的锦盒,询问道:“那我打开了?” 沈倾点头,陆晏才拆开丝绸的绑带。 锦盒里面,一共躺着两件物事:一只黛青色的香囊,一件黛紫色的云纹长袍。 陆晏抬眸看向沈倾,似想求证些什么,就见沈倾眼底闪过一丝羞赧,“嗯,是我亲手做的。” 得到预想中的答案,陆晏嘴角不断上扬,许久后才反应过来,“皎皎等我片刻,我去换上。” 说着,就带着衣裳和香囊去了屏风后。 听着屏风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沈倾耳尖瞬间通红一片,逃也似的连忙转身出了房门。 不多时,陆晏从屏风后走出,却不见沈倾身影,推门出去,果不其然就见沈倾脸颊微红站在门外。 陆晏眼底缱绻不断蔓延,柔声问:“皎皎觉得好不好看?” 第176章 男子这般娇弱,一看就像是入赘的啊! 沈倾心跳下意识顿了一拍,好半响才缓过神来。 眸底惊艳徐徐凝起,果然,相比于那些沉重的玄色和墨色,陆晏还是更适合紫色这类明亮的颜色。 沈倾眉眼染笑,发自内心的夸赞,“好看。” 四目相对间,柔情弥漫。 离泽拉着蝉衣的袖子离开,坚决不做破坏氛围的糟心下属,走出老远才同蝉衣吐槽道:“一早上我给主子挑了六件衣裳,好不容易有一件顺眼的,结果眨眼间就换了,早知道沈小姐送的是衣裳,我就应该让主子穿着里衣在屋中等着,也免得他换来换去累得慌。” 蝉衣轻叹一声:“都这样,今天早上,光是给小姐梳头发我就梳了一个半时辰,毕竟还是柔情蜜意期,理解一下,等以后老夫老妻就消停了。” 离泽点点头,觉得蝉衣说的很是在理。 蝉衣的目光却是在被离泽拉着的衣袖上扫过,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几分。 …… 早在陆晏生辰到来的一个月之前,孟观澜就说好了要请陆晏吃饭,陆晏自然是应下了,如今更是得意扬扬的带上了未婚妻一起。 地点约在了临江楼三层,陆晏和沈倾乘马车前往,两人到达的时候,孟观澜已经在包厢里了,兰音也在。 虽然孟观澜和兰音都已经见过沈倾了,但陆晏还是着重介绍了一下,这次,是以自己未婚妻的身份。 孟观澜没忍住白了陆晏一眼,不就是终于追上媳妇了吗,瞧把他高兴的,怕是就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 不过嫌弃归嫌弃,孟观澜还是十分热情的招呼沈倾坐下,兰音主动同她搭话,沈倾笑着应答,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兰音诧异出声:“我还以为以沈小姐的身份,对我们怎么也会端着些。” 沈倾给兰音倒了杯茶,眉眼弯弯,“阿晏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自然是要自在些的。 对了,沈小姐这称呼未免太过见外了,你唤我倾倾就好。” 兰音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好,那倾倾就唤我阿音。” 之前从孟观澜那里得知陆晏和沈倾的事情之时,兰音就对这个陆晏整整牵挂了两年的姑娘十分好奇,如今看来,沈倾确实值得。 兰音出自盛京的一个经商世家,同孟观澜也算是门当户对,之前沈倾见兰音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内敛的性子,如今熟识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她热烈却心细,相处起来格外舒服。 陆晏和孟观澜就在一旁小酌,时不时再谈论一下朝中琐事,场面和谐极了。 用过膳后,几人一道下楼,孟观澜去结账了,沈倾和兰音还在小声说着什么,陆晏就静静站在一旁,眉眼带笑的看着一脸温色的沈倾。 倏地,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陆晏的视线。 沈倾那边的小声交流也停了下来,抬头诧异的看向来人—— 刚同沈倾和离不久的渣前夫,穆子谦。 确切的说,是站着的穆子谦。 陆晏上前两步,轻啧一声:“穆三公子的腿好的挺快啊。” 沈倾轻移一步,看向穆子谦身侧的贺文晟,“贺三公子也不逞多让呢。” 被点名的两个当即红了脸,不是害羞的,而是纯纯被气的。 怎么腿刚好就遇到这两个煞星啊,简直糟心透了! 生怕穆子谦和贺文晟脑袋一热惹了事,贺文岳连忙在一旁小声劝阻道:“谦哥,三哥,忍住,脆皮!” 之前都在沈倾手下吃过不少亏的穆子谦和贺文晟自然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更何况沈倾如今还多了个准世子妃的名头,他们自然就更加惹不起了。 孟观澜结账回来的时候,就见穆子谦和贺文晟一边红温着脸一边赔着笑送陆晏和沈倾出门,活像是被胁迫的。 孟观澜嘴角微抽,心中不由吐槽:这几个倒霉蛋点儿是真够背的。 按照孟观澜的计划,午膳过后,他们要去城外新开张的一家训马场骑马射箭,不过因为今天多了一个沈倾,所以后续如何安排就看陆晏的意思了。 陆晏知道沈倾会骑射,但还是转头征求沈倾的意见。 沈倾看向兰音,“阿音也会骑马?” 兰音笑笑,“凑个热闹罢了,倾倾若是不想去,咱们去街市转一圈也好。” 怕沈倾为难,兰音还给她搭了个台阶。 沈倾摇头一笑,“不必,就去骑马吧,正好我也好久没骑马了,估计都快生疏了。” 兰音莞尔,“好,反正我也是新手,一会我们就一起。” 话落,两人朝着马车的方向并肩走去,孟观澜看向陆晏,“阿晏,沈小姐骑术怎么样?” 陆晏神色不变,故意卖关子,“一会你就知道了。” …… 孟观澜口中的训马场就在城门南侧五里左右的一片草地上,正值七月,绿草茂盛,最适合跑马不过。 途中,沈倾和兰音还特意去挑了两件骑马装和便携的帷帽,准备细致的确实同新手无异。 四人到达训马场的时候正值未时初,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不过跑马场里骑马的人却是不少。 盛京之中虽然多文人子弟,但骑射却是世家子弟的必学课程,所以训马场一向都是个热闹的地方。 孟观澜到入口处交了银子,便有小厮带着四人到马厩里选马,沈倾一眼便选中了一匹红棕色的壮马,四肢健硕,气势逼人。 训马师眉头蹙了蹙,犹豫片刻还是阻止道:“姑娘,这匹马是昨日才训好的,性子狂野,并不适合女儿家骑,姑娘还是换一匹吧。” 训马师一看几人就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若是在马场里出了什么事,他必然逃脱不了罪责。 孟观澜也觉得训马师说的有道理,看向陆晏,就见他眉眼间满是宠溺,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 那边沈倾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你放心,这匹马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出了什么意外,都同你无关。” 听沈倾这么说,训马师也不好再阻拦,只能任由沈倾去了。 见沈倾这般,兰音也不收着了,紧跟着选了一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 孟观澜瞬间沉默,两个姑娘这般豪迈,让他属实有点难做啊。 陆晏倒是没有心理负担,上前选了一匹相对矮小平稳的马匹,他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孟观澜深吸了一口气,算了,还是和兄弟作伴吧。 片刻之后,训马师先是看看两个牵着狂躁烈马的姑娘,再看看两个牵着温和小马的男人,眼底忍不住升起浓浓怀疑—— 这两个男人看起来弱的一批,该不会是入赘的吧? 第177章 沈倾红衣耀眼,穆子谦开始破防了 感受到训马师稍带审视的目光,孟观澜刻意轻咳了一声,飞速甩锅,“阿晏啊,你也知道我一向是非烈马不骑的,如今为了你却是退而求其次选了这等小马,不过念在你我情分甚笃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晚饭你请了就行。” 话落,生怕陆晏拆台,连忙喊着陆晏快走两步,“阿晏,快点,一会追不上沈小姐和阿音了!” 待两人离训马师有一段距离后,孟观澜才嘿笑一声:“阿晏啊,也不是我坑你,反正你脆皮世子的名头都传遍盛京了,也不差这一点是吧?” 陆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幼稚!” 话音落下,就见熟悉的几人再次闯进视线。 见陆晏神情微凝,孟观澜循着陆晏的目光看去,就见穆子谦一行也出现在了跑马场,忍不住轻啧一声,真是冤家路窄啊! 穆子谦一行自然也注意到了陆晏和孟观澜,刚惹了一肚子气的穆子谦和贺文晟当即狠狠蹙了蹙眉头,他们出门也看黄历了啊,为什么还是能两次碰见陆晏? 身份到底是差着一大截,所以再不甘也只能上前行礼。 陆晏的目光在穆子谦手上牵着的马匹上扫过,就见那马匹下盘稳重,马背宽厚,一看就是个骑术不精的。 “穆三公子恢复的倒是快,都能骑马了?” 穆子谦强忍着心头怒意笑着回答:“承蒙世子关怀,已经完全痊愈了。” 陆晏别过头不再理会,“哦,那穆三公子自己注意点,好不容易才养好的,可别再摔断了。” 话落,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十分养眼。 见状,孟观澜连忙追上,没有陆晏撑腰,他可不想和这群混账公子哥儿对上。 穆子谦看着陆晏不断走远的背影,袖中手指忍不住凝握成拳,许久后才不屑出声:“骑着这么一匹窝囊马,神气什么!” 贺文晟亦是满脸嫌恶,因为当初沈倾打他的时候陆晏就在当场,还和沈奕安一起拦住了他的逃路,这笔账,也是该算的,“不过就是出身好些罢了,没有靖安王府做支撑,谁还会敬他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贺文岳怕他俩惹事,连忙打圆场,“谦哥,三哥,陆世子身份高贵咱们比不过,骑马超过他也能出一口气不是。” 他们的骑术虽然一般,但和陆晏那个病秧子相比还是强了许多的。 穆子谦和贺文晟觉得贺文岳说的很是有理,当即翻身上马,扬起缰绳朝着陆晏的方向快速追去。 许是两人心头都憋着一口气,今日骑术竟是格外精进了不少,贺文岳被他俩甩出好大一截。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看见了陆晏的背影,此时的陆晏正骑着那匹温和小马,慢吞吞的朝前走着,悠闲的就跟逛街似的。 两人刚欲上前,就觉一阵强风从耳边袭过,定下神来,就见两个身着红色骑马装的女子策马疾驰而过,英姿飒爽,让人忍不住侧目。 穆子谦总觉得,左边那道身影有点熟悉,就听贺文晟的疑惑声在耳边响起:“子谦,你有没有觉得,左边那个有点像……沈倾?” 经贺文晟这么一提醒,穆子谦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别说,确实像。 直到那两道火红身影在陆晏和孟观澜的身侧停住,穆子谦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沈倾竟然会骑马,为什么他不知道? 穆子谦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轻夹马腹快速上前,直到和陆晏几人比肩。 此时距离近了,穆子谦已经可以清楚看到沈倾的模样:一袭红色骑马装将她窈窕的身姿勾勒的淋漓尽致,精致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清澈灵动的眸子里闪着可俯瞰一切的耀眼光芒。 穆子谦神情微怔,虽然他不喜沈倾这个嚣张恶毒的女人,但却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沈倾,确实明艳极了,就像是绽放到极致的艳丽海棠,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惊艳过后,是浓浓的怒意。 穆子谦觉得,自己被沈倾骗了,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之前在阳陵侯府的时候沈倾并不是这番模样,那时候的她,木讷又无趣,让他不想多看一眼。 “沈倾,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东西?” 穆子谦咬牙切齿出声,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一阵寂静。 因为沈倾根本就不想理他。 心头一股莫名的压抑感不断弥漫,穆子谦挑衅一般邀请出声:“子谦还是第一次见陆世子骑马,不知世子可否屈尊同我们比试一番?也好让我们见识一下世子的骑术。” 闻言,贺文晟当即吓得额头沁出冷汗,连忙扯了穆子谦的袖子一把,示意他适可而止。 陆晏好歹也是靖安王府的世子,他们骑马超了他出口气也就罢了,穆子谦现在这般又是闹哪出? 却见穆子谦抽出衣袖,一脸的倔强之色,像是执意要等陆晏一个答复。 陆晏没应声,而是转头看向身侧沈倾,满脸柔色,“皎皎觉得,我要不要答应?” 沈倾笑的张扬,“比!为什么不比?穆三公子说的这般诚恳,我们若是不答应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 话落,转头看向穆子谦,“穆三公子,既是赛马,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不若也算我一个如何?” 穆子谦抿唇,他只想和陆晏一较高下,并不想同沈倾对上,毕竟他刚刚已经见识过沈倾的骑术了,万一比不过,那得多丢人? 见穆子谦犹豫,兰音驱马上前,“既如此,倾倾也算我一个好了。” 沈倾含笑点头,“刚刚和阿音还未分出高低,正好再比一场。”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孟观澜,“不若孟公子也一起吧。” 孟观澜毫不迟疑,直接应下,比试有他家阿音在,他只负责凑数就好了。 见沈倾那边人数越来越多,贺文晟忍不住出声道:“沈小姐终归是女子,我们赢了,怕是会落人口实。” 沈倾笑笑,“不过是随便比比罢了,贺三公子又何必拘泥于输赢呢? 更何况,以贺三公子的气度,还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贺文晟是盛京有名的浪荡子弟,名声这东西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贺文晟识趣闭嘴,沈倾这个女人,不仅心肠狠辣,嘴也够毒! 贺文岳几人追过来的时候,就听穆子谦他们在说什么比试,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穆子谦和贺文岳联手拉入队伍。 这个第一,他们非拿不可,所以自然是人越多越有优势。 为了保住脸面,穆子谦也豁出去了,低声许诺道:“今日,谁能拿得头名,我就让青岚陪谁一夜!” 第178章 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动作都只是丢人现眼 青岚是醉仙楼曾经的花魁,穆子谦买下她的初夜之后,春宵一度上了瘾,所以便仗着自身权势,威胁老鸨将人一直养在醉仙楼内,不许接除他以外的任何客人。 贺文晟几个也曾目睹过青岚的妩媚,心中痒痒,耐不住有穆子谦在,所以只能眼馋着。 如今穆子谦却抛出这般条件,众人当即眼眶一热,也顾不得陆晏身份高贵不高贵了,一个个铆足了劲都想表现一把。 本来只是六人的比试队伍,瞬间便增加到了十人。 为了能发挥的更好些,对青岚觊觎已久的贺文晟还专门跑回马厩换了一匹烈马来,说什么也要争到这个和青岚春宵一度的机会。 比试的规则是绕着跑马场三圈,谁先回到原点,谁便是头名。 跑马场的范围极大,一圈就有足足五里,三圈下来,便是十五里。 规则是穆子谦定的,至于为什么是三圈呢?当然是因为穆子谦单方面觉得女子体力有限,终归不如男子,饶是沈倾骑术再好,后期身体乏力也只能乖乖等输。 沈倾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因为一圈真的不够她和兰音分出高下。 至于陆晏和孟观澜,本身就是两个凑数的,能跟就跟,不能跟就歇着好了。 穆子谦喊了一声,六人连忙驱马快速超前跑去,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落入下风,沈倾和兰音则是不慌不忙的看向陆晏和孟观澜,嘱咐道:“你们想跑就跑,不想跑就待在原地等我们回来。” 陆晏笑着点头,“皎皎放心吧,我不会累着自己的。” 孟观澜难得羞涩,“我就知道阿音最心疼我了。” 叮嘱好两人,沈倾和兰音相视一眼,手握缰绳,腿夹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不过瞬间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看着沈倾和兰音绝尘而去的洒脱身影,孟观澜忍不住轻叹出声:“被媳妇护着的感觉可真好啊。” 孟观澜和兰音是六月初成的婚,如今已经是正经的夫妻关系,一声媳妇换的熟练又好听。 陆晏酸的轻哼一声:“我八月八成婚,到时候你可别忘了送上一份大礼,对了,兰音也要送。” 孟观澜诧异出声:“我和阿音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为什么要送两份?” 陆晏白他一眼,“你送我,兰音送皎皎,然后你们再一起送我们夫妻俩一份……这般算来,得三份了。” 孟观澜:“……” 你还要不要脸啊! 另一边,穆子谦几人拼尽全力一口气跑出去大半圈,直到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后才相继停了下来,大口灌了两口水,贺文晟等了会身后的穆子谦,见他追上,才疑惑出声:“沈倾他们几个怎么一个都没跟上来,该不会是半路跑了吧?” 穆子谦面带犹疑,刚想说话,就听身后一阵踏踏马蹄声传来。 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沈倾和兰音并驾而来,两道红色身影宛若游动的太阳,耀眼又夺目。 贺文晟连水袋都来不及收了,攥紧缰绳连忙纵马朝前跑去。 穆子谦只是迟疑了片刻,就被沈倾和兰音超越,吃了一嘴的灰尘。 眼神微凝,穆子谦的好胜心彻底被激起,疯了一般快速朝着沈倾追去。 被他抛弃了的女人,如今却狠狠压了他一头,他怎么能够容忍! 于是,穆子谦疯狂抽打身下骏马,马儿吃痛,疯狂一般的快速飞奔起来,穆子谦紧紧抓住缰绳,最后更是死死抱住马脖子,这才没被甩下马去,可饶是如此,沈倾的背影还是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穆子谦不死心,还想去追,就听身下马儿痛苦的嘶鸣一声,将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然后体力不支的倒了下去。 穆子谦被狠狠甩了出去,好半响才灰头土脸的爬起。 贺文岳几人追过来的时候,就见一路上尽是淋漓的血迹,待追到穆子谦近前才发现,原来是穆子谦为了让马跑得更快一些,竟然用匕首狠狠在马身上刺了好几刀,马儿一边流血一边被疼痛驱使着狂奔,直到最后筋疲力尽,方才倒下。 马匹有失,穆子谦提前出局。 穆子谦脸色阴沉,上前拿起匕首狠狠刺进马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大半张脸。 马儿高高扬起头颅,嘶鸣声凄厉又无助,穆子谦恍若未闻,抬手抹去脸上血迹,恨恨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活着也是碍眼。” 然而,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败在沈倾手下,穆子谦让贺文岳下马,自己则是准备再追上去。 贺文岳见他已经失了理智,怕他出事,连忙劝阻道:“谦哥,咱们的马太不占优势了,追不上沈倾的,你就别费力气了,反正我三哥还在前头,咱们总归还是有赢的可能的。” 虽然知道贺文岳说的在理,但穆子谦却是听不进去一点,“不行,我绝对不能让沈倾踩在我的头上!” 最后,还是裴二公子给出建议,“谦哥,按照如今的形势,咱们再追是追不上了,不如一会沈倾过来的时候我们给她捣乱拦截一下,帮晟哥顺利拿下第一。” 闻言,穆子谦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很是赞同的应下了。 他既然输了,那沈倾也不能赢。 沈倾和兰音并驾向前,没多久就超过了贺文晟,贺文晟满心不甘,憋足了劲往前追,最后控制不住疾行的马匹,直接摔下了马。 就在沈倾和兰音已经跑到第三圈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却见穆子谦一行骑马站成一排,将两人去路牢牢封死。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不仅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攥紧了缰绳,加速朝几人冲去。 兰音见状,紧跟而上。 刚刚还胜券在握的穆子谦一行彻底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沈倾竟然直直朝他们撞了过来。 稍稍失神间,沈倾已经纵马到了几人身前,距离撞上也不过只差几息的时间。 穆子谦彻底慌了,当即怒斥出声:“沈倾,你是不是疯了,你不要命了是吗?” 关键是,沈倾不想活了,他们还不想死啊! 然而,距离太近,想要散开时间已经来不及,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静静等着悲剧的发生。 就在众人的心脏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却见沈倾驾马凌空而起,从他们头顶上空潇洒越过。 第179章 荆嬷嬷出现,真相缓缓浮出水面 众人彻底惊了,沈倾的骑术,竟然高超至此! 而这也愈发突显的他们这一出小算盘像个笑话。 不过,好歹小命是保住了。 众人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身后再次传来阵阵马蹄声,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上空阴影再次投下,挡住了大半烈日。 众人懵神间,兰音已经驱马落地,只留下一道干脆利落的潇洒背影。 贺文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由得震惊出声:“现在盛京中女子的骑术,都已经这般了吗……” 一跃近丈,这分明是不给他们留活路啊! 穆子谦咬唇不语,死死盯着眼前那道靓丽身影消失的位置,眸中复杂一片。 裴二公子悄悄朝着穆子谦瞥了一眼,刚好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悔色,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要是他把这么一个才貌俱佳的媳妇作没了,他也得怄死。 沈倾和兰音跑完三圈的时候,陆晏和孟观澜还在第一圈挪蹭着,神情悠闲恍若郊游。 沈倾刚翻身下马,就有一个面色羞涩的公子哥儿朝着沈倾凑了过来,小声问:“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在下是否有幸可以结识一下?” 姿容妍丽,骑术超绝,很难不让男子动心。 不远处的陆晏瞧见这一幕,连忙驱马快跑几步,并肩立在沈倾身前,体贴至极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水囊,笑容缱绻,“皎皎,喝水。” 那公子哥儿见了,当即满脸失落的转身走了。 沈倾被当众示好陆晏霸气宣誓主权的场景被刚回来的穆子谦一行尽收眼底,这下,神色本就复杂的穆子谦脸色直接就拉下来了。 裴二公子再叹一声:哎,等着吧,以后后悔的日子还多着呢! 沉默许久,穆子谦再次不死心上前,“沈倾,我承认,比骑术你确实更胜一筹,所以我想再同你比试射箭,你可敢应?” 沈倾瞥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嘴角稍稍上扬,拒绝的干脆利落,“不比,太弱。” 话落,和陆晏几人并肩朝着跑马场门口走去。 时候不早了,该回城了。 临走之前,沈倾还好心的提醒几人一声:“对了,贺三公子刚刚落马了,没准腿又摔断了,我劝你们还是尽早过去看看。” 闻言,贺文岳当即慌了,怪不得他到现在都没有看见贺文晟的身影。 穆子谦盯着沈倾的背影看了片刻,最后还是转身跟上贺文岳几人。 四人出了训马场,乘坐马车朝城门口的方向驶去,因为只有两辆马车,所以还是男女分配。 一行人顺利进了城,将孟观澜和兰音送回孟家之后,沈倾本想顺路回宜宁侯府,就见陆晏一脸的委屈模样,“皎皎,今日可是我的生辰,晚膳你都不同我一起吃的吗?” 就这样,沈倾又跟着陆晏回了靖安王府。 然,就在两人行至靖安王府门口时,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妪突然挡在了陆晏的马车身前,跪地询问:“请问可是靖安王世子陆晏的车驾?” 离泽冷声问:“你是何人?” 老妪目光浑浊的眸子凝起,似回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老奴是荆嬷嬷,不知世子可还记得?” “荆嬷嬷”三个字一出,车厢门当即从里面被打开。 荆嬷嬷抬头看去,就见记忆中的小世子已经长大成人,只不过从那张脸上还能隐约看出几分曾经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同陌挽笙如出一辙。 陆晏还记得荆嬷嬷的模样,只不过相比于八年前,荆嬷嬷苍老了太多。 陆晏顿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疑惑出声:“嬷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离羽和绫衣那边已经找了荆嬷嬷有些日子了,不过始终没有查到一丝线索,如今荆嬷嬷却是突然出现在靖安王府门前,这让陆晏不由得多想几分。 荆嬷嬷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因为今日是世子的十八岁生辰,我受王妃之托,来给世子送一样东西。” 陆晏眉眼微凝,不过并没有继续问,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有陆晏的应允,荆嬷嬷很顺利的就跟着马车进了靖安王府。 时隔八年再次看到熟悉的靖安王府,荆嬷嬷眸中不禁闪过几许怀念,只不过,府宅仍在,曾经的故人却是早就离去多时。 直到进入青竹苑,荆嬷嬷才见到沈倾。 不用陆晏介绍,瞥见陆晏柔和的神情,荆嬷嬷就猜出了沈倾的身份。 不过,事关重大,荆嬷嬷还是提醒道:“世子,此事事关王妃和陌家隐秘,世子还是请这位姑娘……” 荆嬷嬷后面的“出去为好”四个字还没说完,就听陆晏正色道:“嬷嬷,这是我的未婚妻,我的一切隐秘,她都可以知晓,也应该知晓。” 见陆晏如此,荆嬷嬷顿时明了,未再提及此事,而是关切出声:“八年过去了,世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陆晏声线平缓,“还那样。” “不知嬷嬷这些年去了何处?” 荆嬷嬷也知道自己凭空消失又突然出现难免引人怀疑,便如实开口道:“当年王妃弥留之际,曾交给老奴一桩重任,让老奴务必完成。而王妃生前几次中毒,早就知道府中也不安全,便让老奴在她过世之时趁乱离开王府。 离开王府之后,老奴也没有回岭南,而是在城外的一处村落里住下,直到今日,才敢出现在世子面前。” 荆嬷嬷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陆晏还在靖安王府,她也不愿徒留先主遗孤在盛京之中自己独自离开。 后来荆嬷嬷听说陆晏被靖安王送离了盛京,顿时安心了不少,索性便继续守在那个村子里等陆晏归来。 说完,荆嬷嬷从怀中掏出一支青荷发钗,递到陆晏身前,有些缅怀道:“这支发钗是王妃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首饰,里面藏着王妃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也是王妃临终嘱托一定要亲手交给世子之物。” 陆晏没动,不过目光却是紧紧锁在发钗上那株菡萏上,不知道是不是直觉,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吸引着他。 荆嬷嬷出声:“菡萏之中,便是世子想要的秘密,也是解除世子身上剧毒的关键。世子只需滴上一滴血,里面的东西便可自动浮出。” 陆晏停顿片刻,还是拿起银针刺破自己的指尖,因为荆嬷嬷眸底平静一片,不似有异。 带有药香的血液滴在青翠的菡萏上,缓缓渗入其中,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第180章 扶桑蛊现,陌挽笙竟然是南疆后人! 沈倾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诧异,这番场景,未免太过惊奇。 下一瞬,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响起,银铸的菡萏应声而开。 菡萏上的缺口不断扩大,最后彻底碎掉,与此同时,一只红色的绒茧暴露在众人眼前。 陆晏看向荆嬷嬷,就见她眼底满是虔诚之色,就像是在看什么尊贵至极的宝物。 见陆晏和沈倾都不识此物,荆嬷嬷解释道:“此乃蛊茧,是珍稀蛊虫沉眠之后凝结之物,这枚蛊茧便是王妃离世后的本命蛊凝结而成。” 听到“蛊”字,陆晏和沈倾脸上不约而同闪过浓浓震惊之色。 蛊虫是南疆特有之物,上一次出现在大陆的时候还是在两百多年前。 那时候,大楚还未建立,大陆被三方势力占据,后三方势力各自建国,分别为东源、天启和华凌。 三国实力相当,哪个也不能合并另外两国,故而三国鼎立的状况持续了很多年。 大陆西侧,有小国西域,绵延千年不衰。 大陆之南,为神秘南疆,千百年来无人知晓其中奥妙。 后来,两方同时进攻大陆,意图瓜分大陆疆土。 西域擅毒,南疆擅蛊,两方人马仅凭千人便将大陆折腾到苦不堪言,东源三国自知单独不敌,放下成见,合力对敌。 那一战,尸骨堆叠,血流千里。 五方势力各自重伤,南疆退回疆土隐匿踪迹,西域紧闭国门再不对战,大陆再次重归平静,然东源三国却是发起了最后一战,经过长达数年的征战,东源三国三败俱伤,这时,一股打着一统大陆旗号的势力凭空出现,凭借出色的谋略和过人的骁勇一步步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东源三国相继攻下,完成一统,定国号为楚,延续至今。 思绪回拢,陆晏看向荆嬷嬷,“按照嬷嬷所说,我的母妃是南疆后人?” 荆嬷嬷点头,“是,不过王妃身上有一半的南疆血脉,真正出自南疆的,是世子已故的祖母,至于南疆之事,老奴知道的就不多了,老奴只知道老夫人来自南疆一个名为‘扶桑’的家族,这只扶桑蛊本来是老夫人的本命蛊,后来老夫人仙逝,扶桑蛊沉眠结茧,是王妃唤醒了此蛊,带到盛京,如今王妃已经故去多年,这枚蛊茧也到了该再次苏醒的时候,而只有世子的血,才能唤醒扶桑蛊茧。” 就在这时,蛊茧微微蠕动了几分,毛绒绒的茧上方隐隐裂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蛊茧还在不断融合陆晏的血液,沈倾便趁机问出荆嬷嬷另一个问题:“嬷嬷,那扶桑引又是何物?” 荆嬷嬷目光移到沈倾身上,嘴角带着几许和蔼的笑,“扶桑引便是扶桑蛊的津液,溶于人体血液之中,便是剧毒。” 沈倾脑海中的许多疑惑接连解开,“当年靖安王妃给容珩神医作为定金的那瓶含有扶桑引之毒的血液,便是嬷嬷的吧。” 荆嬷嬷一怔,显然没想到沈倾竟然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姑娘果真聪慧。” 已经被沈倾提及此事,荆嬷嬷索性就顺着往下说了,“当年,王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让老奴去联络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容珩神医,以扶桑引为筹码同他交易,让他去寻世子体内的一味剧毒子时尽,又定下十年之约,为的就是可以给世子谋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样的结果,在沈倾的意料之中,只不过,荆嬷嬷的话里,还有很多不严谨之处,沈倾想一一问明白,这样以后他们也不会处于太过被动的境地。 知道沈倾被陆晏看重,又是个聪慧敏锐的性子,荆嬷嬷也乐得同她多说一些。 “如嬷嬷所言,靖安王妃同容珩神医是旧识?” “对,王妃还在岭南的时候就同容珩神医相识了,那时候,容珩神医还想收王妃为徒,王妃不愿,容珩神医便留了联络方式给王妃。” “那为何只让容珩神医去寻子时尽,靖安王妃可是知晓落回下落?” 蛊之一物,大陆稀有至极,就算同容珩换两味毒,想必容珩也是会同意的。 荆嬷嬷摇头,“老奴也曾问过王妃这个问题,不过王妃的答案是:待到世子羽翼丰满之时,落回自然可以寻得,若是寻不到,那便是命数如此。” 沈倾愕然,有些听不懂陌挽笙的话中之意,不过事情至此,十年之约一事便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但陌挽笙那边,疑惑却是越来越大了。 于是沈倾再问:“既然靖安王妃可以联络到容珩神医,又认定容珩神医可以解阿晏身上之毒,那当初靖安王妃为何不寻求容珩神医帮助解自身之毒,而是要等到十年后?” 若是陌挽笙从中毒之时就找到容珩,她自是也不用死的,可是她没有。 闻言,荆嬷嬷苦笑一声,眸中浮起浓浓凄色,“王妃啊,是自愿赴死,她不想活,却想给世子留一条生路,故而才有了如今之事。” 陆晏抿唇,“嬷嬷,母妃自愿赴死,和她给自己下毒,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荆嬷嬷并没有回答陆晏的问题,“这两个问题,世子可以去问王爷,王爷会给世子一个完整的答案。不过老奴想告诉世子,无论王妃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世子和王爷,为了靖安王府能够存活至今,自始至终,王妃都是爱着世子的,只不过,有些事,只有一死才能周全一个圆满。” 说完,荆嬷嬷起身,转身朝外走去。 “嬷嬷要去哪里?”陆晏询问出声。 荆嬷嬷头也未回,“王妃交代的任务老奴已经完成了,再去见见王爷,老奴就要去自己该去之处了。” 话落,推门而出。 陆晏脸色沉了沉,显然已经知晓了荆嬷嬷话中隐含的意思,唤来离泽让他跟上荆嬷嬷。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裂响,眼前的蛊茧彻底分成两半。 一小团透亮的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物事出现在两人眼前。 沈倾和陆晏凝神看着,就见那小团物事不断蠕动,先是亮出一个圆滚滚的头颅,头上两只剔齿签般纤细的触角,触角末端还挂着两颗色泽鲜红的红色圆珠。不多时,身子也已经成型,细若竹筷,只有沈倾半个指腹长短,通体呈清透浅红色,背上生着一圈圈类似扶桑花的花纹。 凝视眼前变异毛虫一般的扶桑蛊许久,沈倾才一脸疑惑的出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蛊虫?” 第181章 从容赴死:王妃,奴婢来陪您了 沈倾话音刚落,就见扶桑蛊头顶的两只触角轻轻颤了颤,片刻后精准无误的朝着陆晏的方向快速爬去。 它虽然闭着眼,但却可以精准捕捉到陆晏的气息。 因为它刚刚吞噬了陆晏的一滴血。 陆晏想要闪躲,就见扶桑蛊在他面前一寸远停了下来,昂首‘看’他。 陆晏瞬间便明白了它的意思,拿起银针刺破指尖,两滴鲜血滚落在桌面,扶桑蛊顿时扬起两只触角一左一右插进血滴里。 随着血液被扶桑蛊的不断吸入,陆晏能够隐隐感觉到一人一蛊之间的联系稍稍紧密了些。 扶桑蛊对他的血很渴望。 扶桑蛊喝了陆晏约莫两酒盅左右的鲜血,才停了下来,原本纤瘦的身子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大圈,现在已经有沈倾一节指腹长短。 陆晏隐隐有些头晕,却倏觉指尖一痛,神志瞬间恢复清明,就见扶桑蛊已经顺着他的指尖钻入,不过瞬息之间就没了踪迹。 陆晏能够感觉到扶桑蛊顺着自己的指尖游走到了小臂,不断往上。 坐在对面的沈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晏,饶是刚刚荆嬷嬷说了蛊虫是要寄居在蛊主体内的,沈倾还是不免有些担忧,这种怪异之物,到底还是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直到游走到陆晏的心口处,扶桑蛊才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晏脸上闪过几分诧异,沈倾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陆晏沉默了会,才应声道:“好像……睡着了?” 沈倾:“???” 怎么和团子一个德行? 不等沈倾再问,就听门外传来离泽的声音,“主子,荆嬷嬷准备出府了。” 闻言,陆晏和沈倾同时起身,他们已经猜出了荆嬷嬷想去之处。 …… 靖安王府门口,荆嬷嬷最后看了头顶的匾额一眼,随即毫不留恋的转身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想出城,因为陌挽笙的墓就在城门向东十里外的裕青山上。 半个时辰后,荆嬷嬷顺利出了城门,刚走到一条小路上,就见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其中的一辆黑檀木马车看起来格外醒目。 荆嬷嬷一怔,陆晏来了? 下一瞬,就见车厢门被打开,陆晏眉眼温和的看向荆嬷嬷,“嬷嬷,裕青山距离此处甚远,还是我送嬷嬷过去吧。” 荆嬷嬷嘴角绽出一抹笑,冲着陆晏点了点头。 荆嬷嬷上了马车,就见沈倾也在,小几上还摆着三杯已经温了的茶,看样子,两人已经等了一段时候了。 马车再次晃晃悠悠行走起来,沈倾将茶递到荆嬷嬷面前,陆晏凝眸出声:“嬷嬷这些年受苦了。” 荆嬷嬷笑笑,答非所问:“世子真是找了一个好夫人,想必王妃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陆晏再言:“嬷嬷,看完母妃之后,我便为您寻一个僻静之所,安心养老可好?” 荆嬷嬷自是听出了陆晏话中深意,拒绝出声:“世子,老奴已经躲了八年了,属实累了,如今只想好好歇一歇,王妃一个人在下面,太孤独了,老奴得去陪她。” 陆晏抿唇不语,沈倾倏尔开口,“这么多年了,嬷嬷就不想再回岭南看看吗?” 荆嬷嬷摇头,“不想了,王妃所在之处,便是老奴归处。” 话落,似是想起了什么,荆嬷嬷嘴角扬起一抹笑,开始絮絮叨叨的同两人叙说自己的过往。 荆嬷嬷如今五十二岁,十二岁被父亲卖到陌家,被以陌家表小姐身份寄居在陌家的扶芷看中,做了她的贴身丫头。 后来,扶芷嫁给了还只是陌家大公子的陌老爷子,两人如胶似漆,五年生了三胎,陌挽笙便是那个最小的。 只是,扶芷在生陌挽笙的时候伤了身子,饶是陌老爷子找了不少名医大夫,都没能留下扶芷。 扶芷死后,荆嬷嬷便成了陌挽笙的贴身嬷嬷,看着她一点点从襁褓稚儿成长为妙龄少女,最后又跟着陌挽笙从岭南到了盛京,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说起陌挽笙,荆嬷嬷的话又多了起来,“陌老爷子对老夫人一心一意,从这样的家庭长大,所以王妃虽然自幼没有母亲照料,却也生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她聪慧,纯善,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说到这,荆嬷嬷倏然噤声,因为就是这般天真纯良的姑娘,最后却在盛京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点点丧失了生机。 沉默许久之后,荆嬷嬷才又笑着开口道:“有世子和沈小姐送老奴最后一程,老奴此生已经圆满了。”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寂,荆嬷嬷满足的喝了一口沈倾给她倒的茶,再次嘱咐道:“世子,沈小姐,扶桑蛊一事事关重大,你们势必要保守秘密,除了你们二人之外,谁都不可以说。” 蛊之罕见强大,可以成为保命的底牌,却也可以成为要命的催命符。 直到两人应下,荆嬷嬷才靠着车厢阖上了眼,一辈子都在奔波回忆中度过,她是真的累了。 …… 一行人到达裕青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只剩下一道残缺的晚霞,红的就像刺人双眼的鲜血。 陌挽笙的墓前纤尘不染,杂草也不见一丝,一看就是时常有人清理的。 看见陌挽笙的墓碑,荆嬷嬷瞬间老泪纵横,跪在墓前泣不成声:“王妃……八年了,老奴终于……又看到您了。” 沈倾和陆晏站在荆嬷嬷身后不远处,心头不由跟着一阵酸涩。 陆晏抓住沈倾的手,郑重开口:“皎皎,我一定会查出当年真相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神始终看着前方,不知道这话是对沈倾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沈倾回攥住他的手指,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侧,同你一起,将当年过往悉数查清。” 陆晏应声,余光却见荆嬷嬷倏然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对着陌挽笙的墓虔诚拜了三拜,然后决然的朝着墓碑撞去。 “砰”的一声响起,两人就见荆嬷嬷的身子缓缓下滑,额头上的鲜血顺着杯口大的血洞不断朝外喷涌,瞬间就染红了大半个墓碑。 饶是如此,荆嬷嬷的手指依旧死死抓着墓碑边缘,心头似有千万不舍。 生命的最后时刻,荆嬷嬷一脸温色的看向墓碑上的名字,唇角上扬,喃喃出声:“王妃,奴婢来陪您了。” 第182章 恶奴欺主,阳陵侯夫人突然清醒了 直到荆嬷嬷的手指彻底从墓碑上落了下去,陆晏才对着离泽开口道:“去将荆嬷嬷葬了吧。” 离泽应下,先是吩咐几个侍卫到刚刚路过的村庄里借几张铁锹过来,而后又吩咐另外的侍卫在陌挽笙的墓穴旁找了块合适的位置圈下,只待那几个侍卫将铁锹找回来就可以开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虽是夏日,但晚间的风还是不免有些寒凉,沈倾到车厢里寻了一件外袍给陆晏披上,免得他着了凉。 靖安王府的侍卫动作都很麻利,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将坑挖好,将荆嬷嬷葬了进去。 本来,陆晏是想将荆嬷嬷厚葬的,可转念一想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靖安王府,若是动静过大,怕是会扰荆嬷嬷安眠,思虑一番,还是决定先将她草草安葬。 看着那座半人高的坟丘,陆晏许诺:“待母妃之死真相大白之日,陆晏定会回来将嬷嬷风光大葬。” 沈倾握了握他寒凉似冰的手心,看向荆嬷嬷的坟,轻叹道:“嬷嬷,现在,您也算是如愿了。” …… 是夜,月色皎洁,晚风微凉。 一道尖锐的喊叫声打破了满院寂静,“放开我,我要去找侯爷,我要去找谦儿!” 齐福堂中,阳陵侯夫人只穿着单薄的外衣就开始往外跑,乱麻一般的发髻盖住她的大半张脸,俨然一个疯婆子。 唯一侍候的丫头屏儿死死拉住她的胳膊,拼命的往回拽,一边拽一边骂:“大半夜的,你这又是发什么疯?你自己不睡存心也不让我睡是吗?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被派来伺候你!” 先前的时候,屏儿对阳陵侯夫人还有几分敬畏,虽说人已经疯了,也失了阳陵侯的宠爱,但好歹也还是穆子谦的生母和林雪芙的姑母,直到足足半个月过去,府中上下竟无一人来看望过阳陵侯夫人,屏儿的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没人在意的疯子,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一开始,还只是偷偷摸摸吃掉阳陵侯夫人的饭菜,让她吃自己剩下的;睡阳陵侯夫人柔软的床,将她赶到小塌上凑合。 再后来,屏儿便愈发得寸进尺起来,心情不爽的时候甚至开始打骂阳陵侯夫人出气,直到现在,已经演变到恣意动手的地步了。 凌虐主子的快感,让屏儿那颗被欺凌了多年的心愈发充盈了些,阳陵侯夫人的日子也就跟着愈发难过了起来。 见阳陵侯夫人还在挣扎,屏儿扭过她的身子就是狠狠一巴掌,眼露凶光,“还闹?再闹我就打死你!” 话落,下一巴掌已经落到了阳陵侯夫人的另一边脸上。 阳陵侯夫人倏然安静下来,屏儿满意极了,刚想将阳陵侯夫人拖回屋里,就听阳陵侯夫人冷声开口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我下手?” 双眸含怒,脸色冷凝,哪还有一丝刚才的疯癫模样。 屏儿心头一惊,下意识磕巴出声:“你……你不疯了?” 阳陵侯夫人狠狠睨了她一眼,抬手就是一巴掌,屏儿被扇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却是不敢再说话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阳陵侯夫人都疯成那个模样了,竟然还能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 张大夫之前不是说阳陵侯夫人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吗? 果不其然,庸医害人! 阳陵侯夫人不解气的又给了屏儿好几个巴掌,才舒心了些,转身朝着穆子谦的鸿雁堂快步走去,走到一半,又觉得以穆子谦的脑子,就算是她将林雪芙的罪行和盘托出,穆子谦也不一定会信,于是又换了个方向朝拂春堂走去。 另一边,挨了好几个巴掌的屏儿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着芙云阁的方向快速小跑过去。 之前林雪芙可是仔细交代过了,一旦阳陵侯夫人有什么异样,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到芙云阁。 屏儿过来的时候,心蕊正在给林雪芙按揉穴位。 之前妙仁堂的罗大夫说了,林雪芙如今的身体已经严重受损,想要受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过多做些按摩多喝些补药,却是有好处的。 林雪芙一脸舒服的享受着心蕊的指法,倏地就听房门被大力推开,随之而来的一道慌乱的惊呼声:“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林雪芙不悦睁眼,心蕊扶着林雪芙起身,后者怒斥出声:“我是怎么教你的?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 见屏儿老实了,林雪芙这才问:“说吧,出什么事了?” 屏儿唯唯诺诺出声:“回小姐,是夫人,夫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恢复神智了,将奴婢打了一顿之后跑去公子的院子了。” 闻言,林雪芙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站起身子,连忙确认出声:“你再说一遍,姑母真的好了?” 屏儿疯狂点头,一边回应一边指着脸上的巴掌印,“小姐,是真的,奴婢不敢撒谎,奴婢脸上的巴掌印就是夫人亲手打的!” 林雪芙强行让自己定了定心神,看向心蕊,冷声吩咐,“心蕊,你现在就带人去拦截姑母,越快越好,千万不能让她见到表哥!” 心蕊点头应下,转身就跑出去了,作为林雪芙一切行为的共犯,心蕊自然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的。 林雪芙狠狠踢了地上跪着的屏儿一脚,怒骂出声:“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屏儿连忙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不敢了!” 事情紧急,林雪芙也没心思再处置屏儿,提步就朝着鸿雁堂快步赶去。 一路上,林雪芙边走边后悔,早知道阳陵侯夫人还能清醒,她就该一早把阳陵侯夫人处理了,免得出了现在这种岔子。 阳陵侯夫人知道林雪芙不少秘密,所以林雪芙一开始就是没打算放过她的,不过念着如今时机敏感,便想着等些日子再随便捏造个阳陵侯夫人意外身亡的假象,却不想,还没等她下手,阳陵侯夫人就先一步给她捅出了篓子。 林雪芙不敢想象,阳陵侯夫人若是真的把她的所作所为都捅出去,穆子谦会不会信,就算不信,怕是也会留下不小的隐患。 随着距离鸿雁堂越来越近,林雪芙的心脏跳动的愈发剧烈起来,为什么还没看到心蕊?是她已经把阳陵侯夫人抓回齐福堂了吗? 越想越慌张,于是林雪芙一边让人到齐福堂打探消息,一边朝着鸿雁堂继续走。 林雪芙走进鸿雁堂,就见院中安静一片,丝毫不像有人来过的迹象,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便继续朝着穆子谦的屋子走去。 屋中灯火通明,穆子谦正坐在椅子上愣神。 林雪芙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还好,心蕊赶在阳陵侯夫人捅出一切之前将人抓了回去。 就在这时,院外小厮的声音响起:“公子,侯爷那边来人了,说是请您立刻去惊鹊阁一趟。” 第183章 姑侄反目升级,阳陵侯夫人林雪芙正面开撕 林雪芙刚落下的心瞬间再次悬了起来,转过身刚想去问小厮阳陵侯喊穆子谦过去做什么,就听穆子谦诧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芙儿?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林雪芙身子一僵,连忙将心头慌张压下,又强挤出一抹笑,才转头道:“我睡不着,便过来看看表哥睡了没。” 怕穆子谦再问,林雪芙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再次拉开,“我刚刚见表哥在出神,可是有什么心事?” 被林雪芙问起,穆子谦当即一阵心虚,他总不能说自己刚刚在想沈倾吧? “没什么,晚上凉,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说着,十分体贴的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了林雪芙身上。 林雪芙将穆子谦的外衫拢了拢,包住自己单薄的身子,抿唇笑道:“出来的急,忘了加衣裳。表哥先进去再找一件外衫换上吧,免得着了凉。” 穆子谦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林雪芙这才靠近刚刚传话的小厮,低声问:“姑父深夜唤表哥前去,你可知是有什么要事?” 小厮摇头,“惊鹊阁那边没说,不过看情形,应该是挺急的。” 林雪芙脸色沉了沉,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徐徐升起。 穆子谦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就见林雪芙还站在门口,上前一步攥住她冰凉的指尖,问:“芙儿可是困了?若是不困,不如同我一块到惊鹊阁走一趟?” 说实话,大半夜的阳陵侯突然喊自己过去,虽然穆子谦觉得自己最近在外没有惹是生非,但还是下意识有些害怕。 如果有林雪芙陪着,大抵能好些。 不说别的,就说在阳陵侯发火的时候,林雪芙还是能给自己拦上一拦的。 林雪芙神情顿了顿,笑着应下:“也好,那我们现在便过去吧,别让姑父等急了。” 穆子谦点头,牵着林雪芙的手一同朝惊鹊阁走去。 …… 两人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过半,整个惊鹊阁静悄悄的,让人不由得心头发慌。 穆子谦不由得攥紧了林雪芙的手,低声求证:“芙儿,我这些日子确实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对吧?” 闻言,林雪芙心头一颤,嘴角稍稍抿起,穆子谦确实没做,可是她做了啊。 沉默片刻,林雪芙安抚穆子谦道:“表哥不必惊慌,你这些日子做的极好。” 听林雪芙这般说,穆子谦顿时安心多了,走上前去抬手敲门,“父亲,儿子过来了。”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阳陵侯的回应声:“进来吧。” 两人推门而入,就见屋内明亮一片,阳陵侯坐在上首,乔姨娘乖顺站在他身侧,地上还跪着披头散发的……阳陵侯夫人! 林雪芙双眸瞬间瞪圆,怎么也没想到阳陵侯夫人竟然会在此处! 穆子谦同是满脸诧异,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看向上首坐着的阳陵侯,“父亲,母亲这是……” 阳陵侯扫了还处在错愕之中的林雪芙一眼,“你母亲已经恢复神智了,还同我交代了不少事,便想让你也过来听听。” 穆子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林雪芙的心却是已经跌至谷底。 完了,她的事情,瞒不住了。 穆子谦准备拉着林雪芙到椅子上坐下,鸿雁堂距离惊鹊阁不近,一路走过来脚都有些酸了。 却听阳陵侯严厉的声音响起,“你坐下,至于林雪芙,还是同她姑母一起跪着吧。” 穆子谦当即就蹙起了眉头,阳陵侯这又是闹哪样? “父亲,芙儿可还怀着身孕呢!” 阳陵侯轻嗤一声:“心疼?只怕你一会恨不得直接杀了她。” 说完,不再管还在迷惑中的穆子谦,直接看向阳陵侯夫人,“林氏,把你刚刚跟我说过的话当着谦儿和林雪芙的面再说一遍,是真是假,总要有个结果。” 阳陵侯夫人嘴角扬起一抹狰狞的笑,猩红的双眼看向跪在自己身侧的林雪芙,“林雪芙,怕是你怎么也没想到吧,我竟然还有再次清明之日,还能站在此处将你的罪行一一指出。” 林雪芙小脸煞白,一脸无辜的摇头出声:“姑母,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你怎么了,我是雪芙啊!” 阳陵侯夫人狂躁的直接甩了林雪芙一个巴掌,怒骂出声:“装?还装?都到现下这个时候了你还装无辜?” 见林雪芙被打,穆子谦当即急了,起身就想上前护住林雪芙,却被阳陵侯命人拉住。 穆子谦挣脱不得,只能朝着阳陵侯夫人大声吼:“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啊,芙儿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啊!” 阳陵侯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白了穆子谦一眼,心头庆幸还好刚才没去找这个蠢货,“没脑子的东西!你只记得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那你知不知道她亲手害死了你的多少个孩子?” 疯魔了不少时日,一朝醒来,阳陵侯夫人的脑子倒是比之之前通透了不少,尤其是在来的路上,冷风吹得人更加清醒了不少,阳陵侯夫人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些年,林雪芙一直都把她当做棋子,无用之时,便可以对她狠下杀手。 穆子谦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拧眉出声:“母亲,您是准备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强安到芙儿头上吗?” 见穆子谦至今都纳不过闷来,阳陵侯夫人气的直接起身拿起一旁的茶盏就朝着穆子谦狠狠砸了过去,看着穆子谦额头鲜血直流的模样却没有一丝的心疼神色,“逆子!蠢货!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帮着林雪芙往你亲娘头上泼脏水,我看你真是被这小妖精勾了魂了!” 穆子谦疼的又叫又闹,阳陵侯嫌他烦,先是让人把他的嘴堵上,才让人给他简单处理伤口顺带再将张大夫请过来。 别说阳陵侯夫人生气,就连阳陵侯都开始怀疑穆子谦为什么能蠢笨到这个地步了。 下一瞬,就听阳陵侯夫人的怒骂声再次响起:“穆子谦,我告诉你,你院子里的那些貌美婢女,除了青枝是妄图威胁我被我杖毙的,剩下的都是林雪芙杀的,这样说,你总能听懂了吧?” 阳陵侯夫人昏睡的那些时日,人虽然是昏沉的,但意识却是清醒的,也由此将林雪芙多年所为听了个清清楚楚,所以才有了现下这一幕。 林雪芙哭着否认,“我没有,表哥,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 穆子谦给林雪芙一个安抚的眼神,为她辩解出声:“那母亲倒是说说,芙儿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阳陵侯夫人直接气笑了,没忍住上前给了穆子谦一巴掌醒醒脑,“难怪之前沈倾说你蠢,你觉得林雪芙不会做这些事,那你就不想想我有什么理由做这些事吗?” 第184章 以死明志,林雪芙扭转战局 阳陵侯夫人越说越上头,没忍住又给了穆子谦一巴掌,“我是你娘,早就盼着你为穆家开枝散叶,我扼杀你的子嗣做什么?” 说着说着,阳陵侯夫人突然就笑了,“穆子谦,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给沈倾下毒?” 穆子谦下意识点头,就见阳陵侯夫人诡异一笑,“那你知道我是从哪里听说回春堂卖这种阴毒药物的吗?” 盛京乃是皇城,城中药物售卖自然是有条律制约的,‘失魂’明显是禁药,不可能轻易买到。 “是林雪芙告诉我的,而且,她还替我买了‘绝嗣’,就是会让男人再不能人道的毒药,我给你爹吃下了,具体是什么感觉你一会可以同你爹细细交流一下……不过,你猜,林雪芙为什么会知道这种药呢?她又想给谁吃呢?” 阳陵侯夫人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隐秘之事被当众揪出,阳陵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慌,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又想弄死在场所有人,这样那件丢人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乔姨娘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总算是知道阳陵侯那段时间是怎么了,然而心头的慌乱却是越发加剧了,不堪往事再次被提及,阳陵侯不会灭口吧? 穆子谦愣了好半响,才看向上首的阳陵侯,似是求证一般的询问出声:“父亲,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阳陵侯气急败坏的摔杯声打断:“住口!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否则我就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穆子谦只觉得喉咙干涩,看向林雪芙,嘴唇嗫嚅半响,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倏地,穆子谦脑海中闪过之前林雪芙愤怒摔砸东西的场景,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发觉真正的林雪芙和平日里不一样了,但是林雪芙没有给他深想的机会,几句甜言蜜语便将他轻易哄骗了过去…… 见所有人脸色都难看极了,阳陵侯夫人竟隐隐觉得有些痛快,寻了个空着的椅子自顾自的坐下,轻嘲出声:“雪儿一开始就劝我们,说林雪芙不是个好东西,沈倾才是我们该善待的对象,可是我们没有一个人听,现下落到如今的地步,也都是活该。” 眉眼凝起,眸底悔恨神色一闪而过。 阳陵侯也不由去想,如果他们当初留下的是沈倾,赶走的是林雪芙,那么如今的阳陵侯府就还是辉煌耀眼的,他也还是那个受万人瞩目的大楚四侯之一,而不是在这个愈发凄凉的宅子里不断消磨自我。 穆子谦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今日沈倾明媚飒爽的模样,是啊,若沈倾真的如林雪芙给众人引导的那般,陆晏又为什么会非她不可,连名声都不要执意要娶她,靖安王又怎么可能会不顾沈倾的二嫁之身送出天价聘礼? 见穆子谦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林雪芙连忙委屈哭诉:“表哥,事到如今,就连你也不信我吗?” “表哥,这些年我对你如何,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我既然这般心悦于你,又怎么可能会对你的红颜知己狠下杀手,更何况,我胆子小的连一只虫子都不敢踩死,怎么可能胆大到去杀人呢?” 看着林雪芙眼角两行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下的可怜模样,穆子谦神色微微动摇。 “表哥,我知道自己家世不足,所以明明心如刀绞也劝你另娶佳人;为了给你生一个孩子,我每天强忍着恶心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汤,表哥,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可有对你不起之处? 至于沈倾,表哥更是亲眼看到的,从来都是她为难于我,我处处忍让,她过门一年,表哥可曾见我有过半分的逾越?” 林雪芙句句发自肺腑,穆子谦不由得抿唇沉思,林雪芙所言,没有一句是假的,那阳陵侯夫人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瞥见穆子谦余光看向阳陵侯夫人的小动作,林雪芙当即调转方向,声泪俱下,“姑母,我是您亲手带大的,我不信您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就算是自己去死也不可能会害您啊!” 那满脸委屈的模样,如果不是阳陵侯夫人被她亲手迫害过,怕是也会信了她的鬼话。然而,在经历那一番折磨之后,这次阳陵侯夫人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再信她的小计俩了。 “呵!说的好听,有本事你现在就一头撞死在我面前看看?” 林雪芙轻咬了咬唇瓣,起身就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最后还是乔姨娘的贴身丫头眼疾手快,才救下林雪芙一命。 林雪芙无力瘫倒在地,对着阳陵侯夫人的方向痛苦摇头,“我真的没有杀过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绝嗣’,姑母,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般陷害我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又是听信了谁的谗言啊!” 阳陵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眸中神色愈发迷茫起来。 一开始,阳陵侯夫人严肃指认林雪芙罪过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信,毕竟阳陵侯夫人前一天还疯着今天就突然好了,而林雪芙又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直到阳陵侯夫人提及自己体内的‘绝嗣’毒就是林雪芙撺掇她下的之后,阳陵侯才信了阳陵侯夫人的话,两人是亲姑侄,阳陵侯夫人没理由平白挑出这么一桩事情来让两人都不好过。 再加上后来阳陵侯夫人又说林雪芙意图对她下死手,还明里暗里挑拨他们和沈倾的关系,才使得阳陵侯府走到如今的地步之后,阳陵侯就更觉得阳陵侯夫人说的没错了。 阳陵侯夫人没错,那自然就是林雪芙的问题了。 所以他让人将穆子谦和林雪芙都唤了过来,为的就是想亲眼见证林雪芙真的是个表里不一的恶毒女人,也算是给之前他们被蒙蔽才做出来的那些糊涂事一个解释。 可如今,听到林雪芙肝肠寸断的辩驳、又亲眼看到她不惜以死明志的决心之后,阳陵侯突然就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误会林雪芙了。 毕竟,阳陵侯夫人到底疯癫了不少时日,如今是后遗症作祟也不无可能。 见阳陵侯父子又被林雪芙三言两语就迷惑了,阳陵侯夫人心头恨意疯涨,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夫君和儿子宁愿相信一个满嘴谎话的恶毒女人也不信她? 头又隐隐痛了起来,眼前景象也不由得开始模糊,阳陵侯夫人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下一瞬就听林雪芙满是焦急的声音响起,“快请大夫!姑母又发病了!” 说完,林雪芙起身,不顾自身疼痛快步朝着阳陵侯夫人跑了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安抚。 而就在阳陵侯父子看不到的角度,林雪芙对着阳陵侯夫人露出一抹寒凉笑意,以口型传意:“姑母,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对你下手的,可是你自己偏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185章 回光返照,揭开林雪芙真面目 看着林雪芙一副胜利者姿态的嚣张模样,阳陵侯夫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抬手狠狠扯掉了林雪芙一大把头发。 头发上连着血肉,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阳陵侯夫人生生扯了林雪芙一块头皮下来。 林雪芙疼的浑身颤抖,紧紧咬住嘴唇才忍住了心头那股将怀中的阳陵侯夫人直接丢出去的冲动。 阴冷双眸死死盯着阳陵侯夫人狞笑着的面容,林雪芙倏地笑了,闹吧,阳陵侯夫人闹得越狠,她的嫌疑也就越小。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见穆子谦大步跑了过来,一把将林雪芙怀中的阳陵侯夫人推开,按着林雪芙的肩膀细细打量她头上的伤势,声音里满是心疼和紧张,“芙儿,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林雪芙疼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但却是倔强摇头,“表哥,我没事,你别管我,先去看看姑母怎么样了。” 看着又开始发疯的阳陵侯夫人,阳陵侯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之前在御书房的某些场景来,眉头狠狠蹙起,刚想让人将阳陵侯夫人拖出去,就听门口小厮的声音传来:“徐姨娘,侯爷在屋中议事,请您先容奴才通报一声。” “让开!” 话音落下,秦鸾已经强势推开了屋门,身后的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一同走进,在秦鸾的示意下将人放在了屋子中央。 上一瞬还以为自己成功扭转了战局的林雪芙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因为秦鸾抬进来的人赫然就是被她派去拦截阳陵侯夫人的心蕊! 阳陵侯从上首走下,眼底不由闪过几许心虚,笑着迎上前,“夜这么凉,阿鸾怎么来了?可是这不长眼的丫头冲撞了你?” 对于精准识别府中丫头这一点,阳陵侯就比穆子谦差远了,虽然心蕊已经在他面前出现过很多次,但于阳陵侯而言也只能勉强算个眼熟。 秦鸾笑笑,“侯爷不认识这丫头,林姨娘却是熟悉极了的。” 阳陵侯这才多给了心蕊一个眼神,这是林雪芙的丫头?只是这和秦鸾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刚刚出去请人的小厮也把张大夫请来了,看着满地的病号,张大夫一时头疼的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才好。 穆子谦一把拉过张大夫,“先给芙儿看。” 他额头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阳陵侯夫人又是难缠的老毛病,林雪芙伤的是头皮,还有孕在身,显然是眼下最要紧的。 张大夫顺坡下了,开始给林雪芙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交代道:“林姨娘虽然只是外伤,但伤势却是不轻,这段时间注意千万不要沾水。” 林雪芙心不在焉的应下,余光下意识瞥向已经奄奄一息的心蕊。 因为心头有事,所以头皮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穆子谦又让张大夫给自己的额头也顺带包扎一下,才让他去给阳陵侯夫人诊脉。 秦鸾喝了一口阳陵侯亲手倒的茶,才开口道:“侯爷,就在刚刚,我本来已经准备歇下了,可却听下人说有人影在拂春堂外鬼鬼祟祟徘徊打探。” 本来,按照林雪芙的吩咐,心蕊带人直奔鸿雁堂,可却是扑了个空,于是心蕊转念一想便觉得阳陵侯夫人极有可能半路去找了阳陵侯,所以便调转方向去了拂春堂,却不想,刚到拂春堂外就被秦鸾的人抓了个正着,就像是秦鸾早就提前预料好的一般。 “抓到心蕊之后,我问她想做什么,她却支支吾吾不肯说,直到问了另外的丫头才知,她们竟是来抓夫人的。” 阳陵侯有些绕不过来了,“抓夫人?为什么要抓夫人?” 秦鸾朝着林雪芙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当然是因为有人做了亏心事被夫人知道了,怕行迹败露想先下手为强。” 林雪芙嘴角挤出一抹笑解释道:“姨娘误会了,是刚刚侍候姑母的婢子匆忙跑过来同我说姑母不见了,我这才让心蕊出去寻的,许是心蕊觉得夜太深了,怕扰了徐姨娘休息,这才谨慎了些。” 这理由,是说的过去的。 却听秦鸾轻嗤一声,“是不是误会,打一顿也就知道了。刚刚我对心蕊用了刑,她已经全部招供了,说林姨娘杀了三公子身边不少爬床丫头,更是将这些罪名悉数都诬陷到了夫人头上,在夫人短暂清醒后,为了除掉隐患,又强行给夫人喂下了蚕食精神的药物。” 秦鸾刚说完,另一边情况暂时稳定下来的阳陵侯夫人当即就肯定出声:“对,就是这样!” 她虽然不喜秦鸾,但相比对自己狠下杀手的林雪芙,阳陵侯夫人明显还是更恨后者。 悉心教养十数年,视若己出,最后却被林雪芙背叛的这般彻底,这让阳陵侯夫人怎么可能不恨? 没给林雪芙辩解的机会,秦鸾直接示意丫头让心蕊说话。 此时的心蕊只剩下半条命,眼底满是恐惧之色,丝毫不敢耽搁,“侯爷,奴婢全都招,刚刚徐姨娘所说句句属实! 不仅如此,就连之前秋蕊的死,还有徐姨娘难产,都是林雪芙做的,奴婢虽然也参与了,但到底是听命行事,还请侯爷和姨娘饶奴婢一命!” 闻言,林雪芙连忙怒斥出声:“心蕊!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般诬陷我?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然,三方同时指证,林雪芙的话便愈发立不住了。 为了活命,心蕊更是立下毒誓,“侯爷,姨娘,奴婢以性命起誓,刚刚所言句句属实。” 话落,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还有林雪芙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假的!她吃了假孕的药,药就藏在她寝房柜子最下面的小盒子里,只要去搜,便可证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听此,秦鸾直接命人去芙云阁搜东西了。 见多年隐秘被心蕊悉数抖落了个干净,林雪芙身子狠狠一晃,心头绝望之色不断蔓延。 “为什么?” 听到身后穆子谦压抑着浓浓痛楚的声音,林雪芙唇瓣紧抿,久久没有回头。人证物证俱在,就连孩子这个最后的保命符也被心蕊拆穿,她完了。 穆子谦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头不断蔓延,呛的他几乎就要窒息过去,走到林雪芙面前抓住她的肩头狠狠摇晃,“我不信别人,我只听你说,你告诉我,你没有做,你告诉我你没有! 林雪芙,你说话啊!” 林雪芙自知大势已去,嘴唇阖动半响,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穆子谦满脸失落的松开了林雪芙,满脸嘲弄,只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另一边,阳陵侯夫人见林雪芙的真面目终于被揭穿,嘴角扬起一抹痛快的笑,下一瞬,却觉喉咙一堵,随即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穆子谦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娘,连忙问道:“张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夫如实开口:“夫人如今的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老夫救不了了。” 又一重打击落下,穆子谦脸色惨白,“怎么会……母亲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 张大夫叹息出声:“公子,夫人刚刚,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第186章 半夜起火,林雪芙葬身火海 话落,张大夫不由心中暗想:今天被人下毒,明天被人弄疯,人能长命就怪了。 这阳陵侯府,真是越来越没法待了,之前还想再辛勤几年攒点银子出去养老,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再待下去,他怕他没命养老。 突然被告知死讯,阳陵侯夫人一时接受不了,怨毒的目光狠狠瞪向林雪芙,“是她!一定是她暗中害我!” 说着,就再次爬起来朝着林雪芙快速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按倒在地,狠狠扇她的耳光,似要将心中不甘都一股脑发泄出来似的。 清脆的巴掌声一道接着一道,林雪芙只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抓着阳陵侯夫人的手疯狂挣扎,整个屋子顿时乱做一片,咒骂声,抽痛声接连不断。 阳陵侯属实没眼再看这愈发荒唐的一幕,连忙命令下人上前将两人拉开。 “两个疯子!都给我绑起来!” 不多时,去芙云阁搜索假孕药的几个丫头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装着小半瓶棕色药丸的白瓷瓶。 张大夫将药丸碾碎闻了好一会,也没能闻出来药性。 相比于回春堂的梁大夫,张大夫的医术差了一大截。 秦鸾直接让丫头掏出一颗药丸吞下,再让张大夫诊脉,林雪芙敢每天都吃的东西,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这一次,张大夫果不其然诊出了喜脉,至此,林雪芙假孕一事也彻底曝光。 阳陵侯怒极拍桌,“林雪芙,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一次又一次的兴风作浪,是把我们当傻子耍吗?” 林雪芙笑的讽刺,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再装的了,“姑父这般,是想掩盖自己愚蠢的事实吗?” “说起来,整个穆家,也就只有穆雪柳是个有脑子的,你们这一群蠢货,全都被我骗的团团转,十年,哈哈哈,十年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雪芙的笑声顿止,随即喃喃出声:“呵,筹谋十年,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何其讽刺。” 阳陵侯气的咬牙,“贱人!阳陵侯府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穆子谦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所以说,他倾慕了十年,疼宠了十年的宝贝,竟然是个将穆家上下都当做棋子的冷血怪物吗? 愣了好半响,穆子谦才痛苦嘶吼出声:“林雪芙,我把你当宝,你却只想踩着我往上爬,你到底有没有心!” 林雪芙抬头,看着穆子谦轻嗤出声:“穆子谦,收起你那廉价的感情吧,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却夜夜宿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我嫌恶心!” 穆子谦的脸色愈发难看,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林雪芙这个人。 然而,老天似乎还是觉得阳陵侯府不够乱,小厮的惊慌声再次从门外传来,“侯爷,公子,不好了,青珠姨娘见红了!” 因为腹中怀着阳陵侯府的长孙,所以哪怕青珠只是丫鬟出身,但依旧被保护的极好,不想却还是出了事。 不等众人反应,又一道焦急女声在门外响起:“姨娘,不好了,小公子发热了!” 一时间,整个惊鹊阁再次陷入慌乱。 阳陵侯带着秦鸾快步往拂春堂赶,穆子谦则是顾不得气怒朝着青珠那里跑去,林雪芙是假孕,那青珠肚子里的便是他唯一的孩子。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屋中就只剩下了乔姨娘和阳陵侯夫人姑侄,哦,还有想要趁乱离开且已经走到门口的张大夫以及蜷缩着身体瘫在地上的心蕊。 乔姨娘哪见过这场面,直接慌了神,连忙喊住张大夫,“张大夫,你别走!” “夫人病情不稳,你就跟着到齐福堂照料吧。” 张大夫僵硬转身,苦着脸应下,只恨自己刚刚跑的太慢。 随即看向一旁杵着的几个婆子,“你们几个,先把林姨娘压到柴房去,待明日侯爷空闲了再行发落。” 至于心蕊,一个犯下大错的婢女,扔到房间里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将屋子清理干净之后,乔姨娘才一脸疲惫的朝着寝屋走去,心头暗叹大家族果然不好待。 林雪芙被几个婆子按着带到了柴房,一路上都不吵不闹的,像是已经认命了,直到那些婆子走远之后,才稍稍用力将手腕上的布条挣脱。 她手腕上的布条早就松了,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声张罢了。 林雪芙废了不少力气,才将柴房中的杂物堆砌到了一起,爬上去堪堪能够到柴房的窗户。 如她所想,窗户没锁。 林雪芙又爬下去将屋中能堆砌的东西都堆到一起,期间手上被划了两道一寸长的大口子也不在意,她想活。 终于,林雪芙够到了窗户,凉风吹到脸上的瞬间,林雪芙想都没想的直接跳了下去。 子时刚过,闹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阳陵侯府再次响起一道叫喊声:“快来人啊,走水了!” …… 翌日,沈倾睡到辰时过半才起身。 昨日折腾的晚,她和陆晏回城的时候就快宵禁了,好在陆晏身份够高,出城时又提前打过了招呼,他们才得以顺利进城。 听到屋内动静,门外蝉衣的声音响起,“小姐可是醒了?” “嗯,进来吧。” 蝉衣进屋侍候沈倾穿衣梳妆,一边给她汇报情况,“小姐,昨夜阳陵侯府起了大火,火势来的突然,又恰好起了风,听说烧了小半个阳陵侯府,还烧死了好几个没有来得及跑的丫头。” 沈倾有些诧异,“怎么起的火?” 蝉衣压低了声线回应道:“刚刚徐姨娘的人送消息过来,说这火是林姨娘放的……” 昨夜,林雪芙从柴房出去之后,为了可以顺利逃出阳陵侯府,便偷偷到芙云阁偷了火折子出来,避过巡夜的侍卫悄悄在府中的库房、鸿雁堂和齐福堂外各放了一把火。 哪怕是已经准备走了,林雪芙也不想让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好过。 至于叛主将她害到如今境地的心蕊,林雪芙不知道她被送到了哪里,也没时间再找,于是只能暂且作罢。 火势汹涌,府上下人全都去救火了,林雪芙则是趁乱跑到了后门处,拿起手中的剪刀就开始强行破锁,四下无人,倒也方便她发挥。 可好巧不巧的,就有那么一个偷懒没去救火的守门小厮被林雪芙的砸锁声惊动了,林雪芙无法,只能转身往回跑。 到底是体力悬殊,虽然林雪芙铆足了劲,可还是被那小厮追上了,情急之下,林雪芙狠狠踢了一脚那小厮的下半身,才得以逃脱。 林雪芙本想再往后门跑,却发现巡夜的护卫已经开始四处寻人,不得已只能就近在一间无人的厢房中暂时躲避。 然,一夜疲惫,林雪芙只是稍稍靠到了墙边,便觉疲乏铺天盖地般席卷而下,小憩片刻再醒来时,却发现那火不知何时已经烧到了她这里。 林雪芙拼命朝外呼救,可那些护卫小厮却只是忙着灭火,无一人进来相救。 火势太大,他们不想为了林雪芙搭上自己的命。 林雪芙最后是被活活烧死的,至死,那双手都死死扒着窗边。 生路于她,只差一步。 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没能幸运的再次逃出生天。 第187章 沈倾,我后悔了,我们和好吧 听完,沈倾面上没什么表情,“自食恶果罢了。” 林雪芙那把火的本意是想烧死阳陵侯夫人和穆子谦,不成想,最后却烧到了她自己身上。 沈倾起身走到八仙桌前,将屋中伺候的丫头都遣了下去,才看向蝉衣,“林氏怎么样了?” 阳陵侯夫人疯了大半月,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昨夜却突然好转,其实是沈倾的手笔。 前几日,沈倾给了秦鸾一颗可以使人暂时恢复神智的药丸,代价是阳陵侯夫人的命,这药丸是拂衣废了好大功夫才折腾出来的。 换句话说,昨晚阳陵侯府发生的一切,都是沈倾和秦鸾设计的,为的就是让阳陵侯夫人和林雪芙狗咬狗。而就算阳陵侯夫人昨夜直接去了鸿雁堂,半路也会被秦鸾的人“拐”走,穆子谦的脑子,不仅阳陵侯夫人嫌弃,沈倾和秦鸾也不信。 “现下已经昏迷不醒了,阳陵侯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想来就是今日的事情了。” 沈倾点头,阳陵侯夫人曾买凶杀她,如今却死在她的手上,也算是天道轮回。 用过早膳,沈倾去了沈奕安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 之前侯府嫡女礼制就够沈奕安忙活的了,如今又升到王妃礼制,沈奕安只觉得事情多了一倍不止,这不已经接连告了两日的假了。 谢翎也没闲着,白日里忙着筹备沈倾的嫁妆,每日睡前还要再问问嫁衣凤冠绣制的如何了。 眼下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各项进度都要再往前赶一赶才行。 就连还在学堂上学的沈昭,每日下学回来都要跟着谢翎去盘点一会嫁妆,好歹也是十岁的小大人了,总要学着为母亲分担压力。 …… 阳陵侯府。 一处接着一处的大火,直到天明时分才将将被扑灭。 看着本就空虚的库房如今彻底化成一堆飞灰,阳陵侯恨不得将林雪芙拉出来鞭尸一顿。 “这个恶毒的女人,死了还不消停,简直就是冤孽!” 阳陵侯气的一阵阵气血上涌,最后吐出一口血直接昏死了过去。 昏迷最后一刻,阳陵侯还在想:阳陵侯府的家底本就被沈倾掏空了,如今又被火烧掉了这么多,他哪还有钱去修去补啊! 穆子谦那边也不好过,大半夜灰头土脸被小厮从鸿雁堂抬出来之后,本想到齐福堂去暂住一夜,却被告知齐福堂的火势比他这里还大,且阳陵侯夫人还吸入了不少浓烟,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穆子谦无处可去,最后只得暂时寻了间干净的厢房住下,两边的屋子分别是奄奄一息的阳陵侯夫人和刚刚小产的青珠。 青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没有保住。 本来,昨夜青珠刚刚见红的时候张大夫说还能尽力保一保,却不想,后半夜突然起火,昏迷着的青珠被小厮抬来抬去,一番折腾之下,孩子竟直接流掉了。 穆子谦气的头疼,可到底还是累了,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刚睡下不久,就被小厮喊醒:“公子,林姨娘那里出事了,您可要过去看看?” 穆子谦阴沉着脸起身,“从来都是她坑害别人,她能有什么事?” 小厮吓得噤声,不过到底还是不知道穆子谦对林雪芙现下是个什么心思,于是连忙补充道:“公子,是林姨娘没了,被烧死在了西厢。” 穆子谦一怔,神色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对于林雪芙,穆子谦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种感情,恨到极致,怨到极致,可心底又有两分旧情和难以割舍。 不过,那两分旧情,在穆子谦看到林雪芙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时,瞬间演变成浓浓的嫌恶,而后更是恶心的直接吐了出来,随即让人赶快将林雪芙的尸体丢到乱葬岗去。 刚从林雪芙这边回去,阳陵侯夫人那边就又传来了噩耗,阳陵侯夫人不行了。 穆子谦匆匆赶了过去,就见阳陵侯夫人面容扭曲的抓着床单,像是难受极了,直到看到穆子谦,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点。 阳陵侯夫人对穆子谦再失望,到底也是自己捧着长大的儿子,临死之际,阳陵侯夫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艰难嘱咐:“谦儿,母亲要走了,你切记……要小心些,尤其是林雪芙……你万不可再信她了。” 穆子谦点头应下:“母亲放心吧,林雪芙已经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害你了……” 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母亲,我就只剩下您了,您别再离开我了。” 阳陵侯夫人将死,林雪芙彻底从白月光成了心头恨,阳陵侯又对他早就失望透顶,放眼偌大阳陵侯府,穆子谦竟找不出一个可信之人来。 阳陵侯夫人摇摇头,满心悔恨:“谦儿,母亲好后悔,如果当初……我们没有针对沈倾,就好了……” 如果当初她没有信错人,她现在依旧是尊贵的阳陵侯夫人,儿子是未来的侯爷,儿媳是侯府嫡出小姐,她会一生荣耀,可如今,全都成了一场空…… …… 沈倾是下午的时候得知阳陵侯夫人离世的消息的,一同收到的还有吊唁的请柬。 说实话,沈倾有些诧异,毕竟一直以来阳陵侯府众人都将她视若洪水猛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好不容易把她送走了竟然又请她回去参加阳陵侯夫人的葬礼,阳陵侯和穆子谦难道是疯了不成? 沈奕安却是接的痛快,“去!必须去!风风光光的去!让穆家那些蠢货好好看看你离了阳陵侯府之后过的到底有多好!” 若是旁人,沈奕安还会叹息一句死者为大,可现在对象是阳陵侯夫人,他就只会说一声活该。 不等沈倾说话,谢翎那边也是一脸的赞同,“对,倾倾,你爹说的没错,明天母亲和你一起去。” 沈倾笑着应下,阳陵侯夫人死了,她理应是该回去看看的。 翌日一早,沈倾便随着谢翎一同去了阳陵侯府,因为预料到阳陵侯父子十有八九会生事,所以沈倾今日把拂衣也一并带上了。 果不其然,刚到阳陵侯府,就有一个稍稍眼生的婢女过来传话,说秋姨娘想要见她。 如果沈倾没记错的话,这婢女应该是鸿雁堂的三等丫鬟,平日里存在感不高。 沈倾眸底闪过一丝了然,转头同谢翎交代了一句,便准备跟着婢女离开。 谢翎蹙眉,被沈倾一个“放心”的眼神安抚好。 一开始,婢女带的确实是去往栖云院的路,不过走到一半,就开始偏了。 沈倾不动,笑道:“小丫头,这可不是去栖云院的路啊。” 婢女一慌,好在穆子谦已经过来了,得到应允,连忙转身跑走了。 沈倾笑吟吟的打量着来人,眼底青黑一片,眼白上满是红血丝,脸色也黯淡的厉害,几日不见,穆子谦又憔悴了许多,沈倾挺开心的。 今日的沈倾着了一袭鹅黄色锦裙,在她原本明艳大气的面容上又增添了几许温婉,穆子谦眼底悔色更甚,深情出声:“沈倾,我后悔了,我们和好吧。” 第188章 穆子谦心怀不轨,沈倾陆晏反将一军 其实,从那婢女一出现的时候,沈倾就知道是穆子谦安排的。 她之所以不动声色的过来,一是想看看穆子谦又想耍什么花样,二是因为她确实是有恃无恐,阳陵侯府上下她了若指掌,又有拂衣在旁,穆子谦的小把戏碰不了她分毫。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穆子谦上来竟然会是这么一句。 “穆三公子该不会是这几日受的打击太大,一时间承受不住失心疯了吧?” 知道沈倾不会轻易信自己的说辞,穆子谦再次稍稍放低了姿态,言语间也带了几分恳切,“沈倾,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但我们到底也是夫妻一场,知己知彼,重新和我在一处不比你嫁入靖安王府要好的多吗? 靖安王府是个什么地方?皇室之下第一人,你觉得以你一个二嫁之身能站稳脚跟吗?” 沈倾属实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很是认真的问:“都知己知彼了我还和你在一处,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穆子谦狠狠噎了一下,装作没有听见的继续劝道:“沈倾,你就没想过陆世子天人之姿为什么非要娶你吗?真的是因为宜宁侯府的权势和家财吗,你觉得以靖安王府的家底会缺这些东西吗? 不,沈倾,你错了,陆世子之所以愿意娶你,是因为你生得貌美,身份也高贵,配一个身体有缺的他算是勉强合适。” 陆晏从谢翎那里得知沈倾下落寻过来的时候,就听穆子谦在疯狂诋毁自己。 一旁的离泽强忍着笑,心道陆晏果然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曾经为了避免莺莺燕燕靠近才传出去的流言,如今却成了情敌攻击自己的手段。 陆晏气的咬牙,偏生穆子谦那边还在继续:“沈倾,你有身份有美貌,何必跟一个连人道都不能的废物蹉跎一辈子? 对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林雪芙那个恶毒的女人已经死了,而我也终于知晓就是那个女人将你我离间到如今的地步,我后悔极了,但好在现在还不晚。 你和陆世子还没有成婚,我们现在到陛下面前请求复合还来得及,以后,我们就做一对平平常常的夫妻,好不好?” 穆子谦将自以为真情流露的一连串言辞说完后,沈倾已经走出十丈远。 穆子谦急了,连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恶声低喊:“沈倾,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下一瞬,就见穆子谦朝着不远处的假山后喊了声,十几个小厮快步走出,拦住沈倾的去路。 拂衣刚想出手把这几个小喽啰收拾了,却见离泽那边已经先一步下了手。 不过片刻功夫,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十几个小厮全部应声倒地。 穆子谦惊了,下意识回头,就见陆晏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穆子谦突然有点怂了,因为怕被人听到动静,所以穆子谦专门选了个僻静处,却不想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却是他。 自知不是陆晏的对手,穆子谦眉头拧了拧,还是识趣的选择转身就走,却被离泽一把拎住衣领拉了回来。 “算计完人就想走,你想的倒是挺美。” 穆子谦心头一窒,不过还是佯装镇定开口,脸色冷沉,“陆世子,这是阳陵侯府,不是你靖安王府!” 陆晏笑的肆无忌惮,“阳陵侯府?只要我想,就算是我把你阳陵侯府掀了你爹也不敢说话,你信不信?” 穆子谦瞬间噤声不说话了,他惹不起陆晏。 沈倾那边已经在小厮口中逼供了,“说,穆子谦把我抓了之后想干嘛?” 一众小厮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沈倾很是体贴的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给他们醒醒神。 胳膊上剧烈的疼痛袭来,小厮当场招供,“公子让我们把少夫人……不是,让我们把沈小姐带到鸿雁堂去。” 怕沈倾对自己下手,另外知情的小厮也招了,“还……还让小人准备了催情香,说是要和沈小姐生米煮成熟饭!” 说话的两个都不是府上的奴才,而是从外面雇佣回来的,所以嘴巴并不严。 沈倾将手中染血的发簪交给蝉衣,朝着穆子谦走去,漂亮的眸子里泛着森冷的光,“穆三公子到底是有多恨我,做夫妻的时候不让我好过,如今和离了还不想放过我。” 穆子谦下意识否认,“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回心转意!” 沈倾笑了,“回心转意是转不了了,因为心就从没落到你身上过,不过让你身败名裂还是可以的。” 穆子谦当即满脸惊恐,“你……你想干什么?” 陆晏凑到他耳边,低声开口:“当然是帮穆三公子体会一下什么叫齐人之福了。” 沈倾对阳陵侯府的地形再熟悉不过,所以轻而易举的就避过人群将穆子谦送回了鸿雁堂。 至于那十几个小厮,则是被离泽用他们的外衣系成长绳,绑成一串又堵了嘴扔到了假山后,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在假山后藏着,那就干脆待上一天好了。 处理好一切,沈倾和陆晏体贴的将屋门关好,便一道去了正厅。 拂衣守在了院门口,防止有人前去给阳陵侯报信。 …… 沈倾和陆晏到灵堂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阳陵侯府虽然已经走向没落,就连上朝的资格都已经被取消,可到底还有一个在太子府做侧妃的嫡女,且十分得楚凌修的宠,总归不过百两银子,他们还是给的起的。 穆雪柳挺着肚子跪在阳陵侯夫人的棺木前,眼眶微红,看样子是刚刚哭过。 整个穆家,她大抵是唯一一个真正在意阳陵侯夫人的人了。 碧痕怕她过于伤怀对腹中胎儿不利,劝道:“娘娘,您身子重,先去歇一会吧,这里有侯爷看着,不会有事的。” 穆雪柳点头,碧痕连忙扶着她起身,出门时,刚好见到沈倾和陆晏并肩而立。 说实话,就连穆雪柳自己心里也清楚,穆子谦其实是配不上沈倾的,如今沈倾终于脱离阳陵侯府这个腌臜地,穆雪柳心中倒是无怨无恨,就连之前的那股不甘,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散尽。 说起来,到底是他们对不起沈倾,如今这一切,都是穆家应得的。 朝着两人行了一礼,穆雪柳在碧痕的搀扶下离开灵堂。 穆雪柳刚走,沈奕安就来了,一身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看样子是下了早朝就来了,由此可见其与阳陵侯“交情”之深。 正在招呼宾客的阳陵侯当即一怔,嘴角下意识往下拉了拉,心头不悦,沈奕安过来干嘛? 第189章 原来穆子谦私下里玩的这么花吗? 到底来者是客,谢翎刚刚又随了两百两的礼钱,于是阳陵侯正了正脸色,还是勉强给了沈奕安一个好脸。 阳陵侯一向好面子,所以就算再不喜沈奕安也不会公然让人觉得他小肚鸡肠。 不过沈奕安就没阳陵侯这般虚伪了,大步走到他面前,一脸感叹的出声道:“发妻病逝,阳陵侯脸上竟是春光满面的,可见阳陵侯夫人真是所嫁非人啊。” 阳陵侯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这两天又是处理火情又是筹备葬礼的,他忙都快忙死了,怎么就春光满面了? “沈奕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在场绝大多数官员都知道阳陵侯和沈奕安不和,见两人会面,连忙朝后退了两步,以免被波及。 沈奕安抬眸瞥他,“你要是没做亏心事你这么着急打断我做什么?” 阳陵侯一哽,他不回话难道任由沈奕安给他泼脏水吗? 此时沈奕安已经转头看向灵堂,不过话却是对着阳陵侯说的,“阳陵侯夫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前些年跟着你吃了不少苦,也算是贤德……” 见沈奕安总算是正经了些,阳陵侯脸色才好看了点,刚想回沈奕安一句“所以襄兰值得我风光送她最后一程”,却听沈奕安突然调转了话风,“只可惜,年纪大了就不知道积德了,平日里欺凌儿媳不说,还觊觎人家嫁妆,更是不要老脸的做出暗杀夺宝的阴损事,最后落到疯癫的下场也是报应。”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是极大,身后站着的几个官员看向阳陵侯的眼神瞬间变了些。 “沈奕安,你在胡说什么!今天好歹是内人的葬礼,你若是不想来,就回你的宜宁侯府去!” 感受到身后人不停打量的目光,阳陵侯在沈奕安面前竟是难得硬气了回。 只是沈奕安并不吃他的这一套,还挑衅一般的白了他一眼,“叫什么叫,你也不是好东西,明明府中妻妾成群,却偏生还要到外面拈花惹草,我看阳陵侯夫人的死,十有八九还有你的一半功劳。” 阳陵侯顿时气的脸色涨红,却是找不到话来回怼沈奕安,因为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不可扭曲的事实。 见阳陵侯已经成了这副模样,沈奕安倒是难得的没再挖苦他,而是在四周扫视一圈才问道:“穆子谦呢?他母亲的葬礼他都不来?” 阳陵侯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之色,连忙找理由搪塞过去,“内人病重的时候谦儿一直守在床前,昨夜又在灵堂守了一夜,体力不支,一早便昏死过去了,现在还没……” 阳陵侯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不远处沈倾的声音响起:“爹爹过来怎么直奔灵堂了?母亲还在正厅那边等您呢。” 见沈倾出现在此处,阳陵侯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沈倾现在不是应该在鸿雁堂吗? 再看看沈倾身边的陆晏,难道是穆子谦失手了? 想至此,阳陵侯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嫌恶之色,真是个废物,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见到沈倾和陆晏,沈奕安脸上的冷色瞬间消弭无踪,眸中暖意不断蔓延,“倾倾没和你母亲在一处吗?” 沈倾摇头,“没,我刚到府上的时候秋姨娘便邀我过去了,对了,路上我还碰到了穆三公子,明明活蹦乱跳的,阳陵侯怎么说他病了?” 话落,一脸疑惑的看向阳陵侯。 陆晏准时接下话茬,“穆三公子该不会是觉得葬礼事情繁多费神不想来了吧?” 沈奕安虽然不知道两人的计划但并不影响他搭茬,“不可能,穆子谦不是这种不孝之人,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被哪个娇美妾室绊住了脚。” 身后看戏吃瓜的众人:“……” 你这话说的还不如说他嫌累懒得来呢,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和妾室勾勾搭搭,这得是什么混账玩意才能做出来的事? 阳陵侯顿觉一阵头大,沈奕安一个他都应对不过来,如今又多了沈倾和陆晏,他真是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不够这三个人怼的。 只不过,到底事关穆家脸面,所以阳陵侯不能任由三人肆意往穆子谦的身上泼脏水。 “还请三位不要胡乱猜测,谦儿既然醒了,那一会也便过来了。” 沈奕安不知情,但并不影响他合理怀疑,“我觉得悬。” 阳陵侯直接转头不理他了,连忙低声交代身边小厮让穆子谦赶紧过来。 然而,两刻钟过去了,不仅穆子谦没回来,就连那传信的小厮都不见踪影。 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阳陵侯脸色黑的就快滴出墨来,心头暗骂穆子谦果真是个扶不起来的蠢货,不过还是又差了另一个小厮过去打探情况。 已经嗅出不对劲来的沈奕安当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斥道:“不行,我倒要看看这个混账东西到底在干什么!” 说着,便要带着刚刚赶过来的谢翎去鸿雁堂。 阳陵侯连忙拦住沈奕安,“这事就不劳宜宁侯操心了,我们阳陵侯府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 沈奕安却是不同意,“不行,穆子谦怎么也做了我一年的女婿,虽然如今倾倾已经同他和离了,但若是他太过荒唐难免会让人戳我脊梁骨,说我和阳陵侯夫人一样眼神不好识人不清。” 阳陵侯嘴角一抿,说穆子谦就说穆子谦,把他拉出来做什么? 见沈奕安已经朝着鸿雁堂那边走了,阳陵侯连忙跟上,同时不忘让身后小厮跑快点再去穆子谦那里打探情况。 实在不行的话,就先躲一躲。 事到如今,饶是阳陵侯再不聪明也隐隐猜到了,穆子谦十有八九算计沈倾没成不说还反被沈倾和陆晏算计了,至于沈奕安,一定是和他们提前串通好了,否则平日里一向看穆子谦不顺眼的沈奕安为什么今天就非要亲自去找他? 不得不说,阳陵侯确实猜对了大半,唯一的出入便是沈奕安确实不知情,但这并不妨碍他关键时刻真靠得住。 有沈奕安的这一番话在,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合理多了。 …… 另一边,拂衣刚将第三个来打探情况的小厮绑好塞到身后的角落里和他的两个“前辈”作伴,就听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拂衣猜测应该是沈倾一行来了,一跃落到树木间隐去了身形。 好戏即将开场,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沈奕安带着众人过来的时候,就见鸿雁堂院门紧闭,离泽很是懂事的快走两步上前打开了院门。 沈奕安大步走入,然而,刚走到院子中央就听屋内传来糜乱不堪的叫喊声,听的人不由瞬间面红耳赤。 不过,众人的重点并不在此—— 因为听声线,屋子里只有男子的声音,且不少于三个……所以穆子谦私下里其实玩的这么花吗? 第190章 穆雪柳对穆家彻底失望,断绝关系 阳陵侯的脸直接绿了,按照他们的计划,穆子谦现在确实应该在鸿雁堂行荒唐事,带人抓奸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可问题是他们预想中的被抓对象沈倾此时就站在他身边啊! 而且,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男人? 沈奕安的脸色同样难看,不过眼底却是闪着兴奋的光,看向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厮,没好气的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混账东西拖出来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绝色美男能把他穆子谦迷到这般程度!” 阳陵侯赶紧拦下,“不许去!” 随即转头看向沈奕安,“宜宁侯,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我自是不会轻易放过穆子谦这个孽障的,可如今人员众多,又有不少女眷在此,到底多有不便,还请侯爷先随我到正厅坐坐,事后我必会给侯爷一个交代。” 关键时刻,阳陵侯处理事情难免周全了一次。 却不想,就在这时,屋内动静倏然又大了几分,在场众人脸上的好奇之色也紧跟着强了几分,沈奕安自然不会让众人失望,阳陵侯府的下人指使不动,没事,他们宜宁侯府也有人。 穆子谦最后是被生生拖出来的,赤身裸体属实有伤风化,沈奕安还让人给他盖了半条床单。 香味散去,穆子谦终于回神,然而,一抬眼就是乌压压一大片人头,一双双眼睛皆是看什么稀罕物儿似的定定的望向自己。 穆子谦有点懵,直到察觉到自己现下未着寸缕之后,才倏然回神,整张脸都羞的缩进了床单下。 大脑快速运转,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还有为什么他的菊部一阵阵胀痛? 在穆子谦之后,被拖出来的还有五人,分别是四个衣衫不整的俊俏小厮和……一个年过五旬的婆子! 看清眼前情形,在场众人全都傻眼了,这也未免太过辣眼睛了些! 就连事情的始作俑者沈倾和陆晏都有些懵了,那四个小厮是他们安排的不假,可是那婆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刚,沈倾和陆晏将穆子谦送回鸿雁堂之后,便如他所愿的给他燃上了催情香。 见穆子谦一人不够热闹,陆晏又让离泽跑到假山后精挑细选了四个白嫩小厮回来,其中刚刚招供的那两个小厮,因为表现良好而逃过一劫。 至于最后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婆子,虽然不是沈倾做的,但沈倾却是隐隐可以猜到事情真相。 沈倾对那个婆子有些印象,应该是在芙云阁伺候的,之前在林雪芙得宠的时候,没少仗着林雪芙的势为难听澜院的下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是意外被拂衣撞上了,这才倒霉被卷了进来。 穆雪柳得到消息过来的时候,穆子谦已经光着大半身子被众人打量了一圈又一圈,阳陵侯府的面子里子也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压下心头那股上涌的气血,穆雪柳连忙让下人将穆子谦和几个丢人的东西扔回屋子里去,同时让阳陵侯亲自将一众宾客送出阳陵侯府,事情已经闹到这般程度,吊唁一事也只能暂时停止。 虽然只是听碧痕简单叙述了几句,但穆雪柳已经猜到此事怕是同宜宁侯府脱不了干系,没准就连陆晏,都牵扯在了其中。 不过,凭借自己对阳陵侯和穆子谦的了解,穆雪柳觉得此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先挑起来的,所以只能压下将宜宁侯府众人留下的想法,亲自送他们出门。 阳陵侯府已经够丢人了,没必要再把事情摊在明面上说了。 …… 半个时辰后,正厅。 穆雪柳按着眉心坐在上首,碧痕在身后不停的给她舒缓着太阳穴,“父亲,穆子谦,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阳陵侯阴沉着脸不说话,森冷目光狠狠压向地上跪着的穆子谦,至今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 穆子谦一边捂着胀痛不已的某处,一边支支吾吾解释道:“姐姐,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一开始是想和沈倾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那些小厮了……” 说到这,穆子谦脑海中一下子清明了不少,“对!我想起来了,是沈倾!是沈倾把我关进了鸿雁堂,还点了催情香,姐姐,我也是受害者啊!” 见穆子谦至今依旧没有一点醒悟之意,穆雪柳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了他的身前。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如果不是你算计沈倾在先,沈倾又怎么会算计你!还有,你明明都已经和沈倾和离了,为什么还要在如此场合闹出这般丑事来,你可还记得,今日是母亲的葬礼!” 穆雪柳的性子一向沉稳,极少动怒,哪怕是上次穆家把她数年筹谋毁于一旦,穆雪柳都没有这般气怒过,可现在,穆雪柳是真的怒了。 身为阳陵侯夫人唯一的儿子,穆子谦却在她的葬礼上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这已经不仅仅能用愚蠢来形容了,这是不孝,这是辱母! 见状,穆子谦又躲得远了些,“姐姐,我只是想让阳陵侯府恢复曾经的鼎盛模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穆雪柳气的直接闭上了眼,好半响之后才睁开,看向阳陵侯,“父亲,女儿只问您一句,穆子谦所行之事,您可知情?” 阳陵侯神色动了动,犹豫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听到预想中的结果,穆雪柳气的当场吐出一口血来,屋中众人瞬间慌乱不已。 “雪儿,你没事吧,为父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动气,你可还怀着身孕呢!” “姐姐,我也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碧痕则是朝着门外焦急喊道:“快去请大夫!” 阳陵侯亲自给穆雪柳又倒了一杯茶,送到她身前让她顺顺气,却被穆雪柳直接拂开,看着阳陵侯的眼睛,穆雪柳痛心开口:“父亲,今日之事,且不说人多眼杂丢人现眼,就说在发妻葬礼上指引儿子做出这种事情于母亲而言是何等的羞辱,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母亲生前做了不少错事,可她到底是您的发妻,与您同床共枕二十载,可您却是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父亲,您真的有心吗?” 阳陵侯神色顿了顿,不悦的蹙起眉头,倔强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穆家,你母亲作为阳陵侯府的主母,牺牲一些难道不应该吗?” 听到这,穆雪柳对阳陵侯算是彻底失望了,起身朝外走,临走之前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从今往后,我与阳陵侯府再不往来,日后,无论你们做出何等事情,都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再插手。” 阳陵侯脸色狠狠沉了沉,看着穆雪柳的背影咬牙切齿道:“穆雪柳,你是想同穆家断绝关系吗?” 第191章 楚凌修与穆家划清关系,阳陵侯彻底慌了 穆雪柳脚步停住,却是没有回头,“我身上流着穆家的血,这份血缘是斩不断的,但之前我为阳陵侯府收拾的那些烂摊子,便当我还了阳陵侯的养育之恩,今后,我不会再见你们,无论穆家是穷困潦倒,还是权势滔天,我都不会再沾染半分。” 这一次,说的是阳陵侯,而不是父亲。 见穆雪柳如此决绝,阳陵侯气的直接拿起手中茶盏朝着穆雪柳狠狠砸了过去,来势之快,穆雪柳根本躲闪不及。 关键时刻,是碧痕后退一步,替已经身怀六甲的穆雪柳受了这全力一砸。 后脑受到重创,碧痕当即疼的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去,却是拼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穆雪柳。 穆雪柳神色一慌,“碧痕!碧痕!你别吓我!” 此时的碧痕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鲜血染红了穆雪柳白皙的手心。 穆雪柳凝了凝心神,才对着太子府的侍卫吩咐道:“把碧痕送到最近的医馆,快!” 话落,转头朝着阳陵侯冷冷看了一眼,“阳陵侯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图对我不利,待回了太子府之后我会如实禀告殿下的。” 说完,穆雪柳在丫头的搀扶下快步离开,再没有一丝留恋神色。 阳陵侯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真的对穆雪柳动了杀心,难道他真的如穆雪柳说的那般……没有心吗? 直到穆雪柳消失在视线里许久,穆子谦才回过神来,一脸错愕的看向阳陵侯,嘴唇阖动许久,却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 另一边,沈倾一行回了宜宁侯府,陆晏也跟来了。 直到进了府门,沈奕安才稍稍凑到沈倾和陆晏身前,一脸正色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穆子谦的事情应该是你们俩干的吧?” 两人也不隐瞒,承认的大大方方。 沈奕安笑得开怀,一脸感叹的开口道:“很不错,光是给他找了四个小厮这一点,就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一旁的谢翎别过脸去,只觉得没眼看,沈倾有点好奇自家亲爹的光荣史,陆晏则是十分上道的直接夸赞道:“没想到沈伯父还有这般英雄事迹,属实让我钦佩。” 此言一出,身后离泽秒变震惊脸:不是吧,这也能夸? 沈奕安却是有些得意的轻咳两声,“低调,低调。” 因为兴致不错,沈奕安又留了陆晏晚上一起喝酒,陆晏自是不会拒绝,反正沈奕安也喝不了多少。 闲扯一番之后,沈奕安又去给沈倾筹备出嫁事宜去了,沈倾则是带着陆晏到了自己的院子。 将闲杂下人都遣出去后,沈倾才问道:“扶桑蛊在你体内可还算安稳?” 虽然知道此蛊是陌挽笙留下来的,可沈倾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陆晏捏了捏她的手心,笑得温柔,“放心吧,我一切都好。待再寻到落回,我们就去云城。” 沈倾点头,脑海中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可去找过靖安王了?” 之前荆嬷嬷说过,关于陌挽笙下毒一事,靖安王会给陆晏一个完整的答案。 陆晏摇摇头,“还没有。” 他的心里很乱,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和陆庭煜开口。 沈倾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安慰道:“不着急,等你整理好心绪,再去也不迟。” 陆晏嘴角微微扬起,应了一声“好”。 午膳时分,陆晏和沈奕安把酒言欢,五杯下肚,沈奕安的身形已经开始有些摇晃。 见状,陆晏有些好奇的问出今日沈奕安只说了一半的那句话,“沈伯父,您年轻的时候给哪家公子哥送过男人啊?” 闻言,正在夹菜的谢翎直接手指一颤,却听那边沈奕安已经一脸骄傲的开口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贺韬那个孙子啊!” 当年,沈奕安刚同谢翎生情时,初在户部崭露头角的贺韬也对谢翎有意,且明里暗里多次对谢翎示好,不过却始终没有得到谢翎的回应。 一次偶然,贺韬撞见了沈奕安同谢翎相会,便以此威胁谢翎出来单独与他会面,还欲借机对谢翎行不轨之事,关键时刻,是沈奕安赶到救了谢翎。 但到底两方都不占理,明面上解决不了,于是沈奕安便直接将贺韬扔进了南风馆,据说第二天早上贺韬从南风馆后门出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的。 也就是贺家动用了不少人脉将此事瞒下,这才没断送了贺韬的仕途。 听完,陆晏当即又敬了沈奕安一杯,且吹捧道:“沈伯父果真男人,这种败类,就该被扔进南风馆。” 沈奕安非常赞同,“阿晏果然懂我,如此知音,一杯可不行,必须三杯,不对,一碗!” 一碗酒下肚,沈奕安光荣退场。 …… 和宜宁侯府那边的和乐融融不同,此时的阳陵侯府可以说是惨淡一片。 穆子谦之事前脚刚出,后脚便传遍了大半个盛京。 倒不是谁刻意传的,而是穆子谦在生母的葬礼上同男人和婆子私会一事属实太过炸裂,盛京几十年来都没出现过这种伤风败俗的混账玩意,关注难免就多了些。 在穆子谦觉得这辈子再也没脸见人之际,就听小厮传来消息:太子楚凌修亲临了。 阳陵侯连忙带着穆子谦过去迎接,不过两人来的时候楚凌修已经进了灵堂,还亲自为阳陵侯夫人上了三柱香,可谓是给足了阳陵侯夫人体面。 若是以往,阳陵侯看到这一幕,定会心中感激,毕竟,以楚凌修的身份能亲自为阳陵侯夫人上香,足以证明楚凌修对阳陵侯府的看重。 可如今,阳陵侯却觉得楚凌修目的不纯,没准其中还夹杂着对自己的敲打。 却不想,楚凌修转头就是跟自己算账,“侯爷,孤知道雪柳是你的女儿,可侯爷别忘了,她如今还是孤的侧妃,侯爷不顾她有孕在身想砸便砸,是想谋害皇孙吗?” 听完,阳陵侯只觉得心头一凉,怎么也没想到楚凌修会将事情上升到这般程度。 谋害皇孙……这罪名一出,怕是整个阳陵侯府都要跟着遭殃! 阳陵侯当即急了,连忙解释道:“殿下,是臣一时心急,才做出此等错事,还望殿下恕罪啊!” 然而,楚凌修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警告道:“侯爷,念在你是雪柳生父的份上,今日之事孤便不予追究,日后的话,侯爷切记离她远些。” 听楚凌修竟然也说的这般决绝,阳陵侯直接傻眼了,楚凌修这话……莫非是要同阳陵侯府彻底划清关系吗? 第192章 抓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阳陵侯当即慌了,颤颤巍巍问道:“殿下此言……” 楚凌修眼神都没再给他一个,只留下一句“就是侯爷想的那个意思”,便转身离开。 一开始,对于阳陵侯府,楚凌修还是十分看重的,虽然穆家手上没有什么实权,阳陵侯的脑子也不大够用,但到底是大楚四侯之一,又养出了穆雪柳这么个美貌与才情并举的女儿,尤其还与地位尊崇财富无双的宜宁侯府结了姻亲,后续定能对他助益良多。 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阳陵侯府一桩又一桩的荒唐事不断爆出,先是穆子谦宠妾灭妻,后是阳陵侯偷养外室,再到阳陵侯夫人偏袒自家侄女,堂而皇之带着林雪芙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楚凌修对阳陵侯府的耐心便逐渐告罄,好在有穆雪柳从旁吹了不少枕头风,才没让楚凌修将阳陵侯府踢出自己的队伍。 在这期间,穆雪柳曾多次提醒穆家之人,就连楚凌修也在私下里警醒过阳陵侯好几次,可穆家上下却是没有一点改进。 让楚凌修生出彻底同阳陵侯府划清的关系心思的,是楚凌熙遇刺,沈奕安下狱的那次。那时,楚凌修先是在朝堂上公然为沈奕安说话,后是暗中查找线索欲帮沈奕安翻案,可结果呢,阳陵侯府却是直接甩了沈倾一纸休书,而后穆子谦更是险些在皇帝面前被沈倾公然休夫,楚凌修便对阳陵侯府彻底失望了,拖都拖不起来的废物,那便无需再多费心神。 直到楚凌修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许久,阳陵侯才终于回过神来,惨白着脸看向穆子谦,似求证一般,“谦儿,殿下也放弃我们了……是不是?” 穆子谦抿唇沉默,属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阳陵侯。 就在这时,门外小厮再次传来消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淮来了。 阳陵侯顾不得思虑别的,连忙又带着穆子谦到正厅迎接。 看着面色有些憔悴的阳陵侯,王淮忍不住心头轻叹一声:嫡女在太子府得宠,嫡子迎娶宜宁侯府嫡女,明明是一手好牌,却偏生被阳陵侯打的稀巴烂。 不过对上阳陵侯的目光时,嘴角却是带着一抹笑,“侯爷,陛下请您和三公子入宫一趟。” 阳陵侯心头一沉,低声问道:“王公公可知陛下因何事唤我?” 王淮摇头,“回侯爷,奴才不知,待侯爷到了宫中见了陛下,便会知道了。” …… 阳陵侯父子进宫没多久,沈倾那边就得到了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楚凌修和穆雪柳同阳陵侯府闹掰的消息。 沈倾笑笑,穆家上下不知何为知足,心比天高,偏生又一个两个都是没脑子的,会落到如今下场,也在情理之中。 而穆雪柳会与阳陵侯府决裂,虽然不在沈倾的预料之中,但不得不说,穆雪柳这步棋走的还是极好的。 毕竟穆家那群没脑子又所求甚多的东西,除了会给穆雪柳拖后腿之外,属实提供不了什么助益。 至于皇帝召二人入宫的用意,沈倾不用想也知道是惩罚,多次累积下来的怒火一并爆发,阳陵侯府这次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陆晏正在逗弄睡得正熟的团子,听到阳陵侯府的消息,嘴角绽出一抹愉悦的笑,“我猜,这次穆子谦应该会被驱逐出盛京了。” 阳陵侯虽然失了帝心,但到底是大楚的侯爷,皇帝不至于收回穆家的爵位,充其量只会让他在阳陵侯府颐养天年,不过穆子谦可就不一样了,在母亲葬礼上公然做出这种事,不仅违背孝道,还影响极差,十有八九是要背下全部罪责的。 再次被吵醒,团子“喵”的一声朝着陆晏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起身走了两步爬进沈倾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去了。 沈倾睨陆晏一眼,“你高兴就高兴,总是闹腾团子做什么。” 陆晏轻咳一声,总不能说自己吃一只猫的醋了,于是转移话题从指尖将睡着的扶桑蛊放了出来,“皎皎你看,它是不是比之前长得好看些了?” 沈倾垂眸,就见此时的扶桑蛊,通体呈鲜艳的血红色,头顶两只触角也愈发挺立了些,相比之前的模样明显精神了不少。 于是沈倾夸赞了句,“养的不错,所以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陆晏点头,刚要说话,就见上一刻还熟睡着的团子倏然睁眼,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定定看着陆晏指尖的扶桑蛊。 扶桑蛊亦有所感,从陆晏指尖爬了起来,两只触角朝着团子轻轻晃了晃,下一瞬似是反应过来了,直接钻进陆晏的指尖消失不见。 这一次,无论陆晏怎么唤,扶桑蛊都不出来了。 感受不到扶桑蛊的气息,团子再次趴了下去,缩在沈倾怀里不动了。 沈倾很是诧异,“扶桑蛊很怕团子?” 陆晏凝思点头,“应该是这样,这几日我同它建立了些许联系,已经可以隐隐感知到它的情绪,它现在很害怕。” 抬手抚了抚团子的绒毛,沈倾眉眼含笑,“可真是个宝贝。” 就连南疆最神秘的蛊虫都对团子极为畏惧,团子的身份属实是越来越让沈倾好奇了。 突然想到什么,沈倾看向陆晏,“团子这么宝贝,你把它从陌家带出来真的没事吗?” 陆晏脸上神情顿了顿,“应该是有点事。”毕竟现在陌无尘已经不敢回家了。 怕沈倾多想,陆晏笑着安抚,“放心吧,既然外祖父和舅舅没给我传信,就说明问题不是太大,若是再气不过,把陌无尘打一顿也就是了。” 沈倾:“……” 陌无尘:我这十几年过得顺风顺水,唯一的劫难就是有你这么个没人性的表哥! 两人在屋中闲扯了一会,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是蝉衣。 “小姐,绫衣那边传信过来了。” “进来吧。” 蝉衣进门,就见沈倾靠在软榻上,怀里抱着睡的正熟的猫儿,一脸的闲适模样。 陆晏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正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蝉衣心中直呼自己来的属实不是时候,连忙把手中字条交给沈倾退出去了。 沈倾打开字条,陆晏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就见上面只有短短三条内容,不过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其一,五皇子遇险一事,明面上是遇刺,实则却是千毒门所为。 其二,潭姬一行已经落网,不过潭姬和他们预料之中的一样,是假的,且已经自杀当场。 不过,潭姬虽然死了,但是她们却是抓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193章 既然躲不过,那就杀出一片清明天 周显。 那个被秦鸾认定同秦家一案脱不了干系且至今没有任何下落的幕后推手。 之前的时候,沈倾看过陆晏托孟观澜从刑部找来的周显的案宗,案宗记载:秦家被抄家之后,周显和一众仆役都被流放到北疆苦寒之地,不过,周显死在了半路上。 因为风寒。 北疆地处偏远,气候又恶劣,流放途中死几个囚犯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可秦鸾却是执意认为这只是障眼法,是幕后之人为周显脱困的手段,所以一直在让人苦寻周显下落,却不想,如今竟被沈倾意外寻到了。 看到“周显”这个眼熟的名字,陆晏眉眼微凝,“我记得你之前找我要过案宗,就是这个周显的,如今他又出现在了五皇子遇刺的当场……” 其中阴谋,已经不言而喻。 沈倾嘴角缓缓勾起几分,“是啊,如此看来,盛京之中有一股势力正在不断肃清拦路石,十年前被抄家的秦尚书是,如今正得圣宠的五皇子亦是。” 陆晏轻笑,“而我们,不久之后也将会成为被肃清的对象。” 陆晏想要解毒,就必须找到落回,而想要找到落回,就必须同千毒门对上,而千毒门,则是那股势力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是一个死循环。 陆晏和沈倾避无可避。 吹亮火折子,看着手中字条彻底燃为灰烬,沈倾眸色冷冽,“既然躲不过,那就杀出一片清明天。” 如果这场皇权之争,他们注定要卷入其中,那不如甘愿入局,以手中筹码将生死掌控在自己手上。 …… 与此同时,盛京某处。 一身锦衣华服的女子看着眼前汇报的下属,声线愈发低了些,“五皇子之死至今未明,如今你却告诉我不仅茯苓死了,就连周显也被抓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感受到女子言语中愈发明显的怒意,下属连忙跪倒在地,“门主恕罪,本来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股势力,将目标对准了茯苓护法,这才使得五皇子侥幸逃脱,不过人已经坠崖,活的几率极小。” 女子神情稍顿,“他们要找的不是茯苓……而是我。” 这一次,茯苓围击楚凌渊,用的是她的身份。 “茯苓的武功和毒术都不低,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人逼到绝境,可知道是哪方势力?” 下属摇头,“还不清楚,不过他们手中好像有专门解毒的药丸,茯苓护法的毒药,对他们效用不大。” “呵,还是有备而来,去好好查一查到底是哪方势力在寻我的下落,还有五皇子,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明白?” “门主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说完,下属又犹豫道:“门主,白芨护法让属下同您说,云乘长老最近情绪不太对,已经杀了门中不少弟子了。” 女子蹙眉,“他又发什么疯?” “听说是师父被人杀了,无处宣泄……” 闻言,女子冷嗤一声:“废物!回去告诉云乘,他想报仇我不拦他,但若是再敢在门中撒野,小心我废了他双手。” 说完,女子转身离开,刚走出两步远,又转头叮嘱道:“这些日子盛京不太平,如果没有极为紧要的事情,就不要来找我了,让白芨自己做主。” “主子放下,属下这就回去禀告白芨护法。” …… 皇帝对阳陵侯父子的惩处结果是在傍晚的时候传到宜宁侯府的。 本来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陆晏听到消息又留了下来,显然是想第一时间听到阳陵侯府倒霉的消息。 根据秦鸾传来的消息,阳陵侯父子是晌午的时候入的宫,直到将将晚膳时分才回来。 穆子谦上午所行之事已经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震怒,下令穆子谦三天之内离开盛京,且有生之年不得再踏入盛京半步,又狠狠训斥了阳陵侯足足大半个时辰,令其以后谨言慎行,且日后都不必再上朝,在家中静思己过。 二人皆是一脸悔恨神色,可事已至此,却是不敢再质疑皇帝半句,只能灰溜溜离开了御书房。 至此,阳陵侯府彻底退出盛京权势圈,阳陵侯也就此成了一个虚名。 这般结果,和陆晏之前预料的一般无二。 沈倾倒也不意外,感叹道:“以后,盛京便又回归三侯并立的局面了。” 话落,又看向陆晏,“对了,还有你这么个即将上位的年轻王爷。” 陆晏笑笑,同沈倾言明进度,“前几日我父王入宫同陛下说了此事,陛下已经允了,估计这个月底,我就能封王了。待我们成婚,你成了靖安王妃,宫中那些皇子后妃,都得对你低眉顺眼,怎么样,开不开心?” 沈倾嘴角稍稍扬起一抹弧度,倏然想起之前皇后赏花宴上她为沈倏瑜出头却被淑妃为难的那一次,以后,身份可就要对调过来了。 想至此,沈倾眉眼间笑意愈发明显,声音也轻快了不少,“能不开心吗,身份一跃数级,以后可就再也没人敢在我面前嚣张了。” 陆晏眸底含笑,“那出去庆祝一下?” 沈倾弯唇,痛快应下,“走。” 虽然乞巧节已过,但街头的热闹却是没减少几分,漂亮的河灯一盏接着一盏随着水流游动,好看极了。 陆晏先带着沈倾到临江楼用了晚膳,沈倾还顺带细问了两句潭姬和周显的事情,得知周显明日便能被送到盛京之后,两人才出门朝着热闹街市走去。 见沈倾和陆晏并肩离去,陌无尘心痒痒,对着绫衣建议道:“绫衣姐姐,外面这么热闹,不如我们也出去转转?” 绫衣看都没看他,转身上了楼。 陌无尘小跑两步追上,“绫衣姐姐要是不喜逛街,我们玩游戏也可以啊,就玩昨天玩的那个赌钱的游戏。” 绫衣脚步一顿,诧异道:“你还有钱?” 陌无尘点头如捣蒜,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有的,姑父听说我有喜欢的姑娘了,昨日又给了我一万两的银票呢。” 绫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行啊,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陌无尘一脸满足,“绫衣姐姐放心吧,我超有钱的,如果输完了,我就到我表哥私库里再去拿点宝贝当了。” 说着,散财童子二号一脸兴奋的跟着绫衣上了楼,满心期待的等着被宰割。 第194章 穆子谦被驱逐出盛京 阳陵侯府。 穆子谦一脸惊慌的朝着阳陵侯跪爬了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父亲,您不能不管我,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就在刚刚,阳陵侯给穆子谦下了最后通牒,让他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滚出阳陵侯府。 念着还有一层血缘亲情在,阳陵侯也没让穆子谦露宿街头,而是给了他一栋宅子作为容身之所,就是之前乔姨娘住的那栋,至于以后是死是活,阳陵侯就不管了。 阳陵侯抬腿甩了甩,却是没能甩掉穆子谦紧抱着的双臂,只能强忍着心头厌恶冷哼道:“你自己不争气,能怪得了谁?” 话落,又一脸烦闷的斥责道:“一个女人都搞不定,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把我也连累了,如果你不是我的亲儿子,我早就直接把你打死了!” 若是以往,无论穆子谦犯下何等大错,阳陵侯都是会拼死救他一命的,毕竟他可是穆家唯一的香火。 可现在不同了,秦鸾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以后他亲自培育,将那孩子培养成栋梁之材,再承袭了他的爵位,那时候,便是他翻身的机会。 至于穆子谦,一个已经被皇帝点名驱逐出盛京的废物,阳陵侯自然不会再在他的身上耗费精力。 听着阳陵侯言语中的恨意,穆子谦心头狠狠颤了颤,双臂下意识松了松,阳陵侯则是趁机一脚将他踢开。 看着以往敬若神明的父亲,如今却像丢垃圾一般恨不得将自己扔的越远越好,穆子谦倏地笑了,对着阳陵侯嘲讽道:“穆林渊,姐姐说的对,你没有心,你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血脉亲情,你在乎的,只有穆家的声望,还有……你自己。” 说完,穆子谦转身离开,再不在意身后阳陵侯愈发难听的咒骂。 整整一夜,鸿雁堂灯火未熄,穆子谦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又到芙云阁搜罗了些林雪芙生前留下的值钱物件,才带着两个大大的包袱准备离开阳陵侯府。 无一人相送,无一人在意,可怜又凄凉。 走到院门口时,穆子谦转身看了鸿雁堂最后一眼,只见那些平日里对自己百般讨好的丫头如今全都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曾经满是爱慕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浓浓嫌恶。 穆子谦眼底闪过一抹不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落魄到这般地步。 就在穆子谦准备转身之际,却见一抹青色身影踉跄着朝他快步跑来。 是青珠。 待跑到穆子谦身前,青珠才红着眼祈求道:“奴婢是公子的人,如今公子要走,那就把奴婢也带上吧。” 穆子谦冰冷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对着青珠点了点头。 青珠的卖身契被阳陵侯交给了秦鸾,如今,阳陵侯府后宅,是秦鸾掌家。 穆子谦找到了秦鸾,得知他的来意,秦鸾倒也没为难,很是干脆的就将青珠的卖身契给了他。 临走之际,穆子谦看着秦鸾的眼睛,给了一句衷告:“徐姨娘,劝你一句,我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把一腔真心给了他。” 秦鸾笑的柔和,“我的事情就不劳公子忧心了,趁着天色还早,这会出门,还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那栋宅院。” 对于穆子谦,秦鸾没什么好印象,但善意之言,她也不至于冷语相对。 穆子谦带着青珠走了,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秦鸾嘴角笑意愈发明显:真心?早在得知穆林渊欺骗的那一刻,她的一腔真心便化为乌有了,现在的她,只为秦家翻案而活。 …… 沈倾一大早就收到了绫衣传来的消息,周显已经被送到城东的一间宅子了。 沈倾让人给陆晏递了消息之后,便让蝉衣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周显身上有不少秘密,沈倾倒是很想会会他。 沈倾这边刚用完早膳,陆晏便到了,沈倾起身,同他一起朝着府外走去。 因为陆晏的那辆马车太过扎眼,沈倾还专门为他准备了一辆低调些的,陆晏一边钻进那辆低调马车一边心头感慨:这婚事安排的还是晚了些,否则他就能蹭沈倾的那辆马车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城东的方向驶去,沈倾靠着车厢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倏听前方一阵喧闹声传来,其中一道戏谑男音十分清晰,“呦,这不是阳陵侯府尊贵的嫡公子吗,这大包小包的是准备去哪啊?” 听到“阳陵侯府嫡公子”这个关键词,沈倾顿时清醒了些,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就见穆子谦被一群世家公子哥儿围在中央,身上的两个包袱被几个公子哥儿抛来抛去,一个失手,包袱被扔落在地,隐隐还能听见几分瓷器碎裂的声音。 青珠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却是解救不了穆子谦分毫,反而被一个公子哥儿强行揽在了怀里。 落井下石的戏码,是这些公子哥儿常做的,曾经的穆子谦也没少干过这种事,只不过,如今被凌虐的对象成了自己。 沈倾放下车帘,没再理会,穆子谦自己作下的孽,恶果自然是要他自己担的。 至于青珠,她既然选择了跟随穆子谦一道离开阳陵侯府,那么便要承担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两刻钟之后,沈倾和陆晏到了关押周显的宅院门前。 沈倾下了马车,蝉衣上前敲门,不多时便有小厮前来开门,见到沈倾,连忙请她入内。 沈倾和陆晏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周显所在的屋子,推门而入,一张略显俊逸的中年男子面容映入两人眼帘。 同秦鸾绘制的周显画像相比,眼前的周显容貌变化并不大,只不过更显沧桑几分。 见到两人,周显凝眸出声:“你们是什么人?” 当时,围攻楚凌渊加上他和茯苓统共有十二人,或者被杀,或者自杀,全都死于当场,唯留了他一个活口。 沈倾抿唇一笑,身后蝉衣已经给她搬来了椅子,沈倾落座,答非所问:“你的同伙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周显一愣,他为什么还活着,这不是应该得问沈倾吗?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沈倾的人想,抬手起落间就可以让他人头落地,但是他们没有,而是将他擒获,又在马车上好些时日,今早才到了此处,还不等他打探周遭情形,沈倾就来了。 见周显一脸疑惑,沈倾嘴角微微上扬,笃定出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有自救的手段吧?” 第195章 她喜欢将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这便是周显见绫衣不准备杀他,便乖顺至今的原因。 他在养精蓄锐,伺机逃脱。 之前秦鸾身边小厮查到秦鸣启在越州情况有异的时候,沈倾就在疑惑,如果此事真的同周显有关系,那周显到底是怎么说服秦鸣启的,私吞官银,粗制滥造,致使无辜百姓受灾,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直到昨夜,绫衣同她说之前千毒门围杀楚凌渊的时候,手下的人曾见到楚凌渊的心腹挥剑刺向楚凌渊,而那时候,周显就站在旁边。 回去之后,沈倾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周显应该有控人心神的手段,当初的秦鸣启,应该就是这么被控制的。 而且,周显控制人的手段应该还有些弊端,就比如,必须在视线范围之内。 虽然这种猜测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沈倾连扶桑蛊都见过了,这个猜测也就不是很难接受了。 周显心头一滞,显然没想到沈倾竟然能猜到这一点,不过面上却是没有一丝神情变化,而是嗤笑一声:“我要是真的有自救的手段,你觉得你还有在我面前胡乱猜测的机会?” 沈倾弯唇一笑,“那当然是因为以你如今的状态,还不足以施展某些手段。” “手段”二字,沈倾咬的格外重,像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一般。 周显不为所动,只冷哼了声“可笑”。 沈倾并不在意他承不承认,转头看向蝉衣,“去把我准备的东西拿进来。” 蝉衣转身出门了,因为东西太重,离泽也跟着一道去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周显对吧?” 突然被沈倾点破身份,周显狠狠一怔,很是错愕沈倾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因为之前他混迹在楚凌渊那里的时候,用的名字是‘彭程’,周显这个名字,只有千毒门才知道……不对,还有已经亡故的秦氏一族! 秦家一案是他接的第一桩任务,所以那个时候,他用的是本名。 “你是谁?” 沈倾笑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一会会有人回答他的。 不多时,离泽和蝉衣便搬了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子回来,身后还跟着秦鸾。 周显这种人,心理防备太强了,只有不断击溃他的心理防线,才能问出沈倾想要的答案。 而秦鸾,便是沈倾想出来的突破口。 看到秦鸾那同凌青湄有着九分相似的眉眼,周显眼底当即闪过一抹诧异,显然是已经开始怀疑秦鸾的身份了。 秦鸾上前,看着周显熟悉的面容,嘴角扬起一抹寒凉的弧度,笑着唤了一声“周叔叔。” 一句“周叔叔”,将周显一下子拉回到了十年前,整个秦家,会眉眼含笑的唤他周叔叔的,只有……秦鸾! 念头刚落下,便被周显便否定,不对,秦鸾早在十年前就葬身火海了。 可秦鸾的眉眼,同凌青湄实在是太像了,于是周显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秦鸾嘴角笑意更浓,“周叔叔害我满门,如今竟不识得我的身份了吗?周叔叔莫非忘了,十年前,我爹爹将你视若手足,可你却害他九族被灭,为什么,周显,你告诉我为什么!” 脸上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疯狂,秦鸾攥着周显的衣领,猩红的双眼定定望着他,急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周显眼底闪过一抹愧色,柔声唤了声“阿鸾”,却被秦鸾直接打断,“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周显唇瓣微抿,眼中神色复杂。 沉默许久,周显才眼含歉意开口道:“阿鸾,对不起,但我别无他法。”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还我爹娘一个公道!” 这一次,周显却是直接扭过头去,显然是不准备再说话了。 沈倾上前一步将已经失控的秦鸾拉开,同时示意离泽用铁链将周显绑好,又加了三把特制的锁,将钥匙收好,才转身出门。 几人走到院子的时候,秦鸾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转头看向沈倾,“沈小姐,你准备怎么处置周显?” “不好说,现在是想问一些东西,以后的话……就不一定了。” 如今,沈倾只想问出潭姬的下落,从而找到落回为陆晏解毒,不过等以后彻底同那股势力对上,那么周显,便成了沈倾应对那股势力的手段,为秦家翻案从而削弱那股势力的爪牙,也就成了必行之事。 那时候,沈倾和秦鸾应该可以成为更亲密的盟友。 秦鸾沉思了一会,倏然跪倒在沈倾面前,“沈小姐,我知道之前你已经助我良多,但周显是我秦家翻案的关键,所以秦鸾愿以命相求,只求沈小姐在周显无用之时,允我用他为秦家正名。” 闻言,沈倾不置可否,而是问她:“秦鸾,你急切想为秦家洗脱冤屈的心思我理解,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周显到了你手里,你又该找谁帮你翻案呢?” 幕后之人既能将整个秦氏一族连根拔起,那么自然也就能在周显说出真相之前将他除掉,那时候,就连秦鸾,也会再次陷入危机之中。 秦鸾瞬间沉默,沈倾说的没错,以她如今的能力,就算掌握了全部证据,也没有为秦家翻案的可能。 那她该怎么办?求沈倾帮她淌这趟浑水吗?可沈倾同她无亲无故,凭什么以身犯险帮她和秦家? 思索间,秦鸾倏地发现一只白皙的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 秦鸾抬头,就见沈倾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你已经等了十年,又何必急于这一朝一夕。” 话落,不等秦鸾有所反应,就听沈倾继续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但不是现在。” 秦鸾眼底满是诧异之色,下意识出声:“为什么?” 秦鸾虽然没有说清,但沈倾知道她问的是前者,“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现在需要你帮我。” 秦鸾眼底漾起一丝感激,也不问沈倾让她帮什么,便一口应下,“好”。 她信沈倾。 同沈倾商议好之后,秦鸾便先行回了阳陵侯府。 沈倾则是和陆晏慢原路返回,临行之前,又同离泽说再派些人手来看管周显这边,但不要露面。 沈倾有一种预感,那条锁链和三把锁,并不能限制住周显,而沈倾等的,就是他按捺不住的那一天。 周显和秦鸾都以为,沈倾是想通过撬开周显的嘴得到想要的消息,只有陆晏知道,沈倾的目的并不在此。 因为相比于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沈倾更喜欢将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第196章 他好像……看见光了 接下来的好些时日,沈倾都没有再去过周显那里,而是在府中同沈奕安一起筹备出嫁事宜,好似真的将事情都交给了秦鸾一般。 关于穆子谦最后的下场,沈倾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在被那几个世家公子哥儿羞辱教训了一番之后,穆子谦带着一身伤痕一瘸一拐的出了城。 然而,当日傍晚,尸体就被人发现在了城门口三里不到的角落里,浑身骨头尽数被打断,手指也被一根根砍下,死状极惨,似是仇杀。 青珠则是被其中一个公子哥儿抢到了府中据为己有,不过没过几日那公子哥儿便腻烦了,又将其转卖到了青楼。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倾倒是不意外。 穆子谦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风光的时候得罪的人更是不少,如今皇帝下令将他逐出盛京,阳陵侯府又彻底放弃了他,昔日仇敌借此时机暗下黑手自是再正常不过。 至于青珠,识人不清,执迷不悟,之前帮着穆子谦为虎作伥,而今更是明知穆子谦什么德行还要跟他出城,也不值得同情。 穆子谦的死在沈倾心中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沈倾继续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不过,至此,她与阳陵侯府的恩怨已经算是两清了。 小半月过去,阳陵侯府的传言渐渐弱了下去,一则更大的消息在盛京城中不断传播—— 皇帝已经下旨,为宁欢公主楚清漪立府,同时为其与尚书府的二公子崔承琰赐婚。 楚清漪虽为皇后嫡出公主,身份尊贵,但大楚建国至今皇室的嫡公主不少,被允立府的却是寥寥无几。 楚清漪的这份恩典,是皇后亲自到皇帝那里去求的,因为楚清漪自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留下了病根,常年都在宫中休养,极少露面,皇后怕她嫁人之后难以适应,才祈求皇帝为她建了一座公主府。 皇帝应了,如今工部已经开始选址准备动工了,待公主府建好之日,便是楚清漪和崔承琰成婚之时。 赐婚圣旨传到尚书府的那一刻,崔尚书嘴都快要笑歪了,嫡女成了太子的侧妃,儿子成了嫡公主的驸马,尚书府和太子楚凌修彻底绑死,待太子登基之时,崔家便是盛京最大的新贵! 崔承琰接下赐婚圣旨,崔尚书则是喜滋滋的为儿子筹备婚礼去了,尚公主这等大事,是一定要从长计议的。 阳陵侯被遣回府中,尚书府彻底依附太子楚凌修,端王楚凌熙同丞相府嫡女大婚在即,朝堂形势快速演变,唯独五皇子楚凌渊,却是至今下落未明。 …… 与此同时,竹屋之中。 随着失明的日子越来越久,楚凌渊已经渐渐习惯了黑暗,脸上的伤势也好了大半,已经隐隐可以看出曾经的意气风发模样。 云潇潇从外面走入,手中还捧着一只烤的焦香的兔子,边啃兔腿边开始每日一问:“你的眼睛好点没,想起什么东西没?” 楚凌渊摇头,答案同以往一般无二,“都没有。” 云潇潇蹙眉,“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反应,难不成是好些日子没用我医术退步了,不应该吧?” 楚凌渊嘴角带着笑,“怎么会呢,萧姑娘医术精湛,肯定是因为我伤的太重了。” 在楚凌渊面前,云潇潇用的依旧是之前沈倾给她捏造的假身份,姓萧,至于叫什么,云潇潇也没想过,就让楚凌渊以萧姑娘相称了。 云潇潇想了想,觉得楚凌渊说的有些道理,那悬崖足有百丈,楚凌渊的腿骨都碎成了五截,脑袋受伤极重也在情理之中。 没让云潇潇继续多想,楚凌渊笑问:“今天吃的是什么肉?好香。” “兔肉,要不要吃一点?” 楚凌渊朝着她伸出手,“要。” 云潇潇轻咳一声,从手中烤兔子上掰下一块第二不喜欢的脊背肉递给他,楚凌渊十分满足的接下。 今天不是兔头,萧姑娘对他又好了一些呢。 和云潇潇相处了半个月,楚凌渊早就清楚,她喜欢吃烤野味,但只喜欢吃四肢,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头,所以半个月以来,他一直都是靠兔头充饥的。 将手中最后一条后腿啃完,云潇潇将剩下的部分都扔给楚凌渊,叮嘱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出去几日,你自己在竹屋里安分些。” 容珩已经给她传信好几封了,再不回去,她怕容珩疯了。 楚凌渊心头升起几分不舍,然后才开始担忧自己的日常生存,“那我怎么办?” “我已经同山下的王大婶说过了,每日三餐她会过来给你送,至于日常需求的话,床边有个盆,你自己凑合解决一下。” 楚凌渊沉默了,白皙的脸颊上瞬间红了大片,小声回了一句“好”。 云潇潇弄不懂他在羞涩什么,转身走了,楚凌渊抬头看着云潇潇离开的方向,只觉得眼前微微泛起丝丝亮光。 他好像……看见光了。 ……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七月末,楚凌熙同顾听颜成婚的日子就定在了七月三十,可就在距离成婚之日还有三天的时候,楚凌熙突然出事了。 纵马疾驰的时候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摔断了双腿,太医说伤的不轻,少说也要养两个月才能好,婚事不出意外的被推迟了。 顾听颜得知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就见楚凌熙正一脸悠闲的靠在床头上捧着一支发钗发呆,眼中是顾听颜从未见过的柔色。 “表哥。” 听到顾听颜的声音,楚凌熙连忙把发钗塞到枕头底下,敷衍回应道:“听颜表妹来了。” 顾听颜的目光在枕头上瞥了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收回,关切出声:“表哥的腿可好些了?” 楚凌熙叹了口气,“不太好,虽然太医已经开过止疼的药了,可还是一阵阵的疼。” 话落,又有些歉意的开口道:“对不起,听颜表妹,我们的婚期,怕是要延后了。” 顾听颜稍稍沉默了下,将屋中婢女悉数遣了出去,才开口道:“我知道今日之事是表哥故意为之,可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表哥现下这般,又是为何?” 第197章 证据确凿,收网之时已到 之前楚凌熙不愿和顾听颜成婚,顾听颜同他分析了局势利弊,还和他保证自己只要权势绝不会影响到楚凌熙和沈倏瑜恩爱,楚凌熙才算应下。 可如今,却又出尔反尔。 被顾听颜戳穿,楚凌熙也不装了,思索片刻,便直言开口道:“听颜表妹,我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我不想娶你。” 婚事刚刚定下的时候,楚凌熙还能说服自己都是为了以后和沈倏瑜在一起,如今只是稍稍牺牲一下,不碍事的,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楚凌熙心头的那股厌烦却是愈发明显起来,直到昨夜,他梦到了沈倏瑜,沈倏瑜质问他为什么明明喜欢自己还要同顾听颜成婚,还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楚凌熙当即惊醒,满头大汗,整个后半夜没敢再合眼。 天明之后,楚凌熙只觉得心头愈发憋闷,便出城纵马去了,突觉眼前一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端王府了。 落马一事虽然不似顾听颜说的那般故意为之,却也算是间接顺了他的意。 得知自己两个月内都不会被逼婚,楚凌熙竟觉心头前所未有的轻松。 顾听颜没说话,只是定定望着楚凌熙的眼睛,许久之后,才问道:“表哥以为,不娶我,你就能同沈倏瑜顺利在一起了吗?” 楚凌熙不答,顾听颜替他回答,“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你不娶我,你也不能和沈倏瑜在一起,因为只要你还想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就只能和顾家的女儿联姻。” 两次被楚凌熙拒绝,顾听颜再好的脾气也忍耐不住了,温柔的嗓音里染上几分冷冽,“楚凌熙,你应该知道,从来都不是我顾听颜上赶着要嫁给你,而是你楚凌熙非我不可。我是当今丞相的嫡长女,想要娶我的大有人在,只不过,你身上流着姑母的血,我才选择了你。既然你这般抗拒这桩婚事,我现在就回去同我父亲说清,这桩婚事作废。” 话落,顾听颜嗤笑一声:“楚凌熙,你记住,你是丞相府的最佳选择不假,但并不是丞相府的唯一选择。” 说完,顾听颜转身离开,背影纤细挺拔,尽显大家贵女之态。 看着顾听颜渐渐远去的背影,楚凌熙嘴角抿起,一时间心头无比复杂。 …… 宜宁侯府。 因为沈倾出嫁事宜已经筹备完了大半,所以这些时日府中众人都轻松了不少。 沈倾正在看秦鸾传过来的消息。 周显已经被拘禁了将将二十日,期间秦鸾去过三四次,然而周显却始终没有松口的意思,既不提为什么要对秦氏一族狠下杀手,也不提幕后之人所在何处,除了歉意,什么也不对秦鸾说。 因为没有帮到沈倾的忙,秦鸾言语间满是愧疚。 对此,沈倾只是回信道:尽力便好。 被关押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沈倾觉得周显的身体应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让蝉衣给离泽传信,这些日子对周显的看守要再严密一些。 陆晏那边承袭爵位一事也定下来了,钦天监选了八月初二的吉日,就在五天后。 再加上筹备婚礼一事,这些日子靖安王府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陆晏已经接连三日没有来过了。 没有陆晏在,沈倾有些无趣,团子却是欢喜极了,每日黏在沈倾的怀里,一刻也不肯离开。 蝉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贺三少夫人来了。” 沈倾稍稍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蝉衣口中的贺三少夫人就是穆灵月。 穆灵月的腿早在七月初的时候便完全痊愈了,然而只是来宜宁侯府同沈倾打过一个照面便匆匆回去了,这一消失,就是整整一个月。 “请她进来。” 不多时,穆灵月跟着蝉衣走进院子,姣好的面容上相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沈倾抬眼,“事情都解决了?” 穆灵月点头,在沈倾的对面坐下,应声道:“嗯,都解决了,灵月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少夫人何时有空,可以随灵月到贺家走一趟。” 如今,贺家上下虽然看在沈倾的面子上对她尊敬不少,但她若是真的想要动贺文晟,贺侍郎却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穆灵月需要沈倾到场充当她的后盾。 见事情已经到了收网时刻,沈倾也乐得去助穆灵月最后一把,“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好了。” 话落,又看向身侧蝉衣,“去同爹爹说一声,到贺家看热闹了。” 沈奕安同贺侍郎有旧怨,如今贺家倒霉,自然是要带上沈奕安的。 穆灵月神色一动,没想到沈倾竟然会让沈奕安也一同前往,这般的话,事情解决起来也便愈发容易了。 沈倾起身,见团子不愿离开,索性也就抱着一起去了。 看了看日头天色,沈倾余光看向穆灵月,“时候还早,若是动作快些,今日还能把和离之事一并办了。” 闻言,穆灵月眸中闪过一丝向往,“正巧东西我早在一月前便收拾好了,只待时机到了,便可抽身离开。” 沈倾轻笑出声:“你这动作倒是快。” 穆灵月眉眼弯弯,眼底却尽是嫌弃之色,“贺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多待一天都是煎熬。” 两人闲谈着走向府门口,就见沈奕安已经到了,身边还跟着谢翎。 穆灵月上前福身行礼,“灵月见过侯爷,见过夫人,特意让侯爷和夫人为灵月之事奔波一趟,还请侯爷夫人见谅。” 举止得体,言行有度,俨然一副大家贵女姿态,沈奕安见了,忍不住感慨道:“穆林渊那德行的竟然能生出你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想来是都随了梁氏。对了,腿伤可大好了?” 穆灵月笑应:“已经大好了,当日灵月遭受贺家毒手,多亏侯爷入宫寻来太医,才使得灵月身上没有留下病根,侯爷大恩,灵月感激不尽。” 沈奕安不很在意的摆摆手,“小事一桩,你是倾倾看重之人,我自然是要帮的。” 稍稍寒暄过后,几人乘上马车,一同朝着贺府而去。 …… 大半个时辰后,贺府。 贺侍郎正悠闲的同宠妾打情骂俏,就听小厮进门来报:“老爷,三少夫人回来了,身后还跟了宜宁侯一家。” 贺侍郎当即一怔,“一家?全来了?” 小厮点头,“对,宜宁侯,宜宁侯夫人和沈大小姐,都来了。” 贺侍郎脸一拉,来这么多人,是想干嘛?找茬吗? 第198章 衣裙染血,丛氏之死另有隐情 到底是官大几级,贺侍郎虽然不愿,但还是快走两步出门迎接。 沈奕安本就看他很不顺眼了,再让他抓住把柄,指不定要在朝堂上怎么给他穿小鞋呢。 贺侍郎过来的时候,穆灵月已经将沈奕安一家请进了正厅。 沈奕安此时正坐在他平日里常坐的位置,手边放着一盏热茶,姿态随意的仿佛他才是贺家的主人。 贺侍郎余光瞥了穆灵月一眼,随即笑着走到沈奕安身前,问道:“不知侯爷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沈奕安垂眸看他,“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你贺侍郎府上了,你不欢迎我?” 贺侍郎喉咙一堵,很想回一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你都清楚还瞎问什么”,不过到底理智还在,连忙赔笑道:“侯爷这说的哪里话,侯爷亲临,下官自是求之不得的。” 沈奕安轻哼一句,“这还差不多。” 贺侍郎脸上维持着笑,这才在下首坐了下来。 然而,屁股刚沾上椅子,就听沈奕安略带不满的声音再次从上首传来,“就你自己?你那几个宝贝儿子呢,本侯见不得?” 此言一出,贺侍郎顿时明白,十有八九又是那个不长眼的惹上沈奕安了,心头暗骂一群不省心的东西,不过面上却是没有显出一点,“侯爷想见他们,是他们的荣幸,下官这就让人将他们唤来。” 话落,连忙给身旁小厮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去找人。 小厮应下,快步出了正厅,贺侍郎这才抬头悄悄打量了下沈奕安,见他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垂下头开始回想最近一段时日几个儿子的动向。 大儿子和二儿子自从半年前出了那件事情后,便被他关在院子里反省,前天刚被他放出来,应该没时间去做什么。 三儿子贺文晟乞巧节那日刚刚又摔断了腿,一直在院子中休养,也不会招惹到沈奕安。 至于小儿子贺文岳,整天就知道流连花楼,而沈奕安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总不能出现看上同一个女人没抢过的戏码。 等等! 不对! 贺侍郎突然想起来沈奕安一家是穆灵月带回来的,难不成是为她出头来的?可之前不是已经狠狠打过贺文晟一次扯平了吗?之后的日子贺文晟更是老实极了,没敢再碰过穆灵月一根手指头,所以她到底想干什么? 怀疑的目光扫向穆灵月,就见她一脸平静的坐在沈倾身侧,看不出一点想要找事的意思。 所以沈奕安今天过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来,贺侍郎只觉得心头的不安愈发加剧了些。 就在这时,贺大公子贺文斌和贺二公子贺文齐先后从门外走进,先是对着沈奕安一家挨个行礼问好,而后又同贺侍郎躬身请安,才退至一旁静静站好。 礼数周全,神态坦然,同纨绔无术的贺文晟及贺文岳俨然是两个极端。 见两人没有一丝心虚的模样,贺侍郎瞬间放心了不少。 没过多久,贺文晟也躺在肩舆上被小厮们抬着过来了,贺文岳跟在身后,一双眼睛不时朝着屋中瞄几眼,见最上首坐着的不是陆晏,当即松心了不少,可当看到下方一脸悠闲的抚着怀中白猫的沈倾时,却是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头。 陆晏脆皮易碎不能招惹,沈倾底牌众多同样不好惹,最主要的是,她看贺家的人不大顺眼。 之前沈倾纵马一越近丈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贺文岳心头顿时颤了颤,不由自主的想到沈倾纵马将他一脚踩在脚下的血腥画面,当即抖了抖身子,心头忍不住吐槽:明明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姑娘,怎么骑术就能那么好呢,在家里好好绣个花弹个琴不好吗? 见人都到齐了,沈奕安将手中茶盏放下,看向沈倾身侧的穆灵月,“灵月丫头,可以开始了。” 话音一落,贺家众人全都朝着穆灵月看过去,心中升起同样的疑惑,穆灵月想要干嘛? 穆灵月起身,对着沈奕安行了一礼,而后朝着贴身丫头芳枝看了一眼,“去把东西都带过来。” 芳枝应下,出门去了,不多时,就见芳枝先呈上来一件满是脏污的女子衣裙,衣裙被鲜血染红大半,只能隐隐看到几许原本的青碧色,裙角处还有几道明显撕痕。 从丫头手中接过染血衣裙,穆灵月眸底染上几许恨意,不过并未爆发,而是看向身上首的沈奕安,恳求道:“事情涉及众多,还请侯爷将屋中仆役遣退。” 沈奕安应了,将一众无关婢女小厮都赶了出去,芳枝走到门前,将门仔细关好,才又退到穆灵月身侧站好。 穆灵月捧着衣裙,跪倒在沈奕安面前,眼眸微红,“侯爷,灵月手中这件衣裙,便是灵月二嫂、贺二公子已逝发妻丛氏殒命之时所穿,这上面的血,皆出自二嫂,为证明灵月所言皆实,还请贺二公子亲自辨认一番。” 说完,穆灵月看向贺文齐,芳枝上前接过穆灵月手中衣裙,送到贺文齐面前。 在看到衣裙的瞬间,刚刚还一脸谦谦君子模样的贺文齐脸色瞬变,眼底惊慌一闪而过。 贺侍郎的脸色也是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穆灵月大费周章,为的竟然是丛氏的事情。 丛氏一事都已经过去半年了,穆灵月现在提起是什么意思,想为她伸冤? 听到“丛氏”二字,贺文斌唇色微白,肩舆上躺着的贺文晟也是眸色一凝。 唯独贺文岳一脸迷茫,二嫂不都病逝半年了吗,而且,怕二哥听了伤怀,贺侍郎不是早就下令府中不许再提起二嫂的吗? 还有芳枝手里拿着的染血衣裙,青碧色绣兰花,是二嫂生前最喜欢穿的,他见过好几次,可是上面那些血真的是二嫂的吗? 还有二哥的神情,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伤怀,反而更像是……害怕。 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二嫂……不是病死的吗? 沈奕安将在场众人脸上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冷沉目光看向贺文齐,“贺二公子可辨认清楚了?这到底是不是丛氏生前所穿?” 贺文齐额头冷汗浮现,他现下到底是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还有这件衣裳穆灵月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丛氏死的时候他明明是亲眼看着心腹将丛氏的尸体丢下山崖的啊! 第199章 甘愿入局,立下赌约 见贺文齐久久不言,沈倾抬眸朝他看去,“怎么,这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贺二公子根本就认不出来?” 话落,又继续道:“我之前听说贺家二公子性情极佳,与发妻成婚三载却始终恩爱如初,发妻病逝后更是痛难自抑,半年未出府门一步,莫非传言有误?” 贺文齐神色一紧,大脑快速做出判断,“沈小姐想多了,我与迎迎夫妻情深,自是认得出来这就她身前最喜爱的衣裙,至于上面的血迹,请恕我难以辨认,另外,我刚刚只是在想,三弟妹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件衣裙,这上面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期间,贺文齐始终目光缱绻的看着芳枝手中衣裙上的兰花,触及血迹时,眉眼间又闪过一抹凉色。 贺文齐想的很明白,丛氏已经死了半年了,尸体必然都已经烂的面目全非了,所以就算是开棺验尸他也不怕。 穆灵月未答,余光朝着芳枝看了一眼,后者会意,朝着门口走去。 穆灵月这才抬头看向贺文齐,“贺二公子,不知今年上元节那一日,你在何处?” 上元节并非寻常日子,而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所以说忘了未免太过引人怀疑,于是贺文齐道:“那日我记得清楚,迎迎着了风寒,不能出门,所以我便着人买了花灯回来。” 穆灵月未答,转头看向贺文斌,“贺大公子呢?” 贺文斌脸一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上首的沈奕安不知道穆灵月是何用意,但并不妨碍他帮忙,“让你说你就说,这般吞吞吐吐莫不是心中有鬼?” 听到沈奕安的声音,刚想搭腔的贺侍郎瞬间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虽然有沈奕安撑腰,但他还是不信穆灵月一个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贺文斌也老实了,“我不爱凑热闹,就在府中。” 穆灵月又看向贺文晟,贺文晟喉咙一噎,眸底闪过几许心虚,“我也在府中。” 生怕穆灵月再问,贺文晟连忙将头快速垂下几分。 贺文岳纳闷穆灵月怎么还挨个问一遍,刚想说自己那天去醉仙楼了,还和红玉姑娘一夜五次欢好了个通宵,却不想穆灵月直接越过他去,不问了。 就在这时,芳枝从门口走入,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木托盘,托盘上方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隐隐还能看出几分干涸的血迹。 穆灵月抬头,目光依次在贺家三位公子身上扫过,“这把匕首,三位可承认是谁的?” 此言一出,贺文齐三人当即脸色一白。 穆灵月竟然连这东西都找到了? 屋中陷入短暂沉寂,显然没人准备认。 “没有人承认对吗,那我告诉三位,这把匕首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兵器锻造坊打造出来的,而购买它的人,就是贺大公子你。” 贺文斌抿唇,假装又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开口道:“有点眼熟,不过记不清了,整个贺家都知道我好收藏兵器,所以多一个少一个一时间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沈倾却是笑道:“贺大公子这话说的就有点意思了,好收藏者对于藏品一向都是如数家珍,到你这却成了多一件少一件都无所谓了,可见你这好收藏兵器之名,不实啊。” 贺文斌微微拧眉,却是并没有搭话。 穆灵月拿起匕首,将其与那件染血衣裙胸口上的破洞比对,众人发现竟然完全吻合。 见状,贺文斌心头一凉,随即一脸怒色的质问出声:“三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我杀了二弟妹不成?” 贺文晟连忙帮腔道:“灵月,大哥一向纯善,你仅凭这一点就怀疑大哥简直太过分了!” 贺文齐同样一脸冷色,“三弟妹,我虽然是迎迎的夫君,但我相信大哥是被冤枉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灵月将手中匕首重新放回托盘上,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没说二嫂是贺大公子杀的吧?三位却这般着急,莫不是真的有鬼?” 三人齐齐一怔,就听穆灵月继续道:“既如此,那贺大公子不妨就解释一下,这匕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说完,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向贺文齐,“贺二公子自诩与发妻鹣鲽情深,可如今疑点重重却是丝毫没有深究之意,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你的情深,到底是真是假?” 贺文齐想都不想直接怒斥,“三弟妹,枉费迎迎生前对你那般好,你却在她过世之后这般编排我们的感情,不觉得太过让人寒心了吗!” 穆灵月没有再应,而是看向脸色难看的贺文斌,后者沉思了许久才回应道:“这把匕首为什么到了三弟妹手里我不知道,伤痕为什么吻合我也不知,但若是三弟妹实在怀疑,我愿意开棺验尸证明我的清白!” 只要丛氏的尸体上没有伤痕,那穆灵月的一切说辞便不攻自破。 贺文齐当即红了眼,一副不忍妻子受辱的愤恨模样,“穆灵月,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就非要让迎迎死了也不得安生吗?” 贺文晟也是蹙眉,一脸不认同的责备道:“灵月,我知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如今这般,确实是不该。” 贺家三兄弟一致对外,皆是一脸不善的看向穆灵月,这般情形,倒是不由得让沈倾想到了之前在阳陵侯府被穆家上下合力围攻的时候,两番场景,何其相似。 贺侍郎则是以长辈训斥小辈的口吻对着穆灵月道:“老三媳妇,大理寺办案还讲究证据确凿,你却是随便找来老二媳妇的一件旧衣和一把匕首就污蔑你大哥杀了人,而今更是不顾家宅和睦想要开棺验尸,扰得家宅不宁,若是你继续这般,我贺家怕是再也容不下你了。” 事到如今,贺侍郎已经认定,穆灵月手中并没有实在证据,又是血衣又是匕首的,无非就是为了让他们自乱心神,从而露出马脚。 至于开棺验尸,更是无稽之谈,因为贺侍郎很清楚,就算真的到了这一步,穆灵月也不会得偿所愿,反而只会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泥潭。 贺家众人显然都已经想到了这一层,皆是一脸压迫十足的看着穆灵月,似逗弄猎物一般想要将她引进更深的陷阱。 穆灵月再次朝着沈奕安跪了下去,如贺家所愿钻进他们的圈套,“既如此,那就请侯爷为灵月做一个见证:若是灵月证明二嫂之死是贺家人所为,那这腌臜之地灵月自然再也无法待下去,还请贺侍郎允我与贺三公子和离,若是不能,灵月愿任凭贺家处置!” 第200章 穆灵月有备而来,贺侍郎开始慌了 沈奕安看向贺侍郎,“贺侍郎意下如何?” 看着穆灵月一脸笃定的模样,贺侍郎心里突然隐隐觉得穆灵月手里可能真的掌握了什么,可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若是他再拒绝,于情于理却是都说不过去,所以贺侍郎只能应下,“我同意。” 话落,却是看向穆灵月,“穆灵月,既然你执意要闹到这般地步,我也拦不了你,若是你证明不了丛氏的死,那我就只能让老三休妻了。 贺家,容不下一个兴风作浪的女人。” 最后一句,是对穆灵月的警告。 闻言,贺文晟当即神色一喜,休妻?他已经想了好久了。 如今,阳陵侯府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穆灵月他又早就看腻了,可耐不住她身后有沈倾在,所以就连抬一房妾室入门贺侍郎都百般阻拦,如果能够休妻的话,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穆灵月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就该体验一下被休弃的滋味,这样她才会知道在贺家的日子到底有多好。 穆灵月想都不想直接应下,“贺侍郎放心,若是我不能说到做到,我便自愿孤身离府,就连嫁妆,都不带走一分。” 听到这,贺侍郎眼底当即闪过一抹精光,穆灵月虽是庶出,但出嫁的时候梁姨娘给她的嫁妆却是不少,再加上她经营有道,那几个铺子的生意也是愈发红火,如今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万两了。 就此,两方彻底达成协议。 贺侍郎面带急迫,“既如此,那你便说出你的诉求好了,是开棺验尸,还是搜索庭院,我都可以答应。” 穆灵月笑的寒凉,“既然贺侍郎这般配合,那灵月就却之不恭了。开棺验尸自然是要验的,只不过,验的不是贺家祖坟里的丛氏墓,而是北坞山悬崖下的那座孤坟。” 穆灵月很清楚,贺家众人之所以丝毫不惧开棺验尸,是因为贺家祖坟里葬的根本就不是丛氏,而是一个无辜枉死的丫头。 真正的丛氏,早就被他们一刀毙命之后扔到悬崖下任由野狗啃食了! 只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带着芳枝找到悬崖下,在一堆已经发烂发臭的尸体里翻出丛氏的尸首,又亲手将她埋葬在山脚。 听到“北坞山”三个字,贺家几人的脸上皆是一僵,穆灵月……竟然真的知道! 贺文岳却是越听越懵了,北坞山?怎么还扯到这上面去了? 北坞山是盛京城北的一座荒山,还有一个通俗点的名字,便是乱葬岗。 却听穆灵月继续说道:“至于府中,别处就都不用搜了,只搜索青荷院就够了。” 再听到“青荷院”三个字,贺家众人就更忍不住了,贺文斌率先开口:“给你二嫂开棺验尸不说,如今还想扰你大嫂清净,穆灵月,我竟不知,你竟然恶毒到这般地步!” 青荷院是贺文斌发妻李氏的院子,只不过李氏早在一年前就疯了,不敢见生人,所以那座院子便成了贺家的禁地,除了送饭打扫的丫头,就只有贺文斌会不时的过去看望一番,身上偶尔还会留下一些被李氏抓挠的痕迹,贺文斌也由此落了个深情的好名头。 穆灵月丝毫不理会贺文斌,只是向沈奕安说出自己的想法,“侯爷,芳枝知道二嫂葬身之处,还请侯爷派出人手,随芳枝一起将二嫂尸骨抬回,将其胸口上的伤痕与匕首作比对;另外,灵月已经将二嫂的双亲请至盛京,如今就居在城西的云来客栈,若是贺家不信我带回来的尸骨是二嫂,也可滴血验骨;至于贺家祖坟里埋着的那个,贺侍郎若是愿意,我也可以请仵作瞧一瞧,看看那具尸骨到底是死于重病,还是死于窒息。” 一条一项,安排的面面俱到,贺侍郎现在总算是信了,穆灵月确实是有备而来,且证据十分充足。 而刚刚……他们自以为将穆灵月引入了圈套,实则却是他们被穆灵月牵着鼻子走,一步步走进她早就设定好的阴谋里。 她不仅想要为丛氏伸冤,还想同贺文晟和离! 这般城府,倒是他小瞧她了! 贺侍郎嘴唇紧抿,显然是已经在思索对策了,只不过,如今沈奕安就在当场,他根本无法从中做手脚。 沈奕安一一应允,将带来的人手分为两波,一波跟着芳枝去寻真正的丛氏下落,另一波则是到城西去请丛氏双亲。 至于贺侍郎,沈奕安让他带着贺文齐到自家祖坟挖那个假丛氏的坟了。 见事态愈发超出控制,贺侍郎已经有些慌了,可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挖坟。 怕贺侍郎暗中捣鬼,沈奕安也跟着一同出城去了,所以搜查青荷院一事,也就交给了沈倾,贺文斌和贺文晟同往,怕贺侍郎觉得不公平,沈倾还让人将一向不出院门的贺夫人也请了过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青荷院走去。 随着距离青荷院越来越近,沈倾发现青荷院就是之前余管家所说的那间封印了邪气的院子。 想起余管家,沈倾下意识问了一句,“对了,余管家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他了?” 穆灵月应声:“早在三月中旬的时候便卸任回家了,说是年纪大了,难以胜任管家一职了。” 换言之,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了。 沈倾想起之前见到余管家的场景,不由得心中明了,可不就是吗,一把年纪又要帮主家藏龌龊事,又要帮主家受罪奔波的,可不就是遭不住了吗。 一行人到达青荷院的时候,正巧贺夫人迎面走来。 沈倾来过贺家几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贺夫人,年纪虽然不大,两鬓却是已经生了白发,一身深蓝色衣裙显得她愈发苍老了些,手中拿着一串菩提念珠,双眸似死水一般古井无波。 明明是当朝二品侍郎的正室夫人,身份显赫,可偏生看起来却像是历经诸多苦难一般,只余下一具空洞的肉体。 贺夫人强扯出一抹笑同谢翎和沈倾问了好,又朝着穆灵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则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般直接略过。 这般异常举动,让沈倾不由得多看了贺文斌和贺文晟一眼,后者感受到沈倾的目光,连忙向贺夫人问好,却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倾仿若未觉,收回目光,带着众人走入青荷院。 紧闭了许久的屋门被打开,一股浓重的霉气混着排泄物的脏臭气息便直冲而来,在场众人当即悉数变了脸色,贺文晟最娇弱,已经扶着肩舆吐了起来。 沈倾驻足,朝着身后的贺文斌看了一眼,询问出声:“贺大公子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发妻住在这种地方?” 第201章 明为谦谦君子,实则荒唐至极 贺文斌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是勉强解释道:“阿玥疯了以后便胆小的厉害,有时候就连我也不让靠近,我也没有办法。” 沈倾转身带着谢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贺文斌道:“今日阳光甚好,不若贺大公子就将你夫人抱出来晒晒太阳吧,我们便不进去了。” 贺文斌脸色一沉,但深情人设都立出去了,总不能再说自己也不想去,于是只能屏着呼吸朝着门口走去。 然而,刚进屋门几步,就没有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不行,这人设他不要了,他真的忍不了。 见状,院中仆役看向贺文斌的目光瞬间变了大半,显然是对他的深情人设开始产生了怀疑。 最后,李氏是被几个小厮捏着鼻子带出来的,初触阳光,李氏便被惊的大喊大叫,双手不停地拍打着钳制着她身体的小厮。 穆灵月起身,不顾李氏满身脏污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柔声道:“大嫂,是我,我是灵月。” 李氏恍若未闻,继续挣扎,穆灵月耐心极了,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继续安抚道:“大嫂,你不用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灵月会保护你。” 听着穆灵月柔和的声音,李氏渐渐冷静了下来,口中下意识呢喃,“安全了,阿玥安全了,没有人会欺负阿玥了。” 穆灵月示意小厮将李氏放下,半抱着她的身体继续引导出声:“大嫂还记不记得,迎迎和你说过什么?” 听到熟悉的名字,李氏眼底凝起一丝疑色,“迎迎……” 穆灵月点头,“对,迎迎,一直保护大嫂的迎迎。” 似是想起了什么,李氏倏地闭上了眼,双手捂住脑袋疯狂摇晃,“迎迎,迎迎和我说了什么? 我忘了,我为什么忘了?” 穆灵月按住她的手,轻声提醒,“迎迎告诉你,要装疯才能保护好自己,对不对?” 听到“装疯”两个字,李氏仿佛瞬间被触碰到了某根心弦,无数记忆也争先恐后的涌进脑海,混沌了一年的眸色也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对,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迎迎告诉我,要装疯才能活下去,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他们扒我衣裳,他们撕扯迎迎的衣裳,他们是禽兽,是禽兽!” 虽然是杂乱无章的一串言语,可众人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装疯?扒衣裳?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显然已经不难联想。 贺文斌已经顾不得李氏身上的脏臭味,上前抓住她的另一只胳膊试图阻止她清醒过来,却被沈倾先一步察觉让拂衣一脚给他踢开了去。 不多时,李氏的目光彻底恢复清明,看向穆灵月的眼神也变得和缓起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才哑着嗓子问向穆灵月,“灵月,迎迎呢,我怎么没看见迎迎?” 穆灵月眼底升起一抹痛色,“二嫂死了,大嫂不记得了吗?” 李氏刚刚醒转过来,很多记忆还处于混乱状态,经穆灵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死了……迎迎死了……” 有关那一夜的记忆苏醒,李氏恨毒的目光看向地上躺着的贺文斌,“对,迎迎死了,是这个禽兽杀了她,我要杀了他给迎迎报仇!” 说着,身体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却被穆灵月死死抱住,“会的,我们会给二嫂报仇的。” 被穆灵月这么抱着,李氏的挣扎渐渐停了下去,转而化作小声的呜咽,而后渐渐增大,口中还不停喊着“迎迎,迎迎死了”,穆灵月听的心中满是酸楚,最后两人抱作一团痛哭。 谢翎不禁红了眼眶,身为人母,最看不得就是小辈受难。 沈倾脸上冷凝一片,她之前就知道穆灵月不肯当即和离是另有隐情,可怎么也没想到,这隐情,竟然这般震骇人心。 就连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神情变化的贺夫人都不由浮出几分悲哀,却是转瞬即逝。 贺文斌彻底傻眼了,李氏是装疯,那他们之前所做的那些行径,岂不是都被她看了个彻底? 贺文晟双手紧攥着肩舆的扶手,眼底闪过一丝懊悔,早知道,他就不掺和贺文斌和贺文齐的那些荒唐事了! …… 两个时辰后。 沈奕安带着丛氏的尸骨进了城,直奔贺家,因为穆灵月提前有过交代,所以沈奕安走的都是偏僻街巷,并未引起太大注意。 贺侍郎紧跟其后,因为怕引起关注,一路上都跟做贼一般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城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因为早就知道贺家祖坟里埋的那具尸骨不是丛氏的,所以贺文齐还同贺侍郎建议过,要不就不带算了,却被贺侍郎直接拒绝,若是他们不敢,岂不是更加印证了穆灵月所言皆实? 虽然这般检验下去也难免会被揭穿,但万一穆灵月是框他的呢? 乱葬岗下面扔了不知道多少具尸骨,贺侍郎不信穆灵月那么轻易就找到了丛氏的那一具,所以不到最后一步,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最重要的是,贺侍郎怕穆灵月告到京兆府去,以她手上如今的证据,再加上有沈奕安为她担保,京兆府必然是会彻查此事的,那时候,他就比现在还要被动多了。 现在到底还是在府中,事情没有闹到太大,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他舍了两个儿子就是。 贺侍郎回来的时候,沈奕安已经坐在厅内喝茶了。 见到贺侍郎,沈奕安直接开口道:“贺侍郎,灵月所说的那具尸骨本侯已经让丛氏双亲验过了,现在,该让仵作验证你带来的那具尸骨了。” 贺侍郎微微蹙眉,很想问问丛氏双亲验证的结果,但心中却明白,一旦问出这个问题,也就无异于自暴自己有问题,所以只能忍耐着。 因为早就知晓情况,所以仵作直接检查尸骨情况,动作并不慢,可这在贺侍郎眼里,却是依旧煎熬无比,不过心里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庆幸,尸体都烂成这般模样了,万一仵作也检查不出来呢? 想法还没落下,就听仵作开口道:“侯爷,这具尸骨是十五六岁的女性,十指呈弯曲状,生前应该是承受了极大的苦楚,极有可能是窒息而亡。” 贺侍郎直接抓到了重点:“极有可能,那不还是不确定吗?” 仵作转头看向他,“但按照大人的说法,二少夫人是病重而亡,生前服用诸多药物,那尸骨应该呈黑色,可这具尸骨却呈正常的乳白色,所以这具尸骨绝不可能是二少夫人的!” 第202章 囚禁发妻,残害弟媳 仵作说的肯定,将贺侍郎心底的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打碎。 一旁站着的丛氏双亲上前,当着贺侍郎的面验了骨。 血液不融,真假立断。 沈奕安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宣布结果,“贺侍郎,你所谓的儿媳妇并非丛家女,穆灵月找来的无名尸骨却与丛氏双亲是血亲,对此,你作何解释?” 贺侍郎眉头狠狠蹙起,显然现在已经到了最差的结果,穆灵月竟然真的找到了丛氏的尸骨。 不等贺侍郎开口,丛氏夫妇已经跪在了沈奕安面前,一脸痛色祈求道:“侯爷,小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富贵人家,可迎迎却是小人与妻子唯一的女儿,如今却死的不明不白,还请侯爷为小人做主,还小女一个公道!” 沈奕安安抚二人道:“你们放心,本侯定会将此事查个明白。” 随即再次看向贺侍郎,让他给出一个解释。 贺侍郎神色凝起,似是做了什么决定,随即转头狠狠给了贺文齐一个巴掌,“逆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文齐被打懵了,下意识跪倒在地,却是久久不言,因为贺文齐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沈倾的声音从外面传入,“既然贺二公子不知从何说起,那不如让贺大公子帮你回想回想。” 贺文齐抬头,就见沈倾带着众人从外面走入,贺文斌被几个小厮压着,处境看起来比他还要艰难些。 心头疑云升起,难不成贺文斌那边也出事了? 直到对上李氏恨极的目光,贺文齐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李氏……不是早就疯了吗? 李氏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裙,携同穆灵月一起跪到沈奕安身前,将事情真相悉数道出,“侯爷,贺家二少夫人的死,乃是贺家大公子贺文斌伙同贺家二公子贺文齐所为,此事是臣女亲眼所见,还请侯爷还迎迎一个公道!” “你先如实说来,若是所言皆实,本侯身为大楚侯爷,定不会放过这般蛀虫。” 李氏重重点头,从头开始叙述事情因果,“回侯爷,臣女本是太府寺少卿李家府上的次女,于四年前嫁到贺侍郎府上……” 李氏初嫁到贺家的时候,同贺文斌也算是琴瑟和鸣。 贺文斌好舞剑,李氏就在一旁抚琴,府中上下都说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而,这样安静和睦的日子,只持续了短短一年,便被彻底打破。 李氏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是三年前的上元节,府中众人都被贺侍郎允了假,相继出门赏灯去了,因为贺文斌身体抱恙,所以她便留在了府中陪伴。 可就在月上枝头时分,贺文齐却支开守门的婆子,来到她的院中,将她扑倒在床,意图对她行不轨之事。 李氏拼命呼救,却无一人听见,不过,却吵醒了一直昏睡着的贺文斌。 李氏眼中满是喜色,以为救星来了,却不想,贺文斌的醒来,却是将她拉入了更深的深渊。 见到贺文斌睁眼的瞬间,贺文齐不仅没有惊慌,反而还一脸轻松的笑道:“大哥,你就别装了,赶紧帮我一把,你这夫人,性子可烈的很。” 说到这,李氏倏然顿了顿,眸中闪过几许挣扎。 接下来的场景,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画面,可如今,为了她和丛氏的冤屈能够得到平反,却是不得不再次自揭伤疤。 另一边,贺文齐显然已经不想再听李氏继续往下说,连忙打断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沈倾嫌他吵,让拂衣找了块破布直接将他的嘴堵上,屋中瞬间安静下来。 李氏平复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贺文斌醒来以后,并未如我想象中的那般救我脱离贺文齐的魔爪,反而却帮贺文齐按住了我的手脚……” 为了便于贺文齐行事,贺文斌还帮着他将李氏的手脚用布条绑在床栏上,而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侵犯了自己的妻子。 那一夜,整个屋中一夜灯火都未停歇,李氏的惨叫声也一夜未绝。 自那日后,贺文斌便对外称李氏病了,实则却是将李氏变相囚禁了起来,由此,贺文齐则是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来往青荷院的次数愈发频繁了不少。 因为两人的轮番施暴,所以没过多少日子李氏便有了身孕,李氏以为,有了孩子她就能暂时逃过两人的魔掌,却不想,无论是贺文斌还是贺文齐,都从未在意过那个孩子,他们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快活。 随着李氏的久病不愈,李氏的娘家其实也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但因为贺侍郎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所以几次探查未果之后便只能暂且绝了这个心思。 后来,贺文齐在一次出京之时偶然遇到了丛氏。 丛氏生的貌美,性情也是单纯直爽,贺文齐对她一见钟情,而后更是不顾她低微的商贾出身执意要娶她为妻,贺侍郎虽然不愿,但也没能拗的过他。 贺文齐同丛氏成婚后,李氏的日子算是稍稍好过了些,只不过,这段时间持续的并不长。 因为见过了丛氏美貌的贺文斌也对她起了邪恶心思,而一向同自家兄长要好的贺文齐也没有吝啬,于是,丛氏步了李氏的后尘。 相比于李氏,丛氏的性子其实更烈一些,但耐不住双亲的性命攥在贺文齐的手里,所以她只能一次次妥协。 青荷院彻底成了两人的噩梦。 随着接连小产,李氏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到了极大的摧残,精神也愈发恍惚起来,这个时候,是丛氏告诉她,要装疯,因为只有装疯才能活下去。 至于丛氏自己,则是早就抱了死志。 和李氏不一样,她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为官的娘家背景,所以就算是苦苦支撑到最后,也只会拖累双亲。 于她而言,只有一死,才能解脱。 所以在穆灵月也即将成为青荷院新的一员之际,丛氏用自己的命护住了她,以自己的死,换一个同样纯良的姑娘不必再去遭受她曾经受过的苦难。 丛氏死了,却也如愿了。 丛氏的死到底还是惊动了贺侍郎,贺侍郎也由此知道了这几年两个儿子犯下的荒唐事。 然而,贺侍郎虽然生气,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为了贺家的声誉和自己的官位,他选择了将一切都压了下来。 第203章 弃车保帅,父子反目 至于丛氏,贺侍郎本来是想将她风光大葬的,毕竟哪怕他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可到底是贺家对不起她在先。 却不想,对丛氏怀恨在心的贺文斌兄弟两个竟然趁夜换了丛氏的尸身,将她扔到了乱葬岗,想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生,好在穆灵月及时将其找到安葬,这才没使得这个本就一生悲苦的姑娘死后还成了孤魂野鬼。 李氏和穆灵月说完,整个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沈奕安一行在不断消化李氏平静却足以令人窒息的言语,明明是世家富家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却被自己的夫君当做礼物一般分享给自己的兄弟,这是何等的屈辱,又是何等的惨痛,而这份痛,两个柔弱不堪的女子却足足承受了三年。 贺文斌两兄弟对视一眼,前者随即出声打断众人的思索,“胡说八道!李氏,我自诩对你也算是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诬陷我? 与弟共妻、强迫弟媳,这般大的罪名,你怎么敢往我头上扣的?” 话落,贺文斌又看向上首的沈奕安,一脸信誓旦旦的开口:“侯爷,整个贺家上下都知道李氏疯癫了三年,如今虽然清醒,却也难保脑子清明,这番言语更是荒唐至极,故我以为,不足为信。” 沈奕安没说话,抱着猫儿的沈倾先一步开了口,“贺大公子这般信誓旦旦,不知见了证据之后,还会不会这般坦荡?” 贺文斌一怔,什么证据? 沈倾没说话,而是看向身侧的蝉衣,“去把人都带上来。” 之前在李氏梳洗的时候,沈倾就同穆灵月说过了,饶是李氏言辞恳切,句句泣血,但到底失智数年,贺文斌兄弟二人定会以此为借口攻击李氏难以作为人证,而按照我朝律法,李氏所言也确实不能作为证词。 而想要证明李氏确实已经恢复了清醒,又再需要一段日子,期间贺家定然不会安分,若是出了岔子,事情只怕也就更加棘手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一步找到新的人证。 至于这个新人证,也不难找,贺文斌兄弟两个为非作歹这么多年,仅凭两人之力不可能把事情捂的这般严实,身边侍候的那些十有八九都是帮凶,只要严刑拷打一番,总有禁不住的说出实情来。 沈倾到底不是贺家人,这件事做起来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只能交给穆灵月来。 穆灵月感激沈倾思虑事情之周全,而后则是以府中三少夫人的名义将贺文斌贺文齐身边的小厮都抓了起来,一番棍棒之下,大半都招供了。 不多时,蝉衣带着几个浑身染血的小厮从外面走入,贺文斌兄弟当即白了脸色。 事到如今,他们怎么会想不到沈倾做了什么,为了保命,贺文齐当即质问出声:“沈大小姐,虽然这几个小厮只是下人,可在事情还未查明之际,你却对我贺家人滥用私刑,是不是有些逾越了?” 不用沈倾开口,穆灵月已经先一步出了声:“和沈大小姐没关系,人是我打的,刑是我用的,我一个主子教训自家奴才可有不妥?” 贺文齐顿时不说话了。 那几个小厮早就被打的双腿发抖,如今一见到沈奕安更是直接跪了下去,一边抽气一边招供,“侯爷,奴才招,这些年来,每隔几日,二公子就会将二少夫人带到青荷院,大公子也去,然后就一夜都是两位少夫人的惨叫声,直到天明时分才结束。” “奴才也招,段大说的都是真的,大公子房里还有两件二少夫人的贴身肚兜,就放在大公子的衣柜里,前些日子奴才还见他拿出来嗅过。” “二公子房里也有大少夫人的东西,奴才看见过的就有里衣和绣鞋,奴才虽然不知道二公子藏哪里了,但只要翻一翻定能找出来的。” 话落,又一脸紧张的看向穆灵月,见穆灵月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后,才安心了些。 就在刚刚,穆灵月不仅对几人用了刑,还对几人利诱了一番,并承诺会在他们招供后给他们向沈奕安求情,争取给他们寻一个好人家。 现在死和还有一线生机相比,他们自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所以才有了现下这一幕。 贺文斌兄弟两个已经被气疯了,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视作心腹的奴才这么快就被沈倾和穆灵月策反了,同时心底更带着几许害怕,因为那几个小厮说的都是真的。 沈奕安朝着贺侍郎看了一眼,贺侍郎脸色沉了沉,只能让人去贺文斌兄弟的院子里搜查,沈奕安一脸不信的样子,派人跟了过去。 事情进展的属实顺利,因为在两人的院子里不仅搜到了几个小厮口中的那些东西,还搜到了不少秽乱不堪的画像,上面画的,赫然就是李氏和已经离世的丛氏,时不时还有贺文斌兄弟二人的身影穿插其中,尺度之大,比外面那些禁书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贺侍郎看了,都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 他虽然早就知道贺文斌兄弟两个不安分,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糜乱到了这般程度,简直有辱门风! 于是贺侍郎不偏不倚上前给了一人一个响亮的巴掌,“逆子!逆子!” 神情之痛心,好像自己真是无辜的一般。 贺文斌兄弟两个自知事情败露,也不躲了,任由贺侍郎打骂,而后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腿,哭着祈求道:“父亲,父亲,我们真的知错了,您救救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虽然沈奕安还没有定下最终决断,但他们不用想也知道绝不可能有好果子吃的,毕竟沈奕安现在可是站在穆灵月那边的啊! 贺侍郎抬脚想要将两人甩开,却是哪个也没有甩动,于是只能一脸愤恨的继续甩巴掌,边打边骂:“救?两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东西,我恨不得亲手把你们结果了!” 若是只有贺家人,贺侍郎自然可以饶过他们这一次,可如今,沈奕安就在当场,贺侍郎什么也做不了,也不可能做。 毕竟,相比于救下这两个只会闯祸的混账东西,贺侍郎更想保住自己和头顶的乌纱帽。 思虑片刻,贺侍郎决定主动出击,看向沈奕安,一脸郑重的开口道:“侯爷,下官教子无方,竟让这两个畜生在下官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残害无辜的事情来,为弥补下官过失,下官愿亲手了结两人,以还李氏、丛氏二人一个公道!” 第204章 没有为什么,就是看你和你儿子都不顺眼 弃车保帅,舍子求生,便是贺侍郎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听此,贺文斌兄弟两个直接吓傻了,一脸惊慌的看向贺侍郎,“父亲,我们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你竟然这般绝情吗?” 沈奕安不置可否,而是问道:“贺侍郎,两位公子的事情,你这个一家之主当真是一点不知情吗?” 贺侍郎想都不想直接应答:“不知,这些年来下官一直忙于政务,不成想内人竟将两子纵容成这般样子,下官也是无比痛心。” 沈奕安才不信他,直问事情要害,“那丛氏之死,以及尸身被换一事,你作何解释?” 贺侍郎说的坦荡,“丛氏的死,下官确实知道几分,不过两子的说辞是丛氏意图勾引贺文斌,被贺文齐瞧见,这才羞愤自杀。死无对证,又是家丑,故而下官只能以重病不治宣之,至于尸身被换,皆是这两个逆子所为,下官确实不知情。” 说完,抬眼看向一旁的小厮,让他们过来把贺文斌兄弟两个拉开,而后又悄悄低语了两句什么。 身体终于得到自由,贺侍郎走到李氏面前,一色愧色的开口道:“老大媳妇,我知道贺家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此事我确实是不知情,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包庇两个逆子,让你的这两年的屈辱白受。” 李氏双眼发红,厉声道:“你说谎!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骗人!” 贺侍郎比贺文斌兄弟两个聪明得多,早就丛氏一事过去后就将身边知情奴才发卖了大半,至于他的心腹,就连沈奕安本人,都不能随意拷打,更遑论一个穆灵月,所以只能暂且作罢。 这一点,穆灵月早就有所预料。 以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扳倒贺侍郎这个二品大员,加之李氏的病情又在不断加重,穆灵月这才选择了在这个当口将一切曝出。 穆灵月将李氏抱在怀中安抚,示意她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刚刚出去的小厮已经拿来一柄长剑,交到贺侍郎手里。 贺侍郎看向还在穆灵月怀中不断挣扎的李氏,“老大媳妇,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所以只要你想,我便允你亲手为自己报仇,如何?” 李氏神色一震,就想起身动手,却被穆灵月拦住,“贺侍郎,除了贺文斌的命之外,大嫂还需要一封和离书。” 贺文斌可以死,但李氏不能为他守寡。 事到如今,贺侍郎也想的明白,这件事情要想妥善解决,贺文斌和贺文齐是必死不可的,而李氏和穆灵月也自会离开贺家,所以贺侍郎很痛快的就替李氏写好了和离书,顺带连穆灵月的那份也写了,然后强行让贺文斌签字,至于早就想休妻的贺文晟,不用管就很配合。 和离书一事已经解决,穆灵月也就不拦着李氏报仇了。 今日之事不能外传,所以李氏手刃罪魁祸首便是最好的结局。 一剑刺入贺文斌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身旁的贺文齐一脸,后者当即一脸惊恐,但碍于被堵着嘴,只能不断挣扎。 一剑还不解气,李氏足足捅了贺文斌十几剑,双眼都被鲜血染红,才朝着贺文齐走去。 亲眼看着儿子被杀,贺侍郎唇瓣紧抿,袖中手指也紧紧攥起。 沈倾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血腥至极的一幕,心中明白,今日之后,沈家和贺家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不过,贺侍郎这个位子,也就快坐到头了。 贺文斌和贺文齐兄弟两个血溅厅堂,一旁的贺文晟吓得连忙让小厮给他抬到了门口去,他怎么也没想到,女人狠起来,竟然这般疯狂。 直到李氏彻底发泄完,贺侍郎才冷着一张脸道:“如今事情已了,你们两个现在就可以带着嫁妆离开,自此以后,你们同贺家再无干系。” 贺侍郎相信,穆灵月是不会主动将今日之事外传的,毕竟,她若是有此心思,一开始也不会带着沈奕安找到贺家,而是直奔京兆府了。 穆灵月顾忌李氏和丛氏的名声,不想让二人一个余生被人指指点点,一个死后还不得安生,所以只能同贺家私了。 沈奕安先是派人通知了李家过来领人,而后又派人将丛氏夫妇和丛氏的尸骨送出了城。 沈倾也没闲着,先是让人将穆灵月的东西都搬出贺家,又让人带着穆灵月到京兆府备案,毕竟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阳陵侯就该找过来了。 正厅一片血腥,几人到了屋外。 贺侍郎看着沈奕安,脸色没有缓和半分,直言道:“侯爷,下官不明白,以您的身份,为什么非要为一个庶女出头不可?” 贺侍郎虽然只是二品,但手中可是攥着户部的大权,就连太子都曾对他示好,可沈奕安却是愿意为了区区一个穆灵月同他对上,说实话,贺侍郎是真的想不通。 沈奕安笑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单纯看你不顺眼,看你那混账儿子也不顺眼罢了。” 贺侍郎轻呵一声,委婉下了逐客令,“侯爷,下官还要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能多留侯爷了。”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贺侍郎自然也就不准备再继续同沈奕安委以虚蛇了。 沈奕安瞥他一眼,“你果然比穆林渊那个老东西还没气度。” 贺侍郎气的咬牙,气度?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被人砍死试试! 贺侍郎气冲冲的走了,沈奕安也没多待,带着谢翎回府继续筹备沈倾出嫁的事宜去了,穆灵月这边,有沈倾就够了。 …… 李家的人过来时,沈倾还没走。 来人是李琛,李氏的嫡亲兄长。 李氏的父亲太府寺少卿前些日子同楚凌渊一道去了徊河一带,回京途中又受到了楚凌渊被刺杀一事的波及,胸前中了一箭,卧床至今。 看到一脸惊色、面容惨白的李氏,李琛满眼的心疼之色,连忙让婆子将她接进马车。 来的途中,李琛已经向沈奕安的下属问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此时见到沈倾,李琛赶忙快走上前,对着沈倾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宜宁侯和沈小姐救小妹于水火,李家上下感激不尽。” 沈倾嘴角漾起一抹笑,唤李琛起身,并不多言,静等李琛下文。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李少卿该是让李琛带了话来的。 第205章 母女皆和离,苦尽终甘来 果不其然,下一瞬,李琛便稍稍靠近沈倾几分,低声郑重道:“沈小姐,家父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今日沈小姐救出家妹,于李家而言是大恩,李家无以为报,故若以后沈小姐有所需要,李家愿尽绵薄之力为沈小姐分忧。” 沈倾依旧轻抚着怀中的团子,眉眼间微微思索,惹得李琛不由得心头忐忑。 李琛虽未在朝为官,却也看得清当前形势,李氏一事之后,贺侍郎必然会与李家决裂,他们需要一个靠山才能保住李家,而刚为李氏出了头的沈倾,便是最好的人选。 沈倾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她的身后有宜宁侯府,又是未来的世子妃,这样的身份,足以让李家俯首。 片刻后,沈倾抬眸,“今日之事,是我爹爹出的力,我不过是跟着凑个数罢了,李大人若是真的想谢,还是与我爹爹亲自去说吧。” 沈倾是有意拉拢李家,但却不是现在。因为李琛虽然是李少卿的嫡长子,但终归代表不了李家。 而且,李少卿虽然中了箭,但伤势其实并不重,经过一月的休养,不说完全大好,下床走动却是绰绰有余的。 闻言,李琛当即脸色一变,连忙道歉出声:“沈小姐恕罪,是我们唐突了,待我回去之后,便同家父禀明今日之事,待家父稍稍痊愈之后,再亲自登门道谢。” 沈倾点头,随即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穆灵月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日头这么大,沈倾准备先回去了。 李琛目送沈倾进入马车,待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才带着李氏离开。 投诚一事,父亲还是想的太简单了,看来他们还要再细细计较一番才行。 穆灵月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沈倾已经走了,不过却是给她安排好了马车和搬东西的人手。 穆灵月心中感动,目光在贺府的门匾上看了最后一眼,便一身轻松的带着芳枝朝着城南的枫林巷走去。 芳枝是穆灵月从阳陵侯府带过来的贴身婢女,跟着她很多年,穆灵月离开,自然是要带上她的,至于那三个小厮,穆灵月也信守承诺的在沈奕安离开之前为三人求了情,并花五十两银子将三人的卖身契从贺侍郎那里买了下来。 不过,卖身契买是买了,但穆灵月并不准备用三人,虽然三人作恶多年多是受了贺文斌贺文齐的胁迫,可到底本性也不够纯良,所以穆灵月只是将卖身契交予三人便让他们自行谋生路去了。 至于贺侍郎会不会继续为难几人,那就不在穆灵月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之前梁姨娘从阳陵侯府离开后,便用身上的积蓄到城南的枫林巷买了一栋三进三出的宅子,不大但也不小,总之够她们母女住了。 沈倾还从教武坊给她们送过去四个护卫护她们周全,如今也算是个温馨小家。 穆灵月过来的时候,梁姨娘已经在门口候了整整一个上午了,见到穆灵月的瞬间,梁姨娘忍不住双眼通红,哑着声音问道:“事情可都办妥善了?” 穆灵月应声:“有侯爷和沈小姐在,一切都很顺利。” 梁姨娘感慨出声:“咱们娘俩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沈小姐,如果没有她,我都不敢想这辈子我们的日子得有多么艰难。” 穆灵月抱住梁姨娘,声音里带着几分浓浓的憧憬,“娘,放心吧,以后的日子,都会好的。” 没有了那层妾室的身份在,如今穆灵月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喊梁姨娘一声“娘”了。 不对,梁姨娘已经成了过去式,如今该说梁氏了。 梁氏重重点头,满心欢喜的拉着穆灵月进了院子。 …… 沈倾回到宜宁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不过海棠一直有将饭菜温热着,只待沈倾几人回来便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沈倾一边用着午膳一边感念现下日子之圆满,有人惦念,有人喜欢。 “对了,木槿那边如何了?”沈倾看向海棠,后者笑着回应:“已经大好了,想必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正常走动了。” 沈倾眉眼带笑,看向拂衣,“待木槿身子恢复,我便给你放假继续研究药草去。” 拂衣点头,刚要回答,就听沈倾继续说道:“陆晏在靖安王府给你建了个小药房,所以宜宁侯府就不建了。” 毕竟,距离两人成婚的日子,属实也没几日了。 拂衣眼睛一亮,“陆世子想的可真周到。” 沈倾笑着打趣,“能不周到吗,要不是你的那些解毒丸,抓住周显可不容易。” 说起周显,沈倾神色突然严肃了几分,“被关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周显也差不多该摸清那些下人的底细了,估计这些日子就会有所动作,陆晏虽然已经安排好了追踪的人手,但到时候你还是得一块跟着过去才行。” 这一次,他们是趁着千毒门没有防备又仗着人多势众且有楚凌渊分担主要火力才得以顺利得手,所以必须要趁着这次机会找到落回的下落,否则以后再想从千毒门那里得到消息,可就难了。 拂衣应下,“小姐放心,奴婢这些日子又炼制了不少解毒丸。” 话落,眉眼间却是闪过几许担心,“小姐,千毒门里面的凶险可不比擒拿周显那时,说是狼窝虎穴也不为过,陆世子的身体又禁不住太长时间的等待,所以奴婢以为,此事是不是应该再同大小姐商议一番?” 拂衣的医术在盛京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佼佼者,与宫中御医相比也不一定会落下风,但相比云潇潇,却是依旧差了一大截。 “表姐那边我已经传过消息了,如今已经在来盛京的路上了。另外,除了表姐,容珩神医也会一并过来。” 拂衣的担忧沈倾自然早就想到了,所以一早就给云城传了信,这也是云潇潇被容珩几次三番催促回云城的原因。 沈倾传过去的信,是容珩接的,得知沈倾竟然连千毒门这种隐秘势力都找到了,容珩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加之沈倾许诺的又实在太多,所以容珩当即便收拾好了行囊准备朝着盛京这个糟心地方出发。 拂衣有些诧异,“容珩神医也来?他上次不是逃的可痛快?” 沈倾笑笑,“我们出力,好处全给他,他哪舍得拒绝?” 第206章 你别过来,我对心眼子多的人过敏 为了请动对陆晏颇有怨念的容珩,沈倾可谓是下了血本:千毒门由他们的人来闯,进去之后见到的所有东西给他八成。 蝉衣忍不住咂舌,“八成?那可是积累了几十年的千毒门啊。” 不说那些外面难见的毒药,就说那些累积下来的宝贝,怕是也堆积如山了吧? 拂衣却是对着她摇了摇头,“小丫头还是年轻,小姐这分明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蝉衣一怔,一脸疑惑的看向沈倾,阳谋? 沈倾靠在椅背上,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灵动又惑人,“只有给的好处够大,容珩神医才能出全力不是。” 沈倾想的很清楚,千毒门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势力,门中毒师更是无数,仅凭她和陆晏的势力那些人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问题,所以自然要请一个医术武功都高超的帮手才行,而符合这个要求的,放眼整个盛京和云城,怕是就没有比容珩更合适的了。 至于所谓的八成,也不过只是一个噱头罢了,稀有毒药也好,金银财宝也罢,只要容珩想要,沈倾就算是全都给他也一点不心疼,毕竟沈倾真正想要的,是容珩以后为陆晏解毒。 之所以选择给他八成,无非是为了让容珩更开心一些罢了,毕竟,全给的话,乐趣可就不一样了。 听沈倾说完,蝉衣满脸都是敬佩之色,不得不说,在哄人这方面,沈倾的脑子属实是甩出常人几条街。 ……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七月已过,八月到来。 今日是八月初一,明日就是陆晏承袭爵位的日子。 然而,三四日过去,周显那边却是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 蝉衣不由得有些怀疑,“小姐,该不会是您之前设下的那三把锁太过复杂,周显破不开吧?” 沈倾笃定摇头,“这几把锁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无法破开之物,但对于周显,我相信只要他废些心思就能弄开,如今这般,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罢了。” 周显,仅凭一人之力便将整个秦氏一族推向毁灭的幕后黑手,沈倾不信他只有这点本事。 就在这时,海棠来报,说是容珩云潇潇师徒来了。 沈倾起身出门,就见两人已经到了院门口。 今日沈奕安带着谢翎出城到承露寺进香去了,加之两人又是来找沈倾的,海棠便干脆让人将两人领了过来。 看到沈倾,容珩眉头微微上扬,他虽然对沈倾没意见,但他对陆晏的未婚妻有意见。 见容珩这般模样,云潇潇直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对我表妹态度好一点。” 容珩委屈,最后还是对着沈倾敷衍笑了笑。 虽然容珩医术武功名满江湖,但少有人知,他其实是个徒弟控。 云潇潇,便是他最大的软肋。 沈倾将两人招呼进院子,让蝉衣下去准备午膳,将院中下人屏退之后,才将擒获周显之时的情况细细给两人讲了一遍。 听完,容珩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沈倾,“你说,你们抓到周显的日子是七月初六?” 沈倾点头,“对,七月初六的晚上,消息则是初八才传到盛京的。” 容珩抚了抚下巴,道:“我之前听说,为了防止门中有人生出二心,千毒门的弟子都会被喂下一种特制的毒药,每月给一次解药,如果拿不到解药,就会肠穿肚烂而亡,而统一发放解药的时间,便是每个月初五。” 云潇潇抬眸,“若是这般说的话,周显应该也忍不了多久了。” 沈倾想的更多一些,“也不好说,如果周显的地位更高一些,说不定待遇会稍稍不同些。” 比如,身上带有解药,亦或是,没有受到毒药控制。 不过,周显的身上绫衣的人已经搜过了,前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至于后者,其实可以让拂衣诊脉确定一下,但是沈倾没有,她怕打草惊蛇。 容珩倒是想得开,“管他是不是千毒门高层,总归是要伺机逃跑的,待他回去之时,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沈倾和云潇潇没说话,这一点,她们是和容珩持一致意见的。 “那闲来无事,我便带着你们到盛京各处转转,也算是解闷了。”沈倾笑着应下招待两人的任务,而后看向云潇潇,“表姐,不知外祖父这些日子身体如何了?” 提起云老爷子,云潇潇神色轻松,“我正想同你说这个好消息,自从师父过来诊治后,外祖父的身体竟意外的好转多了,还说要过来送你出嫁呢,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沈倾满脸喜色,“当真?” 不等云潇潇出声,容珩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一脸得意之色,“那还有假?以我的医术,想要救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话落,眸中却是闪过几分不自然,“不过,想要云老爷子完全痊愈还需要一味药,这药十分珍贵,只有皇宫里才有。” 这也是容珩答应来盛京的原因之一。 “什么药?” “千年人参。” 沈倾微微思索,千年人参这种稀罕物,确实只有皇宫里才有,不过想要拿到手并不容易。 但是……她记得今年国库好像很空虚,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好,我记下了,一会爹爹回来我便和他一同入宫,向皇帝求药。” 容珩看着沈倾一脸从容的模样,微微诧异,“皇帝有这么好说话?” 那可是千年人参,又不是随处可见的白萝卜,关键时刻能救命的稀罕宝贝,皇帝能给? 沈倾眉头稍弯,一双清澈无暇的眸子仿佛会说话,“皇帝也是缺钱的嘛,更何况,千年人参虽然珍贵,但国库里收藏的,应该也不止一株。” 看着沈倾一脸算计的小表情,容珩连忙往边上躲了躲,当年他初见陌挽笙的时候,那丫头也是这副模样,然后就把他算计的差点渣都没剩。 见容珩不断后躲,沈倾疑惑出声:“容珩神医这是怎么了?” 下一瞬,就听容珩一脸警惕的开口道:“你别过来,我对心眼子多的人过敏,会要命!” 第207章 承袭王位,百官臣服 沈奕安和谢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所以入宫一事也就只能先暂且搁置。 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去靖安王府,所以沈倾一行很早便睡下了,而周显那边也如众人预料中的那般,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翌日,天刚刚亮,沈倾一行就乘坐马车朝着靖安王府的方向而去,容珩师徒闲来无事,也跟着一道去了。 陆晏在门口亲自迎接,先是给了沈倾一个缱绻的目光,才看向为他特意告假赶来的沈奕安以及随行众人,挨个问候,到了容珩的时候,陆晏这个被放了血的还没什么,容珩这个放血的倒是先不好意思了,稍稍别扭的问了声:“那个,你身体好些了没?” 陆晏笑着点头,“劳容神医关心,已经无碍了。” 一行人朝着府内走去,陆晏走到沈倾身侧轻声问:“贺家的事情我听说了几分,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那日,沈奕安一家离开之后不久,贺家就传出了两个公子病重的消息,且不到两日便相继暴毙而亡,而后便是贺家三公子与穆灵月感情不睦和离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很难让人不生出怀疑来,但贺家的人嘴很严,始终都没有传出什么具体的消息来。 而陆晏虽然不在当场,但也隐隐能猜出几分真相。 沈倾摇头,低声道:“贺侍郎还为难不到我头上,不过李家有意投诚,我觉得,可以为我们所用。” 之前楚凌渊出事的消息传来后,沈倾和陆晏便猜测到了千毒门同盛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沈倾和陆晏决定暗暗扩大自己在朝堂中的势力,而户部,便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李家?李少卿?” 沈倾点头,陆晏有些诧异,“李少卿在朝堂至今已有二十载,一向谨小慎微,怎么会突然想要寻找靠山?” 沈倾稍稍放慢了步子,将李氏一事同陆晏简单说了说,陆晏眸中冷色一闪而过,显然是对贺文斌兄弟两个的行径十分反感,“贺侍郎这些年做了不少混账事,没想到在教导儿子上竟是更上一层楼了。” 话落,稍稍思索片刻,继续说道:“不过若是李少卿心意够诚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帮李家更上一步。” 以李少卿的能力和背景,若是贺侍郎被革职,他还是有很大几率往上升一升的,不说别的,太府寺卿的位置希望还是很大的。 然而,一个太府寺卿还远远不够,陆晏想要的,少说也得是户部侍郎的位置才行。 不过,能不能走到这一步,就要看李家的觉悟了。 沈倾眉眼微弯,“这个现下不急,等等看,如果我预料的没错的话,李家的人应该就快登门了。” 陆晏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笑应:“好,这件事就辛苦皎皎了。”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沈倾当即一惊,连忙朝着四周瞥了瞥,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嗔怪陆晏道:“你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这可是靖安王府通往正厅的大路,端着东西的仆役到处都是,最主要的是,前头沈奕安和谢翎还在呢。 陆晏当即低声求饶,“下次不敢了。” 低声交流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正厅门口,陆庭煜正在细细检查陆晏的官服,以保没有一分一毫的纰漏。 见到沈奕安,陆庭煜上前两步,歉声道:“礼节繁杂,需要检查的事情众多,这才没能到门口迎接,还请宜宁侯不要见怪。” 沈奕安连忙摆手,“王爷这说的是哪里话,世子的册封礼还有哪里需要再检查确认的,我同王爷一起。” 沈奕安怎么会不清楚,以陆庭煜的身份,值得他亲自出门相迎的怕是只有帝后,就连太子都无此殊荣,如今对他却是这般亲近,无非是因为看重沈倾罢了。 至于册封一事,沈奕安之前也曾走过封侯的流程,所以具体细节也了解不少。 陆庭煜也没客气,和沈奕安分工合作将一会大典需要用到的东西再检查一遍,谢翎无事,也上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沈倾和陆晏则是将府中布置又检查了一遍,顺便带着容珩和云潇潇在府中转了转。 已经走到脚疼却依旧没有转完靖安王府一圈的容珩不禁感慨道:“怪不得人人都想谋高位,光是这府邸就赶上平常人家几千个大了。” 云潇潇笑着问他:“那师父呢,潇洒了几十年,想不想在知命之年也干出一番大事业?” 容珩白她一眼,“怎么,我这把老骨头活着是碍你眼了是吗?” 说着,容珩倏地想到了什么,突然上前两步问道:“对了,前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连云城都不回了,该不会是去跟哪个野男人偷偷幽会去了吧?” 容珩所说的,便是云潇潇在竹屋中照看楚凌渊的那段日子。 云潇潇神色自然,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还能干嘛?我当然是去采药了啊。” 只不过,采药途中,一不小心采到了个年轻貌美的男人。 沈倾嗅到了几分不对劲,凑到云潇潇身边眼神询问怎么回事,云潇潇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等一会回去我跟你说。” 看云潇潇那有些红了的耳尖,沈倾隐隐有些怀疑,没准容珩还真猜到了点子上。 同时心头不免有些怀疑,究竟是怎样的男人,竟然能俘获了云潇潇的芳心? …… 午时初,皇帝亲临靖安王府,百官跪迎。 沈倾站在宜宁侯府的席位上,刚想跪下,就听皇帝开口道:“沈家小姐既是阿晏的未婚妻,那便不必跪了。” 沈倾应声,站在席位上,看屋中百官跪地行礼,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皇子宁愿拼着头破血流也要登上那个高位,因为想要看天下都匍匐在自己身前,因为想要站在万人之巅。 皇帝唤众人起身,礼官宣布典礼开始。 礼官开始念繁杂的礼词,陆晏身形笔直的站在皇帝面前,待礼词念完,才朝着皇帝躬身行了一礼,走向一旁的屋子。 再出来时,陆晏已经换了一身威严朝服,踩着满地的红绸一步步走向高台,皇帝亲手为他戴上象征着尊贵王位的玉冠。 自此,大楚建国至今最年轻的一代靖安王诞生。 陆晏转身,看向百官,深邃双眸中泛着冷冽的光,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在他身前。 百官俯首,口中喊着“拜见靖安王”,陆晏只是点头,唤众人起身,而后便朝着沈倾走去。 第208章 多么合理的闭环 沈倾神情微怔,就见陆晏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 沈倾起身,朝着陆晏伸出手,而后两人相携朝高台走去。 一旁站着的礼官已经完全懵了,流程里可没有这一出啊! 礼官愣神间,陆晏和沈倾已经走到了高台中央,前者对着百官邀请道:“本月初八,我与宜宁侯府的大小姐沈倾将于靖安王府举办婚礼,请柬稍后会送到诸位府中,届时还请诸位前来观礼。” 话音落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祝贺出声,因为来的突然,所以祝贺词各不相同,有说恭贺靖安王和沈小姐缔结良缘的,有说两人是佳偶天成天赐良缘的,还有预祝两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一时间乱哄哄一片,唯独当事人听的津津有味。 祝贺完毕,百官连忙低头同自家夫人郑重交代,宴会结束之后务必要将家中小辈叮嘱好了,以后说什么都不能惹上宜宁侯府,尤其是宜宁侯府的小姐,小打小闹也不行!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陆晏选择这个时候将沈倾带上高台,明面上是宣布两人的婚期,实则却是在为沈倾撑腰,他是在告诉众人,沈倾是他敬重的妻子,见沈倾如见他。 就连已经坐到席位上的皇帝都忍不住朝着陆庭煜打趣陆晏道:“你这儿子倒是同你如出一辙,护妻。” 陆庭煜了然笑笑,“倾倾那孩子是个心性极好的,值得。” 皇帝点头,显然也是极为认同这一点。 可以说,除了阳陵侯府那群没眼色的,所有人都看得到沈倾的端庄和绝艳。 席位上,看着挽着沈倾同群臣高调宣布婚期的陆晏,沈奕安不由得眸中动容,也难怪沈倾明知陆晏身体有疾也执意要嫁他,因为偌大盛京,只有陆晏才会这般将沈倾捧在手心,护在心尖,视若珍宝。 沈奕安不由得去想,如果陆晏的身体再好一点就好了,这样两人的幸福日子就可以持续的久一些。 久一些也不够,要像贺词里祝贺的那般携手一生才行。 宴席将将过半,皇帝起身离席,百官跪送,沈倾陆晏跟在陆庭煜身后,送帝王出门,同时也享受着身后百官的朝拜。 这便是大楚最尊贵的靖安王府,饶是重臣朝拜,也受得。 沈倾再回来时,众人已经重新坐回了席位上,没有皇帝的拘束,众人显然放轻松了不少。 沈倾没有多待,同沈奕安说了声便转身去了青竹苑。 容珩和云潇潇还在那里,沈倾得过去看看。 因为两人并没有进入内室,而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所以沈倾刚走到青竹苑门口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 “徒弟啊,你说陆晏那小子承袭王位,咱们还用随礼不?” “按道理说,是该随的。” 得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容珩有些憋屈,“大老远从云城跑到盛京给他们夫妻俩帮忙,好处还没捞到就先把礼随出去了?” 云潇潇瞥他一眼,“那就不随。” 容珩还是有些犹豫,“那是不是太不合适了?显得我怪没格局的。” 云潇潇头也没抬,“那就随。” 觉得云潇潇回应太过敷衍的容珩开始不满了,委屈巴巴出声:“徒弟,你对我是越来越没耐心了,前些日子我给你传了好几封书信你也不回,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提起这一茬,容珩瞬间又精神了,还殷勤的给云潇潇倒了杯茶,“徒弟,你就和我说说吧,我保证不外传!” 云潇潇端起那杯茶,慢悠悠吐出三个字,“嗯,有了。”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容珩又开始闹了,“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混小子敢打我徒弟的主意?不行,我忍不了,我得弄死他。” 云潇潇嫌他烦,换了说法,“那没有。” 容珩秒回,“我不信,你就有!” 云潇潇无语,转过头去不看他。 三年多不见,容珩的无理取闹程度又翻了一番不止。 坐在对面的陌无尘看的咂舌,片刻后对着容珩提议道:“容神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去我表哥库房里偷点宝贝出来,然后你挑一个送他,这样你面子保住了,银子也没亏,岂不是两全其美?” 闻言,容珩眼睛一亮,不得不说,陆晏这个表弟思想是真的通透! 不等容珩回话,沈倾已经走了进来,看着一脸心虚的陌无尘道:“你是不是又把钱输完了?” 沈倾昨日刚看过临江楼七月的盈利,比六月足足多了五万两,这其中,陌无尘自是功不可没的。 当然,陆晏也是功臣,因为陌无尘的钱都是拿陆晏库房里的宝贝换的。 陌无尘轻咳一声,不过脸上却是我没有一点错的执着模样,且答非所问:“表嫂,追姑娘都是需要成本的。” 沈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肯定他道:“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对了,以后变卖宝贝记得去城东的玉器坊,报我名字,价格给你提三成。” 陌无尘惊喜抬头,“真的嘛?” 沈倾点头,玉器坊是她开的,当然是真的。 追姑娘花银子自是没问题的,但前提是银子不能落到外人的手里去。 陌无尘从陆晏这里拿宝贝,卖到她的铺子里,她赚一笔,陌无尘再拿着钱去哄绫衣,她又赚一笔,多么合理的闭环。 看着沈倾一脸的温润(奸诈)笑意,容珩下意识又往后躲了躲,对着云潇潇低声道:“看见没,你那个心眼子贼多的表妹又开始忽悠陆晏那个傻表弟了。” 不等云潇潇说话,容珩又一脸语重心长的说道:“徒弟啊,虽然陆晏那表弟怪傻的,但是追姑娘就该是这个心态才对,如果那个小子不肯给你花钱,你可说什么都不能跟他好,知道不?” 话题开启,容珩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男人这个东西啊,可不像你们小姑娘家家的那般天真,他们现实的嘞,所以啊,要想把控住一个男人的心,就一定要先把控住他的钱,明白不?” 就在这时,身后陌无尘满是疑惑的声音传来,“容神医,那为什么我把我全部身家都给绫衣姐姐了,她还是对我忽冷忽热的?” 容珩一惊,转过头才发现陌无尘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后,正一脸认真的听着他传授追姑娘经验。 容珩脸不红气不喘,一脸认真的回应道:“那当然是因为你给的还不够多啊!你的全部身家都给她了,那你表哥的呢?是不是还没有?” 第209章 好好的一个男人,偏偏砸她手里了 陌无尘开始思索,片刻后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容神医,你说得对。” 沈倾怕容珩再教下去靖安王府就提前落自己手里了,连忙阻止出声:“容神医,无尘,临江楼昨日新推出一些特色菜品,你们要不要去尝尝?” 闻言,两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异口同声:“要。” 陌无尘是想去临江楼见绫衣,容珩则是单纯的想要吃饭。 终于将两个活宝送走,整个青竹苑瞬间安静了下来,沈倾让蝉衣去膳房准备些饭菜过来,她和云潇潇一同用午膳。 沈倾还惦记着刚才的事情,一脸好奇的问向云潇潇,“表姐可是真的有心上人了?” 云潇潇将院中侍候的丫头屏退,才对着沈倾道:“你别听我师父瞎扯,心上人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我手里现在确实有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笃定,你应该也会感兴趣。” 看着云潇潇一脸神秘的表情,沈倾忍不住询问:“让我感兴趣的男人?” 云潇潇不由得轻笑一声:“可不带你这么断句的,这要是让陆晏听到了,那还得了。” 打趣完沈倾,云潇潇才算是进入正题,“前些日子,盛京五皇子于玉峰山遇刺,至今下落不明,这件事想必你应该很清楚吧?” 沈倾轻应一声,脑海中已经想到了某种极为微小的可能性,只不过还不能确定。 下一瞬,就听云潇潇肯定道:“就是你想的那样,那日我刚好去鸣鹤山采药,正好救下了被冲到河岸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他。 换句话说,整个盛京已经找疯了五皇子楚凌渊,现在就在我的手里。” 沈倾大脑快速运转,好半响才消化这个属实令人震撼的消息。 如今五皇子一党和武烈候府那边找楚凌渊已经找疯了,太子一党和端王一党则是在一直关注着楚凌渊的下落,顺带暗中给找楚凌渊的那些人使点绊子,就盼着楚凌渊再也不能回来。 可现下,这般关键的人物竟然就在云潇潇的手里,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云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云潇潇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至今没有将楚凌渊的消息泄露出去分毫。 “那五皇子现下如何了?”沈倾问道,为今之计,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让楚凌渊自己回到盛京,这样才能将云潇潇相救一事彻底瞒下。 听到这,云潇潇直接叹息一声:“不太好,腿断了,失明了,还失忆了,自理艰难,归京无期。” 越说越难过,云潇潇苦着一张脸感慨道:“好好的一个男人,怎么就砸我手里送不出去了呢!” 沈倾这下彻底沉默了,倏地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云潇潇,“表姐把人安置在外面了?” 容珩一点不知情,那楚凌渊自然是没在云城的。 云潇潇“嗯”了一声,“就在鸣鹤山下的竹屋里。” 鸣鹤山距离玉峰山足有几十里,竹屋又建的隐蔽,所以谢昭华一行找到人的几率极小。 “那表姐来了盛京,五皇子那边由谁照料?” 云潇潇说的理所当然,“他自己啊,我已经叮嘱了王大婶给他送饭,总不能再麻烦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吧?” 云潇潇没说,就算是她在竹屋的那几日,大多时候也都是楚凌渊照顾的自己,偶尔搭把手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沈倾觉得云潇潇说的也没什么问题,继续思考楚凌渊后续处理一事。 当下,朝堂之上,除去皇帝的人之外,共分三股势力:以姜国公府为首的太子一党,以顾丞相为首的端王一党,以及以武烈候府为首的五皇子一党。 端王楚凌熙因为沈倏瑜一事同宜宁侯府已经不对多时,太子楚凌修本来与宜宁侯府勉强能算一道,自沈倾和离之后,界限便又重新划清,至于楚凌渊,是谢翎的侄子,可以说是同宜宁侯府最亲近的。 沈倾和陆晏注定是要被搅入朝堂局势中的,那最后自然也免不了要找一位皇子拥护,而楚凌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思索片刻,沈倾转头看向云潇潇,“表姐,五皇子那里,怕是还要劳你继续照顾着了。” 楚凌渊长时间不见踪迹,五皇子一党必定人心惶惶,但只要找不到人,就还有最后的希望,相比之下,找到一个残废大半的楚凌渊,才更令人绝望。 楚凌渊可以回到盛京,但必须是一个健全如初的楚凌渊。 现下,太子一党和端王一党的眼线都在盯着谢昭华一行人,只要楚凌渊的消息传出去一点,那两方就会有所察觉。 而云家要想要不暴露,就只能待楚凌渊痊愈之后再全身而退。 云潇潇小脸一拉,嘟囔道:“这烫手山芋是真送不出去了是吧?早知道当初就不救了!” 沈倾知道她说的都是气话,讨好一般的给她添了杯茶,又拉了拉她的手,“好姐姐,这人可有二分之一的几率会是大楚未来的帝王,所以现下只能辛苦你一些了。” 至于为什么会是二分之一,是因为沈倾绝不会允许楚凌熙登位。 以他对沈倏瑜的执着程度,一旦他成了皇帝,首当其冲的就是沈倏瑜,或者被禁于宫中,或者死于顾听颜手下,总之不可能会有好结果,而紧接着遭殃的,便是宜宁侯府。 所以无论是为了沈倏瑜还是宜宁侯府,沈倾都会全力阻止楚凌熙迈向那个万人敬仰的高位。 想到沈倏瑜,沈倾突然想知道她的近况,虽然知道云家人不会亏待她,但沈倾还是不免有些担心,那丫头,性子太软。 “表姐,倏瑜在云城可还适应?” 听到“沈倏瑜”三个字,云潇潇表情倏地变得有些奇怪,而后重重点头,“适应,相当适应。” 沈倾察觉到她的异样,有些纳闷,“表姐,你表情可不太对劲。” 云潇潇叹了一口气,道出事情真相,“你那妹妹,不仅长得好,性子也好嘴还甜,刚到云城便入了祖父的眼,所以我才有机会到出城采药遇到五皇子那个累赘……” 说到这,云潇潇倏地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我那多年不开窍的哥哥竟然彻底沦陷了,不仅三天两头给人送花送礼物,还约人一块出去看萤火,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他这么开窍过。” 沈倾也是一怔,满脸错愕,“表姐说的是逸尘表哥?” 云潇潇叹气点头。 沈倾也傻眼了,所以说,沈倏瑜去云城转了一圈,就从她妹妹变成她嫂嫂了? 就是说,这关系是不是太乱了点啊! 第210章 先国后家,百姓为本 沈倾努力消化了好半天也没能成功,云潇潇则是又趁机甩下来另一个重磅炸弹,“这次回京,我哥哥和你妹妹也跟着一块回来了,十有八九是要议亲了。” 而她云潇潇,也即将拥有一个小她三岁半的小嫂嫂。 对于自家哥哥老年吃嫩草的过分行为,云潇潇深感无奈,俩人可差着足足五岁呢! 沈倾看转头看她一眼,问:“所以你以后准备喊倏瑜什么?” 以前的时候,云潇潇可是一向喊沈倏瑜小妹妹的。 云潇潇摆手,“嫂嫂呗,还能喊什么,不过相比于我,你怕是更不好张口吧?” 沈倾再度沉默,恰好蝉衣将饭菜端了上来,沈倾连忙将菜推到她面前,“先吃饭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因为今日沈奕安心情甚佳,所以一个没忍住又多喝了几杯,摇晃着身子回了府,入宫一事又延后到了初三这日。 云老爷子此时还在路上,所以此事倒也不着急。 初三一早,沈奕安下了早朝回来,用过早膳,便带着沈倾再次入了宫。 御书房中,看着下方一跪一站的父女俩,皇帝先是让沈奕安起身,才问道:“宜宁侯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要事?” 沈奕安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臣今日过来是有两件事想要禀告:一是我的岳父云老爷子得知倾倾即将出嫁,千里迢迢从云城赶回,如今已经启程了。” 云家曾与先帝有过约定,非要事不回盛京,而云老爷子突然回京,想必之前也是同皇帝请示过的,但于情于理,沈奕安都该再同皇帝禀告一遍。 皇帝点头,“此事朕知晓,云家早在半月前就传过信了,朕已经允了。” “其二,是倾倾得知这两年地方灾乱不乱,国库空虚,便想着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皇帝执笔的手一顿,沈倾微微抬头,接着沈奕安的话继续说道:“陛下,臣女虽为女子,却也知道先国后家,百姓为本,如今灾乱频发,百姓疾苦,臣女不才,不能救济灾民,只能将经营所得的三十万两白银献于陛下,充盈国库,为陛下分忧。” 皇帝抬头看向沈倾,眸中满是赞赏之色,“好一个先国后家,百姓为本,宜宁侯,你可真是教养出了一个好女儿。” 皇帝不傻,猜的出来沈倾无缘无故为国库捐银必是有所求,然徊河一带水灾虽暂时缓解,但蜀南一代旱灾还在持续,这三十万两已经可解皇帝的燃眉之急了,意义非常。 沈奕安连忙出声:“陛下过誉了。” 沈倾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三十万两银票交到王淮手里,而后倏地朝着皇帝跪了下去,“陛下,臣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见沈倾这般架势,皇帝知道她所求怕是不小,不过还是平静道:“你说。” “陛下,臣女外祖父云老爷子本就年迈,经臣女娘亲云氏病逝一事之后又大受打击,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这两年更是愈发浑噩起来,幸得云城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诊治,才有所好转,然想要痊愈却是还需要一味珍贵之物,即千年人参,此物珍贵,仅宫中才有,所以臣女才斗胆请求陛下赐下一株。” 皇帝眸中闪过几许了然,难怪已经被允了见圣不跪之权的沈倾跪的这般干脆,敢情确实所图非小。 千年人参,整个国库里现在也就只有两株,沈倾却是一下子就要走了一半。 然,沈倾才捐了国库三十万两白银,这请求,皇帝属实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只能忍痛应下,“云老爷子曾为我大楚立下不少功劳,朕自然不忍他受病痛之苦,沈小姐又是一番孝心,那朕便允了。” 话落,看向一旁的王淮,“王淮,带着宜宁侯和沈小姐到国库取人参。” 王淮应下,沈奕安父女又同皇帝道谢行礼,这才退出御书房。 有王淮这个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在,又有皇帝口谕,所以取参一事十分顺利。 两刻钟后,沈倾怀里抱着一臂长的朱红锦盒同沈奕安并肩走在宫道上,将沈倏瑜即将一同归京的事情同沈奕安说了。 沈奕安先是眉眼间喜色绽开,旋即却是开始担忧,“倾倾,倏瑜回京,三皇子那边……” “爹爹可以放心,倏瑜已经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 待沈倏瑜和云逸尘的婚事一定下,饶是楚凌熙贵为端王,也不能强抢人妻。 听沈倾这么说,沈奕安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真相,对于沈倏瑜看中的人选很是好奇,沈倾却是卖了他一个关子,这等惊喜,还是等沈奕安亲自去看吧。 闲谈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父女二人先后上了两辆马车,然后朝着宜宁侯府的方向往回赶。 看着怀中包裹严实的珍贵人参,沈倾眉眼间不由得闪过一丝满足。 千年人参已经拿到了,待云老爷子再回到盛京,容珩亲自为他调养身体,他的病症便能好了。 对于云老爷子,沈倾别无所求,只愿他能长命百岁,康健无忧,看重孙环绕膝下,安享晚年。 …… 约莫午时初,沈奕安父女回到宜宁侯府,刚走进府门,就听小厮来报,说李少卿父子来了。 不知道内情的沈奕安有些纳闷,看向一旁的沈倾,就见沈倾朝他点点头,然后将怀中锦盒交给蝉衣收好,才同沈奕安一起朝着书房走去。 四下无人之处,沈倾对着沈奕安轻声道:“爹爹,很多事情我没有同您说,但我觉得您应该清楚,如今朝中局势愈发复杂,宜宁侯府注定要卷入这场皇权之争的漩涡,所以我们也该明确一下自己的站位了,虽不急着公之于众,但也该有所考量。” 沈奕安一怔,显然没想到沈倾对朝堂之势竟这般清晰,低声回应:“那倾倾以为,我们该站哪一方?” 第211章 反其道而行之,周显逃了 沈倾笑笑,“我的想法,自是同爹爹一致的。” 沈倾一早就知道,沈奕安属意的帝王人选是楚凌渊,楚凌熙性子偏执行事恣意不顾大局难成大事,这一点,从沈倏瑜一事上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太子楚凌修,虽然沉着有谋,但行事太过冷血,是帝王之才,但不一定是百姓之福。 而且,沈倾还怀疑,千毒门背后之人,同楚凌修脱不了干系,这也是沈倾将楚凌修排除在外的另一个原因。 相比之下,五皇子楚凌渊行事稳妥,心怀百姓,又与宜宁侯府关系匪浅,若能登位,必是仁君,且宜宁侯府也可继续绵延百年。 沈奕安轻叹一声:“可如今,五皇子生死未卜,我们……” 后面的话,沈奕安没说,但沈倾知道,他想说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选择可言。 唯一的做法,便是等,等五皇子的消息,若是最后结果不尽人意,那就只能全凭天意。 沈倾并未直言楚凌渊下落,而是看着沈奕安的眼睛认真道:“爹爹,五皇子吉人天相,自是不会有事的,而我们现下要做的,便是稳住自身,不断增加我们的筹码。” 臣心所向,便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沈奕安隐约察觉到了沈倾话中有话,还不等他再问,就听不远处有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小姐,门外有自称是青林巷的人找您,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青林巷,便是关押周显之处。 沈倾对着沈奕安草草交代了一句“李少卿那边就交给爹爹了”之后,便跟着小厮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虽然还没有亲耳听到消息,但沈倾已经隐隐猜到了内容。 片刻后,沈倾走出府门,门口的青衣小厮正在来回踱步,脸上的焦急之色难掩。 青衣小厮名唤辛昂,也就是曾经在青云巷替阳陵侯看守秦鸾的那个,如今已经彻底为沈倾所用。 见到沈倾,辛昂连忙快步跑了过来,一脸的自责之色,“小姐,属下失职,让周显跑了,手下的人已经去追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 这样的结果,和沈倾预料的一般无二。 辛昂以为沈倾会发怒,毕竟那人沈倾看的格外重,否则也不会又是两层看守又是锁链禁锢的,却不想沈倾只是轻描淡写道:“无妨,继续追就是了。” 沈倾后面的话并没有说,追是不可能追到的,不过假象还是要营造的。 辛昂一怔,就没了? 待辛昂再回神之时,沈倾已经进了宜宁侯府的大门,只留下一句“跟我进来。” 辛昂快走两步跟上沈倾,就见沈倾已经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往下交代,先是让蝉衣派人到云潇潇那里和临江楼传信,待到了院中之时,又安排拂衣到城门口守着,最后才分出心神来询问辛昂。 至于陆晏那边,离泽一直有安排人手暗中看守,虽说白天的防御可能会弱一些,但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消息。 “周显是怎么逃的?” 沈倾早就知道周显会逃,只是没想到他会将时机选在最危险的白日。 不过并不重要,城外陆晏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只待周显出城。 辛昂神色沉了沉,和沈倾细细交代起来。 青林巷看守的人分为三拨,每拨四人,每次都是两拨人马看守,屋门口一拨院门口一拨,还有一拨人休息,每隔四个时辰轮换一次。 周显选定的逃走时机,便是两拨人轮换之时,又恰逢午膳时间,再加之白日里的看守本就相对夜里薄弱一些,所以竟真的让他逃了。 说到这,辛昂脸上的神色愈发冷凝了些,“小姐,那周显身上好像是有什么迷惑人的手段,他身上的锁,是被咱们自己人生生砸开的,还是四人合力。” 那四人,全是看守屋门口的人手,最后却莫名其妙的全部临阵倒戈。 而后,也是那四人同看守院门口的四人打成一团,才让周显趁机逃出了院子。 迷惑人的手段?之前的时候,绫衣也曾这么说过周显,所以沈倾倒是愈发好奇,周显身上有什么秘密了。 倏地,似是想到了什么,沈倾再次看向辛昂,“被周显策反的那四人,之前可有同他近距离接触过?现下又如何了?” 辛昂想了想,才回应道:“应该是有的,周显的三餐都是看守的人负责送的,若是算起来的话应该每个人都有跟他接触过。至于那四个人,周显跑之后没多久便陷入了昏迷,至今还没有醒来。” 沈倾稍稍思索了下,便对着辛昂说道:“你先回去吧,找大夫为那几人好好诊治一下,待他们醒来再将事情具体报给我,至于周显,先让我们的人继续追着,追到今日城门关闭,就可以了。” 话落,又补充道:“这些日子你们看守周显辛苦了,未来几日就都先休息吧,另外,每人赏十两银子。” 辛昂彻底懵了,他们看守不利,沈倾不罚反赏? 沈倾没和他解释,让海棠将他送出府。 刚将团子抱起,沈倾便见刚出去送辛昂的海棠领着陆晏走了进来,离泽少见的没在他身侧护着。 将院中下人屏退,陆晏才开口道:“周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离泽已经带人去追了。” 沈倾一脸悠闲的抚着怀中慵懒的猫儿,“拂衣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不出意外的话,周显一定会在今日出城。” 虽然城中也有千毒门的人在,但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周显身后的尾巴又没有处理干净,沈倾相信那些人是不会愿意将周显留在自己身边的。 毕竟,相比于周显的死活,背后之人应该更不愿意暴露自己。 出城,是周显唯一的选择。 而拂衣,则早在周显身上洒下了无色无味的追踪药粉,只要他出城,无论乔装成何等模样,都会被拂衣察觉。 多日囚禁和诱导,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道障眼法罢了,沈倾等的,一直都是周显逃脱返回千毒门。 因为相比于周显这条小虾米,沈倾更想要的,是千毒门老巢所在,或者说,是潭姬手中落回的下落。 周显以为自己逃了,却不想,沈倾布下的局,才刚刚开始。 第212章 沈倏瑜回京议亲,楚凌熙彻底急了 子时尽已经在容珩手里,落回拂衣一行也已经去追了,现在就差扶桑引了。 沈倾抬头看向陆晏,“扶桑蛊最近如何了?” “养的白白胖胖,就是不吐津液。” 沈倾纳闷,“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可以和它进行简单交流了吗?” 陆晏也无奈,“不太清楚,根据我目前收到的反馈来看,它好像不太想吐。” 沈倾:“……” 算了,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干,扶桑引的事情,除了陆晏,没有人能插手。 …… 当日傍晚,沈倾就收到了拂衣传来的消息,周显已经顺利出城,拂衣、容珩师徒以及离泽一行也已经悄悄跟上。 再然后,就是刻意暴露降低周显的警惕了。 事情,正在朝着沈倾和陆晏预料中的方向发展。 与此同时,沈倾也收到了辛昂那边再次传来的消息—— 之前昏迷的四人已经完全苏醒了,只不过同周显相关的那段记忆却是不复存在了,好似他们从未经历过一般。 对此,沈倾暂时无法解释,只能待容珩几人回来之后,再做商讨。 八月初五,距离沈倾成婚的日子还有三天,云老爷子带着云逸尘和沈倏瑜终于抵达盛京。 沈奕安再次同皇帝告假,到城门口亲自迎接,沈倾陆晏同往。 见到沈倾的瞬间,云老爷子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拉着沈倾的手不住打量,打量一圈之后,云老爷子满是心疼的开口道:“两年不见,倾倾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在盛京过的不开心?” 沈倾笑着摇头,只是眼中的晶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掩都掩不住,“外祖父不用担心,倾倾一切都好,倒是两年没能到云城看您,倾倾心中愧疚。” 云老爷子眉眼间尽是慈爱的笑,拍着她的手应声道:“我一把老骨头没什么好看的,只要倾倾过的舒心快活,外祖父就满足了。” 城外人多眼杂,沈倾冲着云逸尘和沈倏瑜眼神打了个招呼,便扶着云老爷子再次上了马车。 祖孙两个两年未见,云逸尘和沈倏瑜也不打扰,由沈奕安招呼着分别上了两辆马车,看着沈倏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云逸尘嘴角下意识抿了一下。 马车上,看着目光矍铄的云老爷子,沈倾心中欢喜,不过还是询问道:“这两年外祖父身体可好?” 云老爷子眼底心虚一闪而过,轻咳一声:“好,一直都好着呢。” 怕沈倾怀疑,云老爷子连忙转移话题,“倾倾啊,我刚刚看你身边的男子很是眼熟,可像你之前在云城小住时候的邻居?” 沈倾眉眼弯弯,“外祖父没看错,就是他,陆晏,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云老爷子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家倾倾眼光就是好,之前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小子长的好看,不过能和我家倾倾成婚,还是那小子赚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达宜宁侯府门口,云老爷子在沈倾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本就红润的脸色在沈倾的哄逗下愈发精神起来。 沈奕安带着一行人进府,陆晏这才有机会上前对云老爷子问好,后者满脸笑意,“两年不见,你长的真是愈发俊俏了。” 突然被云老爷子这般直白的夸赞,陆晏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回应道:“外祖父过奖了,毕竟要是长的不好也和皎皎不搭不是。” 云老爷子被陆晏的回答逗笑,“你这小子,可比之前会说话多了。” 之前沈倾在云城的时候,云老爷子曾见过陆晏一次,那时候的陆晏,浑身都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除了那张脸,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可偏生的,云老爷子就是个颜控,这才对陆晏印象十足。 陆晏上前两步扶住云老爷子的另一边手臂,“外祖父,我那时候年轻,您别和我计较。” 看着一老两少并肩前行的和谐背影,云逸尘忍不住嘴角弯起,他知道,云老爷子想要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见一行人走进汀月堂,正在指挥丫鬟布菜的谢翎往边上靠了靠,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知道,作为云鸢的父亲,云老爷子必然是不喜欢自己的。 却不想,云老爷子竟然直接朝着她看来,面色慈祥,声音和蔼,“鸢儿之前同我说过你,你也是个好姑娘,别站那么远了,过来一块吃饭吧。” 谢翎神色一怔,随即笑着上前,对着云老爷子恭敬唤了一声“云老爷子”,而后为他添上一杯热茶。 沈奕安为他拉开椅子,沈倾和陆晏侍候他落座。 话题从一开始的闲谈渐渐转移到了沈倏瑜和云逸尘身上。 “逸尘这孩子,这么多年都不愿近女色,唯独对倏瑜一腔真心再难抑制,如今两人都彼此有意,这桩婚事也是时候该定下了。”云老爷子对着沈奕安说着,眸中尽是看子孙即将成家立业的欣喜。 沈奕安点头,不过目光却是看向沈倏瑜,他怕沈倏瑜对楚凌熙还未忘怀,那样的话,无论对沈倏瑜还是对云逸尘,都是一种另外的伤害。 沈倏瑜自是明白沈奕安的意思,对着他大方解释道:“爹爹不必担忧,女儿与三皇子无非是少不更事时候的意外,如今界限早已划清,男婚女嫁毫不相干,现下女儿心中属意之人,便是女儿想嫁之人。” 同楚凌熙有过一段旧情的事情,沈倏瑜从未瞒过云老爷子和云逸尘,两人也并不在意沈倏瑜那段错误的过往,他们在意的,只是沈倏瑜现在的心思。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沈奕安和谢翎总算是彻底安心了下来,同云老爷子商议起二人的婚事来。 沈倏瑜年初便及笄了,云逸尘也已经二十岁了,都到了该成婚的时候。 沈倾和陆晏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对于这样的结果,两人都是满意的。 …… 端王府。 沈倏瑜刚一回来,一直有派人监视着宜宁侯府动静的楚凌熙便得到了消息。 听到前半句,楚凌熙无疑是开心的,可当听到沈倏瑜的身边还跟了一个俊逸男子且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时候,楚凌熙瞬间就急了。 沈倏瑜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和别人议亲来让他彻底死心?不可能! 第213章 你们靖安王府是破产了吗? 楚凌熙气的双眼通红,厉声呵斥下人取来执笔,然后不顾双腿疼痛直起身子写下了一封书信,派人立即送去宜宁侯府。 楚凌熙不信沈倏瑜会这般绝情,他必须要见她一面,他不允许她嫁给别人! 哪怕只是一桩没有情爱的形式婚姻,他也不允许! …… 午时已过,加上又是接连数日的舟车劳顿,云老爷子便有些乏了,沈奕安将话题停止,扶着云老爷子去了院子休息。 云老爷子多年远离盛京,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沈奕安自是想让他多住些日子的,而同沈奕安心意相通的谢翎则是一早就给云老爷子收拾好了院子,院中布设都是最好的,只为云老爷子能住的舒心些。 几个小辈闲来无事,走到后花园一块闲谈晒太阳,就听小厮来报:府外有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给沈倏瑜的。 沈倏瑜疑惑着接过,打开。 然而,刚一打开,脸色便瞬间冷了下去。 沈倾一见沈倏瑜的神情,就知道是楚凌熙派人送来的书信。 沈倏瑜刚想扔给丫头让她处理了,倏觉云逸尘拽了拽她的衣袖,沈倏瑜转头,就听云逸尘低声道:“别扔,我和你一道去。” 刚刚沈倏瑜看信的时候,云逸尘不小心看到了几个关键词——到听云茶楼一叙。 至于写信之人,云逸尘虽然没有看到落笔之处的名讳,但也猜得到。 沈倏瑜蹙眉,“他这种性情,是说不清的,就算是见了,也只是浪费口舌。” 如果不是楚凌熙太过执着,之前沈倏瑜也不会被逼到离开盛京远走云城的地步。 云逸尘温声道:“无妨,就是看看他想做什么罢了,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 其实,云逸尘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看看,沈倏瑜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思虑片刻,沈倏瑜最终点头应下。 见两人已经做了决定,沈倾看向陆晏,后者秒懂她的意思,开口道:“既如此,那我和皎皎也过去凑个热闹,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喝听云茶楼的茶了。” 沈倾眉眼弯弯,没有拆穿陆晏,说的好久没去似的,实则陆晏就没去过。 半个时辰后,四人乘坐两辆马车来到听云茶楼前。 沈倏瑜刚一进门,就有小厮过来请她上楼,在看到她身边站着的云逸尘和身后的沈倾陆晏时,神色忍不住变了变,提醒道:“沈小姐,主子只请了您一人。” 沈倏瑜瞥他一眼,说的坚决,“要么我们一块去,要么我转身回府,你看着办。” 小厮眉眼间闪过几分挣扎,最后还是选择了屈服。 楚凌熙已经等了沈倏瑜很久了,如果最后见不到人,十有八九又要大发雷霆一番,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包厢中,楚凌熙满心期待的望着包厢门口,只待沈倏瑜出现他便能第一时间看到,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是没有看到一点沈倏瑜的影子。 楚凌熙的眸底有失落闪过,唇瓣也是越抿越紧,就在楚凌熙以为沈倏瑜不会来了的时候,倏听门外小厮声音响起:“主子,沈小姐来了。” 楚凌熙脸色瞬间好转,连忙对小厮说请沈倏瑜进来,嘴角笑意不断上扬。 下一瞬,包厢门被打开,沈倏瑜从外面走入,楚凌熙眼底笑意更甚,整个人的身上都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极致的温和。 然而,当看到随着沈倏瑜一同进门的三人之后,楚凌熙的脸一下子就拉下去了,杀人一般凶恶的目光看向负责请人的小厮,眼中意味明显—— 我不是让你去请沈倏瑜吗?后面跟进来的这三个是什么玩意? 小厮一脸为难,他也想只请沈倏瑜一个,可沈倏瑜不同意啊! 见屋中气氛沉闷,陆晏很是体贴的打了个圆场,“怎么,端王殿下这是不欢迎本王?” 楚凌熙这才反应过来,陆晏已经承袭王位了。 虽然同在王位,但陆晏这个异姓王却是比楚凌熙这个皇室亲王身份高出了一大截不止。 楚凌熙让小厮关门出去,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陆晏开口道:“靖安王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腿伤着多有不便,所以就不能起身招待靖安王了。” 陆晏摆摆手,拉着沈倾在一旁坐下,“无妨,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带着皎皎过来吃个茶。” 楚凌熙很想骂一句“你们靖安王府是破产了吗?吃个茶还要到我这里来蹭”,不过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躁动,唤人给陆晏上了三壶好茶来。 陆晏想喝,他就让陆晏喝个够! 陆晏也不客气,先是将一壶茶推到云逸尘面前,才慢悠悠的给沈倾倒茶。 云逸尘执起茶壶,十分体贴的给沈倏瑜倒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又细心提醒了声“有些烫”,才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沈倏瑜抬头,回以一个温柔缱绻的笑。 那笑太过熟悉美好,刺的楚凌渊眼睛生疼。 这样的笑,曾经沈倏瑜只给过他,可如今,却又给了别人。 想到这,楚凌熙突然有些恨,恨上天不公,恨沈倏瑜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沈倏瑜问起正题,抬头间,眸底笑意已经收敛殆尽,只余下一片冰冷,“不知三皇子邀我过来所为何事?” 楚凌熙神色冷沉,本来他是想同沈倏瑜倾诉一下这些时日思念的,可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还怎么说? 目光触及到同沈倏瑜坐的极近的云逸尘,楚凌熙抿唇出声:“不知沈小姐身边这位是?” 虽然早就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但楚凌熙还是想听沈倏瑜亲口告诉他。 沈倏瑜丝毫不遮掩,“云城的大公子,我长姐的表哥,也是我的心上人。” 云逸尘紧跟着补了一句,“即将成为小瑜的未婚夫。” 听着这一个又一个刺耳的称谓,楚凌熙已经顾不得众人在场,红着眼睛道:“瑜瑜,我不信你会这么对我。” 话落,又开始自顾自的抒情:“瑜瑜,我知道之前我的行为让你有些抗拒,但你应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能有更好的将来。 我对你的心思你再清楚不过,我不会因为你随便带来一个男人就对你有所猜忌,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 还有,瑜瑜,你没必要因为想要让我死心就随便同一个男人议亲,这样对你不公平。” 第214章 他才不是随便的男人! 一口一个随便,听的云逸尘眉头直蹙。 他分明就是沈倏瑜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就随便了? 听着楚凌熙对云逸尘不加掩饰的贬低,沈倏瑜神色微沉,言语也不似以往那般温和,“端王殿下,若说随便,我觉得我第一段感情更像是年少无知,不知对方身份便将芳心暗许,以至于最后被骗到体无完肤,就连双亲,都跟着饱受拖累。” 闻言,楚凌熙脸上血色瞬间失了大半,连忙解释:“瑜瑜,不是这样的,你听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倏瑜打断,“直到去了云城,遇到逸尘哥哥,我才知道,一段好的感情,是互相成全,是彼此包容,是心甘情愿的付出。” 话落,沈倏瑜抬眸,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看着楚凌熙的眼睛,眼底没有一丝暖意,“而同端王殿下的那段感情里,我得到的,是欺骗,是算计,是委曲求全。 可笑的是,直到今日,端王殿下都自诩对我情根深种,可我想说,你错了,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沈倏瑜,而是那个能让你忘却多年筹谋算计和一切烦忧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姑娘,所以当你知道我不愿为妾的时候,你便不择手段的想要折断我的每一根傲骨,为了将我控制在你的手心,更是不惜拿我至亲的家人做威胁,楚凌熙,你真的好自私。” 若说楚凌熙的欺骗、逼迫之后,沈倏瑜还对他心存一丝幻想,那么在他以苦肉计陷害沈奕安入狱的那一刻,那份幻想便彻底消失殆尽了。 如今的沈倏瑜,对于楚凌熙,只有满腔的厌恶、憎恨和懊悔,厌恶他的为人卑劣,憎恨他险些害的宜宁侯府堕入深渊,懊悔自己识人不清,让父亲遭受苦难。 沈倏瑜的每一句话,都精准砸在楚凌熙的心脏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许久之后,楚凌熙才惨白着一张脸看向沈倏瑜,猩红的双眸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让人心惊。 “瑜瑜,在你眼里,我就这般不堪吗?” 沈倏瑜想都没想直接点头,“是。” 楚凌熙眼底似有风浪翻涌,可沈倏瑜却是丝毫没有一点让风浪平息的意思,“还有一点,我希望端王殿下能清楚,我沈倏瑜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断不会为了谁而委屈自己嫁给不爱之人,我要嫁的,只会是我心心相念之人。” 说完,沈倏瑜起身,带着云逸尘离开包厢。 陆晏慢悠悠的品完最后一口茶,才对着楚凌熙嘲弄道:“端王殿下,属实太过贪心了。” 既想要顾听颜身后的顾家权势助自己荣登大宝,又想要心中所爱陪伴在侧顺带再助力自己一把,可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同为高门贵女,顾听颜不愿为妾,凭什么沈倏瑜就要愿意? 沈倾和陆晏走出包厢的时候,沈倏瑜已经到掌柜的那里结了账,不过只结了两壶茶的。 既然已经同楚凌熙撇清干系,那就算是两壶茶,也是不该欠的。 云逸尘还在沈倏瑜刚刚的这一段言语中飘飘然着,显然一时间还找不清陆地在何方。 包厢中,看着沈倏瑜刚刚所坐的位置,楚凌熙只觉得心脏不断抽痛着,他很清楚,今日之后,沈倏瑜同他便是彻底划清界限了。 狠狠捏住手中杯盏,楚凌熙痛苦出声:“沈倏瑜,你怎么舍得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紧跟着是小厮惴惴不安的说话声:“主子,淑妃娘娘来了,说是让您尽快回府。” 楚凌熙抬手直接将手中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摔一个不解气,随即又重重一挥胳膊将能砸的都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一道接着一道,其中还掺杂着楚凌熙怒不可遏的吼叫声:“滚!都滚!不见!我谁也不见!” 见楚凌熙发怒,小厮连忙转身走了,反正话已经传到了,回不回就是楚凌熙的事情了。 …… 沈倾一行回到宜宁侯府的时候,云老爷子已经午睡醒了,正在后花园的亭子里纳凉,沈奕安和谢翎在一旁陪着,三人皆是笑的欢愉。 沈倾几人走近才知道,三人是在探讨沈倏瑜和云逸尘的婚期。 沈倏瑜是宜宁侯府的嫡小姐,婚嫁礼节都是要精之又精的,再加上云城离盛京又远,所以折腾下来少说也是两三个月才能筹备好。 不过如今已是八月,两三个月后可就入冬了,沈奕安和谢翎担忧冬日太寒,举行婚礼未免太冷了些,也怕云老爷子的身子遭不住,所以便把日子往后挪到了来年开春,云老爷子也觉得极好,但是定亲下聘两件事还得在年前完成。 沈奕安和谢翎皆应“是”,同时也让云老爷子在盛京多住些日子,盛京的冬日虽然冷了些,但有地龙在,总不会冷着,更何况,盛京有云老爷子挂念的不少小辈和老友在。 见到云逸尘,云老爷子开口道:“你和倏瑜定亲的日子我同你姑父姑母商议了下,就定在这个月的月底,你一会给你爹娘修书一封,也好让他们知晓。” 云逸尘点头应下,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温情。 沈倾上前给云老爷子添了杯茶,建议道:“外祖父,您离京的这些年,您的那些老友也是想念的紧,趁着这些日子暖和,不如我替您送几封请柬上门,邀他们过来聚聚?” 沈倾的这个提议,属实是说到了云老爷子的心坎上,后者连忙笑着点头,“我觉得不错,我和那些老朋友,可有将将二十载没见了。” 沈奕安也自告奋勇,“那我就给岳父准备好场地,天气暖和就不在院子里了,怪沉闷的,就选在后花园。” 谢翎很是赞同,“那我去准备一些吃食。” 云老爷子也被众人勾起了兴致,“再来坛好酒,我一个能喝倒他们一片。” 说起好酒,这个就到陆晏擅长的领域了,“今晚回去我就到靖安王府的酒窖里搬两坛出来,保准让外祖父喝的尽兴。” 沈奕安稍稍嘴痒:“我也能陪岳父喝点。” 云老爷子嫌弃,“你就算了,潇潇都跟我说过了,你那酒量比她还差一截,怪丢人的。” 话音落下,众人瞬间跟着嘲笑出声,沈奕安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 一行人欢闹间,蝉衣走到沈倾身侧,小声道:“小姐,宫中传来口谕,说是淑妃娘娘请二小姐入宫一趟。” 第215章 律法给不了的公道,她会自己讨回来 听到“淑妃”二字,沈倾刚刚还笑着的嘴角瞬间凝起,“可有说是什么事?” 蝉衣摇头,“没有。” 沈倾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走到沈倏瑜身侧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沈倏瑜点头,而后两人以临江楼有事需要沈倾处理为由离开了亭子,陆晏和云逸尘跟上,云老爷子笑着朝他们摆手,小辈们的事情,他就不插手了。 待走出后花园,沈倾才和陆晏云逸尘说明了事情缘由。 至于淑妃召沈倏瑜入宫的目的,几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楚凌熙的事情。 云逸尘拧眉,随即看向沈倾,“倾倾,你能不能……” 云逸尘还没说完,就见沈倾朝他点了点头,她知道云逸尘想说什么。 后宫凶险,沈倏瑜一人前去必定要受委屈,可云逸尘只是一介商贾,连入宫的机会都没有。 “表哥不用担心,我同倏瑜一道入宫,我毕竟是未来的靖安王妃,就算是淑妃,也奈何不得我。” 见云逸尘实在担忧,陆晏便带着他将沈倾二人送到了宫门口,而后两人就在马车里等着。 …… 凌云殿。 沈倾和沈倏瑜过来的时候,淑妃正端坐在主位上,没有一丝神情的面容上更显威严。 沈倏瑜走到大殿中央,跪地行礼,“臣女参过淑妃娘娘。” 淑妃却是恍若未闻,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盏轻轻拨拢着上面的叶片,一副要给沈倏瑜下马威的架势。 沈倾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沈倏瑜受委屈,直接朝她出声道:“礼行过了,便起来吧。” 沈倏瑜也是听话,二话不说就起了身,走到沈倾身侧站好。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淑妃直接冷下了脸,将矛头对准了沈倾,“沈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宜宁侯府之人这般尊贵,竟然连本宫都让她跪不得了?” 沈倾抬头,直视上首的淑妃,明明身处下位但气势上却是一点不落下风,“娘娘这话说的奇怪,我宜宁侯府是大楚初代先帝钦赐的爵位,承袭至今,自是尊贵的,至于倏瑜,毫无错处,娘娘就算是想罚,也该给个缘由。” 话音刚落,淑妃直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眉眼间怒意蔓延,“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说完,淑妃再次发难,“身为臣子之女,见了本宫却不行跪拜礼,沈大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 沈倾唇角微勾,“自是因为我的这一跪,淑妃娘娘受不起。” 淑妃脸色难看,却听沈倾继续说道:“前几日陆世子封王礼,陛下已经亲口免了我的跪拜礼,现下娘娘却要我跪,难不成是娘娘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要尊贵吗?”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淑妃想都不想直接甩开,冷声道:“是本宫消息不灵通,险些委屈了沈大小姐。” 没能在行礼一事上为难沈倾姐妹,但并不意味着淑妃没有别的办法。 稍稍抿了一口茶,淑妃凝了凝心神,再次看向沈倏瑜,“沈二小姐,刚刚本宫听说端王召你到了听云茶楼,可有此事?” 不等沈倏瑜开口,沈倾已经开始搅合了,“有,我和陆世子……不对,靖安王,我和靖安王也去了,还观了全程。” 说到这,沈倾便直接先发制人了,“对了,淑妃娘娘,就端王一事,我想说,端王好歹也是同丞相府小姐定下亲事的,万不该还同别的女子有牵扯,虽然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但到底正妻还未过门,而且我宜宁侯府的小姐也没有做妾的癖好,所以还请淑妃娘娘好好管教一番端王殿下,莫要给我宜宁侯府再添麻烦。” 听沈倾将楚凌熙贬的这般不堪,淑妃直接怒了,“混账!堂堂皇室王爷,也是你一个女子可随便指点的?” 见淑妃这般,沈倾也不惯着她,“淑妃娘娘,还请你认清我的身份,未来的靖安王妃,地位可不在你之下。” 靖安王府尊贵,可同皇室比肩,沈倾虽然还未过门,但已经同陆晏交换了庚帖,是靖安王府上下公认的未来王妃,又是皇帝亲自赐的婚,别说是淑妃,就算是皇后面前,沈倾亦有这般底气。 淑妃一口气哽在喉咙,靖安王府的尊贵,整个大楚无人不知。 有沈倾在,她奈何不了沈倏瑜分毫。 可心口的那口气不出,她又整个人都憋闷不已。 就在刚刚,淑妃同皇帝请了旨出宫去探望重伤卧床的楚凌熙,却扑了个空,等了许久又让小厮两次传话,却是依旧没能见到楚凌熙,最后只能怒气冲冲回了宫。 淑妃知道,楚凌熙是在躲着自己,所以心头的无名火更胜。 楚凌熙是必须要娶顾听颜的,既然楚凌熙那边不好下手,所以淑妃便将主意打到了沈倏瑜的头上,顺便再寻个借口小惩大诫一番,也算是给顾听颜一个交代。 淑妃觉得,楚凌熙一向都是个孝顺听话的,从来不会违逆自己什么,如今这般,一定是因为受了沈倏瑜的勾引。 却不想,沈倾是个硬茬子,只是寥寥数语,便把自己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身为当今丞相的亲妹妹,皇帝盛宠多年的皇后之下第一人,淑妃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越想越气,脸色也愈发沉了下去,“沈倾,你确定要这般同我做对吗?” 沈倾笑笑,“娘娘这话就错了,我沈倾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行事,从不主动同谁作对,但也不会任人欺凌。” 淑妃沉默,沈倾却已经没了再同淑妃继续耗下去的心思,“不知淑妃娘娘可还有事?若是没有,我便带着倏瑜先回去了,成婚之日在即,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 淑妃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沈倾的眼睛看,沈倾大大方方的对上她的视线,先淑妃一步说出威胁的话:“淑妃娘娘,端王殿下之前做的事,还没完。” 之前楚凌熙安排下属行刺自己栽赃陷害沈奕安一事,虽然沈倾将楚凌熙的人除了个干净,但因为有顾丞相为楚凌熙扫尾,不少线索中断,所以刑部的人至今依旧没能查到楚凌熙头上。 但没有查到,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沈倾就准备这么算了。 律法给不了的公道,沈倾会自己讨回来。 第216章 找到千毒门的下落 既然楚凌熙这么喜欢被人刺杀,那沈倾不介意再送他一出。 只要楚凌熙敢再出盛京,沈倾就让他不能活着回来。 沈倾说完,丝毫不顾淑妃已经涨红的脸色,直接带着沈倏瑜出了凌云殿。 两人刚走出凌云殿大门,身后便传来淑妃怒极摔杯子的声音。 姐妹二人头也没回,径直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 两人刚走出一小段,就听不远处有女子的惊呼声传来。 “孩子,我的孩子!” “坏人!都是坏人!别杀我,别杀我!” 一声高一声低,隐隐还夹杂着几声惊惧的喊叫,像是个疯癫之人。 须臾之后,一行人靠近,沈倾两人才看清是一行宫婢正压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往西边走,看那方向,有点像冷宫。 沈倾上前一步,问向其中一个宫婢,“怎么回事?” 宫婢虽久居深宫,却也听说过沈倾的名字,且有幸见过一面,所以一眼便认出来了,先是朝着沈倾福身行了一礼之后,才回应道:“沈小姐,奴婢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送兰美人到凌廖宫养着。” 凌廖宫,便是冷宫。 前些日子小产之后,兰美人便时常精神恍惚,还冲撞了皇帝两次,今早请安之时又在皇后面前大闹了一场,随后更是发疯一般扯坏了淑妃的外衣,皇后本想息事宁人,将兰美人关回寝宫,不想淑妃却是不依不饶,说什么也要治兰美人的罪,又到皇帝那里哭了一场,这才如愿将兰美人这个曾经的心腹大患彻底打入冷宫。 兰美人是去年年末得的宠,短短两月便怀了龙胎,身份一跃千丈。 然,得宠快,失宠来的更快,一朝小产,心力交瘁,不想就连人都跟着一下子垮了下去,这份恩宠,自然也就到头了。 沈倾朝那宫婢点点头,示意她先护送兰美人去凌廖宫。 看着不时惊叫出声的兰美人的背影,沈倾眸色微深。 很明显,兰美人会变成如今这般,就是因为那个香囊,也就是那一味梦回之毒。 所以千毒门背后的人,会是淑妃吗? 见沈倾愣神,沈倏瑜唤她一声:“长姐,你怎么了?” 沈倾摇头,轻声道:“只是感叹宫中女子的身不由己罢了。” 因为出身低微,所以得宠便会成为六宫共同的眼中钉,受尽迫害,可若是不得宠,便是寂寥一生,至死都无人得知。 沈倏瑜轻叹一声:“说起来,比之他们,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最起码,还可以选择自己的后半生。” 两人并肩走出宫门,云逸尘快走两步到沈倏瑜跟前,紧张询问:“怎么样?淑妃可有为难你?” 沈倏瑜笑笑,安抚他道:“放心吧,有长姐在,谁也欺负不了我去。” 话落,转头看向沈倾,“话说刚刚长姐确实威风,就连盛宠多年的淑妃娘娘,都只能甘拜下风。” 沈倾莞尔,抬眸看向陆晏,“那自然是沾了咱们尊贵的靖安王的光。” 后者缱绻一笑,给沈倏瑜一张保命符,“以后谁敢为难你,你报我名讳就是。” 沈倏瑜笑的清甜,“谢谢未来姐夫。” 一声“未来姐夫”,让陆晏不由得也跟着飘了飘,再次许诺,“你放心,未来姐夫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倾笑着白他一眼,这个男人,真是一点好话都受不住。 太阳已经西斜,四人朝着马车走去,今晚沈奕安在府中为云老爷子设了接风洗尘宴,他们不能迟到。 …… 与此同时,距离盛京城三百里外的某处密林。 周显靠在一株磨盘粗的大树下,双手正捧着一只烤的焦黑的兔子狼吞虎咽的啃着。 逃亡的三天里,他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就连休息,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再有人出来将他擒回去。 从青林巷逃出去之后,周显并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先到一户人家偷了一身衣物,又用自己的控人心神之术得了一块象征身份的竹符和几十两银子,趁着人多混出了城。 出城之后,周显直奔最近的马市,买了一匹马之后便朝着南边纵马狂奔。 离泽一行循着拂衣的追踪药粉一路追随,待到夜晚,周显慢下来之时,离泽便隐入夜色,施展轻功跟在他身后。 三天时间里,离泽先后让下属悄悄暴露两次,又假意被周显甩开两次,周显的戒心才慢慢降低了下来。 按照周显的预测,沈倾那伙人既然能将茯苓击杀,将他擒走,手段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所以就算出城以后,他也没敢往千毒门的方向走,而是毫无厘头的四处乱绕,直到再也察觉不到身后有人跟随之时,才渐渐朝着千毒门的方向靠拢。 草草将手中的兔肉啃完,周显看了看天色,才又骑马往盛京的方向赶去。 今天就是初五了,他必须在子时之前赶回千毒门。 见周显再次折返,暗处的容珩忍不住恨恨道:“这小子是真精啊,三天都溜了咱们两圈了,现在又回去了。” 云潇潇提醒容珩一句,“师父,今天是初五。” 闻言,容珩倏地让众人打起精神,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他们就能有所收获了。 周显骑马的速度很快,离泽一行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靠拂衣留下的追踪药粉才能保证不跟丢。 随着天色徐徐暗了下来,周显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不知道是马没有力气了,还是他没有力气了。 离泽从马背上离开,隐没在暗沉夜色中,看着周显纵马朝着一处山谷奔去。 四下寂静无声,山谷一片黑暗,只隐隐可以看见周显手中火折子映出来的点点光芒,还有耳边传来的哒哒的马蹄声。 不多时,周显越过狭窄的谷口,前方豁然开朗几分,几许明亮的火焰从远处朝着这边快速逼近,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威严厉呵声:“来者何人?敢擅闯我千毒门?” 周显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应声道:“我是蛊神堂周显,尔等速带我去见白芨护法。” 周显的声音有些颤,子时将近,他身体里的毒素就快压不住了。 第217章 陌家密辛,陌家生育史? 说完,周显抬起手掌,一只莹白色的竹节小虫从他指尖钻出,来人有过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连忙跪下行礼,请周显入内。 隐在黑夜中的离泽也是一怔,蛊神堂? 所以,周显竟然是个蛊师吗? 火光再次飘远,离泽悄然转身,朝着身后的大部队汇合。 怕引起周显的注意,容珩一行驻扎在了距离山谷五里之外的密林里。 离泽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拂衣去四周打探消息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容珩身前,离泽脸色稍稍凝重,“容神医,千毒门的驻地就在前面的山谷里,不过我刚刚从周显同接应人的交谈中得知,千毒门还有个蛊神堂,而周显,应该是个蛊师。” 这般的话,周显之前可以控人心神一事也就可以解释了,是蛊术。 听到“蛊”这个字,容珩和云潇潇皆是神色一变,本来,按照容珩师徒二人之前的预料,他们是有六成的把握拿下千毒门的,毕竟就连自称毒术举世无双的毒云都败在容珩手里,可若是再加上蛊术的话,结果就不好说了。 拂衣微微凝眉,因为“蛊”这个字,她之前曾从沈倾口中听到过几句,于是拂衣建议,“容神医,大小姐,离泽统领,我以为,此事应该先通知小姐和陆世子,他们许会有更好的进攻之法。” 话落,又将刚刚打探的情形同几人说了说,“离泽统领口中的那片山谷,我刚刚巡视的时候已经打探过了,暗中值守的人并不多,每个方位只有五人左右,不过山谷四周都长满了毒花毒草,就算是有解毒丸在手,贸然进攻也并非明智之举。” 虽然他们有医术高超的容珩师徒坐阵,但这到底是千毒门的地盘,论熟悉程度,他们差的太多。 容珩也觉得拂衣说的有道理,点头应道:“我觉得可以,那就先派小部分人回盛京报信,至于其他人,先退出山谷十里之外暗中观察千毒门的动静,待从长计议之后,再做决断。” 离泽看向拂衣,“我和你皆是暗卫出身,探查消息最是擅长,所以我们二人必须有一个人留下。” 拂衣也不谦让,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离泽统领留下吧,我回去报信,另外,我还可以再带一些人手和解毒的药草过来。” 几人达成一致,拂衣翻身上马,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此处距离盛京不足两百里,纵马疾驰的情况下,约莫在天亮时分,拂衣就能赶到盛京。 …… 翌日,沈倾还未起身,屋外便传来消息,说拂衣回来了。 沈倾有些纳闷,不过还是当即让蝉衣将人唤了过来。 拂衣突然回京,必是遇到了什么要事。 不多时,拂衣从门外走进,怕一身的风尘仆仆给沈倾过了凉气,只在门口处站着同沈倾讲述事情的始末。 听到周显竟然是蛊师的时候,沈倾也是无比诧异,蛊术明明是已经消失百年的南疆秘术,怎么踪迹突然就多了起来? 上个月,荆嬷嬷刚刚给了陆晏一只扶桑蛊,现下千毒门就又出现了蛊师。 蛊神堂……若是按照字面上想,千毒门并非只有一位蛊师,这般的话,事情可就棘手多了。 沈倾一边任由蝉衣侍弄着妆发,一边看向门口处的拂衣,“桌子上有丫头刚送过来的热茶,你先自己给自己倒一杯,对了,陆晏那边可送去消息了?” 若问对蛊虫的了解,陆晏比沈倾可是要清楚的多。 拂衣应声:“送过去了,不出意料的话,陆世子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了。” 沈倾点头,“嗯,你先休憩片刻吧,待一会陆晏过来,我和他再细商议此事。” 总归千毒门的位置已经寻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便明确多了。 拂衣却是摇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小姐,千毒门所在之处毒花毒草的数量超出了奴婢的预期,所以奴婢还需要不少解毒的药草,才能保证咱们的人可以顺利攻入千毒门。” “我名下的两间药材铺子,你缺什么直接去拿就好,若是还不够,就去临江楼找绫衣。” 拂衣应下,又带着满身风尘出去了。 半个时候后,陆晏来到宜宁侯府,还带着两眼睁不开的陌无尘。 沈倾招呼两人用早膳,疑惑出声:“你怎么把无尘也带过来了?” 陆晏慢条斯理的给沈倾搅动着燕窝,“岭南与南疆接壤,我母妃又出自陌家,对于蛊术,无尘知道的要比我们多。” 闻到食物的香气,陌无尘总算是勉强睁开了眼,只不过整个人的身上都挂着一层生无可恋。 将一盘水煎包推到陌无尘面前,陆晏问他:“蛊术一事,你知道多少,如实说来。” 陌无尘神情一震,一脸警惕,“表哥这是在威胁我?” 陆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说正事,别皮,否则就跟绫衣说让你再也进不了临江楼。” 软肋被陆晏捏的彻底,陌无尘一下子就老实了,一边小口吃着水煎包,一边回应道:“蛊术相关的东西可是陌家机密,非陌家嫡系所不能知晓……” 对于保护家族密辛一事上,陌无尘还是靠谱的,不想却被陆晏抬手敲了一下头,“别废话,再墨迹你可就没表哥了。” 陌无尘收起刚才那副严肃模样,一脸笑眯眯的开口道:“逗你们的,大家都是陌家人,有什么秘密不能共享的。” “首先,陌家的蛊术是祖母从南疆带过来的,连同那两只镇家之宝一起,不过对于自己曾经在南疆的遭遇,祖母闭口不谈,当然,也有可能是陌家上下只有我不知道,毕竟你们也知道,我不太靠谱。” 说到这,陌无尘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两分只有自己可以理解的苦笑。 “从来到陌家之后,祖母便将一身蛊术收起,满门心思都放在了两件事情上:一个是同祖父谈恋爱,另一个则是催促两只镇家之宝生崽。四十年前,祖父和祖母成婚,先是生下了我爹,又生下了二叔,最后是小姑,生下小姑那年,两只镇家之宝也生下了第一只崽崽……” 陌无尘说的投入,沈倾和陆晏却是听的蹙眉,他确定自己说的是陌家密辛? 陌无尘从扶芷五年三胎说到了自家亲娘三年抱俩,再到两只镇家之宝繁殖能力实在低下,隔了三十年才生下第二只崽,眼看他还要说自己二叔一家的生育史,陆晏直接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手动截停,“捡重要的说。” 第218章 一蛊传三代,人走蛊还在 陌无尘委屈,“不是表哥你让我说和蛊术相关事情的吗?” 陆晏无语,“二舅舅生儿子和蛊术有什么关系?” 陌无尘回答的理所应当,“当然有关系啊,二叔是祖母的儿子,而陌家的蛊术是祖母带来的,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关系吗!” 沈倾插了一句,“说点除生孩子生崽之外的话题,比如你见过什么蛊虫,再比如蛊术有没有什么克制方法之类的。” 陌无尘“奥”了一声,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当即一拍大腿惊喜道:“还是未来表嫂说话清楚,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之前我回陌家偷猫的时候,曾意外听见了祖父和我爹的谈话,说什么祖母临终之前交代势必守护好蛊兽,还说什么这玩意是绝大多数蛊虫的克星,若是日后南疆再次进犯大陆,没准能保下陌家一命!” “蛊兽?”沈倾和陆晏皆是一脸疑惑,就见陌无尘已经从沈倾身边拎起了睡得正香的团子,“就是它,这玩意就是蛊兽!” 安眠被吵醒,团子不满的“喵”叫了一声,随即一脚蹬在了陌无尘脸上,借力潇洒跳开,一跃跳到沈倾怀里,继续睡觉去了。 陌无尘自己都在怀疑,“这玩意除了吃就是睡,确定能克制蛊虫?” 陆晏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将同在睡觉之中的扶桑蛊唤醒,然后毫无人性的将它推到团子面前,以事实验证陌无尘的话。 陌无尘已经彻底惊了,因为陆晏指尖的那只小虫子,竟然和他之前在祖父卧室里偷看到的祖母画像上捧着的那只一模一样! 嗅到熟悉的气息,团子倏然睁眼,湛蓝色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扶桑蛊,随即从沈倾怀里起身,朝着扶桑蛊伸出了爪子。 感受到危险的逼近,扶桑蛊额头上的两只触角猛地立起,转头就往陆晏的方向跑,速度之快,几乎已经爬出了残影。 然而,却是依旧没能逃过团子重重的一爪子。 扶桑蛊被拍翻在桌面上,不仅没能逃回去,还成了团子的战利品。 瑟瑟发抖的扶桑蛊被团子扒拉来扒拉去,与它心意相通的陆晏能够感受到它极致的恐惧,事情至此,已经可以证明:团子,真真切切就是陌无尘口中的蛊兽。 那千毒门一事,也就好处理了。 怕团子真的一个不小心把扶桑蛊玩死了,陆晏连忙伸出手指搭救了扶桑蛊一把。 感受到蛊主的气息,扶桑蛊一溜烟似的直接钻进了陆晏指尖,这次,任凭陆晏怎么呼唤,扶桑蛊都没有反应了。 已经被陆晏骗了两次,这次扶桑蛊是说什么也不上当了。 陆晏见状,也不强逼它了,反正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战利品被陆晏劫走,团子不满的白了陆晏一眼,然后优雅转身朝着沈倾走回去了。 陌无尘已经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家表哥,“表哥,你刚刚弄出来的那只红虫子,是不是之前祖母的那只本命蛊?” 陆晏心情不错,对着他轻“嗯”了一声。 陌无尘当即一脸感慨,“这玩意竟然四十年了还没死,真不愧是南疆出来的宝贝,都传了三代了啊!” 这也算是一蛊传三代,人走蛊还在了吧? 陆晏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按照扶桑蛊九生九死的特性,它还能把我送走。” 如今,还只是扶桑蛊的第八次破茧,送走陆晏这个新蛊主之后,扶桑蛊将会陷入第九次的沉眠。 至于九次之后,扶桑蛊是随着蛊主一同死去,还是变成一副全新的模样,陆晏不知道,就连扶桑蛊本身都不知道。 但陆晏能够感受得到,扶桑蛊对九次破茧一事很向往。 陌无尘手抚下巴,“表哥,你死之后,能把这只扶桑蛊传给我不,我也想有个底气出去闯一闯。” 陆晏看他的眼神有些危险,“你的意思是,我会死的很早?” 陌无尘当即噤声,“不是,我是想说我年纪小嘛,所以……” 陆晏不想听他的解释,直接打断他,“你就比我小两岁,装什么嫩?” 陌无尘的生辰和陆晏一样同在七月,前些日子刚过了十六岁生辰。 就在陌无尘以为自家表哥要动手的时候,就听他一脸笃定的开口道:“我告诉你,我一定会长命百岁,和你未来表嫂白头偕老!” “对了,还要把你送走!” “……” 陌无尘一脸的唯唯诺诺,“行行行,你送我你送我。” 平常就看自家表弟不很顺眼的陆晏,今日因为谁先送谁走一事看陌无尘愈发不顺眼了起来,后续的短短一刻钟时间里便把陌无尘说到无言以对三次,最后就连沈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让蝉衣给陌无尘取五千两银子让他到临江楼玩去。 陌无尘揣着银票乐颠颠走了。 看到银子,陆晏才想起来青竹苑府库被“盗”一事,对着沈倾认真叮嘱道:“皎皎,以后可不能给陌无尘这小子银子了,傻呵呵的就会当冤大头,昨日我让人打造金像银子不够到库房里去取的时候才发现陌无尘这小子竟然拿了我价值几万两的宝贝,问他花哪里去了还不和我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小子背着我偷偷干什么烧钱的勾当去了。” 沈倾没忍住笑出了声,“放心吧,他那些银子还在我们自己手里。” 沈倾将陌无尘“盗取”陆晏府库中宝贝之后的一系列流程给陆晏大致讲述了一遍,陆晏才算明白原来陌无尘竟然真的把银子花到正途上了,只不过,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皎皎,这么说,我的那些宝贝都化成银子进了你的荷包了?” 沈倾抬头看他一眼,“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陆晏轻咳一声,主动示好的拉了拉沈倾的手指,一脸的没有原则模样,“怎么会有问题呢,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 话落,又补充道:“当然,你的银子还是你的银子。” 沈倾被陆晏的话逗笑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了,你刚刚说的金像是什么?” 第219章 千毒门最大的底牌 陆晏表情一顿,许久之后才神神秘秘开口道:“不能说,这是我和菩萨的秘密,等我们成婚之后,你就知道了。” 拂衣是在中午的时候回来的,询问沈倾和陆晏的商讨结果时,就见沈倾把一只黑黢黢的猫状物塞进了自己怀里。 拂衣:“?” “团子能帮你们应对蛊虫,在面对蛊师的时候把它抱出来就行。” 拂衣在怀中物事上打量了好一会,才认出来是团子,不对,是已经被颜料染黑了的团子。 沈倾解释出声:“团子的身份不能泄露,所以我便给它换了副模样,它还有点抵触,你路上稍微哄哄它。” 拂衣:“……” 认知不断朝着不正常的方向扩大了呢。 对于团子可以应对蛊虫一事,拂衣丝毫不怀疑,作为下属,只要是主子说的,她就会信。 除了团子之外,沈倾还从陆晏那里又调来了三十个暗卫,乔装一番同拂衣一起去往千毒门,路上还可以帮拂衣携带药草。 拂衣没有耽搁,准备好便再次出发了。 …… 当日夜幕降临时分,拂衣同容珩一行顺利汇合。 容珩问及沈倾陆晏对蛊神堂的应对之策时,拂衣直接将怀中睡得正香的黑团子塞到了容珩怀里,并开口道:“这就是小姐和陆世子解决之法,有它在,我们可不惧蛊术。” 容珩满脸怀疑,“就这个黑蛋子,你确定?” 拂衣神色笃定,“小姐说的,我都信。” 容珩一脸的痛心疾首,“愚忠啊,愚忠!”不过双手却是没有放松黑团子半分,他也信沈倾不会拿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当儿戏。 蛊术一事暂且放置一旁,容珩和云潇潇拂衣三人开始商讨如何应对里面的毒术,离泽则是在同一众暗卫讨论进攻的方向。 亥时过半,两伙人终于商议好了进攻方案:毒术方面,容珩倡导以毒攻毒,他之前从毒云那里掠来了不少大陆少见的毒素,明天拂衣和离泽就负责在暗中悄悄洒下,争取放倒半数敌人,保护自身方面也好说,拂衣炼制的那些解毒丸可以解除大多数常见毒,若是有人点背遇到特殊的,便由容珩和云潇潇出手;进攻方面,相比于干脆利落的单刀直入,离泽觉得还是两面夹击更稳妥些,众人一致同意,至此,进攻方案彻底定下。 至于进攻的时机,虽然一般杀人越货都选在晚上,但千毒门情况有些不大一样,里面极有可能到处都是毒花毒草,若是夜晚行事,十有八九会被环境所制约,所以一番商讨之下,众人最后一致同意容珩所说的在天亮之后行事。 白日里虽然暴露的可能性更大,但相对来说千毒门的防御应该也会更弱一些,他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将一切事项定好,离泽催促众人入睡养精蓄锐,自己则是又到山谷附近稍稍探查了一番,和昨夜情况并无二致,也就说明千毒门并没有丝毫起疑。 探查一圈回来,离泽又悄悄隐到了枝叶中央值夜,跟在陆晏身边就是这点好,就算一连几天不睡也依旧精神十足。 约莫四更天的时候,拂衣起身来替换离泽。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拂衣从包袱里拿出昨日带过来的干粮和清水,依次分给众人,一会就要进攻千毒门了,他们总不能饿着肚子行事。 容珩一边啃着手中已经冷的发硬的烧饼,一边撕下来一块送到黑团子嘴边,却见它竟是嫌弃的直接别过脸去。 此时蝉衣拿着一个水囊从一旁走来,将里面的东西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碗里,团子这才给面子的睁开了眼。 看着容珩一脸震惊的神情,拂衣稍稍解释了句:“团子的嘴被小姐养叼了,早上只吃金丝南燕窝。” 刚刚还吃的津津有味的容珩顿时觉得手里的烧饼不香了,且一脸痛色的感慨道:“沈倾那妮子简直是壕无人性!” 云潇潇轻声笑了笑,“没办法,谁让团子是一会的主力呢。” 卯时过半,太阳从远处刚刚升起,容珩一行便抱着团子悄悄前往了千毒门所在的山谷。 离泽一共带了八十个暗卫,一半带着拂衣交给的解毒丸从山谷后方悄悄潜入,另一半则是由离泽带领着从正面破开千毒门的防御。 接近谷口之时,离泽和拂衣双双隐去身形,将隐在暗中早就昏昏欲睡的哨兵相继击杀。 一众暗卫执起手中长剑,从几个方向依次潜入千毒门,所见之人全部斩杀。 容珩抱着再次睡着的黑团子踩着一地的残臂断肢缓步走入,悠闲的仿佛在郊游。 云潇潇跟在容珩身侧,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相比离泽带来的那群暗卫,云潇潇的武功可以算是鸡肋,所以也便安心跟在后面了,待到有人中毒需要救援之时,她再上不迟。 与此同时,山谷最中央的一间屋子,也是千毒门身份最高的白芨护法所在之处,毒月堂。 通宵炼了一夜的毒药,白芨只觉得眉心都有些隐隐作痛,刚想躺下休息片刻,就听门外传来下属的惊慌声:“白芨护法,不好了,有人攻入千毒门了,我们的不少弟子都被斩杀了。” 说起来,容珩这个时间选的属实刁钻,毒师炼药大都会熬夜或者通宵,而天亮时分,便是他们刚刚进入睡梦之时,所以以至于好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从一睡变成了永眠。 白芨的睡意瞬间散了大半,冷声道:“怎么回事?” 下属摇头,“回护法,属下也不知道,那群人是悄无声息出现的,哨兵根本就没有发觉。而且那群人的武功个个极高,咱们的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千毒门以毒术着称,行事也一向都是靠悄悄下毒,武力值并不高。 白芨脸上森冷一片,“毒木林呢?也防不住他们?” 说完,才觉察到自己的话有问题,若是毒木林能防住那些人,现在也就不会杀到她的眼皮子底下了。 白芨稍稍凝了凝神,便冷静吩咐道:“敲响警鸣钟,将众人汇聚到毒月堂;通知蛊神堂,出来迎敌!” 毒术被破解,武功也不及,白芨却是丝毫不慌,因为她们最大的底牌还没有亮出来。 第220章 团子发威,蛊术失灵 两道浑厚沉闷的钟声响起,刚刚还一片寂静的千毒门瞬间动作起来,不少弟子草草穿好衣服便朝着毒月堂的方向汇聚而去。 毒月堂西边的某间屋子,三人从中快步走出,为首的男子头发已经半白,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三个核桃大小的脓包,走起路来一坠一坠的,令人作呕。身后一步远处跟着两个锦衣玉袍的男子,其中一个便是昨夜才逃回来的周显。 蛊神堂虽然被唤作‘堂’,但实际上只有三人,为首之人便是堂主,名唤贡涛,也是周显的师父。 三人逆着人群朝着千毒门的门口走去,却并不艰难,因为一众弟子见三人前来,纷纷让出一条可供两人并肩通过的通道来,可见三人在千毒门中地位之高。 另一边,容珩和云潇潇师徒跟着离泽和拂衣一路杀向千毒门的腹地,有离泽和拂衣在暗中搅局,陆晏培育出来的那些暗卫又个个身形宛若鬼魅,所以推进的进程比容珩预想中的还要容易些。 就在容珩想着大概还有多久才能杀到千毒门的老巢时,倏觉行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负责保护容珩和云潇潇的几个暗卫退后两步,两人这才看见眼前敌人的真容。 只有三人。 但气场却不容小觑。 不等容珩有所动作,就觉周遭景象倏地一变,千毒门消失不见,就连身边人也瞬间没了踪影,这方天地,俨然只剩下了容珩自己。 容珩双眸一顿,眼底拂过几许迷茫,就在这时,鼻腔处一缕异香飘入,让容珩本就迷离的双眸渐渐恢复了几许清明。 早就侯在一旁的千毒门的弟子见此情形,纷纷拿起手中长剑朝着容珩几人刺去,直击要害,势要一击毙命。 除容珩外,刚刚同样看过贡涛眼睛的几个暗卫也没能避免陷入幻觉,此时皆怔在原地任人宰割。 隐在暗中的离泽和拂衣见情况不对,一边吩咐暗卫去护住容珩几人,一边朝着贡涛快速逼近。 这个面容奇丑的男人,有古怪! 然而,不等暗卫靠近,容珩就已经先一步清醒了过来,一手抱着团子,一手拎起云潇潇,凌空朝着一旁掠去。 落至安全处,容珩指尖快速点了云潇潇的两处穴道,云潇潇瞬间清醒,不等回过神来,就见容珩已经将团子塞进了她怀里,而后朝着战局再次掠去。 “不要看那个丑男人的眼睛!” “屏住呼吸,空气中有毒!” 刚刚促使容珩醒来的那股异香,便是千毒门悄悄放的毒。 接连两句提醒响起,一众暗卫瞬间有了防备,不过刚刚的一瞬间还是有几个暗卫被千毒门弟子袭击,殒命当场。 听到容珩对自己的评价,贡涛当即气红了眼,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说他丑! 双眉拧起,脸上的两个脓包开始抖动,随即就听“啪”的一道碎裂声响起,淡黄色的脓水顺着贡涛脸颊流下,两只手指长的蜈蚣同时从脓包中探出身子。 下一瞬间,不论是千毒门弟子,还是离泽一方人马,但凡在贡涛三丈之内的,皆双眼凝滞怔在原地,再无一丝攻击之力,就连贡涛身后的两个徒弟,都没能幸免。 方圆三丈之内,只有贡涛一人保持清明。 贡涛冷笑一声,朝着容珩大步走去,他要亲手擒了这个不会说话的男人,然后生生把他的舌头拔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云潇潇看清情况之时,贡涛就快走到容珩身前。 云潇潇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遭人迫害,从腰间抽出软剑,足尖一点便朝着贡涛刺过去。 就在这时,云潇潇肩膀上的团子倏然睁眼,一双湛蓝双眸死死盯着贡涛脸上的两个脓包,或者说,是两个脓包中的蛊虫。 对于蛊虫,它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知。 从云潇潇肩膀上站起,团子直接朝着贡涛扑了过去,速度之快,以至于云潇潇根本就来不及拉住它。 原本胜券在握的贡涛突感一道寒芒朝着自己袭来,抬头一看,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黑猫。 还不等贡涛思考为什么会有猫可以闯入自己的蛊术控制领域,就觉脸颊处两道剧烈的刺痛袭来,原本只破了一点的脓包瞬间爆炸开来,空气中腥臭一片。 而造成这一幕的黑团子,则是早就落在容珩的头顶,两只前爪上分别抓着一只通体棕红的蜈蚣。 幻术破,众人瞬间恢复清醒,杀戮再次爆发。 原本就意图擒贼先擒王的离泽再次朝着贡涛逼近,生死一线之际,贡涛将自己的小徒弟推出去挡了刀,自己则是催促着周显带自己快些离开。 蛊主蛊虫本是契约关系,可以相互感应,可现在,他已经感应不到自己的那两只蛊虫了,这说明那两只蛊虫已经死了,被猫弄死了! 那猫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事到如今贡涛已经没时间去思考到底哪里不对劲,他的蛊术被破了,所以眼下自是逃命要紧! 离泽一剑结果了贡涛的小徒弟,却也被牵制了片刻,贡涛已经跑出一小段距离,眼前是贡涛临跑之时洒下的毒雾,离泽无法穿过,所以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贡涛逃离。 只不过,离泽跟不过去,暗中还有一个拂衣。 危险再次逼近,贡涛梅开二度将周显也推了出去,拂衣一剑刺下,却被周显的迷幻蛊控制了片刻,拂衣的剑刺在了周显的肩膀上。 相比于贡涛,周显的蛊术明显弱的多。 拂衣一剑踢到周显的后脑上,将他踢晕,再想朝着贡涛追过去时,却被一众千毒门弟子拦在了身前。 既如此,那便一路杀过去就是。 拂衣宛若杀神一般不断收割着眼前千毒门弟子的性命,重新恢复自由的一众暗卫也没闲着,顷刻间千毒门便损失近百名弟子。 场上轮不到容珩出手,索性也就继续研究团子两爪抓着的死蜈蚣了,容珩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蛊虫,不免有些心头痒痒,对着团子商量道:“你把这两只玩意给我,回头我给你整一斤燕窝怎么样?” 怕团子听不懂,容珩还专门模仿了一下团子吃饭的动作。 团子许是以为容珩想吃,很是大方的将两只蛊虫让给他了,然后找个舒服的位置再次趴了下去。 容珩小心翼翼将两只蛊虫装进瓷瓶里,就听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容珩神医,暗道中有毒烟,我们的人中毒了,还请您过来救治!” 第221章 解毒在望,最好的新婚礼 听到求救声,容珩急忙将白瓷瓶塞进怀里,抱起团子便朝着毒月堂快步走去。 容珩过来的时候,云潇潇已经在检查那几个中毒的暗卫的伤势了。 “师父,这里我可以处理,您先去查探一下这里有没有落回的踪迹。” 话落,云潇潇从怀中拿出银针,开始挨个逼毒。 容珩带着团子转身,准备将整个千毒门都细细搜查一遍。 离泽带着十几个暗卫去追人了,拂衣则是留下处理还剩下的活口,以及救治中毒的暗卫。 一行人分工明确,从太阳高挂足足忙碌到了太阳西斜。 离泽带着一众暗卫下午的时候就回来了,因为白芨一行毒术花样众多,又有另一股势力从中接应,所以离泽并没有选择继续追。 拂衣和云潇潇也已经给一众暗卫解了毒,此时正在帮容珩搜刮千毒门。 离泽大略计算了一下这次的损失,他先是带来五十暗卫,而后拂衣又带来三十,现下只剩下六十不到。 这些暗卫都是陆晏精挑细选又精心培育出来的,一共二百人,每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存在,如今却是一下子就折损十分之一。不过,只要能为陆晏寻得解药,那就一切都值得。 离泽看向身后暗卫,吩咐道:“将兄弟们的尸骨都带回去,回头都葬在裕青山。” 另一边,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容珩几人将千毒门翻了个底朝天,搜出不少稀罕毒药出来,其中就包括他们此行的目的落回。 除了落回之外,容珩还找到了两株保护的极好的轮回草,容珩丝毫不客气,连草带盆一并端走。 因为容珩一行攻入的突然,千毒门又因为贡涛的存在有恃无恐,以至于最后逃离时很多东西根本就来不及带走,最近只能都便宜了容珩。 一行人折腾完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一行人不准备在此多留,朝着昨晚歇脚的密林走去。 临走之前,离泽一把火将整个山谷都烧了个干净,以免留下蛛丝马迹。 离泽能够感察的到,千毒门的身后,还有另一股势力,单凭今日的短暂交手,离泽隐隐觉得同之前陆晏在盛京城外遇刺的那次很像。 陆晏遇刺一事是由刑部查的,不过因为线索太少,至今都没能查出一个结果来。 …… 嘉和十八年八月初八,靖安王陆晏同宜宁侯府大小姐沈倾大婚。 天色还未亮起,宜宁侯府上下便动作了起来,府中里里外外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就连丫头们的衣裳都换成了统一的粉红色。 沈奕安和谢翎夫妻两个昨夜几乎是一夜没睡,早上顶着眼底的青黑便起来折腾了。 沈奕安将府中的布设前前后后细查了一遍,谢翎则是将沈倾的喜服又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之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沈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是被外面的走动声吵醒的。 沈倾昨夜失眠了,差不多四更天的时候才睡着,虽然已经成过一次婚了,但这一次却是紧张的厉害。 听到屋中动静,门口的蝉衣轻唤了一声:“小姐可是醒了?” 沈倾“嗯”了一声,蝉衣推门而入,侍候沈倾梳洗。 虽然吉时定在了酉时过半,但梳妆打扮少说也要三个时辰,再加上要提前预留出来的时间和接亲的时间,所以沈倾用过早膳就要开始准备了。 辰时末,沈倾还在用膳,谢翎便带着十二个丫鬟进来了,手上捧着的都是沈倾今日装扮需要准备的东西。 谢翎吩咐一众丫头将东西放好,才对着沈倾说道:“倾倾,多吃些,一会梳妆时间紧,可就没时间用膳了。” 沈倾笑笑,点头应是,“母亲可用过早膳了?若是还没用,便坐下一同吃点吧。” 话虽这么问,但沈倾清楚,谢翎十有八九是没用膳的,听蝉衣说,沈奕安他们两个还没过五更天便起身开始张罗了。 蝉衣已经出门,不多时便端了一盅还温热着的燕窝走了进来,放在了谢翎面前。 谢翎也不推脱,坐下同沈倾简单用了一些。 用过早膳,谢翎便开始为沈倾绾发,云鸢已经过逝,谢翎充当的便是母亲的职责。 楠木发梳从沈倾的发丝间穿过,谢翎一边为她梳发一边念着吉祥词,念着念着,眼眶便忍不住稍稍红了红,沈倾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真心将沈倾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如今沈倾出嫁,她既欢喜,又有些不舍。 不过一想到沈倾嫁的人是陆晏,谢翎便瞬间又松心了不少,弯着嘴角开口道:“阿晏是个好儿郎,待你嫁过去,便是琴瑟和鸣,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沈倾眉眼弯弯,知道谢翎还在为之前她所嫁非人感伤,“母亲放心吧,我同阿晏早就心心相息,成婚之后定会过的好的,阿晏又得爹爹喜欢,以后我们两个怕是隔三岔五就要回来,到时候母亲不要嫌我们烦才是。” 谢翎笑的温柔,“怎么会呢,你俩若是常回来,我和你爹怕是要高兴坏了。” 谢翎一边给沈倾绾发一边同她话着家常,蝉衣和梅香就在一旁打下手,屋中和谐一片。 …… 未时时分,容珩一行终于回到盛京,得知他们已经拿到落回之毒,沈倾心头欣喜更胜。 如今,子时尽和落回已经拿到手,扶桑蛊就在陆晏体内,解毒一事,就在眼前。 拂衣换了一身衣裳,又将团子洗干净,才抱着过来找沈倾,“小姐,这一次,奴婢一行能顺利取到落回,团子可是功不可没。” 沈倾将重新恢复雪白的团子抱在怀里,让蝉衣将门窗关好,拂衣才开始禀告攻入千毒门的具体事情,得知千毒门中除了周显还有另外一位更为强大的蛊师,沈倾微微凝眉,蛊师频出,莫非南疆又要重新攻入大陆了不成? “对了,小姐,离泽统领还说,他们追寻千毒门之时遇到的那股势力,有些像之前林氏找的那些杀手。” 沈倾一怔,那些杀手竟然同千毒门也有牵扯? 转头看向蝉衣,“回头给绫衣传信,让她继续深查千毒门。” 蝉衣点头应下,恰在此时,门外一道喊声传来:“陆世子过来接亲了!” 第222章 皎皎,我来娶你了 沈倾看了看时候,已经申时了。 示意蝉衣开门开窗,外面的喧闹声当即便顺着窗子传了进来。 见沈倾已经同拂衣商讨完了正事,谢翎和沈倏瑜母女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沈倏瑜先给沈倾端了杯茶,让她润润喉,才给沈倾抹上最后的口脂。 看着眼前面若芙蓉、眸若星河的沈倾,沈倏瑜忍不住夸赞道:“长姐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 沈倾笑的愉悦,“别急,等你明年成婚的时候,保准你比我更漂亮。” 见沈倾打趣起自己,沈倏瑜不禁红了双颊。 见直到现在云老爷子和云逸尘也没现身,沈倾忍不住询问道:“外祖父和表哥呢,怎么刚露了一面就又不见人影了?” 听沈倾问起二人,谢翎不由得轻笑出声:“两人正带着昭儿拦院门呢,刚刚还说阿晏不给一万两银子不让进门呢。” 沈倾眉眼间划过几分无奈,云老爷子都一把年纪了还有这番爱好,倒真是越活越年轻了,不过看着云老爷子这般精气十足的模样,沈倾也为他欢喜。 几人交流间,院外的哄闹声更大了些。 此时,院门口。 因为准备的喜袋够多,所以陆晏进门可以说是畅行无阻,然而到了院门口却是犯起了难。 本来,陆晏以为,拦门的会是云逸尘和沈昭,却不想竟然还加了一个云老爷子,这得给多少? 云老爷子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正中央,一脸笑眯眯的看向陆晏,陆晏当即转头看向左边的离泽,离泽也不含糊,上来就是五百两的大份额喜袋。 陆晏双手奉上,云老爷子收了,但纹丝不动。 陆晏轻笑出声,再次看向右边的孟观澜,孟观澜同样拿出份额五百两的喜袋来,交给陆晏。 云老爷子又收了,但是依旧不动。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三千两已经没了。 孟观澜抬手扶额,若是沈昭云逸尘在这,他们还能偷袭一把将人抗走,然而这可是云老爷子,沈倾的外祖父啊,所以他们除了乖乖掏钱,属实没有第二个办法。 离泽和孟观澜足足掏了八千八百两,最后险些把两人掏干了,云老爷子才乐呵呵让了道,并夸赞道:“诚意还挺足。” 就冲这一句话,陆晏二话不说又从孟观澜怀里扒出来两千两银子塞到了云老爷子怀里,并一脸讨好的开口道:“外祖父拿去买酒喝。” 第一道门耗了足足一刻钟,陆晏一行才如愿来到了第二道门。 门口守着的,是容珩云潇潇师徒。 两人也学着云老爷子的样子不说话,只是同时指了指眼底的青黑,意为—— 为了给你找解药,我们师徒两个可是足足几天几夜没睡好了,给多少你看着办吧。 前一个是辈分大顶撞不起,这两个则是恩情大惹不起,所以离泽孟观澜又开始疯狂掏喜袋,直到差不多五千两,师徒两个才心满意足的让了路。 第三道门,是谢翎母女,还有刚刚从后门偷跑过来的兰音。 小辈们的闹剧谢翎不掺和,只是守在沈倾身边开心的笑。 沈倏瑜率先开口,“未来姐夫,诚意得足一点我们才能开门。” 离泽上来就是一千两的大型喜袋,最后一道门了,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捡起离泽顺着门缝塞进来的喜袋,沈倏瑜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千两,兰音朝着她笑笑,继续开口道:“不够,继续。” 听到兰音的声音,孟观澜只觉迎面一个暴击,他媳妇什么时候进去了?兰音现在不是应该在靖安王府等沈倾过去吗? 陆晏和离泽也是同时转头看向孟观澜,眼神质问—— 你家怎么还出了一个叛徒? 孟观澜额头冷汗微冒,连忙敲了敲门打感情牌,“阿音,是我啊,都是自己人,你就开门吧!” 再不开门陆晏就把他吃了啊! 不想兰音却是丝毫不买账,“不行,我现在是新娘娘家人,不能徇私。” 除了孟观澜的妻子外,兰音还是沈倾的朋友。 孟观澜一脸的生无可恋,只得乖乖又塞进去了一千两。 喜袋还没拆开,沈倏瑜略带威胁的声音便再次传来,“未来姐夫,时间不早了,可别耽误了吉时啊。” 离泽一想也是,总不能耽误了自家主子娶媳妇,连忙又是两个大额喜袋塞进去了。 兰音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厚此薄彼可不行,我的呢?” 孟观澜赶忙表现,从怀里掏出好几个喜袋一股脑塞了进去,“媳妇,这呢这呢,我塞进去了,你收到没?” 此时此景,孟观澜也通透了,既然喜袋塞少了是进不去的,那就干脆都塞进去,反正收银子的是自家媳妇,这可是将陆晏财产变成自己的大好机会啊! 想至此,孟观澜又开始了,直到把自己怀里的喜袋掏的干干净净还不罢休,又去扒拉离泽的衣服。 陆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的什么心思。” 孟观澜嘿嘿一笑,当场主动被策反,“就快申时末了,要抓紧啊!” 离泽嫌弃的说了句“没出息”,便想继续求情,倏听里面蝉衣的声音传来,“喜袋?奴婢是不是也可以要一个?” 听到蝉衣的声音,离泽当即来了精神,“蝉衣!我在这,你过来我给你塞进去!” 陆晏:“???” 他究竟是带了两个什么东西过来?早知道还不如带陌无尘了! 体验到被投喂喜袋的乐趣,蝉衣再次出声:“还有拂衣海棠和木槿呢,你再多塞几个。” 不等陆晏开口,离泽已经开始重复孟观澜刚才的行为将怀里的喜袋使劲儿往里面塞了,一边塞一边问:“我都塞进去了,小蝉衣,你收到没?” 陆晏沉默,真的累了。 一旁观看的众人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接亲最后一步被自己的好兄弟和心腹下属同时狠狠捅一刀的,整个盛京除了陆晏属实是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将将申时末,离泽和孟观澜怀里的喜袋已经被尽数掏空,乐在其中的两人还喜滋滋的将自己的私房钱搭出去不少,门才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陆晏踏入屋门,看着床上一身大红喜服端坐着的沈倾,温柔就快从眼底漾出来,缱绻出声:“皎皎,我来娶你了。” 第223章 陆晏,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听到陆晏的声音,沈倾宽大衣袖中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盖头下的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一旁站着已经笑的合不拢嘴的沈奕安不忘出声警告道:“陆晏,倾倾是我们宜宁侯府的大小姐,我沈奕安捧在手心不舍得伤到一分一毫的宝贝疙瘩,若是日后你敢让她受了委屈,就别怪我打上你们靖安王府的门了。” 在护女儿一事上,沈奕安从未含糊过,这一点,光从阳陵侯在朝堂上被沈奕安穿的一麻袋小鞋就可以看出来了。 云老爷子也难得严肃了几分,“奕安说的没错,虽然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但若是你敢欺负倾倾,我这副老骨头也未尝不能再折腾一把。” 对于陆晏的品性,云老爷子和沈奕安自是都看在眼里的,但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盛京多少男女一开始都是恩爱如初,可不过三年五载,便成了相看两相厌的怨偶,而这其中,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便是女子。 他们愿意相信陆晏对沈倾始终如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沈倾留好退路,宜宁侯府和云家,是沈倾永远的后盾。 见状,陆晏神色庄重,许下承诺:“外祖父和伯父可以放心,我陆晏在此立誓,此生定会用性命护皎皎周全,若是做出让她伤心之事,任凭外祖父和伯父惩罚。” 云老爷子和沈奕安想要的许诺已经得到,谢翎开口缓和了下稍显凝重的气氛,“好了,时候不早了,侯爷赶紧送倾倾出门吧,可别误了吉时。” 沈奕安点头,走到沈倾身前,微红着眼睛温声道:“倾倾,爹送你出嫁。” 沈倾哽咽着声音应了声“好”,才在谢翎的帮助下起身,沈奕安的后背,是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为她撑起一片晴明天。 沈奕安的步伐极稳,像是呵护着最珍贵的珍宝一般小心,沈倾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爹爹莫要伤怀,女儿会时常回来的。” 沈奕安笑笑,“傻孩子,把你嫁给阿晏,爹放心。” 沈奕安背着沈倾穿过小半个宜宁侯府走向大门口,将将一刻钟的行程,可今日沈奕安却觉得格外的短,就像沈倾,明明在他身边十六年,可他却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沈倾便长大了。 临上花轿之前,沈奕安再次叮嘱,“倾倾,爹知道你同阿晏感情甚笃,但夫妻间总有磕碰,若是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回来同爹和你母亲说说,也便好了,知道吗?” “爹爹放心吧,女儿会的。”沈倾应下,沈奕安将她轻轻放在花轿中,陆晏抬手捂住轿檐,以免磕碰了她。 沈奕安眉眼间尽是慈爱之色,拍了拍陆晏的肩膀,郑重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爹祝你们幸福。” 陆晏朝着沈奕安和身后的云老爷子以及谢翎深深鞠了一躬,才翻身上马。 锣鼓声响起,陆晏一行抬着花轿朝靖安王府的方向行去。 低眸看着身前的大红绸花,陆晏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今天,他要光明正大迎娶他的月光回家。 倏地,人群中一道疑惑声传来,“陆世子身体这么弱,竟然还能骑马?” 一石激起千层浪,数道窃窃私语声紧跟着传来,“骑马不骑马的还不是大问题,我之前还听说陆世子不能人道呢,那今晚怎么洞房花烛?” “哎,可惜了沈大小姐这么个娇人儿了。” 上一秒还喜滋滋的陆晏:“???” 不是,辟谣的消息不是早就传出去了吗,为什么没人信? 看着人群动向朝着愈发奇怪的方向偏去,蝉衣和海棠连忙取出身后的布袋子开始发喜钱,满满一大袋子银子,最少都是一两的份额。 众人的关注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这可是一两银子啊,但凡抢着一块,大半个月的开销可就有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可陆晏的心绪却是一点也不平静,他决定了:一定要和沈倾尽早生一个大胖儿子出来,让众人知道,他陆晏,很行! 至于为什么是儿子呢? 当然是因为儿子可以继承家业,到时候他就可以和沈倾一起出去游山玩水,过闲云野鹤的舒坦日子。 如果是姑娘的话,若是再同沈倾生的几分相像,他怎么舍得。 宜宁侯府不缺银子,沈倾又是喜嫁良人,所以光是沿途发放的喜钱,沈奕安就准备了足足两万两银子的,嫁妆更是在沈倾原有的那些基础上又增加了二十抬,云老爷子不甘示弱,也跟着添了二十抬,足足一百六十抬的嫁妆,在街道上汇成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长龙,那架势,比公主出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仅仅因为沈倾是以靖安王妃的身份嫁入靖安王府,还因为沈奕安想让整个盛京都知道,他们宜宁侯府的姑娘,不论是初嫁还是二嫁,都会风风光光。 至此,那些对于沈倾二嫁之身的异议声彻底湮灭在这一片鲜红里。 众人都不是傻子,靖安王府的十六抬大轿,宜宁侯府的一百六十抬嫁妆,哪一个不是郑重至极,谁还敢说沈倾一个二嫁之身不配光风霁月的陆世子? 婆家给重视,娘家给底气,沈倾的名字注定会成为一众贵女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酉时三刻,陆晏一行抵达靖安王府。 陆晏利落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实则有些急迫。 踢轿门的环节被陆晏省去了,成婚之后,他和沈倾就是夫妻一体,他不需要向沈倾示威,沈倾也不需要向他示弱,他的妻子,行事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包括他自己。 已经成过婚的兰音最知道陆晏此举意味着什么,眸底是发自内心的笑。 孟观澜连忙上前悄悄解释,“阿音,虽然咱们成婚的时候我踢轿门了,但我保证咱家只能你给我下马威。” 兰音瞧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满意。 平心而论,孟观澜虽然人前严肃端着,实则人后却是有几分惧内属性在的,只不过孟观澜本人不太乐意承认。 牵起红绸,陆晏和沈倾并肩朝着正厅走去。 院中宾客众多,纷闹声羡慕声此起彼伏。 陆庭煜已经等了许久,一旁的江司礼头上则是已经紧张的开始冒汗了。 这辈子主持过不少婚事,还是头一次遇到沈倾这般合作频繁的老客户。 一想到蝉衣来请他时带过来的五百两白银,江司礼就笑的合不拢嘴,沈倾真是他这辈子的贵人! 自从认识沈倾之后,他的养老钱都快攒出来了! 见新人终于露面,江司礼连忙高呼一声:“吉时到,新人拜堂!” 喊的格外起劲儿,生怕愧对了沈倾的重托,还有那热乎的五百两。 媒婆一脸喜色的搀扶着沈倾走到正厅中央,还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给沈倾整理了下喜服的衣摆。 也不怪他们这些人卖力,主要是靖安王府和宜宁侯府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拜天地!” 江司礼的声音响起,媒婆连忙扶着沈倾转身对向正厅门口,一众观礼的宾客连忙让出一条可供几人并行通过的大道来,陆晏是谁?当朝身份仅次于皇帝的靖安王,就连皇帝都受不起陆晏这般深的一拜,他们就更受不起了。 “二拜高堂!” 陆晏和沈倾同时朝着上首的陆庭煜拜下,陆庭煜眉眼间尽是慈爱,眼尾微红,嘴角忍不住喃喃道:“笙笙,我们的儿子,今天娶妻了,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夫妻对拜!” 陆晏看着盖头上金线绣制的鸳鸯比翼图样,眼角笑意弥漫,下拜的幅度愈发深了些。 这一拜之后,沈倾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送入洞房!” 江司礼愈发高亢的声音响起,沈倾被媒婆和蝉衣一行搀扶着离开,陆晏的视线下意识跟随,直到沈倾的身影彻底消失,一旁的孟观澜才打趣他道:“别看了,以后就是你媳妇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媳妇”这两个字狠狠触动了陆晏的心弦,以至于他的神色都瞬间温和了不少。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的陆晏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陆庭煜招呼一众宾客到了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的绮云堂,陆晏和孟观澜一行紧随其后。 酒过三巡之后,已经将将亥时,陆庭煜让陆晏赶忙去青竹苑,以免让沈倾等得太久,自己和孟观澜一行则是负责收尾任务。 陆晏回到青竹苑的时候,蝉衣和海棠都在屋外守着,推门而入,里面只有沈倾一人,隐隐还能听见团子细微的呼噜声。 见陆晏过来,两人一人端着喜秤、一人端着合衾酒便紧跟着走了进来。 陆晏挑开盖头,沈倾那张摄人心魄的容颜便暴露在了陆晏眼前。 陆晏神色一顿,眸中似有春意盎然,海棠连忙端上合衾酒,只待两人喝过之后便同蝉衣出去,原因无他,她俩站在这属实太碍眼了。 交杯酒喝过,蝉衣带着海棠离开,临走前还抱走了睡得正香的团子,接下来的画面,不适合团子这只只有一岁大的猫看。 关门声响起,陆晏上前两步,看着沈倾的眼睛认真道:“皎皎今日,美的属实让我心惊。” 沈倾眉眼弯弯,颊边带着两团淡淡的红晕。 陆晏则是开始为她摘下头上的凤冠,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陆晏神色一变,连忙抬手给沈倾揉了揉脖子,“疼不疼?” 温热的触感袭来,沈倾连忙轻“嘶”了声,不是疼的,而是惊的。 “不……不疼。” 看出她的羞涩,陆晏忍不住再次朝前凑了凑,“都拜过天地了,怎么还这般害羞,夫人?” 一声“夫人”,惊的沈倾的心肝都有些颤。 怔神间,陆晏已经将她头上的发饰摘尽,温柔问道,“饿不饿?渴不渴?” 沈倾摇头,“刚刚阿音给我送过糕点和茶水了。” 陆晏眸中含笑,“既如此,那我们就……就寝吧?” 虽然陆晏已经尽可能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些,可说到“就寝”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顿了顿。 明明刚才还在打趣沈倾,可实际上陆晏的紧张程度却是不比沈倾少一分。 然而,这听在沈倾耳中,却是染上了几分暧昧神色。 眸光微微垂了垂,有些不敢正面对上陆晏的视线,许久之后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烛火熄灭,陆晏脱下外衣,将沈倾拥在怀里,手指刚触碰到沈倾领口处的纽扣,就听门外敲门声响起:“陆晏,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第224章 洞房花烛夜,容珩神医送来的鸡汤不对劲 突然的声音传来,床上即将进入正题的两人皆是狠狠一惊,陆晏更是吓得险些把沈倾嫁衣上的纽扣都给直接拽下来。 大晚上的,容珩神医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 是的,两人都听出来了,屋外敲门的,是容珩。 容珩的话音落下,刚被糊了一脸药粉的离泽也紧跟着跑进来了,“容珩神医,今晚是主子的洞房花烛夜,您有事明天再来吧。” 容珩叹了一口气道:“不行啊,研究不出来解毒之法,我睡不着啊。” 离泽劝的很是真诚,“要不您给自己吃一包迷药试试呢,保准您能睡到大天亮,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您也别回去了,就在府上住下,我带您去客房。” 容珩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一转头还是有些不死心,再次拍了拍门道:“陆晏啊,要不你就暂停一下出来瞅我一眼吧,我这真是正事。” 屋内,沈倾借着微弱月光看着眼前脸色就快黑的滴出墨来的男人,心头羞涩早就消弭不见,忍不住戳了戳陆晏,低声道:“要不你就先出去看看吧,容神医估计是为了给你解毒。” 陆晏无奈叹气,起身将外衣穿好,这才朝着门口走去。 屋门终于被打开,容珩一脸喜色,快速切入正题,“陆晏,是这样的,我想问扶桑引的毒你找到没?” “现下还没有,估计还要等一段时日。” 不知怎么的,扶桑蛊总是不太配合,以至于陆晏都开始思考要不要让团子给它一巴掌强逼一下试试了。 这样的结果在容珩的意料之中,所以容珩倒是也不失望,“那这样吧,你先再给我一瓶你的血,我今夜回去再研究会。” 陆晏神色一怔,下意识想到之前被容珩神医放了两瓶血一连昏迷几日的场景。 洞房花烛夜,留新婚妻子一人这是绝对的羞辱,哪怕知道沈倾一定会理解,可陆晏还是不愿意让她受此委屈。 于是陆晏同容珩商议道:“神医,可否先放半瓶?明日一早,我再让离泽给你另外送一瓶过去。” 容珩自是知道他的隐忧,抬起手给陆晏展示了一下手中提着的食盒,“人参乌鸡汤,我在里面还放了不少补气血的药材,再加上我的补血药丸,你吃了之后,别说放一瓶血,就是两瓶,也能保准你和沈倾会有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容珩说的信誓旦旦,陆晏听的耳尖稍红,再不犹豫,将手腕伸到容珩面前,任由他取血。 一瓶血放完,陆晏觉得眼前微微发晕,容珩的补血药丸已经准时塞进了他的嘴里, 怕一颗不够,容珩又给了他一颗。 将一小瓷瓶血装进怀里,容珩开始赶人,“行了行了,快回去吧,别让沈倾丫头等急了。”说着,揽着离泽的肩膀大步朝着青竹苑的门口走去。 陆晏转身进屋,手中还提着容珩大老远送过来的大补食盒。 烛火再次被燃起,陆晏轻咳一声:“皎皎,要不你也一块喝点?” 因为怕沾染了妆容,所以沈倾晚膳用的并不多,加之陆晏手中的鸡汤香味实在诱人,惹得沈倾却是有些饿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陆晏给沈倾盛了一小碗鸡汤,汤汁清澈,味道却是鲜香浓郁。 然而,一小碗鸡汤喝完,沈倾却隐隐觉得有些热,意识也渐渐有些迷离起来,“阿晏……” 听到沈倾惑人的呼唤,刚喝完一碗鸡汤的陆晏忍不住心头一热,将碗放在地上,温声应道:“我在。” “有些热,你帮我脱一下外衫。” 嫁衣繁琐,沈倾脱的很是费劲,需要陆晏帮忙才能脱下。 明明算是正常的一句话,不过听在此时的陆晏耳中,便成了无声的邀请。 和沈倾一样,喝完鸡汤之后,陆晏也隐隐觉得心口处有几分燥热。 喉结稍稍滚动,陆晏轻声应下,上前继续刚刚未完成的解纽扣大业。 本就有些颤抖的手指,现下却更加不听使唤起来,加之纽扣数量又多,所以两人折腾了小半天才完全解开。 将嫁衣和里衣悉数脱下,此时沈倾身上便只剩下了最后一层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小衣。 淡粉色肌肤裸露在空气中,沈倾莫名清明了几分,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却觉陆晏的手指已经覆上了小衣的带子。 “我……” 沈倾的话还没说完,就觉胸前一凉,最后一层覆盖已经被陆晏彻底褪下。 耳尖瞬间红到发烫,沈倾刚想抬手捂住胸前,就见陆晏朝她已经压了过来,口中惊呼也悉数被吞没在陆晏炙热的吻里。 窗外大片月色顺着窗子缝隙洒进屋内,将床上紧密纠缠的两道模糊身影映照的愈发清晰了几分。 …… 翌日,沈倾刚一睁眼,就对上了陆晏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眸底,满是沈倾的身影。 陆晏低头在她的嘴角啄了啄,才开口道:“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一听陆晏提起昨夜,沈倾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现出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来,脸颊也徐徐烫了起来,嗔怒道:“你还敢说!” 昨夜,两人折腾到了将将四更的时候才睡去,足足三次的折腾让沈倾至今全身各处都是被碾压过一般的疼。 思绪渐渐清明几分,沈倾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问向陆晏:“昨日容珩神医送过来的鸡汤是不是不太对劲?” 闻言,陆晏的脸稍稍逼近几分,声音里也带着微不可查的危险意味,“夫人的意思是说,没有容珩神医的药,我就不能让你满意了?” 沈倾喉咙狠狠一哽,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她是这个意思吗? 不等沈倾出声,陆晏温热的手掌已经揽上了沈倾的腰。 两人皆是未着寸缕,这般动作瞬间就暧昧了起来,沈倾隐隐有些怕了,低声道:“你别闹。” 她可禁不住第四次了! 陆晏笑笑,动作轻浮语气却是正经,“容珩神医的药确实有些问题,不过倒也算是歪打正着。” 然,正经不过三秒,陆晏蛊惑的声音便在沈倾头顶响起:“夫人,我们已经成亲了,可我还没听过你喊夫君呢,你喊一声给我听听好不好?” 沈倾将头埋在陆晏的心口处装鹌鹑,一言不发,陆晏见状,手指稍稍往上移了移,沈倾瞬间缴械投降,“夫……夫君,别闹!” 用不了多久蝉衣就该来了,若是听到什么可怎么办? 沈倾的声音细弱蚊蝇,陆晏有些不大满意,于是手指再次上移,“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沈倾一边抓着他意图不轨的手一边破罐子破摔开口道:“夫君夫君夫君,这下总行了吧!” 陆晏知道再逗弄沈倾就要恼了,于是将手重新移回了她的腰间,将沈倾紧紧揽在怀里,陆晏愉悦出声:“皎皎,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 知道两人昨夜睡得定然不会早,所以蝉衣将将辰时过半才来唤两人起身。 一会还要过去给陆庭煜敬茶。 蝉衣过来的时候,陆晏已经穿戴好了,沈倾身上穿的是蝉衣从未见过的一件淡紫色长裙,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同陆晏身上的长袍应该是同一种料子的,款式也相近。 “过来给我梳妆吧。” 蝉衣应声,走过去为沈倾绾发,精致的惊鹄髻上只插了两只镶有紫色宝石的步摇,耳坠上也着了两颗浅紫色的珍珠,看起来大气又高雅。 始终在一旁看着的陆晏忍不住夸赞出声:“蝉衣的手是真的巧,不过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夫人生的好看。” 沈倾瞥他一眼,“嘴贫。”不过上扬的嘴角还是映现出她此刻的心情确实极好。 海棠正在整理床铺,在看到床单中心那几朵已经凝固的点点红梅时,眸底忍不住凝起笑意。 将床单收起折好,准备一会珍藏起来。 木槿已经为两人准备好了早膳。 看见木槿,沈倾有些诧异,“你可是完全好了?” 木槿笑着点头,“拂衣姐姐说奴婢已经没事了,这些日子又歇的太多,所以一早便赶过来了。” 沈倾眉眼含笑,“好了就好,你们都在我身边,我便安心了。” 用过早膳,沈倾也没让几个丫头跟随,而是和陆晏一起慢悠悠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屋外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映得两人之间本就和谐的气氛愈发温馨了些。 四下无人之处,陆晏牵起她的手,“有夫人在,我都能用上一个正经的早膳了。” 以往的时候,陆晏都是随便对付一口,离泽给他拿什么,他就吃什么。 有了沈倾之后,不仅吃的好了,就连花样都丰富了。 正准备去青竹苑而恰好听到这句话的离泽:“???” 什么意思? 主子是在同主母告状说他以前他伺候的不好,饭都不让吃? 这纯纯污蔑好吧! 两人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陌无尘委屈巴巴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姑父,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第225章 靖安王府可同皇室比肩的秘密 陆晏和沈倾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底看出了几分疑惑,陌无尘这是又怎么了? 两人并肩走入,就见陌无尘苦着一张脸坐在陆庭煜身前,孟观澜兰音夫妻则是坐在门口处。 昨日众宾客离席之后,孟观澜兰音两个同陆庭煜收尾收到了宵禁时分,陆庭煜便留他俩住了下来,正好今日再吃一顿团圆饭,因为明日一早,陆庭煜就要离开盛京了。 陆晏和沈倾在门口处驻足,看向孟观澜夫妇两个,问道:“无尘怎么了?” 孟观澜眼底忍着笑,低声回应:“就昨天,我和离泽不是同你到宜宁侯府接亲去了,无尘留在府中帮王爷打下手,这小子忙了一天,最后累的在绮云堂一旁的厢房睡着了,晚上我同王爷收拾完便各自回去睡下了,压根没想起来他这一茬。” 沈倾沉默,“所以无尘在厢房里睡了一整夜?” 兰音点头,随即面上升起些许同情,继续叙述道:“最离谱的是,不知道谁把厢房的窗户打开了,以至于他又冻了一晚上,所以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着实有点可怜。” 听完,陆晏和沈倾走到陆庭煜身前,前者对着陌无尘就是一句话,“一万两,让你到临江楼待一天。” 陌无尘的哭嚎声顿止,抹了一把鼻涕,看向陆晏道:“当真?” 沈倾笑应:“当真,去找蝉衣拿银子吧。” 陌无尘痛快起身,朝陆庭煜鞠了十分不标准的一躬,然后转身美滋滋出门了。 陆庭煜满脸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陌无尘所谓的心上人,十有八九就是临江楼的。 可陌无尘花银子的速度,属实有点…… “阿晏,无尘喜欢的那个姑娘,是正经人家吧?” 陆庭煜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怕陌无尘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毕竟陌无尘的脑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单纯。 沈倾笑笑,“王爷可以放心,临江楼是我的产业,无尘花出去的银子,过几日就会再送回来,至于无尘喜欢的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只不过她对无尘的意向不大,这才有意为难他一些。” 陆庭煜这才放心了,转而笑道:“都成亲了还叫王爷,看来这改口茶,我还是得抓紧喝了才行。” 沈倾眼底闪过一丝羞色,就见丫头已经将茶端了上来。 沈倾端起茶盏,跪到陆庭煜身前,恭恭敬敬唤了一声“父王”。 陆庭煜笑着应下,接过沈倾手中茶盏喝了一口,便从袖中拿出一把银白色的钥匙,“这是王府库房的钥匙,一共两把,一把在阿晏那里,另一把我交给你,以后靖安王府,就是你们两个当家了。 父王不求别的,只愿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府中上下安然无恙。当然,如果能早日给父王生下个孙子孙女,那就更好了。” 陆庭煜眉眼慈爱,显然对沈倾是极满意的。 沈倾面颊微红,双手接过钥匙,“父王的话,儿媳记下了。” 陆晏将沈倾扶起,陆庭煜看向他道:“先去祠堂祭拜一下你的母妃吧,回来之后,带着倾倾来我的书房一趟。” 两人应下,转身离开,孟观澜和兰音也跟着起了身,一同朝着正厅外走去。 陆晏要带着沈倾去祠堂,孟观澜便和兰音继续处理昨天还未弄完的收尾工作去了,今晚还有宴席,明天陆庭煜离京也有不少东西要收拾,需要准备的事情不少,所以孟观澜兰音夫妻两个索性也就干脆留下来继续帮忙了。 靖安王府的祠堂在王府的西北侧,两人一来一回需要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所以陆晏沈倾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 陆庭煜就在书房内,两人推门而入的时候,陆庭煜正在对着墙壁上陌挽笙的画像失神。 见两人进来,陆庭煜收回目光,示意两人坐下,又让心腹将门窗关好,才出声道:“上个月阿晏生辰,荆嬷嬷来见过我一次,她求了我一件事,希望我能将你们母妃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你们,明日我就要离开盛京,所以这个承诺也是时候该兑现了。” 陆晏神色微怔,本来之前他就想找陆庭煜问清楚事情原委的,可直到现在也没能迈出这一步,不想今日陆庭煜竟主动说起了。 “事情涉及众多,所以我便从两百年前大楚建国之时同你们说起吧。两百年前,大楚初代先帝同我们陆氏一族先祖征战数年,多次九死一生,才将东源、天启和华凌三国覆灭,统一大陆,建立如今的大楚。 初代先帝和陆氏先祖情同手足,大楚又是二人一同建立,所以谁为帝谁为王,便成了一个问题。 不过预想中兄弟反目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陆氏先祖自以为自己虽有带兵之能,却无帝王之才,所以甘愿为王。 初代先帝感念这份兄弟之情,称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陆氏先祖为靖安王,爵位可代代传承,地位可同皇室比肩。” 话落,陆庭煜打开手边的红木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道已经陈旧了的明黄色圣旨、一道保存完好的丹书铁券和一块小巧精致的兵符。 陆庭煜将锦盒往前推了推,示意陆晏过来抱走,旋即继续说道:“后面的戏码你们也能猜得到,初代先帝愿与陆氏先祖共掌江山,并不意味着皇室后人也愿意,所以初代先帝在驾崩之前,便留下了这三件物事。” 第一个是一道秘旨,上面清楚写明了无论靖安王府绵延多少代,都拥有与初代靖安王同等权限。若有朝一日皇室之中无德才兼备之人继承皇位,靖安王府更是可以取而代之。 第二个,便是那道丹书铁券,其上刻录:靖安王府永为大楚最尊贵异姓王,若有朝一日靖安王府犯下大错,也当留其性命。同时,若是皇室对靖安王府生了铲除之心,靖安王府则可携兵符调动宫中一万禁军、城外十万护卫军自保。 丹书铁券旁边,便是那块兵符。 看着这三件物事,沈倾和陆晏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震惊神色,难怪靖安王退居朝堂多年,当今皇帝依旧对其敬重有加。 说的直白些,有这三件物事在,无论大楚皇朝迭代多少年,靖安王府都可屹立不倒。 不过,也是因为有这三件物事在,皇室对靖安王府便始终心存忌惮,这也是陆庭煜远离朝堂的原因,可饶是如今,靖安王府依旧是皇室的威胁。 想到这,沈倾脑海中倏然闪过一道亮光,那陌挽笙的死…… 就在这时,陆庭煜的声音再次响起:“自初代先帝驾崩之后,皇室便对靖安王府多有防备,靖安王府也渐渐开始淡出朝堂,可皇室始终不满意,两百年间,靖安王府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可依旧有不少任靖安王活不过而立之年,你们的祖父,便是其中之一。” 至于那些人的死因,明面上或是急病,或是遇刺,可到底如何,只有皇室和靖安王府清楚。 陆庭煜十岁承袭王位,凭借瘦弱肩膀撑起偌大靖安王府,如今已有二十八年。 “我知道,你们都想知道你们母妃的死因,我想荆嬷嬷也已经跟你们说过,你们母妃是甘愿赴死,为的,便是保住我,保住阿晏,保住已经绵延了两百年的靖安王府。” 事到如今,陌挽笙给自己下毒的理由也再清楚不过,因为她不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只有陆晏天生体弱,皇帝在他身上倾注的精力才会少,他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然而出乎陌挽笙意料的是,另一种未知毒素和她自己种下的扶桑引同时爆发,两种毒药同时作用,竟隐隐生出了几分抵消之势,于是也便有了第三种剧毒子时尽。 而陆晏,也因为生来体弱不堪,才得以存活下来。 陆庭煜知晓其中隐情,所以至今不娶。 陆晏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丹书铁券一角,“那父王,就没有想过,为我母妃报仇吗?” “报仇?”陆庭煜苦涩一笑,“阿晏,我们的身后,不仅是你我父子二人,还有数以千计的分支族人,还有岭南和宜宁侯府,还有千百依附我们的下属。阿晏,父王是个懦夫,做不到不顾一切。” 陆晏抿唇,因为陆庭煜说的没错,当今皇帝纵揽大权,手下不仅有兵士百万,更有武烈候、戚烈等一系列用兵大将,以靖安王府如今的势力,说是以卵击石也一点不为过。 沉默片刻之后,陆庭煜出声:“阿晏,今日父王召你和倾倾来,不是为了告诉你们所谓的真相,而是想同你们说,无论如何,都不要掺和进朝堂局势中,只要忍耐,你们便可安然无虞。” 陆晏抬眸,问出一个现实又近在眼前的问题,“若是有朝一日,皎皎怀有身孕,父王以为我该如何?” 见陆庭煜不应,陆晏再问:“再者,若是皎皎真的怀了一个男胎,父王以为我又该如何? 是像母妃一样给他一副先天便不足的身体,还是看着他成长过程中日日命悬一线?” 陆庭煜脸色泛白,不言。 “父王,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知道,一个在黑暗和孤独中长大的孩子,是有多么的艰难和无助。” 第226章 整个宜宁侯府都觉得陆晏不太行 瞥见陆晏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陆庭煜唇瓣紧抿,眸中愧色、惊慌相继泛起,“阿晏,我……” 陆晏抬眸望向他,“父王,我不是您,所以我不会说您有错,但我想说,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我想为他争取一个安稳和乐的人生。” 而这样的结果,也就注定了陆晏不能如陆庭煜所愿。 他不仅要卷入朝堂局势,还要在皇权之争中周旋,直到为自己、为沈倾、为身边之人寻到一个可以容忍的下靖安王府的明君。 陆庭煜沉默许久,最后终是轻叹一口气,“罢了,你已经长大了,你的决定,父王便不插手了。皇室与靖安王府的百年恩怨,总该是要有一个了结之时的。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收拾远行之物了,至于这些保命之物,我一会会让人重新放回你母妃琴室的暗格里,开启的机关,便是那曲《鸾凤鸣》,只不过,我依旧希望,你们永远也用不上这些。” 说完,摆手示意陆晏沈倾二人离开。 陆晏起身,凝眸不语,沈倾则是朝着陆庭煜稍稍了福了福身,才同陆晏一起朝着门口走去。 出了陆庭煜的书房,两人没有回青竹苑,也没有去找孟观澜和兰音,而是寻了个僻静之处整理思绪。 郁郁葱葱的竹林中,沈倾问陆晏,“阿晏,你刚刚同父王所说的那番话,可是心中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陆晏伸手抓住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摩挲,眸底带着了然笑意,“皎皎这般问,想来心中已经有了想要扶植的人选,三皇子同宜宁侯府积怨已深,想来是不能的,太子的话,虽然目前已经同阳陵侯府撇清关系,但此人城府极深,行事又偏极端,所以不一定是个好人选,五皇子同宜宁侯府关系最为密切,其实是个极好的人选,不过如今却是下落不明。还有最后一个选择,便是在一众未成年的皇子中选择,不过积累势力方面,可就差得多了。” 沈倾笑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有一个消息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五皇子的下落,已经找到了。” 陆晏微微诧异,“什么时候?” 他也有让离羽安排人手盯着戚屹川和谢昭华那边的动静,得到的消息是至今依旧没有找到。 沈倾将云潇潇意外救下楚凌渊一事同陆晏细细说了说,陆晏眸底不由升起几许错愕神色,旋即笑道:“这般天意,倒真是巧了。” 沈倾也不由得感慨出声:“谁说不是呢。” “不过五皇子身体未愈,就始终是一个隐患,表姐可说一定能恢复?” 沈倾点头,“十有八九,不过还需要时间。” 意见已经达成一致,楚凌渊的下落也已经明晰,看了看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夫妻两个便起身朝着青竹苑的方向走去。 …… 傍晚时分,宜宁侯府众人一同前来赴宴,也是为即将离开的陆庭煜送行。 容珩云潇潇师徒以及拂衣没有过来,说是还在研究昨夜从陆晏这拿回去的那瓶血。 沈奕安面带不舍,说什么也要同陆庭喝个不醉不休,谢翎则是走到沈倾身前,不时问着一些昨日成婚可累着了、初嫁到靖安王府适不适应的细小问题,沈倾耐心至极的笑着一一解答。 平心而论,谢翎对她真的很好。 沈倏瑜时不时插两句,都是些关切的话。 沈昭则是拉着沈倾的衣摆,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宜宁侯府,沈倾应他三日之后便回去,闻言,沈昭当即扬起了笑脸。 一行人说笑着走向绮云堂,一顿宴席吃的是热热闹闹。 月上半空,绮云堂中已经醉倒了好几个,因为孟观澜醉的厉害,所以兰音同他又留在了靖安王府,沈奕安那边更是没好到哪去,醉醺醺的被离泽送上了马车,云老爷子倒是没怎么喝酒,只不过有些舍不得沈倾,直到沈倾同他说三日回门之日就会回宜宁侯府,云老爷子才算是开心了些。 翌日,陆庭煜是一大早离开的,陆晏沈倾和孟观澜兰音夫妻两个一同将他送到了城门口。 陆庭煜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模样,像是昨日那些伤怀之事从未被提起过。 陆晏脑海中天人交战许久,最后还是上前两步,对着陆庭煜叮嘱道:“父王,一路小心,待到岭南之时,给我传一封平安信回来。” 第一次得到陆晏的关怀,陆庭煜双眸凝滞,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笑着连连应“好”。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记得照顾好倾倾,可不许欺负她。” 陆晏笑着应下,沈倾同时关怀出声:“父王一路顺风,待游玩够了,再回盛京,我和阿晏在靖安王府等您。” 陆庭煜笑着点头,“好,父王知晓了。” 话落,又看向一旁的孟观澜和兰音,“观澜,你在户部虽是闲职,但到底朝堂水深,你切记小心些。阿音,你同倾倾交好,没事便常来靖安王府走走。” 两人纷纷应下,陆庭煜这才朝着众人挥了挥手,让心腹将车厢门关好,驾起马车朝着远方奔去。 直到陆庭煜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几人才转身回城。 见陆晏情绪有些低迷,沈倾悄悄拉了拉他的袖角,“父王被盛京、被靖安王府困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是稍稍解脱了,我们该为他开心才是。” 陆晏转头看她,轻轻“嗯”了一声,眼底是化不开的醉人温柔。 孟观澜看不得两人秀恩爱,一句话打破两人之间的温馨,“你俩别在这你侬我侬了,靖安王府还一大堆烂摊子没收拾呢,我可告诉你们,今晚我必须得回家了,再不回去,我爹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陆庭煜走的匆忙,加之三日后又是沈倾归宁的日子,所以接下来的几天还有的忙。 日子过的极快,转眼间就到了沈倾归宁的日子。 八月十一,陆晏和沈倾带着早就置备好的礼品,一同朝着宜宁侯府的方向而去。 时隔多日,陆晏终于实现了和沈倾同坐一辆马车的愿望。 马车中,陆晏一脸满足的靠在沈倾肩膀上,正在告小状:“皎皎,孟观澜那小子说以后和我绝交了,而且也不让兰音同你来往了,还说我是陆扒皮,你是扒皮媳妇。” 沈倾将他的脑袋扶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做的太过分。” 三日前,将陆庭煜送走之后的当夜,孟观澜依旧没能回到孟家,因为陆晏让沈倾出马把兰音策反了,于是孟观澜只能被迫又当了两日的苦力,直到昨日才如愿回了孟家。 “害,能者多劳嘛。” 孟观澜在户部就是处理账务、管辖琐事的,在这方面,比沈倾和陆晏要擅长的多。 “更何况,咱们可没累着他媳妇。” 陆晏这句话说的确实没错,孟观澜住在靖安王府的这几日里,兰音平日里就是同沈倾唠唠家常逛逛园子,小部分事情是陆晏做的,绝大部分事情则是孟观澜做的,这也是孟观澜要同陆晏绝交的最大原因。 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用不了两日,孟观澜又会颠颠的跑到靖安王府来。 如今他同陆晏的关系的已经公开了,所以这人脉是说什么也要用上的。 半个时辰后,陆晏和沈倾的马车行驶到宜宁侯府门口。 宜宁侯府全员迎接,好在两人来的并不早,否则沈奕安怕是又要告假了。 一连几日不出门的容珩神医也来了,至于原因,当然是前几日陆晏给他的那瓶毒血又用完了。 三种剧毒混合之后的情况太过复杂,以至于就连医术精湛如容珩神医,耗费了足足三瓶陆晏身上的毒血也没能研究出一点头绪来,所以事情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 必须要等陆晏找到扶桑引之毒才行。 不过,陆晏那边至今依旧没能找到让扶桑蛊吐津液的方法来,于是事情微微陷入了停滞。 看着陆晏带过来的足足两车礼品,沈奕安眸中满意但稍稍客气道:“怎么带了这么多礼物来,有个心意也便罢了。” 陆晏笑笑,“本来是准备了一车的,但觉着好多东西岳父和岳母都会喜欢,便一起带过来了。” 谢翎应声:“阿晏有心了。” 沈奕安喊了小厮过来搬东西,自己则是带着众人朝着汀月堂走去。 因为知道沈倾和陆晏今天会回来,所以沈奕安一早就让膳房准备着了。 容珩悄悄走到陆晏身侧,低声问道:“怎么样,新婚夜我给你送的那碗鸡汤还不错吧?我可是放了一小块之前沈倾丫头从宫里带出来的那株去千年人参,效用绝对差不了。” 不等陆晏开口,容珩身侧的云潇潇便惊讶出声:“师父放的是千年人参?我看你放得少,还特意又加了小半根精品人参进去呢。” 听到师徒两人的相继出声,沈奕安也惊了,“什么?千年人参?精品人参?我看人参不够多,可是又放了块百年人参进去啊!” 沈奕安口中的百年人参,便是之前陆晏去丞相府碰瓷的时候顾丞相送的那两株。 就在这时,一直顾着同沈倾说话的云老爷子也忍不住轻咳一声:“那个,我也加了,不过我只加了一株正常人参。” 沈倾:“……” 难怪只是一小碗鸡汤药性便那般大! 陆晏:“???” 不是,听这意思整个宜宁侯府都觉得他不太行是吗? 第227章 宜宁侯府全员罪魁祸首 投放人参四人组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最后是投放人参量最大的云老爷子最先没沉住气,看向容珩低声道:“那个……容神医,阿晏吃了那么多人参,应该没事吧?” 虽说人参大补,而陆晏身子虚算是绝佳的组合,可这补的未免有点太大了啊! 容珩轻咳一声:“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精力旺盛些内里又跟不上罢了,调养几日便好了,只要沈倾丫头没吃,就没事。” 话音刚落,容珩瞬间反应过来,以陆晏那宠媳妇的德行,属实不太像是会吃独食的,于是悄悄朝着沈倾凑了凑,“沈倾丫头,那个鸡汤……你喝了没?” 沈倾抬眸看向容珩,面无表情,“喝了。” 容珩:“……” 难怪这丫头今日面色看起来这般红润呢,反观被众人重点关怀了的陆晏,眼底却是带着一抹淡淡的青黑,敢情是最终都补到沈倾身上去了。 沉默了好半响的陆晏终于出声,语气幽幽,隐隐还夹杂了几许怨念,“容珩神医送鸡汤之前,都没瞅瞅里面人参的数量多没多吗?” 那可是四个人一块加的人参啊,怎么也有小半锅了吧? 听陆晏提起这一出,容珩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当即转头看向云潇潇,“徒弟啊,我记得那会我忙着研究解毒之法,那盅鸡汤好像是你盛的对吧?” 云潇潇表示不背这个锅,“师父确实安排过我去盛汤,但后来您不是突然让我打下手,所以这任务最后便交到了谁的手上来着,那会太忙,我也忘了,好像是哪个丫头吧?” 沈奕安知道这锅是甩不掉了,有些心虚的出声道:“是我。” 本来云潇潇是安排丫头去的,只不过半路被沈奕安截胡了。 谢翎也稍稍上前一步,眼底闪过一抹愧色,“正巧那时候侯爷有事,所以最后是我去的,还特意让丫头把人参和鸡骨捞了出去。” 当时,谢翎是清楚看到了那就快比鸡还要多了的人参数量的,耐不住心底下意识觉得陆晏的身子骨弱,得多补补才行,更何况这鸡汤又是容珩吩咐炖煮的,所以也就没有过多怀疑。 除了谢翎之外,沈倏瑜和云逸尘也在当场,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至此,事情已经明了,这两天夜里沈倾和陆晏的过度恩爱,整个宜宁侯府上下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见两人脸上的神色渐渐转变成哀怨,沈奕安连忙转移话题,还十分友好的拍了拍陆晏的肩膀,后者当即身形一晃,好在沈奕安及时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陆晏摔倒在地。 见状,众人皆是无语扶额,心中不由去想:这么一遭下来,陆晏的身体该不会更弱了吧? 云老爷子则是更不放心了,悄悄走到容珩身边,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容珩神医,倾倾喝了那个鸡汤,该不会有什么后果吧?” 足足小半锅的人参啊,云老爷子都不敢想象那得有多补。 陆晏身子弱补补还能说得过去,沈倾可是个正常人啊,还是个身体倍棒的正常人! 容珩眼底升起几分不自然,“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咳咳,主动些,一会我给她开些清热解火的药也就没事了。” 容珩说得没错,沈倾问题确实不大,不过再这么折腾几天,陆晏那本就虚弱的身板怕是会被直接榨干。 热情送人参的几人多多少少都带了几分心虚,陆晏沈倾两个则是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一顿午膳下来,没有一个人再提及此事。 时候还早,沈倾和陆晏也不着急回府,于是便去了沈奕安临时为容珩安排出来的小药房。 拂衣将门窗掩好,沈倾才问了问容珩神医当前的进展,“容神医,不知阿晏身上的毒血,可给了神医灵感?” 陆晏也是大方至极,“可否需要我再放一瓶血出来?” 容珩瞥了他一眼,很想说一句‘看看你现在的虚样,再放一瓶你怕是得当场昏迷三天’,不过到底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于是容珩稍稍委婉了些,“不必,我已经试过了,想要单凭那些毒血解毒基本不可能,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扶桑引。 对了,扶桑引的下落你有头绪了没?” 陆晏稍稍思索了下,给出了个让容珩摸不清头脑的答案,“有了,但不太多,至于能够拿到手的时间,也不好说。” 容珩迷茫,找到了就是找到了,没找到就是没找到,怎么还时间不定呢? 思虑片刻,容珩给出最后结果,“我在盛京还会停留最后一个月,若是一个月之内你能寻到,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就待寻到之后再去云城找我。” 盛京这个地方,容珩到底还是不太喜欢,之所以多留一个月,是因为云老爷子调理身体大约还要一个月的时间。 陆晏点头应下,沈倾则是看向容珩身侧的云潇潇,“表姐呢?也在盛京再住一个月吗?” 云潇潇摇头,“过完团圆节,我就得先回去了,云城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我。” 见徒弟竟然不跟自己一块留在盛京,容珩开始不满意了,“你祖父的病你都不管了?最重要的是,你回去干嘛?” “祖父的身体已经大好,接下来的事情有师父就足够了,盛京又有倏瑜和倾倾陪着,我在的意义并不大,另外,云城那边还有一位病人需要我回去处理。” 沈倾和陆晏都有意扶植楚凌渊,所以楚凌渊必须完好无恙的回到盛京,而楚凌渊那边,除了云潇潇别人都不方便插手。 听云潇潇是回去诊病,容珩的意见一下子就小了下来,只不过,他怎么没听说云潇潇手下有什么病患在? “徒弟啊,你那个病患,男的女的?” 云潇潇一眼就看出了容珩的小心思,“男的,还年轻英俊又潇洒,这下师父满意了吗?” 容珩表示一点不信,乐呵呵的允了她先回云城的想法。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容珩发现拂衣这丫头的天赋也是极为不错,尤其是那枚解毒丸,药效更是让他都有些吃惊,只要再稍稍引领一番,医术绝对能再上一层楼。 闻言,沈倾直接一锤定音,表示容珩在盛京的日子,都由拂衣给他打下手。 容珩直接哼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让拂衣的医术再提升一些好以后更加卖力的给你办事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谁都指导的,除非你允我什么好处。” 听容珩这般说,沈倾一下子就知道容珩大抵又有什么所求了,直接应下:“神医想要的东西,只要沈倾能够找到,定会不遗余力。” 见沈倾这般上道,容珩直接嘿嘿一笑,“也没那么麻烦,就是以后再去抄千毒门老底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就行。” 这一次覆灭千毒门,容珩可是从中得了不少稀罕毒药和珍贵药材,还意外见识到了自己寻觅了好些年都没有消息的蛊术,容珩可谓是满意极了。 “神医可以放心,若是有下一次,我们定会提前通知神医,至于好处,依旧是二八分。” 在覆灭千毒门老巢一事后,沈倾和陆晏已经彻底站在了千毒门的对立面,下次对上,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见沈倾这般爽快,容珩也是干脆极了,“就冲你这丫头的道义劲儿,陆晏那小子的毒我也必须解了!” 从容珩的小药房出来,沈倾和陆晏将团子接走,便直接回了靖安王府。 …… 与此同时,盛京某处。 一身华服的千毒门门主看着眼前跪着的下属,神色愈发冷了下去,“我才同你说过没事不要跑到盛京来找我,结果这才过了几日你就告诉我千毒门的大本营被人掀了,可笑的是你们竟然没有一点下手之人的线索,你们都是废物吗?” 下属当即认错求饶:“门主息怒,那伙人来的属实蹊跷,不仅个个武功高强,还有应对毒素的手段,我们的毒木林竟是没能拦住他们分毫,这一点,白芨护法也很震惊。” 说到这,下属倏地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门主,白芨护法说那伙人很有可能是暗卫出身,还有,那伙人之所以能找到咱们的大本营,完全是因为周显。” 这般说来的话,那么覆灭千毒门的和埋伏茯苓的,便是同一伙人了。 听下属说起周显,千毒门门主就更纳闷了,“贡涛呢?难道就连他都拦不住那伙人不成?” “回门主,那伙人很古怪,不仅有克制毒素的手段,就连贡涛堂主的蛊术,都在他们面前失了灵,贡涛堂主还失了两条蛊虫,如今正在血影楼中养伤呢。” 之前离泽所说的那股接应千毒门的势力,便是血影楼。 千毒门门主这下是彻底震惊了,思索片刻才开口道:“让血影楼那边好好查查这伙人的身份,势必要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掉!还有周显,一个将千毒门害到这般程度的废物,一旦找到,也一并杀了!” 千毒门是她培植足足二十年的心血,如今就这般没了,这让她怎么可能不恨。 下属点头,“是,血影楼楼主那边已经在查了。” 听完下属的汇报,千毒门门主转身,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这个月二十我会到承露寺进香,到时候你让白芨和辛夷提前到承露寺等我。” 第228章 套路扶桑蛊,扶桑引现 太子府,书房。 楚凌修坐在主位上,正一脸严肃的听着心腹的汇报—— 千毒门被人灭门了,虽然有小部分人逃了出去,但多年根基却是没了。 听完,楚凌熙原本蹙着的眉头愈发拧起,心中疑惑不已,究竟是谁,竟然能悄无声息就将千毒门连根拔起? 就在这时,门外敲门声响起:“殿下,太子妃过来了。” 楚凌修摆手让心腹退下,而后才对着门外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书房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袭华丽宫装的姜璃从门外走入,看样子,是刚从宫里回来。 楚凌修示意她坐下,姜璃会意,走到楚凌修身前的椅子上落座,先给楚凌修添了一杯茶,才开口道:“殿下,璃儿刚刚进了宫,母后说已经同父皇商定好了祈福的日子,就在这个月二十。” 楚清漪的公主府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只待选一个良辰吉日,再到寺庙祈福之后,便可以正式迁宫了。 “这些日子,你没少为这件事情奔波,辛苦你了。”楚凌修眉眼间凝起点点笑意,看向姜璃的目光里满是柔和。 有姜璃在,很多事情他都可以松心不少。 姜璃笑的温婉,“能为殿下分忧,是璃儿的福气。” 楚凌修抬手覆上她的柔夷,“五皇弟至今生死不明,父皇为此事忧心不已,今日早朝刚刚把秋猎的事情交给孤,所以未来一段日子孤怕是又有的忙,去承露寺祈福一事,就由你同母后一起筹备了。” 姜璃点头,“殿下放心忙自己的事情就好,母后和公主这边,璃儿可以应对的过来。” “孤今晚到你那里用膳。”楚凌修捏了捏姜璃的手心,话中之意明显。 姜璃却是面露犹豫,“殿下,刚刚璃儿回来的时候见穆侧妃一人在后花园,脸色也不是太好,不若殿下今晚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听穆雪柳身体有恙,楚凌修眸底顿时闪过一丝担忧之色,看向姜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歉疚,“那就先委屈璃儿了,待雪柳无碍,我再过去看你。” 姜璃依旧笑着,明艳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嫉妒神色,“殿下不必觉得委屈了璃儿,穆侧妃肚子里怀着的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璃儿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生下殿下的长孙。” 闻言,楚凌修眼底笑意更甚,“孤知道,璃儿最是贤良大度。” 说完,楚凌修已经起身,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看着楚凌熙满是急切的背影,姜璃唇角稍稍抿起。 没有女人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丈夫推到别的女人手上,这般做,无非是因为姜璃清楚,穆雪柳不仅先她一步怀上楚凌修的孩子,还先她一步收拢了楚凌修的心,所以要想做大事,就必须得从长计议。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穆雪柳肚子里的孩子可以留,但是穆雪柳,必须死。 阳陵侯府已经成了一步废棋,那么穆雪柳存在的价值,也就不大了。 当今皇帝的一众皇子中,只有楚凌修已经娶妻,一旦能够先一步生下皇长孙,定会让皇帝龙心大悦,楚凌修的太子之位也就愈发稳固了些。 至于那个碍眼的孩子,待姜璃有了自己的孩子,再除去也不迟。 …… 沈倾和陆晏回到靖安王府的时候,刚刚是未时末,几天不见沈倾,团子更是愈发的粘了,一路上都没有从沈倾的怀里离开过。 惹得陆晏不由得再次怀疑起来,陌无尘当初驯猫的时候到底是怎么驯的,这小东西一开始不是挺凶的吗,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呢? 最重要的是,它抢他的位置了! 沈倾起身,睡了一路的团子被惊醒,稍稍睁了睁惺忪的睡眼,不巧正对上陆晏那双略带嫉妒的眸子。 挑衅一般的朝他甩了甩尾巴,团子便继续睡觉去了。 陆晏的拳头硬了,不过格外虚弱的身体到底是让他没能挥的出去拳头,而是稍稍往沈倾的肩头上靠了靠,“皎皎,我好累啊,你扶我一把好不好?” 沈倾轻轻推了他一把,“别闹,这么多人呢。” 陆晏凑近沈倾的耳朵,将声音压到最低,可沈倾却是依旧清楚听出了其中的委屈,“皎皎,我说的都是真的,这几天你都是怎么对我的,难道你忘了吗?” 被陆晏这么一提醒,沈倾才想起成婚后二人接连荒唐的三个夜晚,连她一个健康人都有些吃不消,陆晏那般弱的身子骨怕是就更加吃不消了吧? 于是沈倾转头歉意道:“是我的错,不过你可以放心,容神医已经给我开了清热解火的方子,今夜我绝对不会碰你的,若是你不放心的话,我去偏房睡也行。” 陆晏已经彻底懵了,不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什么叫他可以放心?什么叫今夜绝对不会碰他?还有,去偏房是什么意思?沈倾难不成是要和自己分房睡吗?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接连从脑海中浮现,待陆晏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倾已经走出了老远,而且正在同蝉衣交代着什么。 直觉告诉陆晏,沈倾十有八九是在交代蝉衣搬房的事情,于是赶忙追了过去,正好听见了些许内容。 还好,只是煎药的事情,并不是分房睡。 见陆晏过来,沈倾又说道:“对了,刚刚我让容珩神医顺带也给你开了个补气血的方子,让蝉衣一并煎下了,你喝几日,身子应该就可以大好了。” 一股危机倏地袭上心头,陆晏试探出声:“皎皎,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话落,不等沈倾开口,便快速解释道:“皎皎,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的,今晚我们可以继续同房的。 对了皎皎,其实我身体还是挺好的,只不过是被那些毒素拖累了而已,等我把毒解了,应该也是很厉害的。 不对,不是应该,是一定。” 听陆晏越说越离谱,沈倾本就有些红润的脸色瞬间涨红,压着心头的那股异样嗔怒道:“你瞎说什么呢!” 见这话题一时间也说不清,沈倾索性快走两步,先回青竹苑了。 陆晏回来的时候,沈倾脸上的涨红已经消退,只不过却是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 陆晏轻咳一声,说起正事,“皎皎,我之前有过猜测,扶桑蛊一直不吐津液,是因为吐津液可能会消耗它本就没有恢复的元气,所以我便想着,可不可以用团子恐吓它一下,万一它怕了,下意识吐出津液来,事情也就解决了。” 沈倾觉得陆晏的猜测有些道理,不过却是有些犹豫道:“可是你之前已经骗了扶桑蛊两次了,这次它还会上当吗?” 自从破茧认陆晏为宿主之后,扶桑蛊一共露过两次头,并且每次露头遇见的都是让它恐惧不已的团子。 “这玩意不聪明,应该长不了什么记性,你先把团子藏起来,我和它沟通试试。” 沈倾将团子用衣袖盖住,陆晏这才召唤扶桑蛊出来。 如沈倾所想,扶桑蛊很是抗拒,不过耐不住陆晏的意愿太过强烈,所以许久之后到底还是在陆晏的指尖稍稍冒了个头。 陆晏朝它伸出了另一只手,扶桑蛊以为他是想同自己亲近,还亲昵的用触角在他的另一只手指上蹭了蹭,却不想,陆晏竟是猛地出手,十分粗鲁的将它直接拔了出来。 不等扶桑蛊反应过来再钻回去,就已经被陆晏一把扔到了沈倾面前,衣袖下的团子当即睁眼,一爪子直接拍在扶桑蛊圆滚滚的身子上。 扶桑蛊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死了,出来第三次,遇见的依旧是团子这个致命克星! 逃是逃不过的,没准还会被团子一爪子直接拍死,于是扶桑蛊只能乖乖趴在原地,祈愿团子能像之前两次那般放过它,或者无良宿主良心发现救它一把。 见扶桑蛊一动不动的,团子起身起身优雅的在它面前转了两圈,似逗弄玩物一般不时的拨弄两下它的身体。 陆晏感受到了扶桑蛊的求救,但陆晏不理,并传递自己意图:除非扶桑蛊吐出津液,否则他就让团子拍死它。 至于扶桑蛊能不能听出自己的意思,陆晏自己也不知道。 局面开始僵持,陆晏也已经猜出,扶桑蛊十有八九是还听不懂这么复杂的指令。 稍稍思考了下,陆晏含下一口水,抓起团子的一只爪子朝着自己的脑袋上拍了拍,下一瞬,陆晏不顾形象的将水吐出。 沈倾会意,将团子被迫按在陆晏脑袋上的爪子移开,陆晏重获自由。 扶桑蛊的头顶的触角颤了颤,不过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沈倾则是继续抓住团子的一只爪子,朝着扶桑蛊拍了下去,力度不大,但依旧把没敢有一丝反抗的扶桑蛊拍了一个跟头。 扶桑蛊颤颤巍巍起身,片刻之后,触角上凝出一滴鲜红色的液体,有点像鲜血,又有点像落日时候的残阳。 陆晏身体一震,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滴液体就是—— 扶桑引! 第229章 咱们大小姐可真宠靖安王啊 沈倾也是神色一顿,不过却是没敢有所动作。 扶桑蛊明显是还在酝酿中,她怕打断了它。 对面的陆晏已经悄悄起身到一旁翻出了个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小瓷瓶,只待扶桑蛊将扶桑引凝聚完毕,就快速接住。 见扶桑蛊触角上的液体即将滴落,陆晏连忙让沈倾将瓷瓶放到了它身前。 “啪”的一道液体滴落声响起,陆晏和沈倾心头都跟着一颤,他们寻觅已久的扶桑引,终于找到了! 然而,一滴扶桑引到底还是少了些,所以沈倾再次抬起团子的爪子,扶桑蛊乖乖再次凝聚津液。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扶桑蛊已经被彻底榨干,任凭团子百般恐吓也没反应了。 沈倾拿起瓷瓶瞅了瞅,就见液体已经汇聚了一瓶底。 陆晏则是朝着扶桑蛊伸了伸手指,后者当即触角一震,朝着陆晏快速爬去。 陆晏能够明显看得出,扶桑蛊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就连身形也小了一小圈。 将瓷瓶盖好,沈倾抬眸看向陆晏,陆晏的目光也恰在此时袭来。 夫妻二人一对视,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而后同时起身,准备再回宜宁侯府一趟。 工具人团子功成身退,被留在了静安王府。 半个时辰后,沈倾和陆晏再次来到了容珩的小药房。 见夫妻二人去而复返,正在琢磨落回之毒的容珩很是纳闷,刚想问一句“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就见沈倾已经先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了他的身前。 容珩疑惑着接过,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直接飘出。 容珩一脸震惊的看向两人,“难不成这就是……” 陆晏点头,“没错,这就是扶桑引,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容神医了。” 三种剧毒已经汇聚完毕,接下来,就是研究解毒之法了。 得到确定的答案,容珩宝贝似的捧着怀中的瓷瓶,又闻又捻又混合其他药物的,然而半响过去了,却硬是没能琢磨出来一点扶桑引的成分,于是容珩对着两人诧异道:“这玩意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扶桑蛊的秘密太过重要,所以陆晏并没有悉数说出,而是捡了重点说:“此毒出自南疆一种名为扶桑蛊的蛊虫身上,所谓的扶桑引,便是它的津液。” 容珩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蛊虫的津液,难怪这么难研究。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要闭关研制解药了,对了,临走之前,你再留一瓶你的血。” 三种剧毒皆是世间罕见,多一分少一分混合出来的结果都是天差地别,所以容珩必须要根据陆晏血液中的毒素对症下药。 在陆晏放血之前,容珩先喂了他两颗补血药丸,否则就以陆晏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血还没放完人就先昏死过去了。 一瓶鲜血放完,陆晏已经站立不稳,沈倾扶着他靠在了自己肩头。 容珩嘱咐沈倾道:“这些日子就先别让他出来了,卧床休养三五日再说,还有我之前给你的那个补气血的方子,一日三次,喝七天。” 沈倾一一记下,本想扶着陆晏出门,却见他走路实在艰难,索性将他横抱而起。 此时的陆晏脑子一片混乱,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靠在沈倾的怀里了。 现下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的陆晏:“……” 这个柔弱人设以后怕是要焊死在他身上了吧? 沈倾抱着陆晏刚走到门口,就见云潇潇和拂衣并肩走了进来,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错愕神色。 美人抱英雄?这是小夫妻间的新情趣吗? 不等沈倾开口,陆晏已经连忙解释出声:“那个……我刚又放了一瓶血,身体有些乏力。” 语气微喘,脸色发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沉默好半响,云潇潇才从拂衣提着的篮子里翻出一根人参塞进陆晏怀里,“好好养身体。” 陆晏内心的最后一点倔强被这根人参彻底压垮。 就在这时,容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拂衣,徒弟,你们快来,陆晏和沈倾把扶桑引送过来了,你们一人先放两瓶血出来,我看看毒素扩散情况。” “两瓶”二字深深刺痛了陆晏的耳朵,已经没有一丝解释余地的陆晏索性把头埋在沈倾怀里不说话了。 陆晏:累了。心累。 沈倾同云潇潇和拂衣点头示意,而后抱着陆晏走出屋门,就在沈倾踏出屋门的瞬间,怀中人闷闷的声音传来,“皎皎,一会遇到人你就说我体力不支昏死过去了好不好?” 相比于因为放了一瓶血双腿发软无法站立只能被媳妇抱着走,陆晏觉得说自己昏死过去大抵应该能多留一点面子出来。 刚想上前问一句陆晏怎么了的离泽连忙抬手捂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转身直接走了。 沈倾低笑一声,应了一句“好”。 因为陆晏的身体问题,所以沈倾没有在宜宁侯府过多停留,而是抱着陆晏直接走向府门口,为了少让人看到,沈倾还专门走了偏僻小道。 但大门口到底人多眼杂,陆晏的身份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众人没有嫌弃和嘲讽,满满的都是赞扬和夸赞—— “咱们大小姐可真宠靖安王啊。” 闻言,陆晏将自己的脸和沈倾衣裳中间仅剩的那点空隙也堵死了。 同时心头将离泽骂了好几遍,平时都是寸步不离的,怎么今天他都被沈倾抱了一道了离泽还没过来接把手? 直到沈倾将陆晏抱到马车前,离泽的声音终于在陆晏耳边响起,“王妃,属下先抱着王爷,您先上马车吧。” 陆晏心头又不爽了:就不能背着吗?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 最后陆晏还是被离泽抱上了马车,沈倾在车厢里搭了把手。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驶去,躺在车厢里的陆晏闭着眼一脸的生无可恋,沈倾笑着戳了戳他的脸,“怎么了?觉得丢人了?” 陆晏睁眼,点点柔情在眼底蔓延,依旧嘴硬,“被媳妇抱着有什么丢人的。” 沈倾稍稍托起他的身子,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今日这一出,我是细细想过的,毕竟你若是柔弱,皇室对你的戒心才会越松一些。” 在外养病多年的世子回京不过数月便承袭了靖安王的爵位,皇室不可能不多关注几分,而这样的关注,于刚刚同端王一党和千毒门结下梁子的靖安王府和身体愈发虚弱的陆晏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靖安王府尊贵,皇室和众臣表面上不敢招惹半分,可背地里的小手段,那就不好说了。 陆晏笑笑,眼底缱绻愈发浓郁,“都听夫人的。” 名声这种拖累,陆晏早在回盛京的第一天就丢了个彻底。 …… 接下来的几日,陆晏都在青竹苑养病,沈倾就在身边陪着,时不时抱他出去晒个太阳。 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却硬生生活出了七八十岁的悠闲感。 团子依旧是除了吃就是睡,唯一的变化是因为有了陆晏在,沈倾身边的位置被霸占了,所以它只能趴在一旁的秋千上睡。 眨眼间,团圆节已至。 陆晏因为还不能下床走动,所以两人也就没有回宜宁侯府团聚。 两府之间不过隔着几条街巷,半个时辰的行程,并不急着非在此日相聚。 沈奕安派人送来了口信,说待陆晏身子好些,便让两人一同回去用膳,沈倾应下了。 浓重的夜色似晕染开的浓墨一般漆黑无际,却映的上空的圆月愈发明亮起来。 沈倾和陆晏就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月亮,沈倾将他稍稍拢在怀里,又给他盖了一层薄毯,怕他着了凉。 陆晏忍不住失笑出声:“皎皎,我们的角色倒像是掉过来了。” 别人家都是夫君事无巨细紧着妻子,到他们这里却成了沈倾悉心照料陆晏了。 沈倾转头看他,澄澈的双眸比天上的圆月还要皎洁些,“等你身上的毒解了,就换你照顾我了。” 陆晏身子微微前倾,刚好吻住她的嘴角,笑应道:“好。” 温情不过片刻,沈倾又下意识说起正事来,“陛下将秋猎事宜全权交给了太子,朝堂上的不少官员大抵又该明确站队了。” 楚凌渊失去音信的这一个多月里,五皇子一党心思本就不够坚定的那些便开始动摇了,而皇帝却在此时释放出重用太子的信号,该怎么选择,也就愈发清晰了些。 陆晏抓住沈倾的衣角把玩,“太子既为储君,便该当为陛下分忧,重用不过是早晚的事。” 现在更着急的,应该是端王一党才是。 不出意料的话,这次的秋猎,是绝对要出乱子的。 “你还没有同我说,你对储君人选的具体想法。” 陆晏松开沈倾的衣角,转而抓住她的手指,“我要支持的,必须得是能容得下我们的储君,楚凌渊是个不错的人选,但若是他依旧想要将靖安王府除掉,那我们就只能将权势,抓在自己手中了。” 陆晏从未肖想过那个位置,即使看到了大楚初代先帝留下的那道秘旨,也未生出过一丝不臣之心,但若是皇室执意逼迫,他便不得不争。 他想要还陌挽笙一个公道,也想为自己和沈倾乃至未来的孩子,谋得一个安稳的未来。 沈倾早就猜到了陆晏的想法,如今听他说出,没有言语回应,而是同陆晏十指相扣。 既为夫妻,那自然是要同进退的。 第230章 世子想让倾倾给自己发月钱 喝了足足七日的汤药后,陆晏的身体终于恢复。 八月十九这日一早,沈倾和陆晏还在用早膳,离泽便走了进来,对着陆晏恭敬道:“主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至于时间的话,则是定在了明日。” 陆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离泽便退下去了。 沈倾疑惑看他,“你和离泽到底在筹备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早在几天之前,沈倾就发现主仆两个不太对劲,好像在悄悄谋划着什么,不过只要沈倾一问起,他们就连忙找话题避开,藏的严实得很。 陆晏先是给沈倾夹了一块南瓜饼放在沈倾碗里,才如实交代道:“之前到承露寺求姻缘的时候,我曾同观音菩萨许诺,若是能让我同你结为连理,便为菩萨铸一座三丈高的金身像,我们成亲有些日子了,也到了该还愿的时候了。 本来一开始日子是定在八月十六的,也已经和慧恩方丈说好了,但我突然卧病,于是便将时间调整到了明日。” 为观音菩萨铸造金身,也是需要黄道吉日的,而八月二十,便是最近的日子。 沈倾笑笑,“好,那我们明日便一道去。” 话落,又想起了什么,神色稍稍诧异道:“一座金身像怕是要耗费不少金银吧,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说起这个,陆晏下意识轻咳一声:“还好吧,也就掏空了青竹苑大半的库房,还有靖安王府的三分之一的府库。” 沈倾沉默,前有陌无尘疯狂盗取青竹苑库房宝物换钱讨绫衣欢心,后有陆晏不声不响为观音菩萨铸造金身像,难怪库房空的那般快。 见沈倾不说话,陆晏很是上道的从怀里掏出两把钥匙,其中一把沈倾很是熟悉,就是靖安王府府库的钥匙,奉茶之时陆庭煜曾交给过她一把一模一样的。 “皎皎,这两把钥匙,一把是王府府库的钥匙,一把是青竹苑库房的钥匙,现在都交给你保管,以后咱们靖安王府的开销,都你说了算。” 沈倾轻笑一声,丝毫不客气一把接过,为了靖安王府不会破产,这两把钥匙还是放在她手里比较妥当。 见沈倾收下,陆晏眉眼微扬,一脸期待的问道:“皎皎,那你准备以后每个月会给我发多少月钱?” “一百两。” 陆晏眼中的期待一凝,小声商量:“兰音一个月还给孟观澜二百两呢,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不得比他多点?” 沈倾头也没抬,“那你想要多少?” 陆晏本来想说四百两,但想想有点过分了,于是转而轻声试探道:“那……三百两?” 沈倾存心逗弄他,重复出声:“三百两?” 一看情况不太对,陆晏连忙改口:“二百五十两也行。” 虽然这个数不好,但月银要比孟观澜高,是陆晏最后的倔强。 沈倾笑应,“逗你呢,钥匙我就放在柜子最下方的小匣子里,或者你要是用银子直接到账上取就是。” 陆晏摇头,态度格外坚决,“不行,我们已经成婚了,得有夫妻相处之道。岳父每个月也是二百两的月银,我也二百两就行。” 沈倾有些纳闷,“我爹连这种事情也和你说?” 陆晏轻笑一声:“之前把岳父灌多了,他悄悄和我说的。” 刚用过早膳,陆晏便提醒沈倾道:“王妃,别忘了一会给我发这个月的月钱。” 府库和库房的钥匙交完,陆晏现在已经是两袖空空了。 沈倾笑着瞥他一眼,“府中月钱一向都是初一发,今日才十九,哪来的月钱可言?” 陆晏嘴角闪过一丝委屈,“可月初的时候皎皎还没同我成亲啊。” 说完,又拉着沈倾的手指不撒手。 沈倾受不住他这副撒娇的模样,唤来蝉衣,让她将两把钥匙收好,同时又让她取二百两银票过来。 蝉衣一头雾水的将二百两银票交给沈倾,就见沈倾又一脸郑重的交到了陆晏手里,还稍稍叮嘱了句:“喏,这个月的,省着点花哈。” 陆晏一脸开心的接下,塞进怀里,还同沈倾保证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安排的。” 一旁的蝉衣已经彻底听懵了,这夫妻俩又在玩什么小情趣呢? 还有,两百两银子还能怎么安排?就连陆晏的一身衣裳都买不来好吧! 约莫午时的时候,孟观澜和兰音来了靖安王府,沈倾同兰音照常话家常,陆晏则是和孟观澜悄悄显摆了下自己兜里还热乎的二百两银子。 说实话,兜比脸还干净的孟观澜属实有点眼红,于是只能语言攻击道:“听说前些日子你在宜宁侯府昏倒了,是你媳妇抱你出来的?” 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要不是前些日子兰音远在盛京城外五百里的外祖母过大寿,一来一回折腾了足足七八日,孟观澜说什么也得过来嘲笑陆晏两天。 陆晏丝毫没被攻击道:“那怎么了?你媳妇抱过你吗?”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孟观澜直接气笑了,“显摆什么,我家阿音抱过我好几次呢!不仅能抱,还能单手把我举起来!” 一旁同沈倾闲唠的兰音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好歹收敛着点吧,我又不是大力士。” 一句话,直接戳破孟观澜其实是在吹牛皮,被陆晏无情嘲笑了好一会。 午膳和晚膳孟观澜同兰音都是在靖安王府用的,孟观澜和陆晏一天都没闲着,不是在争论,就是在争论的路上。 为了压对方一头,陆晏和孟观澜还相继提出了涨月钱的要求,而后被沈倾和兰音相继拒绝。 一个月都两百两就挺好,谁也不用嫉妒谁。 …… 翌日一早,沈倾和陆晏早早便起了身,梳洗过后简单用了早膳便出了府。 为菩萨铸造金身像一事,除了吉日之外,还讲究吉时,所以沈倾和陆晏必须要在巳时之前抵达承露寺。 两人坐上马车朝着城门口出发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 马车中,陆晏把沈倾揽在怀里,让她再稍稍小睡一会。 沈倾点头应下,靠着陆晏闭上了眼。 马车快速行驶在城外的官道上,突然的颠簸让沈倾下意识睁开眼。 “现在到哪了?” 陆晏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就快到承露寺了,先起来缓缓神。” 说完,抬手给沈倾倒了杯温茶,让她先润润喉。 沈倾接过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桌子上,靠着陆晏开口道:“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 沈倾没再往下说,但一看她白着的脸色陆晏便知道了,一边抚着她紧蹙的眉头一边柔声道:“梦都是反的,更何况,咱们连解药都找到了,我必然是会长命百岁和你一起白头到老的。” 沈倾莞尔,应了一声“好”。 言谈间,马车已经到了山下,沈倾和陆晏一眼就注意到了一旁立着的几十位禁军,身后还停放着三辆华丽的马车。 宫里也有人来了。 看见沈倾和陆晏,一众禁军纷纷朝着两人行礼,陆晏摆摆手,随口问了句:“宫里是哪位主子过来了?” 最前面的禁军将士恭敬回应:“回靖安王,是皇后娘娘、宁欢公主和太子妃。” 陆晏没再问,只是点点头,便带着沈倾往山上走。 至于皇后一行来承露寺的目的,陆晏和沈倾也猜的出来,明面上必然是为楚清漪迁宫一事祈福,不过私下里还有没有别的目的,就不好说了。 而没有刻意清散无关人员,表面上是为了不太过声张,实际上又是为了什么,暂且还不得而知。 望着眼前数不清的台阶,沈倾稍稍有些担心,“你的身子才刚好,能行吗?” “放心吧,实在不行,你背着我。” 陆晏说的轻松又随意,听的一旁的离泽和蝉衣都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自从被传言又洗涤了一次之后,陆晏是愈发适应自己的柔弱人设了。 至于沈倾,就是他的英雄。 时间还早,所以一行人慢悠悠的朝上爬。 离泽和蝉衣落后沈倾陆晏一步,保护的同时又不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 见周边无人注意道,离泽悄悄对着蝉衣开口道:“听说承露寺的观音菩萨挺灵的,一会咱俩也去求一求?” 正好这金身像是陆晏新铸造的,他和蝉衣近水楼台先求一波也完全合乎情理。 蝉衣小脸一红,“真的要去吗?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现在整个宜宁侯府和靖安王府谁不知道咱俩的事,菩萨也就顺手一帮忙的事儿。” 一旁已经被迫吃了诸多狗粮的海棠忍不住提醒道:“若是姻缘的话,离泽统领去求求王妃估计比求菩萨管用多了。” 毕竟蝉衣的卖身契,是在沈倾手里,而不是在观音菩萨手里。 离泽一怔,顿时觉得海棠说的好像很是有道理啊! 走在前头的陆晏和沈倾将几人对话尽收耳中,回头道:“等回去之后,选个良辰吉日,就把你们的事情办了。” 离泽闻言,当即激动出声:“谢谢王妃,王妃英明!” 一行人爬到承露寺的时候,已经将将巳时。 就在这时,走在后面的离泽倏然出声:“主子,前面的那个白衣姑娘,有点像千毒门的护法。” 第231章 这一次,是以夫妻的名义 闻言,沈倾和陆晏同时抬头向前看去,就见前方两道身影并肩朝着内院走去,一灰一白,像是母女。 陆晏低声开口:“你跟上去看看,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了。” 皇后亲自出宫礼佛,若是千毒门的人也一同出现,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离泽离开不久,慧恩方丈安排接应的小和尚便过来了,将陆晏一行带到了禅院。 慧恩方丈后一步走入,面带些许歉意,“让几位施主久等了。” 皇后亲临,慧恩方丈作为一寺之主,自然是要亲自相迎的,得了空闲,便连忙赶了过来。 三丈高的金身像,几十年也不会有人捐赠一个,故而慧恩方丈对此事十分上心。 陆晏朝着惠恩方丈摇摇头,客气道:“方丈言重了,不知吉时可要到了?” 慧恩方丈面带犹豫之色,思索片刻后才开口道:“施主,本来老衲与您的侍从约定好的吉时是巳时三刻,但今日突然有贵客前来,若是请神像的话贵客必定也会一同前往,不知施主可介意?” 慧恩方丈口中的贵客,便是皇后一行人,虽然他常年居于寺中,却也知道达官显贵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所以务必是要同陆晏提前说好的。 陆晏摇头,“无妨,按照原定计划就好,神像已经到了寺中几日了,总不能一直尘封在一角,该请出受香客供奉才是。” 见陆晏不介意,慧恩方丈当即便着人去准备仪式了。 请神像一事,没有人比他更心急。 一刻钟后,陆晏沈倾同慧恩方丈一起朝着寺庙东北方走去,是一座新建造的殿宇,因为陆晏铸造的神像太高,原来的殿宇放不下,于是承露寺便新建了一间殿宇出来。 一直封锁着的殿门被打开,蓬勃飘逸的“观音殿”三个大字瞬间映入众人眼帘,不少香客见状纷纷凑了过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十个僧人在观音殿门口围成一圈,将意图朝里面走的香客纷纷拦在外面。 陆晏沈倾和慧恩方丈站在殿中,目光落在上方始终被红色绸布覆盖着的高大金像上。 就在这时,喧闹的人群倏然安静了下来,陆晏转头,就见皇后一行朝着这边走来,一众香客纷纷让出一条可供三人并肩通过的宽阔通道来。 国母之尊,无人敢不敬。 一众香客中不乏官家夫人小姐,所以皇后一行刚出现没多久,便被人认出了身份,刚有官家夫人小姐想要跪拜,就听皇后开口道:“寺庙之中,菩萨最大,本宫与诸位皆为信徒,便不必跪了。” 一言出,当即收获了不少香客的敬重。 皇后几人朝着殿宇内走去,陆晏和沈倾走至皇后身前,只朝着皇后稍稍点了点头,反倒是皇后身后的楚清漪和姜漓朝着二人福了福身。 慧恩方丈心头一震,他以前就知道陆晏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贵,毕竟一般人可铸造不起这般珍贵的金身像,却不想,竟然尊贵到连皇室公主见了他都要低头,既如此,那陆晏的身份也就瞬间明了了。 皇后面上带着雍容华贵的笑:“听闻靖安王为菩萨铸造了一座金身像,可见诚心之足。” 陆晏从容回应:“受菩萨照拂,得贤妻佳人,自当是要感谢的。” “那今日本宫就沾靖安王的光,亲眼见证一下请神像的仪式了。” 几人稍稍寒暄几句,慧恩方丈提醒众人道:“诸位施主,时候差不多了,不知可否开始请神像了?” 众人应声,慧恩方丈这才号令一众僧人诵经,自己则是朝着殿内走去,在几位执事的协助下将红绸揭下,一座恢弘庄重的观音菩萨金身像瞬间显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纷纷垂首,就连身份高贵如皇后,也不例外。 神像请出,便是上香,按照规矩,陆晏是这座金身像的捐赠者,所以第一柱香该是由他来上,可如今场上还有身份更尊贵的皇后在,所以事情一时间便陷入了小小的僵持。 不用慧恩方丈为难,皇后直接开口道:“方丈不必顾及本宫,按照规矩来就是。” 举止大度,行事端庄,一国之母仪态尽显。 陆晏也不推脱,第一柱香,本就该是他和沈倾来上的。 两人手持三支香,跪在蒲团上,诚心祈求。 画面之相似,让蝉衣和海棠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陆晏和沈倾一并拜求姻缘的画面,也是这般场景,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沈倾的身份,是陆晏的妻子。 看到这,两人眼底皆忍不住漾起一抹知足。 经历诸多坎坷,他们终是走到了一起,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众人身前,以夫妻的名义。 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这出请神像的仪式便算是结束了。 陆晏和沈倾并肩走出,便轮到了皇后一行进香。 然皇后自诩身份尊贵,明面上博求众人好感让陆晏一分也就罢了,自是不会在陆晏之后再行叩拜的,更何况,皇后如今已经年近四十,儿子都已经娶妻了,所以目前属实没有什么需要拜求菩萨的。 至于楚清漪,还未成婚,所以便只有姜璃独自进了殿内。 来都来了,自是要拜一拜的,否则怕是会引起众人非议。 姜璃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为了帮皇后将这礼让的一出戏圆满了罢了,至于子嗣,相比于菩萨,她更相信自己。 姜璃也从殿内出来后,观音像便可接受香客供奉了。 请完菩萨神像后,陆晏和沈倾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去了厢房抄写佛经,毕竟离泽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厢房中,沈倾和陆晏正在悠闲的抄写着佛经,因为听说今天来的达官显贵不少,所以蝉衣和海棠也出去打探消息了。 不多时,厢房的门被打开,两人转头,就见出去打探消息和追踪人的竟然同时回来了。 鉴于事情的重要程度,离泽率先开口,“主子,王妃,属下已经确定了,刚刚那道身影,就是千毒门主事的护法,叫白芨,至于身边那个灰衣老妪,属下之前追击千毒门余孽的时候也曾见过她,名字不清楚,但属下猜测应该也是个护法之类的,而千毒门门主之所以每次都有不同面孔,十有八九就是这几个护法假扮的。” 沈倾稍稍思索,已死的茯苓是娇俏少女模样,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白芨则是更像一个风情妩媚的妇人,老妪也有了的话,那就只差一个古灵精怪的女童。 “可探清那两人去了何处?” 离泽摇头,“两人很是谨慎,寺内又人多眼杂,属下不敢跟的太近,只知道两人也进了厢房。” 说到这,就是蝉衣和海棠的范畴了,就听蝉衣紧接着出声道:“王妃,奴婢和海棠分别去探查了东厢和西厢,因为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所以东厢那边只有皇后、宁欢公主和太子妃三人。至于西厢,一共有十间厢房,您和王爷占了一间,剩下的九间中,有四间是盛京中的富商,还有五间,分别是平西侯夫人、尚书府崔夫人、工部侍郎府上姚夫人、太常寺卿府上王夫人以及丞相府的大小姐。” 短短时间内便得了这般清晰明了的结果,沈倏属实是对蝉衣的办事能力有些震惊,笑问道:“你是怎么查的这般详细的?” 蝉衣笑笑,“王妃带奴婢到不少大人府上赴宴过,所以她们的贴身丫头奴婢都认得,至于那四位富商夫人,奴婢见看守的并不严,有的稍稍打探几句,有的佯装走错门进去片刻,也便清楚了。” 今日礼佛的人属实不少,再加上这些厢房离得又近,所以一时走错也是情有可原,并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说完,就连陆晏都忍不住夸赞道:“你这丫头,属实是个机灵的。” 沈倾也是夸赞了两句,便继续问离泽,“你可看到,千毒门的人进了东厢还是西厢?” 这一点,离泽倒是很确定,“是西厢。” 这样的结果倒是让沈倾和陆晏有些意外,竟然不是皇后? 至于西厢的那些,除去那几位富商夫人不谈,剩下的五位皆是盛京中十分低调的存在,属实不像是能同千毒门有牵扯的样子。 陆晏轻声道:“平西侯府效忠的是陛下,尚书府效忠的是太子,工部侍郎和太常寺卿尚未站队,丞相府效忠的是端王,如今看来,与其说五位官家夫人小姐,倒不如说是五股势力。” 沈倾紧接着出声:“若是再按势力来划分的话,工部侍郎和太常寺卿的嫌疑便又小了些,毕竟,他们在朝廷的势力并不强,不过,也不乏有扮猪吃虎多年韬光养晦的可能。” 能让千毒门护法亲自来见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陆晏手指轻叩桌面,猜测道:“皎皎,能让千毒门主事护法亲自前来拜见的,你说会是谁呢?” 沈倾摩挲着手中的笔杆,眉头稍凛,“那必然就只有千毒门门主……亦或是他们背后的主子了。” 第232章 治病之法:杀尽所有知情人 与此同时,西厢某间厢房。 穿着华丽的女子坐在上首,漫不经心的抄录着书上的经文。 白芨和灰衣老妪,也就是千毒门的另一位护法辛夷,两人齐齐跪倒在地,为千毒门大本营被灭一事请罪。 待将一页纸抄完,华服女子才开口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芨应声:“回门主,事情是从之前咱们行刺五皇子的时候开始的,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势力突然就盯上了咱们,茯苓就死在他们的手里。周显被抓之后,足足一个月没有踪迹,再逃回来时身后也确定无人跟随,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棋差一招,被人尾随了。 那股势力是暗卫出身,个个武功不俗且身形宛若鬼魅,又在凌晨之时突然袭击前后夹击,还不惧毒素蛊术,门中应对不及,这才损失惨重。” 华衣女子轻嗤一声:“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 见华衣女子生气了,白芨和辛夷老老实实跪好,一句话不敢反驳。 “说起来,千毒门这些年是越来越松懈了,虽说对方挑的时机刁钻,可暗中放哨的人呢?就真的毫无察觉?还是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玩忽职守? 罢了,给你们点挫折,也好让你们长长记性。” 白芨和辛夷连忙应“是”,并言明以后一定会严加防守。 华衣女子也不想听她们废话,直问正题,“血影楼那边可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没有,不过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并非江湖中人,所以极有可能是盛京中的哪股势力。” 华衣女子凝眸思索,盛京中人?这些年千毒门虽说做的事情不少,但行事都是十分隐秘的,有谁会这般针对他们? 见状,白芨又说出自己的猜测,“门主,属下觉得,那伙人极有可能是冲着您来的。 之前,茯苓一行全部殒命,却只有周显活了下来,属下以为是秦家余孽作祟,可直到那伙人又费尽心思以周显为饵探查千毒门的具体下落,所以属下便开始怀疑那行人的目标是您。” 华衣女子微微摇头,“若是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千毒门,留一个门中弟子显然更好下手,可他们却偏偏选择了明显是块硬骨头的周显,所以这般看来,他们十有八九还是认识周显的。而和周显有关的,无非也就那几个被灭门的家族,你去查,看看到底是哪个家族还有活口在,又在谁的底下做事,重点查秦家。” 白芨应下,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辛夷开口了:“门主,您这些年极少管理门中事务,若那伙人的目标是您,则极有可能是因为落回或者梦回。” 这些年来,千毒门虽然也打着潭姬的名义行事,但自从潭姬卷入朝堂中之后,出现的次数便愈发少了,和她相关最多的,无非就是落回梦回之毒。 华衣女子点头,“没错,落回我一共用过两次,一次是多年之前,那女子已经死绝,一家无人存活,另一个,则是靖安王妃陌挽笙。梦回的话,用过五次,都是在宫里,这一点,我们不好下手,就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去查吧。 至于靖安王府那边,我会亲自派人去盯。” 白芨和辛夷应下,华衣女子继续说道:“这次辛夷留下,一会过去东厢,皇后娘娘那边自会有人接应你。” 辛夷一怔,“门主可知是所为何事?” 华衣女子也没隐瞒,“是宁欢公主的病情,至于详细情况,一会皇后自会同你说,还有九月初的秋猎一事,也需要你的帮忙,具体做什么,你只需听皇后娘娘的吩咐就是。” 辛夷应下,华衣女子摆摆手,让两人退下。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屋中再次恢复宁静,只剩下微不可查的毛笔划动声。 两人是从厢房的后门出来的,又特意换了身衣裳,所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白芨走出厢房许久,离泽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白芨的衣裳换了,但发饰却没来得及,所以离泽打量一会还是认出来了。 得知这个情况,离泽连忙让暗卫跟上白芨,自己则是不断扫向厢房和走廊,却始终没有寻到辛夷的踪迹。 很明显,自从大本营被灭之后,千毒门众人行事都谨慎了不少。 …… 辛夷穿过人群,朝着看守东厢的侍女稍稍耳语了几句,便跟着那人进了东厢。 厢房之中,只有皇后和姜璃在,楚清漪却是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辛夷隐隐听到了耳边有女子细碎的呻吟声传来,不由得心头一惊。 皇后也不拐弯抹角,“想必你也听到了,那本宫就直言了。公主在十二岁那年被一男子玷污,消沉了一段时日后便开始性情大变,尤其对男女一事格外依赖,最多一月不行男女之事便浑身难受不止,发疯欲狂。” 皇后已经尽可能把楚清漪的病情说的隐晦些,可自己听起来依旧像极了一个荡妇,以至于皇后的脸色愈发凝了下去。 她本该金尊玉贵的女儿,却无辜遭受那种对待,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恨?所以她要把那个该死的男人关起来,日日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完皇后的陈述,辛夷心头已经稍稍有了想法,不过并没有直接告诉皇后,而是委婉道:“娘娘,还是等一会公主出来我为她细细把脉一番再说吧。” 皇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屋中只剩下细碎压抑的淡淡呻吟声。 姜璃面色如常,给皇后添了杯茶,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般情景。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盛京中不少夫人贵女都知道,楚清漪同她交好,不时就要请旨出宫探望她一番,其实只有姜璃自己知道,楚清漪出宫探望她是假,找男子苟合是真。 而为了事情不被泄露出去,每次楚清漪行事,她都是在一旁守着的。 从豆蔻年华,到嫁为人妇,已经足足三年,她早就听惯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楚清漪才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 出来之后看向皇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母后,把那人杀了。” 好似只要将那人除去,那些腌臜之事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被病情操控的这些年,楚清漪同不少男子行过夫妻之事,但只有崔承琰,是她真正喜欢的,也是唯一留下的。 公主府已经建好了,她和崔承琰的亲事也将近,楚清漪不想再横生枝节,如果可以,她也想干干净净的嫁给崔承琰,可是不可能,早就不可能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姜璃的庶兄,她名义上的表哥。 一想到那个人,楚清漪的浑身血液就在叫嚣,恨意不断在心底升腾。 其实,在被强迫之后,楚凌修带着她去看过那人一次,楚凌修本来是想让她亲手将那人杀了的,可是楚清漪没有,因为死太便宜他了,她要留着他,让他将这世上的酷刑通通都体验一遍,再亲手送他归西。 见楚清漪眸子微微泛红,皇后连忙抓住她的手,这是她发疯的前兆。 “清漪,快看,这是母后新给你找的大夫,医术极好,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楚清漪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稍稍打量了辛夷一眼,轻蔑道:“你最好可以治好本公主的病,否则本公主一定会亲手送你去和那些庸医作伴。” 这几年里,皇后给楚清漪找过不少大夫,但皆是无疾而终,而那些大夫,也相继被楚清漪亲手所杀。 辛夷面不改色,对着楚清漪恭声道:“还请公主坐下,让我给你诊一诊脉。” 楚清漪神色一凝,“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在本公主面前称‘我’?” 辛夷抬眸,眼底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幽深,“公主,我不是你的仆人,也不是你的奴才,今日来此,皆是受门主所托,若是公主不愿意,这病也就不必看了。” 在进入千毒门之前,辛夷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医,能让她屈服的,只有医术在她之上的千毒门门主,至于楚清漪所谓的公主身份,在辛夷心里根本掀不起一丝波澜。 见辛夷这般狂傲,皇后也是有些不满,但耐不住现在有求于人,只能拉了拉楚清漪的胳膊,“清漪,别闹,现在什么都没你的病重要。” 这些年来,楚清漪的病情一直都是皇后的心头大患,不仅仅是因为病情难愈,伤风败俗,还因为楚清漪是皇帝亲生,一国公主,若是这些事情被人知道了去,那不仅是楚清漪,就连自己,乃至姜国公府和楚凌修的储君之位,都会受到影响。 按理说,出了这种事情,皇后是该大义灭亲暗中除了楚清漪永绝后患的,可皇后舍不得,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哪怕她如今变得残暴不堪,淫荡成性,那也是她捧在手心的宝贝。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楚清漪,哪怕是她自己,所以也便有了今日的结果。 皇后抓着楚清漪的手送到辛夷面前,辛夷抬手放在她的手腕,只是短短片刻,便应声道:“公主身体无恙,如今这般,皆是心病。” 楚清漪轻呵一声,强行收回胳膊,这样的说辞,她听的多了去了。 皇后却是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医治?” 辛夷抬头,看向楚清漪,那锐利的眸子仿佛能将楚清漪一眼看穿,“公主本是金枝玉叶,却被贱民所辱,心头郁结无从发泄,便有了杀虐之心,而同时又想将此事彻底解决,以至再也不必担惊受怕被外人所知,所以要想彻底除了公主的心病,就要将所有知情人全部斩杀。” 第233章 带媳妇云游天下,儿子留家挣路费 闻言,皇后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所有知情者?那自然也包括她和楚凌修了?简直荒唐! 姜璃神色如常,因为就算真的要死,也有皇后和太子顶前头,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然而,楚清漪听到辛夷的话时,眼底怒色却是瞬间消弭了大半,转而化做浓浓的错愕。 楚清漪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过,每次发病难耐的时候,楚清漪最想杀掉的,不是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也不是同自己行事的那些贱男人,而是皇后这一行知道所有内情的亲人。 因为在楚清漪心底,只有将知道那件事情的所有人都杀掉,她的那些不堪过往才能被彻底抹掉。 但是楚清漪又清楚的知道,皇后是自己的母亲,太子是自己的哥哥,姜国公是自己的舅舅,所以她只能竭力将心底那股不该升起的念头压下。 可辛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将眼前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辛夷转而看向皇后,“娘娘,当年之事在公主心底郁结已久,所以公主的病情才会愈发严重,若是不加以遏止,后续发作怕是会更加频繁。” 皇后拧眉,她自是知道辛夷说的都是真的,可她要怎么遏止?难道真的要如辛夷所说自杀在楚清漪面前吗? 辛夷也不卖关子,直言开口:“知情者皆为公主血亲,杀戮自是不能的,那剩下的办法,便是遗忘。”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怔,就听辛夷继续道:“我这里有一种毒药,服下之后可忘却前尘,只要公主吃了,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皇后眉头蹙起,“所有事情都会忘吗?包括本宫这个母后?” 辛夷点头,凡是有得必有失,痛楚忘却,美好过往自然也不能留下。 皇后犹豫,却听楚清漪直接开口道:“我同意。” …… 西厢。 沈倾和陆晏足足抄录了大半本经书,再次出去打探消息的几人总算是回来了。 “主子,王妃,刚刚属下在暗中盯了许久,才见白芨换装从厢房后门走出,因为白芨有所防备,所以属下并没有看到她到底是从哪间厢房出来的。 出了厢房之后,白芨便直奔山下,山下有人接应,就是之前接应千毒门离开的那伙势力,那些人的警惕性很强,属下不敢靠得太近,只在远处跟了几里,后来因为马车速度太快,属下便没有再追了。” 沈倾将手中拿毛笔放下,看向离泽,“只有白芨一人?” 离泽点头,“是,至于那位灰衣老妪,属下并没有看见。” 蝉衣接话道:“王爷,王妃,刚刚奴婢和海棠去东厢外边盯着的时候,隐隐见到一位熟悉的身影进了东厢,只不过穿的是一身褐色衣裳,若是如离泽统领所说,白芨换了一身装束的话,那灰衣老妪必然也是有所防备的,那么奴婢看见的那道身影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东厢是皇后所在之处,来往香客并不多,所以蝉衣记得很清楚。 沈倾稍稍思索,若是这般的话,千毒门就还是同皇后脱不了干系,那么白芨和灰衣老妪之前见的人又是谁呢? 此时,海棠也开口了,“王爷,王妃,刚刚奴婢还探听到了一个消息,说皇后娘娘有令,因为经书还未抄录完毕,诚心不足,所以今夜便留宿承露寺了,明日再打道回宫。” 沈倾和陆晏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思索片刻后,陆晏出声:“皎皎,眼下太阳已经西斜了,咱们的经书也才抄了一半,不如咱们今夜也留宿一宿?” 沈倾应下,“我觉得如此甚好。” 见沈倾和陆晏已经做了决定,蝉衣便出去通知门口的小和尚了。 不多时小和尚那边便传来了消息,说慧恩方丈很是欣喜沈倾和陆晏能在此留宿,正在准备素斋和房间。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热闹了一天的承露寺也徐徐安静了下来,听蝉衣来报,说西厢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他们一间厢房还有人了。 晚膳时分,门口小和尚又来敲门,说是已经为沈倾一行收拾好了房间。 蝉衣和海棠将本就不多的东西收拾好,沈倾一行又跟着小和尚到了后院的厢房。 晚膳是小和尚送过来的素面素包子,吃多了王府的山珍海味,突然换种口味,倒是别有一番感受。 离泽简单吃了一碗素面,便又走出房间消失不见,今夜皇后那边,他需时刻盯着动静。 待沈倾和陆晏将一本经书全部抄完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早就彻底暗了下去,窗外寂静无声,只隐隐可以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蝉鸣。 闲来无事,沈倾便和陆晏一起到院子里看月亮,已经将将三更时分,月上正中,整个院子都被照亮了大片。 沈倾半靠在陆晏怀里,耳边是他温柔似水的嗓音,“皎皎,知道白天的时候我对菩萨许了什么愿吗?” “什么愿望?” “我说,希望菩萨能先赐给我们一个女儿,待到时局安定,再赐给我们一个儿子。” 沈倾往他身上靠了靠,“你倒是贪心。” 陆晏笑笑,“皎皎生的这般貌美,自是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的。” 沈倾轻笑未应,陆晏又继续说道:“皎皎,待一切事情都解决之后,我们便离开盛京去外面走走吧,去云城,去岭南,去一切我们想要去的地方,至于儿子,就留在靖安王府继承家业,给咱们夫妻俩挣路费。” 沈倾直接被他逗笑了,无奈道:“哪有你这样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先惦记让人家给你挣钱了。” 陆晏开始耍无赖,“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爹只知道花钱呢。” 离泽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只花不挣你还怪理直气壮的。 “主子,王妃,属下带回来两个重要消息,您们想先听那个?” 陆晏白他一眼,“还学会皮了?小心王妃不让你娶媳妇!” 一句话,将离泽的痛点抓的死死的。 离泽嘿笑一声,连忙直说正题,“就在刚刚,属下亲眼见皇后将一个男人送进了宁欢公主的房间,因为那些侍卫都回避了,属下还特意近距离确认了一下,屋中确实只有宁欢公主和那个男人,正在干那档子事。” 说到这,离泽耳尖忍不住红了红,他今年虽然已经十八岁了,可实际上却还是一个黄花小伙子,哪见过这种场面。 听离泽这般说,沈倾和陆晏倏然想起之前在冷宫撞见楚清漪和崔承琰偷情的画面,本以为是两相情愿寂寞难耐,毕竟楚清漪立府之后皇帝便紧跟着给二人赐了婚,可如今看来,事情却并非他们之前想的那般简单。 “另一个消息呢?确定那灰衣老妪的下落了?” “对,那老妪如今就在皇后那里,说是要留下来给宁欢公主治病,对了,属下还探听出了她的名字,叫辛夷。” 沈倾轻喃一声,“辛夷……” 茯苓、白芨、辛夷,全是药材名,不出所料的话,辛夷也是千毒门的护法之一了。 “对了,可知晓皇后留宿在承露寺的目的了?” 离泽摇头,“不知,但在下午的时候,皇后派人下了山,属下让暗卫过去跟了,去的方向是太子府。” 一项又一项的线索紧跟着浮现,别说离泽,就连沈倾和陆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皇后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不过,直觉告诉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思索片刻,沈倾开口道:“明日一早,我和阿晏就动身回京,离泽留下暗中跟踪皇后一行,看看她们到底还有什么安排。” 陆晏的身体太弱,禁不住折腾,但皇后既然同千毒门有关,那她们的事情自然还是要多探查一些的。 毕竟,十有八九,皇后就是他们以后的敌人了。 离泽应下,再次隐没在黑夜里探查皇后那边的动静去了。 沈倾脑海中倏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陆晏轻声道:“阿晏,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姜璃及笄我们去姜国公府那一次,我亲眼见到有丫头鬼鬼祟祟领着大夫进了内院,那时候我就怀疑姜国公府有人有隐疾,再加上如今楚清漪的表现,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楚清漪呢?” 毕竟,若是姜国公府的人有隐疾,就算找大夫也会尽可能避开姜璃及笄这种人多眼杂的大日子,但是如果有疾的那个人是楚清漪,就完全说得通了。 陆晏将她拢在怀里,“如今种种迹象表明,这种几率很大,明日回去之后再去问问容珩神医,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发现。” 沈倾点头应“好”。 一阵凉风袭来,陆晏拉着沈倾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该歇息了。” …… 翌日。 天色刚刚亮起,沈倾和陆晏便起身了。 用过早膳,两人没有过多停留,便带着蝉衣海棠下了山。 临走之前,将抄好的佛经交给了小和尚,还捐了五百两的香油钱。 皇后那边得到消息的时候,陆晏和沈倾已经启程回京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皇后很是诧异,本来,她原以为陆晏和沈倾在她之后紧跟着留宿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所以还专门让人盯了他们一晚,不想得到的消息却是两人确实是在认认真真抄写佛经,别说他们,就连跟着的丫头和侍卫,一整夜都没有出过院子。 第234章 铁律:皇室之人出盛京必被刺杀 至此,皇后的疑心彻底打消,大抵就是巧合罢了。 唤来云岚,皇后问她,“事情可都办妥当了?” 云岚点头,“回娘娘,已经办好了,太子殿下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就在回京途中的一片密林,端王那边,也已经布好了后手。” 皇后没再回应,而是凝眸看向窗外连绵的山脉,五皇子至今下落不明,已死的概率极大,那么接下来要除掉的,就是端王一党了。 …… 沈倾和陆晏回到盛京的时候,刚刚巳时过半,两人没有回靖安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宜宁侯府。 陆晏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门口守卫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脑海中当即浮现出前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下意识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和沈倾并肩走进府中。 容珩三人还在研究解毒之法,因为扶桑引的出现,云潇潇回云城的计划也推迟了,不过好歹给心腹传了信让过去照看楚凌渊一下。 趁着几人休息的空档,沈倾和陆晏才插了两句,“神医,我们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容珩很是痛快,“什么事?” 沈倾将楚清漪的状况仔细描绘了一番,容珩思索片刻便给出了答案,“按照你的说法,那女子十有八九是心病。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不过会患这种病症的大多都是遭受过迫害且心气极高的女子。” 容珩的话,和楚清漪的情况完全对上。 于是沈倾又问:“这种病症,神医可有救治之法?” 容珩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病不除,一切都是白搭。” 闻言,沈倾瞬间明了,也便没有再问。 容珩看向陆晏,“解药我已经研制出来大半了,约莫再有三日就可以研制出来真正的解药了,到时候我让人通知你过来试药。” 听到这,陆晏脸上瞬间绽出喜色,对着容珩郑重鞠了一躬,“有劳容神医了。” 容珩连忙将他扶起,“别闹,突然这么正式搞得我怪不习惯的,你要是真的感谢我,那就送我点宝贝啥的好了。” 陆晏转头看向沈倾,容珩满脸纳闷,“我跟你说话呢,你瞅沈倾丫头干嘛?” 陆晏不好意思笑笑,“刚把掌家大权交出去,现在身上只剩下二百两,如果容神医不嫌弃的话,给您也行。” 容珩:“……” 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吃狗粮,陆晏这小子是人? 沈倾和陆晏最后是被容珩推出门的,理由是对夫妻过敏。 两人朝着紧闭并从里面拴住的房门看了一眼,转头朝着沈奕安和谢翎的院子走去。 之前的时候沈奕安就给他们传过了消息,说沈倏瑜和云逸尘会在今日定下婚事,两人这会过来,没准还能赶上仪式的末尾。 两人走到沈奕安院子的时候,沈倏瑜和云逸尘已经交换好了庚帖,正在交换信物。 是一对玲珑剔透的翠色鸳鸯佩,沈倾曾经在云家见过,说是要给云家下一任主母的宝贝,不曾想,今日竟然到了自家妹妹手里。 见沈倾和陆晏过来,云老爷子连忙招呼道:“倾倾,快来,你有小嫂嫂了。” 在场众人:“……” 在云老爷子和云逸尘期待的目光下,沈倾硬着头皮行了个礼唤了声“未来小嫂嫂”,沈倏瑜连忙阻止,“长姐别闹。” 沈奕安一行的神情愈发复杂了。 这辈分,以后可怎么论啊! 云老爷子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犹豫道:“要不以后你们各论各的?” 沈奕安忍不住扶额,各论各的?是指沈倾喊沈倏瑜嫂嫂,沈倏瑜喊沈倾长姐吗?这不是更乱了吗! 最后,还是陆晏提出合理建议,“要不这样,单月跟着皎皎这边论,双月跟着云兄那边论?” 沈奕安满脸诧异: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偏生云老爷子觉得此法甚好,不仅解决了问题,还十分公正,于是便直接拍板定下了。 一脸生无可恋的沈奕安:行行行,都这么随意是吧,那他也不管了。 中午的时候也是在宜宁侯府用的膳,算是为云逸尘和沈倏瑜顺利定下婚事的庆贺宴。 因为是双月,所以沈倾又被迫朝着沈倏瑜唤了声“小嫂嫂”,眉眼间都带着浓浓的沉默,反观提出建议的陆晏就很大方了,一口一个小嫂嫂把云老爷子哄的是高兴极了。 沈奕安都忍不住心中吐槽:果然,论讨长辈欢心,陆晏才是最专业的,他清楚记得,当初自己就是这么被陆晏忽悠到手的,为了达到目的,这小子完全可以不要脸! 算算时辰,离泽应该也快回来了,所以两人没有多待,用过午膳之后就回了靖安王府,巧的是正好和离泽前后脚进了靖安王府的大门。 青竹苑。 离泽将皇后离开承露寺之后的遭遇细细给沈倾和陆晏叙述了一遍。 皇后是在将将午时的时候离开承露寺的,离开之前,和陆晏一样,也将抄录好的经文交给了管事和尚,同时还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 下山之后都很顺利,可就在途经一片密林的时候,突然有杀手从中窜出,剑光直指马车中的皇后。 宫中侍卫同那伙黑衣人缠斗了好久,过程中,楚清漪的马车遭受牵连,马匹受惊,楚清漪被甩出马车,昏死过去生死不明。 皇后被几个黑衣人围攻,好在有姜璃为她挡下一剑,这才逃过一劫。 沈倾听完,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于是问向离泽,“那伙黑衣人可有留下活口?” 离泽点头,“有,现下已经被皇后娘娘的人带进宫了。” 陆晏低笑一声:“可真是有意思,五皇子去徊河一带赈灾回来途中被刺杀,至今生死不明;端王出京剿匪回来途中被刺杀,肩膀遭了一箭;皇后出宫上香回来途中又被刺杀,公主昏迷,太子妃受伤,莫不是这皇室之人但凡出盛京就会被刺杀是铁律?” 沈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五皇子被刺杀是因为挡了有些人的路,端王被刺杀是想用苦肉计来栽赃沈奕安,那皇后遭遇刺杀,又是因为什么呢? 而且,真的是刺杀吗? 沈倾不信。 执起茶壶给陆晏添好茶,沈倾笑着开口道:“不过,这一幕还真是有些熟悉呢。” 当初楚凌熙安排人刺杀自己嫁祸沈奕安的时候也是这般运作的,所以这次皇后想要嫁祸的,又是谁呢? 是的,沈倾根本就不信皇后是真的遭遇了刺杀,而是笃定这就是皇后和太子设下的一出戏码,楚凌渊这块绊脚石已经基本算是被除掉了,那么接下来自然也就轮到楚凌熙了。 当初算计别人的手段如今又落在了自己头上,说实话,沈倾挺想知道楚凌熙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的。 对了,沈倾记得,楚凌熙现在双腿还在废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应对皇后甩来的阴谋。 陆晏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稍稍感慨,“盛京的天,终于是要变了。” 沈倾不置可否,“早晚的事罢了。” 只不过,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楚凌渊那边情况还不明。 如果可以的话,沈倾是不想让陆晏争那个位置的,她不想做深宫中的金丝雀,她想要的,是恣意,是自由。 …… 皇宫。 皇后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的楚清漪,面上的雍容华贵散去几分,转而袭上几许焦虑,“章太医,公主的情况怎么样了?” 章太医眉头紧缩,“目前从脉象上来看,并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公主毕竟伤到了脑袋,所以具体情况还是要等公主醒来之后才能确定。” 就在这时,床榻上躺着的人儿幽幽转醒,皇后脸上一喜,就听楚清漪哑着嗓音道:“你们是谁?” 皇后身子一颤,章太医也是神色一惊,完了,果然出事了。 章太医又给楚清漪诊了诊脉,才对着皇后道:“娘娘,公主脑袋磕在了马车上,许是脑内有淤血才导致公主暂时失忆,再观察些日子,是有可能自己恢复的。” 章大夫说的很是客观,但皇后的脸色依旧难看,不过好在没有过多为难章太医。 让宫女照看好楚清漪,皇后这才转身朝着皇帝所在的御书房走去。 楚清漪和姜璃的伤受了,人证也抓到手了,这次皇后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过楚凌熙。 这出刺杀的戏码,她和楚凌修已经筹谋足足几个月了,所以这一次,势必要让楚凌熙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 消息传到靖安王府的时候,沈倾和陆晏正在用晚膳。 皇后出城进香回京途中遭遇刺杀,楚清漪被甩下马车因为脑袋撞到车辕而暂时失忆,姜璃肩膀中剑至今昏迷不醒,皇后大怒,跪下同皇帝请旨严查此事,皇帝允了,并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大理寺,同时允太子同查此事。 一时间,盛京中猜测四起。 皇后遇刺,太子妃嫡公主受伤,哪个都不是小事,所以但凡查到谁头上,不是九族就是三族。 沈倾看向陆晏,眉眼弯弯,“你说,皇后和顾丞相,最后会是谁棋高一着?” 至于楚凌熙,则是直接被沈倾排除在外了,那样的脑子,如果不是有顾丞相在背后给他扫清麻烦,怕是坟头草都有几米高了。 可偏偏,这人还偏执又自以为是的厉害,觉得就算没有顾丞相自己也能成事。 淑妃的话,也不用提,能养出楚凌熙和楚清沅这样的儿女的,自然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不过若是问淑妃的优点,就是淑妃比楚凌熙更识趣,她清楚知道顾丞相对他们的重要性,所以宁愿冒着同儿子生嫌隙的风险,也要强逼楚凌熙娶顾听颜。 只可惜,楚凌熙是个扶不上墙的。 第235章 楚凌熙狼心狗肺,顾丞相直接不救了 陆晏将她面前的汤碗盛满,“皇后和太子筹谋算计数年,却始终没有对端王下手,如今连楚清漪和姜璃都算进去了,想必是已经安排妥当,要将端王一党一网打尽了。” 沈倾拿起汤匙轻轻在汤碗里搅了搅,“五皇子失踪,端王若是再出事,后宫里,大抵就又要变动一番了。” 当下,朝堂之中虽然以太子、端王和五皇子的呼声最高,但并不意味着皇帝只有三位皇子。 楚凌渊至今下落不明,若是楚凌熙再出事,那么皇帝必然是会再扶植一位皇子起来的。 没成年不重要,多培养几年总会成气候的,最重要的是,皇帝身体如今硬朗得很。 倏地,沈倾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陆晏,“我记得安嫔膝下的八皇子今年刚好十岁,而安嫔也是宫中老人,说起来也有好多年没晋位分了。” 安嫔同已逝的陌挽笙有交情,之前陆晏暗查兰美人一事,就是安嫔帮的忙。 陆晏点头,“没错,不过,安嫔的母族并不在盛京。” 陆晏的意思很明确,安嫔的母族并不在盛京,就算想要争位也是有心无力,所以若是皇帝真的想要扶植八皇子,怕是就要费一番心思了。 沈倾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后送进嘴里,咽下后才应声道:“陛下如今,没有别的选择。” 八皇子的母族出身不够是真,但和八皇子年岁相仿的皇子根本没有,再往下,就是年仅五岁的十一皇子了。 见沈倾想要放下筷子,陆晏又给她夹了块南瓜饼,“多吃点,你最近又瘦了,万一岳父见到了以为我苛待你,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倾笑笑,夹起碗中的南瓜饼咬了口,陆晏见状,才继续道:“安嫔没有夺位之心,就算陛下有心培养八皇子,最后也不过是为五皇子争取时间罢了。” 陆晏知道,沈倾属意的帝王人选,一直都是楚凌渊。 …… 如陆晏和沈倾所想,皇后和太子这次来势汹汹,以至于顾丞相根本来不及应对。 因为皇后留了人证在,所以大理寺很容易就查出了所谓的幕后黑手。 被抓的黑衣人名为窦平,既是端王府上的一名侍卫,也是楚凌熙的心腹之一,且一口咬定事情都是楚凌熙指使的,愿以一死谢罪,只求不要祸及他的家人。 大理寺卿按照窦平提供的位置找到了他的家人,窦家人皆言窦平已经为楚凌熙效力多年,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是奉了楚凌熙的命行事,故而罪不至死。 除此之外,大理寺卿还在窦平的身上搜出了楚凌熙的亲笔信,最下方还盖有楚凌熙的私印。 人证物证俱在,楚凌熙百口莫辩。 大理寺上报皇帝,皇帝下令将楚凌熙禁足端王府,并让大理寺将此事事无巨细一一查清。 楚凌熙毕竟是皇子,就算真的犯下大错,也必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定罪。 然,端王府中处处都是漏洞,所以大理寺卿只需要简单一询问,再稍稍用些刑罚,楚凌熙是如何算计刺杀皇后,人又是从何处召集来的,便瞬间清清楚楚。 另外,大理寺卿还搜查到了楚凌熙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证据,一时间,事情愈发复杂起来。 仅仅一夜时间,昨日还风光无限的大楚端王便成了危害大楚江山的国之蛀虫。 看着眼前一沓沓记录详细的账本,皇帝震怒,当夜便将楚凌熙下了狱。 一番折腾之下,顾丞相那边也已经回过神来了。 到底是筹谋多年的老狐狸,一开始被皇后和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手段和城府却是毋庸置疑的,于是翌日早朝,顾丞相便携半数官员为楚凌熙请命,言楚凌熙一向为人端正,深明孝义,断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皇帝务必再查此事。 同时,自请参与重查端王一案,势必要还端王一个公道。 皇帝怒火满腔,但到底还是没有驳了顾丞相的面子,允了此事,他倒是想看看,顾丞相到底能查出来什么。 顾丞相早就知道楚凌熙私下里有小动作,可直到亲查楚凌熙一案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年楚凌熙究竟瞒着他做了多少事。 不说别的,就说大理寺卿上交给皇帝的那些账本,顾丞相便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楚凌熙早有自立门户的心思,最可笑的是,这些赃款,还都是借着他的名头捞上来的。 再加上之前楚凌熙暗养下属一事,顾丞相只觉得愈发心凉。 他费尽心思想要扶植的皇子,竟然妄想将他当做一枚棋子。 除了赃款和私兵一事,楚凌熙还曾偷偷联络顾丞相的下属,意图让其真正站在自己这一方,当然,明面上还是要假意继续听命于顾丞相的。 顾丞相直接气笑了,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救他何用? 更何况,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偏生楚凌熙还留下诸多漏洞,想要救人何其艰难? 于是顾丞相也不折腾了,稍稍查了两日便上奏皇帝,言明大理寺所查都是事实,还揪了几个明面上站在自己一方实则已经被楚凌熙策反的大臣出来,也算是给皇帝交了差。 至此,楚凌熙一案就此定案。 皇帝稍稍思索一番,便定下了对楚凌熙的惩罚:五年间,楚凌熙共贪污白银三十万两,暗中拉拢官员十余人,再加上刺杀皇后,伤及公主太子妃,数罪并罚,最后直接贬为庶人,端王府一切财物上交国库,府中下人悉数流放。 皇帝的圣旨传到后宫的时候,淑妃正准备去找皇帝求情。 得知楚凌熙已经被贬为庶人,且即将被赶出盛京,淑妃一下子就慌了神。 楚凌熙性子骄纵偏执,行事又极端,这些年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让他就这般离开盛京,和直接赐死也没有区别了。 之前穆子谦被赶出盛京最后惨遭灭杀的消息,淑妃自是听说了的,而饶是楚凌熙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儿子,所以她绝对不会让楚凌熙步穆子谦的后尘。 淑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去了御书房,却被皇帝拒之门外。 王淮劝淑妃回去,教子不严,皇帝没有迁怒她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却偏生还要在这种关头再来触皇帝的眉头,这不是纯纯的没事找事吗? 淑妃却是不走,反而倔强的跪在了御书房门前,高声喊道:“陛下,臣妾知道熙儿犯下大错,而臣妾既身为他的母妃,便责无旁贷,臣妾自愿迁居冷宫,只求陛下将熙儿贬至封地!” 御书房中鸦雀无声,好似没有人一般,可淑妃清楚的知道,皇帝就在里面。 楚凌熙最后的希望,就在里面,所以她不能放弃。 “陛下若是觉得迁居冷宫的惩罚还不够,臣妾愿一死替熙儿赎罪,陛下,熙儿是我们的儿子啊,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此劫难啊陛下!” 一字一句,淑妃喊得撕心裂肺,说到最后,眼泪已经将双眼彻底模糊。 就在淑妃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王淮,将她带进来吧。” …… 八月二十四一早,靖安王府便得到了消息—— 淑妃代子受过,在御书房撞柱身亡,皇帝感念其慈母之心,收回对楚凌熙贬为庶人的惩处,改为将其遣往封地,此生不得回京。同时,封地也由原本富饶广阔的宁州改为贫瘠荒凉的西部犁州。 沈倾眸中闪过几许意外,显然是没想到事情还会出现这般转机。 蝉衣疑惑出声:“王妃,您说陛下,真的爱淑妃吗?” 整个盛京皆知,皇帝宠爱淑妃,给其的权势只在皇后之下,可如今依旧将其逼到这般境地。 沈倾回应出声:“爱自是爱的,否则也不会在楚凌熙犯下这般大错之时淑妃还能毫发无伤,更不会在圣旨已经下达的情况下收回成命,只不过,身为帝王,情爱,永远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而这,也是沈倾不希望陆晏去争那个位置的原因。 她自是信陆晏对她的感情,可身为帝王,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 一旁的陆晏似有所感,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 沈倾转头,就见陆晏眉眼温柔的看着自己。 虽然未发一言,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沈倾笑笑,回握住他的手。 蝉衣见状,连忙识趣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掩好。 陆晏轻轻一拉,沈倾便落到了他的怀里,右手环住沈倾纤细的腰肢,陆晏说的认真,“皎皎,我从未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 沈倾笑着点头,“我知道。” 两人浓情蜜意之时,屋外倏然传来离泽的声音,“主子,王妃,宜宁侯府来信了,说是请你们到宜宁侯府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皆是一亮。 至于去宜宁侯府做什么,两人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容珩的解药做出来了! 心中旖旎心思彻底消散,两人起身,稍稍收拾一番便出了府门,乘坐马车朝着宜宁侯府而去。 然而,刚到宜宁侯府门口,就碰到一位不速之客。 第236章 云城到底有谁在啊! 是楚凌熙。 沈倾眼底错愕一闪而过,楚凌熙不是被皇帝遣到封地去了吗?还没走? 看到楚凌熙,沈倾面色微沉,“你来做什么?” 即将离开盛京,楚凌熙以往的戾气也散了大半,只不过看向沈倾的时候神色依旧有些冷,“我向父皇求了情,他允我临走之前再来见瑜瑜一面。” 对于沈倏瑜,楚凌熙心中的情感十分复杂。 他恨沈倏瑜舍弃同自己的那段感情,转而投到云逸尘的怀抱,可又舍不得曾经在承露寺中的那些美好过往。 另外,楚凌熙还想再最后尝试一次,如今的他再也不用参与到那些你争我斗之中,沈倏瑜曾经的隐忧皆成云烟,如果沈倏瑜还愿意,他想带着她一起离开盛京,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不等沈倾回应,陆晏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临走之前还要再来宜宁侯府恶心一次,陛下也是够会让人堵心的。” 被气到铁色铁青的楚凌熙:“……” “靖安王,以往我敬你几分,如今我即将离开盛京,也就没有那些顾虑了,所以还请靖安王收敛一些。” 言外之意,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若是再惹我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倾笑了,言语更是直白,“盛京距离犁州远有千里,端王殿下还是安分些,免得到不了地方便英年早逝了。” 刺杀的戏码楚凌熙已经折腾了两次,哦,不对,第二次他是被诬陷的,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倾不介意再帮他多一次,梦想成真就此远离尘世的那种。 “你!”楚凌熙气的指了指沈倾,最后还是憋屈的将手指收了回去。 他惹不起沈倾。 而且,皇帝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也不想都浪费在和沈倾费口舌上。 楚凌熙轻哼一声,大步上前先一步进了宜宁侯府。 因为有皇帝的口谕在,一众护卫根本不敢拦。 沈倾让陆晏先去容珩神医那里,自己则是带着蝉衣朝着沈倏瑜的院子走去。 陆晏那边有容珩在,沈倾自是再放心不过,可楚凌熙那边,沈倾不去看着则是心中不安,她怕沈倏瑜会吃亏。 楚凌熙的脚程极快,沈倾赶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吵起来了。 “沈倏瑜,我已经按照你曾经所想的,抛弃皇权争夺,远离盛京,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跟我离开?” “我早就和端王殿下划清界限,为什么还要跟你一起离开盛京?还有,我和逸尘哥哥已经定亲了,还请端王殿下别再来打搅我的生活。” “不可能!你明明就是爱我的,为什么还要同那个男人在一起? 沈倏瑜,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可是连丞相府嫡女的亲都退了,如今你却告诉我你不想和我走,你对得起我吗?” 楚凌熙的话音刚落下,身后的沈倾便开口道:“端王殿下这帽子扣得可就大了,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别说是没娶到丞相府小姐,就算是娶了,那也只是多祸害一个姑娘而已。” 听到沈倾的声音,楚凌熙不悦转头,“你怎么又来了?你为什么就非要跟个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 沈倾轻嗤一声:“端王殿下,这是我宜宁侯府,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你吧?” 楚凌熙抿唇,还想用皇帝来压沈倾,“沈倾,我可是奉了父皇的命过来的,你却要赶我出门,是想藐视皇权吗?” 沈倾才不上他的当,“陛下同意让你过来,可有说让你来骚扰我宜宁侯府的小姐?还妄想将倏瑜拐走,简直无耻!” 话落,看向身后,“来人,将端王殿下请出宜宁侯府!” 楚凌熙横眉怒目,“你敢!” 沈倾才不和他废话,“动手!” 见沈倾身后的那群小厮竟然真的想要过来擒自己,楚凌熙也慌了,皇帝是允许他来宜宁侯府一趟不假,但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所以相比于沈倾,楚凌熙更不想惊动皇帝。 淑妃用命给他换来的活命机会,他不能就这般丢了。 见沈倏瑜劝说不动,楚凌熙也不多费功夫了,转身欲走,却听沈倾轻声道:“端王殿下,我在你去犁州的路上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能远送,我就先在此预祝端王殿下一路顺风了。” 可别连她安排的刺杀都没等到,就先一步死了。 楚凌熙这下是彻底不敢闹腾了,带着仅剩的几个仆人,连忙快步离开了宜宁侯府。 他决定了,此去犁州,必须要绕路而行,免得沈倾真的给他使绊子! 处理好楚凌熙,沈倾便直奔容珩的小药房。 沈倾过来的时候,容珩三人正围在陆晏床前,皆是一脸好奇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事。 沈倾也跟着凑了过去,就见床上的陆晏已经陷入了昏睡,而他身上的肌肤却是时不时鼓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走。 容珩三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沈倾却是知道的,是扶桑蛊! 沈倾不由得猜测,是不是解药药性太大,扶桑蛊一时承受不住开始乱窜了? 见扶桑蛊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沈倾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稍稍用力刺破了陆晏的手指,然后将一滴自己的血液滴在了上面。 感受到熟悉气息的扶桑蛊果然凑了过来,顺着沈倾的指尖便钻了进去。 之前陆晏训练扶桑蛊的时候,曾给它喂过一滴沈倾的血,也就是说,除了陆晏之外,沈倾便是扶桑蛊最熟悉的人。 云潇潇满脸诧异,“倾倾,刚刚那是什么东西,钻你身体里去了吗?” 容珩见多识广,此时已经是一脸的兴奋神色,“沈倾丫头,这该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蛊虫吧?” 三人都看见了,自然也就不必再瞒下去了,于是沈倾干脆点头应下。 容珩当即换上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之前陆晏说扶桑引就是扶桑蛊津液的时候容珩就在纳闷是哪来的蛊虫,现在总算是明白,原来所谓的蛊虫就在陆晏身体里。 “沈倾丫头,你俩可不地道,这种秘密竟然瞒着我!” 云潇潇白他一眼,“不瞒着你那还叫秘密吗?” 容珩:“……” 咦?好像有点道理? 沈倾解释出声:“蛊虫涉及众多,我和阿晏不得已才瞒着容神医,还请神医勿怪。” 容珩不很在意的摆摆手,“不怪不怪,改天让我研究一下就行。” 之前在千毒门时团子送他的那两蜈蚣蛊虫,还没等容珩研究,就化成脓水消失不见了,为此,容珩还郁闷了好些日子。 沈倾应下,“好,不过只有阿晏才懂控制蛊虫的方法,所以得等他醒过来才行。” 容珩抬手给陆晏诊了诊脉,“毒素已经散了近半了,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好了,正好醒来还能赶上吃饭。” 沈倾忍不住轻笑出声,“照神医所说,这时间赶的倒是还真够巧的。” 云潇潇再次提出辞呈,“待陆晏醒过来,明天我就准备启程回云城了,师父在盛京好好为我祖父调养身体。” 一听云潇潇要走,容珩一下子就不开心了,“走走走,你每天就知道回云城,你告诉我,云城到底有谁在啊!” 云潇潇靠着墙壁,悠闲出声:“一个年轻貌美的男人。” 容珩想都没想就知道云潇潇在扯淡,很是嫌弃的瞥了她一眼。 沈倾微微扬眸,很想告诉容珩一句—— 你就没有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云潇潇说的都是真的呢? 见陆晏还在昏睡着,云潇潇将沈倾拉到一旁讲悄悄话,“倾倾,楚凌渊那边,我怎么安排?” “如今端王一党已除,五皇子那边的危险也就少了几分,不过还是不能松懈,待五皇子彻底痊愈之后,你找人将他送到谢昭华和戚屹川那里,或者给他些盘缠让他自己去也行。” 云潇潇微微思索,“必须得是完整的吗?缺个胳膊少个腿儿的不行?” 沈倾:“!!!” 表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见沈倾神色古怪,云潇潇连忙解释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双腿不是都断了,若是彻底恢复怕是要三四个月,能不能把别的治好了就送回去?” 沈倾轻咳一声:“也行吧,只要顺利交到谢昭华手里,应该就可以了,不过切记不能暴露你自己。” 若是让皇后和太子知道他们的计划被云家破坏了,云家怕是会被迁怒。 不论是千毒门还是另一股尚未查清的神秘组织,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云家被他们盯上,怕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云潇潇点头应下,就听沈倾再次开口道:“若是有朝一日,五皇子真的能够登临帝位,也许云家还能够重新回到盛京。” 虽然云家已经迁到云城十几年,但盛京毕竟才是云家的根。 云潇潇每次回盛京都是偷偷摸摸的,云老爷子回盛京则是需要经过皇帝允许,这样的日子,沈倾并不喜欢。 听到“回到盛京”四个字,云潇潇眸子一动,随后轻叹道:“但愿吧,这些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祖父思念盛京的次数便愈发多了起来,就连我爹娘,隔三岔五都会忍不住提起一次。” 和那些小辈不同,他们是真真正正在盛京长大的,在云城的日子再自在,但依旧缺了几分故乡的熟悉和亲切。 沈倾攥住云潇潇的手心,“会有那么一天的。” 就在这时,容珩满是同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倾丫头,别唠了,你家病弱夫君都找你半天了。” 沈倾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床边走去,就见陆晏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眼底带着几许幽怨之色,“皎皎,你去哪了?” 第237章 碍眼的人,就该除掉 沈倾在床边落座,先是伸手探了探陆晏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之后,才开口问道:“可觉得身体还有哪里难受?” 刚刚容珩说过了,多年顽毒突然解除,身体一时间难以适应,很有可能会引起发热、头痛等症状。 陆晏摇头,“没有,哪都挺好,最重要的是感觉身体比之前有力多了。” 之前的陆晏,不仅外在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就连芯子,都是娇弱不堪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身体素质估计都比陆晏要强上几分。 而今,那股虚弱之感却是倏地消失了,隐隐回到了剧毒还未扩散之前的样子。 身后的容珩出声道:“放心吧,我刚刚给他诊过脉了,剧毒已解,不过之前到底是亏空不少,所以还需要精心调养个把月才能恢复成正常男人的强度。” 说完,容珩觉得好像有点不妥,赶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咳咳……那个,我可不是说你现在不是正常男人,只是说你没有正常男人强。” 陆晏:“???” 这解释是不是有点过于多余了,还不如不说呢! 感觉自己好像又说错了,容珩干脆摆烂走人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看看沈侯爷今天准备了什么午膳,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云潇潇和拂衣连忙跟上,好不容易解了毒,小夫妻俩指不定有多少悄悄话想说呢,他们还在这凑热闹显得怪不识趣的。 见屋中只剩下自己和沈倾,陆晏坐起身子,将沈倾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听容珩神医胡说,今晚回去我就同你证明,我身体还是很好的。” 沈倾以为他想说什么,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轻推一下将他推开,“没事了就下床出去晒太阳,别一天到晚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谁家好男人趁着没人就是荤话啊,都不知道羞人的。 陆晏眸底漾起一丝笑,快速靠近在沈倾嘴角轻啄了一口,随即当做什么也没有做似的若无其事下床穿鞋。 沈倾偷感十足的朝着门口瞥了一眼,见门是关好的,这才安下心来。 中午是在宜宁侯府用的午膳,得知陆晏身上剧毒已解,沈奕安顿时开心不已,拉着陆晏就要喝酒庆祝一番。 将陆晏推到沈奕安身边,沈倾不忘和屋中众人叮嘱一声,陆晏身上剧毒已解的消息暂时还不能传扬出去,自己家人知道也便罢了。 众人虽然不知道沈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并不影响众人应下沈倾的话。 交代好一切,便又是一顿热闹欢聚,就连云老爷子,都被沈奕安拉着喝了小半壶酒,然后劝酒者光荣醉倒。 云老爷子一脸嫌弃,“我就说这小子不行,还非要挑衅我这把老骨头,不是我说,就算他和阿晏凑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 陆晏连忙应“是”,随即又敬了云老爷子一杯,还连着说了好几句好话,惹得云老爷子一脸笑意。 云逸尘一脸感叹,“倾倾这夫君找的真是好,整个云家还没有能把祖父哄得这般开心的。” 云潇潇幽幽出声:“要是不会说话,能把你表妹哄到他府上做媳妇?” 云潇潇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就引得了云老爷子的关注,“还好意思说话呢,你现在是表妹已经成亲了,哥哥即将成亲,你已经十八岁了,还准备一个人到什么时候?” 云潇潇:“……” 她就不该说话! 不过一提起成婚对象,云潇潇脑海中倏然闪过楚凌渊那张俊逸逼人的脸。 倒不是云潇潇对楚凌渊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楚凌渊属实算是云潇潇这么多年见过的最长在自己审美上的一张脸了。 但是成婚的话还是算了,她对男人过敏。 …… 与此同时,太子府。 姜璃惨白着脸躺在床上,楚凌修坐在床边,一脸的温柔之色,“璃儿,这次委屈你了,你放心,以后孤一定会补偿你的。” 因为姜璃受伤,楚清漪失忆,楚凌修趁机除掉不少楚凌熙的拥护者,并将自己的人手安插了进去,如今,朝堂的呼声便只剩下了他一个。 姜璃虚弱一笑,抬手抓住楚凌修的指尖,“只要能帮到殿下,璃儿便知足了。” 见姜璃这般体贴模样,楚凌修心头顿时升起浓浓怜爱,在她嘴角落下一吻,许诺道:“待你身子痊愈,我们便生一个孩子吧。” 姜璃娇羞垂首,轻轻“嗯”了一声。 楚凌修还想再说什么,倏听外面丫头惊慌的声音传来:“殿下,不好了,穆侧妃见红了!” 闻言,楚凌修当即起身,看都没再看姜璃一眼便大步离去。 姜璃神色一凝,唤来心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因为是心爱的女子,又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楚凌修一直将穆雪柳保护的很好,怎么会突然就见红了呢? 心腹凑到姜璃身侧,压低了声音回应道:“回娘娘,是崔侧妃,她让人在穆侧妃沐浴的水里加了东西。” 姜璃虽不在府中,但整个太子府却在她的监视之下,所以哪怕崔侧妃做的隐蔽,也依旧没能逃过姜璃的耳目。 姜璃嗤笑一声:“她倒是聪明。” 依照楚凌修对穆雪柳的保护程度,若是贸然在吃食里下毒,定然是会被发现的,而下在水中药效虽然被卸去了大半,但穆雪柳这胎本就不稳,想要让她出问题也属实不是什么难事。 而穆雪柳一旦出事,楚凌修必定是会彻查的,到时候,崔侧妃所为必定逃不过楚凌修的眼睛。 那时候,最终的得利者,只会是她姜璃。 至于穆雪柳腹中的孩子,现下五皇子生死不明,端王遣至封地,如今朝堂上已经没有能和楚凌修抗衡的存在,那这个孩子存在的必要性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如果能将穆雪柳也一并除掉,那就更好了。 姜璃虽然不在意楚凌修心中爱的是谁,但不得不说,穆雪柳确实挡了她的路。所以就算崔侧妃没有先一步下手,姜璃也是不会放过穆雪柳的。 朝堂局势艰难时,穆雪柳腹中的孩子可以作为楚凌修争位的筹码,如今局势大好,那穆雪柳自然也就成了无关紧要之人。 而无关紧要却又碍眼的人,就应该除掉。 第238章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楚凌修跟着折腾到后半夜,穆雪柳那边形势终于稳定下来。 穆雪柳产下一子,但孩子生来便夭折了。 穆雪柳大受打击,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楚凌修大怒,命人连夜彻查此事,最后如姜璃所想,查到了崔侧妃的头上。 崔侧妃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也是之前皇后为楚凌修钦点的侧妃,可如今却犯下这等错事,按理说当休弃出门或者将其赶到府中一角,再不召寝。 然,第二日一早,皇帝将安嫔晋位为安妃的消息便传到了太子府。 楚凌修早就预料到皇帝会有所对策,却不想,这对策会来的这般早。 皇帝有意再扶植一位皇子起来,那么崔尚书的心,就绝对不能失。 思虑再三,楚凌修还是将事情压了下来,对外宣称穆雪柳是思虑过多导致的早产。 至于害死皇长孙的崔侧妃,也只是以顶撞太子的罪名被禁足三月。 穆雪柳刚醒来,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不由得苦笑一声,高门大户中,没有母族撑腰的女子,就算是受尽委屈,也只能自己咬着牙悉数吞咽下去。 碧痕上前握住穆雪柳的手,“主子,您别难过,眼下将身子养好才是当务之急。” 穆雪柳无力点头,“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很累。” 自从姜璃嫁进太子府之后,穆雪柳的日子就难过了许多。 姜璃是个聪明人,嫁进府中没多久就收拢了府中上下的心。对下人,她体贴大方,发放的月银比以前只多不少;对楚凌修的一众姬妾,她一视同仁,吃穿用度皆是不缺不短;对侍寝一事,她更是大方,从不会仗着正妃的身份霸着楚凌修不放,而且时不时还会主动让楚凌修多到被冷落的姬妾房中走一走。一番恩惠下来,太子府上下都对她评价甚高。 可唯独对穆雪柳,姜璃却是从未宽容过,她纵容那些姬妾对穆雪柳的算计,也纵容那些姬妾对穆雪柳的疏离,直到将她身边的势力悉数挖空。 穆雪柳自知形势对她不利,只能隐忍。 然,穆雪柳的百般隐忍,最后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磋磨。 沈倾同穆子谦和离,阳陵侯府失了帝心,阳陵侯被免了上朝之权,阳陵侯府彻底失势,府中姬妾对穆雪柳的态度也便愈发嚣张起来。 后来,因为阳陵侯夫人葬礼穆子谦荒唐一事,穆子谦被赶出盛京,楚凌修彻底同阳陵侯府撇清关系,穆雪柳在太子府的日子已经可以用极度艰难来形容,可到底还有楚凌修的宠爱在,有肚子里的孩子在,再艰难她也能撑下去。 可如今,她却是真的一点倚仗也没了。 而楚凌修说她早产的理由,也不是空穴来风,前些日子,阳陵侯开始频频找上门来,且每次都在楚凌修上朝的时候过来。 虽然有侍卫拦着,但穆雪柳的脸面也确实丢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阳陵侯想见她的目的,穆雪柳也知道,如今的阳陵侯府,早就支撑不起阳陵侯庞大的开销了,铺子已经卖光,现在他能指望的,就只有她这个女儿。 可她如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顾得上他? 虽然从未见过阳陵侯,但糟心也是真的糟心,穆雪柳已经有段日子没有睡好过了,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不止。 以穆雪柳的聪慧,若不是被阳陵侯的事情牵绊住了心神,崔侧妃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得逞。 碧痕上前一步,将穆雪柳拥进怀中,“主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在穆雪柳看不到的角落,碧痕眼里满是感叹之色,她虽然只是一介婢子,但却不傻,她猜的到,穆雪柳想要的那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阳陵侯府那些始终抓着穆雪柳不放的吸血鬼。 …… 沈倾和陆晏从城门口送云潇潇回来,就听说了安嫔晋升和穆雪柳早产的消息。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闪过几许悲哀。 始终安居一隅的安嫔,到底还是成了皇帝制衡太子的棋子。 而穆雪柳之事,也在沈倾和陆晏的意料之中,如今太子朝中呼声一片,姜璃不可能还会留着穆雪柳和一个庶长子,所以穆雪柳要么早产,要么难产,不过是早晚的事。 能保下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马车中,陆晏揉捏着沈倾的指尖,同她说一些传言之外的东西。 “穆雪柳因为摄入过多红花汁液早产,生下死胎,母体受损,以后再不会有孕。” 怕穆雪柳一时接受不了,楚凌修将太医的诊断压了下来,但太子府中还是有少部分人知道了此事。 沈倾眸底闪过一抹诧异,没有母族,不能绵延子嗣,也就意味着穆雪柳只能在太子府中了此残生。 陆晏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如果不是因为穆雪柳从中作梗,沈倾也不会嫁到阳陵侯府,他和沈倾也不至于会遭遇后来那些。 说起来,如今这般,也算是穆雪柳的报应。 朝堂暂时稳定,陆晏身上剧毒已解,沈倾和陆晏的日子便愈发悠闲了起来,白日里游游湖看看花,晚上做什么就不必说了,自从身体愈发好转以后,陆晏对证明自己一事便格外热衷。 月底的时候,同梁姨娘一起到江城探亲的穆灵月也回来了,开始接手沈倾手下的铺子生意,绫衣则是将沈倾的生意再次扩张。 不是有什么雄心大志,而是单纯喜欢收钱的感觉。 对此,陌无尘深表支持,并连夜搬空陆晏本就空虚的三分之一库房,给绫衣庆祝。 陆晏一脸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和银子通通进了沈倾的口袋,觉得自己大抵可以重操旧业了。 他听说顾怀钧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联络沈奕安再搞他一次了。 …… 九月初,云潇潇终于回到了云城,同爹娘稍稍交代了一下云老爷子和云逸尘在盛京的日子之后,便去了竹屋。 一个月过去,楚凌渊脸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白皙细腻的肌肤看得云潇潇都有些嫉妒。 云潇潇见到楚凌渊的第一句话,依旧是—— “能看见东西了吗?想起什么来了吗?” 听到云潇潇的声音,楚凌渊低低一笑,黑亮的眸子里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愉悦,“能看见些许光亮了,只不过眼前只有一片白。” 云潇潇应声:“无妨,待过些日子,就能完全恢复了。” 楚凌渊轻“嗯”一声,回答云潇潇的第二个问题,“萧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239章 阳陵侯府的结局 云潇潇神情一怔,“你都想起来了?” 楚凌渊摇头,“只想起来了一些片段,而且,我感觉萧姑娘的声音很是耳熟。” 云潇潇敷衍一声,“估计是因为我声音好听,所以谁听了都觉得耳熟吧。” 说完,云潇潇便转身走了出去,好久没吃烤兔子,她属实有点想了。 云潇潇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伴随着熟悉的烤肉香。 楚凌渊笑着出声:“萧姑娘今天烤的是兔子吗?” “嗯,你要吃?” 熟悉的对话,楚凌渊听着却是格外满足。 “想。” 云潇潇觉得,楚凌渊脸上的笑属实晃眼,晃得她一时脑子不清,竟然连最喜欢的兔腿都送了出去。 楚凌渊津津有味的吃着手中的烤兔腿,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满足,一个月不见,萧姑娘对他更好了呢。 不过,相比于这种快速变化,楚凌渊还是更希望每天都能听见云潇潇的声音。 如楚凌渊所想,这次回来之后,云潇潇便一直住在了竹屋。 云潇潇觉得,自己守着的不仅仅是大楚五皇子,还是云家重回盛京的希望。 而且,楚凌渊那张脸那般养眼,每日看着心情都会好一些,又不用承受爹娘催婚的唠叨,这么说起来,她属实算是赚了。 转眼间,日子就过去了大半个月,因为有云潇潇的“悉心”照料,楚凌渊肉眼可见的又瘦了一圈,不过眼睛和记忆却是已经恢复了大半。 九月二十六的这一日,楚凌渊终于见到了自己梦中都在想要竭力看清的那张脸。 远黛眉,杏花眸,樱桃唇,脸上是同她周身气质相得益彰的洒脱和不羁。 一张自由又惑人的脸,彻底印在了楚凌渊的心底。 云潇潇摆弄着手中的药材,瞥他一眼,“你总是盯着我看干嘛?” 楚凌渊笑的温柔,“因为萧姑娘长得好看啊。” …… 与此同时,盛京。 九月这一个月来,盛京发生了不少事,不过争议最大的莫过于—— 太子侧妃穆雪柳自尽,穆雪柳的贴身丫头碧痕以一己之力刺杀了阳陵侯穆林渊,而后火烧阳陵侯府这件事了。 没错,大楚四侯之一的阳陵侯竟然死在一个婢女手中,尸身还被碧痕扔进了大火里,待众人救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副漆黑的骨头了。 至于碧痕,则是随着阳陵侯一起葬身火海。 此事一出,盛京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阳陵侯先欺辱了碧痕,最后又不想负责,把碧痕逼急了,最后才做出同归于尽的举动来。 也有人说是阳陵侯又出去偷腥了,却不小心被碧痕撞见了,阳陵侯本想将人灭口,不想却被碧痕反杀了。 还有人说是因为阳陵侯逼死了穆雪柳,碧痕为主报仇,才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过错。 不过,这一条相比于前两个,热议程度明显就低的多了。 消息传到靖安王府的时候,沈倾正在抱着团子晒太阳,陆晏则是在一旁训练瑟瑟发抖的扶桑蛊。 “这碧痕,倒也算个忠仆。”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议论最少的那条议论,恰巧就是事情的真相。 至于阳陵侯的死,那就完全是罪有应得了。 陆晏将已经被团子吓到麻木的扶桑蛊收进指尖,“就算现在不死,以后秦鸾的事情被爆出来,也会落到和穆子谦一样的下场。” 如今朝堂上楚凌修风头正盛,无人可以压制,但待楚凌渊回来,事情也就不一样了。 秦家一案,陆晏不想牵扯到靖安王府,所以楚凌渊便是最好的人选。 既能为秦家翻案,又能打压楚凌修,还能将朝堂不少势力收到自己囊中,这于楚凌渊而言无疑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靖安王府也可如愿置身之外,可谓是共赢互利。 “对了,秦鸾怎么样了?” 先是林雪芙的一把火,后是碧痕的一把火,现在的阳陵侯府已经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根本无法再住人了。 “我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她在城西买了栋小宅院,将陈姨娘和乔姨娘一块接过去住了。” 因为知道无家可归的苦,所以饶是自身难保,秦鸾也没有扔下陈姨娘和乔姨娘不管。 这两人,一个孤苦无依,一个被爹娘看做摇钱树,若是秦鸾不管,怕是真的就只有被人残害的结局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良善,沈倾才给了她一万两留作日后之用,还暗中帮她们解决了潜在的麻烦。 世道不公,女子本难,能帮一把,沈倾自身不会吝啬的。 陆晏知晓沈倾的心思,不过还是叹息道:“现下虽然算是安稳了,但以后的路,怕是依旧难走。” 沈倾眸中闪过几许坚定,“陆晏,我想帮她。秦家满门冤屈,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我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路。” 虽然秦家一案已经过去多年,但秦鸾依旧是戴罪之身,秦家一案又牵扯甚多,秦鸾想要为秦家翻案,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击登闻鼓,以性命换秦家一案重启。 秦鸾是罪臣之女,没有击鼓鸣冤的资格,所以就只能以性命换取这个资格。 陆晏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安慰出声:“放心吧,你想护住的人,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倾摇头,“这件事情你不必插手。” 因为相比于陆晏,沈倾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人选—— 监察御史,秋明。 姜国公伙同太子做出如此残害百姓之事,秋明身为监察御史,承报皇帝本就是职责之中。 …… 十月初八,盛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而此时距离楚凌渊失踪,也已经足足三个月了。 朝中不少官员心中都开始认定楚凌渊已经死在外面了,相继朝着楚凌修示好,之前不少保持中立的官员也开始纷纷倒戈。 戚屹川和谢昭华沿着河水流向将周边村庄翻了一个遍,却是始终无果。 而河水尽头,便是无际江海。 按照如今的情形,楚凌渊存活的几率其实已经是微乎其微了,但谢昭华却是怎么也不肯死心,她不信楚凌渊就这么死了。 她必须找到他! 玉峰山下,谢昭华看着眼前不断翻腾着的河水,眸中眼泪不断积聚。 她已经从楚凌渊出事的地点找到了河水入海,却依旧没有找到心中所念之人。 心中似有什么开始倾塌,谢昭华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万般悲痛,最后悉数化为痛苦的哽咽。 不远处的戚屹川看着谢昭华柔弱无助的背影,眼中痛楚不断弥漫。 事到如今,戚屹川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谢昭华自从同自己定亲之后眸中就少了曾经的灵动,因为她的心,从未落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一声“昭华”响起,谢昭华和戚屹川同时下意识朝着身后看去。 第240章 要不他也找个姑娘嫁了算了 两人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因为他们寻找了足足三个月的楚凌渊,此刻就这般明晃晃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谢昭华怔怔的看着楚凌渊的方向,因为极度悲痛导致不断轻颤着的身子此时也下意识僵住。 是梦吗? “表……表哥?” 谢昭华的声音极轻,生怕一个不小心眼前之人就又会消失不见。 楚凌渊先是朝着戚屹川温和点头,才提步朝着谢昭华走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之色。 “是我,昭华。” 从云潇潇那里得知,自从自己坠崖之后,谢昭华和戚屹川便一直在寻找自己,至今没有回盛京。 这份执拗,让楚凌渊心疼不已。 可谢昭华的感情,他注定无法回应。 听到楚凌渊的声音,谢昭华再也压抑不住,朝着楚凌渊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哽咽出声:“表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楚凌渊拍拍她的背,刚想轻轻推开,却听谢昭华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彻底演变成撕心裂肺的痛哭,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楚凌渊无法,只能朝着戚屹川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轻声安慰怀中险些就要哭到昏厥的谢昭华。 “没事了,表哥回来了。” 戚屹川看着两人紧紧相拥的场景,心里明明知道楚凌渊对谢昭华无意,可心口处还是止不住的疼。 他喜欢的姑娘,心中念着的是别人,那这份感情,他又是否还要继续? …… 一行人回到盛京的时候,恰逢大雪倏停。 楚凌渊安然无恙的消息传开后,整个盛京都轰动了。 皇帝携谢贵妃一同出宫,到宫门口迎接失联三月的儿子。 看到楚凌渊的瞬间,谢贵妃眼中的泪便似雨水般不受控制的砸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楚凌渊下落不明的这三个月来,每一天她都是怎么过来的,既怕得到楚凌渊的消息,又怕找不到楚凌渊的消息。 就连一向严肃端庄的皇帝,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楚凌渊,一向是他最看好的儿子。 不似宫门口这边失而复得的温馨,太子府那边的氛围冷的就快结出冰来。 “怎么回事?楚凌渊为什么会活着回来?你不是说亲眼看着他掉下百丈悬崖了吗!” 楚凌修望着地上跪着的心腹,原本温和的脸阴沉的就快滴出墨来。 当初楚凌渊遇刺一事,正是楚凌修的人和千毒门联手所为。 心腹后背冷汗直冒,笃定出声:“主子,属下确实亲眼看到五皇子重伤坠崖,许是后来有什么别的际遇,这才得以……安然归京。” 说到后面,心腹的声音已经细弱蚊蝇。 他又不瞎,自然看得到楚凌修脸上气的就要杀人的表情。 果不其然,心腹话音刚落,楚凌修更是怒极的狠狠拍了拍桌子,“际遇?孤才是储君,他区区一个皇子能有什么际遇?分明就是你们办事不力,一群废物!” “主子恕罪,属下知错了。” 心腹就快将头低到地面上,口中不停认错。 倏地,心腹觉得楚凌修好似站起了身子,疑惑抬头,就见一道凛冽剑光划过自己的双眼。 在心腹错愕的神情中,楚凌修将手中长剑直接送进了他的心口处。 一剑毙命还不解恨,楚凌修又狠狠踹了心腹一脚,才冷嗤道:“废物!留着也是无用,到地狱忏悔去吧。” 做完这一切,楚凌修拿出帕子擦擦手,随即唤人将心腹的尸体拖下去扔了,而后又唤来另一个心腹,让他现在就去联络千毒门。 本以为已经可以安然无忧了,却不想楚凌渊竟然突然回来了,朝堂楚凌修一方独大的局势再次被打破。 看着窗外点点红梅,楚凌修双眼阴沉,“楚凌渊,孤既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 靖安王府。 这几日雪下得大,在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闲来无事,沈倾和陆晏便堆起了雪人。 团子懒得出去挨冻,一只猫抱着暖炉睡得正香。 前些日子离泽和蝉衣刚成了亲,陆晏和沈倾便给两人放了一月的假。 离泽和蝉衣都是孤儿出身,所以也没有所谓的亲需要探,索性也就寻了个隐秘角落谈情说爱去了。 陌无尘先是看看左边正在边打闹边堆雪人的自家兄嫂,再看看不远处抱在一处脸已经挨到一块的离泽和蝉衣,只觉得自己格外孤单。 已经追了半年了,绫衣对他的态度却是没有一点变化。 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最起码她现在赢自己银子越来越不客气了。 陌无尘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多时便又重新燃起斗志朝着陆晏的库房走去。 不就是一点小挫折吗,他就不信了,他堂堂岭南小霸王还能单一辈子! 前几日刚回来的离羽靠在走廊尽头的柱子上,看着不远处正在柔情蜜意的两对半,一脸的思索模样:小半年不见,主子有了王妃,离泽娶了妻子,就连陌无尘都有了勤勤恳恳每日追求的对象,唯独自己,依旧还是孤身一人,就……挺不合群的。 要不他也找个姑娘嫁……呸,娶了? 可陆晏身边从不安排侍女,偌大靖安王府,最年轻的婢女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他总不能上赶着给人当继父吧? 等等! 陆晏身边没有待嫁的姑娘,可沈倾身边有啊! 沈倾身边一共四个贴身丫头,蝉衣已经嫁为人妇,但海棠木槿拂衣还没有。 离羽开始继续思考:海棠对男人不感兴趣,木槿性子冷漠,除了沈倾和那几个丫头没人能得她一个笑脸,拂衣的话,听说最近沉迷炼毒药,危险系数有些过高。 思来想去一番,离羽最后还是选择了拂衣。 原因无他,他就喜欢有挑战的! 思及此,离羽直接大步朝着拂衣的小药房走去。 抬手敲门,屋中很快便传来拂衣清冷的声音,“谁?” 离羽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我,离羽,我是想问问,拂衣姑娘缺不缺未婚夫?” 屋中沉默一片,离羽眸中染上几许期待,下一瞬,却听屋中爆炸声传来,屋门都跟着颤了一颤。 第241章 满门被灭,实为替罪 声响过后,拂衣的声音再次从屋中传出,“离羽统领,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离羽尬笑一声:“没什么没什么,拂衣姑娘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离羽苦着一张脸走向府外,刚走到门口,就见一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朝着他快步走了过来,先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而后礼貌出声道:“侍卫大人,请问可否将这封信转交给靖安王?” 离羽没接,而是问道:“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 小厮脸上带着笑,“我家主子是五皇子,还烦请侍卫大人转告靖安王,我们主子在临江楼等他。” 离羽这才将小厮手中信件接过,冲着小厮点点头转身又进了府门。 离羽走到后院的时候,陆晏和沈倾已经足足堆了三个雪人,两大一小,小的那个勉强能看出来是只猫。 离羽将信件送上,陆晏拆开,就见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临江楼一杯薄酒聊表敬意,还望靖安王和王妃赏脸一叙,楚凌渊。 陆晏将信纸递给沈倾,沈倾看后,嘴角扬起一抹笑,“五皇子盛情相邀,我们焉有不去之理?” 陆晏为她拂去发丝间的落雪,余光看向离羽:“备马车,对了,这一月我给离泽允了假,今日便由你来驾车吧。” 离羽嘴角一抽,不过身体却是十分熟练的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原因无他,陆晏出门,一向都是由暗卫统领充当马夫的,理由是既能驾车又能护人,两全其美。 沈倾和陆晏过来的时候,楚凌渊已经喝了半壶茶。 见二人走进包厢,楚凌渊起身低头示意,同时又吩咐小厮端一壶新茶和糕点上来。 陆晏将沈倾解下来的披风挂好,将手炉也放置一旁,又给沈倾倒了杯热茶暖手,才看向对面的楚凌渊。 一系列动作下来宛若行云流水,不知道做过了多少遍,看得楚凌渊眼底不由得闪过几许羡慕之色。 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的感情,没有人不想要,楚凌渊生在天家,就更深知这份情谊的难能可贵。 脑海中倏然闪过云潇潇那张自由不羁的笑颜,楚凌渊眼底忍不住划过一丝暖意。 将心绪收起,楚凌渊看向陆晏和沈倾,“三月前我被追杀坠崖,生死一线之际承蒙云姑娘相救,才得以保住一命。回京之前,云姑娘同我说是靖安王妃请求她照看我至痊愈,然男女有别,所以这才写信给了靖安王。” 这一番话,是对那封书信的解释。 “云姑娘救命之恩,靖安王妃嘱托之恩,渊自知此生难报,故以后靖安王妃若有用到我之处,渊必会竭尽全力。” 言辞恳切又不过度,不由得让人心中好感倍增。 相比之下,楚凌熙差的就属实有些多了。 沈倾笑笑,“五皇子客气了。救你之人是表姐,我只是做些口头之事罢了。” 稍稍寒暄几句,沈倾说起正题,“不过,若说所求,沈倾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想请五皇子出面。” 楚凌渊神色温润,“靖安王妃请说。” “五皇子可还记得十年前秦尚书贪墨朝廷赈灾银致使数十万百姓枉死一案?” 楚凌渊神色一顿,显然没想到沈倾提起的竟然会是这件事。而秦家一案导致九族被灭,牵连者更是不计其数,那般轰动之事,饶是楚凌渊当时只有六岁,却也记得清清楚楚,故而楚凌渊朝着沈倾认真点了点头。 就听沈倾继续道:“秦氏一案后,秦氏一族男丁皆被斩首,女子则是悉数被发配到风月之地,秦家女子傲骨铮铮不愿受辱,皆自尽而亡。然,秦家还有一嫡系流落在外,为秦尚书嫡女,此女声称秦家满门无辜,又找人多番到徊河一带查访当年之事,我和靖安王也调查了一番,最后确定秦家确实是替人担了罪名。” 沈倾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可组合起来却是让楚凌渊这个大楚五皇子都有些懵了。 秦家一案另有隐情,被灭九族的秦家替人背了锅,那幕后黑手又是谁? 最主要的是,当年断案之时确定是人证物证俱在,就连工部侍郎都亲自招供了确有此事,案子更是沈奕安和姜国公亲自查的,何来隐情一说? 不过,楚凌渊相信,沈倾既然说了,就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而沈倾会以此事找上他,也就说明幕后之人就是……太子一党。 虽然那时候楚凌修只有九岁,然其天生聪慧,又有姜国公从旁协助,只不过,楚凌渊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楚凌修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几十万百姓死于非命吗? 楚凌修可是一国太子、未来的帝王啊! 思虑许久之后,楚凌渊抬头,“依照靖安王妃之意,渊该怎么做?” 楚凌渊以为,沈倾是想让他帮秦鸾为秦家洗清冤屈,至于秦鸾和沈倾之间的关系,楚凌渊不知,但也不会问。 不想,沈倾却是摇头,“五皇子多虑了,我提起此事,只是想为秦小姐搭线,至于后续如何,我一个局外人,不该也不会插手。” 沈倾知道,楚凌渊虽然也有争位之心,但相比于楚凌修和楚凌熙,楚凌渊则是多了几分对百姓的忧思和对天下安宁的执着。 所以,沈倾笃定,楚凌渊一定会接下秦家一案。 果不其然,沈倾话音刚落,楚凌渊便回应道:“渊为大楚皇子,若是秦家真的有冤,我自是责无旁贷。” 这样的结果在沈倾的意料之中,沈倾转头,朝着门口轻唤了声:“离羽,带人进来。” 下一瞬,包厢门从外面被打开,楚凌渊朝着门外看去,就见一十六七岁的女子走了进来,虽是一身素衣,却难掩眉眼间美艳之色,正是秦鸾。 秦鸾先是朝着沈倾行了一礼,而后才朝着楚凌渊跪了下去,“臣女秦鸾,见过五皇子。” 不等楚凌渊唤秦鸾起来,沈倾和陆晏已经起身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五皇子,时候不早了,我和王妃就先回去了,待日后得空,再围炉煮茶。” 楚凌渊起身,目送二人离开。 沈倾和陆晏从临江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本想在街道上再转悠一圈,就听有侍卫匆匆来报:“王爷,王妃,离泽统领说太子府那边有消息了,请王爷和王妃回府。” 第242章 千毒门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自从上次为承露寺捐赠观音菩萨金身像意外遇到千毒门之后,陆晏便让离泽派人将涉及到的一众府邸都暗中监视了起来,为的就是看看千毒门的背后到底是盛京的哪股势力。 等了将将两月,如今终于有了动静。 这下,沈倾和陆晏也没了逛街的心思,上了马车便直奔靖安王府。 离泽就等在靖安王府门口,待两人回来,便上前接应,将一众暗卫屏退,离泽直接低声道:“主子,王妃,就在刚刚,太子先是出府去了城南的一处隐秘巷子,不多时平西侯夫人也出了府,只带了两个婢女,去的正是城南。” 平西侯夫人? 谭氏? 竟然是她! 沈倾和陆晏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意外之色。 之前在承露寺撞见千毒门两大护法的时候,沈倾和陆晏就有所猜测,而平西侯夫人正是他们觉得最不可能的人选。 原因很简单,平西侯戚烈是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对皇帝的衷心人尽皆知,就论回到盛京第一件事就是入宫上交兵符这一点,就几乎没人能做得到。 因为没有兵符的将军,便同一般朝臣无异。 “具体位置可知晓?” 离泽点头,“知道,咱们的人一直在暗中看守,只不过太子防守的很严,我们的人跟不过去,所以属下准备等天黑之后亲自过去看看。” 陆晏应下,“你带着离羽一起去。” 离羽的武功同离泽不相上下,不过论隐匿程度,却是比离泽还要稍稍高出一筹。 …… 与此同时,城南,菱花巷。 最里面的一间宅院大门紧闭,门外停着一辆低调古朴的马车。 门内十几个小厮打扮的护卫守在院中各处,皆是楚凌修的心腹,暗处还有几个暗卫在不停地查探着四周。 正厅之中,楚凌修坐在上首,平西侯夫人谭氏坐在下首。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突然被打破,楚凌修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之色。 “潭姬,你们千毒门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那般大费周章,最后却让楚凌渊活着回了盛京,你们都是废物吗?” 谭氏抬眸,姣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恭敬之色,反倒隐隐还带了几分不悦,“太子殿下这是在质问我吗?暗杀五皇子一事是千毒门和殿下的人联手所为,如今事情不成,殿下就把责任全都怪到我头上了是吗?” 被谭氏质问,楚凌修脸色不好,然而还不等他回应,就听谭氏继续道:“前些日子千毒门大本营被人覆灭,殿下可有关心过?” “那是你们千毒门的事情,与我何干?” 上个月,穆雪柳在房中自尽,楚凌修心痛不已,至今都没能走出,而今,已经被认定为死人的楚凌渊又突然死而复生还回到了盛京,楚凌修只觉得更加烦躁不堪,曾经的隐忍和理智渐渐开始崩裂,以至于如今就连逢场作戏都不愿再同谭氏做了。 闻言,谭氏嗤笑一声:“与殿下何干?既然千毒门的死活殿下不在乎,那如今又唤我何意?” 楚凌修神色冷凝,“之前你们办事不力,如今自当将功补过,将楚凌渊彻底除掉。” 只不过,盛京之中,想要再对楚凌渊动手,可就比之前要艰难多了。 谭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旋即抬头直视楚凌修双眼,“殿下,这些年千毒门是为你办了不少事,但还请殿下记住,我千毒门不是你的附属,为你所用,不过是主子的意思,而今千毒门已经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为殿下奔波,这件事主子已经允了,所以以后殿下就不必再给我传信了。” 谭氏现在,有比刺杀楚凌渊更重要的任务在身,那就是找到周显的下落,然后将其灭口。 姜国公府和太子府都是主子计划中的一环,现在还不能有事。 话落,谭氏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楚凌修阴沉的威胁声从身后传来:“潭姬,你觉得你今天能顺利走出这间宅院吗?” 谭氏转头,对着楚凌修笑了笑,“殿下,不妨提醒你一件事,秦家尚有余孽存活于世,有这个时间,殿下还是想想该如何自保吧。” 之前谭氏让人细细查了秦家之事,不想竟真的让她查出了蛛丝马迹。 秦家小姐五官端正身体康健,而当年那场大火里烧死的却是个瘸子,也就是说,当年,有人行了偷天换日之计。 不过,真正的秦家小姐是否还活着,如今在何处,潭姬还没有查出来。 听闻秦家之人还未死绝,楚凌修心头一惊,当即冷声问道:“潭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殿下听不懂吗?” 楚凌修自然听得懂,他只是不相信竟然能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 不对!秦家小姐当时是被送到了风月楼的,因为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所以姜国公并没有特意再派人看管,若是其中有人用些手段,也并无可能。 “周显现下在何处?” 楚凌修很清楚,秦家一案的知情者,除了自己的人和潭姬,就只有周显是个不能确定的因素。 有那人在,楚凌修不信潭姬会出卖自己。 至于潭姬口中的秦家小姐,楚凌修记得秦家被灭的时候她只有五六岁,就算能记得些许事情也没有为秦家翻案的能力,不过却也不得不防。 毕竟相比于任由星星之火烧到自身,楚凌修还是更喜欢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之前千毒门被灭的时候被人抓了,如今现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因为有恃无恐,所以谭氏直接告诉了楚凌修真相。 而且,楚凌修和姜国公府的势力不若,有他们帮忙找人,事情也会变得容易些。 果不其然,谭氏话音刚落,楚凌修便吩咐手下为她让出去路。 谭氏走后,楚凌修气的直接砸碎了手边的杯子,楚凌渊未死,周显被抓,秦家还有活口,每一件,都足以让楚凌修抓狂。 不行,事情愈发复杂起来,他必须现在就进宫去找皇后,商议应对之策。 …… 半个时辰后,靖安王府,青竹苑。 沈倾坐在书房新添的小塌上,怀中抱着睡的正熟的团子,听着离泽汇报。 直到听离泽将刚刚在菱花巷所听到的都叙述完,沈倾才蹙着眉头道:“你是说,千毒门幕后之人并不是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第243章 沈倾反胃,疑似有孕 离泽点头,“回王妃,是的,平西侯夫人对太子的态度并不像下属对待上司那般尊敬,而且平西侯夫人还提到,是受了所谓的主子之命,千毒门才帮太子做事的。” 谭氏便是潭姬一事虽然超出了沈倾和陆晏的预料,但细想一番也不是无迹可寻。 戚烈多年驻守西边,谭氏又常年炼药,无论是轮回草还是炼制落回,都并不困难,而且也好掩人耳目。 不过,沈倾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谭氏同千毒门一事,平西侯戚烈扮演的到底是怎样的角色,是同谋多年,还是也被蒙在鼓里? 另外,如果千毒门的幕后之人不是太子和姜国公府,那又会是谁? 一个同太子联系密切,又有能力培养出千毒门和一个暗杀组织的,沈倾想遍整个盛京,也没能想出这么一号人物,于是转头看向正在悠闲品茶的陆晏,后者感受到沈倾的目光,弯唇一笑,不过却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猜不出来。 能让太子都不敢轻举妄动,还能将平西侯夫人收为手下的,除了皇室,整个盛京还能找得出谁? 可皇室之中各有扶植对象,非太子一党也没道理会将精力在投放到太子身上,除非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再或者说,是盛京哪个韬光养晦多年亦或是扮猪吃虎般的存在? 事情暂时没有头绪,于是沈倾便让离泽将太子府和平西侯府严加监管起来,看看他们到底会同哪方势力联络。 离泽和离羽都退出去后,陆晏起身,走到沈倾身侧落座,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别着急,事情总会渐渐浮出水面的。” 一旦楚凌修和姜国公府出事,背后的势力自然会有所动作。 沈倾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心底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怕有些事情我们考虑不到,待到出现之时我们会难以应对。” 陆晏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没事的,有我在。” 片刻之后,沈倾从陆晏怀中起身,后者开口道:“秦家一案重启,岳父作为当年秦家一案的审案者,怕是也会遭受牵连。” “审案有失,这一层总是逃不过的,所以我准备明日到宜宁侯府同父亲言明此事,让他助秦家翻案,一来算是将功补过,二来日后陛下问责,也能罚轻一些。” “还是皎皎想的周到。”陆晏眼底似有细碎星光,看向沈倾的眼神里满是柔色,“皎皎,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沈倾轻睨陆晏一眼,不过还是任由他抱着起身,怀中的团子则是被陆晏随手扔在了小塌上。 …… 夜里,又下起了雪。 翌日一早沈倾醒来的时候,雪还未停,纷纷扬扬从半空中不断落下。 “今年的雪,不仅来得早,也下的格外频繁些。” 不过短短五日,已经接连下了两场。 看着眼前大片的雪白,陆晏轻声感叹,“百姓大冤,秦家大冤,这场雪,怕是还要再下些日子。” 用过早膳,沈倾和陆晏顶着雪去了宜宁侯府。 十年前,秦家满门抄斩的日子就是十月十四,不出意外的话,秦鸾会在这一日到京兆府前敲响登闻鼓,朝堂局势,也将再次迎来逆转。 沈倾和陆晏到达宜宁侯府的时候,雪已经下了厚厚一层,足足有两寸深。 云老爷子留在了盛京,所以沈倾和进府之后,先去看望了一下云老爷子。 屋中烧着暖烘烘的地龙,将两人身上的寒意悉数驱散。 云老爷子正在和昔日老友孟老爷子下棋,因为大雪之故,孟老爷子已经在宜宁侯府住了两日,倒也是全了两人多年不见的心思。 见两人杀的你来我往,沈倾给两人分别添了杯茶,便带着陆晏去了沈奕安的院子。 云老爷子安然无恙,沈倾自然也就可以放心了。 两人过来的时候,沈奕安刚下早朝,谢翎手里还抱着一身干净衣裳准备让沈奕安赶紧换上。 知晓沈倾和陆晏同沈奕安有话要说,谢翎转身离开,临走之前嘱咐沈倾和陆晏中午留下来用膳,随即便出去张罗去了。 陆晏给沈奕安倒了一杯热茶驱寒,才跟着沈倾坐到了他的对面。 没有任何铺垫,沈倾直入正题,将秦鸾同秦家一事同沈奕安细细叙述了一番。 听完,沈奕安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照沈倾这般说,他和姜国公当年是判错了案?而这一错,也就意味着秦家满门悉数枉死。 想到这样的结果,沈奕安眼底当即浮出浓浓痛色。 “爹爹,这不是你的错,太子同南疆之人勾结,又有姜国公从中作梗,你根本不可能查出什么。” 更何况,当年秦家一案是以姜国公为主审,刚刚承袭侯位的沈奕安势力不稳,同充数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女儿知道爹爹心中愧疚,所以这次秦家翻案一事,女儿希望爹爹能够出面,一是助秦家洗清冤屈,二是保住秦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楚凌修和姜国公皆是地位超然,所以有楚凌渊和秋明一行还不够,沈奕安这个曾经的秦家一案辅审,也不能袖手旁观。 沈奕安想都不想直接应下,“你放心,待秦鸾敲响登闻鼓之后,爹爹必会第一时间入宫,推动秦家一案重启,也为秦鸾求情,势必保她一命。” 话落,又关怀道:“秦家之事的证据可收集齐了?还有秦鸾,一定要派人保护她,我怕太子和姜国公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沈倾点头,“爹爹放心,这段时日,我和阿晏派人到徊河一带走访了一圈,将当年的参与者的家眷和昔年贩卖劣质固堤材料却逃过死罪的商户,都秘密带回了盛京,还有除秦家一案以外的其他受害者,太子和姜国公府暗中收受贿赂的证人和证据,都已经准备齐全,至于秦鸾那边,阿晏一早就派了人暗中护着,不会有事的。” 沈奕安从沈倾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一早?” 闻言,沈倾又把当年秦鸾是如何逃过一劫以及这些年的遭遇同沈奕安解释了一番。 听后,沈奕安是又庆幸又恨,庆幸阳陵侯当年的私心之举,为秦家留下了最后的血脉,也为秦家留下了沉冤昭雪的机会,恨阳陵侯竟然这般畜生,连一个比他女儿年纪还小的姑娘都不放过。 中午,沈倾和陆晏是在宜宁侯府用的膳,饭菜是谢翎让人精心准备的,大都是沈倾喜欢吃的。 然而,就在喝鸡汤的时候,沈倾倏然觉得胃中有些恶心,好在并不强烈,稍稍忍一下便过去了。 虽然沈倾神情变化不大,但是陆晏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沈倾的异样,低声询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第244章 敲响登闻鼓,秦家有大冤 沈倾轻轻摇头,“无妨,许是昨夜没睡好。” 陆晏神色一顿,轻咳一声:“那我今夜少折腾些,让你早点睡。” 沈倾耳尖一红,直接羞的转过了头去。 午膳之后,沈倾和陆晏本想回靖安王府,却听门口护卫来报,说楚凌渊来了。 说起来,出生十六年来,这还是楚凌渊第一次登上宜宁侯府的门。 谢翎满眼疑惑,沈倾和陆晏则是已经猜到了楚凌渊的来意,索性便跟着沈奕安一道去了书房。 今日的楚凌渊着了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后的宝蓝色狐裘将他衬的越发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可事实却是,眼前之人的智慧和城府,不输在场任何一人。 见到沈倾和陆晏,楚凌渊微微诧异,不过还是朝着两人稍稍行了一礼。 两人冲着楚凌渊笑着点点头,沈奕安则是招呼三人进入书房。 落座后,楚凌渊直明来意,“姨丈,渊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五皇子有事直说便是,若是能够帮上我皇子,我必会竭尽全力。” 之前,因为沈奕安被楚凌熙陷害下狱一事,谢翎为求武烈候出面在武烈候府祠堂跪了整整一夜,虽然遭了一番折磨,但后来与武烈候府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了不少。 今日,楚凌渊名义上有所求,实则却是和沈倾陆晏一样,是来帮沈奕安将功补过的。 见沈奕安一脸的郑重之色,楚凌渊倏地笑了笑,母妃说的没错,沈奕安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饶是不知他所求何事,但也念着谢翎与他的关系直接应下。 既如此,楚凌渊也不委婉了,将秦鸾一事同沈奕安细细说了一遍。 沈奕安微微错愕,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这些话是沈倾和陆晏刚刚同他说过的,沈倾和陆晏是为了帮他减轻心中愧疚和日后罪责,那楚凌渊…… 想到这,沈奕安不由得眼神一晃,显然是没想到楚凌渊竟会有这般心思。 看着沈奕安脸上的神情,楚凌渊便猜测到有些事情陆晏夫妇已经同沈奕安说过了,“母妃担忧姨丈和姨母,这才让我过来,既然靖安王同王妃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那我也就放心了。” 沈奕安面露感激,“贵妃娘娘和五皇子有心了,秦家一案,既是我当年之失,那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楚凌渊笑笑,继续说起正题,“秦鸾将日子定在了明日,武烈候府和相应势力都会在朝堂上为死去的秦氏一族请命,到时候还请姨丈也一并站在我这边。” 沈奕安点头,“那是自然。” 沈倾看向两人,“同时,三位监察御史也会向陛下请求彻查太子和姜国公府打压官员、收受贿赂一事。” 陆晏紧跟着补充,“至于证据,已经在路上了,只待秦鸾敲响登闻鼓,一切便会紧跟着运作起来。” 这一次,他们势必会让太子再也不能翻身。 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不知百姓疾苦的皇子,不该为大楚储君,如此不仅是百姓之难,亦是大楚之祸。 几人商讨完毕,沈倾陆晏以及楚凌渊三人并肩朝着宜宁侯府门口走去,陆晏似不经意般询问出声:“若有朝一日五皇子登临高位,准备如何对待助你多年的旧臣?” 楚凌渊脚步一顿,思考片刻才回应道:“既登高位,自当有容人之心,旧臣衷心,为百姓谋福,自该重用,反之,饶是旧臣,亦不可轻恕。” 楚凌渊一直都很清楚,身为皇室的责任。 “若心为百姓,却威胁到了皇室之威呢?” 楚凌渊没有丝毫犹豫,“若真心为百姓,就不会成为皇室之患。” 陆晏勾唇,并未再言。 沈倾沉吟片刻,对着楚凌渊轻声道:“殿下心系百姓,是百姓之福,我和阿晏也希望天下安宁的那一日能够早些到来。” 此言一出,也算是初初明确了战线。 楚凌渊眸中闪过一抹亮光,一是因为沈倾对他的认可,二则是清楚有了沈倾和陆晏的相助,未来的路会更加好走一些。 “能得靖安王妃如此赞誉,渊心中惊喜万分。” 沈倾抿唇一笑,“殿下过谦了,不过,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沈倾倒是想请殿下允我和阿晏出京,踏遍大楚万里山河。” 一个“允”字,楚凌渊当即便听出了沈倾的话中之意,嘴角扬起一抹笑,“靖安王妃可以放心,不说别的,就凭借云家对我的救命之恩,靖安王和靖安王妃也会一生自由。” 这一句,算是承诺。 话音落下,也刚好到了宜宁侯府门口,沈倾同楚凌渊说了最后一句,“五皇子想要的人,秦鸾知道所在,我也会通知下去,五皇子可以直接过去带人。” 秦家一案的关键人证,是周显,如今就在沈倾手中。 至于周显的命脉,沈倾也已经彻底捏死。 楚凌渊点头,目送陆晏和沈倾上了马车。 下午的时候,城东的某间宅子传来消息,说楚凌渊已经将周显带走了。 沈倾得知消息,又让离泽将紫嫣悄悄带到了楚凌渊在宫外的别院。 周显并非千毒门捡来的孤儿,而是后来才加入千毒门的。 多年前,周显也是有亲人的,有爹娘,有兄嫂,还有一个玲珑可爱的小侄女。 后来,村子意外被一伙强盗洗劫,家中众人悉数被杀,只留下年仅四岁的小侄女。 而周显加入千毒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村子里的人报仇,之后便是不断寻找失散多年的小侄女,不过却是始终无果。 周显第二次被沈倾所抓的时候,也认命了,因为他知道,沈倾靠着他将千毒门大本营剿灭,就算他逃出去也依旧免不了一死,于是他同沈倾做了交易,只要沈倾能够帮他找到失散的小侄女,他就会如沈倾所愿,为当年秦家一案作证。 沈倾应下了,派出绫衣和离泽查探好久,终于查到了小姑娘的下落,好巧不巧的,就是之前在阳陵侯府中穆雪柳安插在林雪芙身边的棋子——紫嫣。 林雪芙死后,穆雪柳就将紫嫣的卖身契要下,将她带到了太子府。 而后穆雪柳心死自杀,将卖身契又还给了紫嫣,予了她自由之身,只不过,刚出了太子府就被沈倾的人带走,成了控制周显的砝码。 同时,沈倾也已经允诺二人,待秦家一案完结后,便送紫嫣离开盛京。 …… 嘉和十八年十月十四,大雪不停,积雪已经可以没过小腿。 京兆府大门外,漫天飘雪中,秦鸾执起鼓槌,眼神坚定的敲响了登闻鼓。 鼓声阵阵,几乎震颤了整个盛京。 伴随而来的是秦鸾字字泣血的控诉,“前任尚书秦鸣启,为官清廉,爱戴百姓,宽厚待人,却被奸人所害,冤其贪墨,污其害民,致使秦家九族被灭,而今,臣女秦氏,跪求苍天,为秦家,伸冤!” 第245章 三位御史齐参姜国公和楚凌修 自始至终,无论是见楚凌渊,还是击登闻鼓,秦鸾用的都是‘臣女’,而不是民女。 因为在秦鸾心里,秦鸣启一直都是那个为国为民的秦尚书。 鼓声悠远,不少百姓都冒雪从门缝中探出头来,看究竟是何人在击鼓,却只隐隐看见一道纤细瘦弱的背影笔直的站在巨大的登闻鼓前,饶是大雪漫天,也没能压弯她的肩膀半分。 不多时,便有官兵搓着手心走上前,询问秦鸾可知敲响登闻鼓的后果。 秦鸾点头,她自是知道,敲响登闻鼓者,先要受过十板子,方有伸冤之权,而她身为罪臣之女,则是还要再立下生死状,案件重启之后无论伸冤与否,都要以命相抵。 此时的秦鸾身着一袭雪白素衣,苍白的小脸几乎看不出一点血色,那官兵不由得轻叹一声:“既如此,那就进来领板子吧。” 秦鸾放下鼓槌,随着官兵入内,明知是死路,却依旧走的坚定从容。 为了这一天,秦鸾已经足足等了十年。 ……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三位监察御史齐齐跪在皇帝面前,神色肃穆。 这般场景,不常见,却也不罕见,毕竟,光是已死的阳陵侯穆林渊一个人,就足足享受过两次。 “陛下,臣等要参太子收受贿赂,搜刮民膏,更联合姜国公父子滥用职权,打压官员,致使不少寒门子弟才华被掩,抱负难抒。如此行径,难为一国储君!” 话音一落,满朝愕然。 三位监察御史不是第一次联合参人,但将话说到这般重的,却是第一回。 重点是,他们联合参的还是当朝太子和大楚唯一的国公! 被参的楚凌修和姜国公皆是脸色一沉,后者冷凝出声:“胡言乱语!没有证据就凭空污蔑一朝太子和当朝国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地上的秋明跪着转头,没有神情的脸上满是郑重,“姜国公怎么知道臣没有证据?” 话落,又自怀中掏出几本小册子和一沓纸张,转头看向上首坐着的威严帝王,痛心疾首出声:“陛下,这是青州、宁州、怀州知府交上来的账册,里面清楚记载了这五年来送至姜国公府和太子府的全部银物,折合起来统共一百二十万两!而这些检举信,则是这几年来被打压官员及那些被顶替子弟亲笔所写,其中,就包括那位被姜家大公子顶替了位置且而今已经官至吏部右侍郎的寒门学子,苦读十年,一腔学识,最后却是没能逃得过姜国公的一句‘舞弊’,驱逐出京,了此残生,姜国公,你何其残忍!” “你住口!”姜国公不想听秋明再说,直接出言打断,而后看向皇帝,径直跪了下去,“陛下,老臣这些年为大楚、为陛下,不说鞠躬尽瘁,也算是兢兢业业劳心劳力,如今却被秋大人这般污蔑,还请陛下明察还老臣一个公道!” 姜国公说的坦然,可心中实则已经开始打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秋明所言,句句属实。 可这些事情已经安安稳稳进行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全都爆出来了,到底是谁要搞他? 如果要问是谁最不想姜国公府和楚凌修好过,除了五皇子一党自然找不出第二个。 想至此,姜国公悄悄朝着楚凌渊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后者面色如常,一副事不关己的坦荡模样。 姜国公刚想再看武烈候,倏觉一件物事朝着自己快速砸来,姜国公下意识躲开,就听上首皇帝气怒的声音传来,“姜国公,这就是你想要的证据,你自己看看!” 姜国公从地上捡起那几本账册,就见上面清楚记载了这些年几州进贡给自己的全部物品,个个价值不菲,尤其是最稀有的那十几样,现在就在姜国公府的库房里摆着。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但姜国公依旧不准备认下,“陛下,这账册定然是造了假,老臣属实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还请陛下明鉴啊!” 楚凌修也上前为姜国公求情,“父皇,儿臣身为太子,这些年无论是在治理朝政上还是心系百姓上,都是众朝臣有目共睹的,姜国公更是几代老臣,父皇若是因为几位御史的一句话和几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账册就怀疑儿臣和姜国公,那也未免太让儿臣和姜国公寒心了啊!” 有楚凌修带头,太子一党的官员当即纷纷跪下为楚凌修和姜国公鸣不平。 一时间,竟有一半的大臣都跪了下去。 皇帝面色微凝,显然是对楚凌修大肆拉拢朝臣一事极度反感。 楚凌渊上前一步,建议道:“父皇,儿臣也以为,太子皇兄和姜国公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为祸朝堂之事,然三位御史也是言之凿凿,既如此,搜府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说着,话音却是突然一转,“但若是太子皇兄和姜国公都是清白的,三位御史又当如何?” 这一句,看似是在为楚凌修和太子说话,实则却是将矛盾愈发激化。 秋明想都没想,“若是臣等检举有误,愿任凭陛下处罚!”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姜国公和楚凌修若是再拒绝,就难免被怀疑心中有鬼了。 姜国公悬着的心直接沉了下去,阴沉的目光看向楚凌渊,这小子,分明就是将他往死路里逼,偏生还说的这般大义凛然,果然是武烈候带出来的小崽子,和武烈候一样的招人烦! 楚凌修倒是没有多紧张,和喜爱珍宝不忍放离自己视线的姜国公不同,这些年下面进贡上来的东西要么被楚凌修留在了城外,要么被楚凌修藏在了城中的私宅,所以楚凌修根本就不怕皇帝搜查太子府。 皇帝直接下令:“王淮,派人将姜国公府和太子府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同账册上内容细细比对。” 王淮应下,连忙出去找禁军交代去了。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到吏部侍郎身上,“袁侍郎,打压官员和顶替一事,你现在去查,务必尽快查清真相!” 袁侍郎领命也下去了,朝堂陷入沉寂。 皇帝也不说散朝,就坐在上首不断打量着一众官员,一众朝臣不由得心中打鼓,生怕自己被牵连。 直到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皇帝依旧未发一言,像是铁了心要在众朝臣面前查明此事。 跪着的那些大臣则是已经开始后悔,早知道皇帝这般坚决,他们就不跟着瞎折腾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王淮从外面走入,走到皇帝身侧低声道:“陛下,京兆府尹在外求见。” 皇帝面带诧异,“他不是生病告假了吗,怎么又来了?” 王淮余光朝着下方瞥了一眼,“听卢大人说,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太子殿下和姜国公。” 第246章 论捅娄子,还得是阳陵侯 闻言,就连皇帝都不由有些错愕,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是状告太子和姜国公的? “可知是谁敲响的登闻鼓?” 登闻鼓为重大冤屈所设,已经有些年没人敲响过了,而能让京兆府尹带病都要入宫禀告的,也必然不是小事。 “听卢大人说,是秦家后人。” 听到“秦家”二字,就连皇帝的脸色都忍不住变了变,“十年前被灭了九族的秦家?” 王淮点头,皇帝脸色再变,沉吟许久之后,才应声道:“让京兆府尹将人带上来。” 姜国公这些年动作不少,皇帝并非不知情,只不过时机始终未到,这才让他逍遥了这么多年,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也就不差这么一桩罪名了。 姜国公府,今日是一定会倒的。 而且,皇帝也很想知道敢以罪臣之后的身份敲响登闻鼓的秦家后人,到底又有什么冤情。 王淮一怔,直接将人唤到议事大殿?看来皇帝今日是铁了心要肃清一批朝臣啊。 转念一想,也便明白过来了,楚凌渊被刺杀险些丧命,皇帝这会正有气没处撒呢,偏生一个两个都不长眼专挑这个时候过来找事。 不过既然皇帝已经下了令,王淮自然是要遵从的,至于后续会有多少人倒霉,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了。 片刻之后,京兆府尹带着秦鸾走入大殿。 京兆府尹朝着皇帝行礼之后便自觉退至一旁,浑身染血的秦鸾身形笔直的跪在殿中央,本就消瘦的背影在鲜血的侵染下显得愈发单薄。 见地上跪着的一众朝臣太过碍眼,皇帝总算是让他们起身退开。 “前尚书秦鸣启之女秦鸾,拜见陛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前尚书秦鸣启的女儿? 秦家九族不是都被灭了吗?哪还会有女儿存活于世? 不对,当年秦家女眷是被送到了风月之地的,可他们不是听说尚书夫人带着一众女眷自尽了吗,那秦鸾又是怎么回事? “平身。” 秦鸾起身之后,皇帝久久未言,而是不断打量着殿中央站着的纤瘦女子,饶是后背早就被鲜血染红,面上却始终不见一丝痛楚之色,有的只是满面的坚毅和倔强。 这般神情,让皇帝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的秦鸣启。 秦鸣启临死之际,露出的也是这副神情。 其实,当年皇帝也不相信秦鸣启会做出这种事,然证据确凿,辩无可辩,为了给死在洪水和饥饿中的百姓一个交代,皇帝只能让秦家九族赔罪。 许久之后,皇帝终于回神,看向秦鸾,“在说你状告何人之前,你先同朕解释一番,你既为秦家后人,为何又会出现在盛京?” 秦鸾也不隐瞒,将当年阳陵侯倾慕自己母亲,从而瞒天过海救下自己,又将自己作为外室养了足足十年悉数同皇帝交代了一遍。 众人听了,不由得面露复杂,不得不说,论捅娄子,还得是阳陵侯,也就是阳陵侯早就死了个干净,否则不论是藏匿罪犯,还是纳罪犯为妾,都够他喝一壶的。 这样的结果皇帝倒不是太吃惊,毕竟这些年阳陵侯做出的事情事一个比一个骇人,多秦鸾这么一桩倒也没什么。 “现在,你就同朕说说,你状告何人,又所为何事?” 秦鸾虽为罪臣之女,但既已敲响了登闻鼓,又立下了生死状,那也该让她叙述一下所谓的冤情。 听皇帝允许自己说出实情,秦鸾眼眶一热,再次朝着皇帝跪了下去,高声道:“回陛下,臣女状告姜国公和太子,先是命人迷惑臣女父亲,更换固堤材料,致使堤坝损毁,使得无数百姓遭难。又趁着赈灾之机,再次下手,偷拿灾款,据为己有,使得无数百姓在饥饿中丧生。而后,又将罪名悉数扣在我秦家头上,导致我秦家九族被灭,男丁惨死,女眷受辱,仆役迁离。” 秦鸾话音一落,姜国公当即便嗤笑出声:“你这女娃,说谎都这般粗劣,秦尚书又不是三岁小儿,岂会任由别人哄骗?更何况,当年徊河一带,秦家犯下大错,最后还是我同太子亲赴灾区救治灾民,如今罪臣成了无辜之人,功臣却成了罪人,简直可笑!” 姜国公的话,说出了在场不少朝臣的心声。 秦鸾也不与姜国公徒逞口舌之力,而是看向京兆府尹,“卢大人,还请将人证带上来。” 京兆府尹未应,而是先看向上首的皇帝,待得到皇帝的允许后,才朝着殿外走去。 他是楚凌渊的人,而后者给他的指令便是全力配合秦鸾。 不多时,京兆府尹带着十几个衣着各异的人走进大殿。 众臣更是为秦鸾的这番操作迷惑不已,这人证可是真够多的。 周显上前两步,跪在秦鸾身侧,“草民周显,拜见陛下。” 见到周显,姜国公和楚凌修皆是下意识一惊。 楚凌修怎么也没想到,他和潭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的人,此刻竟然到议事大殿来了。 至于姜国公,则是有些心虚,他虽不知周显的身份,但当年周显可是他命人从流放路上带回来的,而后的不少事情,也是他指使周显做的,可周显不是皇后的人吗,怎么还临阵倒戈了呢? 得到皇帝允许,周显开始叙述当年之事。 当年,周显受命到秦家做门客,因为独到的见解和周全的顾虑,颇受秦鸣启重用,就在当年远赴徊河一带赈灾之时,秦鸣启都带上了他。 然,到了徊河一带之后,周显便对秦鸣启施展了幻术,控制其勾结地方官员,偷换固堤材料,多日流连青楼。 好在,那年雨水属实太大,就连堤坝都被直接淹没,所以更换固堤材料一事并没有被爆出。 而后,百姓流离,秦鸣启再次请命远赴徊河一带,周显又控制他将大部分赈灾银藏在了城外的庄子,仅带着少数粮草和银子去了灾区,因粮食不足,又使得大量百姓被饿死。 再然后,就是越州知府的那封八百里加急,秦鸣启所为被彻底爆出。 周显作为门客,不属于秦家,但也遭受牵连,只不过,仅跟着流放队伍出了盛京不过百里,就被姜国公的人救了出来。 听完,姜国公再次斥责出声,“什么控制不控制的,简直一派胡言,你若是真有这般能力,不妨控制……” 姜国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大脑一阵空白,而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然而,在众人眼里,姜国公却是突然似失神了一般,京兆府尹带来的人证忍不住出声:“对!当年秦尚书就总是这番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一次,姜国公却是没有反驳,脸上神情也没有变化半分。 下一瞬,却听姜国公蓦然转身,对着皇帝直接骂道:“昏君!太子殿下心怀天下,你却执意要扶植别的皇子同他作对,简直就是昏庸至极!” 第247章 为保太子,姜国公撞柱而亡 一句话,骂的是皇帝,却让在场众人齐齐慌了神。 尤其是楚凌修,连忙上前狠狠拉了姜国公一把,厉声呵斥:“姜国公,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失心疯了吗!” 周显解除对姜国公的迷幻之术,后者双眸空洞,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楚凌修,“殿下抓着我的衣裳做什么?” 对于刚才之事,姜国公显然一无所知。 至此,已经不用周显再说,众臣就已经知道周显所言皆实。 王淮稍稍靠前几步,生怕周显的妖术会伤到皇帝。 秦鸾则是一脸沉痛的看着面带惊慌的姜国公,因为当年她的父亲,就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天下定义为国之蛀虫的,所以他宁愿碰死在御书房的柱子上,也绝不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秦鸾想象不到,被最信任的君王误解,被曾经的同僚质疑,被视若手足的亲人唾骂,那个时候的秦鸣启得有多么绝望。 皇帝眼中满是凝重之色,“周显,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操控姜国公心神的?” 这番手段,就连他这个皇帝都是闻所未闻。 周显抬起手指,一只竹节小虫从中钻出,表皮微皱,颜色也相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周显第二次被抓至今,已有足足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体内的毒素不断蔓延,容珩给他炼制的压制之药也渐渐失去了效用,故而以他血液为食的蛊虫也愈发衰弱起来。 “蛊虫。” 轻轻两个字吐出,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蛊虫?! 那不是南疆才有的东西吗?怎么会又流传到大陆了? 而南疆复出,也就意味着……两百年前的悲剧即将再次上演。 想至此,就连皇帝都不由抿起了嘴角,“你是南疆人?” 周显摇头,“不是,我是大楚人。” 已经说到这这份上,周显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也便都说出来了,包括自己所在村落被姜国公的人所屠,还包括这些年千毒门为姜国公做了不少事,除了秦家一案之外,还有巴蜀之地的旱情,北原地带的大雪,周显负责拉那些官员下水,姜国公则是暗中将赈灾的财物据为己有。 十年间,姜国公用同样的方式除去了不少非太子一党的官员,自己则是也跟着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以说,姜国公这些年为楚凌修铺路的绝大部分银钱,用的都是国难钱。 至于周显所在村庄被屠一事,周显很早就查到了姜国公身上,只不过,姜国公从不亲自与他见面,所以周显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今机会终于来了,周显自然是要将姜国公死死拖下水的。 皇帝越听越怒,恰好此时出去搜查姜国公府和太子府的禁军带回来了消息—— 账册上涉及的宝贝,在姜国公府的库房查出了大半,同时还在姜国公书房的暗格里查出了另外几本账册,记录的都是这些年各地官员送来的银物和每一次灾难所得,而账册中记录的,和宁州、青州以及怀州交上来的那些完全对得上。 至此,姜国公的罪名已经可以被钉死。 至于太子府,则是没有搜出一件相关之物,就连库房,都只有为数不多的银物,与楚凌修这些年表现出来的清正廉洁完全对得上。 不过楚凌修的身子依旧是狠狠一颤,似被什么打击到了一般,好半响才上前两步抓住姜国公的衣袖,满脸痛色开口道:“舅舅,你糊涂啊!” 姜国公知道,楚凌修这般,是准备将自己推出去挡下一切了。 虽然有些寒心,但姜国公也清楚,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只要皇后还在,只要姜璃还在,姜家就不算彻底完。 想明白这一切,姜国公闭了闭眼,随即轻轻推开楚凌修,上前一步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秦家一事,青州、宁州、怀州账册,巴蜀旱灾、北原大雪等等事情,都是老臣所为,如今证据确凿,老臣甘愿认罪。” 监察御史秋明看不得姜国公和稀泥,“姜国公这是想一人担下所有吗?青州、宁州、怀州各地知府已经招供,这些礼品分明就是送给太子的!” 姜国公心一横,“如果我不打着太子的名义行事,你以为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把东西送过来?而且陛下不是已经查过了,太子府根本就没有一点赃款!” 在下面那些官员眼中,太子,一国储君,只待皇帝退位,便是未来的君主,所以这份银财,送的自然是值的。 秋明神色一哽,收受钱财一事都是下面的人去做的,如今姜国公执意要将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太子府又没有搜出东西,所以根本就无法证实楚凌修也参与了此事。 楚凌修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姜国公糊涂,眼中痛色仿佛就要溢出来一般。 姜国公已经认罪,但皇帝却是依旧没有宣告惩处的意思,因为吏部侍郎还没有回来。 皇帝坐在上首,手中不断翻阅着从姜国公府搜出来的账册,其中一本,记录的是朝中官员送礼的明细。 从头翻阅一遍,皇帝不由得冷哼出声,朝中近一半的官员,竟然都给姜国公暗中送过礼,尤其以楚凌渊失踪、楚凌熙失势后的那段时日人数最为密集。 这个时候,刚刚出去同禁军交涉消息的王淮又回来了,脸上带着几许复杂神色,对着皇帝低声道:“陛下,刚刚禁军搜查姜国公府的时候,还从姜国公暗牢里搜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浑身上下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不过嘴里却是一直念叨着自己错了,不该胆大包天的……强迫公主。” 最后几个月,王淮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 此事若为真,这可是皇室之辱。 皇帝神色一震,“那男子是何人?” “听禁军说,那人是姜国公府的庶公子,只不过早在三年前便病死了。” 本该病死的人却出现在府中的暗牢里,那他口中念叨的话,就不由让人怀疑了。 如果不是犯下大错,姜国公又何必这般折辱此人? “去查!”皇帝眸中一片冷色,和姜国公府有牵扯的公主,就只有楚清漪一个,两个月前才刚刚嫁给了尚书府的二公子,搬到了新建的公主府上。 王淮应下,连忙又出去了。 心中不由得暗暗念叨: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能一下子出这么多的事情呢? 姜国公府已经完了,若是楚清漪再出了事,皇后还不疯了啊? 见王淮进来又出去,楚凌修心中不由有不好的预感升起,很想上前问问姜国公府中到底还有什么烂摊子没有处理干净,最后却是强压下了心神。 不行,他不能乱了阵脚,姜国公府已经废了,他不能再把自己也搭进去。 吏部尚书那边废了不少时间总算查出了结果,和检举书上写的一般无二。 那年科考,姜家大公子本来是已经落榜了的,是姜国公在他前面的人中挑了几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寒门子弟寻借口取消了资格,姜家大公子这才以最后一名入了选。 后来,姜国公又借用自身权势,为姜家大公子不断铺路,以至于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就坐上了吏部右侍郎的位置。 事情已经悉数查明,也就到了皇帝做出惩处的时候。 姜国公勾结江湖势力,诬害尚书秦鸣启,贪墨赈灾银,致使数十万百姓惨死,秦家九族被灭,此乃抄家灭门的大罪;而后,又假借太子名义勾结地方官员,得赃银百万余两,这又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滥用职权,扰乱科举,埋没人才,推自己无能的儿子上位,这同样不是小罪。三罪阐明,不仅给姜国公府送过礼的官员慌了,就连姜家九族都怕了。 这般大罪叠加到一处,皇帝不会将姜家的九族也灭了吧? 姜国公脸色惨白一片,他已经预料到了姜家的结局,而为了不暴露出更多的东西,姜国公只能再次横下心,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 那般决绝,一如曾经的秦鸣启。 只不过,秦鸣启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姜国公则是为了保全楚凌修。 千毒门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所以也说不清,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股势力同自己的死一同消弭。 “砰!” 待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姜国公的身子已经缓缓向下滑去。 楚凌修朝着姜国公大步跑去,不过不是为了救下他,而是想看看他究竟还能不能活。 感觉到姜国公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楚凌修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有姜国公替死,他便能独善其身。 见姜国公还有话要说,楚凌修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今日我担下所有,还请殿下……厚待璃儿。” 姜璃是外嫁女,又是入了皇室族谱的太子妃,姜家之事,不会波及到她。 楚凌修红着双眼朝姜国公点了点头,后者这才放心离去。 然,姜国公虽然死了,但姜家的罪孽不能抹掉,男丁斩首,女眷送入青楼赎罪,和曾经的秦家无比类似,只不过,姜家被抄的,只有三族。 昔年,秦家一案其实并不牵连九族,然民怨太深,无数百姓相继跪下请命,皇帝这才不得不将对秦家的惩处上升到九族。 因为秦氏不灭,民怨难平。 同时,账册上所记载的一众官员,送礼金额超过千两的降职,超过万两的则是彻查,超过两万两乃至更多的,直接下狱严查。 好巧不巧的,户部侍郎贺韬,就属于最后一档。 第248章 岭南密信,陆晏到底怎么了? 绵延百年的大家族姜国公府一朝倾塌,朝中半数官员都受到牵连,一时间,震动朝野。 至于楚凌修,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他也参与了姜国公一事,但到底借了他的名,加之拉拢朝臣,皇帝还是禁了他一个月的足。 对此,楚凌修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 事情处理完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 皇帝让沈奕安和武烈侯协助彻查此事,而后让百官退朝,只留下少数人。 折腾这么一上午,他也属实累了。 武烈侯应下,沈奕安却是跪地请罪,“陛下,昔年秦家一案,臣为辅审,却未能探查到一丝蛛丝马迹,致使秦家满门蒙冤,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却是轻叹一声,当年情形,他自是清楚的,姜国公权势逼人,又有南疆蛊术掺和其中,沈奕安一个刚刚承袭爵位的侯爷,根本就不可能做什么。 但看沈奕安一脸愧色,皇帝还是稍稍给了他些惩罚,“宜宁侯说的对,既如此,那朕便罚你两年俸禄,同时命你同武烈侯一起彻查姜国公一案,肃清朝堂,戴罪立功。” 沈奕安眼眶一红,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给的惩罚竟是这般轻,“臣领旨。” 然,话落之后,沈奕安却是依旧未起身,“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可是为了秦鸾?” 沈奕安点头,却听皇帝轻声道:“你放心吧,秦鸾虽然以罪臣之后的身份敲响了登闻鼓,又立下了生死状,但朕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秦家已经蒙冤,秦鸾既为秦家仅剩的唯一血脉,朕又怎么忍心让秦家绝后。” 而后看向秦鸾,“朕会张贴皇榜,还你秦家一个清白。被查封多年的秦家也会再次开启,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说完,皇帝起身,朝着秦鸾的方向鞠了一躬,“秦鸾,是朕对不起你秦家。” 秦家九族,足足千口人,皆因平民怨而遭受牵连。 多年冤屈终于澄清,秦鸾眼中泪水不断滑落,心中默念:爹爹,娘亲,女儿终于为秦家讨回了公道,您在九泉,可亲眼看到了吗? 然,对着皇帝弯下的头颅,秦鸾却是直接跪了下去,“陛下此举,折煞秦鸾了,陛下愿为秦家正名,秦鸾感激不尽,爹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自己没有跟错君主。” 这几句,皆是肺腑。 皇帝起身,眼眶却是微微泛红,声音轻的仿若呢喃,“可是朕……不是一个好皇帝啊。” 缓了缓心神,皇帝将众人遣退,只留下楚凌渊一人。 …… 从议事大殿出来之后,周显便被武烈侯命人押到了天牢,并下令严加看管。 蛊虫一事牵扯众多,他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沈奕安则是面带关切的看向秦鸾,“秦家丫头,今日之事后,太子皇后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要不你还是暂时住到我府上吧?” 今日秦鸾敲响登闻鼓,姜家多年罪孽被曝出,致使姜家三族被灭,虽是罪有应得,但沈奕安怕皇后和太子将罪名都算在秦鸾的头上。 秦鸾笑笑,“宜宁侯的好意秦鸾心领了,只不过秦鸾已经在那间小宅子住惯了,家中又有幼儿在,不宜奔波,若是侯爷不放心,便派些人手暗中保护我吧。” 沈奕安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秦鸾的提议。 武烈侯插了一句,“这件事交给我吧,护城军巡逻卫那边我也会交代下去,务必会多关照秦家丫头那边。” 秦氏一族的冤屈,武烈侯虽然并未参与,但也不由得一阵唏嘘,对秦鸾也不免想要偏颇几分。 秦鸾微微俯身,“秦鸾谢过武烈侯关怀。” 出了宫门口,沈奕安让宜宁侯府的车夫将秦鸾送回去,自己则是上了武烈侯的马车。 武烈侯暗暗瞥了沈奕安一眼,倒是没有反驳。 倒不是看沈奕安顺眼了,而是单纯不舍得秦鸾挨冻。 马车上,沈奕安很是懂事的给武烈侯斟了一杯茶,后者轻哼一声,不过还是接下了。 因为谢翎一事,武烈侯和沈奕安一向不是很对付。 沈奕安嘴角挂着笑,“之前被端王陷害,劳侯爷在陛下面前替我求了情,这番情谊我还没来得及向侯爷道谢,不若一会我请侯爷用个午膳?” 武烈侯再哼一声:“谁用你请!” 看出武烈侯眼底的松动,沈奕安给了他个台阶下,“是我非要请你的,这样行不行?” 武烈侯这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如今谢翎过得不错,他和沈奕安也确实该冰释前嫌了,总不能一直让谢翎在中间难做。 …… 沈倾和陆晏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下了足足一日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陆晏便牵着沈倾在花园里赏梅。 “能在这些肮脏中全身而退,楚凌修这些年怕是没少算计。” 陆晏唇角微扬,将沈倾的手指攥的更紧了些,“皇家无情,楚凌修怕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事情被揭露的准备。至于姜国公,前些年确实是陛下眼中的心腹大患,可随着这些年姜国公府的地位越来越高,姜国公的防备之心也愈发松懈了下去,否则也不会被打得这般措手不及。” 人啊,一旦得到的越多,野心也就会越大,而后也便会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而肆无忌惮发展到了胡作非为自以为是之时,也便是该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了。 “姜国公府倒了,皇后那边可有动静?” 陆晏摇头,“没有,看来是已经认清了局势,将姜家彻底放弃了。” 皇后是个聪明人,这种关头,血脉至亲也好,多年手足也罢,都不如明哲保身来的实在。 只要楚凌修的太子之位没有被夺,皇后就能一直稳坐中宫。 沈倾不由得轻叹一声:“六宫之主,一国之母,皇后的气度,果然不一般。” 这句话,是夸赞,亦是嘲讽。 正是因为这般稳重,皇后才能稳坐这个位置,可也正是因为这个位置,让皇后不得不舍弃很多东西,母族,亲情,都已经远远不及权势重要。 两人走过,地上积雪不时响起“嘎吱嘎吱”的脆响,沈倾的声音从中传来,“对了,父王这些日子可有传信回来?” 陆庭煜离开至今已有两个月了,只有八月底初到岭南的时候传了一封家书回来。 陆晏脚步一顿,片刻后轻笑一声:“还没有,许是落雪太大,一时间没能传回来吧。” 沈倾轻应一声,垂眸间眼底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夜里,又下起了雪。 见沈倾已经睡熟,陆晏将怀中沈倾放置一旁,然后蹑手蹑脚的穿衣下床,朝着门外走去。 细微至极的开门声响起,刚刚已经睡熟的沈倾倏然睁眼,看着陆晏离开的背影,眼中神色莫名。 陆晏刚从屋中出来,离泽便快步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 陆晏走到一旁长廊下,拆开信封,其中内容瞬间映入眼帘。 信不长,只有一页纸,可陆晏却是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能回过神来。 指尖已经冰凉一片,脸色也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惨白一片。 事情,竟然真的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离泽站在陆晏不远处,只觉得今日的陆晏周身气息愈发冷了些,比这清冷的夜色还让寒凉许多。 离泽不知道信中内容,但能猜得到同岭南有关。 没错,这封信,正是从岭南寄过来的,寄信之人,便是陌家家主。 莫非是岭南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许久之后,一直杵在原地的陆晏终于动了。 没有回房,而是大步朝着相反的房间走去。 离泽十分纳闷,陆晏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离泽倏觉身后有目光注视,转头看去,就见沈倾站在门前隐蔽处,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第249章 皇后是陆庭煜的白月光? “王……王妃?”离泽一惊,声音也下意识磕绊了几分。 沈倾未应,朝着离泽徐徐走来,离泽不由得心头一慌:完了,沈倾一会要是问陆晏近况,他是说还是不说? 离泽也不知道陆晏怎么了,从前些日子就开始不对劲,又是让离羽暗中调查东西,又是让他悄悄给岭南传信的,而这一切,都是瞒着沈倾进行的。 惊慌之际,沈倾已经走到了离泽身前,“刚刚那封信,可是岭南陌家寄来的?” 听沈倾并没有问及陆晏,而是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离泽心中愈发忐忑的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个问题只是个开胃菜,不想沈倾下一句竟是“回去睡吧,陆晏这边我来处理。还有,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陆晏。” 话落,沈倾朝着陆晏刚刚离开的方向走去。 见沈倾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离泽心头疑惑更甚,不由得纳闷这夫妻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极力想要瞒着,另一个就假装被瞒着,难不成是感情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将离泽的思绪悉数打乱。 时候已经不早了,离泽没有过多停留,大步朝着自己和蝉衣的院子走去,今天夜里这般冷,蝉衣又是个好踢被子的,要是冻着可就麻烦了。 沈倾刚走到陌挽笙的院子门口,就听琴房内铮铮琴音传出,正是当年陌挽笙和陆庭煜经常合奏的那首《鸾凤鸣》,现下已经弹奏到了尾声。 沈倾唇瓣抿了抿,到底还是没能踏入院内,而是在门口站了许久。 直到琴音彻底停了下去,才转身离开回了青竹苑。 …… 翌日,沈倾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陆晏怀里。 陆晏一脸的温柔神色,好似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沈倾抬手抚上他眼下的青黑,眸中隐隐有细碎微光漾起,“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陆晏笑笑,将沈倾揽在怀里,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没什么,许是最近事情多了些,有点失眠了。” “以后若是再睡不着,就喊醒我。” 陆晏点头,起身穿衣,“昨日晚膳之后见你让蝉衣备了礼品,今日可是有什么安排?” “嗯,准备一会去看看秦鸾,昨日受了冻,又挨了十板子,必是伤的不轻。” 秦鸾算是沈倾的人,沈奕安又对当年秦家一案心存愧疚,所以于情于理,沈倾都该去看望秦鸾一番。 “库房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也带上一些,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一下,就不同你一起去了。” 沈倾应下,却是没有问陆晏有什么事需要处理。 陆晏在心头萦绕许久的借口没能说出,有些诧异的悄悄看了沈倾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目光。 早膳之后,陆晏将沈倾送上马车,便匆匆回了书房,离泽离羽并排站在陆晏身前。 “血影楼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之前离泽一行大肆攻入千毒门,却还是被千毒门一少部分剩余人马逃了出去,而接应千毒门剩余人马的那股势力,便是血影楼。 血影楼,江湖有名的暗杀组织,只要给钱,不管是劫财劫色还是杀人越货,全都能干。 离泽抬头看向陆晏,“回主子,血影楼于二十年前现身江湖,同千毒门出现的时间极为接近,而且这些年这两股势力一直都在暗中有所牵扯,许多时候血影楼下手,都有千毒门毒师的身影。” 毒师和杀手的强势组合,让这两股势力成为江湖中其他势力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这些年来,血影楼暗杀的对象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不过暗杀的对象十分混杂,大到朝廷官员,小到小户富商,可以说,只要给钱,无论多少,他们都接。 另外,血影楼的生意很广,像回春堂这种明面上看诊卖药,实则兼顾拉客的铺子,盛京中还有不少,除了医馆之外,商铺、酒楼、客栈、青楼等等都有可能是他们合作的对象。” 相比于千毒门,血影楼对盛京的渗透力显然要更加强得多。 “继续查。势必要将盛京城中同血影楼有牵扯的地方一一查清。” 离泽应下,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将昨晚的事情招供。 “主子,昨夜的事情,王妃都知道了。” 闻言,上一瞬还一脸云淡风轻的陆晏瞬间呼吸凝滞。 离泽继续劝,“主子,王妃一向善解人意,您若是有事,直接同她说她一定会理解您的,您这样一直瞒着她,日后她知道了心里指定不好受。” 陆晏没应声,许久之后才叹息出声:“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同她说。” 见陆晏有这个心思,离泽也就松心了,稍稍低下头开始思索蝉衣那边的进展了。 是的,刚刚那一番话,都是离泽和蝉衣合计之后才说的。 昨夜回去之后,离泽怎么想都觉得沈倾和陆晏之前的情况有点不对劲,颇有夫妻隔阂感情即将破裂之嫌。 一惊一乍之下,便把蝉衣吵醒了,于是两人便开始一起商量对策,直到将近天明时分才做出决定—— 由他们夫妻两个两头劝,离泽劝陆晏,蝉衣劝沈倾,势必要保证陆晏和沈倾之间感情稳定,消除未来极有可能发展成隐患的小隔阂! 沉默片刻,陆晏看向离羽,“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离羽神色有点复杂,“主子,属下查出,十八年前,王爷确实去过一次承露寺,而那一日,正好也是皇后娘娘出宫进香的日子。” 离泽有点懵,王爷?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哦,离羽说的应该是陆庭煜,只不过陆晏查陆庭煜做什么? 还有皇后,怎么还把两个人放一块查了? “另外,属下还查到,二十年前至十八年前,也就是皇后娘娘嫁给陛下之后的两年间,几乎每隔半年都会到承露寺进香一趟,而王爷也都会在那个时间段到承露寺抄经,有一次还带着先王妃一起。” 离泽越听越震惊,因为他越听越觉得陆庭煜和皇后之间……有一腿啊! 等等! 陆庭煜和陌挽笙对外表现出来的不是一向都是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吗,那皇后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还有个白月光的戏码不成? 陆晏脸上的神色愈发冷了下去,声音里也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寒意,“继续查,当年母妃中毒之后被送到庄子里的那批仆人,也挨个排查一遍。” 如今,查探的结果愈发接近真相,可这样的真相,却渐渐演变成了陆晏最不想看到也最难以接受的模样。 第250章 王妃该不会是……有了吧? 与此同时,马车之中,蝉衣正在旁敲侧击沈倾与陆晏的感情情况。 “王妃,这些日子,您同王爷之间的关系可还好?” 然,和离泽那边不同的是,蝉衣是跟着沈倾长大的,所以她一开口,沈倾就猜出了她的小心思,不由得好笑出声:“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了。” 蝉衣叹气出声,指了指自己眼底的大片青黑,“还不是离泽,昨晚回来的时候同奴婢说您和王爷可能吵架了,惹得奴婢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今日循着机会,便想着打探打探。” 沈倾笑笑,“我和阿晏之间没有问题,只不过,最近他一直有心事,连我也不愿意说罢了。” 说起陆晏的心事,沈倾脸上的神情稍稍黯淡了几分,因为早在陆晏之前,沈倾就悄悄去过陌挽笙的院子了,然而,一曲《鸾凤鸣》过后,得到的却是伪造的圣旨和丹书铁券。 其实,早在潭姬身份暴露之时,沈倾心中就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只不过怕陆晏承受不住那样的结果,才只是旁敲侧击并没有直接说出罢了,而事实也证明,她的猜测,都是对的。 昨夜离泽同她说陆晏前些日子给岭南陌家传过信之后,沈倾心中便明白,陆晏已经猜到事情的真相了。 但是,陆晏显然是还没想好要同她说,所以沈倾也便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给他时间去整理思绪,只不过,看情况,今日之后她就不必再装了。 依照沈倾对离泽的了解,陆晏那边十有八九也已经知道昨夜之事了。 一个时辰后,沈倾一行到了秦鸾的宅院前。 门前积雪早就被清理干净,露出块块分明的青砖来。 蝉衣上前敲门,不多时就有小厮过来开门,见到蝉衣,当即将门大开,请沈倾一行入内。 小厮也是从阳陵侯府出来的,自是识得沈倾蝉衣,也知秦鸾同沈倾交好。 一月前,碧痕放火烧了阳陵侯府之后,秦鸾便将一众仆役遣散了,有处可去的还予卖身契让其归家,无数可去但心有所向的也予其自由,至于无数可去又满是迷茫的便继续跟着秦鸾,虽给不了多少银子,但一个庇护之所秦鸾还是给得起的。 最后,只有两个小厮和三个丫头跟了过来,现下开门的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沈倾踏步入内,就见院中干净整洁,两株半人高的海棠树虽然看着瘦小,但却立的笔直。 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地上依旧是纤尘不染的模样,还有两个丫头正在院中扫雪,见到沈倾,皆是福身行礼,其中一个放下手中扫把,快步跑进屋子给秦鸾报信去了。 出来迎接沈倾的是陈姨娘,因为秦鸾自昨日回来便病了,夜里发了一晚上高热,直到早上的时候才有所好转,乔姨娘和另一个丫头正在给秦鸾煎药。 院中众人各有分工,虽然忙碌却也格外温馨。 沈倾在屋门口暖了好一会,才走进内室。 秦鸾本就病着,若是再过了凉气,病情怕是又要反复。 秦鸾已经醒了,靠在软枕上,身旁是已经睡着的孩子,一旁还有陈姨娘绣了一半的衣裳,看尺寸,像是绣给乔姨娘的。 见到沈倾,秦鸾脸上满是温和笑意,本想给沈倾行礼,却被沈倾按了回去,“你还病着,就不必折腾了。” 秦鸾点点头,看向沈倾的目光里满是感激之色。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沈倾,她不会有今天的日子,秦家冤屈也不可能会有昭雪之日。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说着,让蝉衣将金疮药拿出来给秦鸾抹上。 屋中都是女子,秦鸾也没扭捏,将中衣除去背对众人。 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此刻布满了大片青紫,几乎找不出一点好皮肉。 陈姨娘满眼心疼,上前一步拿过蝉衣手中的药膏同她一起给秦鸾抹药。 许是感受到母亲的痛处,一旁安睡着的孩子倏然醒了过来,哭个不停。 秦鸾下意识转头,陈姨娘也是不顾手上药痕快步走了过来,却见沈倾已经先一步抱起了孩子。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一向怕生的孩子第一次被沈倾抱着,竟然离奇的止住了哭声,一双黑亮的大眼镜不停盯着沈倾的脸瞧。 见状,秦鸾不由得失笑出声:“这小子,倒是比他爹有眼力见儿的多。” 对于阳陵侯,秦鸾恨过,却也真的爱过,不过过往种种,都随着阳陵侯的死化为了灰烬。 如今,秦鸾已经释然。 就在这时,怀中小人儿突然抓住了沈倾的一缕头发,咧开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这孩子可取名字了?” 秦鸾摇头,“还没有,不若王妃娘娘给他取一个吧。” 那日幸亏有沈倾在,这孩子才得以顺利降生,现下由沈倾为他取名,也算是合情合理。 沈倾稍稍思考了下,便开口道:“他降生在夜里,又恰逢秦家一案朦胧之时,而今天色已明,秦家冤屈尽散,不若就取一个‘曦’字吧。” 曦,即黎明,这孩子生于黎明之前,希望将至之时,而沈倾也希望他的未来能够平安顺遂。 屋中众人都很是满意,秦鸾嘴角漾起一抹笑,“好,那便唤他秦曦。” 言语间,蝉衣和陈姨娘已经给秦鸾涂好了药,秦鸾刚将中衣穿好,乔姨娘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见到沈倾,乔姨娘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朝着沈倾绽出甜甜的笑。 之前陈姨娘和秦鸾都同她说过,是沈倾派人协商好了她的家人,她才得以能够继续生活在此处,而不是被自己那个只知道利益的爹带回去再转嫁他人。 沈倾微微惊讶,她记得,曾经的乔姨娘胆小极了,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缩在最后,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生怕被人看到,几个月不见,性情竟发生了这般大的转变吗? 陈姨娘眼底闪过一抹欣慰,解释道:“知知年岁小,这些年又如履薄冰,如今生活稳定下来,性子也就跟着开朗起来了。” 虽然同为阳陵侯的妾室,但陈姨娘的年纪却是足足比两人大了十几岁,所以在陈姨娘眼里,与其说是姐妹,倒不如说是陈姨娘将秦鸾和乔姨娘当做女儿来照顾。 沈倾低头看向秦曦,圆润白皙的小脸可爱极了,一看就是被几人精心养着的。 而沈倾也看得出来,离开阳陵侯府之后的秦鸾三人,都各自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样和谐又静谧的日子,沈倾希望她们能够一直继续下去,也算是弥补几人前半生的苦楚。 几人聊的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秦鸾一行留了沈倾用膳,陈姨娘和乔姨娘亲自下厨,几个丫头跟着择菜,沈倾就和秦鸾话着家常,画面温馨又和乐。 然而,就在用膳之时,闻到鸡汤里淡淡的油腻味,沈倾却是顿觉一阵恶心感袭来,然后朝着院外跑了出去。 陈姨娘和蝉衣连忙跟上,就见沈倾呕的双眼都湿润了起来。 陈姨娘拿出帕子给沈倾拭去眼中的泪,关切出声:“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倾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几日一直这样,闻到些许油腻就有些反胃。” 陈姨娘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旋即诧异出声:“王妃该不会是……有了吧?” 第251章 阿晏,我从不后悔嫁你 乔姨娘已经端来了温水,沈倾漱过口之后,才有些迷茫的看向陈姨娘,“什么有了?” 陈姨娘轻笑一声,眼底笑意弥漫,“自然是有喜啊!” 蝉衣这才恍然大悟,仔细算了算,沈倾的小日子确实已经推了小半个月了。 乔姨娘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浓浓惊喜之色,“婉姐,要不我现在去把孔大夫请过来吧?确定一下免得咱们的心总是悬着。” 巷子最里面一户住的便是附近最有名的大夫,巷子里的人生病都是找他看的。 “去吧。”陈姨娘朝着乔姨娘点点头,后者便连忙出去请人去了。 折腾完这一通,沈倾已经好多了,陈姨娘扶着她回了屋。 虽然沈倾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但秦鸾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婉姐,王妃没事吧?” “别慌,知知已经去请孔大夫了,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巷子并不长,不多时乔姨娘便将孔大夫请回来了,结果和陈姨娘所说的一般无二,沈倾确实怀孕了,至今已有一月有余。 屋中众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蝉衣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从怀中摸出十两银子塞到了孔大夫的手心里。 沈倾眸中泛起柔光,漾着笑意看向自己还平坦着的小腹,那里面,是她和陆晏的孩子。 虽然欢喜,但沈倾还是没忘了同众人严肃交代她有孕的消息暂且不能外传。 众人虽然不解,却也是纷纷点头应下,沈倾这般交代,自是有她的道理的。 有了这么一个大插曲,沈倾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午膳之后没多久,便说自己要回去了。 众人知道沈倾急着同陆晏分享这个喜讯,自然也没有再拦,陈姨娘和乔姨娘起身送沈倾出门,秦鸾身子弱,所以只能在屋门口目送。 门口处,陈姨娘对着沈倾深深鞠了一躬,言辞恳切,“妾身三人能有今日安宁,全凭王妃照拂,然妾身自知人微言轻,帮不上王妃什么,故而只愿王妃身子康健,一生和乐,与王爷携手百年,恩爱白头。” 沈倾将她扶起,“陈姨娘言重了,当初既是我将你们拉入阳陵侯府那滩污浊之中,就自是要对你们负责的,如今秦家冤屈已平,再无人扰你们安稳,你们只需安心住着,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到靖安王府寻我便是。” 陈姨娘笑着应下,扶着沈倾上了马车,又交代车夫雪天路滑,定要慢些赶车。 直到沈倾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陈姨娘几人才转身走回院子。 “婉姐,王妃待咱们可真好,果然,这般好的姑娘,靖安王府才是她真正的好去处。” 乔姨娘虽然没有见过陆晏和沈倾相处时候的样子,但是却看得到沈倾眉眼间的幸福神色,那是嫁对人才会有的神情。 而这番神情,她从未在自己陈姨娘和秦鸾的脸上看到过,就连曾经贵为阳陵侯夫人的林氏脸上,也不曾有过。 陈姨娘笑笑,“是阳陵侯府没眼光,留不住这般福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凡阳陵侯府众人待沈倾好些,穆家都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嫡女是太子宠在心上的侧妃,又有身孕傍身,儿媳是宜宁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手握百万资产,这般底气,怎么看阳陵侯府都是要追赶另外三大侯府的趋势,却不想,最后竟被穆家那群蠢货造了个团灭。 …… 沈倾回到靖安王府的时候,陆晏正坐在书案前愣神。 见到沈倾的瞬间,陆晏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衣袖,“皎皎,我……” 虽然已经知道沈倾早就知晓了事情真相,可陆晏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同沈倾解释才好,于是眸中的慌乱开始蔓延。 沈倾有些心疼,走上前去环住他的肩膀,让其靠在自己怀中,柔声道:“阿晏,我们是夫妻,有什么难过之事,都是可以同我说的。” 被沈倾温和的嗓音包围,陆晏眼中的慌乱渐渐平息了下去,转而代之的已经压抑了有些日子的痛楚,“皎皎,我没有很难过,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舍弃我……” 昨夜,陆晏收到了岭南陌家家主送过来的亲笔信,心中明确写着——这两月中,陆庭煜从未到过岭南,更未去过陌家。 可陆庭煜传回来的家书上却是清楚写着:已至岭南,陌家众人安好。 毫无疑问,陆庭煜撒了谎。 至于他为什么要撒谎,陆晏自然也清楚,因为他需要寻个理由离开盛京,去做他筹谋了多年的事情。 之前潭姬身份暴露的时候,沈倾便有所提示,一个有能力培养出一个毒师组织和暗杀组织、能将平西侯夫人收为下属、还会让皇后太子有所忌惮、又非皇室中人的,整个盛京,就只有陆庭煜。 所以沈倾问向陆晏的时候,陆晏选择了摇头,可最后还是给岭南传了信。 他想给陆庭煜最后一次机会,也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可结果却是,陆庭煜让他失望了,他不仅没有去岭南,还在离开盛京之时暗中带走了那道圣旨和丹书铁券,也带走了本该交由陆晏手上的保命底牌。 而待陆庭煜真的同皇帝宣战的那一日,等待陆晏的将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陆晏,是弃子。 不只是陆晏,沈倾、靖安王府,乃至同靖安王府关系密切的宜宁侯府、孟家,全都会遭受牵连。 痛楚之后,是愧疚。 “皎皎,对不起。” 他从阳陵侯府将她带出,将她风光娶为王妃,允诺会一世护她,可如今,却是将她带入了更深的漩涡。 所以这几日陆晏常常在想,当初如果他没有执意帮沈倾和离,而是将穆子谦弄残了,那样沈倾的日子会不会比现在好些? 虽然无爱,但最起码性命无虞。 两人心心相系多年,所以陆晏开口的那一刻,沈倾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嘴角笑意温柔,声音笃定,“阿晏,无论是当初在阳陵侯府私会打破禁制,还是嫁你为妻被卷入纷争,我都从未后悔过。” 话落,沈倾拉着陆晏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微微靠在陆晏怀中,澄澈的眸子微微飘忽,似陷入回忆一般。 “阿晏,我从未同你说过,在我娘亲为我定下同阳陵侯府婚事的那一刻,我满心不愿,我反抗,我拒绝,可换来的却是她止不住的眼泪和愈发孱弱的身体,所以最后我只能选择到阳陵侯府蹉跎余生。 嫁到阳陵侯府之后,见到穆子谦独宠林雪芙,我是开心的,因为我不用同一个不爱的男人日日委以虚蛇。 那时候我就想,就这样每日在院中看看书种种花,日子也算是勉强能过的。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直到那日见到你在窗外,我才意识到,我从未甘心过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看见沈倾眼底隐隐闪烁的泪光,陆晏抓住她的手,拥她入怀。 “阿晏,我们说过的,要一起踏遍大楚河山,要一起看遍四季繁华,所以啊,你不能后悔的。” 第252章 皇帝吐血,朝堂震荡 陆晏眼眶微湿,许久之后才在沈倾眉心落下一吻,哑着嗓子回应,“我不后悔。” 多年苦痛,多年孤苦,沈倾是他唯一的救赎,他怎么会后悔呢,又怎么舍得后悔呢? 他只是愧疚,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陪他坠入凶险之中。 抬手抹去眼底即将涌出的晶莹,沈倾抓住陆晏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小腹处,展颜一笑:“阿晏,未来要给我们赚路费的那个就在这里,你感受到了吗?” 掌心传来微热的温度,陆晏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沈倾的话中之意,眼底带着浓浓的震惊之色,“皎皎,我们……有孩子了?” 沈倾点头,眼底满是将为人母的喜悦。 陆晏将沈倾抱的更紧了些,只觉得那颗因为陆庭煜而泛起阵阵寒意的心脏又稍稍多了几许温度。 “多久了?” “大夫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陆晏神色凝了凝,还有九个月,他会用手中长剑为他和沈倾的孩子铺就一个安稳平和的未来。 哪怕,长剑所指之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 翌日,沈倾再醒来的时候,陆晏已经不在枕边,一旁的床褥也早就凉了下去,陆晏应该离开很久了。 沈倾朝着门口轻唤一声,蝉衣从门外走进。 “陆晏去哪了?” 蝉衣面带疑惑,“王爷去上朝了。” 这下,不仅是蝉衣疑惑,就连沈倾也怔住了。 上朝?靖安王府早就远离朝堂,陆晏自承袭爵位至今也从未有过上朝的念头,怎么突然就有了这般想法? 稍稍思索片刻,沈倾便想清楚了陆晏的意图——他想参与朝政,想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为他们谋出一条生路,这一次,陆晏赌的是楚凌渊。 想明白之后,沈倾没有继续提及此事,而是让蝉衣嘱咐膳房热着膳食,等陆晏回来的时候再用。 早朝的时间是卯时,靖安王府离皇宫虽然不算远,但加上梳洗穿戴朝服,陆晏最晚寅时过半也就起了。 闻言,蝉衣忍不住轻笑出声:“王妃和王爷真是心有灵犀,王爷上朝之前也是叮嘱了奴婢早膳的时候要给您加一盅补汤呢。至于王爷的膳食那边王妃也可放心,奴婢一早就吩咐下去了。” 说完,蝉衣又给沈倾添了一层厚厚的外衫,一边给她穿衣一边叮嘱道:“王妃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几日天气又寒,可要注意保暖些,千万不能冻着了。” 沈倾笑着点头,不由得打趣道:“之前就爱唠叨,现在更爱唠叨了,活像个长着少女面的小老太太。” 听沈倾这么一说,一旁正在整理床褥的海棠不由得失笑出声:“王妃这形容也属实太过形象了些。奴婢也发现了,自从蝉衣姐姐嫁给离泽统领后,是愈发的操心了。” 一旁的木槿无缝接下话茬,“那怎么能一样呢,离泽统领自是最喜欢被蝉衣姐姐唠叨的,前几日我还见离泽统领满脸宠溺的听着蝉衣姐姐凶他穿的少呢。” “你们!”屋中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过几句就把蝉衣说的脸红了,羞涩的跺跺脚然后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见状,沈倾几人却是笑的愈发开怀了。 沈倾用过早膳的时候已经将将巳时,陆晏却是还没有回来,闲来无事,沈倾便带着蝉衣和木槿去后花园赏梅了。 至于海棠,昨日才和陈姨娘学了些绣花的针法,现下正琢磨着给沈倾腹中的孩子做衣裳呢,见她一脸的心不在焉,沈倾索性也就给她放假了。 府中上下尽是沈倾和陆晏的心腹,所以只要沈倾不出府,就基本不会有危险发生。 沈倾又被蝉衣唠叨着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狐裘披风,细软的绒领将沈倾的脖子捂得暖烘烘的,隐隐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蝉衣倏地想到了什么,稍稍八卦着给沈倾解闷,“对了,王妃,奴婢偶然发现这段时日离羽统领不时就要到拂衣的小药房外面转一转,看来也是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样呢?” 此时远在盛京之外的离羽狠狠打了个喷嚏,外加一脸的难以置信:短短五日里,他一共去了拂衣的小药房外三次,一次爆炸,两次被毒,你确定这真的是好事将近,而不是他的小命将废? 沈倾脚步一顿,离泽性子欢脱中带着几丝憨厚,拂衣则是沉闷中带着几许执着,是实话,沈倾属实不太能想象的到,这两个人若是真的在一起了会是个什么场景,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于是沈倾轻咳一声,装作一副很是看好的模样,“这样啊……拂衣和离羽的年纪都不小了,也确实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不过离羽心思单纯些,若是可以的话,你们记得暗中帮帮他。” 蝉衣郑重点头,“王妃放心吧,奴婢和离泽都会暗中帮忙的。” 木槿看热闹不嫌事大,“蝉衣姐姐,我也来,府中已经好久没有过喜事了,拂衣姐姐和离羽统领很是般配呢。” 沈倾不由得挑眉,很久?她记得上个月蝉衣和离泽才举行过婚礼吧? 不过木槿既然这般说了,沈倾也紧跟着稍稍催促几句,“木槿啊,你和海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心仪的男子,就同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当然,眼光一定要擦亮些,我虽然想让你们每个人都找到好婆家,但也要细细审查一番才行。” 沈倾本来是想再加一句“尤其是像穆子谦那样的就想都不要想,我必然是不能放你们卖身契的”,不过转念一想穆子谦都死了那么久了,突然提起来怪失礼的,索性也就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看热闹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木槿不由得稍稍拧起了眉,“王妃,奴婢只想跟着您。” 沈倾冲着她笑,“待局势安定,我和阿晏是要离开盛京的,相比于一个人苦守在王府,两个人一边过日子一边等岂不是更舒坦些吗?” 木槿不说话了,因为她觉得沈倾说的很有道理。 沈倾温和的目光从木槿身上扫过,最后转向前方,海棠木槿都是跟了她几年的,所以沈倾自然也是希望她们都能有个好归宿的。 陆晏是巳时末的时候回来的,同时还带回来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早朝之时,皇帝突然吐血,如今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253章 皇帝病重,太子意图夺位 闻言,沈倾神色微微凝起,皇帝这个时候昏迷,太子那边怕是会有所动作,“陛下吐血昏迷,可知是何缘故?” “太医已经诊治过了,说是积劳成疾,五脏俱损,身子严重亏空,就算是醒过来,也只能静养。” 陆晏眉眼微沉,显然也清楚事情的重要性。皇帝病重,当众吐血,一时间,前朝后宫皆是人心惶惶。 沈倾眸中浮起几许深思,“陛下昏迷,太子禁足,五皇子又名不正言不顺,前朝若是这时候出事,怕是就麻烦了。” 眼下皇帝何时能够醒来还是一个未知数,若是前朝出事,五皇子势必要出面主持大局,那时候,在太子府禁足的太子必然会以楚凌渊逾越、妄图把持朝政为由大肆发难,或者直接逼宫称帝也说不定。 陆晏郑重点头,“如今武烈侯和平西侯虽均在京中,但平西侯手中并无兵权,武烈侯手中也只有一万护城军,反观太子那边却是有刚从北边回来的宣武将军,手下拥兵十万,若是真打起来,怕是难占上风。” 大楚兵力不弱,除了宣武将军手下的十万大军,城外其实还有平西侯带回来的二十万戚家军,十万骁勇军和十万护卫军。 除此之外,宫中还有三万禁军,而禁军统领萧贺年也是皇帝的人,但凡楚凌修有丝毫反叛之意,萧贺年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若是这般想来,局势也算不上艰难,可最大的问题是,城外大军的兵符都在皇帝手上。 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便是陆庭煜。 十万护卫军和一万宫中禁军,足以扰乱现下所有局势。 而最差的结果,就是陆庭煜站在楚凌修一方,二十万大军和一万宫中禁军,皇帝若是不醒,便无人能破此局。 …… 与此同时,太子府。 如沈倾所想,得知皇帝于朝堂上病重的消息之后,楚凌修当即坐不住了,不断派人到宫中打探消息。 此时楚凌修正在听下属汇报。 “殿下,娘娘让您立即派人出城联络老靖安王,永和宫那边她亲自盯着,一有动静,便会第一时间传消息出来。” 楚凌修点头,“我知道了,你现在立刻出城去往承露寺,找里面的归元执事,他会告诉你怎么联络到老靖安王。还有,再派人送信到宣武将军府,让他马上过来一趟,记住,一定要快!” 下属应下,连忙快步退出去了。 楚凌修焦急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心中不断思索着后续的计划,至于皇帝的身体,他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太医的诊断,但也能猜出个大概,因为皇帝的身体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自然离不了他和皇后的暗中动作。 楚凌渊自幼聪颖,性子又正直宽怀,皇帝十分喜爱这个儿子;楚凌熙虽然脑子蠢笨些,但因为淑妃受宠的缘故皇帝也爱屋及乌的对他多有偏宠,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再加上皇后同陆庭煜之间的那档子事,所以楚凌修和皇后一早就做好了第二步打算:给皇帝下慢性毒,若是皇帝有朝一日真的生了改立储君的心思,他们便在那之前直接将皇帝除掉光明正大的继位。 却不想,皇帝这些年频频操劳国事,身子虚弱,以至本不该现在发作的慢性毒竟然提前发作了。 至于下毒的方式,就更是隐秘,知道皇帝无论是吃食还是所用之物都是十分谨慎,所以皇后将毒下在了一众后妃身上,皇帝每宠幸她们一次,身体里的毒素就会积累一分,长此以往下来身子渐渐亏空,就算是太医也查不出来一丝异样,眼下结果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今,皇帝提前出事,他们也必须现在就做准备,绝不能被楚凌渊占了先机。 皇帝既然已经病重昏迷,再不醒来便是最好的结果。 凝神思考间,门外传来护卫恭敬的声音:“殿下,太子妃来了。” 楚凌修怔了一下,随即连忙唤姜璃进来。 姜璃一向聪慧,此时定能给他提供不少好主意。 话音刚落,门便从外面被推开,一身素色长裙的姜漓款步走入,眉眼间闪过几许掩不住的疲惫。 楚凌修拉住她的手,关切出声,“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璃却是摇摇头示意不碍事,因为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楚凌修商议。 “殿下,璃儿听说陛下今早在朝堂上突然昏厥,而五皇子现下正在永和宫侍疾,此事可是真的吗?” 楚凌修脸色沉了沉,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按理说,这种时候,本应该是他这个储君在宫中主持大局的,偏生他却被禁了足。 姜璃眸底闪过一抹算计,如今姜国公虽然已经身亡,但姜家众人还关在大牢里,若是此时皇帝出事,楚凌修继位,那姜家众人自然也就不用死了。而姜璃之所以过来,自然也是早就打探好了消息的,所谓的询问,不过只是一个开场罢了。 事实是,姜璃不仅知道皇帝病了,还知道皇帝病的很重,更知道楚凌修和皇后有所筹谋。 姜璃在太子府中布了不少眼线,楚凌修派人召宣武将军前来一事根本就逃不过她的耳目,而姜璃此时过来,为的就是帮楚凌修行事,助姜家脱困。 姜璃微微攥紧了楚凌修的手心,“殿下,璃儿虽是女子,却也知道此时局势非常,璃儿既为殿下的太子妃,自当为殿下尽一份心。” 楚凌修面露暖色,“璃儿有心了,眼下孤确实有些事情难以决断,有你在,孤也能轻松些。” 半个时辰后,宣武将军抵达太子府,书房门紧紧关闭,宛若与外隔绝。 …… 皇宫,永和宫。 床榻之上,一袭明黄色寝衣的皇帝闭眸昏睡,床前三个太医相继诊脉,一旁还有一个太医正在开方。 四人皆是太医院声望十足的太医,平日里就算皇后生病也只有一个出面,如今却是全都来了。 皇后站在床榻五步远处,眸中神色不断变换。 “曾太医,陛下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听到皇后的声音,曾太医转头回应:“回娘娘,陛下的病情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许是一会就能醒来。” 闻言,皇后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这么快就能醒,岂不是意味着皇帝病的其实并不重? 就在这时,另一位太医很快接话,“娘娘,曾太医说的没错,但陛下脉象虚弱至极,就算是醒来怕是用不了多久也会再次陷入昏迷。” 说话的太医姓付,是皇后的人。 听到这样的结果,皇后瞬间安心了,不过眼下,得先将屋中的闲杂人等驱逐才是。 皇帝醒来之后,见到的人只能是她。 第254章 你真的觉得,你能操控得了陆庭煜吗? 想至此,皇后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谢贵妃和楚凌渊。 “谢贵妃,五皇子,陛下如今病着,殿中人太多于陛下病情不利,这里有本宫和几位太医守着就够了,你们先回去吧,若是陛下醒了,本宫会派人通知你们的。” 谢贵妃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皇后这话说的好听,可她却是清楚,此刻出了这永和宫,再想进来可就不容易了。 而且,谢贵妃也不放心皇帝身边只有皇后守着,万一她趁机对皇帝做些什么呢? 一旦皇帝出事,她和楚凌渊哪个都活不了。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是为了陛下考虑,但陛下生病,臣妾也心中担忧,实在不愿此时离开,殿中人多屏退几个宫女太监也就罢了,臣妾和渊儿就在一旁守着,绝不走动。” 楚凌渊也适时出声,“皇后娘娘,如今太子皇兄被禁足府中,其他皇弟皇妹又年岁尚小,儿臣若是也走了,父皇一会醒来,见无子嗣在旁,难免心中失落,儿臣也保证,就在此处守着等父皇醒来,绝不干扰太医诊治。” 听到“禁足”二字,皇后不由得神色微沉,如果此时楚凌修没有被禁足,哪还有这母子二人的事情? 不过谢贵妃和楚凌渊已经将话说到这般份上,皇后若是再执意清人,就难免让人怀疑意图了,于是皇后只能暂且将心中念头压下,同时又给付太医使了个眼色,皇帝,不能也不该再醒过来。 如今的局势于她和楚凌修明显是有利的,可若是皇帝醒来交代了什么,那无疑就又是变数了。 屋中众人隐隐分成两拨,且呈不断僵持之势。 皇后想要付太医趁机再做些什么,谢贵妃和楚凌渊则是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皇后和付太医,杜绝二人做什么手脚。 …… 另一边。 用过午膳之后,沈倾和陆晏就在府中溜神,他们并非皇室中人,这个时候完全插不上手,但是沈倾让拂衣悄悄去了平西侯府外暗中看守,一旦平西侯夫人,也就是潭姬有所动作,立即出手救下平西侯。 沈倾在赌,赌平西侯对皇帝的衷心,也赌皇帝看人的眼光。 平西侯虽然没有兵符在手,但到底统领戚家军二十年,若是由他出面,未必不能带些兵士入城。 陆晏则是让离泽带人将同血影楼有联系的相关商铺产业都暗中监视了起来,按照陆晏的猜测,一旦陆庭煜想要大肆进城,势必会提前造出一些声势来掩人耳目,那些血影楼弟子便是最好的人选,而陆晏,则是要尽可能将这些变数掐灭,以减少百姓的伤亡。 同时,沈倾也给宜宁侯府送去了消息,让沈奕安这几日势必要加强府中防备。 变故将至的关键时刻,宜宁侯府绝对不能出事。 约莫未时末,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头顶本就泛着微弱光芒的太阳更是直接消隐不见,就连天色都稍稍暗下去了几分。 沈倾抬头看天,眸中有忧色闪过,“阿晏,这天是真要变了。” 陆晏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阻挡了全部寒意的侵袭,“放心吧,有我在。” 说完,一把将沈倾拉入怀中,将她抱起,宽大的斗篷将沈倾的身子完全罩住,一边朝着青竹苑的方向走去,一边郑重承诺道:“皎皎,我一定会护住你,护住整个靖安王府。” 沈倾靠在陆晏怀中,嘴角绽出一抹笑,“我信你,也信风雪总会过去。” 陆晏脚步一顿,唇角微微上扬,在沈倾眉心落下一吻。 两人回到青竹苑的时候,雪势已经从碎琼乱玉变成了鹅毛大雪,陆晏大半个身子都被融化的雪水浸透,沈倾却依旧是一身清爽纤尘未染。 沈倾将身上已经变得厚重的斗篷褪下,又叮嘱陆晏赶快将湿衣裳换下,自己则是到柜子里为陆晏找干净衣裳。 陆晏眉眼含笑,将门关好便开始脱外衫。 沈倾拿着衣裳回来的时候,陆晏已经脱得只剩下一件裘裤。 看着陆晏上半身精壮紧实的肌肉,沈倾不由得小脸一顿,下意识轻喃出声:“你怎么连中衣都脱了?” 陆晏委屈,“不是皎皎让我将湿衣裳都脱下的吗?” 沈倾将衣裳放在陆晏身侧两步远,便连忙转身去内室了。 然而,在转身瞬间,沈倾脸上的羞涩却是瞬间散去大半。 沈倾不傻,自然看得出来陆晏所做的这些都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不想让她一直担心朝堂局势。 既如此,沈倾也便遂了他的愿。 ……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今夜明明是月圆夜,可夜空中却是漆黑的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永和宫的氛围愈发凝重起来,皇后和谢贵妃已经站至两面,只有中间一层无形的墙隔着。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皇帝依旧没有醒来,当然,付太医也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因为除了付太医心思有异之外,还有一个施太医,是谢贵妃的人。 付太医和施太医相互防备,另外两位太医则是全力救治皇帝。 一更天刚刚过半的时候,皇帝到底还是醒来了。 皇后见状眉头当即蹙起,却是没有轻举妄动。 已经在角落里憋屈了一整日的王淮连忙往前凑了几分,见皇帝是真的醒了,眸中担忧总算是淡了几分。 “王淮……你人呢?” 听皇帝像往常醒来那般第一个唤的就是自己,王淮连忙走向床前,微微哽咽着声音道:“陛下,老奴在这呢,您可好些了?” 皇帝摇摇头,让王淮给自己倒杯水。 王淮照做,然后将皇帝扶起,就在王淮给皇帝喂水之时,倏觉皇帝的手指紧紧抓了抓自己的袖子。 王淮一怔,就见皇帝朝着自己笑了笑,眸中之意明显。 喝下小半碗温水之后,皇帝的神色好了些许,然而,下一句话却是—— “你们都出去吧,皇后留下。” 众人皆是一惊,只留下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皇后自己,都不由得满脸诧异,她可不觉得,自己和皇帝有这种危难之际依旧彼此信任的交情。 然,皇帝已经开口,众人只能照办。 永和宫中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帝后二人面面相觑。 没有丝毫委婉,皇帝直言开口,“皇后,你真的觉得,你能操控得了陆庭煜吗?” 第255章 平西侯:我好像个接力棒啊…… 闻言,皇后当即心头一紧,不过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分毫,“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皇帝笑笑,眼神示意皇后将一旁桌子上的药碗端过来。 皇后照做,似平常夫妻一般喂皇帝喝药,皇帝配合张嘴,继续说道:“皇后,你同陆庭煜的过往朕都清楚,从年少相识到情窦初开,再到情不自禁打破禁制,朕全都知道,包括……楚凌修的真实身份。” 皇帝说的轻松,皇后心底却是当即掀起了惊涛骇浪。 皇帝竟然知道楚凌修不是他的儿子! 那他为什么要将楚凌修立为太子,还有这些年的偏宠与看重…… 皇后越想越心惊,只觉得皇帝的心思深不可测。 离神间,倏觉手指被人握住,皇后瞬间回神,同时下意识将手指缩回。 皇帝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不过面上柔色却是依旧,声音也愈发缱绻了些,“姜儿,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你,哪怕是修儿,虽非我的亲生,但我也从未想过要取他性命。” 这一刻,没有执掌天下的皇帝,也没有纵横六宫的皇后,有的只是一个多年求而不得的男人和他心爱的姑娘。 这些年来,宫中有过不少传言,有说皇帝宠爱淑妃的,也有说皇帝倾心谢贵妃的,还有说皇帝最爱的是兰美人的,可只有少数人知道,皇帝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每月只按例去两次的中宫皇后。 皇帝心悦皇后,却从不多留片刻,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清楚,皇后心中之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所以与其让她在自己面前难受的委以虚蛇,皇帝更愿意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宫中舒坦些。 至于楚凌修,非皇室血脉自然是不能继承皇位的,但是一个亲王之位皇帝还是给的起的。 听着皇帝的肺腑之言,皇后下意识将手中勺柄收紧,她好像走错路了…… 见皇后脸色白了几分,皇帝再次抓向她的手,这一次,皇后倒是没有躲开,不过眉头却是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姜儿,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修儿今夜不入皇宫,我便允他一条生路。” 皇后身子一僵,皇帝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想到自己刚刚让人传出去的消息,皇后又是心头一凉,寻个借口便想挽回局势,“陛下,臣妾宫中还有事,就先让谢贵妃和五皇子进来陪您吧。” 说完,便想从皇帝手中将手指抽回,却被皇帝紧紧攥住,后者眼底情绪翻涌,最后化作一片平静,“朕自感时日无多了,皇后便多陪朕一会吧,宫中之事,明日再去处置也无妨。” 皇帝话音落下,皇后就听到殿外传来密集却整齐的脚步声,不多时便消弭不见,不过殿中的气氛却是又压抑了几分。 皇帝是深爱皇后不假,但在这份深爱的同时,皇帝也清楚记得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大楚的皇帝,百姓们的天。 他可以纵容皇后混淆皇嗣、谋害宫妃,却独独不能容忍她帮着外人谋夺大楚的江山。 …… 平西侯府。 不知怎的,戚烈今日心绪总有些不宁,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 平西侯夫人谭氏从门外走入,手中端着一盅参汤,走到戚烈身侧温声道:“侯爷,喝些汤吧,我看你晚膳几乎没用,想来此刻怕是已经饿了。” 听到谭氏的关怀声,戚烈眉眼间升起几许暖意,接过谭氏手中的汤盅直接喝了小半,而后将汤盅放到一侧,微微拧眉出声:“阿湄,今日我的右眼总是跳,心中也是不安极了。” 谭氏牵起戚烈的手,唇角绽出一抹和缓笑意,声音轻柔地宛若春日微风,“侯爷就是想的太多了,我知道陛下昏迷侯爷心中担忧,但陛下是天子,有真龙之气相护,几日过后也便好了。” 听谭氏这么一说,戚烈顿时也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了,然,下一瞬却觉一股晕眩之感袭来,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朝后退了两步。 谭氏眼疾手快的扶了戚烈一把,这才没让他直接跌倒在地。 戚烈刚想开口,就听谭氏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侯爷骁勇,座下又有二十万戚家军,主子已经对侯爷下了杀令,然阿湄到底与侯爷夫妻二十载,我舍不得。” 戚烈心中已经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还是不愿意相信与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年的枕边人会害自己,“阿湄,你这是做什么?” 谭氏将戚烈平放在一旁的小塌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侯爷,你只需要睡一觉便好了,明日之后,我们就做一对平常夫妻,纵马天涯,一世快活。” 戚烈还想在问些什么,却觉眼皮愈发沉重起来,随即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谭氏给戚烈盖好被子,便转身离开,离开之时,还不忘将门关好。 将戚烈处理好之后,谭氏又直奔戚屹川的院子,如法炮制之后,父子二人彻底被迷昏。 让心腹看好两人,谭氏才踏着浓浓夜色出了平西侯府。 盛京的天就要变了,皇宫那边,也需要她去帮忙对敌。 谭氏走的匆忙,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跟着的某条小尾巴。 见谭氏快步离开,戚岁宁才从角落里探出身子,整张脸上都写着纳闷,喃喃自语出声:“娘亲这么晚出门做什么?还连护卫都不带,该不会是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吧?” 想到某种可能,戚岁宁当即脸色一沉——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娘亲走向不归路,她必须去阻止她! 做出决定,戚岁宁连忙朝着谭氏离开的方向追去。 谭氏戚岁宁母女离开平西侯府之后,在暗中已经盯了许久的拂衣先是对着一旁的暗卫交代几句,随即直奔戚烈所在之处。 之前谭氏让心腹煮汤的时候拂衣偷偷潜进去看过了,只是加强版的迷药和会让人散去内力的药,并不致命,所以拂衣便没有贸然打草惊蛇,而是等谭氏下手之后再出面。 丝毫不费力气将谭氏留下的人通通解决掉,拂衣推门而入。 就听小塌上的戚烈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从怀中掏出自己特制的解毒丹,直接塞到戚烈嘴里,为了使药效发作的更快些,拂衣又用怀中匕首割破了戚烈的胳膊。 时间紧迫,拂衣一刻不敢耽搁,收起匕首,给了暗卫一颗解毒丸让他去救戚屹川,随即便将戚烈直接扛起准备边解毒边赶路。 此时盛京城中依旧是静谧一片,拂衣扛着戚烈穿过一条条隐秘街巷,最后在城墙前某处驻足。 离羽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 论轻功,拂衣到底还是差了些,自己一人越过城墙不是问题,但扛着戚烈就有些费劲了。 离羽连忙上前将拂衣肩膀上的戚烈接过来,拂衣对着他郑重出声:“平西侯就交给你了,一个时辰后,我会带领戚屹川占领城门,放你们进来。” 离羽点头,随即扛起戚烈凌空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拂衣则是转身再次朝着平西侯府掠去。 第256章 大军压境,情势危急 接连几日的大雪,让本就开始转寒的天气愈发凉了些,盛京城的夜晚都变得安静了不少。 街道上的小摊贩大都因雪没有出摊,零零星星走过的几个路人使得本就冷清的街道愈发萧瑟了些。 就在这时,城中各处的一些酒楼、青楼、药铺等纷纷开门,五皇子已经挟持皇帝意图篡位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中开始快速传开。 紧闭的大门随之开启,不时有人从中探出头来打探情形。 传言过后,便是屠杀,路上来往的行人相继遭难,这一次,打的依旧是五皇子的旗号。 上一刻还安静着的盛京城瞬间陷入混乱,惊叫声,求救声,跑动声,连成一片。 暗中隐藏许久的离泽当即下令,诛杀贼人,护百姓周全,同时让人送信到武烈候府,请武烈侯携护城军出来主持大局。 与此同时,城外大军压境,黑压压的士兵举着长枪朝着城门的方向奔来,口号震天—— 诛杀逆贼,保护皇上! 很明显,陆庭煜是准备打着救驾的名义顺利上位,名正言顺的同时又不会被千夫所指。 而此刻本该紧闭的城门却是大开,任由陆庭煜带兵入城。 毫无疑问,守门将领,也是楚凌修的人。 陆庭煜策马而入,曾经的萎靡和温和不再,此时宛若战场上威武杀敌的将军。十万护卫军紧跟而入,直奔皇宫。 十万护城军之后,是宣武将军带领的又十万大军。 按照原本的计划,宣武将军派出一半将士守住城中街巷,以免生出变故,剩下的五万大军则是随着陆庭煜一起杀入皇宫。 却不想,武烈侯带领一万护城军从暗处杀出,直接打了陆庭煜一行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到底是从战场上厮杀过的,宣武将军很快就反应过来,带兵迎战,以手中长枪为陆庭煜杀出一条血路。 陆庭煜没有停留,带兵直逼皇宫,宣武将军则是暂时留下牵制住武烈侯。 然,两方人马差距属实太过悬殊,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武烈侯这方的人马便倒下了近四分之一。 鲜血汇聚,尸体累积,厮杀却是还在继续。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戚烈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耳边不断有风声呼啸而过,眼前场景不断变换,看得他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愈发迷糊起来。 手指微动,却是抓到一块滑顺的衣料。 他好像……在谁的肩膀上? 戚烈艰难睁眼,就见身下男子不断从林间掠过,身姿矫健,轻功了得。 “你……你是谁?” 见戚烈已经醒了,离羽一边快速行进一边同他解释,“侯爷,我是靖安王陆晏手下的暗卫,此时太子一方已经谋反,老靖安王和宣武将军已经带着二十万大军进了城,我们必须快速赶到戚家军所在之处,入城救驾。” 戚烈听明白了,又不大明白,陆晏派人救他,然而同支持太子谋反的却是他亲爹陆庭煜,这是什么情况? 知道戚烈心中疑惑不已,离羽只能长话短说,“老靖安王早就有反叛之心,但我们王爷没有,侯爷可以理解成他们父子站在了不同的阵营,并且此时已经反目了。” 感受到戚烈下意识发出的诧异声,离羽十分公平的又给他补了一刀,“侯爷是不是忘了刚刚是平西侯夫人对你下的手?平西侯夫人也是老靖安王的人,还是他手下千毒门的门主,这些年帮着老靖安王除了不少人,不出意外的话,侯爷应该也是其中之一的,只不过平西侯夫人念着你们的夫妻情谊放了您一马,否则侯爷眼下怕是已经成了她的刀下亡魂了。” 这一次,戚烈倒是不震惊了,因为现在他已经想起了这些记忆。 他视若生命的妻子,竟然是个妄图扰乱江山社稷的乱臣贼子。 “阿湄她……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已经被拂衣折磨过好几次的离羽对夫妻情深的戏码一点也不感兴趣,一边加速行进一边给戚烈泼了盆冷水,“皇宫都快被人占领了,侯爷就别想着为平西侯夫人开脱了,先想想怎么说才能多鼓动点将士入城吧。” 离羽很清楚,虽然他们即将到达戚家军驻地,但情况并不容乐观,因为戚烈手上没有兵符,所以想要调动兵士怕是还要费一番大功夫。 戚烈显然也已经想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将谭氏一事抛之脑后,脑海中不停思索一会的说辞。 戚家军是他带出来的,忠贞程度他最是了解,就算有他出面,最多也只能调动几万将士。 可楚凌修和陆庭煜那边,却是有足足二十万的兵马。 思索间,二人已经到达戚家军驻地。 戚烈的内力也已经恢复了大半。 然而,此刻本该是漆黑一片的驻地却是灯火通明,全部将士已经集结完毕,一副即将要出征的模样。 离羽戚烈皆是一脸诧异,大步入内,就见此时军中地位最高的林副将已经坐在了马背上,右手都已经拂在了半空,只差一句“出发”,队伍便会发动。 戚烈大喊一声:“林副将!” 林副将闻声,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倏然咽了下去,转头就见最信任的将军此刻就站在不远处。 林副将翻身下马,朝着戚烈大步跑去,眸中喜色仿佛就要溢出来。 “将军!” 说着,已经从怀中掏出兵符,直接送到戚烈面前。 戚烈伸手接过,林副将已经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将军,就在刚刚,陛下派人送来了这枚兵符,同时传下旨意:让我等即刻集结,入城消灭叛贼。” 皇帝的这番举动让戚烈和离羽省了不少功夫,当即让林副将又备了两匹战马。 片刻之后,戚烈一身铠甲,长剑指向上空,大喝一声:“将士们,随我一同杀入盛京,擒拿逆贼,护卫大楚江山!” …… 另一边。 拂衣也已经将戚屹川救醒,同时与其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思绪还不够清明的戚屹川有些怀疑拂衣的话,虽然他隐隐记得刚才是喝了谭氏送过来的参汤才昏迷的,但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娘亲会是拂衣口中的叛贼。 就在这时,谢昭华从门口处强势杀入,刺眼的鲜血落在她雪白的斗篷上,仿佛冬日里绽放的红梅,惊艳又美丽。 “川哥,皇宫有难,还请随我速去城门处放戚家军入城。” 一句话,将拂衣刚刚说的话悉数印证。 丝毫不给戚屹川思考的机会,谢昭华已经拉着戚屹川大步走向门外,“川哥,皇宫已经被叛军包围了,我爹爹为了送我过来寻你至今生死未明,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多耽搁一分,就会有上千将士殒命。” 第257章 城门开,大军入 然而,不等谢昭华和戚屹川走到门口,就听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正是刚刚一路追杀谢昭华过来的追兵。 戚屹川终于回神,找来府中护卫统领,冷静吩咐,“让所有人立刻到此处集结!” 护卫统领领命,仅仅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府中三百护卫已经悉数集结完毕。 “留下五十人保护小姐,剩下的跟我一起杀去城楼,放戚家军入城!” 人群中有声音传出,“公子,刚刚有人见大小姐跟着夫人出了府,现下并不在府中。” 戚屹川一怔,然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寻找戚岁宁的下落,再次下令,“所有人,跟着我一并杀入城门口,誓死打开城门!” “是!”三百护卫手持长剑,喝声震天。 和你那些普通官员府上的护卫不一样,平西侯府的这三百护卫皆是出自戚家军,无论是胆量还是身手都非同一般。 戚屹川走在最前,大门一打开的瞬间就见门口处站满了身着棕色铠甲的士兵,看那架势,像是正准备撞门。 戚屹川厉喝一声:“杀!” 说罢,已经举起手中长剑,率先砍下一人的头颅。 谢昭华虽为女子,却丝毫不让须眉,红缨枪在手中一个翻转,便稳稳刺进了对手的胸膛。 多年不曾拔剑的拂衣也从腰间抽出软剑,鬼魅一般在敌军中不断穿梭,每次出手,都至少有三人殒命。 身为暗卫,黑夜,便是她最好的武器。 三人武功皆是上乘,不多时便灭了大半敌军,剩下的小部分则是被一众平西府护卫收下。 解决完眼前危难之后,戚屹川一行没有丝毫停留,朝着城楼的方向快速行进。 平西侯府位于盛京西南方,距离城门口只隔着几条街,然而平日里一炷香功夫便能走到的距离,今日走起来却格外艰难。 街道上满是宣武将军带来的士兵,一队又一队的不断走动着,似是要将可能会出现的一切危险苗头悉数掐灭。 戚屹川一行直接从昏暗角落处杀出,以平扫之势将眼前拦截的敌人悉数杀尽,杀到最后,众人的眼中只剩下一片血红。 待一行人杀到城楼处的时候,三百护卫已经只剩下一百不到。 戚屹川浑身染血,双眼亦是猩红一片,谢昭华身上披着的斗篷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就连发丝都在不断往下滴着血。 拂衣隐在阴暗处,手中软剑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出冷冽的光。 杀上城楼,是他们共同的信念。 “杀叛军,开城门!” 戚屹川一声令下,众人再次不顾一切的杀戮过去,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宛若一尊尊杀神! 守卫城门的士兵紧跟着大喝一声,成百上千的士兵朝着戚屹川一行迎来,大战,一触即发。 然两方实力属实悬殊,戚屹川一行一路杀过来又耗费了大半的精力,所以眼下已经是在咬牙硬撑。 看着身后不断倒下的一个又一个平西侯府护卫,戚屹川声音悲壮:“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打开城门!” “属下领命!” 饶是仅剩下寥寥几十人,一众护卫的声势依旧不曾被削弱半分。 戚屹川一行正面对战,拂衣则是已经绕过人群朝着城楼上发号施令的将领袭去,找好方位,拂衣将手中软剑径直掷出,寒光一闪,血线飞溅,那将领重重倒地,双目圆瞪,至死不知是何人杀了自己。 拂衣身形一闪,已经一跃到身后接住软剑,再次在城楼上厮杀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震动声,踏踏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已经闯入拂衣视线之内。 拂衣一边厮杀一边朝着戚屹川几人喊道:“戚家军已至城下,开城门!” 没有将领的指挥,守卫城门的士兵便如一盘散沙,戚屹川为谢昭华断后,谢昭华一枪掷出,将最后拦截城门的阻碍除掉,顺利将城门打开。 城门开启,戚烈带领戚家军正好行至城下。 “入城!随本将军一起杀入皇宫,缉拿叛贼!” 见浩浩荡荡的戚家军杀入城门,早就精疲力竭的戚屹川终于得以松懈片刻,长剑撑地,稳住微晃的身子。 戚烈朝着戚屹川看了一眼,眸底满是赞赏之色。 谢昭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好拂衣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谢昭华朝着城中某处看去,眼底闪着泪,嘴角却是漾着笑,“爹爹,戚家军已经顺利入城了。” 谢昭华很清楚,护她杀出重围的时候,武烈侯手下就只剩下几千护城军,宣武将军那边却是有上万士兵,加之武烈侯又有旧伤在身,那般激烈对战之下,说是九死一生都是勉强。 从一开始,武烈侯就没有自己留活路,他是在用命为戚家军拖延时间。 离羽已经从戚家军中离开,大步走向这边。 离羽背起戚屹川,拂衣则是背起谢昭华,四人带着仅剩的十几个平西侯府护卫一同朝着靖安王府的方向快速掠去。 …… 眼下已经是开始过半,靖安王府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沈倾正在院中听着各方不断报来的消息。 蝉衣三人则是不断给她更换着暖和的手炉和厚厚的斗篷。 陆晏早在陆庭煜入城的时候就出府了,至今未归。 就在这时,离羽背着戚屹川、拂衣背着谢昭华相继走入。 沈倾看着就快被鲜血染红的几人,连忙让蝉衣三人准备干净的衣裳和伤药。 家国安危面前,以前的小恩小怨都不值一提。 同时,沈倾也得到了戚家军已经顺利入城的消息,心中顿时又安了大半。 刚刚,暗卫已经报回来消息,说宣义将军已经带着十万骁勇军从定北门入了城,眼下已经到了皇宫,很快就会同陆庭煜带来的护卫军对上了。 再加上戚烈带来的二十万戚家军,已经隐隐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 戚屹川伤的不轻,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足有几十道,尤其是后背上、小腿处的两道伤口,深可见骨。 离羽正在给他上药。 因为有戚屹川护着,所以谢昭华那边就明显好多了,只有几道轻伤,不过刚恢复些许气力就吵着要去寻武烈侯。 沈倾一把将她按回去,“你先顾好自己,武烈侯那边我会派人过去寻。” 谢昭华双眼含泪,配合地点了点头。 让木槿照顾好谢昭华这边,沈倾转身出门,刚踏出门口就听暗卫来报:“王妃,宫里那边出事了,现下已经有数千戚家军平白殒命了。” “怎么回事?”沈倾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冷声问道。 暗卫摇头,“不太清楚,听说是宫门口那边被布下了迷幻阵,只要靠近城门口五丈之内,就会迷失心智,而里面是敌军布下的箭阵。” 第258章 团子出场,敌军人仰马翻一片 见过类似场景的拂衣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王妃,应该是蛊术。”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上次没死的贡涛搞的鬼。 沈倾显然已经也想到了这一点,而眼下能破除贡涛蛊术的就只有团子。 没有过多犹豫,沈倾先吩咐暗卫到城中寻找武烈侯,而后则是朝着青竹苑快步赶去。 然而,团子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整只猫都烦躁的厉害,同时也抗拒所有人的触碰,除了沈倾。 眼下情况危急,所以沈倾只能抱着团子出了靖安王府,临走之时让蝉衣三人守好王府,又带上了拂衣和离羽护自己周全。 对于自己的战力,沈倾很是清楚,加之自己又怀着身孕,所以行事十分小心。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沈倾自是无法乘坐马车,拂衣用斗篷将她层层裹严实,才抱着她隐没在了浓重夜色中。 不过拂衣刚刚到底是消耗了太多体力,眼下已经开始疲倦,离羽见状,只能对着沈倾请罪道:“王妃,属下得罪了。” 话落,从拂衣怀中接过裹得像茧一般的沈倾,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掠去。 沈倾摇头,“无妨,眼下破局要紧。” 三人到达皇宫门口的时候,戚家军还被阻拦在宫门之外,而此时,已经将近子时。 戚家军被拦已有将将一个时辰了。 期间,戚烈也想过以人体铸造城墙直接冲进去,可千毒门那边却又凭空出现,地上和城墙上都被撒了足足一层的毒水,人体只要沾染一点,就会浑身溃烂痛不欲生。 再加上又有贡涛的阵法在,一时间属实寸步难行。 因为有离羽在,所以三人很轻松就到了戚烈面前。 看见怀中还抱着猫的沈倾,戚烈微微蹙眉,“靖安王妃怎么也来了?战争之中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我可不好同靖安王交代。” 言语中没有嫌弃,只有浓浓的担忧。 进城的路上,戚烈已经知道了陆晏夫妇二人所做之事,对这对年轻夫妇属实钦佩不已。 但这并不妨碍沈倾依旧是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家。 “戚将军,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怀中的猫儿可以助将军破那迷幻阵,至于毒水的话,拂衣手中也有解毒丸可以暂时抵抗毒性,所以现在还请将军选出军中身手最矫健的一百人,同我一起共同上前破阵。” 陆晏手下的二百暗卫,之前攻入千毒门的时候损失了部分,离泽又带走了百人,陆晏离开的时候也带了二十余人,再除去留守靖安王府的,所以最后沈倾只带过来了二十人不到,就算能破贡涛的幻术,也不足以攻入城墙,也由此需要戚烈选人来补足剩下的空缺。 因为拂衣身上的解毒丸有限,又有沈倾带来的暗卫,所以百人已经是上限了。 闻言,戚烈心头一震,随即却是快速反应过来,“林副将,去骁骑营点一百将士过来,随靖安王妃破阵。” 骁骑营是戚家军最精锐的一支队伍,每一个都可以以一敌十。 沈倾继续说:“敌人占据高处,我们本身就不占据有利地位,所以一会还请戚将军以箭雨掩护我们上前。” 戚烈应下:“这一点,靖安王妃大可放心。” 一百人很快就选出,拂衣将怀中仅剩的解毒丸发了下去,就听沈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会,你们两个护住我。” 安排妥当,沈倾朝着城门处走去。 与此同时,戚烈的声音紧随着响起:“放箭!” 箭雨漫天。 沈倾在箭雨的护卫下顺利走入蛊术范围之内,怀中团子似有所感,湛蓝色双眼猛地睁开,徐徐变成鲜血一般的红。 团子的气息泄出,贡涛的蛊虫稍稍恐惧,迷幻阵有过一瞬间的失效。 沈倾摆手示意骁骑营一众士兵上前,见迷幻阵法不在,众人纷纷朝着城墙上攀爬而去。 箭雨微歇,团子从沈倾怀中猛地窜出,朝着城墙上一跃而上。 因为城墙太高,团子中途还借了几个骁骑营士兵的肩膀。 团子对蛊虫的位置十分敏锐,直逼贡涛所在之处。 城墙上很快就传来惊呼声:“快!保护堂主!” 有团子牵制半数火力,骁骑营众人行事也便愈发方便了些,不多时便相继爬上城楼,拿出腰间佩剑开始斩杀敌人。 团子那边已经揪出了贡涛,额头上最后一个脓包里是一只足有五寸长的血色蜈蚣,正是贡涛的本命蛊虫,不过此时已经停止了散发迷幻气息,紧紧缩在脓包里,只留下一个头在外面。 它记得团子的气息。 之前的两只小蜈蚣就是被它一爪子捏死的。 不等龚涛闪躲,团子已经直接朝着他的脑门扑去,不过却被来救人的士兵拦了下来。 本想一剑将团子解决了,却不想团子的身体竟然格外灵活,只一个闪身便瞬间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下一瞬,身后传来贡涛几乎破音的吼叫,“快救我!把这小畜生弄死!弄死!弄死啊啊啊啊!” 贡涛活了八十年就炼了三只蛊虫出来,如今这个可是最后一只了,一旦再失去了,他可就是个空有其表的假蛊师了! 得知这边的动静,谭氏也快速赶了过来主持大局。 “先把城墙上的那几个解决掉!” 话落,从怀中掏出一瓶毒药,朝着团子直接撒了过去,却被团子完美躲过。 毒药落在一个倒霉士兵脸上,那人的脸当即变得血肉模糊一片。 “啊!”见此情形,偷偷跟着谭氏过来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加入敌军阵营的戚岁宁当即惊呼一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温声细语的母亲下手竟然会这般残忍。 谭氏无暇顾及戚岁宁,怀中毒药不断朝着团子的身边飘落,周边的士兵接连倒地。 脸颊传来灼烧般的痛感,贡涛气的破口大骂,“潭姬!你到底长没长眼睛,没看见都撒我脸上了吗!” 谭氏满脸不悦瞥了他一眼,还是扔了一枚解药过去。 团子一只猫将城墙上搅得人仰马翻,骁骑营众人那边也已经将守门士兵击杀了大半,如今已经开始谋划着开宫门了。 沈倾早在拂衣和离羽的掩护下退到了安全位置,而后两人则是也顺势越过宫墙,加入绞杀叛军的队伍。 趁着众人不注意,拂衣一把将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戚岁宁掳走。 “啊——” “娘!救我啊!” 戚岁宁的惊叫声响起,谭氏连忙转头,却见平日里最宠爱的宝贝女儿此刻已经成了人质,满是惊惧的小脸上惨白一片。 顾不得再管团子,谭氏冷声开口:“放了她!” 拂衣冷笑一声:“没想到千毒门门主也会有受制于人的一天。” 谭氏抿唇,就听拂衣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众人放下武器,同时打开宫门,否则我就直接杀了她!” 说着,手中软剑往前一推,戚岁宁的脖子瞬间被割破了一块,鲜血顺着莹白的脖颈流入领口。 第259章 千毒门最后一个护法出现 脖子上尖锐的刺痛的传来,戚岁宁当即吓得惊声尖叫:“娘,岁宁好疼!快让他们放下武器啊!” 谭氏蹙眉,陆庭煜将镇守宫门的任务交给她,那她就该守至生命最后一刻,可戚岁宁,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啊,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戚岁宁死在自己面前? 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丑时,算算时间,此时距离陆庭煜一行攻入皇宫已经过了两个时辰,陆庭煜一行手握十几万大军,又有一万禁军做底牌,想来应该已经攻入永和宫了吧? 就在谭氏犹豫要不要打开宫门的时候,倏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戚岁宁愈发黯淡下去的眸子。 目光向下,就见戚岁宁胸前箭羽稍颤,顺着伤口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她胸前的浅色衣裳。 “岁宁!” 谭氏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转头向后看去,就见暗夜中一道敏捷身影朝着这边快速掠来,肩膀上还坐着一个约莫六七岁大小的女娃,手执长弓,脸颊圆润,看起来娇憨可爱,可一双黑葡萄般闪耀的眼睛里,却满是和这个年龄毫不相符的讥讽。 男子名为娄夜,亦是血影楼楼主。 而肩膀上坐着的小姑娘,便是千毒门最后一位护法,朱砂。 眨眼间,娄夜已经带着朱砂到了城楼之上,看向谭氏,朱砂面带质疑,“门主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是准备一错到底吗?” 朱砂口中的“错过一次”,便是谭氏违背陆庭煜杀掉戚烈的命令,这才有了现下他带着二十万戚家军攻入正阳门的一幕。 谭氏未言,掩去眼底伤痛,发号施令:“众将士,死守宫门!” 朱砂这才满意了,笑盈盈的目光看向正在将怀中已经彻底绝了气息的戚岁宁推至一旁的拂衣,声音甜腻,“拂衣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和谭氏隐匿在平西侯府类似,朱砂隐匿的地方是靖安王府,明面上的身份则是王府官家的女儿,就在前几日,朱砂还一脸天真的唤她拂衣姐姐,现下却是直接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屏儿好演技。” 屏儿,是朱砂在靖安王府的名字。 闻言,朱砂却是不满摇头,“拂衣姐姐,我不叫屏儿,我叫朱砂,作为惩罚,就把命送给我吧。” 话落,从娄夜肩膀上跳下。 娄夜宠溺的摸了摸朱砂的头,而后从腰间抽出佩剑,朝着拂衣直接刺了过去。 拂衣能够感受到,娄夜的武功,很强,且极有可能在自己之上。 见两人战作一团,朱砂后退几步,寻了个隐秘的角落,拉弓搭箭,射向一个个靖安王府的暗卫。 朱砂的箭法极准,每次开弓,都必然会有一人倒下。 直到几乎将箭匣中的箭射完,靖安王府的暗卫已经死伤大半。 不过,在这期间,骁骑营的士兵也已经顺利将镇守正阳门的一众敌军除掉。 宫门开启,就在眼前。 最后一支箭,朱砂留给了拂衣。 另一边,拂衣在娄夜凌厉的攻势下步步后退,眼下就快退到城墙边。 与此同时,朱砂的箭紧随而来,直逼拂衣心脏处。 然而,拂衣此刻正被娄夜死死缠着,所以明知危险将近,却是无暇分身做出防御,只能任由那道破空声朝着自己不断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离羽突然出现,替拂衣挡下了这致命一箭。 拂衣瞳孔猛缩,只见离羽的身子已经朝后倒去。 朱砂的那一箭,没有射在拂衣的心口上,却落在了离羽的心脏处。 顾不得娄夜长剑所指,拂衣直接冒着重伤的危险迅速后退,企图接住已经奄奄一息的离羽,也就是这片刻的不管不顾,让娄夜直接一剑刺入了拂衣肩膀。 娄夜拔出长剑,刚想继续追,却听身后朱砂的声音响起:“阿夜,走了。” 正阳门将破,他们该去镇守第二道宫门了。 拂衣到底还是接住了离羽,不顾伤势抱起他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宫门大开。 戚烈剑指长空,“众将士,随我入宫!” 角落里,沈倾伸手探了探离羽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 拂衣上前给他喂下一颗容珩炼制的保命药丸,才让仅剩的几个暗卫抬着他回靖安王府。 刚准备起身,就见不远处离泽带着一众暗卫快步赶来,见离羽受伤,当即让暗卫将人送回,拂衣也跟着一道回去了,沈倾却是留下了。 刚刚,因为有一众士兵护着,所以团子并没有顺利解决掉贡涛,而是让他逃了,沈倾怕他再生事,便准备抱着团子继续跟着进宫。 离泽充当沈倾的护卫,护沈倾周全。 交代好一切,沈倾带着离泽一行跟着戚家军上前,沈倾趁机询问:“离泽,你可有见过阿晏?” 离泽点头,“见过,刚刚在南街,属下见主子救了武烈侯,不过将人交给属下之后,主子便直接离开了,现下人在何处,属下也不知道。” 听武烈侯被救,沈倾心中稍安。 但还是有些担忧陆晏的情况,不过转念一想他武功极高,又有蛊虫在身,能伤到他的人不多,心中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入了正阳门之后,就是太和门。 和正阳门一样,太和门也被陆庭煜埋下了重重阻碍,继迷幻阵之后,便是血影楼精锐部队的暗杀,其间还包括数不清的漫天箭雨。 时间紧迫,所以明知正面进攻会伤亡惨重,但戚烈还是选择了这个办法。 戚烈很清楚,谭氏一行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而耽搁越久,也就意味着皇帝越危险。 皇帝出事,则百姓难安。 龚涛那边刚才应该是被团子吓了个够呛,所以现下并没有再出现。 没有迷幻阵阻碍,戚烈一行的进攻也就变得容易了些。 城楼上,谭氏定定看着下方那道奋勇厮杀的身影,眸底复杂一片。 余光中,瞥见不远处朱砂的箭已经对准了戚烈。 一箭射出,谭氏身形倏动,本该射向戚烈的箭被谭氏拦下。 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谭氏嘴角却是绽出一抹解脱的笑,太和门将破,她的使命也就算是完成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去守护她所爱之人。 看着从城楼上快速下坠的那抹熟悉身影,戚烈心头一顿,身体已经先意识一步上前接住了谭氏,眸中痛楚弥漫,“阿湄……” 谭氏笑笑,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之色,“侯爷,对不起。” 第260章 早就预定结局的一战 对不起,她没能护住他们的女儿,也违背了成婚之日要和戚烈共白首的承诺。 戚烈眸底猩红弥漫,声音亦是嘶哑一片,“为什么?” 为什么要助纣为虐,为什么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谭氏再未应答,而是在戚烈的怀中断了气息。 她这一辈子,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只有最后这短暂的片刻,是自由的。 将谭氏已经绝了生息的身体放至角落安全处,戚烈再次起身上马,杀入太和门。 此刻,他不仅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将军。 片刻之后,太和门破。 戚烈带着一众戚家军杀入皇宫,直逼帝王所在的永和宫。 危险解除,沈倾一行从角落中走出,看向地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谭氏,沈倾眉眼微动。 谭氏炼制落回,致使陆晏多年受苦痛折磨,又指使千毒门害死诸多无辜之人,按理说沈倾是该将她碎尸万段的,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沈倾便让离泽将谭氏的尸体换了个地方藏,而后继续跟着戚家军朝着永和宫走去。 …… 永和宫前。 萧贺年带领仅剩下的三千禁军,直面陆庭煜和楚凌修。 宣义将军带领的十万骁勇军早就攻入皇宫,不断围杀着陆庭煜带来的十万护卫军,戚家军也已经入宫,从另一个方向不断诛杀叛贼。 陆庭煜一行,已经被皇帝的人包围了。 不过,陆庭煜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慌张之态,反而满面从容。 看着不远处一身血污依旧傲然而立的陆晏,陆庭煜眼中满是赞赏,“不愧是我的儿子,仅凭一人之力就能独挑上千大军。” 陆晏面无表情,声音冷冽,“你不是我的父亲。” 因为一个父亲,不会一次又一次放弃自己的儿子。 陆庭煜神色微顿,却是再未发一言。 目光看向紧紧关闭着的永和宫大门,陆庭煜声音微沉:“楚南宸,已经到了这般时候,你还不出来见我吗?” 话音落下,永和宫大门打开,皇帝一袭明黄色常服,身侧跟着一袭雍容凤袍的皇后。 饶是此刻,皇帝依旧没有将皇后缉压起来。 看到皇后,楚凌修神色一沉,很快就想到了对策,厉声高喝:“母后,快杀了父皇,我们就能成功了!” 此时,皇帝身边只有皇后一人,无疑是个下手的绝佳机会。 可是楚凌修却是忘了,皇帝同是习武之人,就算此刻身体大损,也不是皇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能刺杀的。 皇帝转头,嘴角闪过一抹寒凉之色,“皇后,太子没能抓住朕给的机会啊。” 皇后神色一凛,唇瓣下意识抿起,却是没有回答。 直到刚刚,皇后才知道,皇帝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并且做好了应对之策。 试问谁能想到,一国皇帝,竟然敢将手中兵符交到两个不起眼的小侍卫之手,待到危难之际,便可直接送至城外大营。 试问谁又能想到,皇帝明知自己身体亏虚,却依旧甘愿以身入局,只为引出他们这群乱臣贼子,再一网打尽。 试问谁还能想到,他们自以为占据的各个宫门口,其实早就混入了皇帝的人手,并隐忍多时直到最后一刻才暴露身份。 他们都以为,戚家军才是皇帝最大的倚仗,足足二十万,又有忠心耿耿的戚烈大将军统帅,所以他们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戚烈身上,千毒门和血影楼的两道大关,全都为戚烈而设。却不曾知晓,镇守东边多年的宣义将军早就悄悄回到了盛京,只待最后时刻,便入宫救驾。 论城府,陆庭煜一行相比皇帝,终归是差了一大截。 身后一道又一道急报传来,楚凌修已经彻底慌了,“陆叔叔,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陆庭煜一脸的不在意,“技不如人,成王败寇,自是一死了。” 楚凌修心头一梗,余下的话悉数被堵死在了嗓子里, 他是入宫来当皇帝的,又不是来送死的! 虽然心中清楚大势已去,但楚凌修还是想最后再搏一搏,“宣武将军,随孤杀向永和宫!” 陆庭煜也不管他,退至一旁安全处,任由楚凌修带着仅剩的将士同萧贺年展开最后一战。 皇帝同是冷眼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随即唤来保护的禁军递过来一把弓箭,箭尖所指之处,正是已经杀红了眼的楚凌修。 看出皇帝的意图,皇后连忙阻止,“陛下,不要!” 皇帝用手肘将她拂开,手中箭矢已经射出,精准无误的插入太子的心脏。 楚凌修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皇帝,就听皇帝冷声开口道:“你的太子之位是朕给的,如今也当由朕亲手收回。” 楚凌修满心不甘,最后还是无力的朝后倒去。 皇后脸色惨白,想要抓住皇帝的胳膊质问,却被后者冷冷拂开。 太子已死,宣武将军也再没了战斗之力,一行人很快被萧贺年带人击败。 与此同时,骁勇军和戚家军也已经将陆庭煜带来的人马悉数斩杀,满地血腥之中,只剩下陆庭煜和几个心腹。 朱砂依旧坐在娄夜肩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阿夜,主子输了,我们也输了呢。” 娄夜肩膀一动,将朱砂抱在怀里,声音温柔,“无妨,阿夜会和朱砂一起死。” 沈倾将准备偷跑的龚涛解决之后,才穿过层层人群走向永和宫前。 就见曾经温声唤她倾倾的那人此刻正被大军重重包围着,虽然战败,但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虽然早就知道幕后之人是陆庭煜,可亲眼看到的时候,沈倾心中还是不由得有些难受。 “为什么?” 这个问题,沈倾不仅是为自己问的,也是为陆晏问的。 听到沈倾的声音,陆庭煜眸中闪过些许的意外之色,不过片刻后却是恢复如常,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暖意,“临死前还能再见倾倾一面,我倒是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话落,不等沈倾回应,陆庭煜便继续道:“夜里寒凉,你穿的有些少了。” 对于沈倾这个儿媳妇,陆庭煜一直都是满意的,也是由衷喜欢的。 因为知晓陆晏同陆庭煜之间有隔阂,沈倾从中做了不少努力调和二人关系,这些,陆庭煜都知道,也发自内心的感激。 只不过,一切种种,都不及心中的仇恨来得浓烈。 他与皇室,注定要有一战。 哪怕,战败是早就预定的结局。 第261章 当年真相(一) 穿过人群,皇帝走到陆庭煜面前五步远处驻足,居高临下看着他,“阿煜,你输了。” 这一次,唤的不是冷冰冰的靖安王,而是亲切的阿煜。 楚南宸和陆庭煜,也曾是将对方视为手足的兄弟,只不过,最后却还是一步步走向了敌对。 陆庭煜依旧笑着,虽然身处下风却不见一丝颓败之态,“阿宸也没有赢,不是吗?” 皇帝苦笑一声:“是啊,你且安心离去,想来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到黄泉陪你了。” 皇帝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陆庭煜未答,手中长剑却是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皇帝眼眶微红,面带愧色,“是皇室对不起你在先,我同你保证,你身上的悲剧,绝不会在阿晏身上再次上演。” 闻言,沈倾和陆晏皆是神色一震,悲剧?什么意思? 思绪微微飘忽间,却见陆庭煜手中长剑已经划过肌肤,血线喷涌,陆庭煜的身子无力倒地。 沈倾和陆晏到底是没能忍住心中痛楚,同时朝着陆庭煜快步走去。 弥留之际,陆庭煜一脸慈祥的看向沈倾,“你要和阿晏好好的。” 沈倾含泪点头。 陆庭煜又看向陆晏,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阿晏,父王从未放弃过你。” 陆晏心头似有重石压着,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等陆晏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陆庭煜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定定望向上空,眉眼间缱绻蔓延,声音温柔至极,“笙笙,是你来接我了,对吗?” 陆晏和沈倾心头压抑更甚,陆庭煜对陌挽笙并不是利用,所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两人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名的大手紧紧揪着,不断收紧。 陆庭煜死了,死在沈倾和陆晏的怀里。 眼下,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还活着的娄夜和朱砂身上。 朱砂将手中长弓和已经完全空了的箭匣扔掉,顺手把娄夜腰间的佩剑也扒拉在地,“主子生前还留了话,我们晚点再死不过分吧?” 小姑娘脸上依旧带着笑,看起来天真又无害,可众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因为刚刚这个年仅五六岁的小姑娘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了他们不少人,每次张弓搭箭,必有一人殒命。 然而,皇帝却是允了她的提议。 因为陆庭煜。 皇帝也很想知道,陆庭煜到底留了什么话下来。 朱砂余光从沈倾身上扫过,而后落在皇帝身上,“冻了一晚上了,进屋说吧,放心,我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莹白的小瓷瓶,从中倒出两颗毒药,一颗给自己,一颗给娄夜。 永和宫中。 皇帝坐在上首,戚烈和萧贺年护在他身前,皇后则是一脸颓败的靠在软榻上。 沈倾和陆晏也被赐了座,陆晏又向皇帝讨了个手炉,塞进沈倾怀里。 朱砂丝毫不在意皇帝的存在,让娄夜坐在陆晏对面,自己则是坐在娄夜怀里。 生命所剩无几,朱砂一刻也不想同娄夜分开。 “王妃,朱砂五岁拿弓,六岁射箭,至今已有十五年,我看中的猎物从未有过失手,拂衣姐姐算是第一个呢。” 沈倾一怔,朱砂却是已经看向了陆晏,前者坐在娄夜怀中悠闲地晃着小腿,“小王爷,潭姬跟随平西侯在西边征战多年,至今已有十年未归,你以为,千毒门的大本营里为什么会有炼制好的落回,还顺带赠了两株轮回草?” 陆晏一惊,心中当即有了猜测:落回是陆庭煜故意给他的,而那两株轮回草……则是陆庭煜给容珩炼制解药的谢礼。 看到陆晏的神情,朱砂脸上笑意更甚,“小王爷一直以来都陷入了误区,主子是带走了那三样物事不假,可他却是从一开始就给您留好了退路。” 与皇帝的一战,若是陆庭煜胜了,陆晏自可安然无恙,若是皇帝胜了,按照陆晏的性子,也必会做出不少功劳,将功补过自是绰绰有余。 从一开始,陆庭煜就没准备让陆晏和自己统一战线。 闻言,陆晏只觉得心头复杂万分。 见陆晏沈倾二人同时陷入思考,朱砂拍拍娄夜的手,娄夜当即起身,抱起朱砂朝着皇帝走去。 戚烈和萧贺年皆是一脸的警惕之色,却见朱砂只是在娄夜怀里掏了掏,随即便拿出三件物事来—— 一道圣旨,一道丹书铁券,还有那块可号令十万护卫军的兵符。 “主子说这几样物事可以换我们一个全尸,待我和阿夜死了,让小王爷将我们一起葬在裕青山,可以吗?” 皇帝神色微凝,眸中微微泛起一抹痛色,让王淮上前将皇室忌惮了足足百年的几样物事收回,“你的要求,朕允了。” 得到皇帝的回应,朱砂嘴角扬起一抹笑,看向娄夜的眼神里是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温柔。 与此同时,朱砂嘴角有血色溢出,“阿夜,我们该走了。” 娄夜点点头,抱着朱砂向外走去,在陆庭煜的尸体旁寻了个干净处,抱着朱砂一起断了生息。 陆晏只觉得心头那股压抑感愈发浓烈了些,“陛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得知皇帝和陆晏有话要说,戚烈和萧贺年提步出门,不听皇室秘辛。 陆晏想要一个真相。 皇帝轻叹了声,目光微沉,似陷入了回忆中。 昔年,靖安王府同皇室的关系还没有僵硬到这般地步,陆庭煜和楚南宸更有着一同长大的情谊。 楚南宸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同陆庭煜敌对的那一天,直到皇后的出现。 那时候,皇后还不是皇后,她是姜令仪,是姜国公府最尊贵的嫡长女。 姜令仪同陆庭煜是一见钟情,两人也曾暗暗许下终身,可就在这时,一道赐婚圣旨,姜令仪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姜令仪自是不愿的,可这样的结果却是姜国公府等了足足十几年的机会。 是的,从一开始,姜国公府就是将姜令仪当做未来皇后培养的。 姜令仪闹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能置整个姜国公府于不顾,抗旨不遵,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就这样,楚南宸娶了陆庭煜的心上人。 姜令仪嫁入太子府,陆庭煜备受打击,可就在这时,陆庭煜的父亲,也就是陆晏的祖父却又遭遇刺杀,惨死当场。 而陆庭煜身体本就不好的母亲则是在这番刺激下直接卧病在床,没多久便离了人世。 陆庭煜成了孤身一人。 知道陆庭煜心中悲痛,在太子府同样不快乐的姜令仪频频出府暗中私会于他。 楚凌修是二人一次醉酒之后的产物。 而在那之后,陆庭煜便远走盛京,在外游荡了足足一年有余。 然而,实际上,陆庭煜却是在积蓄自己的势力,千毒门和血影楼都是那时候成立的。 一次偶然,陆庭煜遇见了陌挽笙。 她清雅,美好,就像一株散发着治愈气息的雪莲花。 看见陆庭煜眼底满是阴霾,她会唱歌讲故事逗他开心,知道陆庭煜心事重重茶饭不思,她会笨拙的下河捕鱼。 结果在意料之中,陆庭煜渐渐爱上了这么一个温柔又善良的姑娘。 陌挽笙随着陆庭煜回了盛京,成了亲,成了她的王妃,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然而,靖安王府与皇室之间的故事,注定总要围绕着悲剧展开。 第262章 当年真相(二) 陌挽笙与陆庭煜夫妻恩爱,感情甚笃,没过多久就怀上了陆晏。 先帝看不得靖安王府一点点恢复以往生机,曾数次暗中对陌挽笙下手,好在,这一次,陆庭煜有所防备,陌挽笙安然无恙。 可这些危机也让陆庭煜愈发意料到了事情的紧迫性,为了陌挽笙能够安然生产,陆庭煜从潭姬那里取来了落回。 落回之毒虽然凶残,却也有一个好处,前期并不会对陌挽笙和腹中孩子造成太大伤害。 却不想,陌挽笙竟然同他想到了一起。 两毒相冲,陌挽笙体内毒素提前爆发,却意外中和掉了半数毒性,最后在陌挽笙体内形成一个平衡。 得知陌挽笙体内的毒素会危及胎儿的时候,先帝那边安分了,陌挽笙则是让荆嬷嬷开始暗中联络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容珩。 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有任何的闪失。 这样安静的日子持续到了陌挽笙生产。 见不得陆庭煜移情别恋的姜令仪将楚凌修的身份告诉了她,同时又将从云乘那里拿来的子时尽偷偷下到了陌挽笙的参汤里。 后来,陌挽笙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了陆晏,可母子二人却均被毒药折磨着。 而陆庭煜消失的那几年,也并未像陆晏所想的那般偷偷培植势力,他是真的在找解毒之法。 只不过,却是始终都没能找到。 陌挽笙知道皇室对陆庭煜和陆晏的杀意,甘愿在痛楚中离世。 因为整个盛京都知道她和陆庭煜夫妻情深,所以她死了陆庭煜就可以以此为由彻底淡出皇帝的视线,至于陆晏,一个身体孱弱的世子,也不会被皇室忌惮。 陌挽笙想的没错,先帝就是见不得靖安王府好过。 陌挽笙死后,陆庭煜陷入悲痛,陆晏失了母亲,先帝则是再未对靖安王府下过一次手。 再后来,没过多久,先帝也病重离世了。 临死之前,先帝告诉楚南宸,他之所以针对靖安王府,是因为知道陆庭煜的父亲早有反叛之心,而靖安王府,也有反叛的资本。 至于姜令仪……他也知道姜令仪同陆庭煜感情深厚,可他不能容忍靖安王府同姜国公府结亲,那样对于皇室来说的威胁就更大了。 姜令仪,只能也必须嫁入皇室。 皇帝说完,屋中一片寂静。 皇帝抬头看向陆晏,“阿晏,皇室同靖安王府的多年恩怨,就从你这一代结束,可好?” 陆晏沉默许久,终是点头应了一声“好”,不过目光却是落在皇帝和一旁双目无神的皇后身上。 皇帝当即会意,悲凉笑道:“放心吧,你母妃的死,相关之人都会付出代价,朕和皇后也不例外。” 皇帝时日无多,皇后罪孽深重,理当殉葬。 陆晏起身,牵着沈倾离开。 永和宫外,尸骨堆叠。 陆晏让离泽带人将陆庭煜和朱砂娄夜的尸身抱起,而后一同朝着宫门口走去。 一切都结束了,他和沈倾该回家了。 直到殿内只剩下自己和皇后,皇帝才对着她轻叹一声:“皇后,你真的以为,今日陆庭煜胜了,楚凌修就可以坐上皇位,你同他就能再续前情吗?” 皇后眼皮动了动,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以前,皇后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她以楚凌修的身份逼迫陆庭煜每半年同自己到承露寺私会一次,为的就是让陆庭煜一直记着她,至于陌挽笙,一个死人,她不屑争,也没兴趣争。 而后,她又将云乘送到了陆庭煜身边为他效力,只为让他的权势更大些,也能早一日杀入皇宫,帮她解脱。 直到现在,皇后才知,陆庭煜这些年的妥协,都只是假像,他在用自己的手,一步步铲除异己,一步步削弱楚南宸的势力;同时,也借皇帝的手,一步步清除自己的势力。 在陆庭煜眼中,她姜令仪,同棋子无异。 想到这,皇后心中痛意蔓延。 呵!算计多年,筹谋多年,最后竟是一场笑话。 皇后不由得去想,如果当年她认命安分当了楚南宸的太子妃、皇后,那么她的儿子就会成为未来的帝王,她也会一生无忧。 可偏偏,她贪心。 既想大权在握,又想心上人在旁。 于是最后,满盘皆输。 …… 沈倾和陆晏回到靖安王府的时候,天边刚好泛起鱼肚白。 落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天空的阴暗也尽数散去。 陆晏紧紧牵着沈倾的手,一同走入府内。 一夜未睡,沈倾的眉眼间已经升起淡淡疲倦,陆晏为她脱去满是寒气的外衫,本想让她小睡一会,却见沈倾摇了摇头。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沈倾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就算睡着,也是哄骗陆晏的。 这样的事情,沈倾最近已经做了好几次了。 见状,陆晏也不强求,让沈倾注意些身子,而后去准备陆庭煜的后事了。 沈倾将蝉衣唤来,让她现在就跟离泽出府,准备三副棺材,尤其是陆庭煜的,一定要最好的。 陆庭煜虽然满心苦衷,但起兵造反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陆晏不能大张旗鼓为他发丧,但沈倾还是尽可能的想要将这桩丧事办的得体些,再得体些。 交代好最重要的事情,沈倾才看向海棠和木槿,询问武烈侯父女和戚屹川那边的情况,得知都无性命之忧时,便没有再管。 至于谭氏,临出宫之时,沈倾还是选择了告诉戚烈谭氏尸身所在之处。 本来,沈倾是打算让谭氏死了也不好过的,可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这个念头便消了下去。 处理好一切找过去的时候,陆晏已经命人搭建好了灵堂。 此时陆晏正站在角落处,双眼盯着灵堂前的白色绸花愣神。 沈倾为他披上一件斗篷,挡去晨间依旧刺骨的寒风。 “皎皎,十年前,母妃下葬的那日,也是这般,大雪稍歇,满目素白。” 陆晏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色彩,可沈倾却是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悲凉。 十八岁那年,陆庭煜孑然一身。 二十年之后,陆晏十八岁,再次痛失双亲。 皇室与靖安王府的争斗虽然在陆晏这一代停止,但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却是怎么也挽回不了的。 陆庭煜一生的悲剧,陌挽笙无辜的惨死,都已成定局,再不能更改。 沈倾攥住陆晏冰凉的指尖,用自己手心的温度为他驱散寒意,“分别十年,父王终于可以再次见到母妃,想必他也是开心的吧。” 陆晏垂眸,几乎被冰霜覆盖着的眸子徐徐融化。 轻轻一拉,便将沈倾拉入怀中。 沈倾双手环住他的腰,倏觉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入心口,然后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第263章 除了帝王之外,他还是一个父亲 浓浓心疼在心底不断蔓延,最后化作一句“我在”。 陆晏曾经的痛楚她无能为力,但之后的日子,她会一直陪在陆晏身边。 熹微的晨光刚刚从东边升起,谢翎一行就已经赶到了靖安王府,在门口处和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的孟观澜兰音二人撞了个正着。 昨夜的事情闹出的动静极大,所以宵禁刚刚结束,便已经开始在盛京城中广泛传播,如今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传遍了大半个盛京—— 太子楚凌修勾结前靖安王陆庭煜意图谋反,携二十万大军直逼永和宫,不想却被早就有所察觉的皇帝直接来了个瓮中捉鳖,太子被皇帝一箭射死,前靖安王则是自知不敌自尽身亡。 不得不说,传言和事实还是十分相近的,只不过,皇后被摘了出去。一同被抹去的还有皇后同陆庭煜的那段情事、太子的真实身份以及陆庭煜谋反的原因。 前者是因为皇帝的偏宠,不舍得让皇后背此骂名;后者则是因为皇家之丑不能外扬。 皇后不仅同当朝王爷有染还生下了当朝太子;先帝则是先为儿子强娶别人心上人,后又为了铲除异己多次谋害臣子,致使无辜女子受难,这样的丑闻,别说是在皇家,就算是在一般人家,都够茶余饭后几年的谈资了。 见靖安王府安然无恙,门中小厮婢女进进出出一切如常,众人当即松了一口气。 因为传闻之中除了楚凌修陆庭煜谋反这条主线,还有陆晏沈倾大义灭亲,带人助皇帝一方剿灭叛军这一条支线。 如今看来,传言为真。 然而,众人走进靖安王府,却见府中一片缟素,下人们皆是身着素衣,沈倾头上还戴着一朵雪白的绢花。 众人一惊,下意识以为是沈倾陆晏二人偷偷为陆庭煜设置灵堂吊唁,为叛贼戴孝,这可是掉脑袋抄家灭门的大罪! 谢翎反应最快,连忙让人将府门掩好,却被沈倾拦住,低声解释:“母亲不必慌张,我和阿晏所行之事,陛下全都知情。” 见众人脸上皆是疑惑之色,沈倾长话短说:“父王同皇室恩怨颇多,陛下亦知父王多年苦难,所以允我们为他设灵堂送行,只不过,不能声张。” 在场都是聪明人,只听沈倾说了这么两句就知皇室必然是隐去了不少内情,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皇室动荡,百姓不宁。 众人没有再问,纷纷换了一身素衣,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他们都看得出沈倾和陆晏眉眼间的疲色,两人怕是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睡好了。 谢翎记挂她有孕在身,不时便让她休息一会,沈倏瑜则是每隔一个时辰就给她换个暖和的手炉,生怕冻着了她。 因为皇室同靖安王府的事情已经解决,所以沈倾也就没有继续瞒着自己有孕的消息。 约莫巳时的时候,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的沈奕安直奔靖安王府,眸底是浓浓的质疑之色,他不信陆庭煜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然而看到的却是满眼的素白和陆庭煜早就没了气息的身体。 两月前还同他约定年关之时把酒言欢之人,失约了。 众人知道陆庭煜离世陆晏心中哀痛,同时也想再送陆庭煜一程,索性便在靖安王府都暂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七个日夜,众人总能在灵堂内外看到陆晏的身影。 一言不发,却让人无比心疼。 多年冷待,实则却是为了保护,这样的结果,比陆庭煜从未关注过他这个儿子,一心一意谋划的都是权势更让人难以接受。 陆庭煜下葬的前一夜,皇帝拖着已经病重的身子来了靖安王府,手中捧着厚厚一沓自己亲手抄写的往生经。 没有让他人代劳,皇帝就那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的软垫上,将手中一张张经文送进面前的火盆里。 “阿煜,多年苦难,终于解脱,你在那边过得可还好吗?” “阿煜,你一定不知道,我从小就羡慕你,你有疼爱你的父王母妃,有为你甘愿同家族对抗的姑娘,可偏生天不从人愿,你和我都被卷入这样的漩涡。” 娶了皇后之后的很多年里,皇帝都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先帝和姜国公府没有阻挠皇后同陆庭煜的婚事,而是让两个相爱之人结成连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会在心伤之后遇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而不是在皇后的身上越陷越深,最后明知求而不得却还要苦苦执着。 “阿煜,不知不觉,我们都老了,我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些夜里总是会生疼醒。 对了,昨夜我还梦到你了,梦到我们兄弟两个在湖上泛舟煮酒,只可惜,我们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煜,我能预感到,我也快死了,本来是想再撑一撑的,毕竟年关将至,总不能让盛京百姓因为我连过个年都不能恣意庆贺……可是阿煜,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好累啊……” “阿煜,我一直都清楚记得,你曾经同我说过,说我要做一个好君王,不猜疑,不暴政,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我一直都有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如今我也算是做到了,那待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能同我生气了好不好?” 皇帝在陆庭煜的棺木前坐了许久,每说一句话,都要唤一声陆庭煜的名字,就像是想要趁着最后的机会把之前没有喊出来的那些都补上似的。 直到子时末,皇帝才被王淮一行匆匆送回了宫。 皇帝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又吹了足足几个时辰的冷风,当即便发起了高热。 临走之际,迷迷糊糊的皇帝依旧在呢喃道歉:“阿煜,对不起,是我无能,阻止不了父皇,对不起……” …… 翌日,十月二十二一早,陆晏便命人带着陆庭煜的棺木去了裕青山同陌挽笙合葬。 这是陆庭煜最后的愿望,也是他们唯一能为陆庭煜做的。 蜿蜒的山路上布满皑皑白雪,纯净却又显得凄凉。 陆晏一行就站在不远处,静静送陆庭煜最后一程。 至于娄夜和朱砂,则是被陆晏葬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除此之外,陆晏还为已死的荆嬷嬷重新造了一座新坟,亲手立碑,这是他曾经答应荆嬷嬷的。 直到将将午时,众人才下山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甫一回到府中,就听说了另外一个消息—— 皇帝病重,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今日一早的时候还吐了血,怕是时候已经不多了。 一同传来的,还有楚凌渊的旨意,请二人立即入宫。 沈奕安朝着两人摆摆手,示意靖安王府有他们在,让二人安心入宫。 皇帝对陆庭煜心头愧疚,所以楚凌渊召二人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也已经不言而喻。 沈倾和陆晏到达永和宫的时候,谢贵妃楚凌渊和皇后都在。 只不过,这一次,皇后再没有了曾经的嚣张气焰。 她很清楚,皇帝若是死了,她的日子也就该到头了,只不过,如今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楚凌渊上前解释,“靖安王,王妃,早上的时候父皇稍稍清醒过片刻,说想要再见你们二人最后一面,所以我便让人给你们送去了消息。” 说完,歉疚的目光在沈倾和陆晏身上相继扫过,他知道这些日子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沈倾还怀着身孕,可皇帝最后的心愿,楚凌渊也想帮他实现。 陆晏点头,“五皇子放心,我都明白。” 楚凌渊面露感激,随即亲自给沈倾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几人在永和宫等了足足一日,皇帝却是始终没有再次醒来。 楚凌渊召太医过来为皇帝诊脉,太医一脸的悲痛之色,说皇帝的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约莫今天夜里还能再醒来一次,不过那也是最后一次了。 也由此,沈倾和陆晏没有再出宫,而是住在了永和宫的偏殿,只待皇帝最后一次醒来。 约莫亥时初的时候,皇帝终于醒来了。 面色红润,眉目慈祥,更是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帮助就自己坐起了身子。 见状,众人脑海中不由得同时想起一个词—— 回光返照。 皇帝让众人退至偏殿,只留下了皇后一人。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最眷恋的还是那个追逐了足足一辈子的背影。 “姜儿,我要走了,去找阿煜,你同我一起吧。” 皇后很清楚,这个“同”的深层意思,是殉葬,不过皇后依旧点了点头。 但皇后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牵绊在—— 楚清漪。 皇后抬眼,看向皇帝,“陛下可否下一道圣旨,让清漪后半生无忧?” 时至现在,皇后最放不下的就只有楚清漪,而她也不信自己和皇帝一同离世后谢贵妃和楚凌渊会善待楚清漪。 皇帝笑笑,“姜儿多虑了,谢贵妃和渊儿都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嘴上这么说着,手依旧在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卷明黄圣旨,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楚清漪永为大楚宁欢公主,日后无论犯下何等过错,也必须饶其性命,且保证其一生衣食无忧。 “姜儿啊,清漪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怎么会让她受委屈呢。” 听着皇帝满是缱绻柔和的声音,皇后的眼眶湿了湿。 是她对不起皇帝。 话落,皇帝再次出声道:“还有姜国公府地牢关着的那个疯男人,我也已经让王淮秘密处置了他,你放心,没有人会威胁到清漪的后半辈子。” 皇帝口中的疯男人,便是姜国公的庶子,也是害得楚清漪多年梦魇的元凶。 皇帝还隐瞒了一部分没有说,他让王淮将那个男人凌迟了。 因为除了帝王之外,他还是一个父亲。 第264章 皇帝驾崩,新帝继位 所以他必须让伤害过他女儿的人付出代价。 许是生命将尽,皇后对皇帝难得温和了些,主动上前抱了抱皇帝,轻声道:“陛下,我这就回宫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同您离开,您想看臣妾穿哪一件?” 皇帝嘴角扬起一抹欢喜,“那件鹅黄色的吧,最是配你。” 皇后点头,转身离开,谢贵妃和楚凌渊走进殿内。 看着并肩走入的母子二人,皇帝的脸上带着和蔼笑意,眉眼间泛起一丝感叹之色:“朕这些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母子两个了。” 谢贵妃十八岁入宫,正赶上皇帝最痴迷皇后的那段时日,所以承宠不过短短几日便失了宠,好在上天怜惜,让她在那短短几日里便怀上了楚凌渊,这才让后面的日子有了些许指望。 谢贵妃笑笑,“能入宫同陛下相伴多年,已经是臣妾莫大的福分了。” 谢贵妃最大的聪慧之处,就在于她从未爱过皇帝,所以得宠她没有多少欣喜,失宠也没有多少难过。 而她最感谢皇帝的,就是皇帝将楚凌渊送到了她的身边。 谢贵妃将楚凌渊视作珍宝,所以从不争宠的她,在得知皇后意图暗害楚凌渊的时候,一改以往悠然之态,开始拉拢朝臣,培植势力,一步步将楚凌渊送上那个世间最高位。 皇帝抿唇笑笑,他知道,整个后宫之中,最聪明的就是谢贵妃。 她清醒,果断,行事更是进退有度,所以培养出来的楚凌渊也是这般模样。 就连王淮都不知道,皇帝早在十年前就确定好了下一任帝王人选—— 楚凌渊。 因为楚凌渊不仅有帝王该有的聪慧和城府,还有其他皇子身上所不具备的仁慈和爱民之心,是真真切切的帝王不二之选。 本来,皇帝是准备在楚凌渊立府之后再寻个借口将楚凌修废掉的,却不想,楚凌修根本就没能等到这一天。 又交代了楚凌渊几句要同靖安王府和睦相处,要勤政爱民之后,皇帝便亲手将传国玉玺交到了楚凌渊手中。 手中的重量一轻,皇帝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以后,大楚的未来,便交到你身上了,朕相信,你一定会是个福济万民的好皇帝。” 楚凌渊跪地领命,皇帝却是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将陆晏沈倾也唤过来。 谢贵妃退至一侧,面上带着淡淡悲色,虽然不爱,但到底夫妻一场,总不至于无动于衷。 看着相携而立的小夫妻二人,皇帝心中满足,眉眼间染上几许回忆之色,“当年你们父王和母妃站一块,也是这般,郎才女貌,情意绵绵。” 只不过,陆庭煜和陌挽笙没有陆晏和沈倾幸运。 说着,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免死金牌,递给陆晏,“圣旨和丹书铁券是皇室和靖安王府多年纷争的根源,朕便收回了,这块免死金牌给你们,不过朕希望你们永远也不会用到。” 陆晏上前,双手接过,“陆晏谢过陛下。” 皇帝笑笑,目光落在身后的沈倾身上,“不得不说,阿晏的眼光属实好……咳咳……” 话未说完,皇帝便重重咳了一声,鲜红色的血迹在他手中绽开,看起来触目惊心。 谢贵妃掏出丝帕上前给皇帝擦拭干净双手,而后又退回原来的位置。 对待皇帝,她一直都是这般,体贴温柔,却不逾越。 咳血过后,皇帝眼中的清明渐渐消失,徐徐变得迷离起来。 大限将至。 皇后从殿外走入,身边是匆忙赶进宫的楚清漪。 看着皇后一袭鹅黄色锦裙,发间只戴了两只金步摇,皇帝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二年前的那个春日。 皇帝清楚的记得,那年是二月十五的花朝节,姜令仪一袭鹅黄色锦裙迎面走来,径直便走进了他的心里。 这一住,就是足足二十二年。 “姜儿……” 皇帝朝着皇后伸出手,后者上前两步,难得的握住他的掌心,声音和缓,“陛下,姜儿在。” 皇帝痴迷姜令仪的那二十二年里,姜令仪一直在追逐着陆庭煜的背影,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该爱的人,一直都在自己身后。 追了这么多年,她也累了,如今,便以皇后的身份,和皇帝一同离去,仿佛也是不错的结果。 将皇帝稍稍扶起,皇后让他看楚清漪最后一眼,“陛下,清漪来了,我们的女儿来了,您再看看她。” 皇帝朝着楚清漪看去,嘴角愉悦的向上勾起,“清漪……你可真像你母后年轻的时候,父皇希望你,此生安乐无虞。” 楚清漪的封号宁欢,便是皇帝最浓烈的祝愿。 楚清漪眼眶红彤彤一片,声音哽咽,“父皇,不要丢下清漪。” 虽然服下忘前尘之后,楚清漪失去了曾经的一切记忆,但她却是看得到,谁是真的对她好。 整个皇宫,最疼她宠她的就是皇帝。 皇帝笑笑,“人固有一死,没什么伤心的,只要你能好好的,父皇便安心了。” 话落,皇帝又重重咳了一口血,最后一句话留给了楚凌渊,“渊儿,我的丧事就不必大办了,更不必国丧三月,快过年了,我不想看到一个死气沉沉的盛京。” 楚凌渊含泪点头应下。 交代好一切后事,皇帝稍稍用力抓紧了皇后的指尖,“姜儿,下辈子,看看我,好吗?” 不等皇后开口,就见她嘴角一丝黑血溢出,她却只是毫不在意的抬手抹了抹,郑重应了一声“好”。 如果有下辈子,皇后也不想这么累了,她想找个心里眼里都是自己的夫君,一世安稳。 得到期待了足足一辈子的答案,皇帝满足闭眼。 与此同时,皇后毒发,躺在皇帝身侧,安详离世。 丧钟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几乎传遍整个皇宫。 帝王驾崩,皇后薨逝,大楚建国二百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般大的事。 已经睡下的大臣们纷纷起身穿衣,匆匆忙忙便朝着皇宫的方向赶。 整个皇宫一片素白,就连夜里的风都紧跟着冷了些。 谢贵妃和楚凌渊从容处理帝后二人的丧事,沈倾和陆晏就静静立在一旁,直到三日后的下午,才得以出宫。 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帝后二人的丧事将将筹办完,众臣便联合上书请楚凌渊登基。 十一月初八,新帝登基,改帝号为景和,以景和纪年。 景和元年,十一月初九,新帝大赦天下,同时就数日前先太子篡位一事论功行赏。 先太子楚凌修一党悉数革职,参与谋反的,当场下狱,祸及满门。 首当其冲的便是最受楚凌修重用的崔尚书。 先是同楚凌修沆瀣一气拉拢朝臣,后又为楚凌修谋反提供大量钱财,所以楚凌渊直接免去了他的尚书一职,关押下狱,同时查抄崔府,府中财物尽数上缴国库。 崔尚书之后,便是六部多至半数的侍郎们,不是给楚凌修送过大量财物,就是唯楚凌修马首是瞻,新帝登基,自然是不能留着这群有二心的朝臣,于是相继卸职,好在,查抄满门的只是少数。 文官之后,便是武将……一番操作下来,朝中众臣瞬间少了一半。 罚过之后,便是封赏。 不过在此之前,楚凌渊先免去了顾丞相的丞相职位。 顾丞相虽未参与谋反,但这些年来行事不端,收受贿赂,搜刮民膏,难为百官之首,但念其为大楚尽心多年,允其提前致仕归家。 顾丞相早在楚凌熙被贬的那天就预料到了今日,所以什么话也没有说,跪地领旨。 至此,朝中异心之人几乎被肃清。 入宫救驾一事,当属宣义将军、武烈侯、平西侯和陆晏几人功劳最大。 宣义将军封为忠勇侯,掌东边十万大军,同时赐府宅、田地、商铺,皆是侯爵之位的最高待遇。 武烈侯封为安国公,除掌管盛京护城军之外,剩下的两万护卫军也暂时由他接手。 不过因为伤得太重,武烈侯……不对,如今该唤安国公了,安国公正在府中养伤,没能入宫上早朝,所以楚凌渊便让人传了一封圣旨下去。 平西侯带兵救驾,同是功不可没,然其发妻谭氏与叛贼勾结,致使不少士兵无辜受难,故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陆晏沈倾同理,二人在盛京城中乱贼横行百姓恐慌之际,命令府中侍卫诛杀叛贼,救下不少百姓性命,同时陆晏还入宫杀敌救驾,沈倾破除正阳门迷幻阵使得戚家军能够顺利杀入皇宫,功劳非常,然叛军首领前靖安王拥护太子,带兵谋反,实属大逆不道,同时致使皇宫生灵涂炭,死伤无数,故而勉强也只能算是功过相抵,同样不赏不罚。 封赏之后,楚凌渊又提拔了不少寒门子弟,将朝中空缺职位补齐,同时让原来的吏部侍郎、现在的新任尚书袁朗从即刻起便开始筹备明年的春闱一事,势必要为朝中选举出一批清白有才能的官员。 最后,楚凌渊提及数月之前被楚凌修刺杀,生死一线之际,是云城大小姐云潇潇救他性命,故封云城城主云瀚为平阳伯,同时允云家满门重回盛京。 众臣不由得纳闷,明明是云家大小姐救的驾,为什么受封赏的却是她的父亲,不过楚凌渊显然是没有告诉他们的意思,众臣索性也就任由此事这般过去了。 楚凌渊将朝中诸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谢贵妃则是将六宫之事处理的事无巨细,前朝后宫在母子二人的协力之下,变得愈发明朗起来。 …… 日子一天天的冷了下去,沈倾的肚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 如今已经怀孕两月,各种怀孕反应也相继找了上来,孕吐、疲惫,最重要的是,沈倾的情绪变得愈发焦躁起来。 新手父亲加宠妻狂魔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与此同时,靖安王府。 此时的青竹苑主院中寂静一片,陆晏乖乖坐在距离沈倾最远的软榻上,大气不敢喘。 第265章 八百里加急,出大事了! 沈倾的目光朝着陆晏看去,“王爷今日没去早朝么?” 喊的是“王爷”,而不是“阿晏”,陆晏心底当即升起一丝警惕,眉眼带笑朝着沈倾走去,“去了,已经下早朝回来了。” 沈倾“哦”了一声,“下朝还怪早的。” 陆晏:“……” 所以现在沈倾看他已经开始碍眼了是吗? 说起早朝,陆晏一下就想到了一个可以转移沈倾注意力的话题,“对了皎皎,今日早朝陛下封了云瀚舅父为平阳伯,还允了云家重回盛京。” 闻言,沈倾脸上当即升起浓浓喜色,“真的?” 陆晏将她拉至怀中,声音轻柔,“当然是真的,现下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云城了。” 云家此时举家迁离回京,正好能赶上新年的团聚。 怀抱温暖,动作暧昧,不想沈倾却是将陆晏往外推了推,随即挣脱了出去,“别抱着我,闷得慌。”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看着沈倾的背影,陆晏心头苦涩,当即就去了拂衣的小药房。 明确陆晏的来意,拂衣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如实开口道:“王妃的孕期反应确实比一般女子明显了些,不过这并不是病症,王爷撑一撑,约莫过了前三月,也便好了。” 陆晏:“……” 还撑?沈倾现在是几乎都不让他碰啊! 抱着她嫌闷,同床她嫌挤,牵手她嫌热,这就快把他逼疯了啊! 拂衣却是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看了看外面天色便连忙朝着门外走,“王爷,离羽那边该换药了,奴婢就先过去了。” 陆晏一脸郁闷的从屋中走出,就见孟观澜一脸生无可恋的朝着自己走来。 陆晏有些好奇,眉头微挑,“你怎么了?” 孟观澜有气无力,“阿音怀孕了。”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哦,还有一点,我被我爹赶出家门了。” 陆晏:??? “为什么?” 孟观澜轻叹一声,开始叙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知怎么的,兰音这段日子看孟观澜总是不大顺眼,时不时还要去偏房住几日。 直到今日一早,兰音被诊出身孕,孟观澜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孕期反应。 准备回去再费心思好好哄哄兰音的时候了,却发现人早就走了,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在府里待着烦得慌,我去靖安王府找倾倾了。 不知怎么的,这消息就岔着传到了孟老爷子那里:原本的兰音看孟观澜不顺眼自己去了偏房成兰音被孟观澜赶去了偏房,兰音在府中待着心烦成了兰音受了委屈离家出走了,就连兰音一早被诊断出来有了身孕都成了孟观澜这个做夫君的不称职,连妻子有孕都不知道还堂而皇之的欺负她。 孟观澜只觉得自己比画本子里的窦娥姐姐还冤枉,然而孟老爷子却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朝着他屁股踢了一脚就把他赶出了府,还说兰音不回府他就一直跟着流落在外算了。 听完,陆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抬手拍拍孟观澜的肩膀,说了声“谢谢你。” 孟观澜有点懵,觉得陆晏脑子不正常,不过并没有明说,因为未来的日子他还要靠陆晏收留。 陆晏的好心情只维持到了傍晚,便再次转阴,因为沈倾发了话,说今晚同兰音一起睡,让陆晏带着孟观澜到旁边的院子去。 陆晏当即傻眼:不是,兰音不在的时候好歹还能和沈倾睡一间房,现在敢情连一个院子都不让了是吗? 见此情形,孟观澜倒是满意了,毕竟这种日子自己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了。 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暗卫送来了消息,说陌无尘今夜留宿临江楼了,让陆晏不必等他回来。 孟观澜微微咬牙,“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自己和陆晏被媳妇赶出门外,他却开始炫耀感情直接进了一大步是吧? 陆晏轻哼一声:“明天就让人把他的院子封了!” “还不够,再把他的被褥拿出去给团子做窝。” 陆晏轻抬眉眼,“想多了,团子比咱俩吃住的都好。” 换言之,陌无尘那点东西团子根本看不上。 孟观澜:“……” 不好意思,草率了。 …… 随着年关将近,天气更是一日比一日冷了下来。 因为不想吹冷风,所以沈倾和兰音索性就缩在青竹苑里唠唠家常逗逗团子,日子也算是有趣。 不过却是苦了在旁边院子住的那两个,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是一日不见自家媳妇,这让孟观澜时不时就要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回到过去重新变回了单身一人的日子。 两眼一睁是兄弟,两眼一闭还是兄弟,这哪是单身,这分明就是找了个男人好吧!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三,已经举家迁至云城二十载的云家众人以平阳伯府的身份重新回到了盛京。 靖安王府和宜宁侯府众人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楚凌渊则是早早散了早朝,身着一身常服到城楼上寻了个隐秘位置待好。 约莫辰时末,接连十几辆马车相继抵达城门口,最先下来的是云瀚夫妇,也是当今的平阳伯和伯夫人。 后面的四辆马车则是沈倾的另外两个舅舅及其家眷,再往后便是府中重要的丫头小厮和一应物品。 看着城下足足占据了大片位置的云家人,楚凌渊脸上的神情却是从一开始的期待渐渐转变成了失望,云家众人都回来了,那云潇潇人呢? 和楚凌渊有着共同疑问的还有沈倾,“舅父舅母,表姐和容珩神医怎么没一起回来?” 说起云潇潇,云瀚夫妇也有些纳闷,“上个月的时候,潇潇突然就说想出去走走了,然后当夜便带着包袱离开了云城,容珩神医追她去了,现在同是下落不明。” 沈倾满脸诧异,不过心中却是清楚云潇潇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所以倒也不是那么担心。 如今云家已经搬回盛京,见面的机会也便多了起来,待云潇潇在外面玩够了,她们姐妹二人再聚也不迟。 因为平阳伯府还没有完全修建好,所以云家一行便先跟着云老爷子和云逸尘一起住到了宜宁侯府。 宜宁侯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惹得沈倾也不愿意回靖安王府了,干脆带着兰音一起住了下来。 对此,陆晏和孟观澜深表沉默。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进了腊月,盛京的天气也愈发凉了起来。 平阳伯府已经完全建好,腊月初八那日,云家众人一起搬了过去。 沈倾和兰音住的时候也不短了,便又一同回了靖安王府。 孟观澜悄悄凑过来试探,“阿音啊,这都已经腊月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家准备过年的东西去了?” 兰音开始思考,孟观澜当即心头一喜,以为有戏,不想兰音却是开口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祖父一个人在府中确实忙不过来,那你便赶紧回去吧,我这里有倾倾陪着就好了。” 孟观澜:“……”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是咱俩一块回去? 还有,你觉得你不回去,祖父能让我进门? 劝说无果,于是孟观澜又跟着陆晏回了靖安王府。 算了,在哪过年不是过,少挨点骂比什么都强。 …… 腊月十三这日,国丧结束,盛京城中的欢喜氛围瞬间便多了不少。 本来,帝王驾崩,国丧当持续百日,皇后薨逝,则是国丧六十日,加在一起,便是一百六十日。不过因为楚南宸的临终遗言,所以楚凌渊便将时间缩短到了五十日。 闲来无事,沈倾和兰音便开始筹备过年用的东西,从新衣坚果到给孩子们发放的喜袋,两人准备了足足半间屋子。 倏地,沈倾注意到了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于是便带着兰音一起到街市上买了不少孩子用品。 因为陆晏想要一个儿子,所以沈倾便挑了不少蓝色的小衣裳,孟观澜则是相反,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兰音挑的大多都是些粉色的物品,行走间,兰音不经意出声:“王爷这么着急想要一个儿子,可是为了承袭他的王位?” 毕竟陆晏有多不愿意上朝,兰音这个外人可是都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孟观澜,不过一个六品小官,根本就没有上朝的资格,所以也便没有这个烦恼。 沈倾笑笑,将陆晏之前的想法同兰音悉数说了说。 听完,兰音不由得嘴角一撇,“让一个小娃娃挣路费,你们出去逍遥,靖安王可真是亲爹。” 然而,话落,眉眼间却是稍稍升起几许向往之色,“说起来,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出过盛京呢。” 沈倾拉了拉她的手,“那有何难,如今天下安定,待到生下孩子,我们想要一块出去转转还不容易么。” 兰音眉眼含笑,“那说好了,以后你带着我一同出京,至于靖安王和阿澜,正好可以留在盛京带孩子。” 此时的陆晏还不知道,自己期待了许久的二人行主角之一,已经被兰音顺利策反。 其实,随着月份的不断增大,沈倾和兰音的孕期反应基本已经好了,不过两人却是意外发现,同姐妹住在一处和同男人住在一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很舒心,也很欢快,索性也便将这日子持续下去了。 小年这一日,整个盛京上空被燃放着的烟火铺满,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沈倾和兰音闲不住,便去了临江楼看烟火,陆晏和孟观澜守护在身后。 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月和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陆晏已经完全适应了。 然而,就在路上的时候,几人却见一人手持鲜黄色旗帜,纵马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过往之处,官兵开道,无人敢阻。 那旗帜太过鲜明,以至于陆晏一行一下子就反映了过来—— 八百里加急,出大事了! 第266章 怪异梦境 八百里加急,楚凌渊必会召陆晏入宫,所以众人也没了继续看烟花的心思,而是调转马头直接回了靖安王府。 结果不出众人所料,陆晏一行刚刚回到靖安王府,楚凌渊的急诏便传了过来,说请他当即进宫。 陆晏匆匆换好朝服,便让侍卫驾车朝着皇宫快速赶去。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 陆晏站在下首最前面的位置,看着从外面不断走进的朝臣,安国公、平西侯、忠勇侯、新任丞相瞿瑞、袁尚书、户部侍郎……足足十二人,且大半都是武将。 至此,陆晏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边疆出事了。 西边平西侯早就稳定好了局势,东边忠勇侯也是在战事平稳的时候回的盛京,所以最有可能出事的就是战争不断的南边了。 果然,陆晏心中念头刚落,就听楚凌渊开口道:“诸位爱卿,刚刚南边八百里加急来报,说谢将军被敌军所伤,现下已经陷入昏迷,我军如今群龙无首,南边敌军随时可能再次进犯,所以必须有人立刻出征,支援南边。” 闻言,安国公当即脸色一白。 楚凌渊口中的谢将军,便是安国公的长子,也是谢昭华的亲哥哥,谢池安。 “陛下,臣愿意即刻出征,带兵支援。” 安国公拱手上前,面上尽是焦急之色,谢池安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不担心,而且他曾在南边驻守多年,由他带兵前去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平西侯戚烈面露不赞同之色,“我知道安国公担忧谢将军安危,也知道安国公骁勇,可安国公年轻时留下不少暗伤,加之前些日子刚刚受过重伤,至今还未完全痊愈,所以我以为安国公不宜出征。” 话落,抬头看向上首的楚凌渊,“陛下,如今西边安定,臣又带兵多年,故臣以为,由臣带兵支援南边,最为合适。” 忠勇侯也拱手上前,“陛下,臣也觉得平西侯言之有理。另外,就在傍晚时分,臣的下属来报,说东边战乱又起,故而明日一早臣就要赶东边往战场,所以南边一事,臣便不能前去了。” 相比于那些弯弯绕绕的文臣,武将的心思显然十分直白,哪里有战役,哪里便有他们。 楚凌渊稍稍思索一番,也觉得戚烈说的有道理,便直接将此事敲定了下来,同时又让袁尚书和户部侍郎即刻出宫准备粮草物资和银两,确保能够随戚烈一同出发。 安排好一切,楚凌渊让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陆晏。 待屋中只剩下两人,楚凌渊才一脸郑重的开口道:“靖安王,刚刚的八百里加急中还提到一些类似之前正阳门迷幻阵一类的东西,朕觉得南疆的人可能复出了,所以朕希望你能与平西侯同往。” 楚凌渊知道,陆庭煜刚刚离世不久,沈倾又有孕在身,此时让陆晏离开属实有些为难,但楚凌渊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整个盛京,通晓南疆蛊术的就只有陆晏沈倾两个。 之前陆晏在随宣义将军从定北门杀入皇宫的时候,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敌军,曾暴露过自身蛊术,扶桑蛊的能力是吞噬,且比贡涛的迷幻作用更强,至于沈倾的蛊术,则是完全靠的团子。 曾经千毒门的蛊神堂堂主贡涛被沈倾带着团子斩杀当场,关押在天牢中的周显也早已经毒发身亡,沈倾又是孕中女子,所以如今除了陆晏,没有人能担此重任。 听到“南疆复出”四字,陆晏眉眼间神色不由得稍稍沉了沉。 这些年来,南边虽然战争不断,但大楚之南其实并没有别的国家,发起战乱的都是一些小部落,因为身怀一些百年前南疆曾遗留下来的特殊能力,这才让大楚一直重视有加。 另外,那些小部落背靠通往南疆的诡异森林,所以大楚士兵只能将其击退,不敢带兵追赶,这才使得那些小部落嚣张至今。 然,那些小部落的特殊能力同真正的蛊术相比,还隔着天堑般的差距,所以若是南疆真的复出,大楚必遭其害。 而陆晏的外祖岭南陌家,地靠南边,如果南边防御被破,首当其冲的就是陌家。 所以无论为国为民还是至亲之人,南边这一趟,他都势必要走。 想至此,陆晏也便直接应下:“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数,不过事情紧急,还容臣先回府中同内人商议一番。” 楚凌渊点头,允了,“靖安王大义,朕替南边千万百姓表示感谢。” 陆晏一脸认真,“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 楚凌渊笑笑,“罢了,你我之间就不必这般生分了,待阿晏回朝之日,我必同你不醉不归。” 因为之前站在同一战线的缘故,楚凌渊和陆晏暗地里的交集不少,久而久之,也便混得熟了。 明面上,他们是君臣;私下里,他们是兄弟,一如曾经的楚南宸和陆庭煜。 只不过,相比于楚南宸和陆庭煜,他们明显更幸运些,既没有权势的交叉,也没有父辈的阻挠,更没有感情的纠葛,所以也就注定他们的这段关系能够长久。 陆晏扬唇,“好,我记住了,到时候,就要陛下珍藏多年的那坛梨花酿。” …… 陆晏回到靖安王府的时候,已经将将子时。 青竹苑一片灯火通明,沈倾显然还没睡下。 陆晏推门而入,就见沈倾兰音孟观澜三人齐齐朝着自己看来,异口同声:“陛下召你何事?” 本来一路上陆晏已经想好了说辞,可看着沈倾已经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眼底当即升起一抹愧色,“皎皎,我……我明日一早就要离开盛京。” 沈倾如今已有将将四个月的身孕,距离新年也只剩下短短七日,这时候离开,过年之时必然是回不来的。 兰音和孟观澜对视一眼,没说话。 沈倾给陆晏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声音柔和,“要去哪?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陆晏抿了一小口,只觉得全身寒意都被茶中温热尽数驱散,“去南边,刚刚咱们看到的八百里加急便是南边送来的,谢将军被敌军所伤,至今仍在昏迷之中,南边那些部落蠢蠢欲动,且陛下怀疑南疆即将复出,情况危急,让我同平西侯明日一早便出发支援。” 沈倾看得出陆晏是在担忧自己,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宜宁侯府和云家都在盛京,又有阿音观澜在,你不用担心我。 既为人臣,便当为君分忧。对了,团子你要不要一并带上?” 团子是蛊兽,若是真有南疆之人在,势必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见沈倾这般理解自己,陆晏眸底当即漾起一抹甜蜜,“如果能够带上自己是最好的,但它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团子这些日子还在焦躁期,除了沈倾谁也不让碰,很难沟通。 而除了团子之外,陌家那边还有三只蛊兽,抵抗南疆也足够了。 兰音和孟观澜知道分别将至,夫妻二人定有不少体己话要说,简单说了一句便起身告辞,将空间留给二人。 于是被迫和兄弟住了一个多月的陆晏在临行前一晚终于又能如愿与沈倾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夜色渐深,沈倾却是依旧没有什么睡意,先是为陆晏仔细收拾了一番明日需要带着的物品,又吩咐蝉衣明日一早给陆晏备好早膳的糕点和路上的吃食,才尝试着将团子塞进陆晏怀里。 不出所料,团子依旧对陆晏十分排斥,只有面对沈倾的时候才会收起锋利的爪子。 陆晏笑笑,“无妨,陌家那边还有蛊兽在,团子就留在盛京陪着你好了,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说完,径直上前牵起沈倾的手,同她一块洗漱完,才并排躺在床上。 手臂从沈倾身下穿过,稍稍用力,沈倾便被拉到了陆晏怀里。 “皎皎,我舍不得你。” 自打从云城回到盛京之后,陆晏还从未同沈倾分开过这般长的时间。 沈倾莞尔,“我也舍不得你,我信你和平西侯的能力,一月之内定能平定南边,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会动了,你回来刚好。” 陆晏将头埋在沈倾颈间,淡淡的香气顺着发丝传入陆晏的鼻腔,让他愈发沉迷,“皎皎,对不起,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就没能同你一起过。” 将陆晏的头微微抬起,沈倾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没关系,来日方长,未来我们还有数不尽的新年可以一起过。眼下南边的事情最是要紧,我知道的。” 陆晏嘴角微微上扬,对着沈倾点点头,抱着沈倾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许是陆晏的动作太过温柔,沈倾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沈倾做了一个梦。 梦里,陆晏身上的衣裳被鲜血彻底染红,萎靡不堪的扶桑蛊在他面前苦苦硬撑着,不许别人再伤到陆晏分毫。 虽然浑身染血,但陆晏眼中的坚毅却是没有散去半分,一脸平静的同对方说着什么。 下一瞬,一道红色血光朝着陆晏快速逼来,径直隐没在陆晏的胸口处,陆晏脸上瞬间流露出痛苦至极的神情。 “阿晏!” 沈倾当即惊坐而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待片刻后彻底回过神来,沈倾才发现只是一个梦。 可那梦……未免太过逼真。 第267章 团子隐藏血脉苏醒 待沈倾定下神来看向身侧,才发现早就没了陆晏的身影。 沈倾伸手朝被褥摸去,只觉冰凉一片,很明显,陆晏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沈倾看向门外,“什么时候了?” 守夜丫头的声音很快传来,“回王妃,就快五更天了。” “王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将将四更之时,那时候,沈倾刚刚睡下不久,也就是说,陆晏把她哄睡便起身离开了。 许是刚刚那个噩梦的惊扰,沈倾只觉得心头一股不安感徐徐凝起,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脑海中清明一片,睡意早就消散了个干净,既然睡不着,沈倾也就没有继续勉强自己,唤丫头进来掌灯,随即起身朝着一旁的小榻走去,上面团子盖着柔软的锦被睡得正熟,锦被上金线绣制的牡丹花随着团子的呼吸不断起伏着,就像是活了一般。 沈倾抬手摸了摸团子柔软的头,后者懒懒睁眼,撒娇一般的“喵”叫了一声。 借着微弱的灯火,沈倾看见团子原本湛蓝的眼底仿佛多了几许金色,就像幽蓝的海底突然出现几颗金色的贝壳,看上去好看极了。 沈倾一怔,以为是夜色太暗自己看错了,便让丫头将烛台拿起,凑过来几分,发现那几许金色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沈倾不由得微微思考,团子是什么时候才有的这般变化,她记得,昨日抱着团子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金色,所以这是一夕之间突然出现的? 怕团子生了什么病症,所以沈倾吩咐丫头待宵禁结束便立即出府请一位兽医大夫回来。 丫头应下退了出去,沈倾便把团子抱上了床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除了眼睛的变化身上并没有别的异样,心头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五更天的锣声响起,宵禁结束,丫头匆匆出府,不多时便请了一位睡眼惺忪的兽医大夫回来,一看就是还没起身便被丫头着急拉回来的。 沈倾先是对着大夫致歉,又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将团子抱到大夫面前。 闻到陌生人的气息,团子猛地睁眼,锋利的爪子刚想亮出,就被沈倾强行按了回去,而后稍稍呵斥出声:“别闹!” 团子瞬间老实了不少,满脸不情愿的躺在小榻上任由大夫检查。 片刻之后,大夫得出结论:团子身体健康的很,一点毛病都没有,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变化,大抵是因为身体里的什么隐藏血脉突然苏醒了。 “王妃,您可知这猫儿的爹娘眼睛是什么颜色?” 这一点,倒是真的问住沈倾了,于是沈倾很实在的摇了摇头。 她并未见过团子的双亲,不过一会可以找陌无尘过来问问。 见状,大夫又安慰道:“王妃不必忧心,眸中带金,十有八九是珍贵品种,这猫儿又跟了王妃,属实是个有福气的。” 不说别的,就看团子的圆润的体态和光滑的毛发,就知道它绝对被沈倾照顾得不错。 闻言,沈倾也算是安心了,让蝉衣去偏房的小匣子里给大夫取二十两银子过来。 “一大早便让大夫跑了一趟,辛苦大夫了。” 兽医大夫连连应声:“王妃言重了,不辛苦不辛苦。” 这可是足足二十两银子啊!他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别说是起一个大早,就算是两个三个他也乐意啊! 将沉甸甸的两块银锭子塞进怀里,兽医大夫跟着丫头喜滋滋的出了门,全然没有了一点来时的萎靡之态。 将团子的事情折腾完,辰时都已经过了,蝉衣给沈倾布膳,团子则是趴在自己的专属小桌子上优雅的喝着燕窝。 “去往南边的大军可是离开了?” 蝉衣点头,“离开了,昨夜丑时刚刚过半离泽便跟着王爷走了。” 因为离羽还在病着,所以陆晏只带了离泽和二十个暗卫离开。 之前陆庭煜逼宫的时候陆晏手下的暗卫折损了大半,如今只剩下六十不到,陆晏带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那些则是留在了盛京护沈倾周全。 虽然如今盛京一片祥和,但没有自己在沈倾身边,陆晏依旧是有些不大放心的。 许是因为陆晏刚刚离开,沈倾用膳的兴致不高,只匆匆吃了几口便带着蝉衣去了陌无尘的院子。 从陌无尘那里得知,团子的双亲和哥哥都是正正经经的湛蓝色双眸,如今已经几十岁了也没出现过眼睛变金的情况。 而后陌无尘又说,团子毕竟是蛊兽,这玩意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而行,所以出现点和正常猫不同的现象也实属正常。 沈倾觉得有些道理,看着陌无尘眼巴巴的模样,让蝉衣给他取了一万两银子过来,后者当即美滋滋出府直奔临江楼了。 那连跑带颠的模样,比之赢了钱的赌徒还要激动几分。 …… 约莫巳时的时候,沈倏瑜来了靖安王府,还带着不少换洗的衣物和用品。 沈倾有些纳闷,询问一番才知,原来是沈奕安今日早朝的时候得知了陆晏已经随着平西侯连夜去了南边的消息,怕沈倾一个人在府中憋闷,又担忧她有身孕在身,所以便让沈倏瑜过来陪着。 沈倾让蝉衣帮着沈倏瑜将东西送到青竹苑,笑着开口道:“哪用得着这般折腾,我又不是小孩子,更何况不是还有阿音在吗。” 嘴上说着拒绝,可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家人细致入微的关心,永远是最让人欢喜的。 沈倏瑜摸了摸沈倾的手,察觉到微微有些凉之后便给她暖了暖,“新帝登基,朝中官员一直在变动,尤以户部变动最大,今日早朝的时候,陛下说孟家这些年为大楚做了不少贡献,尤以孟公子最甚,所以特意提拔了孟公子为太府寺少卿,现在圣旨估计已经送到府上了。” 盛京朝臣众多,所以早朝资格的品级便卡在了五品。 曾经的孟观澜身为六品户部员外郎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可现下不一样了,四品太府寺少卿可是要上朝的,自然也就没有了如今的悠闲日子。 不出意料,一会孟老爷子就该召他和兰音回府了,这也是沈倏瑜着急赶过来的原因。 听完沈倏瑜的话,孟观澜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不是,他怎么就突然升官了?还一下子从六品升到了四品,这可是足足四阶啊,楚凌渊都不需要慎重考虑一下的吗? 最主要的是,他也没这个能力啊! 不等孟观澜哀嚎出声,孟家前来送信的小厮便快步赶过来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急促,“公子,少夫人,宫中送圣旨过来了,老爷子让您和少夫人赶紧回去呢。” 事情紧急,所以孟观澜和兰音同沈倾告了别便匆匆朝着门口赶去。 沈倏瑜牵着沈倾回青竹苑,“长姐,您腹中的孩子就快四个月了吧?” 沈倾点头,“嗯,再有小半月,就四个月了。” “真好,待姐夫回来,就能感受到胎动了。”沈倏瑜嘴角漾起笑来,两颗浅浅的梨涡挂在颊边。 沈倾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眼底不由自主升起几分柔和光辉,“你和表哥的事情商量的怎么样了?日子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前几日爹爹和平阳伯又商量了一番,长姐的预产期在六月,所以我们的日子得赶在前头,要么花朝节前后,要么上巳节前后。” 再晚些,沈倾的月份就大了,便不能参加她的婚礼了。 沈倾笑笑,“这两个日子都是不错,就看爹爹和舅父的意思了。” 沈倏瑜轻应一声,又开始同沈倾讲起另一件事情来,“对了,长姐,昨日我到平阳伯府的时候,意外听平阳伯和伯夫人说起了潇潇表姐,说她在离开的前一段日子便总是心不在焉的,担忧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长姐可能联系到她么?” 心不在焉? 听完沈倏瑜的话,沈倾微微诧异,云潇潇不是内敛的性子,按理说遇到事情应该同众人说才对? 难道是什么不好开口的隐秘事? 将心中疑惑压下,沈倾对着沈倏瑜摇了摇头,“不能,说起来自从上次她回云城之后,我们便再没联络过了。” 得到这样的结果,沈倏瑜也不意外,怕沈倾担忧,又开始宽慰道:“潇潇表姐医术高强,身边又有容珩神医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倾知道沈倏瑜的意图,对着笑着点点头,不过心中还是稍稍留意了几分,准备回头让绫衣试试看看能不能联络到云潇潇,若是真的没什么事,他们也便可以放心了。 日子过得快,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夜。 沈倾姐妹二人没再待在靖安王府,而是回了宜宁侯府团圆。 刚下马车,就见靖安王府的暗卫追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呈到沈倾面前,“王妃,这是王爷刚刚从南边送回来的信,您和沈二小姐刚离开就送到靖安王府了。” 沈倾伸手接过,嘴角下意识扬起,“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话落,又喊住暗卫补充道:“今夜我在宜宁侯府留宿,明日一早你通知府中众人每人到账房上领二十两银子,就算是过年给你们的喜钱了。” 暗卫眼睛一亮,“属下代府中众人谢过王妃。” 沈倾摆手,“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看着沈倾紧紧捏着信的甜蜜模样,沈倏瑜忍不住打趣道:“爱情果然会让人破财,昨日长姐还同我说岁首日靖安王府众人每人赏十两银子呢,转眼收了姐夫一封信,就翻了一倍了。” 沈倾轻咳一声:“这不是想着,做些好事,散些钱财,能让他在边疆顺利些么。” 见沈倾双颊微红,沈倏瑜也不打趣她了,扶着她回了院子,便转身出门,绝不打扰她看信。 沈倾坐在小榻上,拆开信封,怀中团子懒洋洋躺着,尾巴一扫一扫的,一下下轻轻拂过沈倾的小腹。 打开信纸,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 皎皎,我到南阳城了,五日不见,我很想你。 第268章 盛京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看到陆晏熟悉的字迹,沈倾心头一松,仿佛看见了陆晏在桌案前提笔写信的模样。 再往下,就是边疆的基本情况—— 如今,谢将军依旧处在昏迷不醒之中,十几个军医都看过了,皆是束手无策。 除了狰狞的外伤之外,还有棘手的毒素和一些特殊的伤势,我觉得有点像被蛊虫侵袭之后留下的痕迹,但扶桑蛊好像不能解毒,一时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容珩神医那边我已经派人传去了消息,但至今没有下落,这件事,还要劳烦皎皎费心寻找一番。 看到这,沈倾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谢池安是安国公唯一的儿子,若是他出了事,安国公府必定会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 安国公府不仅正直忠义,还是谢翎的母家,所以这个忙,沈倾是必须要帮的。 收起多余的思绪,沈倾继续往下看—— 皎皎,如今盛京正值寒冬,你又有孕在身,平日里定要多穿些,还有夜里虽然有地龙,但后半夜温度会稍稍降些,你切莫忘了保暖。 另外,我不在盛京的日子,你可到宜宁侯府去住,有岳父岳母和倏瑜昭儿陪着,你也能舒心些。 传信约莫需要两日,信件到你手中的时候估计要除夕了,过年之时不能在你身边陪着,委屈王妃了,待我回京之日,定会好好补偿你。 看到信尾的“补偿”二字,沈倾脑海中不由得划过一些少儿不宜的场景,脸颊也忍不住稍稍红了红。 意犹未尽的将信件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沈倾才抬手研磨,给陆晏写了一封回信。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屋外便传来蝉衣的声音,“小姐,侯爷唤你到汀月堂用膳了。” 沈倾看了看屋外天色,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晌午了。 将蝉衣唤进屋内,让她将信件送到靖安王府再让暗卫送去边疆,又交代蝉衣给绫衣再传个消息,除了寻找云潇潇之外,再一并寻一下容珩,一旦得到二人消息,便言明事情紧急让二人尽快赶去边疆。 至于报酬,待事情结束后,任由容珩开。 只要安国公愿意给,他想要人家府邸都成。 蝉衣应下出去忙了,海棠和木槿则是陪着沈倾一道去了汀月堂。 沈倾过来的时候,竟意外发现云家的人也悉数在场。 云老爷子笑笑,“好不容易过了个团圆年,两家说什么也是要凑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的。” 沈倾莞尔,朝着众人早就给她预留好的云老爷子身边的座位走去。 刚刚坐下,云老爷子关切的声音便从身边传来,“这些日子身子可还舒服?” 沈倾点头,“一切都好,这孩子懂事,只有一开始稍稍孕吐些,过了两月之后便都好了。” 云老爷子眉眼含笑,“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当初你大舅母怀逸尘的时候可是遭了不少罪,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就生怕你也这般。” 沈倾给云老爷子倒了杯酒,“外祖父放心吧,我一切都好,几日不见我发现外祖父的脸色又红润了些,最近睡眠可是又好了些?” 云老爷子感叹出声:“可不就是么,自从吃了容神医开的药,我这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如今都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云老爷子自从妻子离世之后就落下了失眠的毛病,多少年不曾好过,如今却被容珩一并治好了。 闻言,沈倾眼底笑意更甚,给云老爷子夹了一块鱼肉,“外祖父可得抓紧把身子养好,待到明年六月份我的孩子出生,外祖父正好可以带带重孙子。” 云老爷子直接被沈倾的话逗笑了,转头就找沈奕安告状,“奕安,快看看你家丫头,竟然还打上我这把老骨头的主意了。” 沈奕安十分赞同沈倾的意见,“这样吧,我帮岳父分担些,单日岳父来,双日我和阿翎来。” 见沈奕安分配得这般“合理”,众人不由得哄笑出声,云老爷子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了些。 子女在旁,孙子女环绕在侧,这便是云老爷子最想要的日子。 不对,用不了多久还要添一个怀里抱着的重孙呢! 想到这,云老爷子只觉得这日子愈发有盼头了些。 除夕之日,外面白天夜里都热闹的厉害,于是众人用过午膳,便一块出了府,准备好好转转。 看着街巷熟悉又陌生的氛围,云老爷子不禁心中欢喜,盛京,这个他念了一辈子的地方,终于又能长久留下了。 云瀚夫妇也是心中感慨不断,二十载的分离,他们依旧对盛京城充满了怀恋与欢喜。 宜宁侯府和云家加在一起人属实太多,在街道走过时呼拉拉一片,属实太过高调了些,于是云老爷子便让各家各自出去转转。 最后,陪着云老爷子的就剩下了云瀚一家和沈奕安一家。 怕小辈们跟着自己无趣,云老爷子也打发沈倾几个自行逛街去了,临走之前,还一人给了一千两银子,叮嘱见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今日他们的花销都由他来出。 沈倾眉眼弯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外祖父,我这两个人呢,一千两可不够。” 云老爷子直接笑出了声,“就属你最机灵。” 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从袖子里又掏出两千两银票来,“肚子里的辈分最小,得翻倍,喏,两千两。” 沈倾笑眯眯接下,那小财迷一般的模样惹得在场众人纷纷忍不住笑。 …… 和云老爷子一行分开后,就只剩下沈倾沈倏瑜和云逸尘。 三人揣着热乎的补给银两,朝着距离最近的一间胭脂铺走去。 沈倾和沈倏瑜都不缺这个,所以最想买的是云逸尘。 在五颜六色的一众胭脂中挑挑拣拣好一会,云逸尘最后才选中了两盒—— 一盒深红色,一盒深粉色。 而后献宝似的送到两人身前,“红色的给倾倾,粉色的给小瑜。” 沈倾:“……” 其实这个钱也不是非花不可。 沈倏瑜:“……” 之前一直纳闷为什么云逸尘会是这般完美,长得好身份好武功好性子好,如今可算是知道了,眼光不太好。 不对,他看上了自己这件事眼光还是很好的,所以只能是间接性眼光不好了。 看着两人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拒绝神色,云逸尘十分乖巧的将两盒胭脂放回了原处。 一直注视着这边动静的掌柜的一脸的心疼之色:差点就以为这两盒压箱底的胭脂能卖出去了,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女子同行。 从胭脂铺出来之后,三人又去了旁边的成衣铺,云逸尘梅开二度,先是为沈倾选了一件宝蓝色的夹袄,后又为沈倏瑜选了一件翠绿色的曳地长裙。 沈倾忍不住嫌弃出声:“不得不说,表哥眼光真好,那夹袄上面的大红花属实应景。” 沈倏瑜紧跟着出声:“可不是呢,长姐的红花配上我的绿裙,咱们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云逸尘:“……” 他听出来了,这姐妹二人是在阴阳他呢! 云逸尘有些委屈,可是他觉得那两件衣裳确实挺好看的啊。 生怕云逸尘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沈倏瑜直接朝着云逸尘伸出了手。 云逸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沈倾很是好心的提醒了他一下,“银票。” 云逸尘懂了,直接将刚刚云老爷子给的一千两银票全数交到了沈倏瑜手里。 沈倏瑜没有丝毫犹豫就将那热乎的一千两银票塞进了自己怀里,同时朝着沈倾露出一个“安全了”的眼神。 沈倾嘴角凝起一丝笑,而后看向云逸尘的目光愈发无奈了些。 就凭今天的事情,沈倾很容易就能猜到,之前云逸尘能追上沈倏瑜,绝对是请了军师的,而如今,军师不在身边,一切便都原形毕漏了。 念头落下,云逸尘的贴身小厮狠狠打了个喷嚏,以为是盛京天太冷给自己冻着了,转头就又加了一件厚衣裳。 一楼成衣的样式比较普通,沈倾和沈倏瑜都没看上,所以几人径直朝着二楼走去。 相比于一楼的哄闹,二楼的人顿时少了大半,只有七八个富家小姐在。 一件衣裳二十两起的价格,不是一般小姐能穿得起的。 目光从屋内环视一圈,沈倾朝着南边的区域走去,那里有一件藕荷色的长裙,很是合适沈倏瑜。 然而,沈倾伸手刚要触碰到那件长裙,就听身后一道略显急切的声音传来,“别动!那件衣裳是我先看上的,你别碰!” 沈倾转头,就见刚刚距离自己最远的一位小姐朝着自己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厌恶。 这张脸,沈倾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同之前被戚岁宁坑害的姚家小姐有些像。 不等沈倾想法落下,就见眼前女子一脸趾高气扬的开口道:“我是工部侍郎府上的嫡出五小姐,这件衣裳我要了,你闪开。” 姚五小姐,正好是姚三小姐的嫡妹。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就因为你是工部侍郎府上的小姐,这件衣裳我就要让给你?” 说实话,这样不长脑子的姑娘,沈倾已经好久没见到过了,还挺新奇的。 闻言,姚五小姐轻哼一声:“你以为呢?我爹爹是当朝二品大员,我又生得貌美,这般好看的衣裳,就合该归我所有。” 活了十五年,沈倏瑜也算是参加过不少宫宴府宴,姚五小姐这般蠢笨的人物,却还是第一次见。 二品大员? 盛京最不缺的就是大官,在官员聚集之处随手扔一块石子出去,没准就能砸到二品大员上司的头上。 沈倾倏地想到了什么,轻啧一声:“这盛京,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 第269章 靖安王妃的过往事迹 说起美人,最值得提起的就是曾经并称盛京双姝的姜璃和顾听颜。 两人皆是出身名门才貌双绝,年纪轻轻便冠绝盛京,而后更是一个嫁了当朝太子为正妃,一个同当朝端王定下了婚约。 只可惜,两人最后一个在太子败北后自缢而亡,一个在父亲被免职后远走盛京。 想至此,沈倾又感叹道:“美人啊……可是最不容易好命的呢。” 姚五小姐听不出沈倾言语中的感慨,只觉得沈倾是在嘲讽她,当即脸色一沉,“大胆!竟敢如此诅咒本小姐,你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这个屋门!” 话落,又仿若想要证明什么的补充道:“我告诉你,本小姐以后可是要入宫做皇妃的,陛下妻妾,那便是这世间女子最好的命!” 沈倾笑笑,“这般有志气,我还以为你想做皇后呢。” 姚五小姐不屑地白了沈倾一眼,“真是土包子出门,不知天高地厚。” 想要成为皇后那得何等出身? 不说是风头正盛的公、侯、伯爵位家的嫡女,也得是一品丞相、尚书家的嫡小姐吧?她爹几斤几两,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不过皇后不行,一个妃位她还是担得起的。 姚五小姐见沈倾一身艳丽华服,脸上妆容也是精致,就算是怀了孕依旧风韵媚人,十有八九是哪个富商家里的宠妾。 至于为什么这般猜,当然是因为前几日她刚刚及笄,被工部侍郎允许参加了一次宫宴,里面家世显赫的官家小姐她都见过了,可没有沈倾和沈倏瑜这两号人物。 好巧不巧的,那段时日沈倏瑜正在靖安王府陪着沈倾,两人又都是不爱进宫的,所以便找个由头告了假在府中逗弄团子了。 加之姚五小姐因为性子刁蛮欢脱,被工部侍郎姚大人束在府中多年,以至于姚五小姐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三位身份尊贵的朝臣家眷。 姚五小姐这般蠢笨的脑子,实在勾不起来沈倾出手的兴致,拿起看中的衣裳,便想去楼下找掌柜的结账,却被姚五小姐拦在身前,“你怎么回事!我说的你听不见是吗,这件衣裳是我先看中的,你给我放下!” 而就在姚五小姐动身的瞬间,沈倏瑜便先她一步护在了沈倾身前。 沈倾还怀着孕,可同这般粗手粗脚的姑娘接触不得。 见姚五小姐这般无理取闹,沈倏瑜也没了好脾气,“你最好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听沈倏瑜声音稍稍拔高了几分,姚五小姐的脾气也上来了,当即站直了身子回怼道:“你跟谁说话呢?我可是工部侍郎府上的嫡小姐!” 沈倏瑜轻呵一声:“那我还是宜宁侯府的嫡小姐呢,姚五小姐是不是要跟我低头道歉?” 被沈倏瑜的气势惊了一下,姚五小姐稍稍愣神,那天宫宴……宜宁侯府的小姐确实没到。 可事情哪会这般巧? 刚想讥讽回去,就听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玥儿,住口!” 姚五小姐转头,就见自家三姐朝着这边快步走来,娇俏的小脸上带着浓浓的惊慌,“王妃娘娘,沈小姐,云公子,家妹年幼不懂事,还请三位饶她一次。” 说着,连忙福身请罪,还拉着姚五小姐一起。 沈倾不说话,两人就那般屈着身子,姚五小姐有些难受,刚想动,就被姚三小姐狠狠掐了一下手腕,瞬间就老实下去了。 事到如今,就算姚五小姐再傻,也知道自己惹上硬茬子了,心中直骂今天倒霉,出门没看黄历,随随便便买个衣裳都能撞见王府、侯府、伯府的大人物。 云这个姓在盛京并不算常见,整个盛京目前最出名的就是朝中新贵平阳伯府,当今皇帝的救命恩人。 许久之后,沈倾才允两人起身,未发一言径直离开。 沈倾今日心情不错,属实懒得同姚五小姐这般小人物计较。 直到沈倾一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姚三小姐才对着姚五小姐冷声道:“就一刻不见你,你就给我捅出这般大的篓子,等父亲知道了,看她不禁你半年的足!” 听到“禁足”二字,姚五小姐连忙抓着姚三小姐的衣袖求饶,末了还不忘问一句,“三姐,这靖安王妃真就这般厉害吗?” 姚三小姐的目光看向沈倾刚刚离开的位置,声音里带着耐人寻味的复杂,“出身宜宁侯府,及笄之年嫁到阳陵侯府做主母,公婆不怜,夫君不敬,还有个妾室兴风作浪……” “那她也挺可怜的。”姚五小姐插了一句感慨。 姚三小姐白了她一眼继续说:“你以为靖安王妃是个逆来顺受的?靖安王妃先是光明正大抬了公爹的三个外室进门,后又假意允诺婆母带着妾室出席宴会,阳陵侯府成了整个盛京的笑话。后来,靖安王妃同阳陵侯府公子和离,不仅带走了全数嫁妆还让阳陵侯府赔了个倾家荡产,阳陵侯府彻底衰败,阳陵侯夫人无缘无故发了疯,死的也是莫名其妙;阳陵侯府公子在母亲丧礼上行龌龊事,被先帝赶出盛京惨死荒郊野外;堂堂四侯之一的阳陵侯更是被一介婢女杀死,就连尸身都没能落个全乎的;身为太子侧妃的穆家大小姐也没能逃过,母家失势,怀孕六月小产后便抑郁而终。” 本该是蒸蒸日上的阳陵侯府,就因为离了沈倾,便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运,这其中,沈倾究竟做了多少,无人得知。 姚五小姐虽然不聪明,但也能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三姐,这些事,该不会是……” 姚三小姐给了她一个眼神,不置可否,继续给她普及缺失的权势知识,“靖安王妃同阳陵侯府公子和离当日,便被当时还是世子的靖安王当众求娶,而后更是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就连之前因反叛自尽当场的前靖安王,都丝毫不计较她的二嫁之身送出天价聘礼。 十月的那场篡位之争,靖安王妃更是怀着孩子跟着杀入皇宫,大破千毒门的迷幻阵,这等人物,你觉得你惹得起?” 之前楚凌修和靖安王篡位一事的细节,楚凌渊虽下了禁令,但耐不住当时在场的人属实太多,到底还是有少部分流传了出去。 “现在你就同我回家,然后让父亲带着你亲自上门给靖安王妃道歉。” 姚五小姐不敢反驳,心底有些害怕,“三姐,刚刚靖安王妃说‘美人最不容易好命’,该不会是点我的吧?她见我生得好看,不想让我好过。” 姚三小姐这下是彻底对姚五小姐的脑子无语了,生怕她再自诩美貌惹出什么乱子来,语气便不由得又重了几分,“醒醒吧,论美貌,你比靖安王妃差了足足一大截不止,你根本就没有让人家嫉妒的资格好吗?还有,靖安王妃只是感慨罢了,前姜国公府的小姐、前丞相府的小姐、阳陵侯府小姐、平西侯府小姐等等等等,哪一个不是盛京数一数二的美人,可如今活着的就只剩下靖安王妃一个,你要是还想要你的小命,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府去低头请罪。” 此言一出,姚五小姐是彻底不敢说话了。 她还不想死呢。 …… 同姚三小姐小姐这边的重视非常截然不同,沈倾几人根本就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给沈倏瑜买下那件衣裳之后,三人又去了附近的首饰店,沈倾先是给沈倏瑜挑了一支海棠发簪,又给兰音选了两支珍珠流苏,至于自己,陆晏给她准备的属实太多,就没必要再买了。 看见满目琳琅的云逸尘又有些蠢蠢欲动了,在一众精美首饰中选择了一件用玛瑙铺就的大红色牡丹花,刚准备询问沈倏瑜的意见,就听后者颇为一言难尽的声音传来,“逸尘哥哥,距离我们的婚期还有几个月呢,你还是少买东西为好。” 云逸尘:“……” 沈倾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了,“表哥,你这眼光到底是谁培养出来的啊,舅母吗?不对啊,我见舅母的穿着打扮都是极为端庄合宜的,和你并不是一个风格啊。” 这下云逸尘更不想说话了,他这分明都是自己多年钻研出来的好吗! 傍晚时分,沈倾三人去了临江楼,是沈奕安一早就定好的位置,也是两府人同聚。 看着云逸尘手中抱着的大包小包,云老爷子满脸高兴的看向沈倾姐妹,“钱可都花完了?” 云老爷子做了大半辈子的商贾,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来的就是数不尽的银子了,看见沈倾几人花他的钱,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沈倾笑着点头,从袖子里掏了掏,对着云老爷子撒娇道:“就剩二十两碎银子了,要不外祖父再给点?” 云老爷子脸上笑意更甚,“你这败家小丫头,我刚刚可是给你的可是最多的。” 话虽这么说,身体却是很实在的又从怀里掏出五千两银票塞进沈倾手里,“再给你点,使劲花,别给外祖父省着。” 沈倾调皮的应了声“好嘞”,便从一堆大包小包里选出最大的那个,拆开之后,里面是一件墨色狐裘披风,做工极好。 “这是我们刚刚逛街的时候看到的,外祖父试试合不合身?” “还给我买东西了?”云老爷子的嘴角已经彻底合不上了,在沈奕安的帮助下将披风穿在了身上,而后亮着眼睛问向众人,“好不好看?” 众人一致回应好看,把云老爷子开心的险些就舍不得脱。 坐在座位上,云老爷子时不时还要朝着披风看几眼,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满足和欢喜,“这么一件披风可不便宜吧?就给你三千两银票,还一多半都花在我身上了,这可不行,再给你点,一会给自己也买几身衣裳去。” 说着,便又从怀中掏出五千两来,直接塞进了沈倾手里。 沈奕安不由得打趣出声:“以前我总说阿晏是散财童子,如今见了岳父才知道,您才是最出众的那个呢。” 闻言,众人不由得笑出声来,云老爷子则是笑骂了一句“混小子”。 用过晚膳,一行人又到楼下空地处看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烟火,待到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巳时了。 沈倾刚下了马车,就见府门前的阴影里站着两人,正朝着她们这边看来。 第270章 它们配不上我高贵的血统 见沈奕安下了车,那两人当即朝着这边快步走来,恭恭敬敬对着沈奕安唤了声“侯爷”。 是工部侍郎姚大人和姚五小姐。 沈倾眉头微微上扬,这姚大人来得倒是快,是生怕头顶的乌纱帽保不住吗? 沈奕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沈倏瑜稍稍同他解释了一番之后,才面带不悦的开口道:“姚大人真是养了个好女儿,竟然连靖安王妃和我宜宁侯府的小姐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如今盛京已经是你姚家独大了吗?” 这话说的姚大人当即狠狠一惊,沈奕安敢说他可不敢听啊! “侯爷折煞下官了,是下官的错,平日里对小女疏于管教,这才酿成了今日之错,下官回去之后定会让她好好反省。” 姚大人一脸的讨好模样,看得姚五小姐更加害怕了些。 连她二品大员的爹爹都要卑躬屈膝的存在,她哪里惹得起啊! 生怕沈倾暗中给自己使绊子,姚五小姐连忙开口,说的是来之前姚三小姐教好的台词:“靖安王妃,沈小姐,知玥真的知错了,不该仗着自己的身份嚣张行事,知玥保证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反省,再不做出这等糊涂事来,还请王妃娘娘和沈小姐饶过知玥这一次吧。” 说话间,头已经低到了胸前。 态度同今日下午可谓是天差地别。 沈倾眉眼间闪过一丝兴味,姚知玥可不是会做小伏低的性子,如此这般,怕都是姚三小姐教的。 这姚三小姐,也算是个聪明人。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又是除夕夜,时候也不早了,姚大人便带着五小姐回去休息吧。” 沈倾已经发了话,沈奕安自然也就不会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两人走了。 直到走出老远,姚大人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姚知玥开口道:“也就是你刚刚表现还不错,否则我说什么也要狠狠罚你一顿。” 一想到姚知玥刚刚的说辞都是姚三小姐教的,姚大人就不由得感叹一声,他的一众子女里,他最看好的就是姚三小姐,可偏偏,就她出了事。 若是姚三小姐没出事,如今正值新帝登基后宫空虚,可是最适合进宫当娘娘的。 本来之前姚大人还想着姚三小姐不行就把姚知玥送进宫去,可直到今日之事发生后,姚大人就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把姚知玥送进宫,他那不是生怕他们姚家死的不够快吗! …… 翌日,岁首,天刚刚亮府外便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动静之大,就连住在府邸中央的沈倾都听到了。 懒懒趴在沈倾怀中的团子不满的“喵”叫了一声,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而后睁眼,一双金灿灿的眼睛就这么彻底暴露在了沈倾面前。 沈倾抚了抚它毛绒绒的头,一脸诧异的出声道:“这才短短七八日,怎么两只眼睛都变成纯金色的了?” 似是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团子抱起沈倾的手指,一双金眸朝着沈倾看了看,而后低头直接咬了下去。 “嘶!” 沈倾吃痛,却是没有将手指抽回。 团子一向是温顺的性子,不应该平白无故咬她才对。 鲜红色的血液从指尖沁出,凝聚成黄豆大小的血珠。 团子缓缓俯身,朝着那滴血珠蹭了蹭,鲜红色的血液蹭在团子白皙的毛发上,别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就在这时,沈倾竟见自己的血在团子身上离奇的消失了,就像是被彻底吸收了一般。 与此同时,团子身上白皙的毛发愈发光亮了些,隐隐还能看出几许高贵的金色。 沈倾更纳闷了,它这莫非是又觉醒了什么血脉不成? 可觉醒血脉也不该这般怪异才是。 下一瞬,沈倾只觉脑海中突然出现几缕奇怪的信息,待彻底感受清晰之后,沈倾瞬间无语了。 是团子,它说它饿了。 不过让沈倾震惊的是,她为什么可以感受到团子的想法? 难不成,团子也是蛊虫?大型蛊虫? 而刚刚的那滴血,便是契约。 沈倾之前见过陆晏同扶桑蛊契约的场景,大概就是这般模样的。 沈倾的想法刚落,团子的想法便再次传来—— 它不是蛊,而是一只正正经经完完全全的蛊兽,雄性。 而刚刚的那滴血,也确实是契约不假,从此以后,沈倾就是它的契主,就像陆晏和扶桑蛊一样。 突然加入养蛊行列,沈倾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还是没忘了自己的初衷,蛊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有点涉及团子的知识盲区,所以团子只是含糊的回应了沈倾一句—— 它也不知道蛊兽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蛊兽比蛊虫更高级一些,克制蛊虫和刚一完全觉醒就有完好的表达能力便是最好的证明。 见团子知道的也不多,沈倾也没有再问,不过可以预想到的是,若是以后南疆真的复出进攻大楚,团子绝对能发挥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到底比自家爹娘和哥哥多觉醒了一些,发挥的作用应该也会更多一些才对。 “王妃,您醒了。”念头刚落,蝉衣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沈倾应了一声,蝉衣推门而入,侍候沈倾起身穿衣,团子慵懒的趴在一旁,待到沈倾准备出门的时候,熟练的跳到沈倾的肩膀上,它得跟着一块去吃饭。 许是刚刚同沈倾契约了的缘故,团子今日吃饭都要凑在沈倾身边,这般明显的变化,蝉衣一眼就看出来了,“团子这是怎么了?今日好像格外粘王妃的厉害。” 沈倾头也没抬的继续用膳,“不用管它,大抵是因为新年了,一只猫孤独,这才想找人陪着吧。” 蝉衣觉得沈倾说的有道理,很是认同的点点头,“王妃说的是,奴婢记得陌小公子说过团子是两年前的岁首日生的,这般说来今日刚刚好两岁,在猫中也算是长大了,也是时候该给它找只小母猫了。” 许是听懂了蝉衣的话,上一刻还悠然舔着碗中燕窝的团子一下子就顿住了,下意识朝着沈倾看去。 沈倾有些纳闷,难不成团子还能听懂人话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脑海中便传来团子的信息—— 别给我找小母猫,它们配不上我高贵的血统。 沈倾:“……” 怎么就过了一夜,这世界就玄幻了这么多? 脑海中愈发不平静,生怕团子再给她什么惊喜,用过早膳,沈倾便让蝉衣把团子送回房间去,她得静静才行! …… 蝉衣抱着团子前脚刚走,靖安王府负责送信的暗卫后脚就来了。 沈倾有些诧异,不是昨日才刚送过,难不成今日就又到了? 暗卫上前解释,“王妃,王爷昨日一共送回来了两封信,不过提前交代过,这一封要等到今日一早再给您送来。” 沈倾一下子就懂了,接过暗卫手中的信件拆开看,里面依旧是熟悉的陆晏的字迹—— 皎皎,今日便是岁首日了,不出意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宜宁侯府吧? 听暗卫说盛京这两日的气候不好,外面更是寒冷的厉害,然正值欢聚时分,你定然是要出去的,记得多穿些衣裳。 之前为你准备的岁首礼物不能亲自送到你手上了,不过你要亲自拆开…… 洋洋洒洒的三页信纸,写满了陆晏对沈倾的思念,直到最后两行,才总是换了个话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日的回信已经在路上了,今日你定是还要给我回信的,那就多给送信的暗卫们些月钱好了。 来到边疆的第一天,属实想念与你同床共枕的日子,已经接连几夜没睡好了,有点头痛,希望战事早些安稳,也好能早日回盛京见你。 看完整封信,沈倾心头一暖,心中显然有着和陆晏相同的祝愿:战事安稳,陆晏早日回京。 唤来丫头给暗卫准备些吃食,沈倾回了自己的院子开始给陆晏回信,本来是想写一页的,可越写越收不住,最后足足写了五页纸才罢休,陆晏不在的日子,她心头总是空落落的,好在还有陆晏的信件,给了沈倾些许安慰。 为了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团子还在花盆的泥土里踩了踩,在信纸最后印上了自己的一个小爪印。 沈倾没忍住失笑出声,却是将信纸连同团子的爪印一并装进了竹筒里。 待沈倾再次从屋中出来时,就见门口处站着好几个人,沈倏瑜,云逸尘,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孟观澜和兰音。 “怎么不进去?” 兰音调笑道:“你忙着给你家王爷回信,我们哪好意思打扰。” 沈倾莞尔,眉眼间闪过淡淡的羞赧。 将手中竹筒交给暗卫,又嘱咐暗卫每次到南疆送信之前先到账房上领十两银子,别的暗卫同理。 暗卫眼里闪过浓浓感激之色,点头后对着沈倾开口道:“王妃,门外马车里有王爷给您准备好的礼物。” 闻言,身后的沈倏瑜四人脸上皆是闪过浓浓的惊奇之色,而后沈倏瑜和兰音相视一眼,眼中意味明显:果然,论讨姑娘欢心这一点,还是靖安王最会了。 似是感受到稍稍不对的氛围,孟观澜和云逸尘也相视了一眼。 孟观澜:被陆晏这么一对比咱俩好像表现不太好,一会是不是得补救一下? 云逸尘眼中满是赞同之色,如果不是沈倏瑜在场怕是早就疯狂点头了:必须补! 第271章 噩梦频现 眼神交流过后,四人随着沈倾一起到宜宁侯府门口查看陆晏送过来的礼物。 暗卫带来的依旧是陆晏常用的那辆黑檀木马车,将陆晏的存在感刷了个满满当当。 沈倾上前一步,掀开车帘,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足足六个大小不一的锦盒,沈倾先拆开最上面的小锦盒,就见里面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玉镯,紫玉镯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将字条抽出,打开,就见上面赫然写着—— 之前在母妃的小库房里意外发现的,旁边有母妃留下来的嘱咐,说是留给未来的儿媳妇的,便想着当岁首贺礼一块给你了,看看喜不喜欢? 沈倾嘴角漾起一丝笑,拿起紫玉镯套在了手腕上,莹润的紫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吹弹可破,大小也是刚刚合适。 将最上面的锦盒拿开,打开下面的锦盒,是一套珍珠紫玉的头面,每一样都精致至极,毫无疑问,和沈倾手腕上的紫玉镯很是适配。 不出所料,两支步摇下方又压着一张字条—— 这套头面是我选的,紫色最是衬你,岁首之日就戴这一套好不好? 沈倾眼底笑意更甚,示意蝉衣将锦盒抱起,一会送回院子里。 再往下,分别是金丝织锦流烟裙、金线紫玉绣花鞋和一件淡紫色的貂绒披风,和刚刚的紫玉镯和头面刚好凑成一套,且每个锦盒里都放了一张字条,其意大差不差,都是希望沈倾能够在岁首日穿上陆晏准备好的这一身,这样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陪她过了。 心中已经做好决断,沈倾打开最后一个锦盒,这一次,倒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团子的。 同是一身浅紫色小衣裳,领口处还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精致自是精致的,但沈倾怎么看都有点像她那件衣裳做完之后剩下的……边角料? 因为有了陆晏这么一个小插曲,所以沈倾便又让人带着东西回了院子,重新换了一身装扮。 就连团子,都罕见的穿上了新衣。 边角料不边角料的它不知道,反正它是挺喜欢的。 看着一袭浅紫色宛若雪中仙子的沈倾,沈倏瑜和兰音不由得赞叹陆晏好眼光,孟观澜和云逸尘脸色则是狠狠拉了拉,陆晏一下子搞这么狠,让他们可怎么活? 突然想到什么,孟观澜轻咳一声:“倾倾啊,我记得阿晏每个月不是只有二百两的月钱,所以哪来的钱准备的这些东西啊?” 云逸尘微微睁大了双眸,不得不说,孟观澜这招挑拨离间……真是够损的。 沈倾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图,白了他一眼面带宠溺道:“银子他肯定没有,所以这布料和绣娘……十有八九是我名下铺子里的。” 孟观澜神色一震:这也行? 用媳妇的钱哄媳妇开心,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就在这时,兰音略带审视的声音从耳边幽幽传来,“怎么,孟家名下是没有成衣铺和首饰铺吗?” 孟观澜:“……” 换好衣裳之后,沈倾一行先是到沈奕安谢翎的院子拜了年。 虽然沈倾已经嫁做人妇,但沈奕安还是将她当做小姑娘一般给她准备了喜袋,不仅如此,因为她有孕在身,还是双份的。 兰音和孟观澜两个也跟着沾了光,除了沈倾之外,每人都是一千两。 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主要就是沾个喜气。 因为陆晏不在盛京,所以沈奕安便把陆晏的那一份也交到了沈倾手上。 陆庭煜不在了,沈奕安便把陆晏当做亲儿子看待,别人有的,他自然也不能少了去。 沈倾眉眼含笑接过,替陆晏对着沈奕安和谢翎道了声谢。 谢翎含笑摇头,目光落在沈倾的衣裳和发饰上,“倾倾这身衣裳甚是好看,岁首之日,紫色也喜庆。” 沈倾笑笑,眸底带着几许即将漾出的满足,“是阿晏一早派人送过来的。” 闻言,沈奕安和谢翎皆是一笑,小辈们过得和睦,他们自是欢喜的。 从宜宁侯府出来后,几人去了平阳伯府。 和宜宁侯府中的情形类似,沈倾又借着腹中孩子和边疆夫君的光,得了足足三份的压岁钱。 云老爷子三千两,平阳伯夫妇三千两,再加上两个舅父舅母的,就是足足一万两千两,可谓是今日最大收获者。 从平阳伯府出来之后,队伍里便又多了一个云逸尘。 沈倾让蝉衣把属于陆晏的那五千两压岁钱连着喜袋让暗卫一并送去陆晏手上,也好让他沾沾喜气。 交代完一切,沈倾才跟着众人朝着街市走去。 辞旧迎新,相比昨日,今日的街头又多了几许希望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鞭炮燃放过后独有的气味。 新的一年,从今天开始。 为了弥补自己的不称职,孟观澜和云逸尘拿着自己的压岁钱给兰音和沈倏瑜买了衣裳和首饰,随行的沈倾两边都相继沾了个光,得了一支梅花簪和一方锦帕。 因为有孟观澜把关,云逸尘倒是没有出现昨日的问题,当然,也没有太多参与感,因为云逸尘选的东西别说沈倏瑜,就连孟观澜都看不上,除了贵和丑,就没有一点别的优点,堪称冤种中的典范,为此,孟观澜还调侃道:“若是你再早出生个十几年,大楚第一皇商的名头说什么也落不到云家的头上。” 午膳依旧是到临江楼用的,和云家相熟多年的孟家也一并加入了进来,说是一家,其实也不过孟老爷子和孟观澜兰音夫妇两个。 孟家主家本就人丁凋零,孟观澜的双亲又在一次出京途中意外丧命,所以现下偌大孟家便只剩了祖孙三人。 云老爷子和孟老爷子本就是多年老友,孟观澜和兰音又同两府小辈熟识,所以这顿饭吃的倒是其乐融融。 至于远离家族孤身一人身在盛京的陌无尘,沈倾也完全用不着关心,因为眼前负责上菜的就是他,沈倾忍不住调笑出声:“这是陌家小公子当腻了,出来体验下生活不易?” 陌无尘挺胸抬头,搬了把椅子插在了沈倾和兰音中央,又毫不客气的拿筷子夹了只鸡腿,“表嫂,这些日子我可给你的酒楼创造了不少营收,所以你能不能同绫衣姐姐说说,给我安排个房间?” 沈倾纳闷,“你不是时不时就要在临江楼留宿,没你的房间?” 陌无尘瘪嘴,“睡的包厢小榻,现在腰还疼呢,好歹也是大过年的,表嫂你就答应我一下吧。” 生怕沈倾不允,陌无尘还稍稍撒了个娇。 沈倾却是没应,绫衣这般安排,沈倾自是清楚她的用意的。 绫衣今年二十岁,而陌无尘,则是将将十六岁,连娶妻生子的年龄都没到,不说年纪差距有些大,就连陌无尘是真心实意还是一时兴起,绫衣都不能确定。 思及此,沈倾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追姑娘,不仅要有诚心,还要有能给她未来安稳的实力和底气,试问就算绫衣允诺了同你在一起,你又能给她怎样的生活呢?” 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绫衣是不愿离开盛京的,若是陌无尘带着绫衣一块住在靖安王府,沈倾和陆晏自然也是没意见的,可问题是,绫衣愿意吗? 答案很显然,只是陌无尘始终没有看明白。 见陌无尘一脸思索,沈倾又给了他一剂猛药,“无尘,绫衣想要的是同她旗鼓相当的感情,不是所谓的一腔孤勇,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绫衣不是一般的小女子,她有想法,有目标,有自己想要的未来。 沉默许久,陌无尘起身,朝着沈倾郑重道:“表嫂,我明白了。” 话落,起身离开朝着门口走去,少年高挑纤细的背影相比来时明显多了几分坚毅。 沈倾却是有些不大放心,让暗卫悄悄跟上,不用管他做什么,只需保证他的安全便好。 陌无尘被陌家娇养着长大,心性单纯无暇,这番性子,在盛京那些乌烟瘴气的大家族里自是找不到的,是混乱里的一股清流,却也是危险来临时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陌无尘离开之后没多久,暗卫便过来报,说陌无尘回了靖安王府,沈倾稍稍安心,不过却是依旧让暗卫那边继续盯着他的动静。 午膳之后,沈倾也乏了,没有继续游逛的兴致,便回了宜宁侯府休息。 刚到院子,靖安王府的暗卫便送来了一封书信,是陌无尘写的。 信中内容很简单,只是说沈倾今日的话让他茅塞顿开,他要成为足以和绫衣比肩的男人,然后再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追求她,而不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对此,沈倾倒是深感欣慰,不管最后成与不成,总归陌无尘是听进去了。 另外,陌无尘还说要回岭南一趟,希望沈倾能派几个暗卫与他同行。 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同沈倾要人保护,倒也算是成长了几分,对此,沈倾心中还是欢喜的。 沈倾直接允了,调了十个暗卫护送他回去,同时又起身去了靖安王府,为陌无尘准备了不少路上会用到的东西。 陌无尘是陆晏的表弟,两人关系极好,沈倾自然也是把他当做亲弟弟来看的。 靖安王府门口,沈倾对着陌无尘细细叮嘱:“路上小心些,不要着急赶路,安全为上,到了岭南记得替我同舅父舅母问声好。” 陌无尘一一应下,嘴角挂着笑,“表嫂放心,最多一年,我一定回来。” 沈倾点头,“翠竹轩一直给你准备着,等你回来。” 送走陌无尘后,沈倾转身又回了宜宁侯府。 靖安王府如今只剩下她一个,属实冷清了些。 沈倾本就乏了,又中途折腾了这么一遭,现下只觉得浑身疲累不已,回来之后没多久,沈倾便睡着了。 沈倾又做了那个梦。 第272章 失去陆晏的消息 梦里。 陆晏一袭血色站在血泊中,面色苍白宛若白纸,扶桑蛊头顶的两颗血珠般的圆球也早就干瘪了下去,像是气血已经枯竭。 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陆晏依旧面色如常的看着前方,沈倾隐隐能够看见一片绯红色裙角,看那样式,陆晏面前站着的应该是一位女子。 下一瞬,一道红色血光闪过,再次没入陆晏的心口处,陆晏的身影也不由自主的朝后倒去。 “阿晏!”沈倾再次被惊醒,额前冷汗涔涔。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陪沈倾一同午睡的团子都被掀翻。 团子从床上滚了一滚,才起身走到沈倾身前,脑海里随即传来团子关切的询问,【你怎么了?契主。】 沈倾稍稍稳定了定心神,才絮絮叨叨的同团子说起刚才的梦境,至于团子能不能听得懂也不重要,她只是需要寻找一个发泄口罢了。 不想,团子竟然回应了沈倾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预知梦。 也就是说,沈倾梦中的场景,有朝一日将会成为现实。 解决些许疑惑的沈倾还想再问些什么,团子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作为一个在南疆外面长大的蛊兽,能够知道的东西属实有限。 不过团子给了沈倾一个许诺,若是将来某日沈倾需要去南疆,它可以陪同她一起。 南疆,那个本该是它的生长之地的地方。 将心头惊慌压下,沈倾又起身将刚刚之事悉数写在信纸上,准备稍后给陆晏送去,又交代他在边疆务必事事小心。 因为面对的敌人是南疆,所以就注定其中有着太多不能确定的因素。 处理好这一切,沈倾的睡意也早就散了个干干净净,闲来无事,便让蝉衣出门寻了个有名气的算卦先生回来。 算卦先生姓伏,国字脸,八字胡,看上去严肃又正经,是盛京有名的算卦先生,且有一个规矩,一天只算一卦,至于为谁算,则是看心情而定。 伏大师出名,就连沈倾都隐隐听说过几分,“不曾想竟然能将大师请来,今日倒是我们的福气了。” 伏大师笑笑,实话实说,“不瞒王妃娘娘,今日的卦其实已经算过了,但听说是王妃要算,也便临时加了一卦。” 沈倾诧异,“为何?” 据她所知,伏大师不是个畏惧强权的,就算是达官显贵想要找他求卦,也全凭他心意。 伏大师面带深奥之色,“因为王爷和王妃都是救国救民之人。” 沈倾一怔,“大师此言何意?” “若是我没算错的话,王妃这些时日应该频频做一个噩梦,梦中王爷出了事,生死不知。” 闻言,沈倾当即一惊,因为这个梦,她只同团子说过,至于给陆晏的那封信,还压在桌角尚未送出。 也就是说,伏大师真的是算出来的。 “那大师以为,王爷之难该如何化解?” “王爷和王妃皆是天选之人,你们的命数,自然也就只有你们夫妻二人可解。” 也就是说,能救陆晏的,只有沈倾。 沈倾思索,又问:“那危难之时,当何时来临?” 伏大师并未直言,而是意味深长开口道:“待王妃看清梦中女子面容之时,便是王爷生死一线之际,那时候王妃就该离开盛京了。” 听伏大师说的愈发玄乎,沈倾微微蹙眉,“为何不能提前?” “因为人有命数,天有天数,或早或晚,都于王妃和王爷不利。” 说完,伏大师倏地吐了口鲜血出来。 鲜血染红衣角,伏大师却是不慎在意的随手擦了擦。 沈倾面带关切,“大师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窥了天机的代价罢了。我今日的话,还请王妃谨记,大楚百姓安危,便悉数寄于王妃身上了。” 话落,伏大师起身,身子微晃朝着府门外走去。 蝉衣追上去给他结银子,他却是摆了摆手不收,“不必了,这些身外之物,我已经用不上了。” 蝉衣不太理解,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而后才回去给沈倾复命。 沈倾有些心不在焉,本来是想找个大师算一卦稳稳心神,不曾想算完之后却是愈发心头难安了。 “王妃,已经把伏大师送走了。” 沈倾点头,朝着蝉衣看去,“你可知这伏大师是什么来头?” 本来,沈倾对算卦一事其实是半信半疑的,直到今天亲耳听到了伏大师的这番说辞,却让沈倾不得不信起来。 蝉衣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伏大师是二十年前来到盛京的,在城南买了一间小院子,以算卦为生,每日一卦,一卦一钱银子,卦卦精准,奴婢这才去城南找了他,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答应的十分痛快。” “那今日他可收银子了?” 蝉衣摇头,“没有,他不收,还说什么用不上了。” 沈倾神色一凝,不过并没有再问,而是让蝉衣留意一下伏大师那边的动静,本来还想让她将自己刚刚写给陆晏的那封信一并送过去,可一想到伏大师刚刚的交代,便又将那封信放在烛火里烧了,重新写了一封,隐去梦中之事,只是让他在边疆诸事多加小心。 约莫申时末的时候,沈倏瑜一行又到了院子门口寻沈倾一同到临江楼用膳,顺便约晚上一道看烟火。 沈倾怕自己一个人想得太多于腹中孩子不利,便跟着几人一同去了,虽然思绪总有些迟缓,但好歹是被转移了几分心神。 …… 夜里,沈倾又做了那个梦,这一次,视线中女子的身影比中午的时候又多了些,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小半裙摆,和一个绣着蜈蚣花样的绣花鞋鞋尖。 蜈蚣……五毒之一,所以那女子,当是南疆之人无疑。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沈倾刚准备起身,就听蝉衣传来消息,说伏大师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被人发现时一身衣袍干净整洁,像是早就预料好了一般。 沈倾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日伏大师对蝉衣说的那句话—— 那些身外之物他已经用不上了。 盛京乃是天子脚下,吃穿样样费钱,银子虽是俗物,却也是不可或缺的,而用不上身外之物的,就只有死人。 这番说辞,同今日之事刚刚好完全对上。 想至此,沈倾不由得心头发凉,若是伏大师真的是隐士高人,那昨日他的那番言语,沈倾就更要细细斟酌一番了。 没给沈倾继续多想的机会,蝉衣已经开始侍候沈倾起身,穿戴整齐之后,沈倾思索许久,还是对着蝉衣开口道:“一会你去伏大师那里,为他送上三炷香,也算是全了昨日的那一场缘分。” 蝉衣应下,又给沈倾穿了一件厚厚的外衫,才转身出门去。 沈倾坐在桌前用早膳,团子在一旁优雅的舔舐碗中燕窝,身上还穿着昨日陆晏送的那件小衣裳,看得出来是真喜欢了。 早膳刚刚用完,沈倏瑜便已经到了沈倾的院子之外。 正值过年时分,陆晏又不在盛京,生怕沈倾一人无趣,所以沈倏瑜来沈倾这里的次数便愈发频繁了些。 沈倏瑜刚到不久,在门口遇到的云逸尘孟观澜兰音三人也一并来了。 沈倾自是知道他们都是生怕自己憋闷,才每日不嫌麻烦的一遍遍过来看她,也便眉眼含笑的跟着几人一并出门去了。 有亲朋在旁,一直不安的心都会稍稍平静些。 这样悠闲的日子足足过到了正月十六这一日,孟观澜又开始上早朝去了,兰音的月份则是也开始有些大了,原本的五人行便变成了四人或者三人。 再后来,沈倏瑜和云逸尘的婚期也定下来了,选在了花朝节那日,还剩下将将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说是有些紧急了。 除了云家一行和沈奕安夫妇之外,沈倏瑜和云逸尘也时不时就要被抓去商讨喜服、筹备彩礼嫁妆等事,沈倾也便渐渐闲了下来。 正月二十这一夜,沈倾第八次做了那个梦。 梦中陆晏的情形没有一丝改变,不过那女子的身影却是已经露至到了脖颈处,隐隐还能看到一丝白皙精致的下颔。 虽然依旧看不见脸,但沈倾已经可以看清她的大半身。 身形纤细高挑,一袭红衣衣袂飘飘,血红色的绣花鞋上一边绣着蜈蚣,一边绣着金蟾,裙摆处两只褐色壁虎就像干涸了的血迹一般,白皙莹润的手腕上则是缠着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 和前三毒绣上去的不同,那条小红蛇,是活的。 按照沈倾的猜测,剩下的最后一毒不出意外应该是在她的发饰上,而蛇,则是她的本命蛊。 随着陆晏蛊术的不断精进,扶桑蛊的记忆苏醒的也愈发多了起来,以至于陆晏对蛊术的了解也愈发详细了不少。 陆晏曾对沈倾说过,南疆蛊虫外貌甚多,其中以五毒为本命蛊的蛊师蛊术最高,而随着局势的不断变化,五毒之首的位置也在不断改变,在扶桑蛊离开南疆之时,位于五毒之首的是蛇。 而扶桑蛊虽非五毒之中的任一种,却凭借自己的特殊性稳居五毒之上。 至于到底怎么个特殊法,扶桑蛊还没想起来就随着陆晏出发去边疆了。 这一次,沈倾再醒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一丝惊慌之色,许是已经微微习惯了,也或是已经预料到有些事情无法避免只能面对。 按照之前的梦境的进展,再有一次,她便能看清那女子的脸了。 与此同时,边疆的战事愈发吃紧起来,戚烈带领大军一次次迎战,却多次无功而返。 那几个小部落极其聪明,见边疆有人来支援,便开始退居身后的诡异密林,只时不时出来骚扰一番,就像是头顶的虱子,不痛,但总让你不能痛快。 另外,那些小部落每次出现,都会伤及几百戚家军,虽不致命,却都同谢池安那般陷入昏迷再也不能醒来。 陆晏的来信也从一开始的两日一封渐渐变成了三日一封、五日一封,直到二月十五花朝节的那日,沈倾已经有足足十日没有收到陆晏的回信了。 第273章 南疆之行即将启程 二月十五一早,宜宁侯府门口便不断燃放起鞭炮来。 今日是宜宁侯府二小姐同平阳伯府嫡公子大婚的日子,整个盛京早就传遍了,沈倾还让绫衣放出消息,前五千个对二人说出恭贺词的,每人赏二两银子。 天刚亮的时候沈倾便起了身,在蝉衣和海棠的搀扶下去往沈倏瑜的院子。 沈倾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身子虽然重了些,但到底有些武功底子在,身体素质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强了不少,所以怀孕并不很影响她的行动,只不过昨日才下过雪,蝉衣不放心,才和海棠一左一右扶着她。 沈倾过来的时候,谢翎和沈倏瑜正在清点饰品检查婚服。 冬日里天黑的早,所以沈奕安和云瀚将吉时定在了申时末,两府之间隔着足足六条街,加之昨夜又下了雪路上湿滑,故而沈倏瑜约莫未时过半就得从宜宁侯府出发。 见到沈倾,母女二人嘴角同时漾起笑意,谢翎关切出声:“倾倾怎么来的这般早,可用过早膳了?” 沈倾摇头,“过来同母亲和倏瑜一起。” 话音刚落,身后木槿便带着几个小丫头将精致的吃食端了过来。 沈倾已经问过了,谢翎母女天还没亮就开始筹备了,根本来不及用早膳。 沈倏瑜笑笑,“还是长姐贴心,我早就饿了,耐不住母亲谨慎,足足检查了三遍才满意。” 谢翎满脸宠溺的点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你这一辈子可就成这一次亲,娘可不是得给你好好检查几遍么,若是到时候出问题可就麻烦了。” 沈倾招呼二人落座,眸中笑意嫣然,“母亲思虑周全,倒是让我们这些小辈少操了不少心。” 之前沈倾出嫁的时候,也是谢翎一遍又一遍的检查出嫁所用之物,生怕出一点差错,毕竟,两府结亲,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两个人的面子,还有两府的脸面。 最主要的是,出嫁是一个女子一辈子的头等大事,所以一定要圆圆满满的才好。 沈倏瑜点头,给谢翎和沈倾一人盛了一碗杜仲乌鸡汤。 沈倾忍不住叮嘱出声:“多吃些,再吃东西可就要等到晚上了。”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一侧的木槿交代道:“一会的时候你再让小厨房准备一些糕点,要松软一些的,大小的话越小越好,最好一口能吞下。” 木槿应下,沈倾又对着沈倏瑜道:“一会早些上妆,再上口脂之前再用些糕点,这样到晚上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饿。” 谢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沈倾的意思,糕点要松软而非酥嫩是为了少掉渣屑,小块则是更方便沈倏瑜食用,“你啊,就宠她吧!” 言语里带着几许无奈,不过更多的却是欢喜。 沈倾同沈倏瑜姊妹情深,无疑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最喜欢看见的事情。 沈倾眉眼弯弯,“哪有,这分明是经验之谈嘛。” 女子的胃口本就小,就算是多吃也多不到哪去,饿一天的滋味如何沈倾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才给沈倏瑜想出了这般法子。 沈倏瑜双眸晶亮,“我就知道长姐对我最好了。” 午时刚到,平阳伯府迎亲的队伍就已经到了宜宁侯府门外,云逸尘一身大红喜服,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浓浓喜色。 这一天,他已经足足等了快一年了。 云家财大气粗,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一路金钱雨降落顺顺利利就到了沈倏瑜的院子之外,然后……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挺着孕肚满脸笑意的沈倾,还有一旁乖巧扶着沈倾的沈昭,云逸尘心头不好的预感升起。 之前陆晏娶沈倾的时候是云老爷子镇守的第一关,到了沈倏瑜这里又成了沈倾镇守第一关,两人一个老一个孕,显然都是“硬茬子”。 与此同时,“硬茬子”正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表哥来的这般早,是怕发喜袋的时间不够吗?” 云逸尘:“……” 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不等云逸尘说话,沈倾白皙的手心已经伸到了云逸尘面前,云逸尘乖乖奉上五百两,沈倾摇头,转头给了沈昭,云逸尘又奉上五百两,沈倾还是摇头,转头却是又给了沈昭。 一千两,收买他家最小的弟弟都不够。 云逸尘也不磨叽,直接两千两,沈倾和沈昭一人一半。 沈倾接过,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 云逸尘瞬间明白,又是一千两下去,沈倾却是纹丝未动,轻叹一声:“表哥这媳妇找的可真是好,我喊了多年的妹妹,一下子就变成我的嫂嫂了。” 云逸尘哪里会不明白,沈倾这是变着法的讨要精神损失呢! 不过,沈倾这声嫂嫂叫的也是真好听,所以云逸尘二话不说又掏了两千两,沈倾这才慢悠悠地朝一旁退了两步,不等沈倾完全退开,沈昭的声音便从一边传来,“长姐,还有姐夫那份呢!” 沈倾脚步一顿,再次看向云逸尘,后者无奈的眸子里带着几许宠溺,又给了她一千两。 终于过了第一关,云逸尘带领云家小辈相继入内,动作轻缓,生怕惊吓到了沈倾。 拦着第二道门的是孟观澜夫妇,兰音如今五个多月的身孕,同样的“硬茬子”,云逸尘想都不想直接掏银票。 他们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云逸尘花了足足两万两银票,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心情大好的情况下,又给在场的每个人封了一百两银票,无论主仆,全都有份。 这下子,整个宜宁侯府是彻底被云逸尘的大气收买了,欢欢喜喜送了二人出门。 …… 本来,以沈倾两边人的身份,应该是先充当娘家人送沈倏瑜出门,然后再跟着云逸尘过去充当婆家人摆宴的,不过沈倾肚子月份已经大了,平阳伯府又人多眼杂,沈倾也就没有再凑这个热闹。 另外,沈倾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将沈倏瑜送走之后没多久,沈倾便同沈奕安夫妇提出自己今日就要回靖安王府了,两人虽然还想再留她些日子,却也记得沈倾除了是他们的女儿之外,还是靖安王府的王妃,总不好一直住在娘家,也便应下了,不过临走时叮嘱她过些日子再回来。 沈倾回到靖安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蝉衣几人准备远行的东西。 这趟南疆执之行,她避无可避,哪怕如今身子已经这般重了。 蝉衣几人皆是一怔,面上带着如出一辙的不赞同,“王妃这是要准备出远门吗?” 沈倾点头,也不多说,只留下一句“此事事关王爷性命,你们不必劝我”,便去了拂衣的小药房。 南疆一行遥远至极,沈倾总要带些保命的底牌去,拂衣和离羽她都是要带上的。 离羽早在正月的时候身体便已经大好了,如今则是已经彻底痊愈了。 沈倾过来的时候,拂衣和离羽都在,见沈倾过来,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丝红晕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偷偷做什么事被抓包了一般。 如果可以,沈倾自然也是不愿意打扰两人谈情说爱的,只不过事情紧急,她也没办法。 听沈倾要去南疆,拂衣问都没问直接就开始准备解毒的药丸和防御武器,离羽则是满脸诧异,“王妃为什么会突然有此想法?” 倒不是离羽不如拂衣听从指令,完全是因为陆晏临走时留下嘱咐,让他伤好之后务必照看好沈倾,尤其不能让沈倾去往危险场所,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南疆更加凶险的地方。 不等沈倾回应,门外暗卫焦急的声音传来,“王妃,有急报!” 沈倾转头,暗卫已经将门关好,快速开口道:“王妃,王爷昨日带兵攻入了那几个蛮夷小部落的老巢,将敌寇悉数剿灭,大军得胜而归,王爷却是带着几个暗卫直接进了小部落身后的诡异密林,至今下落不明。” 闻言,沈倾心头下意识一惊,一个骇人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陆晏去了南疆。 也就意味着,沈倾的预知梦,即将成为现实。 稳了稳心神,沈倾没有继续问陆晏的事情,而是转头询问大军的情况,“如今,边疆还有多少士兵处于昏睡之中?” “五千,其中还包括谢将军和两个副将。” 沉默片刻,沈倾摆手,“下去吧。” 事已至此,不用沈倾再说,离羽就已经知道了沈倾的用意。 可沈倾……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啊,她经得起这番颠簸吗? 只是一个眼神,沈倾就看出了离羽心中所想,直接回应他道:“现在能救陆晏的,只有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去。” 看到沈倾眼底的坚定,离羽也不再劝说,转身出去准备出行需要的人手和马车了。 夜晚,沈倾没有回屋,而是坐在院子里的小榻上看着远方。 陆晏如今的情况,她一无所知,可那个女子的脸,她还没有看清。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黑影快速闪过,沈倾刚有所察觉,就见那人已经坐在了她的身侧。 是沈倾寻了许久也没能找到的云潇潇。 “表姐?” 云潇潇应了一声,而后执起桌面上已经冷了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表姐,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云潇潇轻叹一声:“四处游荡吧,对了,我听说你的人在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倾将南疆之事同云潇潇稍稍叙述了一番,云潇潇听得直蹙眉,“涉及南疆?那我怕是就很难插手了,不过可以让老头子去,这些年,他可是做梦都想去南疆转一圈。” 容珩这辈子最感兴趣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解遍天下奇毒,一个是西域、南疆一游。 原因无他,这两个地方,聚集了天下最毒的药材和毒物。 “那就要劳烦表姐给容珩神医传个信了,我的人找不到他。” 云潇潇轻哼一声:“他哪里用找,你等着吧,用不了一刻钟,他保准现身在这间院子里。” 云潇潇在外面游荡的这几个月,宠徒狂魔容珩一直跟在她身后,生怕云潇潇有什么想不开,毕竟他这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徒弟,勤勤恳恳教了十几年才到今日的程度,若是出事了,他怕是得直接哭死。 听云潇潇这般说,沈倾也就不急了,又问道:“表姐之前因何离开云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倾还记得,沈倏瑜之前说过云潇潇的异样。 和容珩一样,沈倾也担心她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听沈倾问起这一茬,云潇潇愣了一下,才开口道:“害,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躲一个人罢了。” 第274章 弱者向往和平,强者一统天下 沈倾有点懵,“躲谁?” 看云潇潇这番模样,躲得可不像是仇家。 云潇潇未言,只是低头抿了口茶,许久之后才回应道:“一段孽缘。” 听到这,沈倾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楚凌渊。 因为之前楚凌渊乔装出宫的时候曾来问过她一次,云潇潇为何新年都没回盛京同家人团聚,那时候,沈倾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如今,却是彻底得到了证实。 还不等沈倾继续问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就听不远处一道破防声响起:“孽缘?你和哪个小子之间有这玩意,师父我去劈了他!” 话音落下,容珩已经亮着一双眼坐在了云潇潇身边,一脸期待的看着云潇潇。 云潇潇却是没理他,转移话题道:“明天去边疆救人,回来我再告诉你。” 一听这个,容珩一下子就炸了,“不去!你都用这种借口骗我八次了!你到底能不能有点新意?” 云潇潇显然哄都不想哄他,“边疆有南疆的消息,没准还有蛊虫的下落。” 容珩犹豫了,片刻后一脸义正言辞道:“身为神医,救死扶伤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有云潇潇在,所以容珩神医去往边疆的事情很容易就敲定到了明日一早。 时候已经不早了,云潇潇准备和沈倾一块睡,容珩则是再次被赶到了客房。 屋中,云潇潇时不时就要叹一口气,叹的沈倾头都有些大了,抓着她的手道:“表姐一向潇洒,怎么这次这般苦恼?” 云潇潇回应的极快,语气里满是郁闷,“情字害人,故人诚不欺我。” “表姐可是不喜欢他?” 这一次,云潇潇沉默了,那答案就是相反的。 既然喜欢,却又踌躇不前,那是不确定对方的心意? 不对,依照云潇潇的脾气,若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偷偷摸摸的,她会直接杀到人家院子里,直言问他喜不喜欢自己,这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沈倾又想起了这些日子朝臣一直在催促楚凌渊立后的事情,楚凌渊也是始终拖延,这般看来,两人该是都对彼此有意的。 既如此,那就只能是犹豫对方的身份了。 与此同时,云潇潇的回应传入沈倾耳中,“他说待他登临帝位那日,会娶我做六宫之主,可我不愿意。” 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不想入宫。 深宫幽幽,那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沈倾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个点,楚凌渊是帝王,就不可能像陆晏这般只有她一人,而云潇潇的性子,也不可能同她人共侍一夫,所以这桩缘分,难成。 沈倾将云潇潇的手指微微攥紧,“表姐,不是我想阻挠你,只是陛下的身份实属特殊,你务必要仔细考量一番。” 云潇潇再叹一声:“所以我才四处游荡不想回盛京嘛,若不是哥哥成婚,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踏足这里的。” 沈倾捏了捏她的掌心,伸手将她始终蹙着的眉抚平,“表姐就别愁了,感情一事,我们谁都说不好,既然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那就再出去散散心,待到日后真的下定决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云潇潇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睡了。” 夜色渐深,沈倾均匀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云潇潇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毫无疑问,她又失眠了。 …… 绵延不尽的草地上,陆晏一袭紫色长袍,鲜血不断顺着他的袍角滴落,将大片青绿色的草地染成血红。 扶桑蛊悬于陆晏身前一寸远,原本圆润的身子已经彻底变得干瘪,仿佛只剩下了最后一层皮。 红色血光闪过,陆晏早就脱力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就在身子即将倒地的那一刻,陆晏手中长剑径直插入地面,同时借力稍稍稳住了身形,使自己半跪倒在了地面上,而后挣扎着站起。 下一瞬,对面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这一次,沈倾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桃花眼,柳叶眉,五官精致逼人,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然而,额头一颗血色蝎样眉心坠,却又给她绝美的面容上又增添了几分魅人的妖冶。 这番场景,不由得让人下意识想到一个形容—— 蛇蝎美人。 完完整整看到那些脸,沈倾却是不由得感到几许熟悉—— 陌挽笙。 女子的那张脸,竟然同陌挽笙有五分相像! 不过,陌挽笙出生于岭南,自然是同那女子扯不上关系的,那么同她关系非常的,就只能是陌挽笙的母亲,那个已经死了足足三十年的南疆遗孤,扶芷。 扶芷生于南疆,是扶桑一族捧在手心的公主,后来家族被灭,扶芷带着两只蛊兽逃出南疆。 这是他们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信息。 至于扶桑一族在南疆有着怎样的地位、扶桑一族的仇家是谁、扶芷又是如何逃出守卫森严的南疆的,这些他们全然不知。 而眼前的美艳女子,则是一个全新的线索。 轻笑过后,女子朝着陆晏逼近,行走间,绯红色的裙摆下绣花鞋上的蜈蚣和金蟾不断隐现,在青翠的草地上留下一串蜿蜒的残影。 只是眨眼间,女子便已经走至陆晏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绝美的面容上满是势在必得的猖狂笑意,“呵,就算是逃出了南疆又如何,她的后代,还不是注定要回来送死。” 沈倾一怔……按照女子的意思,扶芷的事情怕是同她脱不了干系了。 陆晏虽然处于败者之地,但气势上却是始终不落下风,“那又怎样?你还不是没能亲手杀了她。” 陆晏的话让女子神色顿变,不过却是丝毫没有要对陆晏动手的意思,而是不断在陆晏的身上打量,仿佛陆晏身上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一般。 再往后,两人的对话沈倾便听不见了。 梦境结束的同时,沈倾刚好睁开双眼。 朝着外面看去,天色还暗着,旁边的云潇潇则是正在看着头顶发呆,看样子像是一夜没睡。 沈倾先是让守夜丫头唤来蝉衣几人,待几人来了,才有条不紊的吩咐道:“蝉衣为我梳妆,海棠和木槿去通知拂衣和离羽,待宵禁结束后我们便立即启程。” 原本怏怏的云潇潇一听这话瞬间精神了,“你要去哪?” “南疆。” 云潇潇一脸沉默地瞥了眼沈倾的肚子,眼中之意明显:你确定你没开玩笑? 沈倾“嗯”了一声,“阿晏那边需要我。” 至于别的,沈倾没有多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预知梦这种东西,本身就很荒诞,再加上伏大师的话,听起来就更加荒谬了,但是沈倾相信。 见状,云潇潇也不阻拦,直言道:“那我和你一块去。” 正好她也不想留在盛京。 从来到盛京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她就没睡着过。 沈倾提醒一句,“南疆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可就是有去无回。” 云潇潇答的理所应当,“所以我才要一起去保护你啊。” 论逃命手段,云潇潇可比沈倾多多了。 沈倾拗不过她,便将她一起带上了,大不了到时候将她放在边疆就是。 沈倾一行出府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一丝亮光,容珩打着哈欠出门,就见门口摆了三辆马车,那架势,就跟要出远门似的。 “你们干嘛?” “当然是陪你一道去边疆。” 容珩一脸的怀疑,“你可别唬我,你表妹都六个月的肚子了,你确定是她送我而不是我护送她?” 云潇潇摆摆手,“害,都一样,快点上车,要不一会就没你位置了。” 容珩将信将疑上了贼船,三辆马车同时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赶去。 这次出门,除了容珩云潇潇师徒之外,沈倾还带了拂衣离羽、二十个暗卫和足足十天的食物,看样子是准备连夜赶路了。 怕自己的身子撑不住,沈倾还特意让拂衣准备了一些稳胎的药丸和药草。 一看是靖安王府的马车,守门侍卫连忙放行,三辆马车朝着南边快速驶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 与此同时,南疆某处,沈倾梦中的场景正在现实中上演。 陆晏死死按住剑柄,单手撑地,身后是暗卫们已经死透的尸体,陆晏带进来的人悉数在此,足足六个,一个不少。 看着陆晏苦苦挣扎着的模样,绝美女子只觉得有趣,手腕上小红蛇徐徐逼近扶桑蛊,挑衅一般的吐着蛇信子。 陆晏直接将扶桑蛊收回体内,直面女子和蛇蛊。 女子笑笑,“南疆最负盛名的扶桑蛊,也不过如此。” 在她和赤焰的联手攻击下,只撑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败了,属实是弱得不堪一击。 身体已经抵达极限,陆晏也不强撑着了,微微松手便坐在了地上,单手撑着地面,陆晏抬头看向女子,“现下我已经成了你的手下败将,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昨日傍晚,就在陆晏靠着手中扶桑蛊将那几个小部落悉数歼灭之后,却突然受到了某种召唤。 陆晏自知不对,本想退出范围,不想却被那股力量操控着穿过了诡异密林,六个暗卫为了保护自己,也跟着一并走入。 穿过密林,便是眼前女子的身影,陆晏同她一番激战,最后六个暗卫悉数陨命,自己则是也败于女子手中。 很明显,那所谓的召唤,十有八九就是女子的迷幻蛊术。 “做什么?当然是将你带回王宫,供我消遣。” 虽然知道没用,但陆晏还是说出一句废话试探了一下:“我是大楚靖安王,你若是抓了我,大楚和南疆必有一战。” 听到陆晏的话,女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的愈发张扬起来,“必有一战?我费尽心思把你抓来,可不就是为了同大楚宣战么。” 不等陆晏出声,便听女子继续开口道,清洌好听的声音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只有弱者才会向往和平,强者,就该一统天下!” 第275章 启程南疆,蛊虫流出的隐秘 因为有容珩师徒和一众暗卫在,所以沈倾到达边疆的过程很是顺利,加之又是昼夜兼程,所以只用了短短八日便到了。 沈倾一行人抵达南阳城的时候,刚好是二月二十四这一日的中午,百姓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悦,显然是大军得胜而归的消息已经传开,不过也有少数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思,因为时至今日,还有足足五千将士处于昏迷之中始终未醒,深入敌穴的靖安王也至今下落不明。 没有丝毫耽搁,沈倾带着众人直奔城主府,据暗卫所说,戚烈带领戚家军主事如今皆住在府中。 沈倾手中有靖安王府的令牌,所以很快就有人进去通报,出来迎接沈倾的是一脸疲色的谢昭华。 沈倾神色微怔,显然没想到谢昭华竟然会在此处。 对面的谢昭华同是面带诧异之色,明显也没想到沈倾会大着肚子千里迢迢跑来边疆,这未免也太过胡闹了些! 眉头微蹙,沉默片刻后谢昭华还是带着沈倾进了城主府,“王妃娘娘,我知道你担忧靖安王,可也不能拿你的身子开玩笑。” 因着曾经的救命之恩,谢昭华对沈倾的态度改善了不少。 另外,这些天他们一直有派人试图穿过那片诡异密林寻找陆晏踪迹,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如今已经十天过去,陆晏的生死也渐渐成了悬念。 若是陆晏真的不幸陨命,那沈倾肚子里的孩子便是陆晏最后的血脉。 听出谢昭华言语中的关切,忧心了多日的沈倾声音里难得染上一丝温和,“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我将阿晏寻了许久的神医带来了,你让人带着他们先去看看谢将军的情况吧。” 谢昭华这才看向身后一直吊儿郎当没有一点神医模样的容珩,片刻后犹豫道:“那你呢?” “我去见戚将军,阿晏的事情,我还需要再详细询问戚将军一番。” 听沈倾这般说,谢昭华也便应了,得知要和沈倾暂时分开的容珩却是面带警惕,“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去南疆吧?” 沈倾神色柔和,“怎么会呢,我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给了容珩一个放心的眼神,后者这才跟着侍卫去了谢池安所在之处。 送走容珩之后,谢昭华脸上忧思更甚,“你要去南疆?” 有了神医救治谢池安,谢昭华本该是放心下来才对,却不想竟然又听到了沈倾要去南疆的消息。 沈倾头也没回,“阿晏在南疆。” 谢昭华唇角微抿,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保护你。” 谢昭华看不得沈倾一个人以身犯险。 沈倾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必,南疆凶险,去的人太多只会成为累赘。对了,一会还要劳烦你帮我拖住容珩神医和表姐。” 谢昭华却是直接拆穿她,“你都带那么多人了,怎么会偏偏就多我一个,你分明就是不想带我罢了。” 说着,又毛遂自荐道:“论武功,我比你那些暗卫还要强上一截,论作战能力,我也不输任何人,带上我,你的胜率会大很多。” 沈倾明白,谢昭华说的没错,可谢池安已经出了事,她不该再带着谢昭华冒险。 南疆神秘,所以此行她并没有太多把握。 知道沈倾的犹豫,谢昭华继续道:“我知道你和靖安王的大义,可若是南疆真的复出,大楚迟早都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身为谢家人,自该冲在抗敌第一线,那时候,我同样是九死一生。” 沈倾思索许久,终是应下,“好。” 两人过来的时候,戚烈正蹙着眉头看向远方,昏迷的两个副将之中,就包括他仅剩的儿子戚屹川。 前几月刚刚失了妻女,如今就连最后的儿子也命悬一线,戚烈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 敲门声响起,戚烈转头,就见沈倾朝他款步而来。 戚烈满脸惊色:“靖安王妃?” 沈倾将怀中团子放下,看向戚烈,神色认真,“侯爷,沈倾今日前来,是想询问一下阿晏的事情。” 暗卫虽然传回了密信,但到底只有寥寥数语,事情具体如何,沈倾还需要从戚烈这里得知。 知道两人夫妻情深,戚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实情如实相告。 除了六个暗卫之外,陆晏还带着一只蛊兽进了南疆,也就是团子的亲哥哥,至于另外两只蛊兽,则是被陆晏留在了南阳城,以防止南疆有蛊师窜出作乱。 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沈倾便将自己接下来的事情稍稍透露了几分,同时让戚烈照顾好容珩师徒。 一听沈倾和谢昭华两个女子要亲赴南疆,戚烈一下子就急了,“这怎么行!” 沈倾却是看了看一旁四仰八叉躺着的团子,“侯爷,现下,我是最适合去南疆的人。” 通晓蛊术之人,整个大楚,除了陆晏,就只有她。 戚烈神色凝重,不语,谢昭华的声音继续响起:“侯爷,昭华既为谢家人,就该为大楚谋安稳。” 为家国,哪怕前途万难,也自当舍身而行,这是谢家的祖训。 话已经说到了这般份上,戚烈自然也是无法再拦,只能派人护送二人前往。 从城主府后门出了府,又穿过层层守卫出了城,沈倾和谢昭华一路向南,不过一个时辰就看见了驻守的戚家军……还有早就等候在此的容珩师徒。 见到沈倾的瞬间,容珩一脸的得意之色,“我就知道,漂亮的小丫头说话都不可信。” 沈倾无奈,“你们怎么来了?” 容珩轻哼一声:“我早就猜出你这丫头不老实,要甩下我独自跑路,所以早就在你的身上下了追踪的药粉,只要你离开我的范围百米之内,我就会有所感应。” 事已至此,沈倾只能将两人一并带上,由此,原本计划的二十三人,便变成了二十六人。 一行人朝着诡异密林的入口走去,密林幽幽,宛若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据戚烈所说,这片密林凶险,就连之前的那几个小部落,都只敢居于密林的外围,从不敢深入。 容珩似是一点不在意此行的凶险,一直叭叭个不停,“你说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会算账,我不仅武功好,医术毒术还好,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优质打手吗,你怎么舍得不带的。” 说到最后,容珩的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控诉,就差一点,他就没能搭上去往南疆的末班船! 南疆,那可是他想了一辈子的宝地啊! 沈倾没精力同他扯皮,“容珩神医,不知谢将军的伤情如何了?” 听到这个,谢昭华当即竖起了耳朵。 容珩却是有些不爽,“外伤已经好了,现在就只剩下昏迷,至于原因,说实话有点像陆晏那小子之前的中毒,所以我需要找到根源才能对症下药。” 而这个根源,毫无疑问就是南疆的某种蛊虫。 谢昭华有些担心,“那这毒素可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容珩应的轻松,“那必然是有的,我刚刚诊了几个人的脉,随着昏睡时间的不同,他们体内的生命力也会不断减弱,最多半年时间,若是还不能醒来,那就会永久沉睡下去。” 闻言,谢昭华的神色倏然沉重几分。谢池安已经昏迷快三个月了,也就是说,他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他真的不能醒来,谢昭华不敢想象安国公将会承受怎样的打击。 还有戚屹川,那个将她视作生命的男人……如果他真的死了,谢昭华会愧疚一辈子。 因为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本该是她的,可最后却是戚屹川替她承受了一切。 沈倾则是在思考,“这些年南边虽然也有纷乱,可却没有一次是这般严重过,而那些小部落又不敢深入密林深处,所以这次到底是哪里有了变化呢?” 这一点,谢昭华倒是知道些许,为她解惑道:“这一点在靖安王攻下那几个小部落之后,我们曾审问过他们一番,据他们所说是年前的时候无意间从密林中央得了一只形似金蟾的蛊虫,有迷惑人神智之效,不过那只蛊虫在靖安王攻入部落之后便被部落首领亲手扼杀了。” “对了,还有,若说变动,二十年前也出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只不过,那次的变动导致的不是士兵陷入昏迷,而是一众将士相继失了神智开始自相残杀,我爹还在那时受了重伤,好些日子才养好。 只不过,那次的变动远比这次要小得多,伤及的士兵也不多,所以并没有传开。” 年前,二十年前……这两个时间段,又有什么关联呢,还要同南疆有联系…… 倏地,沈倾脑海中灵光一闪—— 沈倾记得,荆嬷嬷曾经说过,陌挽笙十五岁唤醒了扶桑蛊,刚刚好就是二十年前! 而年前,也是距离陆晏唤醒扶桑蛊之后没有太久……若是这般说来,扶桑蛊的苏醒与否大抵是可以影响到南疆的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一旦出现,就会有蛊虫流出南疆,从而也就造成了这两次的灾难。 这样想来倒是一切都合理了,可扶桑蛊竟然有这般大的作用吗? 凝神思考间,沈倾倏听耳边一道凝重的“嘶”声传来。 回神看向前方,就见一只小臂长的蜈蚣挡在众人身前,龙眼般大小的血色双眼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众人,密密麻麻的触手看的人不禁头皮发麻。 容珩眼底却是晶亮一片,上来就是一把毒粉洒出,不想那蜈蚣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容珩诧异:“这么毒的毒粉都不行?” 话落,又从怀里掏出两包更毒的来。 还是不行,那就层层加深,直到洒上大半从毒云那里收缴来的存货,才堪堪使得那蜈蚣倒了下去,不过还没死透。 容珩满脸头疼,“这玩意可真费药。”不过下一瞬却是乐颠颠地上前将那蜈蚣收进了白色大瓷瓶里。 而他们此时,才刚刚抵达密林的三分之一处。 就在这时,沈倾脑海中传来团子的提醒—— 第276章 扶桑城,大祭司 这只蜈蚣并不是蛊虫,而是被蛊虫侵染了的毒虫,而在方圆百丈之内,则是还有好几只真正的蛊虫的气息。 沈倾连忙提醒众人,“大家都小心些,注意四周的风吹草动,谨慎毒物的靠近。” 听沈倾这般说,众人就知道前方有异,离羽和拂衣自觉上前探路,谢昭华和云潇潇则是朝着沈倾的身边凑了凑,他们这一行人之中,战斗力最弱的就是沈倾。 看着众人守财奴一般护着沈倾,团子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沈倾战斗力确实不强,但是还有它好吗,身为蛊兽,南疆就是它的地界。 众人只向前走了十丈不到,枝干上一只倒挂着的青蛇便映入众人眼帘。 和一般的毒蛇不同,这条蛇的身上仿佛带着浅淡的灵性,似看到卑贱蝼蚁一般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这不是蛇,是蛊! 五毒之首的蛇蛊! 众人将沈倾围在中央,一行暗卫已经拔出了手中长剑,未知的隐秘,最是让人恐惧。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就觉周边有无数条毒蛇快速朝他们爬来,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然而,一众暗卫都是经受过多年捶打的,意志最是坚定,所以只是被控制了短短片刻便快速清醒过来。 抬头看去,就见团子一爪按在那蛇蛊的七寸上,金色双眸不屑的看着它,而后抬起另一只爪子狠狠甩在了青蛇的蛇头上。 蛇蛊一动不动,乖乖趴伏在枝干上,任由团子为所欲为。 团子倒是难得没动杀心,一尾巴将它扫到地面上,然后“喵喵”叫了两声,那蛇便快速向前爬去。 团子则是一跳直接落在沈倾肩膀上,示意众人跟上爬行的蛇蛊。 从团子的意念中得知:没有蛊主在旁的蛊虫,战斗力将会大大下降,不过危险性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带有迷幻作用的蛊虫,毕竟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只需要一个呼吸的差错就可以决定战局。 蛇蛊是在为众人带路。 这片密林中,除了蛇蛊之外,还有数十只形态各异能力不同的蛊虫,蛇蛊算是其中实力比较强的,有它带路,不少蛊虫和毒物都会自动退避。 随着逐渐走入密林的深处,头顶上空的阳光也愈发稀薄了起来,好似由白天进入了黑夜。 走到最后,沈倾一行已经需要火折子照明才能看清前路。 有蛇蛊的气息在,后面很长一段路众人走的都十分顺畅。 不知走了多久,头顶的阳光渐渐又明亮了起来,透过树木枝干的空隙,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斑驳的阴影。 突然,蛇蛊停了下来,退至一旁,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沈倾上前,发现前面竟是一层透明的光膜,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血光。 团子金眸微亮,众人隐隐觉得前方的血光好似愈发耀眼了几分。 团子抬爪指了指前面,沈倾便带着众人轻而易举穿过了那层光膜,却没有任何穿透的感觉,好像那层光膜,本身就是虚幻的。 光膜背后,则是另一番场景。 草木干枯,风沙肆虐,不远处还站着一排正在面面相觑的士兵,每个人的头盔上,都挂着一条吐着蛇信子的黑蛇,活的。 容珩眼睛一亮,“这该不会就是南疆了吧?” 话音刚落,那排士兵便同时走了过来,“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南疆?” 说是审视,可眼底却是带着浓浓的兴奋,仿佛沈倾一行是什么可口的猎物。 “不对劲,走!” 沈倾发号施令,拂衣已经将沈倾抱起,施展轻功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掠去。 容珩和云潇潇也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两大包毒药,二话不说就朝着那群南疆士兵撒去。 自从和毒云对战之后,容珩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打架的时候毒药真的比真刀真枪来的实在的多。 二十个暗卫善后跟上,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南疆边界。 两包毒药下去,数十个南疆士兵只剩下一半不到,为首的一人当即做出决断:“派人追,还有,上报大祭司!” 南疆之人擅蛊,所以武功相对而言都是平平,能够施展轻功且速度这般快的,十有八九和前些日子过来的那伙人是一起的。 大祭司可是说了,抓到外来者,重重有赏! 一刻钟后,沈倾一行在一块大石头后相继冒出了头。 见身后没有追兵追来,众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没有弄清眼下情况,同南疆士兵起冲突乃是下下策。 让沈倾暂时在此歇脚,离羽和拂衣朝着两个方向走去准备分别去打探消息。 谢昭华给沈倾递过来一个干净的水囊,里面是她们从南阳城带过来的清水,南疆毒物横行,这里面的水他们可不敢喝。 众人也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准备补充一下体力。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离羽和拂衣先后回来,同时也带来了南疆有关的消息。 南疆的人不多,国土范围不大,整个国家加起来也就只有盛京城大小,更没有诸多城池,只有一座皇城,名唤扶桑城,而此处距离扶桑城,则是还有大约二十里的路程。 与此同时,离羽还偷回来几件南疆土着的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扶桑城”这个名字,沈倾当即一怔,扶桑城,扶桑蛊,扶桑一族,这其中,又有什么牵扯? 而南疆皇城既然以‘扶桑’命名,那扶桑一族十有八九便是南疆的皇族,那扶芷又是怎么回事? …… 与此同时,扶桑城,皇宫,羲和殿。 红衣女子懒懒的靠在软榻上,手臂上的红色小蛇不停的嘶嘶吐着蛇信子,不远处则是陆晏带过来的另一只蛊兽。 见赤焰满身的警惕之色,红衣女子嫌弃出声:“不过就是个半成品蛊兽,你有什么可怕的,没出息!” 感受到红衣女子的情绪,赤焰上前一步,欲图缠上蛊兽的脖子,却见后者速度极快的一爪挥下,直接将赤焰的蛇皮狠狠抓破。 后背吃痛,赤焰连忙缩回红衣女子的手腕上,再没了尝试的意思。 见状,红衣女子眸底顿时闪过浓浓阴翳,骂了一句“废物”,然后一挥手便将蛊兽掀翻在地。 蛊兽“喵”叫一声,却是没敢有所动作,它克制的是蛊虫,但并不克制蛊师。 而红衣女子的武功极高,它根本逃不出她的手心,索性也就安分了。 见蛊兽一副乖顺的样子,红衣女子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对着手腕上的赤焰引诱出声:“看到了吗?强者都是无所畏惧的,你怕它,无非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赤焰不敢反驳,只能乖巧的扬了扬蛇头。 女子指尖在赤焰的蛇身上抚过,嘴角笑意蔓延。 就在这时,殿外侍卫的禀报声传来,“大祭司,在西边边界处又发现了外来人的存在!” 侍卫话音落下,红衣女子也就是南疆大祭司当即眼睛一亮,随即激动的坐直了身子,“确定是外来人?” 侍卫点头,“确定,守城士兵亲眼看着他们穿过了防御结界。” 闻言,红衣女子倏地‘咯咯’笑了起来,清脆好听,却又带着浓浓的诡异。 “传令下去,谁能抓住外来人,赏万蛊窟蛊虫一只。” 听到‘万蛊窟’三个字,侍卫心头都跟着一震,连忙领命下去了。 待殿内又只剩下自己,红衣女子心情极好的对着蛊兽开口道:“小家伙,很快就有蛊兽来同你作伴了呢。” 南疆的防御结界外可防御大楚人,内可防御自己人,只有身怀扶桑蛊或者蛊兽的人,才可自由进出。 似是想到了什么,红衣女子起身,朝着一旁的偏殿走去。 偏殿正中,是一个类似五角星一般的阵法,五毒蛊虫各占据其中一角,陆晏一身血污的躺在阵法中央,胸口处有鲜血不断流出,已经染红了蛇蛊和蝎蛊所占据的那一角。 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陆晏,红衣女子从一旁的玉盘里拿出一块葡萄喂到他嘴里,陆晏却是直接扭过头去。 红衣女子笑笑,转而喂了手腕上的赤焰,自己则是拿起重新拿起一颗葡萄粒放进自己口中。 “还有二十天,你的使命就完成了,作为奖励,我可以允诺你一个条件。” 陆晏未应,红衣女子也不介意,“对了,刚刚又有人来了南疆,你说会不会是你熟悉的人呢?” 听到这,陆晏心头一沉,这些日子,他从红衣女子口中得到了不少消息,其中就包括只有扶桑蛊和蛊兽才能穿过南疆的那道防御结界,如此说来,那这次过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沈倾了。 心头凝起惊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陆晏神色如常的看向红衣女子的眼睛,眼底是化不开的滔滔恨意。 “我看的出来,你很恨我,所以我们之间……不对,是你和我的外祖母之间是有什么恩怨吗?” 暂时逃不出去,所以陆晏准备多套一下红衣女子的话。 红衣女子看清他的企图,却也没拆穿,而是看着陆晏的那双眼睛出神,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她。 陆晏的眼睛随了母亲陌挽笙,而陌挽笙的眼睛则是也随了母亲扶芷,所以红衣女子在看什么,陆晏不用想也知道。 脑海中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红衣女子在阵法不远处的小榻上坐了下来,声音清冷悦耳,“你的外祖母,叫什么名字?” 明明知道,却还想听陆晏亲口再说一遍。 陆晏倒也没让她失望,直接说出红衣女子期待已久的那个名字。 “扶芷。” 然,陆晏话音一落,却见红衣女子倏地大笑起来,恣意癫狂,宛若疯魔。 “哈哈哈,扶芷,真的是她!” 大笑过后,是压抑不住的心痛,双眼含泪,几欲碎裂,“扶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第277章 一胎双生,福祸相依 见红衣女子这般模样,陆晏知道暂时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就让她自己尽情悲喜去了。 许久之后,红衣女子总算是稳定了心神,又恢复了之前那番清冷张扬的模样。 “你的外祖母叫扶芷,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陆晏很实在的点头,“不知道。” 红衣女子眸底闪过一丝轻嘲,“扶鸢,我叫扶鸢。” 同扶芷一胎双生的扶鸢。 陆晏没有见过扶芷的画像,所以并不能认出同扶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扶鸢,但陆晏却是见过陌挽笙的画像,同扶鸢生的竟有五分相像。 而陌家人也说过,陌挽笙,是整个陌家最像扶芷的人。 所以扶芷和扶鸢两人是……姐妹吗? 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浮现,陆晏眼中不由得闪过几许错愕,原因无他,扶鸢的年纪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岁,而扶芷至今,最少也有五十岁了。 没有错过陆晏眸底一闪而过的震惊,扶鸢知道他猜到了,嘴角扬起一抹高傲的笑,“不愧是她的后代,还挺聪明。” 陆晏没应,扶鸢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你猜的没错,我同你外祖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五十二年前,南疆王后一胎双生,生下了南疆最尊贵的两位公主……” 说到这,扶鸢顿了一下,眼底闪过几许恨意,“呵,明明是一胎双生,就因为我出来晚一个时辰,就成了所谓的灾祸,凭什么!” 爹娘不喜,朝臣厌恶,只有同生的姐姐扶芷待她温柔如初,可最后,扶芷却还是背叛了她…… 过往回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不断变换,最后定格在那片枯败荒芜的万蛊窟。 …… 另一边,沈倾一行在那片山坳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去往扶桑城,而是准备先分兵几路了解一下南疆的基本情形。 离羽带领四名暗卫朝东边而去,谢昭华带领四名暗卫向南,拂衣带领四名暗卫向西,容珩带领四名暗卫向北,分别掌握南疆的四方地形。 至于最后剩下的沈倾、云潇潇和四名暗卫,则是围绕沈倾的孕妇之身到附近的村落再去打探些消息。 之前离羽和拂衣意外打听到,南疆子民生育艰难,所以对孕期女子都会格外照顾,云潇潇以姐妹之身跟在她身侧,四名暗卫隐在暗中保护,又有团子在旁,可以说是这五行人马里最周全的。 扶桑城的话,众人暂时并不准备去,因为按照众人的猜测,南疆地域狭小,所以他们的消息此刻必然已经传入了扶桑城之中,若是那些人突然关闭扶桑城,他们务必会被瓮中捉鳖。 分配好任务,众人四散分开,沈倾和云潇潇则是从离羽刚刚偷回来的几件衣服中挑了两件套上,而后相互搀扶着朝着不远处的村落走去。 和预料中的情形一模一样,村子里的人看到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的沈倾,态度都十分和善,尤其是其中一个阿婆,眼中笑意就快溢出来似的,她说她家儿媳妇刚好也有孕在身,七个月,比沈倾肚子还要大些。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即将到晚饭时间,所以不少人都回家做饭去了。 阿婆有些浑浊的双眼不时在沈倾的肚子上扫过,满脸关切,“两位姑娘有些面生,想来不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吧?” 沈倾点头,嘴角绽出一抹笑,声音柔缓,“阿婆,我和姐姐是从南边来的,准备到石泉村去看望姨母的。” 石泉村这个名字倒不是沈倾造假,而是逃命的时候偶然遇到过的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村落。 果不其然,听到石泉村这个名字的时候,阿婆的神色顿了顿,显然是知道这个地方的,不过眼底还是闪过了一抹挣扎,随即快速恢复如常。 “我看你们两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应该是鲜少出村子吧?” 云潇潇点头,“嗯,最远只去过夫家的村子,这次爹娘有事走不开,姨母那边又病得重,所以才让我们过去走一趟。” 听到云潇潇的答复,阿婆脸上笑意当即又深了些,“石泉村离这里还有不近的路程呢,你妹妹身子又重走不快,不若今夜先到我家歇歇脚,明日一早再起程赶路也不迟。” 云潇潇和沈倾一脸感激的应下。 虽然早就看出这阿婆有问题,但两人还是准备深入看看,毕竟以村子里这些人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她们。 阿婆的家就在村子中央的两间茅草房,一间是她的,一间是儿子和儿媳妇的。 将人带到屋中,阿婆便给了两人两碗水,云潇潇只是轻轻嗅了嗅便察觉出了不对劲,里面有迷药,且分量很重。 “我看你们也累了,先喝碗水吧,一会我去给你们做饭。” 说完,却是久久不动身,一副非要亲眼看着两人将水喝下的模样。 云潇潇不动,沈倾也不动,就在阿婆第三次催促的时候,云潇潇从衣袖中拿出一枚小药丸递给了沈倾,“我都忘了,你今日的安胎丸还没吃呢,正好阿婆端来了水,你便就着一并喝下吧。” 闻言,沈倾这才点了点头。 将水喝下不久,两人便朝着一边倒了过去,陷入昏迷。 见状,阿婆脸上的慈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阴毒。 阿婆对自己的迷药很是自信,看都没再看二人便关好门朝着屋外走去了,与此同时,一道开门声先一步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柔弱女声:“婆婆,人都安置好了吗?” 阿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要不起你个不争气的连孩子都生不了,我用得着费这番功夫?” 女子连忙认错,“是我不好,让婆婆费心了,婆婆放心,待事情一成,我定会为咱们刘家生下一个大胖孙子。” 阿婆脸色这才好了些,“你有这点觉悟就好,大林已经去请神婆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你赶紧把东西准备好。” 说完,婆媳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沈倾睁眼,也没起身,就那么悠闲地躺在了土炕上。 已经走了大半天,她早就累了,眼下好不容易能躺会,这机会是说什么也不能错过的。 云潇潇无语出声:“就随便选了个村子,上来就遇上这么一家人,也不知道是南疆风土人情不好,还是咱们运气不好。” 沈倾笑笑,“无妨,反正早晚都是要被人算计的。” 云潇潇:“……” 她还挺幽默。 “我听她们这意思,用我们能帮那姑娘怀孕?” 之前那阿婆说自己的儿媳妇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如今看来都是假的,而且还怀孕艰难。 子嗣艰难,是南疆人的通病。 云潇潇起身靠在墙壁上,纠正道:“不是我们,是你。” “之前我随师父走南闯北的时候,曾听说过类似的法子,就是通过做法将另一位孕妇腹中孩子的婴灵转移到另一位不孕的女子身上,就可以成功受孕,不过这里到底是南疆,做法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所以我估计十有八九是用蛊。”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暗卫便从门外悄悄走了进来,怀中抱着团子,还不忘悉心的关好了门,“王妃,这伙人心思不纯,用不用属下将他们直接解决了?” 沈倾将团子接过,摇头,“先不急,等他们将所谓的神婆请来,再一并抓住询问情况。” 沈倾至今都牢记着他们的初心——打探消息。 暗卫应下,“王妃,属下几人就守在院外,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就会第一时间冲进来,还请王妃放心。” 沈倾“嗯”了一声,恰逢门外有动静响起,沈倾连忙示意暗卫离开,又将团子往身后塞了塞,便继续躺着装昏迷去了。 阿婆到屋子里检查了一番,见两人还在昏睡着,转身又出门去了。 仪式复杂,孕妇难求,他们可得好好准备一番才行。 …… 夜幕降临,村子彻底陷入寂静,只有刘家这边还亮着几盏油灯。 几人一番折腾费了好大功夫,疲累至极的沈倾都借着机会小睡了片刻,才等来下手的几人。 开口的是一道很陌生的声音,嘶哑低沉,应该是阿婆口中的神婆,“将她抬到仪式中央去。” 话落,又呢喃了句,“这姑娘长得还怪好看的。” 南疆一向盛出美人,不过像沈倾这般的,倒还是不多见。 阿婆很是上道:“神婆若是喜欢这副皮囊,待仪式结束之后带回去就是,做个人偶看着也是顺心的。” 神婆应了一声,显然是阿婆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然而,还不等叫大林的男子动手,屋外倏地窜入几道黑影,眨眼间便将屋中众人制服,并十分熟练的堵住了几人的嘴。 沈倾从炕上起身,一脸笑意的看向满脸错愕的阿婆,将怀中团子抱起,“阿婆给我准备了这番大礼,我可得好好看看才是。” 沈倾起身,暗卫领着沈倾去往大林和他妻子的茅草屋,神婆的仪式就设在了那里。 黑黢黢的土地面上不知道用什么血画了一个鲜红色五角形,一只手掌长的土黄色壁虎正懒懒的趴在五角形中央,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看起来悠闲极了。 沈倾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的壁虎其实是一只蛊虫。 下一瞬,上一秒还乖巧趴着的壁虎好似突然收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猛地弹起,朝着沈倾的方向狠狠扑了过去。 第278章 杀蛊师,掌控南疆的基本消息 与此同时,神婆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笑意。 这些外来人一定不知道,除了神婆之外,她还是一个蛊师。 南疆擅蛊,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蛊师,成为蛊师的条件十分苛刻,南疆近百万子民中,蛊师的数量甚至都不足万人,且绝大多数都住在扶桑城里。 这种偏僻至极的小村落,根本就不会有人预料到有蛊师的出现。 然而,神婆嘴角的笑意刚刚凝起就彻底僵在了脸上。 因为她引以为傲的宝贝蛊虫,此刻正被团子死死按在地上,凄惨又无助的低声呜咽着。 神婆一下子就急了,大喊着阻止出声:“住手!住手!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动我的蛊虫!” 没有人知道,为了炼制出这只壁虎蛊虫,她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她的心血却是被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怪猫踩在了脚底下。 沈倾给团子传了指令,让其暂时住手,后者不情不愿的松开那只身上已经挂了浓墨重彩的壁虎,不过前爪却是始终按着它的身子。 暗卫已经将屋中唯一的一把椅子给沈倾搬了过来,又拿出一件之前离羽偷回来的衣裳垫在上面,才请沈倾坐下。 “说吧,你的来历,还有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从神婆口中,沈倾得知她是一个蛊师,如今只有二十五岁,还曾有幸在扶桑城的皇宫里待过一段时日。 只不过,后来她犯了错,这才被大祭司也就是扶鸢赶出了扶桑城,还废了她一身的蛊术。 而她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般,便是为了拯救她那只奄奄一息的本命蛊。 以自身精血养蛊,换蛊虫重焕新生,不过自己却是无论如何再也变不回曾经的模样了。 沈倾满脸诧异,“我听说你们南疆女子一向爱美,你竟然会为了一只蛊虫舍弃自己的容貌?” 神婆一怔,“我们南疆?你是外来人?” 沈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让团子对着壁虎稍稍用了用力。 听到本命蛊的惨叫声,神婆瞬间不敢问了,继续招供:“作为蛊师,蛊虫与蛊主共生,虽然蛊虫的死活不能影响蛊主的生死,却可以影响蛊主的寿命,这也是蛊师为何长寿的原因。另外,待蛊术修炼到一定程度时,还可以借助蛊虫的力量重返年轻,容颜不老。” 这也是为什么神婆宁愿丢掉一身容貌也要保下本命蛊的原因,只不过,她现在的蛊术明显还不到家,所以只能维持着这副老态龙钟的体貌。 “人偶是什么东西?” 听到‘人偶’这个词,神婆脸上当即闪过一抹不自然,这次不用沈倾开口,团子已经先一步下了死手,壁虎的叫声愈发悲戚起来。 神婆连忙回应:“我说,我说!人偶是我骗他们的说辞,明面上是注入蛊虫操控他们为我所用,实则却是吸食他们的精血供给给我自己。每吸收一个人的精血,我都可以年轻几个月。” 听到神婆的回答,云潇潇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去,“那你怎么不吸食村子里的人,专挑我们外来人下手?” 神婆解释:“我是被大祭司贬出扶桑城的,只有外面这些村子才会接纳我。” 换言之,如果她将这些村子里的人也屠了,那她也就没了容身之所,而她如今年岁已大,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也就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婆,从而得到村里人的恭敬和帮助。 “还有,大祭司有令,不允许随意杀戮。” 若是她动手被村子里的人告到了扶桑城,那么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皇宫里都有哪些人?” “皇宫里最大的是大祭司,也是南疆蛊术最高的蛊师,除了大祭司之外,还有东南西北四方长老,各执守一方,再往下,就是大祭司亲掌的蛇军和四位长老掌管的四毒军了。” 和大楚不同,南疆皇宫没有各方朝臣和所谓的后宫,有的只有数不清的蛊军。 另外,还有一点,无论是想要进入皇宫,还是成为蛊军,都有一个必要的前提—— 成为一名蛊师。 这般说来,南疆的主要力量都在皇宫里,而沈倾一行初来南疆碰到的那些蛊军,就是大祭司所统领的蛇军了。 得到想要的消息,沈倾直接让团子一爪将那早就伤痕累累的壁虎直接按死,引来的是神婆撕心裂肺的嚎叫,“不!”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的本命蛊下手!” 神婆怒气腾腾的质问,换来的却是沈倾满脸的敷衍,“不然呢?留着下酒吗?” 话落,身后的暗卫已经快速抽出佩剑,干脆利落的捅进了神婆的心脏。 云潇潇冷言:“恶事做尽,还给了你个痛快,便宜你了。” 神婆满脸震惊之色,“你们竟然……敢杀蛊师?” 蛊师稀有,所以大祭司一早就传下了命令:斩杀蛊师者,若为蛊师,当废其蛊术,赶出扶桑城;若为平民,则诛其满门,不留活口。 所以从一开始神婆就笃定,沈倾不敢对她下杀手,却不想,沈倾根本不怕,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杀了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神婆大笑出声,“哈哈哈,你完了,蛊石若灭,你们所有人都会成为南疆通缉的对象,你们都要给我陪葬!” 至于所谓的蛊石是什么,神婆刚刚没说,沈倾一行也不知道。 不过从神婆的遗言中可以推断出,应该是个很麻烦的东西。 于是沈倾一行当机立断,直接走人,至于阿婆一家,也已经悉数死在暗卫手下。 敢打沈倾主意的人,他们绝不可能留其性命。 在动手之前,暗卫也从阿婆一家口中得到了少许的消息,不过都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们世代生活在这片村子里,对外界所知甚少。 …… 一刻钟后,沈倾一行重新回到了白天所在的山坳,四个方向去探查的人手也已经回来了,如果不是有暗卫提前回来告诉他们沈倾无碍,怕是他们早就追去沈倾所在的村子了。 此时已经将近亥时,然而夜晚的风却一点也不显冷,仿若大楚盛夏之时的夜晚,清爽宜人。 一行人开始交换消息。 离羽最先出声,南疆最东是一片无尽的海域,同大楚东边连通的应该是同一片海,只不过,在约莫离海五里左右不到的地方,有着一道和他们来时穿过的同样的光膜,离羽试过了,出不去。 东边的村落都是沿海而建,里面的村民也都是以捕鱼为生,性情也相对淳朴。 除此之外,离羽还在东边发现一座刻有五毒图腾的地宫,因为有重兵把守,所以他们并没有敢贸然接近。 另外,看守地宫的并不是他们之前遇到的蛇军,而是头顶挂有蝎样标志的蝎军。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头顶的蝎子并不完全都是活的,其中一大半都是假的图腾。 谢昭华继续开口,南疆最南是一片无尽密林,比他们来时经过的那片还要繁茂,至于密林深处如何,谢昭华一行并不知情,也不敢探入。 那边的村落则是沿密林而建,村民以采摘蘑菇为生,而且谢昭华发现他们采蘑菇都是挑颜色鲜艳的采,一看就不像是无毒的东西。 最后,谢昭华一行也在南边发现了一座和离羽所描述的十分类似的地宫,上面也有五毒的图腾,而把守那座地宫的士兵头上,挂着的是蜈蚣,三分为蛊虫,七分为图腾。 拂衣紧跟着开口,南疆西边,也就是我们来时的地方,入目之处皆为一片黄沙,像极了大楚无人居住的荒凉之地,地面上蛇虫鼠蚁横行,居住村民甚少,为数不多的几片村落就是他们附近这片了。 还有,在西边某处,拂衣一行也发现了一座同离羽、谢昭华口中类似的地宫,不过这次守护地宫的士兵头上挂着是壁虎,也是三分真七分假,而西边最边缘处守着的,便是他们所遇到的蛇军。 最后一个,是容珩。南疆最北是连绵的山脉,山下有农田、桑树,百姓们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十分惬意。 翻过山脉,便是南疆边界,有光膜守护,亦有蛇军把守。 还有那座地宫,北边也有,这次看守地宫的是四毒之中的最后一毒,金蟾军。 将所有消息消化完毕,沈倾开始思考:明明是一个国家,却有四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再加上扶桑城,那便是五种,这一点,属实怪异;而四个方向只有西边和北边有蛇军看守,也就是说通往大楚的方向只有这两个,他们是从西边来的,陆晏走的是西还是北暂且无从得知;还有那四座神秘地宫,又是做什么的? 沈倾疑惑之时,容珩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开口道:“对了,刚刚我回来的时候意外听到有南疆士兵在议论,说小半月前大祭司亲自出马在北边抓到了一个男人,紫袍墨发长得甚是好看,如今正娇养在宫里,我猜那人十有八九就是陆晏。” 自家夫君被人抓进了宫,还用上了‘娇养’这个词,容珩一时间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同沈倾说才好,这才拖到了现在。 陆晏对沈倾的感情他自是知道的,可万一陆晏被人强行玷污了呢,那沈倾岂不是要怄死? 话落,容珩稍稍忐忑着看向沈倾,却见后者眉头微蹙,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到底是身不由己,若阿晏受了什么遭遇,那也怪不得他。” 眼下,沈倾只想将陆晏救出,至于别的,她都可以不在意。 就在这时,地面倏然传来阵阵颤动,好似有大批人马正朝着这边快速赶来。 第279章 第五座地宫,扶桑一族出现 众人相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躲进山坳下的凹坑,掩去身形,屏住呼吸。 不多时,跑动声和铠甲声相继逼近,一同传来的还有刻意压低了的对话声:“怎么就有蛊师突然被杀了呢,南疆可是好些年都没出过这种恶性事件了?” “可不就是,大晚上还要把咱们召集起来,等抓到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说什么也得将他扔去万蛊窟泄恨!” 对话声和跑动声很快消失,山坳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离羽根据脚步声大致估算了一下人数,约莫两百人左右。 众人从凹坑中起身,就见不远处火光明亮一片,正是沈倾白日里刚刚去过的那个村子。 毫无疑问,那个神婆最后所说的蛊石起作用了,引来了大批南疆士兵。 因为白日里不少村民都见过沈倾的容貌,虽然是乔装过的,但肚子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加之此处距离那个村庄又属实太近,所以一行人决定当即更换阵地。 拂衣熟练的将沈倾抱起,朝着距离这边最远的东边行进,其余人快速跟上,不过瞬息之间就消失在了浓重夜色里。 白日里一行人已经打探过了,扶桑城虽为南疆主城,但其实只占了南疆面积的五分之一不到,四边村落又分散,所以有不少地方可供众人躲藏。 在南疆东南边的某处,沈倾一行寻到了一间破旧且漏风的屋子,虽然简陋了些,不过暂时过夜是够了。 折腾了将将一日,吃的又都是冷硬的干粮,所以容珩准备到东边的海里悄悄捕些鱼来吃,云潇潇则是提议可以再到附近看看有没有无毒的野兽和野味。 师徒二人各带着三个暗卫出发了,离羽则是带着两个暗卫出去找柴生火,为容珩师徒回来之后的事情做准备。 拂衣为沈倾简单铺了下床,让她在上面小睡一会。 沈倾应下,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本就怀着身孕,再加上这般折腾,她的身子属实是有些受不住,不过得知了陆晏性命无虞的消息,沈倾也算是暂时稍稍安了些心,所以很快便睡着了。 将云潇潇刚刚脱下的那件南疆人的衣裳盖在沈倾身上,又拿一缕干净的布条蘸了清水,为沈倾润了润已经有些干裂的唇瓣。 谢昭华靠在一旁,就那么看着拂衣一项又一项的折腾,直到将沈倾侍候的干净清爽,才总算是闲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容珩一行带着十几条已经处理好的肥鱼回来了,离羽也已经生好了火。 容珩那边刚刚把鱼用木枝穿好,云潇潇一行也带着两只断气的野鸡回来了。 至于蘑菇和野果,南疆四处都是毒蘑菇毒果子,云潇潇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个能吃的,只好作罢。 让暗卫出去将两只野鸡处理好,云潇潇开始和容珩一起烤鱼,途中还不忘洒上几种香料。 谢昭华熟练的加入队伍,“你们准备的还挺齐全。” 云潇潇笑笑,“在外面走的多了,所以每次出门之前最先准备的就是这些。” 待鱼烤好,云潇潇将沈倾唤醒,让她先吃。 沈倾接过,嘴角漾起一抹笑,也不睡了,干脆和众人一起到火边吃鱼。 说起来,这种经历,沈倾活了快十七年,还是第一次。 云潇潇一边撒香料一边调侃,“表妹可是还没体验过这番情景吧,是不是很特别?” 沈倾优雅的剔除一根鱼刺,轻应出声:“确实,不过希望下一次体验的时候不至于这般紧迫。” 云潇潇没忍住笑出了声:“待到将陆晏救出回了盛京,你生了孩子,我就带你四处转转,怎么样?” 沈倾眼底泛着细碎的光,“好啊,再带上阿音,她早就同我说想出去走走呢。” 云潇潇笑着点头,又将一只鸡腿塞到了沈倾手里,“多吃点,可别饿着了肚子里的小家伙。” …… 翌日一早,沈倾刚刚睁眼,就听负责守夜的暗卫来报,说大批南疆士兵朝着这边追来了,看那架势,少说也有五百人。 不由分说,拂衣一行抱起沈倾就开始了新的逃亡,走出屋门才发现,天色还大暗着,那些南疆士兵显然是寻了他们一夜。 这么逃下去属实不是办法,天就快亮了,而南疆虽然藏身之地众多,但到底就那么大一点地方,所以思索一番之后,沈倾一行决定先到谢昭华之前探查的那片密林躲一躲。 虽然里面毒虫众多,但他们有容珩和云潇潇师徒在,又有团子压阵,就算是遇到蛊虫也不至于招架不住。 和谢昭华预料的一样,这片密林比他们来时遇到的那片还要凶险的多,只是刚刚进入,就遇上了成群的毒蚁和毒蜂,每一只身上的毒素,都是见血封喉的存在,好在众人武功极高,又有容珩师徒的强性迷药断后,这才能顺利逃脱。 稍稍缓息之后,云潇潇疑惑出声:“师父,你这又是哪里来的毒药,我怎么没见过?” “之前找你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一个找我寻仇的,顺手杀了又抢了。” 容珩答的轻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专门杀人越货的强盗。 云潇潇蹙眉,“你又招惹仇敌了?” 略带嫌弃的语气,显然是觉得自己日后单独出门的危险性又多了几分,毕竟之前的时候这种情况发生的可不少,找不到容珩这个罪魁祸首,就拿她这个好拿捏的徒弟开刀。 容珩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次我真没惹事,是毒云的徒弟,叫什么来着……对了,云乘,听说还是千毒门的长老,我把他杀了,也算是给沈倾丫头解决了一个潜在隐患。” 听容珩这般说,云潇潇倒是没什么意见了。 一行人刚走出没多远,就见地上成片的毒蛇群朝着众人快速逼了过来,好在众人都有轻功在身,不过摆脱那些毒蛇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几番周折之下,众人也渐渐迷失了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安稳趴在沈倾怀中的团子突然睁眼,一双金眸定定望着密林的最深处。 沈倾轻抚了一下它的毛发,团子的想法便从脑海中浮现—— 我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沈倾传递意念—— 危险么? 团子摇头,不知道是没有危险,还是那些危险根本伤不了它。 见状,沈倾便朝众人提议继续深入,众人有些诧异,现在的位置就已经足够躲避南疆士兵的追杀了,再往深走,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别的危险。 不过沈倾已经说了,他们也便都同意了。 沈倾思虑周全,行事稳重,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按照团子所指的方向,众人开始朝着密林不断深入,而随着逐渐靠近团子所指之地,林中各样的蛊虫便愈发多了起来,从一开始的蛊虫侵染毒物,到后来的虫蛊,再到最后的五毒蛊,危险层层递进,不过有团子在,这一切都不足为惧。 就在众人已经走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时候,密林中的树木渐渐矮了下去,阳光不断射入,密林眼前的景象也愈发开阔起来。 密林之后,是一片小型山谷,草木茂盛,鲜花盛开,同刚刚的危险丛生俨然是两个极端。 然而,众人都清楚,南疆这个地方古怪太多,所以越美好的地方,就越值得警惕。 按照之前的分配,离羽、谢昭华、拂衣和容珩分别带着几个暗卫朝着几个方向过去打探情况,沈倾和云潇潇则是留在原地等候消息。 约莫一刻钟之后,四人相继带着暗卫回来,同时也带回来了没有危险的消息以及山谷的具体情况。 山谷位处南疆西南,一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悬崖,也是南疆最南边的边界,另一边则是他们来时经过的密林。 山谷周边的小山并不高,只比密林之中的高大树木稍稍高了几许,从山顶向下望去,里面的情形也是一览无余—— 只有一座地宫。 同他们昨日发现的另外四座地宫建设的一模一样的地宫。 也是南疆的第五座地宫。 听到‘地宫’二字,沈倾眉头不由得稍稍蹙起,直觉告诉她,这些地宫之间,必然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而且,极有可能攸关整个南疆。 见众人久久不动,团子再次发出催促的喵叫声,仿佛山谷里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而按照众人的打探,山谷里除了那座地宫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团子有可能知晓地宫的秘密。 没有继续犹豫,沈倾抱着团子走向山谷,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而美好,空气中花朵的幽香不断钻入鼻腔,舒缓又宜人。 刚到山谷谷口之外,沈倾就一眼看到了众人口中的地宫—— 地面上的建设部分并不多,只有靖安王府中的一间亭子大小,形状有点像一座牌坊,只不过更加立体些。 除了那条可供三人并肩通过的入口之外,地宫最惹眼的便是上方的图腾:五毒按照蝎、蛇、蜈蚣、金蟾、壁虎的顺序依次排列,昭示着五毒在南疆的地位。 蝎,即为五毒之首。 而如今,蛇才是南疆的五毒之首,这其中,沈倾梦中的红衣女子,也就是南疆大祭司必然功不可没。 下一瞬,沈倾刚准备踏进山谷,就见地宫另一侧走出两位少年,冷声开口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扶桑一族驻地?” 第280章 进入扶桑一族驻地 有人?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他们刚刚明明已经查探过了,山谷之中,地面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 地宫之后那处虽然是个死角,但他们可是多个方向查探过的,绝对不可能有遗漏才对,难不成又是类似贡涛迷幻阵的那种蛊术? 沈倾的关注点却是落在了另一个重点上—— 扶桑一族。 别人不清楚,沈倾可是知道的,陆晏的外祖母扶芷,就是来自南疆的扶桑一族,所以,眼前便是扶芷的家族吗? 然,还不等沈倾开口,就见怀中团子“蹭”的一下直接窜了出去,直逼两位少年而去。 两位少年见团子来势汹汹,直接施展蛊术对敌,却不想,他们的蛊术,在团子面前竟然不起丝毫作用! 两位少年神色一慌,活了这么多年显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情形,刚要通知地宫中的叔伯,就见团子已经悬空在了两人身前,一双金灿灿的眸子正在一眨不眨的打量着他们。 金眸、白猫……这明晃晃的特点,让两位少年的脑子当即“轰”一下子炸开。 蛊兽! 这分明就是地宫壁画上雕刻的蛊兽啊! 其中一位少年当即激动出声:“蛊兽!你是蛊兽对不对?” 团子一脸高傲的扬了扬自己的小脑袋。 蛊虫通灵性,蛊兽通人言,团子一早就可以听懂沈倾的话了。 得到团子的答案,两位少年脸上的喜色愈发的浓郁起来,因为叔伯们曾经说过,蛊兽出现那日,便是他们扶桑一族重现南疆之时。 三十六年了,可算是让他们等到了! 团子不顾两位少年激动的心情,伸出爪子径直朝着地宫入口指了指,意思再明确不过,它要进去。 两位少年齐齐点头,刚准备带着团子入内,就见团子却是朝后跃去,又落回到了沈倾的肩膀上。 沈倾提步向前,众人紧跟而上。 两位少年面露难色,非扶桑一族,是不允许进入地宫的。 沈倾一眼就看出两人的顾虑,借用了一下陆晏的身份,“我携扶桑蛊而来,不知可否入扶桑一族?” 听到‘扶桑蛊’三个字,两位少年又是一惊,原因无他,无论是扶桑蛊还是蛊兽,都是扶桑一族的至宝,且已经失去踪迹多年。 不过两位少年还是谨慎出声:“你是哪位扶桑族人的后裔?” “前南疆王室公主,扶芷。” 果不其然,听到扶芷的名字,两位少年连忙退至一旁,恭恭敬敬请沈倾入内。 扶芷的父亲,曾经的南疆王,便是扶桑一族的前族长,而如今的族长,则是扶芷的亲叔叔。 有了扶芷后裔的这层身份在,沈倾一行很容易就进入了地宫。 走过足足九十九层台阶,便是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甬道两侧,每隔五丈便有一盏油灯。 借着油灯的光亮,沈倾一行可以清楚看到壁画上所雕刻的画像,一开始只有形态各异的五毒,足足蔓延了几十丈,直到将将走到甬道尽头,才开始出现扶桑蛊和蛊兽的形象。 一猫一蛊被五毒簇拥在中央,宛若高高在上的王者。 甬道尽头,是一方祭台。 祭台高一丈有余,四壁上雕刻的依旧是五毒和扶桑蛊、蛊兽的图腾,同样是五毒在旁,扶桑蛊、蛊兽在中。 祭台上方所供奉的,则是一具尸骨,形态极小,不足沈倾巴掌大,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只蝎子。 可按照之前的壁画来看,扶桑蛊和蛊兽的地位显然更高一些,然而祭台上供奉的却是五毒之首的蝎子,这未免有些难以解释。 不过沈倾并没有多问,而是跟着两位少年从一侧穿过祭台,朝着不远处的漆黑走去。 又是足足几十丈的甬道之后,前方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足有十几亩的农田,田中不少老少正在耕作。 农田正中一株水桶粗的桃树上桃花挂满枝头,在微风的吹拂下不时落下大片花瓣,落在肥沃的土地上。 农田四周则是相邻而建的几十座茅草屋,有些茅草屋门前还摆放着桌椅和棋盘,俨然一幅世外桃源景象。 而最让沈倾震惊的是,地宫之中,竟然有阳光! 是的,地下十几丈深处,阳光恣意散落,将眼前的场景映衬的愈发温馨。 身后的容珩一行也是面露诧异之色,原因无他,眼前的情景,未免太过不合常理,可却又明晃晃的出现在他们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洗刷着他们的认知。 一行人的出现很快便引起了大片注意的目光,尤其是沈倾一行身上的外来人装束太过显眼。 两位少年对着众人稍稍解释出声,一听沈倾竟是扶芷的后人,众人脸上当即升起浓浓崇敬之色,然后催促着两位少年赶紧带沈倾去见族长。 两位少年带着沈倾一行走向了最中央的那间茅草屋,屋前一位中年男子正悠然的晒着日光,头顶上一只血红色的蝎子同是慵懒的趴着,尖锐的尾勾一摆一摆的,悠闲极了。 倏地,蝎蛊嗅到了某种气息,猛地睁开了双眼,而后缩缩身子悄悄朝着中年男子的脑后退去,那偷感十足的模样,看起来隐隐还有几分滑稽。 中年男子则是在沈倾靠近的那一刻就睁开了双眼,一双锐利的眸子的不断在沈倾的身上打量,最后落在沈倾肩膀上的团子身上,眼中有亮光徐徐升起。 “你是?” 沈倾可以听得出中年男子言语中的欣喜,不等沈倾出声,两位少年已经对着中年男子做出了一番解释。 然而,听完之后,中年男子脸上却是多了几许了然之色,笃定出声:“你不可能是阿芷的后人。” 话落,又继续说道:“你虽然有蛊兽相伴,但你并不是蛊师,所以扶桑蛊不可能在你身上,那就是阿芷的后人同你有联系对不对?” 蛊兽乃是扶桑一族的至宝,中年男子相信扶芷一定不会将它交给无关之人。 谎言被拆穿,沈倾也不慌,而是如实开口道:“伯父好眼力,如您所言,我确实不是扶芷公主的后人,但我夫君是。按辈分算,我也该同我夫君一起唤扶芷公主一声外祖母。 而我手中这只蛊兽,也是我夫君所赠。” “那扶桑蛊如今可是在你夫君手里?” 沈倾点头,“是。” “那你夫君呢?” “被南疆大祭司抓去了扶桑城。” 话音落下,中年男子沉默了好一会,才对着两位少年开口道:“阿耀,阿君,带着贵客们先行歇下。” 见中年男子有意将他们支开,拂衣一行微微蹙眉,却是不动。 沈倾出声:“无妨,我不会有事,你们先随两位少年歇下就是。” 众人这才带着容珩一行离开。 沈倾则是在得到示意后坐在了中年男子对面的椅子上。 “我叫扶晖,是阿芷的叔叔,按照辈分来说,你该唤我一声太外祖父。” 听到‘太外祖父’这个过于久远的称谓,沈倾当即一怔,扶芷的叔叔,那如今得是什么年纪了,可扶晖看上去也就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啊…… 扶晖笑笑,为沈倾解释疑惑:“我如今已经七十二岁了,只不过蛊术稍稍高了点,面容这才显得年轻了些。” 些?这哪是年轻了些,这分明就是返老还童啊! 看着沈倾惊讶的模样,扶晖心情也是跟着大好,“你夫君被扶鸢抓去多久了?” 见沈倾面露不解,扶晖解释道:“扶鸢便是你口中的南疆大祭司,也是你外祖母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说起扶鸢,扶晖眼底暗色一闪而过。 “已经有小半月了。” “那便不急,扶鸢是不可能要他性命的,还会将他当作宝贝一样供着,只不过,稍稍吃些苦头却是必然的。” 闻言,沈倾一直悬着的心又稍稍安了些。 待回过神来,沈倾才反应过来刚刚说南疆大祭司竟然是扶芷异母同胞的亲妹妹,那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竟使得姐妹二人反目成仇? 瞥见沈倾脸上的思索之色,扶晖倒是也没有对沈倾隐瞒,将当年事情如实同沈倾细细叙述了一遍:从南疆王后诞下双女举国欢庆,到变故徒生数以万计的蛊虫无端暴毙,再到扶鸢被天师视为灾祸关进万蛊窟,最后再到扶鸢联合血杀一族旧部覆灭扶桑一族大半族人,沈倾总算是明白了扶鸢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缘由。 “太外祖父,那扶鸢抓阿晏是想要做什么呢?” “利用五毒阵,强取出已经同陆晏契约的扶桑蛊,再结合两只蛊兽,破除阿芷对她的压制。” 因为沈倾同陆晏是夫妻的缘故,又已经同团子契约,所以扶晖对她倒是没有任何隐瞒,毕竟以后扶桑一族想要重回南疆,还需要沈倾的帮忙。 见沈倾越听越懵,扶晖索性将事情始末同她又详细讲述了一番。 沈倾现在所处的地宫,南疆一共有五座,供奉的分别是五毒蛊母的尸骨,扶桑一族所在的地宫供奉的,便是蝎母,也是曾经的五毒之首。 与此同时,这五座地宫,也是南疆四方结界的来源,为的就是将南疆与外界彻底隔离开来。 两百多年前,掌管南疆的还不是扶桑一族,而是血杀一族。 血杀一族嗜杀,带领蛊军侵入大陆,欲图一统天下,使得无数百姓惨死。 趁着血杀一族在大陆疯狂屠戮的时候,韬光养晦多年的扶桑一族一举夺下了南疆的掌控权,在外征战的血杀一族族长得知,连忙带着族人退回南疆,却被早就埋伏在暗中的扶桑一族悉数击杀。 而这也正是两百年前南疆与西域联合进攻大陆,最后南疆却无端退兵的原因。 那一战,大陆死伤无数,南疆同样损失惨重,本就不多的蛊师更是在那一战中损伤了近三分之一,南疆的国力瞬间被削弱大半。 稳定南疆局势之后,南疆的新一任掌权者扶桑一族为了南疆的安危,也为了曾经的战火不再燃起,举全族之力联合五毒蛊母设下以南疆全部版图为背景的五毒阵,设立结界的同时,也镇压了南疆凶恶之地万蛊窟,保了南疆两百年的宁和。 第281章 团子身份曝出,扶桑蛊的隐秘 可就在三十六年前,被关在万蛊窟中的扶鸢机缘巧合炼制出了可同蛇母比肩的蛇蛊赤焰,蛊术大增,破禁制而出,又同两百年前的血杀一族旧部联合,意图颠覆南疆江山。 而事实上,扶鸢也成功了。 拥有赤焰的扶鸢蛊术之高,就连南疆曾经的最强者南疆王夫妇都无法比肩,两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却也只是让扶鸢重伤。 南疆长公主扶芷趁着扶鸢重伤,以同心血为引,五座地宫为媒,将扶鸢的半身蛊术重新封印在了万蛊窟。 为此,扶芷也付出了重伤濒死的代价。 然,就算是身受重伤、半身蛊术被封的扶鸢,依旧不是剩下的扶桑一族所能对抗的了的,所以他们只能逃。 天师带着扶芷和两只蛊兽逃出了南疆,扶晖则是带着剩余的族人躲进了地宫。 因为扶芷的封印,扶鸢被万蛊窟所牵绊,不能靠近五座地宫十丈范围之内,所以地宫便是扶桑一族最好的藏身之地。 而整个南疆,除了扶鸢,便没有其他人比扶晖的蛊术更高,久而久之,也便形成了如今的局势:扶鸢掌控九成南疆,扶晖则是带领扶桑一族龟缩在南边地宫之内,等待着有朝一日扶芷的归来。 “太外祖父,五毒蛊母和万蛊窟是什么?扶桑蛊和蛊兽又是怎么回事呢?” 有人能够解惑,沈倾自然也就要多问清楚一些,毕竟知己知彼,以后营救陆晏才能更容易一些。 “五毒蛊母便是将几乎整个南疆的毒虫悉数放至万蛊窟,经过足足上百日的激烈角逐、以及再百日的特殊药物喂养最后所留下的五毒蛊虫,五蛊皆是蛊中王者,实力相当,日后绵延下来的后代,生来便是能力超然的蛊虫。 至于万蛊窟,顾名思义,就是南疆最大的养蛊器皿,南疆养蛊至今近千年,能力卓然的蛊虫皆出于此。” 沈倾面露了然之色,就听扶晖继续说道:“至于扶桑蛊和蛊兽,则皆是五毒蛊母后代异化后的产物。” 昔年,扶桑一族炼制出五毒蛊母之后,当时的南疆王便以此为引设下南疆结界,而后又将五毒蛊母第一任后代放入万蛊窟,经过足足四十九日的炼制方才得出两只相辅相成的变异蛊:一只为扶桑蛊,集五毒蛊虫效能于一身,是当之无愧的万蛊之王;另一只则无一丝五毒之力,却天生为扶桑蛊的克星,万蛊见之亦纷纷臣服。 后来,当时的南疆王将扶桑蛊作为本命蛊,另一只克制蛊虫则是送予了自己的王后。 王后爱猫,寝宫里养了足足十几只,而那只克制蛊虫不知怎么的,竟意外钻入了某只白猫的体内,并与那猫的血脉逐渐融合成一体。 曾经白毛蓝眼的猫儿开始异变,不过几日便变成了淡金色毛发金眸的新品种,自此,扶桑蛊的克星也便有了新名字,蛊兽。 扶桑蛊与蛊兽皆为扶桑一族至宝,代代传承,扶桑蛊每隔几十年便会沉眠一次,蛊兽则是因为配偶乃是寻常猫导致后代的血脉十分不稳定,到了最后,南疆已经找不出来金眸的蛊兽了。 而没有金眸的蛊兽虽然也有克制蛊虫之效,但克制效果和寿命皆会大大缩减,所以到了扶芷离开南疆之时,南疆就只剩下两只蛊兽了。 说到这,扶晖看向沈倾怀中双眸金亮耀眼的团子,忍不住激动出声:“你怀中这只蛊兽,可是扶桑一族有史以来最接近初代蛊兽的一只了。” “对了,这只蛊兽是雄性还是雌性?” 沈倾没有隐瞒,“雌性。” 扶晖脸上喜色更胜,“雌性好啊,那样生出来的小蛊兽血脉纯正的几率就又大些。” 听完,沈倾面露思索之色,“扶鸢野心勃勃,阿晏又在她手中,若是让她破除外祖母的封印,势必后患无穷,所以太外祖父准备何时离开地宫?” 有扶晖在,营救陆晏一事又能稍稍稳妥些。 扶晖神色如常,面上没有一丝焦急之色,“此事不能急,扶鸢的五毒阵最虚弱的时候便是月底的那一日,所以那时便是我们出手最好的时机。” “太外祖父有几成把握可以击败扶鸢?” “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一成没有;加上扶桑蛊和蛊兽的话,那么估计能提到三成左右。” 沈倾微微蹙眉,就算是扶晖出手,又有扶桑蛊和蛊兽在身,也仅仅只有三成把握? 此时,就听扶晖再次开口道:“不过,若是能够再摧毁万蛊窟,将扶鸢被压制的蛊术悉数废掉,那我们的胜算应该就能提高到六成。” 当年扶芷虽然压制了扶鸢的半身蛊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封印逐渐衰弱,对扶鸢的压制也就愈发小了些。 听扶晖这么一说,沈倾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太外祖父,要怎样才能摧毁万蛊窟?” “先将万蛊窟最深处阿芷封印之下的东西毁掉,再将万蛊窟直接炸掉就行,很简单粗暴。” 沈倾面露动容,下一瞬扶晖却是给了她一盆冷水,“不过这个事情只能靠你们去做,扶鸢早就在密林外留下了赤焰的气息,只要我一离开地宫,她就会第一时间知晓,那时候别说是我,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扶晖自是要出地宫的,只不过不能是现在,而且一旦离开地宫,就必须要做到一击绝杀,否则蛊术已经恢复大半的扶鸢不可能给他再次逃跑的机会。 所以营救陆晏也好,对战扶鸢也罢,都必须要从长计议。 他们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沈倾稍稍沉思片刻,“我有蛊兽傍身,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不过太外祖父,那万蛊窟究竟在何处,我们转了南疆一圈,倒是不曾看见此处。” 扶晖应声:“南疆正西,风沙与荒芜交织之地,便是万蛊窟。万蛊窟不在地上,而是在深及数十丈的地下,曾经的入口是蝎蛊巢穴之下,不过我觉得按照扶鸢的性子,十有八九已经改成了蛇窟,不过总之方位是不会变的。” 扶晖已经三十余年没有出过地宫,对外面的情形早就陌生,所以具体情形沈倾准备一会去找之前负责探查西边的拂衣细细问一问。 该说的已经说完,扶晖没有再留沈倾,而是让族人带着她去往了容珩一行所在的茅草屋。 为了供一行人休整,扶晖先是下令分出五间茅草屋给众人,而后又让人送来食物,这才去准备出地宫的事情了。 茅草屋中,容珩一行见沈倾顺利归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怎么样倾倾,那扶桑一族的族长没有为难你吧?”云潇潇最先出声,满脸关切。 沈倾摇头,“表姐放心,我没有事,不仅如此,我还得到了一些南疆大祭司相关的消息。” 话落,沈倾将刚刚扶晖所说之言同众人简单叙述了一番。 听沈倾准备去往万蛊窟,容珩眉头微蹙,“沈倾丫头,那扶桑一族的族长可信么?” 虽然自从进入扶桑一族驻地之后,扶桑一族对他们的态度十分不错,但行走江湖多年的容珩还是忍不住怀疑。 沈倾点头,“这个容珩神医可以放心,刚刚我一直有所防备,并且已经确认过了,扶桑一族是可信的。” 不说陆晏同扶桑一族的血脉关联,团子也能感受到扶晖本命蛊的气息波动,除了稍稍的恐惧,并没有别的表现。 蛊虫与蛊主本一体,扶晖若是想做什么,不可能瞒得过本命蛊。 待几人说完,拂衣才开口道:“扶桑一族族长口中的蛇窟,我之前打探的时候确实见过,就在地宫再往南不足百丈的地方,荒凉阴冷,并没有蛊军看守,不过若是弄出动静的话,势必会惊动一旁看守地宫的蛊军。” 沈倾沉吟片刻,道:“此事容后再议,如今距离月末还有五日,我们先好好修整一番,恢复体力再说。” 这一点,众人倒是十分赞同,将五间茅草屋分好,便各自回去休息去了。 沈倾、拂衣、云潇潇和谢昭华四位姑娘分在了一起,茅草屋一共两张床,沈倾和云潇潇一张,拂衣和谢昭华一张。 屋中,沈倾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横木发愣。 她和陆晏,已经足足有两个月没见过了。 云潇潇从一旁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倾应了一声,这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羲和殿,偏殿。 陆晏躺在地面的阵法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之前和沈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沈倾。 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沈倾该得多难过?还有他们的孩子,他还没有亲眼见到他出生。 一想到沈倾落泪的模样,陆晏的心就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揪疼,他不想死,可扶鸢同他之间的差距,属实太过明显。 他很清楚,他在扶鸢手下逃出去的概率几乎为零,但陆晏不会放弃,因为他还有牵挂之人,他不能死。 扶鸢从殿外走进,就见陆晏身下的阵法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将近一半,忍不住惊叹出声:“真不愧是姐姐的后代呢,催动五毒阵的时间,都比平常的扶桑一族子弟要快了不少。” 陆晏没说话,扶鸢这个女人,不仅蛊术高超,心思更是缜密,陆晏已经试过了,在她嘴里撬不出一丝有用的信息,所以与其跟她浪费时间,不如把精力用在恢复扶桑蛊上。 是的,在五毒阵中‘供血’的这些时日,陆晏已经偷偷将扶桑蛊的力量恢复了两成。 不多,但也不至于一直任人宰割。 第282章 毒物遍布,谁先探路? 见陆晏没反应,扶鸢也不恼,而是在陆晏的身边蹲了下来,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只不过,眼底没有一丝柔色,有的只是浓浓的戏谑。 陆晏于她,就像是一只有意思的玩物。 “对了,有个事情忘了告诉你,之前闯入南疆的那伙人,我没有抓到。” 陆晏轻呵一声:“南疆竟然还有你抓不到的人,这么说来你这个南疆大祭司当的也不是很成功啊。” 话虽这么说,但是陆晏心底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只要沈倾没事就好。 至于自己,短时间内还死不了。 扶鸢瞥他一眼,“你不必用激将法激我,我成功与否,你说了不算……” 说着,稍稍顿了一下,而后笑意吟吟道:“你这个大楚靖安王都落在我手里成了阶下囚,我怎么能算不成功呢。” 话落,扶鸢手指直接戳进陆晏胸前的伤口,流血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一倍不止。 月末就要到了,扶鸢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动手阴狠干脆,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清冷媚人的模样,“我想要早些日子自由,那就只能委屈你少活几日了。” 与此同时,扶鸢手腕上缠着的赤焰倏然朝着陆晏心口处的伤口缓缓爬去,隔着一层厚厚的衣物陆晏都能感觉到赤焰的动作,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不过陆晏面上的神色却是没有变动分毫。 他很清楚,扶鸢不会杀他,而赤焰,也进不了他的身体。 只不过,赤焰气息入侵的滋味,属实难受。 沁人的寒意顺着伤口徐徐侵入陆晏的心脏,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刺骨的寒冰包裹着,冷得人忍不住开始颤抖。 感受到陆晏的变化,扶桑蛊本想为他驱散这份气息,却被陆晏的意念阻止。 扶鸢本就是在试探他,所以他不能露出马脚。 就在陆晏觉得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的时候,那股阴寒的气息终于消失,随之传来的是扶鸢愉悦的声音,“表现不错,所以我决定今天奖励你多放血一个时辰。” 被抓到羲和殿的这些日子,陆晏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放血,而是每天放血六个时辰,另个六个时辰缓息,否则按照扶鸢的这个玩法,陆晏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闻言,陆晏微微抿唇,扶鸢虽然没有发现扶桑蛊已经恢复些许力量的事情,但到底还是有所防备了。 扶桑蛊靠陆晏的精血而食,陆晏每日放血本就是在自身极限边缘,余出精力来助扶桑蛊恢复已经是超出负荷,再多放一个时辰,陆晏怕是真的就要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了。 不过饶是如此,那陆晏也不能中止。 再坚持最后一段时日,待扶桑蛊恢复三成力量,就可以暗中‘搞事’了。 ……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倾白日里都在和扶晖商议摧毁万蛊窟一事,晚上则是回去补眠。 二月三十这一日的下午,沈倾终于和扶晖敲定好全部细节。 今夜,沈倾一行和扶桑一族将分头行动:沈倾带领容珩云潇潇师徒、谢昭华和离羽拂衣直奔万蛊窟,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万蛊窟摧毁;扶晖带领半数扶桑族人直接杀往扶桑城,牵制住扶鸢;剩下的半数扶桑族人和二十个暗卫,则是分为四队同时袭击四座地宫,吸引四毒长老的注意,一旦沈倾成功,借着蛊兽的威压,众人便可一同杀入扶桑城。 夜幕徐徐降临,负责袭击地宫的半数扶桑族人和一众暗卫先一步出了地宫,穿过密林,而后分别奔向四个方向。 沈倾几人紧跟其后,在拂衣的带领下借着夜色去往西边的万蛊窟。 南疆西边本就是风沙漫天,一到夜里更是明显,空气里都带着浓浓的沙尘。 循着记忆,拂衣很快就带着几人到了蛇窟之外。 寸草不生的黄土地上,一个足有缸口粗的蛇洞就那么横在中央,显眼至极。 容珩直接将自己怀里的全部迷药都拿了出来,离羽则是将刚刚在路上随手抓的一只灰老鼠送到了容珩面前。 没有丝毫犹豫,容珩将手中毒药全数喂给了灰老鼠,离羽则是将刚刚吃下毒药就已经开始浑身抽搐的老鼠精准无误的扔到了蛇洞内。 一盏茶时间之后,蛇洞内安静一片。 容珩忍不住嘀咕:“不是吧,这蛇晚上不吃夜宵的?” 众人无语,属实是容珩的笑话过于冷了。 众人没有着急,而是又等了片刻,这时,蛇洞内终于有了反应……不仅是蛇洞,整个地面都开始震颤,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翻腾。 谢昭华忍不住蹙眉,“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点。” 按照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看守地宫的蛊军就会被引来了。 好在,扶桑一族的族人和几个暗卫先一步感受到了沈倾这边的异常,提前对地宫发起了袭击。 因为只隔百丈,所以沈倾一行可以清楚听到那边刀兵相撞的声音。 地下的震颤还在持续,沈倾却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提醒众人直接开挖。 按照扶晖所说,蛇窟下方连接的便是万蛊窟的入口,只要将看守入口的蛇引出,入口便会自动开启。 本来,沈倾一行是准备先用毒药将它毒死再用钩刺将它拉出来的,不曾想它的生命力竟然这般顽强,所以就只能直接开始第二步扩大洞穴直接用自身引蛇出洞了。 虽然危险些,但好歹那蛇也算是中了毒,总能减少一些他们的压力。 离羽几人皆是从背后拿出早就预备好的铁锹,快速又利索的朝着洞口挖去,沈倾则是被众人推到了后面安全处,免得一会混战伤着她。 几人虽然是初次配合,但配合度却是极高,不多时就将蛇洞扩到了地下一丈深的位置,与此同时,地面的震颤愈发明显了些,隐隐还能听到躯体同地面摩擦的声音,速度极快。 “退后!”离羽连忙出声,话音刚落,一条碗口粗的蟒蛇便从洞中直接冒出了头,硕大的蛇眼就像耀眼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绿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然,那蛇只是刚露出一个蛇头,离羽的一铁锹就已经狠狠砸了下去,拂衣和谢昭华则是一左一右执剑直接刺入了蟒蛇的眼睛,容珩云潇潇师徒也没闲着,拿着铁锹同时合力将蟒蛇的身子死死卡在了洞口。 用力之大,眨眼间便将铁锹嵌入了蟒蛇的半个身子。 蟒蛇吃痛,愈发的挣扎起来,周围的地面开始塌陷,钳制蟒蛇的众人依旧死死按着蟒蛇的身体,哪怕身体朝下坠去,也没有松手。 不多时,蟒蛇的挣扎便渐渐弱了下去,容珩云潇潇师徒的铁锹已经几乎铲断了蟒蛇的头颅,只剩下一小块皮肉还连接着;蟒蛇的两只眼睛也已经被拂衣和谢昭华捣烂;最先收手的离羽则是早就用钩刺刺穿了蟒蛇的身体,众人同时用力,很快就将蟒蛇的身子拖了出来。 足足一丈长的身体,但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真不愧是南疆啊,竟然能找出这么大的一条蛇,这种宝贝在外面可找不着。” 容珩忍不住感叹出声,当即就收到了云潇潇的嫌弃,“要不等事情结束了你把它抗回去,免得你恋恋不舍的。” 这下容珩直接不说话了。 沈倾的注意力却是落在另外的关注点上,这条蟒蛇是蛇,而非蛊。 很难想象,如果不是有容珩的毒药和一行人的‘特别’手段,他们此时要面对怎样的激斗。 蛇躯彻底离开洞穴的瞬间,地面稍稍一颤,不远处的地面当即有一道缺口打开,可容两人并肩通过,下方连接的是深不见底的石阶。 没有犹豫,离羽最先走向入口,云潇潇带领沈倾跟上,容珩和谢昭华护在沈倾两侧,拂衣负责断后。 石阶很长,足有几百阶,众人费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头。 然,刚要走到尽头,便见眼前有数不尽的荧光亮起,借着火折子的亮光,众人这才看清,那些所谓的荧光,竟然都是毒物的眼睛! 石阶之下,满是毒物,铺叠而站,少说也有数万只。 爬行的蛇,游动的蜈蚣,立于低等毒物头顶的毒蝎……密密麻麻一片,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容珩,都忍不住微微俯身开始呕吐。 这未免也太恶心了些! 扶晖同沈倾说过此景,可远不及亲眼见到来的震撼。 将扶晖给的蝎蛊血滴向地面,一众毒物仿佛看见了什么令它们恐惧至极的东西,快速退散至两侧,很快便腾出一条可供两人并肩通过的通道来。 沿着通道望去,就见眼前依稀是一条甬道,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容珩忍不住头皮发麻,“这路真的能走?这群毒物不会半路攻击吧?” 云潇潇提议出声:“其实我们也可以直接轻功过去,只不过那边的场景不明,落地之后的情形会不会比这更差也未可知。” 离羽强忍着恶心,“王妃,让属下先去吧,如果没有危险,你们再过来。” 闻言,拂衣微微抿唇,却是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必须有一人先趟一条安全的路出来,不是离羽,就是她。 很明显,离羽把危险,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283章 扶鸢,平息天罚的牺牲品 思虑片刻,沈倾点头,不过却是看向众人折中道:“我们先将外衫脱下来拧成绳子拉住离羽,若是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将他拉回。” 众人点头,皆是同意沈倾的说法,虽然离羽的轻功极高,但在这种毒物遍布的恶劣情况下,多一重保障总是没错的。 容珩负责将众人的外衫拧成绳,而后又在上面撒了一包防蛇虫的药粉,才紧紧系在了离羽腰间。 做好心理建设,离羽踏下石阶。 闻到‘食物’的气息,一旁的毒物瞬间躁动起来,争先朝着离羽涌去。 毒物数量极大,径直汇成一条‘虫流’,快速朝前涌动,离羽本就不好的脸色瞬间白了白,却是忍着没有动作。 片刻之后,毒物在通道两边纷纷停了下来,而后不断向上堆叠,却是没有一个越过‘界限’。 见状,离羽开始抬脚朝前走去,一众毒物眼中的贪婪之光更甚,却碍于蝎蛊血的压制不敢上前一步。 在众人的紧张注视下,离羽一步步向前,直到将衣裳连成的绳子完全拉紧。 此时,离羽已经走了通道一半的距离,而此时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向前,二是原路返回。 离羽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第一条,而这也就意味着离羽要松开腰间绳子的牵引,独自向前。 解开腰间束缚,离羽一跃而起,直接到了对岸,径直对上一双黄色宝石般耀眼的眼睛…… 是蛇! 确切的说,是蛇蛊。 在感受到异样气息的瞬间,离羽就已经抽出了腰间长剑,可蛇蛊到底不是那些好对付的蛇,只见它一道黄烟吐出,离羽当即便被逼退几步,只差一寸,就落入毒物池中。 虽然场所逼仄,但离羽第一时间闭了气,所以黄烟并没有对离羽造成什么损伤。 与此同时,沈倾一行也已经跨过了毒物池。 团子的威压释放而出,蛇蛊瞬间后退几步,乖乖趴在地上再不敢动了。 容珩拿着火折子朝前照了照,就见幽暗的甬道里足足几十条一模一样的蛇蛊,此时皆一脸畏惧的蜷缩在角落。 毫无疑问,蛊虫面前,团子就是他们最大的底牌。 离羽和拂衣走在最前,拿着火折子将甬道系数照亮,沈倾抱着团子跟在身后,谢昭华跟在她身侧,容珩云潇潇师徒则是负责断后。 一路畅行无阻。 穿过甬道,便是一片黄沙和枯叶残枝铺就的‘森林’,一只蝎蛊扛着尾钩走向最近的石头,尾钩落下,眼前拦路的石头应声而裂;细长的蛇蛊缠绕在半空中的枯枝上,徐徐收紧,不堪重负的枯枝发出轻微的裂响;单足而立的金蟾躲在树下,倏地,长长的舌头朝上卷起,一只正在织网的蜘蛛蛊虫便成了它的腹中食。 沈倾神色凝了凝,随即抱着团子继续向前,既然都是蛊虫,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只是看着骇人些罢了。 感受到陌生气息的逼近,林中蛊虫纷纷朝着沈倾缓缓爬去,却被团子的气息牢牢震慑在原地。 林子不大,长度只有十丈不到,但沈倾一行却在地上发现了不少人的骨头,被啃食大半的头骨,只剩下最后一截的腿骨……毫无疑问,都是那些蛊虫的杰作。 穿过林子,容珩忍不住感叹出声:“我这辈子见过不少残酷场景,像万蛊窟这样凶残的,却还是第一次见,不得不说,这扶鸢是真没人性啊。” 按照前面毒物池和蛇蛊穴的凶险程度,一般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走到这片蛊虫遍布的林子,所以那些人骨,无疑都是扶鸢喂给那些蛊虫的食物。 人命在她眼里,说是蝼蚁都是抬举了。 “所以扶桑一族的族长才希望我们毁了这里。”谢昭华出声回应,微冷的神情上怜悯一闪而过。 万蛊窟为南疆提供了大量的优质蛊虫,可这些蛊虫长成的前提,却是要蚕食他们同族人的血肉。 与其说万蛊窟是南疆的凶恶之地,倒不如说万蛊窟是他们自己为自己准备的炼狱。 蛊林之后,便是三条岔路,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所以众人只能暂时盲目选择了最中间的那条。 相比于之前的甬道,这边倒是安静的多,可越安静,也就愈让众人警惕。 甬道不长,只有十几丈,甬道尽头连接的,是一间已经荒芜了的许久的屋子。 屋中有床,有桌椅柜子,桌面上摆着翻开的竹简,角落处还放着一盆早就枯萎了的不知名花草。 众人一下子就猜出了这里是何处—— 曾经扶鸢被关押的地方。 没有过多停留,众人原路返回,走到三岔路口处又走向了最左边的那条路。 依旧是一路安然,只不过,这次的甬道尽头,是一座小型祭台。 祭台只有一人高,四壁上分别雕刻着蝎、蜈蚣、壁虎和金蟾,唯独没有蛇。 祭台之上,依旧是一座五毒阵法,而阵法中央封印着的,则是一条足有小臂长的细长红蛇,身上火焰般金黄色的条纹清晰又显眼。 这条蛇……和沈倾梦中扶鸢手臂上缠绕的那条一模一样! 而这,也就是沈倾一行此行的目的。 …… 与此同时,扶桑城前。 扶晖手执蝎蛊一脸肃穆站在扶桑城前,对面是一身红衣风情万种的扶鸢,手臂上的红色小蛇沿着后背一路向上,最后一半都缠在扶鸢的脖子上,面向扶晖嘶嘶吐着红信。 相比于万蛊窟中被封印的那条红蛇,扶鸢脖子上这条身上的火焰纹路明显要浅淡的多。 “小叔叔大老远从南边跑过来,就是为了强闯我这扶桑城么?” 扶鸢唇瓣轻启,脸上笑意盈盈,一脸的胜券在握。 扶晖神色冷凝,以长辈的口吻指责道:“扶鸢,陆晏是你姐姐的后代,你竟想要取他性命,简直残虐至极!” 闻言,扶鸢倏地大笑起来,“可笑!我残虐?你们将我关进不见天日的万蛊窟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自己残虐? 我在万蛊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们可有一人还记得我是你们的手足至亲?” 扶鸢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她只有八岁。 只因一句天命,她就从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小公主成了永囚万蛊窟的罪人。 扶晖冷着脸,“你生来就是南疆的公主,那就该为南疆的未来承担你该担负的使命。” 一句‘使命’,让扶鸢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荒唐!伏天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我是灾祸,那我问问小叔,在进万蛊窟之前的十二年前,我可有做过什么不义之事?” “之前没有,可之后有!残杀百姓,杀戮同族,这不都是你的亲手所为吗?” “那都是你们逼我的!” 没有人知道,在万蛊窟的那八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 因为宫人的排挤和恶意徇私,她不得不以毒虫为食;因为蛊术的低微,她只能日日承受着蛊虫的撕咬,看着自己的本命蛊为了护住自己一次次游移在死亡的边缘。 最开始的三年里,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因为只要稍稍松懈,那些毒物就会抓住时机将她狠狠咬死。 曾经的回忆在扶鸢脑海中不断闪过,将扶鸢脸上的恨意侵染的愈发浓烈。 那家欺辱过她的人该死,扶桑一族的人更该死! 念头闪过,扶鸢脖子上缠绕着的赤焰瞬间释放出大量白色寒气,径直扑向扶晖面门。 同一时间,扶鸢的双手也已经凝握成爪,朝着扶晖的脖子狠狠抓去。 扶晖连忙伸手回挡,身前的蝎蛊则是放出浓浓白烟,不断蔓延至扶鸢身侧。 白烟与白色寒气交织,方圆几丈之内瞬间被毒素浸满,一旁的士兵只见场中白色弥漫,两道身影在其中不断掠过,很明显,那道红色身影始终稳占上风。 下一瞬间,距离最近的士兵倏然倒地,脸色青紫,显然已经中毒至深。 众人见状,连忙又朝后退了几步,生怕被南疆蛊术最强的两人波及到。 这场对战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便以扶晖身受重伤战败收尾。 扶鸢手指轻抚蛇头,一步步朝着扶晖逼近。 扶晖瘫倒在地,口中不断溢出黑色鲜血,赤焰的毒,吞噬了蝎蛊的毒素,直接侵入了扶晖的体内。 看着地上已经再无一丝战斗之力的扶晖,扶鸢笑的愉悦,“小叔叔,你输了。” 扶晖却是同样笑了,“扶鸢,你真的以为我是来送死的吗,你就没觉得身体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扶鸢神色一怔,凝神感受体内变化,倏觉心头一股刺痛传来。 毫无疑问,扶晖在和她对战的时候偷偷动了手脚。 赤焰攀上扶鸢的心口处,尾尖精准的刺入扶鸢的肌肤,随即将一只已经孵化了的黑色小虫抓了出来。 是一只黄豆大小的蝎子。 而这种蝎子,很快就会遍布扶鸢的体内。 扶鸢抬手将那只蝎子捏成粉末扬入空气中,嘴角徐徐勾起,“真不愧是扶桑一族的人,果然阴险的一如既往。昔年借着血杀一族离开南疆之际鸠占鹊巢,夺人家国的同时又半途设下埋伏,致使血杀一族九成族人被灭;多年后又因为所谓的灾祸天命将年仅八岁的我扔入万蛊窟,准备以我为祭品免去所谓的天罚,说到底,你们扶桑一族才是最令人恶心的。” 之前扶晖同沈倾所说的那些,并不是全部的事实,而是被掩去了一部分的。 事实的真相正如扶鸢所说,扶桑一族的先祖,从来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存在,他们同样自私贪婪,否则也不会炼制出万蛊窟这样的凶恶之地。 只不过,到了南疆王和扶晖这一代,两人骨子里的恶都已经散去大半,并不想再造就什么杀孽,可谁想,先祖曾经犯下的过错,到底还是被揭露了出来,为了平息这一切,年仅八岁的扶鸢便成了牺牲品。 扶晖知道这么做不光彩,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想结束这一切,结束所谓的万恶之源。 然,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扶鸢体内的毒素却是迟迟没有发作。 扶晖面露诧异之色,就见扶鸢抬手在手臂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快速流出。 然,下一瞬,鲜血便又凝固起来,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 第284章 陆晏出逃,蛇蛊之死 扶晖大骇,“你!你竟然是……蛊人!” 扶晖蝎蛊的毒素本源之强,就连曾经的南疆王都不敢贸然去接,可却独独伤不了蛊人! 因为蛊人自身,就是最强横的蛊,百毒不侵,百蛊不入。 蛊人,顾名思义,就是以自身为蛊,蛊、主一身,是炼蛊的最高境界,同样也是炼蛊的最大禁忌。 炼蛊的过程就已经可以用残忍来形容,而炼制蛊人的过程则是比之残酷百倍不止。 扶鸢笑的张扬,“小叔叔都说的我生性残暴,那将自己作为蛊来炼制,也在情理之中吧?” 扶鸢面上嚣张从容,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蛊人之身,并没有完全炼成,因为所谓的蛊人,从来都不是她自愿的。 扶鸢本想直接让赤焰杀了扶晖永除后患,不想就在此时心口却是传来阵阵战栗,似有什么在不断吞噬她的蛊术,扶鸢一想便知是陆晏搞的鬼,当即就带着赤焰施展轻功回城。 吞噬,是扶桑蛊特有的能力。 扶晖有些纳闷,沈倾一行人不应该这么快就取得成效才是,转念一想就反应过来应该是被关在羲和殿的陆晏做了什么手脚,当即让扶桑一族的族人拦住扶鸢,为陆晏拖延时间。 扶晖也挣扎着起身,捧起早就奄奄一息的蝎蛊准备拼死一战。 扶鸢心中焦急,显然没有时间同他们浪费,当即召唤蛇军拦住众人,随即自己快速离去。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陆晏这只蝼蚁! …… 另一边,随着月末将近,陆晏放血的时间愈发长了起来,已经从原来的每日六个时辰,延长到了现在的每日八个时辰。 阵法之中,感受到扶鸢的气息渐渐远去,陆晏意识到南疆可能出了什么事,否则这几天几乎对他寸步不离的扶鸢不可能突然离开。 趁此机会,陆晏直接将已经恢复了四成实力的扶桑蛊放了出来,不断蚕食阵法上的扶鸢蛊术气息,恢复自身精力的同时,也能趁机削减扶鸢的实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陆晏又痛哼一声,将外面看守的侍卫引入。 “我……撑不住了,快……给我找……大夫。” 陆晏一副命不久矣的虚弱模样,不长的一句话生生被他断成了好几截。 侍卫蹙眉,扶鸢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除非陆晏要死了,否则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可以答应他。 可陆晏现在这副模样……好像真的跟要死了没什么区别? 侍卫神色犹疑,显然是不想管陆晏,但又怕他真死了。 陆晏暗中运了一下真气,一口鲜血当即喷涌而出,将他原本苍白的唇瓣瞬间染红。 吐血之后,陆晏直接昏死了过去。 侍卫总算是慌了,连忙将陆晏抱起,随即又喊外面的侍卫出去请大夫。 生怕屋中侍卫被陆晏操控了,外面的侍卫先进来检查一番亲眼见到陆晏真的出了事,这才快步朝着宫外走去。 扶鸢身为半蛊人,身体强悍的不像话,所以根本就用不上大夫这种东西,所以也就没有在宫中设。 陆晏昏迷的突然,侍卫显然慌了神,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正在五毒阵中吞噬的不亦乐乎的扶桑蛊。 除了扶鸢留下的蛊术气息,扶桑蛊连陆晏的血液也没有放过,不多时就将已经蔓延了足足大半个阵法的血线生生逼退,然后迅速倒流。 五毒阵法上的鲜血开始回流。 一开始,五毒阵中只有金蟾所在的一角没有被陆晏的血染红,在扶桑蛊的一番折腾之后,早就被鲜红侵染的壁虎、蜈蚣、蝎所在的三角快速被清空,恢复成原本的灰褐色。 待侍卫将陆晏安置好注意到阵法变化的时候,已经被陆晏干脆利落的捏断了脖子。 将自己的衣裳同侍卫对换,陆晏脑海中传来扶鸢逼近的消息,陆晏当即带着扶桑蛊翻窗而出。 说来,陆晏行事能够这般顺利,还多亏了扶鸢。 因为怕陆晏用蛊术操控了看守的侍卫,所以扶鸢将人都调离了很远,只留了两个在门外守着,而今那两个人一个丧了命,一个出了宫,陆晏行事也便方便多了。 另外,扶鸢不知道的是,扶桑蛊从五毒蛊虫中诞生,所以所谓的五毒阵根本就压制不了它,再以陆晏的鲜血为引,陆晏很容易就从五毒阵中偷了一部分能量供给给扶桑蛊。 而就在扶桑蛊恢复三成实力之后,就可以反向通过五毒阵来蚕食和追踪阵法上面的蛊虫气息,而这也正是陆晏可以得知扶鸢所在的原因。 本来,虽然陆晏有扶桑蛊这个“作弊利器”在,但耐不住和扶鸢的实力差距太大,逃出去的概率同样是近乎为零,而扶晖和沈倾的计划则是刚好给了陆晏可乘之机,所以也就有了现下的这一幕。 扶鸢回到羲和殿偏殿的时候,就见地面上五毒阵上的四毒都已经变得黯淡,只有蛇蛊所在的一角还完好无损,可也已经无济于事。 五毒阵毁了,布阵之人也遭到反噬,蛊术大减。 五毒阵好布,但陆晏身体里的扶桑蛊却是难取,所以扶鸢是以自身精血和蛊术为引布下的五毒阵,却不想这一点竟被陆晏反过来利用了。 “噗!” 扶鸢吐出一口鲜血,心头不断有刺痛一般的痛楚传来。 按住泛疼的心口,扶鸢冷声咒骂:“蠢货!我说了多少遍不许接近陆晏,你们竟然还敢把他从阵法中带出来!” 五毒阵对陆晏的身体有压制作用,如果没有人帮助,陆晏根本就不可能离开阵法中央。 然,事已至此,扶鸢再气也没有用,将人抓回才是当务之急,“给我搜!就算是把整个王宫翻过来,也要找到陆晏的下落!” 陆晏体内的扶桑蛊和两只蛊兽,是她破除南疆四方结界的唯一希望,所以她绝对不允许陆晏逃出她的手心。 一众侍卫领命,连忙出去找人了。 南疆王宫虽然不大,可南疆兵力统共也就一万不到,四毒长老又因为地宫异动各带了五百人出去巡查至今未归,再加上原本镇守四方地宫和两边结界的士兵,王宫之中如今能用的士兵最多也就只有三千人左右。 若是真的被陆晏逃出王宫,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所以如今之际,严格搜查的应该是各个入口,免得陆晏蒙混出宫。 而此时,被南疆王宫合力搜查的对象正混在队伍里跟着一块搜人,那卖力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嫌犯本人。 南疆蛊师稀有,所以也就造就了蛊师高傲的性子,虽然同在王宫之中,但相互之间的交流却是甚少,以至于陆晏混进来根本就没有引起一丝怀疑。 加之扶桑蛊又能精准确定扶鸢的位置,所以只要陆晏离扶鸢远些,就基本不会被人发现。 …… 万蛊窟。 沈倾一行尝试了不少办法,都没能将镇压蛇蛊的阵法破坏,就连团子出场,都只是让那道阵法稍稍波动片刻,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 难怪扶鸢这般放心不派一人把守万蛊窟,敢情是因为就算有人费尽心思闯进来也破不开这道扶芷耗尽大半心力设下的阵法。 就在事情陷入僵持之际,团子倏然抓起沈倾的手指,然后在她指尖狠狠咬了一口。 沈倾吃痛低头,就见自己的血已经流向阵法的一角,阵法也由此泛起淡淡金芒。 团子的信息下一瞬出现在沈倾脑海—— 你的血可以破开阵法,只不过要耗费很多。 沈倾没有犹豫,朝容珩要了可以恢复气血的药丸,又吃了一颗稳胎的药丸,这才拿过拂衣手中的软剑,朝着自己的胳膊直接划了下去。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悉数洒落在阵法之上,而后似江河入海一般朝着阵法五角快速流去。 阵法上金色光芒更甚,沈倾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拂衣和云潇潇连忙上前扶住沈倾,沈倾则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在伤口的下方又划了一道。 在沈倾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之际,只见五毒阵法还剩最后一角没有被鲜血染红,沈倾紧紧抓了抓拂衣和云潇潇的手,在得到二人的点头示意后,这才放心昏死了过去。 待沈倾的血将五毒阵的五角悉数染红,众人只见眼前一道金光绽起,随即便见那条早就死去多时候的蛇蛊竟然狠狠颤动了几分,而后更是径直睁开了双眼。 那蛇蛊被封印三十余年,竟然没死! 五毒阵法的金芒朝着蛇蛊不断压下,蛇蛊顿时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团子则是趁机跳入五毒阵法之中,朝着那蛇蛊狠狠抓了一把。 后背上的皮肉被团子留下三道深深的爪痕,蛇蛊当即痛到翻滚,而后张嘴就要朝着团子释放寒气。 团子虽然是蛊虫的克星,但蛇蛊本身实力极强,团子又只是一只幼兽,所以蛇蛊并不至于失去所有的反制手段,不想团子却是先一步看出了它的意图,干脆利落的从蛇蛊的头上越过,而后两只前爪径直抓向了蛇蛊的双眼。 两爪落下,蛇蛊的双眼瞬间血肉模糊一片,团子的爪尖上隐隐还挂着几丝黑肉,细看之下才发现竟然是蛇蛊的眼珠! 容珩忍不住咂舌,果然,天敌就是天敌,哪怕蛇蛊再强,还是没能干过团子这只猫。 在阵法和团子的双重围攻下,蛇蛊很快就承受不住,蛇头一垂彻底咽了气。 团子怕蛇蛊装死,又在它脑袋上狠狠踩了两脚才罢休。 容珩从包袱里拿出两包易燃的药粉,似撒香料一般均匀撒在了蛇蛊的身上,离羽则是将手中火折子直接扔了上去。 不多时,空气中便传来难闻的焦糊味,称霸万蛊窟多年的蛇蛊就这么潦草的死在了众人手里。 众人转头,就见不知何时开始,外面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蛊虫。 没有了蛇蛊的镇压,林子里和蛇窟里的那些蛊虫便悉数爬出来了。 团子一个跃起,站在容珩的头顶上将威压尽数释放而出,一众蛊虫连连后退,头也悉数低了下去,好似下属在虔诚朝拜他们的王者。 第285章 大战,一触即发 羲和殿。 沈倾一行触碰到五毒阵法的瞬间,扶鸢这边就得到了感应。 不顾重伤的身体,扶鸢当即带领蛇军朝着万蛊窟赶去,她怎么也没想到,扶晖一行竟然会打上万蛊窟的主意,而且还真的让他们闯进去了。 然而,扶鸢可不是过去保护阵法的,而是瓮中捉鳖的。 扶芷设下的那道阵法有多坚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扶鸢从未担忧过蛇蛊的安危。 可刚到王宫门口,扶鸢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阵法被催动了! 而赤焰本体……正在向她传递浓浓的恐惧! 出事了! 扶鸢当即让蛇军加快了速度,至于陆晏,扶鸢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 不过倒也无妨,只要陆晏还在南疆一日,就总归会落到她的手里, 毕竟,相比于四方结界,还是自己的本命蛊更加重要一些。 陆晏伪装成的蛇军一员跟在队伍最后,手持长枪跟着大军一齐朝宫外跑去。 连续半月的放血,陆晏的身体早就虚弱不堪,之所以如今还在强撑着身体出宫,一是机会来之不易,二则是陆晏预料到可能是沈倾那边出事了。 能让扶鸢伤至这般程度还亲自前往的,绝对不可能是一般的变故,而刚刚在王宫里的时候陆晏已经听说扶桑一族打到了城门外,那在万蛊窟那边的就十有八九是沈倾一行了,没准两方还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致。 扶桑一族多年不出南边,沈倾一行这才刚到南疆没几日扶桑一族便复出了,这其中必有隐情。 其实,陆晏所想的这些扶鸢一早就想到了,只不过她自负,自负的以为万蛊窟的防御无人可破,所以便将这破绽堂而皇之的放在了大众之下。 在扶鸢眼里,她这个南疆蛊术第一人都破不开的东西,那群蝼蚁胆敢靠近无疑是自寻死路,却不想,她眼中的蝼蚁,竟然真的有动她根本的能耐。 扶鸢带兵刚出了扶桑城,就遇到了扶晖一行的围击。 扶桑一族的族人虽少,但各个都是蛊术不凡,毕竟在地宫隐世的那三十余年,他们能做的事除了耕种就是提升蛊术,所以之前的那些蛇军不仅不能奈何他们分毫,还被他们反杀了不少。 南疆之人的战斗,从来不以人数的多少定输赢,而是实打实靠的蛊术的高低。 见状,扶鸢眼底杀意弥漫,“老东西,真是活着就不消停,既如此,那我便彻底送你一程!” 号令半数蛇军先去支援万蛊窟,同时传令让看守西边地宫的蜈蚣军和长老迅速捉拿叛贼,扶鸢自己则是直接对上早就重伤不已的扶晖。 既然扶晖这么想死,作为侄女,扶鸢自然是要亲手送他一程的。 手臂上的赤焰蛇口微张,便有大量白霜释放而出,扶晖将族中弟子推开,孤身一人直面来势汹汹的扶鸢。 “别管我!去万蛊窟,快!” 本命蛊本源毒素已失,蝎蛊命不久矣,所以扶晖准备用最后的力量多拦住扶鸢一时,即使代价是命丧于此。 扶晖摸摸蝎蛊的双钳,声音里满是释然,“老朋友,今日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战斗了,打起精神来。” 似受到扶晖的鼓舞,原本萎靡不堪的蝎蛊稍稍扬了扬头,小指长的尾巴在扶晖的脸颊亲切的蹭了蹭。 感受到生命将尽,蝎蛊将自己体内仅剩的毒素悉数放出,同时又催动迷幻之术,只求为扶晖争取多一秒的时间。 扶晖挥起手中长剑,在浓郁白烟和白霜中径直朝着扶鸢刺去。 全盛时期他都不是扶鸢的对手,更遑论如今的强弩之末,但是扶晖不惧亦不悔,身为扶桑一族的族长,他自当为曾经扶桑一族的过错付出生命。 赤焰本体的挣扎愈发强烈,所以扶鸢没有丝毫留手,仅仅三招就将扶晖重重击倒在地。 扶晖狠狠吐出一口血,看着扶鸢的面容满是痛心之色,“阿鸢,收手吧,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扶鸢神色冷凝,一字一句似尖锥一般狠狠敲击在扶晖的心口上,“从南疆王将我送到万蛊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说完,扶鸢转身离开,临走之前,只留下最后一句,“小叔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你,可你却偏要一次又一次的拦在我身前。” 扶鸢恨透了扶桑一族,却没有多恨扶晖,因为当年南疆王意图将她送进万蛊窟的时候,是扶晖拼死阻拦;被送入万蛊窟之后,也是扶晖暗中多次让人给她送来吃食,这才让她得以苟延残喘了一日又一日。 也正是因为当年扶晖的多次救助,扶鸢在掌控南疆之后才没有对扶桑一族所在的地宫发起战争。 她是近不了地宫十丈之内不假,但南疆士兵能,四毒长老能,只要她想,扶桑一族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可如今,扶晖一次又一次的触及她的底线,扶鸢便再也留不得他了。 看着扶鸢愈发远去的背影,扶晖眸中泛起浓浓痛色,却已无力再阻拦什么,最终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 另一边,陆晏跟着半数蛇军一同去了万蛊窟。 在万蛊窟之外,陆晏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了足足数月的沈倾。 只不过,此时的沈倾正被拂衣抱在怀中,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在微弱的月光映衬下更显惨白。 陆晏心口一滞,当即就想冲上前去查看沈倾的情况,不过最后到底还是理智稍稍占了上风。 如今他身处敌军之中,更能为沈倾一行谋得一线生机,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 当着一众蛇军的面,容珩从怀中掏出大把易燃的药粉,直接洒进了毒物池,离羽则是十分熟练的将手中火折子扔了进去。 毒物池中的毒物纷纷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烧焦味,一众蛇军当即冷下了脸,当着他们的面破坏万蛊窟,这无疑是明晃晃的打他们的脸! 蛇军统领当即下令:“将这群逆贼给我诛杀当场,一个不留,除了那只猫!” 团子是扶鸢点名要的东西,蛇军统领自是不敢动的。 话落,一众蛇军纷纷向前,容珩头顶上的团子却是居高临下的看向一众蛇军,蛊兽威压释放而出,一众蛇蛊纷纷畏缩在蛊主体内不敢动作。 拂衣足尖一点,就已经抱着沈倾到了安全隐秘处。 容珩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支长枪,直指一众蛇军,高声喝道:“兄弟们!跟我杀了这群玩蛇的!” 刚刚万蛊窟的经历让容珩至今都心有余悸,所以一看见蛇蛊容珩下意识就不由得心中泛呕。 离羽几人有些嫌弃,不过身体却是很诚实的拿出了手中兵器,直接杀入敌营之中。 没有蛊虫在,所谓的蛇军便不足为惧。 大战,一触即发。 陆晏挥舞着手中长枪,朝着离羽不断逼近,在离羽诧异的目光中,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离羽满脸震惊,他们费尽心思想要营救的陆晏,如今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了敌军之中? 一个不留神,险些就被一个士兵的长剑刺入了后背,离羽一脚将他踹开,再转过头时,就见一身蛇军铠甲的陆晏已经挥舞着长枪朝着另一边杀去。 等等……他杀的好像是蛇军自己人? 陆晏暗中解决几个蛇军之后,就见不远处一行人马再次杀来,为首一人的脸上顶着四个脓包,像极了之前死在沈倾手里的贡涛。 正是蜈蚣军的首领,四毒长老之一的贡钧,也是贡涛的亲哥哥。 感受到关键人物出现,陆晏不断朝着那人逼近,口中振振有词,“长老,大祭司有令!” 贡钧这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朝着陆晏看来,后者却是将自己的扶桑蛊直接释放而出,毒素气息蔓延,贡钧脸上的脓包也不由得微微颤抖。 好歹也是被称为万蛊之王的扶桑蛊,陆晏蛊术低了些不是扶鸢的对手,但对上贡钧还是能够一战的。 下一瞬,一众南疆士兵就见蛇军中的某人突然叛变,手中长枪径直对准了他们的长老,随即长枪掷出,直指贡钧面门。 变故来的突然,以至于贡钧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反应,不过依旧下意识朝左一偏,那枪尖朝着他的脸颊擦过,好巧不巧的还挑破了下巴上的脓包。 一只食指长的红色蜈蚣暴露而出,在贡钧的脸上快速上爬,最后爬到耳后才算是停了下来。 贡钧脸色一沉,看向身后蜈蚣军,“蛇军中有奸细,大家小心!” 正在同离羽对战的蛇军统领:“???” 奸细?他带来的? 如陆晏预料的一般,贡钧一声令下,蛇军众人纷纷下意识看向周边的‘自己人’,一时间不知道还有谁是奸细。 那边贡钧刚将受惊的蛊虫安抚好,陆晏已经悄无声息凑到了贡钧的身后,之前在五毒阵中吃饱喝足的扶桑蛊也从陆晏体内爬出,威风凛凛的盯着贡钧脸上的脓包。 四只很强大的蜈蚣蛊,但不是它的对手。 无色无味的毒气放出,陆晏周边不少蜈蚣军当即倒地不起,贡钧不敢轻敌,将脸上的四只蜈蚣蛊悉数放出。 贡钧已经认出来了,陆晏就是之前被扶鸢关在偏殿的那个小白脸,可他怎么就逃出来了,还混进了蛇军中浑水摸鱼? 两大蛊师之间的战斗一众蜈蚣军不敢插手,只能上前去支援蛇军。 团子虽为蛊兽,可到底精力有限,压制之前的近千蛇军已是勉强,如今再加上现在蜈蚣军,团子瞬间就萎靡了不少。 战斗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在硬撑着。 就在这时,之前负责袭击四座地宫的扶桑族人和二十个暗卫相继赶了过来,容珩一行的压力骤然减轻。 然而,还不等容珩一行彻底松口气,就见扶鸢带领又一千蛇军赶来。 最后的大战,即将来临。 第286章 掌控南疆王宫,沈倾挟持人质 本就被陆晏毁掉的五毒阵反噬,赤焰本体的消亡则是让扶鸢瞬间雪上加霜,如今心口处的刺痛一阵接着一阵,赤焰身上本就不明显的火焰纹更是直接彻底消失不见。 种种迹象都表明,扶鸢如今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她却是依旧没有后退一分的意思。 强者的尊严,容不得她退缩一步。 靠在坐在八位蛊师共同抬着的轿子上,扶鸢发号施令:“杀!在场众人,除了陆晏和蛊兽,一律斩杀!” 话音落下,身后一众蛇兵纷纷上前,战场再次扩大。 容珩一行因为有团子的助力,所以咬牙硬撑倒是还不至于陷入绝境,然而后来的一众暗卫和扶桑族人,则就是完全的实打实的硬拼蛊术了。 一时间,战场中毒气弥漫,五毒蛊虫的身影不断在空气中掠过,一众暗卫虽然身手了得,但在蛊术面前到底还是差了些许,不过瞬间就有两人殒命。 隐秘角落某处,在容珩补血药丸和各种药丸的加持下,沈倾终于幽幽转醒,然而一睁眼看见的就是遍地的尸体残肢。 “王妃,您终于醒了。” 沈倾从拂衣怀中微微起身,“现在什么情形了?” 拂衣摇头,“不太好,扶鸢和蜈蚣军都来了,团子和容珩神医一行应该撑不了太久,不过王爷那边倒是隐隐占了上风。” “扶桑一族的人呢,都来了吗?” “没有,之前跟着扶晖长老的那一半没来,奴婢猜应该是在半路拖住了另外三支毒军。” 虽然另外三支毒军分处南疆的东、南、北三侧,可南疆统共就这么大的地界,他们不可能至今还没有收到消息,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扶晖所带领的一半扶桑族人拖住了他们。 可饶是如此,形势依旧不容客观,原因无他,扶鸢一方的人马实在太多了。 朝着陆晏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沈倾做出决断,“走,咱俩去扶桑城。” 南疆兵马有限,如今万蛊窟就聚集了南疆近一半的兵力,再加上被扶桑一族拖住的那些,所以如今南疆王宫乃至扶桑城正值空虚,她们必须做点什么。 拂衣抱起沈倾,凌空一跃便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扶桑城前,沈倾遇到了正在同三毒军对战的扶桑一族。 原来,扶君和沈倾本是一个想法,趁着扶桑城如今兵力不足,先一步控制住扶桑城扰乱五毒军的心神,再战斗起来就容易多了,却不想,朝着万蛊窟走至一半悄悄折回刚到城楼之下,正遇上三支毒军和长老归来,也由此爆发了另一场大战。 拂衣和沈倾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朝着隐蔽处而去,就见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正在悄悄爬墙。 沈倾认得这人,是扶桑一族的,好像叫扶霖来着。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把扶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竟是沈倾,当即松了心神,“沈倾姑娘,您能不能帮我翻过这道墙,如今南疆王宫中没有蛊军把守,我们很容易就能控制住的,对了,我的蛊术是控制,可以控制好多人的。” 此言一出,沈倾就明白了扶君为什么会选择让扶霖来做这件事,正好,沈倾现下正缺一个会蛊术的帮手。 沈倾只是一眼,拂衣便当即将人拎起,随即抱着沈倾拎着扶霖便轻而易举进了扶桑城。 南疆人生来就炼蛊,所以武功都不高,城墙也是只有盛京城的三分之一不到,所以拂衣带着两人倒是丝毫不费劲。 如沈倾和扶君所想,整个扶桑城中萧条一片,百姓皆在门中闭门不出,王宫门口守卫的蛊兵也只有寥寥七八人。 拂衣抱着沈倾躲在暗处,扶霖那边很容易就解决了战斗。 论蛊术,就算是在扶桑一族,扶霖也能算是佼佼者,更遑论这些只是刚成蛊师没多久的蛊兵。 换上蛊兵的铠甲,扶霖带着已经被操控的几个蛊兵就朝着羲和殿的方向走去。 扶霖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不到,可实际上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小时候也是在南疆王宫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所以对于王宫的布局很是熟悉。 王宫之中,留下的蛊兵只有两百人不到,在扶霖控制术和拂衣暗杀的合作下,不多时就只剩下了百人不到,刚刚是扶霖控制术的上限。 至此,南疆王宫也算是落在了沈倾和扶霖的掌控之下,只不过,只是一座空宫。 沈倾没有离开王宫,而是在扶霖的带领下直奔扶鸢的羲和殿,不出意外,陆晏带来的蛊兽就在此处,如今正被关在扶鸢特制的笼子里。 拂衣强硬的将笼子撬开,沈倾则是上前一步将蛊兽抱起,因为身上有团子的气息在,所以那只蛊兽并没有挣扎,而是带着疑惑的看向沈倾。 扶霖出声:“我们现在怎么办?先去城外支援还是万蛊窟支援?” 沈倾没有回应他,而是从腰间拿出靖安王府的令牌郑重道:“拂衣,你现在抱着蛊兽去找戚将军求援,务必将另外两只蛊兽带过来,我和扶霖留下拖延时间。” 拂衣却是蹙眉,将沈倾一人留在南疆王宫里,她显然是不放心的。 沈倾却是催促道:“拂衣,没有时间了,带着我只会拖延你的速度,你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援兵带来,我们才能安然无恙。” 见沈倾一脸坚决,拂衣也不再犹豫,抱着蛊兽直接在凌空而起,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沈倾想得很清楚,按照拂衣的速度,到南阳城最多只需要一个时辰,若是带着她,就会翻倍不止。 抬头看看上空天色,沈倾心中微微沉重,只要撑到凌晨时分,他们的转机就来了。 扶霖疑惑,“沈倾姑娘,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总不能守着这座空城吧? 扶君的交代是将蛊兽带出,可如今蛊兽被沈倾交给了拂衣,那他这任务也应该算是完成了吧。 “你抱着我,去城楼。” 本就是有孕在身,刚刚又失血过多,沈倾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走是走不了了,但有些事情她却是必须要做。 情况危急,扶霖也顾不得所谓的男女之防,抱起沈倾就朝着城楼而去,身后还带着已经被‘策反’的近百蛊兵。 一刻钟后,将城楼上的几十个南疆士兵解决后,扶霖抱着沈倾站上了城楼。 看着城楼之下越来越多的尸体,扶霖出声:“下面的人听着,扶桑城已经被我们占领了,如果你们再不放下武器,我们就要在扶桑城大开杀戒了!” 毫无疑问,这些话,都是沈倾教的。 果不其然,扶霖的话音一落下,城楼下的众人纷纷下意识朝着二人的方向看来。 毒蝎长老一脸怒色:“你可是扶桑一族的人,竟然勾结外族人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 扶霖冷哼一声:“扶鸢不顾同族之情,杀我扶桑一族族人无数在先,你们不辨是非,跟着扶鸢助手为虐在后,我怎么就不能还击了?既然南疆容不下我,那我便弃暗投明,到大楚活个痛快。 今日,我就要将你们的家人全都杀光,也算是我为大楚献的第一份力。” 下一瞬,一个被操控的蛊兵已经抱着毒蝎长老的小儿子上了城楼。 四毒长老都是南疆顶尊贵的人物,所以想要找到他们的家人属实不是什么费力的事儿。 毒蝎长老神色一僵,显然不信扶霖真的会叛国。 南疆之人虽然内乱不断,但爱国思想却是深刻心脏的,叛国的人,可是会被整个南疆背弃的,就连他的族人,都不能幸免。 然而,下一刻,扶霖就用事实证明‘叛国’,他是认真的。 只见扶霖走到城楼上,将手中啼哭的婴儿放在城墙最边上,毒蝎长老的心顿时被提了起来,沈倾冷漠的声音直接传出:“放下武器,否则你的儿子就会死在你面前! 我不是南疆人,自然也无需顾及你们的家国大义,你们伤我夫君,杀我下属,如今这债,就让你们的后代来偿。” 如果说扶霖的话没有什么威慑力,那沈倾的话就不得不让城楼下众人犹豫了。 与此同时,扶桑城某处,冲天火光升起,百姓们的惊呼声顺着城门传出城楼之外。 无须怀疑,沈倾是在履行自己的‘大开杀戒’了。 沈倾冷漠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一盏茶,如果你们还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将会点燃第二处大火。” 白皙决然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再加上如今的情形,沈倾自知不敌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传入每一个长老的脑海中。 金蟾长老提议,“老蝎,事到如今,我们根本没有退路可言,杀进扶桑城吧!” 扶鸢不在,四毒之中,便以毒蝎长老为首。 壁虎长老紧跟着附议,“是啊,金蟾说的对,那个外族人一定是框我们的,就算我们举手投降,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毒蝎长老目眦欲裂,“不行!” 扶霖手中拎着的,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个儿子,他和他夫人背后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足足十二年啊,他们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出来! 南疆有个众所周知的事实:蛊术越高,身体受到的损伤也就越大,同时也就意味着绵延子嗣的难度越高。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孩子将是毒蝎长老唯一的孩子。 金蟾长老刚刚劝完毒蝎长老,就见城楼上出现了第二个人质,正是金蟾长老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 “事情不发生到金蟾长老身上,所以金蟾长老不知取舍的艰难,既如此,那我说,如果金蟾长老不交出自己的本命蛊,我手中的剑就会刺穿你夫人的心脏,那你当如何选择? 确定还要继续攻城么?” 第287章 沈倾‘大开杀戒’,大楚援兵终至 明明是身怀六甲的孕妇,可手执长剑神色凛然的模样,却是让他们没来由的感到恐惧。 他们一点也不怀疑沈倾言语的真假,因为沈倾手中长剑的剑尖,已经刺入了金蟾长老妻子的心口。 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金蟾长老妻子胸前浅色的衣裳。 “住手!你别杀她!” 妻子性命堪忧,金蟾长老一下子就急了,连忙让沈倾停手。 沈倾却是轻嗤一声:“呵!刚刚毒蝎长老的儿子命悬一线的时候,金蟾长老主张攻城,如今自己的妻子身处危险,金蟾长老立刻就改主意了,不得不说,金蟾长老这心思够活络的。” 说的好听点是活络,说的难听点就是双标。 果不其然,沈倾此言一出,神情本就不好看的毒蝎长老脸色愈发沉了下去,毫无疑问,沈倾这话直接说在了毒蝎长老的心坎上。 池壁长老已经猜出了沈倾的意图,刚想提醒两位长老别中了沈倾挑拨离间的计谋,就见扶桑城中某处火光再次升起,随之而来的是沈倾没有一丝感情的清冷嗓音,“一盏茶的时间到了,既然三位长老还没有做出决定,那我便帮你们一把好了。 还请三位长老记住了,这场火情里那些无辜的丧生者,都是因你们而陨命。” 话音落下,不止三位长老,就连扶桑一族众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一开始,扶桑一族众人都以为沈倾此举是挟持三位长老的计谋,是和扶霖一起演出来的假象,直到亲眼看到扶桑城中火光漫天,亲耳听到百姓的惊叫声不绝于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沈倾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想要报复南疆! 扶君到底是看不得无辜百姓受难,劝阻出声道:“沈倾姑娘,我知道你的夫君、你的亲朋皆因南疆之人受难,你对三位长老的家人下手我们无话可说,可城中百姓是无辜的,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至于金蟾长老的妻子和毒蝎长老的儿子,虽然也不曾参与此事,但两人却是借着两位长老的身份享受了许多平常百姓享受不到的尊荣,替夫君、父亲还债,也不无道理。 可以说,是非对错,扶君倒是分了个清清楚楚。 然,话音刚落,毒蝎长老和金蟾长老当即就不干了,矛头一下子就转到了扶君身上,异口同声道:“姓扶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壁长老紧跟着补了一句:“小小年纪,怎么就能这般恶毒,扶晖那老东西就是这么教你的?” 眼见几人从一开始的武斗变成了现在的嘴架,沈倾提醒出声:“三位长老,本命蛊交还是不交,你们最好还是想清楚。” 说着,先是将毒蝎长老的儿子朝着城下再次推了推,又将手中长剑往金蟾长老妻子的心口处再次刺了刺,婴儿的啼哭声,女子的惊呼声交织在城楼上,最后落在城楼下每个人的心头上。 与此同时,沈倾将第三位人质带出,是一对年过八旬的老年夫妇,也是池壁长老的双亲。 南疆人长寿,但仅限于蛊师,平常百姓的寿命同大楚人无异,活到古稀之年已经算是罕见了,而池壁长老的双亲明明已经年过八旬却依旧精神抖擞,一看池壁长老平日里就没少花心思。 毒蝎长老将儿子当做眼珠子宠,金蟾长老爱妻如命,池壁长老是个实实在在的孝子,三人的命脉,沈倾了解的清清楚楚,这也是她有底气留在扶桑城的原因。 她沈倾,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见自己呵护多年的爹娘也成了沈倾的阶下囚,池壁长老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当即出声警告:“沈倾,我爹娘年纪大了,他们若是因此受了什么惊吓,我要了你的命!” 眼神凶狠,额头青筋暴起,一看就是真急了。 沈倾却是不屑一笑,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清洌,可字字句句却都如尖锥一般狠狠扎在池壁长老的心脏上,“池壁长老若是怕二老受惊吓,不若我直接送他们一程,也免得他们受皮肉之苦?” 池壁长老瞬间噤声,显然是怕沈倾真的做出什么来。 毕竟,沈倾现在疯批一样的神情属实让人不由得紧张。 “我没那么多耐心和你们耗着,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们还不愿意听从我的命令,我就选择其中一个人直接推下去,至于选谁,就全看哪位长老的表现最不让我满意了。” “一。” 沈倾唇瓣微张,三位长老瞬间神情紧绷,承受压力最久的毒蝎长老已经生了丢下手中长剑的念头。 丝毫不给三位长老缓息的时间,沈倾直接念出一个“二”来,毒蝎长老忍不住了,直接将手中的剑丢出老远,他认输了,他不能没有这个儿子。 有毒蝎长老带头,金蟾长老和池壁长老连忙紧随其后,生怕慢一步自己的亲人就会遭沈倾毒手。 三位长老都投降了,身后三支蛊兵自然也瞬间没了斗志,纷纷扔下手中武器。 至此,局面已经彻底掌控在了沈倾手里。 就在这时,扶桑城中的第三处火光扬起,比之前的两道更加耀眼,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似宣布命令一般出声道:“现在,我要扶桑一族立即前去万蛊窟营救我的夫君和朋友,至于三位长老,我信不过,就留在城下同我一起看火光吧。” 扶君早就有此意,如今沈倾出言,当即就准备带领一众族人前往万蛊窟支援,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恳请出声:“沈倾姑娘,我们扶桑一族定会拼尽全力救下您的夫君和朋友,只求你能够看在百姓无辜的份上,就此停息火情。” 沈倾没说话,示意扶桑一族离开,而后同三位长老继续对峙。 片刻之后,扶君带领族人离开众人视线,当即就有人过来低声道:“君哥,沈倾姑娘杀了那么多南疆百姓,我们真的还要营救她的夫君和朋友吗?要不我们也抓些人质……毕竟南疆可是我们的家啊!” 扶君瞥他一眼,“愚蠢!陆晏是阿芷姑姑的后代,自然也算是我们扶桑一族的人,救他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至于沈倾姑娘……我不信她会是滥杀无辜之人,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也是为了大局着想,现在,你只需跟着我到万蛊窟救人,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明白吗?” 那人明显听出扶君话里有话,可一时间却是无法联想周全,只能叹气一声,应下。 扶君朝着身后已经化作小黑点的城楼上看了最后一眼,只希望事情是他所想的那般。 一刻钟后,扶君一行抵达万蛊窟。 就见横尸遍地,容珩一行皆是已经重伤,扶桑一族的族人也已经损失了小半。 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陆晏正在同几个扶桑一族的族人联手对抗扶鸢,身受重伤的贡钧则是正准备偷袭扶桑一族的族人。 扶君连忙上前,将即将得手的贡钧一脚踹飞,同时高声喊道:“沈倾已经占领了扶桑城,如今你们的亲人都在她的手中,她让我给你们带来一句话:如果你们再不停手,她就会将扶桑城中百姓悉数屠尽!” 一头雾水的扶桑一族众人:“???” 沈倾刚刚有说这句话吗? 不过知道扶君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没有一人掉链子。 正在奋力厮杀的容珩一听这消息,当即抹了一把嘴角血迹哼声道:“沈倾这丫头有东西啊,竟然悄无声息就把他们的老巢端了。” 随即对着眼前正准备对自己动手的一个蛇兵高声骂道:“你特么是聋了吗?都到现在了还敢拿剑指着我?我告诉你,我要是死了,你们整个南疆都得给我陪葬,陪葬,知道不?” 那蛇兵直接被容珩的气势震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继续出手还是该后退两步合适。 扶鸢知道扶君是在蛊惑人心,一边稍稍后退两步一边高声道:“众蛊兵听令:诛杀叛贼,有二心者,灭全族!” 一句话,扶鸢便将一众将士动摇的心纷纷拉了回来。 对于扶鸢的脾性,这些蛊兵最是清楚不过,所以就算扶君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也不能信。 厮杀继续,不过因为有了扶君一行的加入,陆晏容珩一行的压力瞬间小了不少。 …… 另一边,拂衣抱着蛊兽顺利穿过密林之后,便一路施展轻功直奔南阳城。 从南疆王宫到南阳城主府,她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同戚烈简明扼要说明实情,戚烈当即下令让一千骁骑营士兵备战,同时又将城中事务交给副将,自己则是准备跟着亲赴南疆。 时间紧急,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疆,而一千骁骑营士兵,也正好是三只蛊兽可以保护到的范围。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一千骁骑营士兵就已经准备好,拂衣骑上战马,紧跟着戚烈一起去往南疆。 有蛊兽在,过去的路同样是畅行无阻。 寅时过半,戚烈拂衣带着一千骁骑营士兵抵达南疆,马蹄踏踏,将南疆原本平静着的西边边界瞬间打破。 再见到失踪多日的陆晏,戚烈和一众骁骑营士兵皆是一脸喜色,戚烈大喝下令:“斩杀南疆逆贼,保护靖安王!” 一时间,战场再次混乱起来。 只不过,这次明显是一边倒的局势。 第288章 最后一战,扶鸢的疯狂 有四只蛊兽坐镇,又有扶桑一族以及骁勇善战的戚烈和骁骑营,困居南疆多年从未有过战斗的一众蛊兵当即节节败退。 眼见大势已去,扶鸢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纤细指尖直接掐上手腕上已经萎靡不振的赤焰的七寸,随即将它体内的本源毒素尽数吸收到了自己体内。 扶鸢本就是半蛊人之身,就算没有本命蛊,依旧可以施展出不俗的蛊术,如今又有赤焰的本源毒素加持,蛊术当即不断朝着巅峰时刻逼近。 “拦住她!”感受到扶鸢的想法,扶君当即大喝一声,若是让扶鸢恢复巅峰实力,那毫无疑问又是一场苦战,到时候,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见状,戚烈和拂衣也顾不得再处理那些南疆士兵,连忙抱着蛊兽朝扶鸢这边赶来,准备同她决一死战。 四只蛊兽,四十余扶桑族人,五百骁骑营士兵,将扶鸢牢牢围在中央。 然,扶鸢脸上却是没有一丝慌乱之色,有的只是愈发疯狂的狰狞笑意。 她扶鸢是南疆蛊术第一人,所以就算是死,也得拉着所有人给她陪葬,这是扶鸢心中最后的念头。 下一瞬,众人就见扶鸢周身血光漫起,不断朝外扩散,血光所到之处,众人皆露出痛苦神情。 扶君最先看出扶鸢的意图,“快退后,她想要自爆!” 闻言,众人纷纷惊慌后退,可却是远远不及血光蔓延的速度。 随即就听“砰”的一声炸响,蛊术爆炸的威势以扶鸢为中心迅速朝四面八方散去,靠近扶鸢的几十人当场殒命,后面的人也被爆炸的余威纷纷炸倒在地。 然,还没有结束,爆炸之后,是铺天盖地的毒素蔓延,直接覆盖方圆近百丈,可以说在场众人无一幸免。 像戚烈、拂衣这种内力深厚的闭气及时还能勉强活命,而那些南疆士兵和骁骑营士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好不容易在爆炸中捡回一条性命,可转眼间又在毒素中丧生。 扶鸢的无差别攻击,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放过任何人。 她要跟在场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一阵微风过后,空气中的毒素被吹散大半,戚烈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就见遍地尸体横陈,鲜血混着残肢断臂汇成一条骇人的血色溪流。 戚烈先探了探距离自己最近的拂衣的鼻息,还活着,只不过鼻息十分微弱。 拂衣怀中,还紧紧抱着那只蛊兽,鲜血染红了蛊兽雪白的毛发,也不知道是蛊兽的,还是拂衣的。 戚烈同时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蛊兽,十分清楚正是这两只小东西救了自己和拂衣的命。 刚刚,他们站的都是距离扶鸢最近的位置,如果不是有两只蛊兽发力为他和拂衣挡住大半蛊术爆炸的威力,他和拂衣怕是也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将奄奄一息的蛊兽和拂衣都拖到一边,戚烈起身去查看陆晏的伤势。 因为重伤之故,刚刚陆晏距离扶鸢并不近,但伤的却是比拂衣还要重一些,眼看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戚烈惊呼出声:“容珩神医,你在哪?靖安王快不行了!” 听到戚烈的声音,不远处尸体堆叠之处稍稍耸动几分,片刻后容珩从里面露出了脑袋,一边往外爬一边叨叨:“也就是我聪明,拿这群南疆士兵当了人肉防御,否则我这条小命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容珩从里面爬出来之后,又伸手朝着尸堆下面拉了拉,然后将已经昏死过去的云潇潇和谢昭华捞了出来,动作熟练的给两人喂下一颗保命的药丸,才朝着戚烈看去,“刚刚是你喊我?” 戚烈点头,拖着陆晏就往容珩那边赶,“是,容珩神医,您快看看靖安王,他好像快没气了!” 离羽刚抱着团子从坑洞爬出,就听到戚烈这么一句,当即连滚带爬朝着陆晏凑去,团子从离羽怀里被摔了出去,一脸迷茫的睁开了眼睛。 容珩先是给陆晏喂了一颗保命药丸,又给陆晏诊脉查看伤势,一边诊脉一边震惊:“这小子是真狠啊,生生拿自己的命撑了一场大战!” 话落,连忙又从怀里拿出两颗补血的药丸给陆晏喂下,同时还给陆晏输了点内力过去。 陆晏要是死了,他可没法和沈倾交代啊! 见陆晏这边有容珩守着,戚烈又连忙和离羽一起查看战场到底还有没有活口,一番搜查下来,两人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足足一千个骁骑营士兵,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二十二个;而扶桑一族更惨,原本将近六十的族人,如今只剩下八个;至于将近五千的南疆士兵,则只剩下最后五十人不到。 不算之前战死的那些,光是扶鸢一人,就带走了少说三千人的性命……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容珩拼着最后一口气力,将仅剩下的那些骁骑营士兵和扶桑一族族人救了回来,至于那些南疆士兵,容珩属实没精力管了,能活活,不能活就死了算完。 将最后一个扶桑一族族人救下,容珩终于体力不支的彻底昏死了过去。 …… 夜幕渐渐散去,天边终于泛起一丝微光。 熬了整整一夜的沈倾只觉得腹中一阵恶心,双腿也愈发的绵软起来,可还没有看到陆晏归来,没有看到戚家军抵达南疆,所以她还不能倒下。 扶霖扶了她一把,又喂了她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干巴饼子,“沈倾姑娘,我看你脸色属实差极了,不如你就先歇会吧,三位长老这里,有我盯着。” 沈倾将口中干硬的饼子咽下,又喝了口冷水,这才觉得胃里稍稍缓和了些,随即对着扶霖摇头道:“不行,一旦我离开,他们就知道我已经撑不住了,怕是会动些歪心思,到时候又会有无辜的人受伤。” 扶霖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当即也不再劝,只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而后一脸凶色的看向城下。 三位长老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可耐不住至亲之人都在沈倾手里,只能屈服。 好在沈倾没有再提本命蛊之事,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现在,他们只希望扶鸢能够早点带兵回来,最好能将沈倾这个女人斩杀当场。 虽然三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可心底却是不由得开始思索,扶鸢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消息,按理说以扶鸢的蛊术和人马,应该早就处理好了陆晏那伙人才对,怎么会耽搁这么长时间呢? 虽然心头疑云重重,可却是没有一个人怀疑扶鸢会出事,因为扶鸢在他们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她的一身蛊术,早就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整个南疆,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就算是有扶桑蛊在身的陆晏,也不行。 就在这时,金蟾长老眼尖的发现不远处有一小批人马朝着这边走来,当即惊喜出声道:“老蝎,老池,大祭司回来了!” 闻言,两人皆是朝着金蟾长老所指的方向看去,可越看越不对劲,队伍最前边的……好像是一个男人? 扶鸢不仅是南疆大祭司,还是南疆蛊术最强者,试问有谁敢走在她的前面? 也就是说,来人并不是扶鸢,那是谁? 随着距离不断缩短,三位长老终于看清了陌生男人身后的男子,当即大惊失色道:“扶君?” 回来的为什么是他们? 他们回来了,那扶鸢呢?总不能是死了吧? 这不可能! 片刻之后,扶君走到扶桑城下,对着三位长老冷声道:“扶鸢已经伏诛,你们若是能够及时迷途知返,便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看着下方熟悉的人群,以及离羽怀中昏迷不醒的陆晏,沈倾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扶霖一惊,“沈倾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 大势已去,三位长老也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再愚蠢的选择负隅抵抗,当即都老老实实选择了投降。 作为南疆目前最有资格掌管局势的人,扶君责无旁贷,先是将城中医术不俗的大夫纷纷请到了王宫为沈倾一行诊病,而后又将三位长老暂时关押进了大牢,容后发落。 与此同时,扶君也终于知道昨夜那几场大火的秘密,如扶君所想,这一切,都是沈倾的计谋。 先是命令一众蛊兵将三位长老的家人抓捕,借此挟持三人使其不能到万蛊窟那边支援;而后又让蛊兵驱散人群,随机选了几处无人处放火,至于恐慌声,城中有那么多百姓在,想要制造出来并不难。 两人的演技属实高超,就连扶君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庆幸的是,扶君自始至终都信对了人。 另一方面,扶君也很清楚,如果没有沈倾和扶霖拖延住三支蛊军,万蛊窟那边最后的局势会如何,他们能不能撑到戚烈带人过来,都是未知数。 而今,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扶晖的一番苦心也算是没有白费。 作为南疆新一任掌权人,扶君可谓是忙极了:先是要处理扶鸢留下的烂摊子,后又要将扶桑一族的族人安葬在南边地宫旁的山谷里,同时还要将一众骁骑营士兵的遗体找出安置好,如果扶君预料的没错的话,戚烈是会将那些士兵的遗体带回大楚安葬的。 南疆也好,大楚也罢,讲究的都是一个落叶归根。 三月初五这一早,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的陆晏沈倾夫妇总算是悠悠转醒。 第289章 缘分循环,陆晏为沈倾一掷千金 沈倾睁开眼睛,就见面色苍白的陆晏睡在自己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同自己十指紧扣。 微微侧身抚上陆晏的眉眼,却见后者缓缓睁眼,微微沙哑着嗓子开口,眼底是掩不住的耀眼光芒,“醒了?可还有哪不舒服吗?” 沈倾摇头,眼神询问陆晏现下什么情况了。 陆晏微微用力将沈倾拉进怀里,将头埋在她颈间汲取熟悉的气息,接连数月一直空虚的心脏瞬间被填满,“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在得知扶鸢准备自爆同众人同归于尽的时候,陆晏有多么恐慌,他害怕极了,他怕自己真的死了,更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沈倾。 沈倾轻应一声,手臂从陆晏身下穿过,环住陆晏精窄的腰身,一股浓郁的失而复得感弥漫沈倾的整个胸腔。 两人起身出门的时候,已经将将午时,见两人终于安然无恙的醒来,众人皆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夫妻两个一个身怀六甲,一个拿命对战,一昏迷又是三天三夜,属实把众人吓了个够呛。 午膳之时,两人从扶君口中得知,如今的南疆已经是他在掌管,戚烈则是前日一早就赶回了南阳城,派人将骁骑营一众将士的尸骨带回安葬。 容珩已经找到了致使那五千将士昏睡的毒素源头,如今正带着云潇潇和拂衣两个在扶君临时搭建出来的小药房里没日没夜的研究解药。 一切都已经步入了正轨,沈倾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向扶君道:“之前我临时带走的那些百姓可安置好了?” 迫不得已,沈倾烧了他们的家,所以后续的事情她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看着沈倾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扶君宽慰出声:“沈倾姑娘放心吧,我已经让人给他们找好了临时的住所,房屋也已经在建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沈倾总算是放心了,扶君却是又提醒了她一声:“之前容珩神医为你们诊脉,说你们两个一个失血过多险些伤及根本,一个耗费心神伤及本源,都需要好好修养一番才行,这些日子你们便不要急着回大楚了,多在南疆王宫住些日子如何?也好体验一下扶桑城的风土人情。” 扶君盛情相邀,两人自是不能拒绝,点头应下。 一边是秩序新建,一边是解毒在即,南疆王宫的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唯独以养身体为主的陆晏和沈倾百无聊赖,每日不是在宫中闲转就是到城中乱逛,日子滋润的不得了。 闲暇之际,两人还到城外的万蛊窟转了一圈,曾经的凶恶之地已经被扶君命人填平,也将南疆曾经的罪恶和杀孽深埋了地下。 而一生悲苦却又罪孽深重的扶鸢,则是尸骨无存,将气息洒在了南疆的这一片土地上,却又被风沙吹向远方。 …… 十日后,三月十五的这晚,容珩三人终于研制出了解药,并连夜送到了南阳城试验。 过程很顺利,当夜子时昏迷数月的谢池安便醒了过来。 见解药有效,容珩三人又连夜制作了五千份出来,待到第二日的时候,那五千将士已经悉数醒来。 担忧多日终于见到戚屹川再次睁开了眼,戚烈老泪纵横,谢昭华也是双眸通红,强忍着眼泪才没有落下来。 陆晏和沈倾的身体基本痊愈,加之南疆的吃食他们又属实吃不太惯,所以便跟着容珩一行离开了南疆。 临走之前,扶君面露恳切,询问可否将蛊兽留在南疆,不用全部,两只就够。 作为扶桑一族的信仰,扶桑蛊和蛊兽在族中都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然扶桑蛊早就同陆晏契约,自是留不下的,所以扶君便把主意打到了蛊兽的身上。 然而血脉最为精纯的团子又已经和沈倾契了约,所以扶君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那两只成年蛊兽,至于团子的哥哥,如果陆晏能够同意,扶君自然也是想留下的,只不过,扶君觉得这样未免太过贪心了些。 陆晏却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将决定权交到了陌家的手上,蛊兽是陌家一手养大的,陆晏做不了主。 没办法,扶君只能跟着一行人出了南疆,以为扶桑一族留下两只心灵寄托。 沈倾一行穿过密林的时候,就见戚烈已经带着谢池安戚屹川和一众将士在等了。 毫无疑问,南阳城能得此平静,大楚能避免一场浩劫,陆晏夫妇功不可没。 下一瞬,一众将士齐齐跪地,异口同声呼喊出声:“参见靖安王,参见靖安王妃!” 气势震天,可达云霄,扶君满脸震撼,之前扶鸢想要对战的,就是这支队伍吗? 虽然那一幕没有发生,但光是想扶君也可以想象的到,那必然会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一战。 好在,他们及时阻止了这一切。 一行人随着戚烈去了南阳城,后者早就在城主府准备好了酒宴,只待沈倾一行抵达就可开席。 陆晏大病初愈不宜饮酒,沈倾又有孕在身,所以今日的酒则是由另一位大功臣容珩全权代劳了。 酒过三巡之际,容珩人已经开始不清醒,不过却是始终没忘了朝谢池安讨要好处,毕竟足足五千个人救下来,他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谢池安也是大气,大手一挥就允了,只要他能做到的,条件任容珩开。 容珩当即满脸愉悦之色,然还不等开口,就没撑住醉了过去。 从戚烈口中得知,再过两日他们就准备启程回京了。 如今南边战事已平,谢池安又是多年未曾归家,这次自然也是要跟着一并回去的。 另外,陆晏还与扶君订下了协议:在两人有生之年,大楚铁骑不会踏进南疆半步,而南疆蛊虫也不会出现在大楚国土之内。 看到这一幕,镇守南边多年的谢池安忍不住红了眼眶,不止是为了自己多年心血终于得到圆满,还为南阳百姓以后可以安稳生活而欢喜。 谢池安如今二十岁,十二岁那年随着父亲安国公来了边关,多年征战。 后来,安国公因为身上的暗伤再也无法担任将军之职,谢池安便将一切重担都扛在了自己肩上,只为安国公在盛京能没有后顾之忧。 而今八年过去,谢池安终于可以再回盛京。 南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他也该回盛京同家人团聚,尽为人子该尽的责任了。 翌日一早,沈倾一行同扶君去了岭南,见到了陆晏的外祖父和舅舅,也见到了有些日子没见的陌无尘。 相比之前,陌无尘脸上多了几分男子的成熟和坚毅。 “一段日子不见,表嫂竟做了这么一番大事。”陌无尘脸上笑意从容,显然已经听说了南疆那边的事情。 沈倾抿唇一笑,“准备何时再回盛京?” 陌无尘不动声色的朝着自己祖父和父亲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回应道:“应该还得再过些日子,等我回去的时候,表嫂肚子里的小家伙应该就出生了。” 陆晏眉眼带笑的插了一句:“正好帮我们带孩子,又省了一份奶娘钱。” 以沈倾的身份,生了孩子之后,最少是要请三个奶娘的,一个专门负责喂奶,另外则是轮流负责照看孩子。 陌无尘没好气的白了陆晏一眼,“好歹也是一个王爷,怎么就抠到了这般程度,简直没眼看。” 陆晏答的理所当然,“你不懂,我现在可是要养家糊口的,得事事精打细算。” 陌无尘本想说一句“靠你那每月的那二百两养家糊口吗”,不过想了想,还是碍于人多,没有直接拆穿他。 另一边,扶君也已经和陌老爷子商定好了蛊兽的归属,两只成年蛊兽送到南疆,团子的哥哥则是继续留在陌家。 虽然知道蛊兽本就是扶桑一族的至宝,但陌老爷子到底还是想留些念想,待到天气暖和些,他还想到南疆看看,看看扶芷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算是为自己多年的思念寻一个寄托。 南疆如今事务颇多,所以扶君没有多在岭南多待,商议好蛊兽归属之后,便带着两只蛊兽回了南疆。 沈倾和陆晏难得过来一趟,自是要再住些日子,直到三月末的时候,才在楚凌渊的书信催促下启程回盛京。 然,刚走到一半,沈倾的肚子便开始疼了起来,容珩诊脉过后,说沈倾月份已经大了,不宜再长途奔波,于是陆晏也就干脆在附近的城池暂时住了下来。 怕客栈沈倾住着不舒服,陆晏直接一掷千金买了一栋三进三出的宅院。 见状,沈倾忍不住眉眼弯弯,想当初在云城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为了多看陆晏几眼,大笔一挥直接买了一栋宅子做他的邻居,如今也算是缘分循环了。 不过……“你哪来的银子?” 沈倾记得,陆晏出门的时候可没带多少银子,而这栋宅子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吧,陆晏从哪弄来的? 正在往宅子里搬东西的离羽离泽兄弟两个苦哈哈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主子借我们的。” 话落,两人齐齐朝着陆晏看了一眼,眼神示意陆晏别忘了还,这可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以后是要用来娶媳妇的! 等等……离泽已经娶过媳妇了,所以最终受害者只有离羽一个。 陆晏摸了摸鼻子,朝着沈倾看了看,“皎皎,我借了离羽一千四百两,离泽一百两,以后回了盛京,你记得帮我还了。” 沈倾一脸无语的别过头去,主子朝下属借钱,陆晏可真是够倒反天罡的。 第290章 皇后在逃,沈倾产子 不过沈倾也清楚陆晏确实还不起,于是便对着两人道:“过几日你俩回了盛京直接到账上支取就好了,每人再给五十两的利息。” 闻言,两人连忙应声说沈倾大度,随即继续搬东西去了。 沈倾和陆晏是准备在此处住上小半年的,而离泽和离羽也没必要一直在此处耗着,更何况蝉衣一人守着靖安王府,索性便允两人先回盛京了。 容珩云潇潇师徒本就无事,又不想回盛京,于是便跟着沈倾陆晏一并住了下来,也正好可以看着两人的孩子出生。 安置好的当晚,陆晏便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定下了一间包厢,准备带着众人庆祝一番。 事情终于得以尘埃落定,以后的日子也就安稳多了。 酒足饭饱之后,离羽含泪到掌柜的那里付了百两银子,不过一想到回了盛京之后还有沈倾给的五十两利息,心情一下子就又好了不少。 就在这时,拂衣从楼梯上走下,离羽眼尖的看到了,而后上前稍稍拉了她一把。 拂衣低头看了看被离羽拉着的手指,神色变了变,不过倒是没说话,任由离羽拉着去了偏僻处。 “明日我就要回盛京了,你要跟着我一起吗?”离羽小心翼翼的问出声,虽然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唐突,但再不问就属实没机会了。 “不,我要留下照顾王妃。”拂衣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可耳尖的温度却是在不断升高。 离羽是怎么回事,都到现在了还拉着她的手? 听到拂衣的回答,离羽心头失落一闪而过,刚想说一句“抱歉”,就听拂衣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回来?” “啊?”离羽一怔,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拂衣的话中之意,后者有些恼怒的嗔怪了一句:“怎么?你回盛京不是取银子然后过来娶我的吗?” 拂衣的性子属实直接,离羽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都忍不住红了红,耳边不断萦绕着拂衣的那句话,拂衣说让自己娶她…… 深呼吸好几次,离羽才让自己一直躁动着的心安分了下来,两只手将拂衣的手捧在手心郑重道:“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成亲,主子和王妃那边我早就请示过了,彩礼也不会让你比蝉衣少,等成婚以后,我会和离泽一样将所有银子都上交,你只需要像蝉衣对离泽那样每个月给我五两银子就好了,不对,离泽要五两,我四两就行。” 从酒楼出来找不到离羽和拂衣四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人却不小心见到这一幕的离泽:“???” 不是,你卷就卷,你带上我干嘛? 我一个月五两银子招谁惹谁了? 懒得再看离羽没人性胡乱攀比的一幕,离泽直接转身走人追上大部队去了。 不多时,沈倾见离泽一人回来,不由得诧异出声:“离羽和拂衣呢,没找到吗?” 离泽委屈巴巴的看向沈倾:“两人忙着谈情说爱呢,离羽那厮还要编排我。” 沈倾:“……” 不过离羽和拂衣能够修成正果,也是她喜闻乐见的,于是也不再管两人,和陆晏一起直接回了家。 …… 日子过得快,转眼间,三月已经结束,院中的海棠花则是相继绽开了花瓣。 沈倾如今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不过行走倒是依旧利索,闲来无事之时,陆晏便陪着她到附近的街巷闲转。 巷子尽头有一家桂花糕铺子,做的十分合沈倾胃口,于是两人便每日一次过来买糕点,久而久之,整条巷子都知道了,附近新搬来了一对小夫妻,不仅郎才女貌,还恩爱异常,惹得卖糕点的老板都忍不住多送他们小半包。 在那些富贵人家里,长情,可是个稀罕物儿。 不知不觉间,海棠花悄悄谢了,栀子和百合则是先后绽出了花苞。 如今已是五月末,再有几日,就是沈倾临盆的日子了。 六月初一的这一日,谢翎携沈倏瑜母女来了青城,身后还跟着离羽离泽和蝉衣。 足足四个月没见沈倾,蝉衣当即就红了眼,“早知道王妃要离开这么久,奴婢当初说什么也得跟着。” 沈倾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倏地发现拂衣好像……胖了些? 于是沈倾打趣道:“还说想我,怎么没见消瘦,反倒还胖了一圈?” 蝉衣有些不好意思,“王妃,奴婢不是胖了,奴婢是怀孕了,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听到这,沈倾忍不住眉眼凝起笑意,“真是个好消息,别操劳,这些日子就跟着我一块养胎。” 将双眼通红的蝉衣安抚好,沈倾才看向谢翎和沈倏瑜,“母亲和倏瑜怎么也来了?” 谢翎笑笑:“听拂衣说你就快生了,怕是到时候一个人紧张,便带着倏瑜过来了,正好多年未出盛京,我们也算是出来转转。” 沈倏瑜点头,沈倾有些诧异,“逸尘表哥竟然舍得放你离开?” 两人还未成亲的时候云逸尘就是出了名的腻歪,如今也算是新婚燕尔的,云逸尘能舍得? 沈倏瑜满脸娇嗔的看了沈倾一眼,“逸尘哥哥这些日子忙着准备科考,说是想要入朝为官,我自是要支持的。” “于是便支持到青城来了?” 被沈倾戳穿,沈倏瑜娇哼一声:“长姐!” 沈倾这才没再继续逗弄她,不过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日子顿时就有趣了。 沈倾和陆晏迎众人进门,沈倏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另一重任务,从怀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件,交到云潇潇手上,“表姐,这是陛下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看了就明白了。” 一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云潇潇的身上。 云潇潇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将信件接下,同众人说了一声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容珩这才反应过来,一脸震惊的看向沈倾:“所以之前你俩一直说的那小子就是当朝皇帝?” 事已至此,沈倾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再瞒着容珩,对着他点了点头。 容珩听了,当即一脸的痛心疾首,“我徒弟费尽心思救他,他竟然还打上了我徒弟的主意了,这小子分明是恩将仇报啊!” 沈倾倏地想到了一个重点,看向谢翎和沈倏瑜道:“我和阿晏不在盛京的这段日子里,陛下可有立后或者纳妃?” 说起这个,沈倏瑜脸上当即闪过几分复杂,“都没有。自从岁首过了之后,众臣就开始接连上谏,恳请陛下立后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一开始的时候陛下只是不予理会,可随着朝臣请谏的次数多了,陛下的好脾气也渐渐被磨没了,就在上个月的一日早朝,陛下更是怒声回应,说皇后他一早就选好了,就是因为他们不停地出幺蛾子才使得皇后至今不愿回宫,还说若是哪个朝臣再敢提立后纳妃之事,就将他全家都送去北地开荒呢。而从那之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他们陛下有一个在逃皇后,至今归期漫漫。” 听完,别说是沈倾,就连陆晏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在逃皇后,亏这群大臣想得出来。” 与此同时,在逃皇后云潇潇正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楚凌渊送过来的信。 足足十页纸,恳切又深情的记录了楚凌渊对云潇潇的思念,以及这些日子他所承受的那些朝臣的折磨,直言云潇潇再不回去,他可就要被那群倔脾气逼疯了,信件的最后,楚凌渊还认真承诺,此生只有云潇潇一后,绝不纳妃。 看到这,云潇潇眼中暖色一闪而过,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 六月初五,夜。 整个宅子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许焦急,尤其是准父亲陆晏,人已经在沈倾的产房之外转悠了好几个时辰了。 傍晚的时候沈倾就有了临盆的征兆,只不过足足三个时辰过去了,却是始终没有一丝要生产的意思。 听着屋内沈倾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陆晏脸上的焦躁更甚,他早就听说过女子生产艰难,可直到亲身经历的时候,才知道竟然这般遭罪! 他决定了,这个孩子生下之后,以后说什么都不让沈倾生孩子了。 见陆晏来回踱步的步伐愈发凌乱,离泽和离羽也忍不住跟着着急,心中不断祈祷沈倾一定要顺利生下小世子或者小郡主才好。 本来心情算是平静的容珩被主仆三人这么一闹,顿时也跟着紧张起来,心中不断给自己洗脑:沈倾丫头身体那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对?可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生下来? 四人焦急的身影乱作一团,相比之下屋内的场景竟然井然有序的许多:沈倾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枕头早就被冷汗浸湿,十指死死抓着被角,可身下的疼痛却是没有缓解一分,反而愈发剧烈起来。 产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夫人不要紧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一会再试一次,孩子的头很快就要出来了。” 谢翎则是端来参汤给沈倾喂下,“倾倾,喝点参汤补充下体力,就快了,我们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孩子的头了。” 云潇潇和沈倏瑜不断用温水打湿手帕,给沈倾擦干脸上的汗迹,拂衣则是端来一盆盆的热水,蝉衣有孕在身,众人怕不小心伤到她,但又清楚她心中对沈倾的担忧,于是就让她在一旁准备一会孩子出生需要用到的东西。 一行人配合的默契极了。 参汤刚喝下几口,沈倾就觉身下阵痛愈发强烈了些,当即不由自主的再次喊出了声,见沈倾满脸痛色,谢翎将自己的手指塞在她的手心里,以免她伤到自己。 产婆鼓励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再用些力气,马上就好了。” 一行人足足折腾到了翌日凌晨,陆晏四人也就跟着转悠到了凌晨。 就在容珩觉得双腿都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屋门随之被打开,产婆报喜:“公子,夫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第291章 取名为琛,启程回京 闻言,陆晏当即大步冲了过去,产婆以为他急着看孩子,刚准备将怀中婴儿朝着陆晏的方向再送一送,不成想陆晏竟伸手将婴儿轻轻拂开,然后一脸焦急的看向产婆,“我夫人呢?我能不能进去看她?” 产婆愣了一会,才回应道:“夫人精疲力竭睡着了,您进去倒是能进去,只不过……” 产婆后面那半句的“产房血腥怕是会让您不适”还没说完,就见陆晏已经冲进了产房。 就在陆晏进门瞬间,产婆怀中刚刚还安静着的婴儿瞬间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仿佛在因为父亲对自己不够关注表达不满。 离羽和离泽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小的娃娃,连忙上前一步逗弄它,不想下一瞬产婆竟将婴儿塞进两人怀里,然后转身回了屋子。 从来没有哄过孩子的离羽和离泽一脸的慌乱,生怕一个没抱稳把婴儿摔了,又怕用力过度弄疼了他,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一脸平静的容珩身上。 容珩满脸从容,然而在接过孩子的瞬间却是一下子就开始手忙脚乱起来,那慌张程度比之离羽和离泽还要夸张些。 最后,还是刚从厨房赶过来的奶娘接过了孩子,拯救了几人的窘迫。 屋内,沈倾一脸疲色躺在床榻上,面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头也是紧紧蹙起,仿佛就算是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稳。 陆晏一脸心疼的抚上她的眉头,然后接过沈倏瑜手中的帕子动作轻柔的将沈倾脸上、颈间的汗迹一点点擦干,直到看着沈倾始终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陆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产婆看着心中惊奇,这些年她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大户人家占了一半,心疼妻子的公子哥儿自然也见过不少,不过心疼到陆晏这般程度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爹娘恩爱,这孩子倒是投生到了一处好人家。 将屋中事情处理好,产婆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拂衣这才送人出门,至于银子,更是没少给,足足一百两,足抵产婆一年的收入了。 沈倾是在傍晚时候醒过来的,一睁眼就对上了陆晏那双满是温情的眸子,“皎皎,辛苦你了。” 沈倾嘴角扬起一丝笑,目光却是在屋中找寻,陆晏知道她在找什么,回应出声:“孩子刚被奶娘抱去喂奶了,一会就会送回来了,是个儿子。” 听此,沈倾终于将目光收回,眼底漾着母性特有的光辉。 不多时,门从外面被推开,奶娘抱着孩子走入,见沈倾已经醒来,便将孩子放在了她的身前,满脸笑意道:“小公子可是我见过的刚生下来最漂亮的孩子了,黑亮澄澈的大眼睛,像极了夫人。” 陆晏将沈倾微微扶起,以便让她可以更好的看清襁褓中的孩子。 沈倾微微低头,就见襁褓中的婴儿闪着晶亮的双眼,正一脸好奇的盯着她瞧。 将头微微靠近孩子的襁褓,沈倾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瞬间被融化,这是她和陆晏的孩子。 …… 一个月后,沈倾出了月子,白皙的小脸足足比生产前圆了一圈,可见这一个月来陆晏照顾的有多精细。 孩子的名字也取好了,是沈倾取的,叫陆琛,意为美玉无瑕,也是两人的心头宝。 至于小名,则是陆晏取的,相比于陆琛这个被沈倾深思熟虑出来的大名,明显就显得随意的多了,叫陆陆。 本来,陆晏是准备叫六六的,因为陆琛正是六月初六生的,可所有人都觉得属实太过敷衍了点,于是陆晏只能将‘六’改成大写的‘陆’,正好也和姓氏对应上。 陆晏早就让人备好了午膳,一是庆祝沈倾终于出了月子,二则是顺带为小陆琛庆祝满月。 谢翎一脸宠溺的将小陆琛抱在怀里,陆晏则是全程照顾着沈倾的吃食。 小陆琛生来就是府中的团宠,府中上下都对他宠得不得了,几乎不怎么用陆晏沈倾这对亲爹亲娘出力,就被照顾的白白胖胖干干净净。 膳堂,众人刚刚吃了几口,就见门外小厮带着厚厚一沓信件从外面走了进来,都是盛京送来的。 沈倾粗粗打量了一下,竟然足足有九封。 沈奕安送来两封,一封是给谢翎的,一封是给沈倾陆晏的;平阳侯府送来四封,云老爷子、平阳伯夫妇和云逸尘一人给沈倾陆晏写了一封,还有一封,是云逸尘写给沈倏瑜的;楚凌渊送来两封,一封是给云潇潇的,另一封也是给沈倾陆晏的,至于最后一封,则是兰音和孟观澜送来的。 心中内容大差不差,除了浓浓的关切之外,就是询问一行人到底何时回盛京。 思念之重,于是众人只能将启程回京的日子从八月初提前到了七月末。 …… 七月二十五,沈倾一行收拾好东西启程回京,足足六辆马车,其中一半装的都是沈倾和小陆琛的东西。 至于青城的这座宅子,沈倾陆晏也没有再卖出去,而是交由府中管家打理,待到日后小陆琛长大一些,一家人说不定还会一同回来故地重游一次。 到底是小陆琛出生的地方,众人都有着别样的情感。 马车中,沈倾怀中抱着小陆琛,陆晏则是将母子二人拥在怀中,坐在慢悠悠的马车上,朝着盛京的方向行进。 原本五天的路程,众人走走停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八。 楚凌渊一身常服在城门口亲自迎接。 沈奕安和平阳伯府众人紧随其后,兰音和孟观澜倒是没有来,因为上个月初十兰音才刚刚生产,如今还没有出月子,暂时还吹不得风。 陆晏先从车厢中出来,而后将沈倾母子一把抱起,凌空一跃平稳落地。 小陆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响才咯咯笑了起来。 稚嫩的童音,将沈奕安和平阳伯府众人的心瞬间填满,众人连忙上前几步,将沈倾和小陆琛紧紧围在中央。 “这孩子生得可真好看,白白胖胖的,像倾倾小时候。”沈奕安忍不住出声。 “倾倾比他白些瘦些,眼睛也比他更好看些。”云老爷子紧跟着回应,无论何时,沈倾在他心里永远是最好的,谁也取代不了。 沈倾莞尔一笑,“外祖父这些日子身子可是又好些了?” 云老爷子得意点头,而后更是一脸自豪的开口道:“当然了,最近我还跟着你爹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武功呢,等闲了我给你打一段。” 听到这,沈倾忍不住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沈奕安拍拍胸脯,“当然是真的了,岳父的武功可是我手把手教的,绝对正宗。” 谢翎满脸怀疑,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沈奕安好像根本就不会武功,仅会的那两招花拳绣腿说不定连沈倾都打不过,就这样的确定还能教人? 陆晏和楚凌渊正在一旁叙旧,见楚凌渊略显失望的目光不断向后瞥,陆晏没忍住打趣道:“怎么?在找你的在逃皇后?” 楚凌渊额角下意识抽了抽,不过倒是没有否认,“潇潇呢?没有和你们一块回来吗?” “没有,我们从青城离开的时候她就和容珩神医走了,说是要云游天下,此生应该是不回盛京了。” 看着眉眼间失望之色愈发浓郁、且隐隐正在做什么决定的楚凌渊,陆晏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升起,当即说了实话,“刚刚我都是逗你的,表姐本来是和我们一道回来的,只不过半道转去了云城,估计过几日就到盛京了。” 转变来的太过突然,楚凌渊一脸的不相信,“你没骗我?” “当然。”陆晏说着,还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封信,“这是表姐的回信,你看看。” 半信半疑将信拆开,得到云潇潇肯定的答复后,楚凌渊原本已经沉到谷底的心瞬间又飘了起来,对着陆晏轻哼一声:“不瞒你说,我刚才都已经做好让你暂管朝政我出京找潇潇的决定了。” 陆晏:“……” 还好反应的及时,差一点就被委以重任了。 随即连忙将楚凌渊的那点小心思彻底掐灭,“你想都别想,这次回来之后,我就再也不上朝了,别多问,问就是学我父王。” 楚凌渊面带无语,“我记得你自承袭王位至今好像就上过一次早朝?” 还好巧不巧的赶上楚南宸在朝堂上吐血昏厥,朝会提前结束。 陆晏一脸的认真之色,“有些事情,一辈子体验过一次就够了。” 楚凌渊:“……” 呵,信了你的邪! 当日傍晚,楚凌渊履行承诺,设宴为沈倾陆晏接风洗尘,还拿出了那坛之前就答应好陆晏的梨花酿。 两人之间相处轻松,饶是在众臣面前都自带一股松弛感,让众臣不由得心生感叹:这靖安王是真的得宠,大楚建国两百年,就没见过君臣之间能和睦到这般程度的。 端起手中酒杯,楚凌渊看向坐在最前面的陆晏和沈倾,“此次南边之事能够顺利解决,同时又避免了一场劫难的发生,靖安王妃和靖安王妃功不可没,别人朕都已经赏过了,不知你们两个想要什么奖赏?” 此言一出,众臣的目光纷纷落在沈倾陆晏身上。 陆晏起身,“我没有什么可求的,便将这机会一并给王妃吧。” 众臣:夫妻俩的奖赏凑一块,这还要憋个大的不成? 果不其然,就见沈倾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身形笔直,抬头看向上首的帝王:“陛下,沈倾如今已经是靖安王妃,夫君恩爱,稚子乖巧,自身自是无所求,所以这份恩典,沈倾想为别人求。” “那不知靖安王妃想要为谁求?” 第292章 大结局 沈倾屈膝,对着楚凌渊径直跪了下去,音量不高却足以清楚的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份恩典,沈倾想为天下那些悲苦的女子求。” 闻言,众臣当即一头雾水,这话什么意思? 楚凌渊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眼神示意沈倾继续说。 “陛下应该还记得,沈倾是以二嫁之身嫁到靖安王府的。在嫁到靖安王府之前,沈倾是阳陵侯府的少夫人,明明担着当家主母的名头,却只能任由公婆算计,夫君冷待,就连所谓的妾室,都能借着枕边风的由头对我百般为难。 然阳陵侯府嫡公子无大错,所以按照我朝律法,我就只能在阳陵侯府蹉跎余生。 直到后来,阳陵侯府对我起了杀心,妄图害我性命夺我嫁妆,我才得以顺利和离恢复自由身。 而后幸得靖安王府不嫌,靖安王青睐,我才能得以再嫁王府,此生圆满。然沈倾已经圆满,可那些饱受婆家薄待的女子们还没有,故而沈倾希望陛下可以修改律例,给那些受难的女子一个和离之权,让她们能够得以逃离火坑,过女子本该过的幸福人生。” 此言落下,全场寂然。 半数朝臣面露不屑,认为沈倾太过恃宠而骄了些,且不说女子出嫁从夫孝顺夫家本就是分内事,就说一朝律法是何等威严之事,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擅自修改? 还有一部分朝臣则是开始思索,他们大都是有儿有女之人,所以自是清楚自己的女儿在婆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运气好些的不过就是受些委屈,可运气差的就是皮肉之苦了,尤其是像曾经的贺侍郎府上儿媳妇的待遇,盛京之中并不是没有。 户部右侍郎,也就是曾经的李少卿心中感触最深,再顾不得揣摩帝王心思,直接从席位上走出力挺沈倾:“陛下,臣也以为靖安王妃此举甚为大义,自古以来,虽都是男子为官打仗养家,但女子绵延子嗣操持家务同样是贡献非常,断不该因为所谓的出嫁从夫就断送自己的一生!” 如果不是因为有沈倾,李侍郎的女儿李氏如今还在贺侍郎府上受苦,说不定此时都已经被折辱至死香消玉殒,想至此,李侍郎心中对沈倾的认同感也就更甚。 楚凌渊目光微移,就见一旁的太后,也就是曾经的谢贵妃谢蕴一脸的赞同之色,眉眼是掩不住的欣赏。 这时,有老古董出来反驳,“我大楚从来都是礼仪之邦,婚嫁之事也从来都是慎重至极,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和离,那像什么话?” 同僚刚想附议,就听谢蕴开了口,“哀家也觉得靖安王妃所言有理,女子本弱,再逢世道不公,便只能任由婆家磋磨,再加之有些官宦之家教子无方,将三书六聘娶来的发妻视作儿戏,偏宠妾室打压正妻,此事虽然一直没有被放在明面上,但近些年此等乱相却是愈发频繁了起来,也是时候该整治了。” 楚凌渊顺势点头,“母后说的在理。” 下一瞬,却见谢蕴又将矛头对准了刚刚阻拦的那位大臣,正是工部新上任的右侍郎,“如果哀家记得没错的话,刘大人的嫡子年初才成的婚,可这个月就抬了两房妾室进门,以刘大人之言,若是真的对婚嫁之事看重至极,就不该做出这种有违律法有违纲常的事情来。” 被谢蕴当场点名,刘侍郎连忙跪了下去,刚刚喝的那几口酒也瞬间清醒了,“太后说的是,是臣的错,臣回去就好好教训那个逆子。” 谢蕴没再深究,让他回席位上去了。 如今虽说政事已经步入正轨,但楚凌渊到底根基还不够深,还不到整治这些老顽固的时候,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楚凌渊看向沈倾,“靖安王妃贵为王妃,却时时刻刻为天下女子着想,朕深感欣慰,你所说之事,就交由袁尚书执行,你放心,朕定会为天下女子谋一份公道。” 沈倾叩首,拜谢楚凌渊,这才起身回了席位。 袁尚书则是连忙上前接下新差事,并保证一定办得周全。 正事过后,便是酒宴,虽然中间出了沈倾这么一个小插曲,但楚凌渊对两人的态度却是一如既往,这也让众臣愈发明白靖安王府在楚凌渊心中的地位。 袁尚书则是心中愈发有谱,靖安王妃所说之事,可一定要办好才行! …… 自从八月初八的宫宴之后,陆晏果然如之前所说,再也未上过早朝,而是一心一意在府中开始照顾起沈倾和小陆琛来,爱妻在旁,稚子可爱,可把楚凌渊羡慕坏了。 拂衣和离羽的亲事定在了八月十二,本来是准备在青城办的,可耐不住沈倾生产一事事情太过繁杂,所以也便拖到了回盛京之后。 好在东西早就筹备齐全,只待日子一到就能开始典礼。 沈倾回盛京的第三天,秦鸾带着陈姨娘和乔姨娘过来拜访,手中带着十几件三人亲手做的小衣裳,都是给小陆琛的。 从三人口中得知,本来是做了将将三十件的,男孩女孩各一半,因为得知沈倾生的是个小世子,所以便只带了男孩的衣裳。 几人刚到没多久,穆灵月带着梁姨娘也过来了,这次带来的是足足一箱子的玩具,小陆琛对画着老虎图案的拨浪鼓很是喜欢。 不多时,秋姨娘带着穆灵汐也来了,两人给沈倾带了不少补品。 曾经同在阳陵侯府苦苦挣扎的众人,今日却均以另外的身份在靖安王府再次见面。 庆幸的是,离开阳陵侯府那滩浑水之后,众人都过得极好。 秦鸾和陈姨娘乔姨娘合伙开了一间绣房,准备以后靠自己的手艺养活一家人,如今生意正红火。 梁姨娘和穆灵月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每日就照顾女儿的一日三餐,早上送穆灵月出门到沈倾的铺子里当掌柜,晚上的时候就在门口迎她回家。 穆灵汐嫁到礼部侍郎府上之后,秋姨娘也买了一栋小宅子,带着贴身丫头一块住,春日里主仆二人就去踏青放风筝,夏日里就一块到城外骑骑马,秋日登山赏菊,冬日就踏雪寻梅,至于银钱,主仆二人也用不了多少,秋姨娘名下的几间铺子绰绰有余。 看着众人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沈倾脸上不禁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沈倾希望世间子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要么夫妻恩爱相夫教子,要么孤身一人活得潇洒。 …… 自从收到云潇潇的回信之后,楚凌渊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安了下来。 然一连七日过去了,团圆节都到了,可云潇潇却是依旧没有一点消息,这让楚凌渊不得不怀疑,云潇潇是不是又半道改主意了。 于是楚凌渊心里的小九九又开始泛滥了。 八月十五,明月高挂。 因为嫌宫里太冷清,所以谢蕴回安国公府过的节,楚凌渊跟着一道。 可这顿晚膳却是怎么吃怎么没滋味,谢昭华看出他的心思,悄悄将他唤出膳厅,“表哥可是在为云姑娘的事情忧心?” 楚凌渊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谢昭华笑笑,“之前去南疆的时候,我曾问过云姑娘的心思,云姑娘亲口承认是心仪表哥的,只是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跨出那一步罢了。表哥既然也倾慕云姑娘,就不该这般一直拖延着任由云姑娘抉择,爱情,有时候也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楚凌渊如醍醐灌顶,当即明白了什么,让谢昭华对屋中众人说他有要事需要提前离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院门。 看着楚凌渊越走越远的背影,谢昭华扬唇一笑,看楚凌渊有了真心喜欢之人,她自然是高兴的。 至于自己,则是早就找到了该珍惜的幸福。 …… 从安国公府离开之后,楚凌渊直奔靖安王府。 如今朝中虽然元老众多,但安国公身体有伤不宜操劳,沈奕安自从沈倾回来之后就三天两头以年纪大了该享天伦之乐了为由告假,平西侯正在忙着筹备儿子的婚事,所以楚凌渊思来想去,能暂时帮着处理一下朝政的,就只剩下陆晏这个年纪尚轻儿子还小的靖安王了。 谢昭华说的没错,他不能一直把压力都堆在云潇潇的身上,他应该去云城,亲口向云潇潇诉说自己的心意,一封书信,是远远不够的。 楚凌渊推开门,就见靖安王府中热闹一片—— 整日以年纪大了为由告假的沈奕安正在和云老爷子、平阳伯边喝酒边闲扯,说到尽情处没忍住又提了一杯;谢翎和平阳伯夫人就在一旁悠闲的唠家常,似是说到了高兴处,两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沈倾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沈倏瑜讲述之前在南疆的趣事,陆晏和云逸尘两个妻奴也不干别的,时不时端个茶递个水,见沈倾讲到兴奋处时还会十分配合的鼓掌。 沈昭和哪一堆都凑不来,于是干脆到房间里去陪小陆琛了。 看着院中其乐融融的一片,楚凌渊眼红了,然后坐到四人对面一脸哀怨的开口道:“呵!现在就我是孤家寡人了,我连个媳妇都没有。” 众人:“……” 你堂堂一个皇帝一脸的可怜兮兮是闹哪样? 陆晏示意众人继续,楚凌渊这边有他们,于是另外两堆就很是听话的继续喝酒唠嗑了。 楚凌渊装作一脸难过的闷了一杯酒,“陆晏,你要还是兄弟,就帮我处理几天朝政,让我去云城找潇潇。” 陆晏沉默,其实这个兄弟……也不是非做不可。 看穿陆晏的想法,楚凌渊更委屈了,一脸失落的喝了一杯又一杯,沈倾有些看不下去了,“阿晏,要不你就……帮帮他?” 好歹也是未来的姐夫不是。 然,不等陆晏开口,就听门口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怪不得我到平阳伯府找不到人呢,敢情都跑到这来了。” 闻言,上一秒还在失落买醉的楚凌渊瞬间转头,“潇潇?” 云潇潇一怔,“你怎么也在这?” 楚凌渊起身朝她走去,“当然是来和陆晏商量让他处理朝政?” “他处理什么朝政?不是你是皇帝吗?” 楚凌渊语气幽幽,“我得先找媳妇成家啊。” 看着楚凌渊一脸的控诉,云潇潇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楚凌渊拉住,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潇潇,你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云潇潇:“……” 下一瞬,不等云潇潇反应过来,就见楚凌渊已经拉起她的手朝外走去,边走边对着院中众人道:“大家继续,我先处理一下个人私事。”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众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夜,皓月当空,院子中的人已经尽数散去。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沈倾和陆晏却是没睡,而是坐在青竹苑的小榻上并肩赏月。 陆晏将沈倾揽在怀里,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温柔缱绻,“我记得之前在云城的时候,我们也曾一起在山顶赏月,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皎皎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曾经的心上人,如今的枕边人,未来的同行之人,都是沈倾,这就是陆晏最大的心愿。 沈倾攥着他的手指把玩,言语间满是愉悦,“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觊觎我了。” 陆晏没忍住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可不就是呢,只不过那时候胆子小,才有了后续种种。” 沈倾笑笑:“无妨,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起看人间烟火,一起看四季轮回。” 陆晏轻应一声,随即将她拉进怀中。 银白色的月光自夜空倾泻而下,在院中映照出两道相拥亲吻的人影,蜜意柔情在清冷的夜色中不断蔓延。 往后余生,他们都会一直陪伴在彼此身侧。 (正文完) 第293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1) 嘉和十六年,五月初六。 在路上奔波了足足六日的沈倾终于抵达了云城,云老爷子带领云家众人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沈倾下了马车,便直接扑到了云老爷子的怀里,“外祖父,我好想你。” 云老爷子满脸慈爱的拍了拍沈倾的背,“外祖父也想倾倾,这次来了,就多住些日子陪陪外祖父可好?” 沈倾点头,“好,我不回去了,就一直陪外祖父住在云城。” 云老爷子脸上笑意更甚,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决断,一边拉着沈倾的手往城内走,一边关切出声:“可是在盛京受了什么委屈?” 云城虽然与盛京相隔数百里,但沈倾每年都会回来一次,只不过从来都是和云鸢一起,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来,再加上沈倾刚刚的回应,云老爷子很容易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沈倾不满的嘟了嘟嘴,朝云老爷子告状,“还不是娘亲,说我就快及笄了,非要抓紧给我找一门亲事。” 云老爷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你娘亲说的也没有错,确实是时候该给我们倾倾找一个好夫婿了。” 见云老爷子也同意云鸢的想法,沈倾小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可是娘亲找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阳陵侯府的嫡公子我曾经见过一次,才情一般品性也不好,不知道娘亲到底看上了他什么。我不管,反正娘亲要是执意给我定这门亲事,我就再也不回盛京了。” 见沈倾脸上的委屈之色愈发浓郁,云老爷子连忙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倾倾乖,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那个阳陵侯府的公子,等年关到了,我亲自同你娘说这件事。” 每逢年关,云鸢都会回云城一次,十几年来,雷打不动。 得到云老爷子的允诺,沈倾脸上的不愉瞬间消散,“那外祖父说话可要说话算数。” 云老爷子笑意浓浓,“当然,外祖父何时骗过倾倾?” 沈倾一想,确实如此,当即就放心了,而后一脸郑重的对着云老爷子开口道:“外祖父,倾倾不想要母亲安排的夫君,等娘亲来了您同她说,让我自己找好不好?” 此言一出,云老爷子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随即却是满眼宠溺的应下了沈倾的要求,“好,等你娘来了,我都同她说,只不过倾倾眼光可要放亮些,若是比那阳陵侯府公子还差的,外祖父可不依。” 沈倾嘴角绽出笑容,一脸的信誓旦旦,“外祖父就放心吧,我的眼光最好了。” 云老爷子任由她折腾,牵着她慢悠悠的回了城主府。 在盛京每日都要被云鸢束缚着,所以刚用过午膳,沈倾就有些闲不住了,同云老爷子说了一声就带着蝉衣出了府。 云城是云家的地盘,沈倾又是云城的熟客,所以云老爷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沈倾会出什么事,给她派了两个护卫跟着便任由她出去了。 自从三岁那年起,沈倾每年都会跟着云鸢来云城一次,每次来都要住上大半个月,所以城中不少人都是识得她的,而云城城中的布设,沈倾也都熟悉。 先带着蝉衣到东街转悠了一圈,买了几件漂亮衣裳,又到熟悉的巷子深处买了一包桂花糕,沈倾这才优哉悠哉的朝着云湖走去。 云湖是云城最大的湖,贯穿整个云城,将其均匀的分成了两半。 而今日阳光和煦,微风习习,最适合泛舟。 主仆二人走到湖边的时候,湖上已经有了不少游船,大大小小足足上百艘。 沈倾让护卫租了一艘大的,然后带着蝉衣坐在甲板上悠闲的吹着暖风,蝉衣有些怕水,坐在里头,时不时投喂沈倾一块软软糯糯的桂花糕。 沈倾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日子可比在盛京舒坦多了,我决定了,就在云城住到过年了。” 蝉衣也觉得挺好,给沈倾递了一杯温茶过来。 就在这时,两人眼尖的发现前方有人落水了,两只胳膊不停地在水里扑腾,周围有船只相继朝着这边靠近。 沈倾也跟着去凑了个热闹,不过倒是没有下水救人的意思,因为水里面的人她认出来了,是云城富商田家的小姐,和沈倾曾经还有过几分过节。 倒不是沈倾因为个人恩怨见死不救,而是因为那田家小姐的水性比她还好几分,所以她这又是闹的哪出? 细看之下,沈倾发现田家小姐的目光一直装作不经意的看向某处。 循着田家小姐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游船上一俊逸男子正在悠闲品茗。 男子约莫十六七岁,一袭紫袍矜贵傲然,五官俊朗逼人,尤其是那双深邃惑人的眼睛,就像暗夜里璀璨的星空似的,让人实在忍不住多看两眼。 饶是沈倾在盛京见惯了俊俏公子哥儿,也不由得被眼前之人狠狠惊艳了一下,心想难怪连一向眼高于顶的田家小姐都用出这种手段来吸引他的注意。 让护卫将船往前划几分同那紫衣男子的船并肩,透过船舱的窗户,沈倾疑惑出声:“她都瞅你半天了,你怎么不救人呀?” 听到沈倾的声音,那田家小姐当即神色一僵,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暗暗骂了沈倾一句,随即继续楚楚可怜的看向紫衣男子,“陆公子,我撑不住了,你救救我……咳咳……” 许是见沈倾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瞧,紫衣男子总算是放下了手中茶盏,幽幽道:“撑不住了就自己沉下去。” 闻言,田家小姐当即一脸的心碎之色,沈倾没忍住评价了一句:“可真无情。” 紫衣男子的声音紧跟着传来:“那你去救。” 沈倾摇头,“不行,这身衣裳我今日一早才换上的,田紫妍还不值当我这般浪费。”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田紫妍这出戏属实演不下去了,眼见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忙唤了贴身丫头一声,丫头立即将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放下,田紫妍抓着绳子便干脆利落的爬上了甲板。 那身姿矫健的模样,哪还有刚才的半点柔弱之态。 沈倾忍不住朝着田紫妍轻“啧”了一声:“田小姐身手不错啊。” 田紫妍狠狠咬牙,“沈倾,你给我等着!”放下狠话,连忙让护卫开船,逃也似的快速离开了现场。 热闹散尽,沈倾转头看向一脸漠然的紫衣男子,“初次见面,我叫沈倾,你叫什么名字?” 沈倾自以为自己态度还是挺好的,然紫衣男子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让下属开着船走了。 沈倾:“……” 蝉衣给一脸郁闷的沈倾喂了一块桂花糕,“这人还挺高冷。” 这件事没在沈倾心里掀起太大波澜,只当一个小插曲很快便忘在了脑后。 却不想,下一次见面,竟然来的这般快。 沈倾在云湖游了小半圈,便让护卫返航,时候不早了,她答应了云老爷子要回府陪他用晚膳的。 然,刚走出一段距离,就见一艘熟悉的游船停在不远处,几个船夫正在甲板和船尾不时摸索着什么,看样子,好像是船坏了。 不多时,沈倾靠近那艘游船,就见刚刚的紫衣男子依旧悠闲的靠在窗边品茶,他的下属则是一脸焦急的看向沈倾,“姑娘,我们的船坏了,不知可否搭乘您的船载我们到对岸?” 沈倾微靠着船舱边缘,姿态悠然,“行啊,只要他告诉我他的名字。” 那下属一怔,显然也没想到沈倾竟然会提出这般要求。 下属刚想开口,就听沈倾先一步道:“要他自己说。” 下属:“……” 下属朝着自家主子看去,刚想眼神给他示意要不就先委屈一下,毕竟此处略显偏僻,紫衣男子的身子又弱,不能长久停留在湖面上经受寒气,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听紫衣男子先一步开口道:“陆晏。” 刚刚丢的面子找回来了,沈倾心情大好,挥挥手示意两人上船。 陆晏坐在靠近甲板的船舱处,沈倾给他递了块桂花糕过去,“尝尝?” 下属也就是离泽刚想说自家主子不喜甜,就见陆晏已经接过桂花糕放进了嘴里,并勉强夸赞了声“味道还行”。 沈倾轻笑一声,晶亮的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你还挺能屈能伸的。” 陆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微微慢了一拍,心中不由得去想:那样明艳的笑容,一定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姑娘吧? 路程不长,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船便靠了岸。 陆晏像沈倾道了谢,便准备带着离泽离开。 看着陆晏的身影越来越远,沈倾到底还是忍住了问他住哪的冲动,毕竟问了他也不会说。 让护卫悄悄跟上两人,沈倾则是带着蝉衣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 另一边,陆晏刚走出不远,离泽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主子,有人在跟着我们,是刚刚那个姑娘身边的护卫。” 陆晏轻“嗯”一声,“不用管,回府。” 脑海中倏然闪过沈倾那双灵动的眼睛,陆晏嘴角下意识朝上扬了扬。 就连离泽都不知道,刚刚那艘船之所以突然坏了,其实是陆晏做的手脚。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连陆晏自己也不清楚,许是想看看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会不会记仇吧。 事实证明,那小姑娘确实是个记仇的。 不过,那块桂花糕,真的很甜。 第294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2) 沈倾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云老爷子坐在膳堂之中,面前是还没有动过筷的精致吃食。 沈倾洗了手,才给他盛了一碗汤,道:“饭菜都快凉了,下次若是再这般,外祖父就不要再等我了。” 云老爷子点头笑笑,喝了一口汤,回应道:“外祖父愿意等倾倾一起。” 沈倾满脸无奈,不过心底却是暖暖的,倏地想到了什么,对着云老爷子低声道:“外祖父,今天我去游湖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十分俊逸的男子,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 云老爷子佯装一脸的惊讶之色,“多好看?说出来让外祖父也听听。” 沈倾对着云老爷子详细叙述了一番,惹得云老爷子微微吃醋,“真这么好看吗?比外祖父还让你喜欢?” “那不可能,倾倾最喜欢外祖父了。” 云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这时,沈倾派去跟踪陆晏的护卫回来了,看向沈倾微微犹豫,沈倾却表示外祖父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知道的。 “小姐,您让属下跟踪的那位公子,属下已经探查到他的住址了,就在青荷巷。” 沈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摆手让他下去,云老爷子面带诧异,“倾倾这是准备做什么?” 沈倾咬着一块南瓜饼,一脸的有理有据,“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嘛,多看看心情会好的。” 云老爷子觉得沈倾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那倾倾注意保护好自己,可千万不能被人骗了,越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知道不?” 沈倾一脸的郑重之色,“外祖父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云老爷子直接被沈倾逗笑了,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看你那谨慎样儿。” …… 翌日,云老爷子因为要会老友,所以同沈倾一起用了早膳便出了府。 沈倾闲来无事,也跟着出去了。 去的正是青荷巷。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纪渐渐大了春心开始萌动的缘故,还是陆晏那张脸太过勾人,沈倾昨晚做梦的时候竟然梦到他了。 梦里沈倾倒是也没做什么过分事儿,就是不小心触碰到了陆晏的指尖,于是沈倾就被生生惊醒了,以至于后半夜都没有睡好。 蝉衣有些疑惑,“小姐,我们是直接去那位陆公子的府上吗?” 沈倾轻咳一声:“当然不是啊,我们就是单纯去转转。” 蝉衣不解:“转什么?” 沈倾应声:“转转万一有缘分呢?” “那万一没有呢?” “没有的话……那就创造缘分嘛。” 蝉衣:“……” 主仆二人过来之后,才知道青荷巷其实是城中富人聚集之处,巷长足足一里有余,都是标准的三进三出的宅子,陆晏就住在巷子最里面的那一栋。 沈倾刚上前几步,就见一行人马朝着巷子最里面而去,最后在倒数第二栋宅子门前停了下来。 沈倾上前去问:“你们这是准备搬家么?” 马车中坐着的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夫人,一双杏眼里满是温柔之色,“是的,我夫君刚中了贡士,所以我们一家准备搬到盛京去了。” “那这栋宅子呢?卖了么?” 那夫人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如实摇了摇头,“还没有呢,事情紧急,一时找不到买家,所以准备留给叔伯去卖,能卖掉自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便当破财免灾吧。” 沈倾注意到,在提及到叔伯的时候,那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厌色,看样子关系并不是很好。 “我想买你这栋宅子,不若夫人开个价吧。” 那夫人一怔,随即好心出言道:“这栋宅子少说也要千两,姑娘你……” 沈倾明白她是看自己年轻,怕出不起银子,当即让蝉衣从袖中拿出两张千两面额的银票来,“夫人放心,钱我有,家里人也不会阻拦我买一间宅子,只要夫人同家里人商量好,这桩交易便能成。” 那夫人眼底当即闪过浓浓激动之色,连忙唤沈倾入府。 此去盛京不仅路途遥远,还花费颇多,若是能多备些银子,自然是要多备一些的。 那夫人的夫君也是个实在人,两人又急着搬家,所以最后只要了两千二百两的价格。 沈倾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交了钱,又到官府过了户,这宅子便是她的了。 中午时分,太阳立于头顶上空,沈倾指挥着新买来的丫鬟婆子将府中物事收拾好,自己则是坐在院中枣树下的躺椅上乘凉。 蝉衣给她递了颗晶莹饱满的葡萄粒,“小姐可是真看上了那位陆公子?” 又是打探人家住处又是买宅子做邻居的,种种迹象属实不得不让蝉衣怀疑沈倾许是真的动了心思。 不过不得不说,那陆晏的样貌生的是真好看。 沈倾笑笑,“心仪暂且还说不上,不过感兴趣肯定是有的,毕竟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多看几眼人都会跟着开朗些。” 蝉衣不解,“那昨天您还刁难人家不让他轻易上咱们的船?” 沈倾看着蝉衣的眼睛,认真对她道:“蝉衣啊,你要记住,就算是再倾慕一个人,也不能失了本心,知道吗?” 蝉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点明白了,但又好像不太明白。” 沈倾一直都很清楚,她是宜宁侯府的嫡小姐,身份尊贵,样貌出众,所以不论何时,都不会为一个人委屈了自己。 她沈倾,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屋子那边有丫鬟婆子收拾,沈倾又和蝉衣出去买了两个小厮回来,留做门房;还买了几个精通膳食的婆子和丫头充盈膳房。 因为沈倾出价痛快,所以牙婆给她找的都是性情温和为人老实的仆役,也算是省了沈倾不少心。 一番折腾之下,上午还空荡荡的宅子一下子就多了不少人气。 站在院子中央,沈倾看着有些荒凉的院子,又带着蝉衣和两个小厮出去买了不少花卉绿植回来,将整个宅院都装饰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看着院墙下的某处空地,沈倾眼含期待,“蝉衣,这个位置我想移植一株海棠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沈倾喜欢海棠,整个宜宁侯府都知道。 蝉衣满脸赞同,“奴婢觉得极好,正好是海棠花开的季节,每日小姐就坐在海棠树下画画纳凉,蝉衣就负责给小姐研磨泡茶,可好?” 被蝉衣说的心动,沈倾当夜就同云老爷子说了此事,云老爷子很是爽快的答应明日就为她寻一株海棠来。 云老爷子很清楚,沈倾明面上是为了离陆晏近些,可心里更多的却是想要拥有一处只属于自己的天地。 云鸢是个什么性子,没有人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清楚,这些年来,云鸢把沈倾逼得太紧了,所以他才会事事都纵着沈倾,不止是因为想要替云鸢弥补对沈倾的那份亏欠,还因为云老爷子知道,沈倾一直都是个有分寸的。 一直以来,都是云鸢太过固执罢了。 这一点,在她明知嫁到宜宁侯府不会幸福却还偏要一意孤行的时候就看得出来。 …… 五月初十,在云老爷子的帮助下,沈倾的小院子已经完全收拾好。 院中种满了沈倾喜欢的花草,和陆晏院子相邻的那堵墙下,还种了一株屋檐高的海棠,微风拂过,洁白淡雅的海棠花瓣簌簌而下,煞是好看。 云老爷子还特意为沈倾做了一架秋千,就在海棠树的旁边,每次推动,海棠花都会跟着微微颤动。 看着沈倾眸底掩不住的晶亮,云老爷子发自内心的笑了。 和云鸢满心的期望寄托不同,云老爷子只希望沈倾这辈子能过的安宁和乐便好,如果可以,再嫁一个门户比宜宁侯府稍稍低些的人家,不求权势多高,只要全家人性情好些,待沈倾真心,便足以。 想至此,云老爷子又想到了沈倾之前说的云鸢有意同阳陵侯府结亲一事,心头不由得微微沉了沉,以至于和沈倾一块用午膳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用过午膳,云老爷子便以城主府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为由,离开了小院子,实则却是准备给云鸢写信问清此事。 云鸢性子偏执,他不放心,若那阳陵侯府真不是个好去处,那他定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倾嫁过去的。 云老爷子离开后,沈倾就让蝉衣取来了琴,在海棠树下即兴弹了一曲,琴音悠扬婉转,惹人流连。 与此同时,墙壁另一侧。 陆晏站在墙下,看着隔壁的海棠花越过墙头落入院中,只觉心头有一股异样升起。 随之而来的是轻快悦耳的琴音,那般洒脱自由,让陆晏那颗原本已经沉寂许久的心倏地颤了一下。 第295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3) 陆晏脑海中倏然闪过昨天那个小姑娘的笑脸,也是这般轻灵纯粹,鬼使神差的,陆晏足尖微点,墙壁另一侧的景象映入眼帘。 花瓣飘扬的海棠树下,小姑娘一袭藕粉色长裙,在树荫下抚琴,十指纤细,面容柔和,像极了话本子才会出现的仙子。 陆晏神色一怔,竟然真的是沈倾。 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下一瞬,就见沈倾的目光朝陆晏看来。 一瞬间,四目相对。 小姑娘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声音里满是愉悦,“好巧,要一块吃个茶吗?” 陆晏摇头拒绝,旋即消失在墙头另一侧。 蝉衣微微歪着头发愁,“小姐啊,就陆公子这油盐不进的性子,咱能追上吗?” 沈倾神色悠闲的捏起一块芙蓉糕,“美人嘛,总有几分性子的。” 自从那日的偶然一瞥之后,之后的好一段日子里,两人都没有再碰面。 沈倾也不急,每日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种花作画,时不时再回城主府陪陪云老爷子,日子可谓是惬意极了。 直到五月末的某一天,看着又在侍弄花草的沈倾,蝉衣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 “小姐,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来追什么陆公子的,而是来偷偷过小日子的!” 被蝉衣拆穿,沈倾嘴角漾起一抹笑,“怎么?难道是如今的日子过的不够舒心?” 这个蝉衣反驳不了,在小院子的日子,蝉衣觉得比在宜宁侯府和城主府都舒坦,不用刻意去表现什么,也不用极近避讳什么,在这方小天地里,沈倾就是唯一的主子。 “我听外祖父说城外的云灵山上有萤火虫,今晚我带你去捉些回来,怎么样?” 蝉衣当即欢喜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准备捕捉萤火虫的工具。” 墙壁另一边,每日都要在院子里看一会海棠花落的陆晏将主仆二人的对话悉数听在耳中,云灵山,萤火虫?陆晏微微蹙起眉头,那是小女儿家家才会喜欢的东西。 离泽从不远处经过,就见自家主子的眉头一会拧起一会又舒展开,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 直到许久之后,陆晏才朝着离泽走了过来,“备马车,今晚我们出城去云灵山。” 离泽满头雾水,“去云灵山干嘛?” 夜里冷沉,对陆晏的身子可不利。 陆晏随口应了句“看星星”,便消失在前方拐角处。 离泽:“?” 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 傍晚时分,沈倾和蝉衣早早用了午膳,便乘坐马车出了院门。 两人刚离开不久,隔壁的院门也被打开,一辆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赶车的正是离泽。 云城每日戌时关城门,所以他们得抓紧些才行。 想到今夜露宿问题,离泽问向车厢里,“主子,我们今晚睡哪?” 陆晏慵懒的声音顺着车厢门缝隙传出,“我睡车里,你睡车顶。” 离泽:“……” 安排的还挺周全。 天色渐暗,离泽驾着马车到了云灵山下,不多时就眼尖的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这不是之前载过他们一程的那个沈小姐的马车吗?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离泽看向车厢,总觉得突然要来‘看星星’的自家主子心中有小算盘,只不过他是从哪得来沈小姐今日也来云灵山的消息? “主子,云灵山到了,剩下的路我们得爬上去。” 车厢里传来一声“嗯”,随即车厢门便被打开,陆晏干脆利落的下了马车。 离泽给他拿上一件外袍,又带上水和糕点,才跟着陆晏一起往山顶爬去。 天边最后一点微光也消失不见,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空气不时飘过几点萤火,是萤火虫。 陆晏的目光在萤火虫上停留片刻,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下午小姑娘说要去捕捉萤火虫时的欢快语气,嘴角不由自主的朝上扬了扬。 陆晏喜欢听她的声音。 见自家主子对着萤火虫傻笑,离泽只觉得他愈发的不正常了。 主仆二人登至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戌时过半,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小姑娘微微拔高的惊喜声:“蝉衣,你快看,我一次捉到两只呢!” 蝉衣的附和声很快传来,“小姐你真厉害,快帮奴婢一下,奴婢一只也捉不到。” 陆晏寻了个隐秘处坐下,看着天上稀疏的近乎没有的星子,只觉得下午对着离泽扯的那个谎好像有些敷衍了。 离泽看不得他明明追过来却还不敢上前同沈倾相见,只得摇摇头叹气一声然后主动帮他一把。 他虽然脑子没有陆晏灵光,却也不是傻子,这些年来,陆晏对谁都是一副冷漠的态度,唯独面对沈倾,才会罕见的露出笑脸。 陆晏就坐在草地上听着小姑娘欢快的声音,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声音竟然消失了。 陆晏蹙眉,转头,就见小姑娘眉眼含笑的看着他,手中拿着透明薄纱绣制的荷包,里面的几只萤火虫映照出她姣好的面容。 “好巧,你也来捉萤火虫吗?” 陆晏刚想说不是,可对上小姑娘晶亮晶亮的眸子,却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沈倾嘴角扬起明艳的笑,“那我们一起?” 陆晏有些别扭的应了一声,下一刻手中已经被沈倾塞进了一把捕蝴蝶用的网。 “我准备了好几个荷包,我想把它们装满。” 陆晏没回她,不过手中的网挥舞的却是更加卖力了。 一边的蝉衣见两人配合默契,当即瘪了瘪小嘴,“完了,本来我就捉不着,现在小姐被你撺掇走了,我就更没有萤火虫了。” 听着蝉衣委屈巴巴的声音,离泽没忍住心头一软,“要不,我帮你?” 蝉衣表示怀疑,“你行吗?” 离泽一脸的不满,“瞧不起谁呢,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手上的两个荷包都给你装满!” 于是,接下来的画面就变成了陆晏离泽奋力挥舞着手中的网捕捉萤火虫,沈倾和蝉衣就在一旁欢喜地装,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六七个荷包便都被装满。 淡绿色的萤光在树枝上排成一排,沈倾和陆晏相隔两人远并肩坐在萤光下,两人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似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离泽和拂衣坐在两人身后,时不时拌两句嘴,为这静谧的夜里平添了几许鲜活。 不知过了多久,陆晏开口了,“今天晚上,还要回去吗?” 陆晏知道沈倾的身份,城主府的表小姐,只要她想回去,城门口的守卫一定会为她放行。 沈倾却是不答反问:“你呢?” 陆晏沉默了好一会,才生硬的应了一声:“都行。” 沈倾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在外面过过夜,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夜色,所以准备明日一早再回去,你要陪我一起吗?” 这次陆晏回应的倒是快,“好。” 空气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沈倾突然问出那个疑惑了好一会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突然来云灵山啊?” 沈倾才不会信陆晏也是来捉萤火虫的,他那张脸一看就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更何况,谁家好人捉萤火虫连工具都不带啊。 陆晏神色一紧,不过却是依旧嘴硬,“来看萤火虫。” 见状,沈倾也不问了,不过心头却是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夜色渐深,沈倾依旧没有一点困意,不过肚子却是咕咕叫了起来。 晚上出门的匆忙,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用多少晚膳。 陆晏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要吃一点吗?” 闻言,离泽当即就朝着陆晏的手中看来,就见滑顺的丝绸上包着七八块精致的糕点,浓郁的甜腻味顺着空气就传到了离泽的鼻腔里。 离泽满脸诧异,陆晏是什么时候偷偷装的这些糕点? 还有,这么甜,他能吃? 不过很快离泽就知道了,陆晏能不能吃甜,全看给他糕点的人是谁。 沈倾捏起一块糕点,毫无防备的放进口中,惹得陆晏不禁低笑出声:“这么信我?就不怕我在糕点中下药么?” 沈倾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点火光,意思明显:我带了人过来的。 见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在吃,沈倾有些不好意思了,拿起一块糕点送到陆晏手边,“先借花献佛,改天我再请你吃。” 陆晏接过,咬了一口,依旧很甜,一如曾经沈倾给他的那块桂花糕。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沈倾起身将树枝上的萤火虫悉数放飞,点点萤火在空气中飘飞,很快便消失不见。 陆晏已经吹亮了火折子,俊逸的容颜上闪过几分不解,“不是很喜欢,为什么要放掉?” 沈倾重新坐回草地上,“因为它们也喜欢自由啊,我已经束缚了它们一个晚上,该放它们离开了。 更何况,有些事情,拥有过,便足够了。” 看着小姑娘眼底一闪而过的向往,陆晏只觉得心底的某根弦倏地被触动了一下。 她的眼底……好像埋了很多秘密? 然而陆晏很清楚,有些事情,他不该问。 五更天结束,一行人起身,借着微弱的亮光朝着山下走去。 蝉衣已经困极,不停的打着呵欠却不忘提醒沈倾小心脚下,沈倾无奈的将她扶住,生怕她脚下一个不稳滑了下去。 陆晏神色淡然,但离泽已经看出了他是在强撑。 今夜一次的放纵,换来的是后面一段时日的卧床不起。 两辆马车晃悠悠的朝着云城的方向驶去。 城门口处,守门的侍卫看见沈倾马车前赶车的云家护卫,连忙躬了躬身请沈倾进城。 入城之后,两辆马车一路同行,直到一并驶到了青荷巷尽头,离泽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惊讶出声:“沈小姐就是我们新搬来的邻居?” 第296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4) 他们宅子旁边的那户人家搬走又来了一户新邻居的事情离泽自是知道的,本来还想再打探一下新邻居的底细,以免对陆晏不利,不想陆晏却说他已经见过新邻居了让离泽不必再查,故而离泽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新邻居竟然就是沈倾! 现在,离泽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晏非要大晚上去云灵山,看样子十有八九是偷听到了沈倾和蝉衣的对话。 他家主子藏得可真深啊! 蝉衣一边打呵欠一边出声:“啊?你还不知道吗?” 沈倾笑的温和,“无妨,现在知道了。” 沈倾走向宅院门口,临进门时,看向陆晏,真诚出声:“昨夜,谢谢你。” 陆晏摇摇头,随即什么也没说的便先一步进了院门。 他的身体,就快撑不住了。 如离泽所想,回到屋中不久,陆晏便发起了低热。 因为陆晏身子不好,所以院中安置了大夫,只需片刻就将人请了来。 大夫搭上陆晏的脉,说辞还是原先的那一套说辞,“公子身子孱弱,又遭了一夜凉,这才引起的发热,静养些日子也便好了。还有,公子的身体愈发亏虚了,若是这般下去,怕是于公子安康不利。” 大夫说的隐晦,陆晏和离泽却是听的明白,若是再这般折腾下去,陆晏怕是就命不久矣了。 让大夫开了些退热的方子,又安排小厮去煎药,将屋门关好,离泽才一脸关切的出声道:“公子当真喜欢那沈小姐么?” 喜欢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也要去云灵山陪她捉萤火虫。 陆晏笑的苦涩,“离泽,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喜欢别人呢,我只是想,在最后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多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笑容罢了。 你不知道,那日在湖上她第一次对我说话的时候,就像一颗石子落入了死水一般的湖面,那般光彩好看的眼睛,那样轻灵温和的嗓音,那般鲜活,那样耀眼,让我清醒的意识到,我还活着。” 行尸走肉般的日子,陆晏过了很多年,而从沈倾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名为救赎的东西。 离泽最听不得陆晏说这些,逾越的打断了他,“那主子为何总要抗拒她的靠近,枯燥乏味的日子里,有这么一个姑娘陪着,不是很好吗?” 陆晏的眼底闪过几许失落,“离泽,我已经十七岁了。” 当年,宫中一行太医联合诊断过,说他最多只能活到双十之年,再不幸些,就连十八岁都是奢望。 所以之前的每一日,陆晏都是当做最后一日来活的。 直到看到沈倾。 陆晏期待沈倾的靠近,因为他喜欢看到沈倾脸上那明艳照人的笑容,喜欢听她轻柔好听的嗓音;可陆晏又抗拒沈倾的靠近,因为他知道,他的命太短,不该去耽误任何人。 他不会也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他一直都在别扭着,明里一次次拒绝沈倾的邀请,可暗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朝着她凑近。 很多时候,站在那株海棠树下,陆晏都不由自主的去想,如果他能和正常人一样,身体康健,长命百岁,那该多好。 看着陆晏脸上不断闪过的情绪,离泽最后选择转身出门。 陆晏烧的并不重,当日下午就退了热,然,当天夜里,陆晏却是发了病。 体内的三种剧毒不断侵蚀着他的心脏、啃食着他的神智,痛到他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掌心,可饶是如此,陆晏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况传到沈倾那边去。 她会被吓到的。 而且,陆晏也不想看见她那样漂亮的眼睛里闪过嫌弃厌恶的情绪。 待到离泽发现的时候,陆晏已经险些昏死过去。 离泽将干净的帕子卷好放在陆晏口中,以免他疼到咬伤自己,又将他攥的死死的拳头强行掰开,只见手心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 一夜漫长。 清早,陆晏体内的毒素渐渐稳定,人也终于精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 沈倾的卧房就在靠近同陆晏相邻的那堵墙,所以昨夜隐隐听到了隔壁不断传来的声响。 醒来之后,沈倾问向蝉衣,“隔壁可是出了什么事?” 蝉衣摇头,“不知道啊”,话音刚落,却是倏地想起了什么,“小姐,我刚刚去给海棠树浇水的时候闻到药材味了,隔壁应该是在煎药。” 沈倾早就知道蝉衣鼻子灵,就算是相隔几十丈的饭香味,她也能闻到。 “药材?”沈倾微微错愕,“是谁生病了吗?” 想到前夜在云灵山上时陆晏稍显苍白的面容,沈倾心头不好的预感升起,该不会是陆晏生病了吧? “一会你去问问那边是谁生病了,若是陆晏的话……就煲一盅参汤送过去。” 若真的同自己一块捉萤火虫生的病,沈倾还真的做不到坐视不管。 蝉衣是个直性子,直接就去隔壁敲门问了,好巧不巧的正是离泽开的门,得知沈倾关怀陆晏的身体情况,先是让蝉衣同沈倾道谢,而后才说陆晏只是稍稍感染了风寒,养几日便能恢复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沈倾了然点头,从第一次见陆晏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陆晏的身体不好,眉眼间都带着掩不住的病态,却也愈发的让人忍不住关怀几分。 病美人的杀伤力,总是很高的。 厨娘将汤煲好,沈倾带着蝉衣亲自送到了隔壁,刚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郁的药苦味,沈倾不由得蹙眉,真的只是单纯的风寒这么简单吗? 沈倾看向身侧的离泽,问道:“陆公子病的很重吗?” 离泽眉心跳了跳,随即却是不动声色“嗯”了声,“主子的身体比常人弱些,所以这风寒的后劲也来的大些。” 沈倾没再说话,而是跟着离泽朝陆晏的卧房走去。 走到门外,沈倾便不再往里走了,而是将手中的汤交到了离泽手上,旋即对着屋中出声道:“听说陆公子生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没等到陆晏的回应,而是先迎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好半响之后陆晏才开口回应:“已经好多了……咳咳……劳烦沈小姐关心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沈倾听的出来,陆晏是在极力忍耐着。 又关切的问候了两句之后,沈倾带着蝉衣转身出门,只不过,这次没回自己的小院子,而是去了城主府。 沈倾的表姐云潇潇是名誉天下的神医容珩唯一的关门弟子,沈倾想到她那讨些治疗严重风寒的药方来。 城主府中,听了沈倾的来意,云潇潇直接提笔写下药方,又让贴身丫头到药房里取了药材包好,才对着沈倾道:“倾倾可是给前夜同行的那男子拿的药?” 沈倾一怔,“表姐怎么知道?” 云潇潇抬手给她递了一盘蜜饯,“你们回来的时候路过城门口,那侍卫便将事情同祖父说了,是我负责查的。这盘蜜饯,就算是我没有经过你允许就查你行踪的赔礼。” 云潇潇和沈倾是自幼相识的感情,两人的关系极好。 听云潇潇这般说,沈倾也没瞒着她,“嗯,那天夜里冷,他感染了风寒,我心里过意不去……” 沈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潇潇打断,沈倾见她一脸的认真之色,面露不解,就听云潇潇说道:“他不是风寒。” 陆晏曾来找她求过药,所以陆晏的身体如何,云潇潇再清楚不过。 作为病患,云潇潇会尽心尽力为他诊病,但作为沈倾的表姐,云潇潇不愿意她和陆晏走的近。 “他身体有疾,命不会太长。” “表姐也治不了吗?” 云潇潇蹙眉,“他的病情很复杂,我可以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他人还挺好的,表姐救救他吧。”沉默许久之后,沈倾说了这么一句。 云潇潇抬眸,就见沈倾眼底一抹微不可查的关心闪过。 云潇潇叹了一声:“我会的,只是你……” “表姐,我喜欢我的那间小院子,也喜欢同他相处的时光,他和我曾经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盛京里的那些人,都是为了讨好才接近她,他们对她极近奉承,极尽讨好,那样的虚伪,沈倾一点也不喜欢。 可陆晏不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清澈的,是温和的,让人没来由的感到舒服。 云潇潇沉默了好一会,才再次叹息道:“我知道了,刚刚的药方里我加了可以压制他身体毒素的药,服下之后,他好的会快些。” 沈倾点头应下,撒娇一般的捏了捏云潇潇的手心,这才起身离开了。 看着沈倾的背影,云潇潇眼底的幽深愈发凝重,想到前几日云老爷子给云鸢传信得到的回应,云潇潇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心疼之色,云鸢的脾气,真的太倔了,可想而知,沈倾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也难怪她愿意待在那间小院子里。 可陆晏的身体…… “哎,真烦!”越想头越大,最后云潇潇只能狠狠叹了一口气,泡在自己的小药房中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算了。 …… 从云潇潇那里离开之后,沈倾又到云老爷子那里探望了一圈,才带着云潇潇给的药材又回了青荷巷。 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陆晏那里。 沈倾将药材亲手交到离泽手中,“这里面是我表姐,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云神医亲自开的药,不仅可以治疗陆公子的风寒,还能调理他的身体,一日三次,按时服用,陆公子很快就会康复了。” 离泽一脸感激的接下,“沈小姐大恩,离泽记住了。” 云潇潇的脾气古怪,药方也是千金难求,陆晏寻了许久才寻到她的踪迹,多番邀请,最后才换来她的一次看诊,可沈倾却是轻而易举就为陆晏求来了调理身体的药材。 沈倾摇摇头示意离泽言重了,随即带着蝉衣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海棠树下,沈倾再次抚琴,这一次,弹奏的是曲调柔缓的《和悦鸣》。 轻柔的琴音顺着墙头飘向隔壁,传到陆晏的卧房之外。 第297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5) 屋中,不断咳嗽的陆晏听到熟悉的琴音,只觉得心头倏地一暖,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笑来。 小姑娘可真体贴啊,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人待他这般用心过…… 陆晏得以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云湖的荷花开得正艳,只不过陆晏的身子显然是去不了了。 陆晏痊愈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离泽给沈倾送去了一封请柬。 十几天没有见到沈倾的容颜,也没有听到沈倾的声音,陆晏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没忍住再次打破顾虑,准备以感谢沈倾送药之恩为由见她一面。 沈倾收到请柬的时候,刚好是晌午时分,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散发着刺眼的光,照的人眼睛看东西都有些不真切起来。 沈倾没忍住揉了揉眼睛,却见请柬的内容丝毫未变—— 前些日子生病,幸得姑娘送来良药,故特请姑娘前来一叙,围炉煮茶以表谢意,陆晏。 沈倾嘴角没忍住微微抽了抽,这大热天的……陆晏竟然邀她围炉煮茶? 不过稍稍一想,又觉得好像也在情理之中,之前云潇潇曾提过一句,陆晏这个身子,最是受不得寒,所以相比于泛舟登山,显然还是围炉煮茶更适合他。 唤了蝉衣一声,主仆二人从院门出去,转头又进了隔壁的院门。 庭院树荫下,离泽已经支好了炉子,陆晏正在悉心挑选茶叶,每一瓣叶片都要精挑细选过,看得出来,对今日的围炉煮茶一事陆晏十分看重。 见沈倾来了,陆晏眼底下意识闪过一抹亮色。 “沈小姐来了,坐这边吧。” 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柔和,相比初见之时的冷待可谓是天差地别。 沈倾笑着应下,朝着陆晏指的位置走去,蝉衣就立在沈倾旁边。 离泽见小丫头一副没有眼力见的样子,不由得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厨房里还有糕点,不如蝉衣姑娘同我一块去端些来,毕竟沈小姐的喜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蝉衣应了一声跟着走了,庭院中便只剩下了陆晏和沈倾两人。 也不知怎的,陆晏家这诺大的院子里竟然好半响都没有一个仆人经过。 沈倾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着陆晏优雅的清洗茶具,洗茶,煮水,再冲泡。 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过许多次了。 沈倾心中不由得去想:果真是长的好看,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陆晏将冲泡好的茶盏送到沈倾面前,声音里满是愉悦,“沈小姐尝尝,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泡茶。” 沈倾眉眼弯弯,“那属实是我的荣幸了。” 端起茶杯,沈倾轻抿了一口,道:“茶汤清亮,宛若山水,茶香浓郁,入口微甘,落喉之后,唇齿留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市面上千金难求的松山银针吧?” 听到沈倾的评价,陆晏眼底光芒更甚,就像是寻觅到了知音一般,“沈小姐好眼力。” “之前我意外感染风寒,多亏沈小姐从云神医那里求来良药,我才得以短短十几日便能痊愈,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感谢沈小姐的送药之恩。” 沈倾笑笑,“陆公子言重了,若不是我执意要在云灵山过夜,也不会让陆公子着了凉。” 陆晏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而是同沈倾说了些轻松事,从多年游玩到定居云城,足足七年的经历,同沈倾一一说了说。 虽然陆晏的言语间满是轻快,可沈倾却从他口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十岁离家,多年漂泊。 沈倾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这么多年没回去,你的爹娘不会催促你吗?” 陆晏眼底的笑意微微敛起几分,“我娘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至于我爹……忙于堕落,没空管我。” “抱歉,我……”沈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晏打断,“无妨,沈小姐愿意做我的朋友,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闻言,沈倾眼底漾起浓浓期待,“那……朋友,明天我请你吃我亲手做的糕点怎么样?” 陆晏嘴角上扬,“那自是极好的。” 两人从太阳正中聊到了太阳西移,沈倾才带着蝉衣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看着沈倾嘴角掩不住的欢愉,蝉衣忍不住打趣出声:“小姐今日格外开心,可是那陆公子表现极好?” 沈倾娇嗔的白了她一眼,“好你个蝉衣,现在都敢打趣我了!对了,一个下午不见,你去哪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蝉衣脸颊微微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没去哪啊,就在后花园里看看花,捉捉蝴蝶……” 后面的那句不小心摸了离泽的手,蝉衣没好意思说。 沈倾心中欢喜,也没有在蝉衣的事情上过多停留,而是让厨娘们明日一早准备好制作糕点的食材和模具,明天她要亲自下厨。 另外,还让厨娘们准备一只老母鸡,她准备给陆晏煲个汤补补身子。 听完,蝉衣满脸诧异,“小姐,您真要亲自下厨啊?” 沈倾傲然点头,“当然,我已经答应陆晏了,更何况,他今日不是给我煮了茶?” 蝉衣一个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那您这不是恩将仇报呢吗!” 沈倾:“???” 见沈倾眼底闪过几许威胁,蝉衣连连告饶,不过还是被沈倾追了好一会,欢笑声持续响在院子里。 …… 翌日,沈倾比平日里早起了半个时辰,用过早膳之后,便带着蝉衣去了膳房。 心细的厨娘已经处理好了老母鸡,还将人参切成了片,红枣桂圆等辅料也都规规整整的放在了一旁的盘子里。 怕沈倾分不清调料,还悉心的挨个贴上了标签。 沈倾对着厨娘道了谢,随即让蝉衣给自己打下手。 做糕点第一步:开始和面。 沈倾双手微顿,“蝉衣,你知道放多少面多少水吗?” 蝉衣小脸一垮,“小姐,您忘了奴婢是个梳头丫鬟啊。” 换言之,在做饭这方面,她比沈倾也强不了多少。 沈倾本想自己随意试试,可一想到一会陆晏可是要来的,于是只能找厨娘求助。 厨娘笑笑,给沈倾和好了面,让沈倾将面团放在模具里塑形,又到一边将老母鸡和人参放进了锅里开始炖煮,“小姐,鸡汤我已经煮上了,您只需要在一个半时辰之后再添加少许调味料即可。” 沈倾点头应下,开始和蝉衣对不同的面团开始塑形,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蒸笼。 洁白的桂花糕上撒上桂花碎,浅绿色的绿豆糕上洒点白芝麻,每一步,都郑重至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主仆二人在举行什么端重的仪式。 待两人将十几样糕点折腾完一边炖着的鸡汤也差不多了,按照自己的想法添加好调味料,蝉衣帮着沈倾盛到了汤盅里。 主仆二人从膳房出来的时候,就见陆晏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此刻正坐在海棠树下纳凉。 洁白的花瓣从五官俊逸的男子面前掉落,不经意间拂过他宽阔的肩头,别有一番美感。 主仆二人一人端着一盘糕点过来,盘中精心摆着的七八块糕点形状各不相同,但摆盘却是精致美观,一看便是下了心思的。 开了窍的蝉衣帮沈倾搬好椅子,而后便喊让离泽帮自己去将剩下的糕点和鸡汤端来。 沈倾在陆晏对面落座。 看着面前兔子形状的糕点,陆晏心中惊奇,“兔子形状的桂花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倾眉眼微抬,眸底是掩不住的期待,“我也是第一次做,尝尝味道,看看好不好吃。” 陆晏捏起一块,咬了一口,评价道:“很好吃,甜甜软软的,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虽然知道陆晏的评价里有一大半的水分在,但沈倾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唇瓣。 紧跟着拿起一块,味道确实不错,倒是对得起她特意起的大早。 不多时,离泽和蝉衣将剩下的糕点和鸡汤端来,沈倾给了两人一盘,便让两人自由转悠去了。 看着盘子中金鱼形状的芋泥糕,蝉衣献宝一般的往离泽面前送了送,“尝一尝,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离泽眼睛一亮,拿起芋泥糕咬下,只觉得那一口直接甜到了心坎里,没忍住揉了揉蝉衣的头,“好吃,小丫头真厉害。” 蝉衣羞涩的微微转过头去,耳尖也随着稍稍红起。 另一边,沈倾已经给陆晏盛好了鸡汤。 陆晏在沈倾满眼热切下咽下了那口鸡汤,然后……喉咙一紧。 沈倾这是放了多少盐? 不过到底是没舍得打击沈倾的自信心,违心的说了声好喝,并将沈倾面前的那碗也拿走,“天气燥热,鸡汤里面的补药很多,身体康健的人喝了容易上火的,我给你泡茶吧。” 沈倾觉得陆晏说的有道理,并以为陆晏喜欢喝自己炖煮的鸡汤,于是又给他盛了一碗。 陆晏笑着接下沈倾的关怀,然后面不改色的悉数喝掉。 天色渐晚,陆晏起身离开,沈倾将他送到门口。 一路上,陆晏的神色都十分正常,直到回到院子中才稍稍变了脸色,脚步也不由得快了许多。 离泽一脸诧异的跟上,就见自家一向优雅的主子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大口,宛若不拘小节的糙汉。 离泽震惊:“主子,沈小姐是不让你喝水吗?” 陆晏又灌了足足一大杯茶,终于觉得干涩的嗓子稍稍好受了些,这才神色复杂的回应离泽道:“好咸,真的好咸。” 离泽:“……” 第298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6) 自从沈倾和陆晏互相邀请过一次后,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大截,交往也愈发频繁了起来。 天气温暖时,沈倾会邀请陆晏到城外踏青骑马;天气阴沉时,陆晏则会邀请沈倾到自己的院子里野炊品茶,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不知不觉间,沈倾在云城已经住了两个月,时间也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初。 八月初五的这天,沈倾收到了云鸢的来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无疑是问沈倾在云城住的可还舒心,以及准备什么时候回盛京。 然,在信的最后,云鸢却是提及,阳陵侯府的公子已经到了娶妻之年,她准备给两人定下婚事,待沈倾回盛京,就可以举行定亲仪式。 沈倾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攥着信纸的指尖也不由得紧了紧。 她已经同云鸢说过许多次,她不喜欢穆子谦,更不想嫁给他,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云鸢失望的眼神和坚定的执着,也正是由此,沈倾才专门跑到了云城躲清静。 不曾想,就算是她负气离开了盛京,云鸢的心思也不曾有过半分改变。 让蝉衣研磨,沈倾将自己的想法同云鸢一一说了个明明白白,足足五页的信纸,写满了沈倾对这桩婚事的抗拒。 虽然清楚结果依旧会是如石沉大海般的沉默,可沈倾却是依旧选择了这样做。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也散不下去。 心头的那股窒息感不断弥漫,沈倾选择到了城外骑马发泄,因为心头憋闷,连马车都没有乘坐,而是骑马出了巷子。 离泽从门外走入,恰好瞥见了沈倾潇洒离去的背影,只不过,却是不见了曾经的不羁和自由。 离泽将此事同陆晏说了,陆晏瞬间就反应过来沈倾应该是心情不好,没有多说一句,到马厩里牵了马就跟了出去。 不过,陆晏没有沈倾云家表小姐的亮眼身份,人多的时候只能牵着马行走,所以待他出城的时候,沈倾早就没有了踪影。 只是稍稍停留片刻,陆晏便猜到了沈倾的去向,撑着身子纵马疾驰而去,就见沈倾躲在两人常去的河边草地上撑着腮看向远方,眼底是散不去的烦闷和忧愁。 陆晏翻身下马,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问道:“有心事?” 沈倾没转头,但是回应了,“嗯,心头有些闷。” “那同我说说?” 沈倾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转头看向陆晏道:“阿晏,我娘让我回盛京嫁人,可我不喜欢那人,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愿意。” 陆晏很想问问沈倾喜欢的人是不是自己,可心中天人交战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咽下那个问题。 “倾倾不喜欢的人,那就不要嫁好了。” 陆晏很想说‘不要嫁别人我会娶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的身体,根本给不了沈倾幸福。 沈倾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可是我违抗不了我娘的意见,她真的好固执好固执,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我去做的事情,我就算绝食反抗都没有用……” 看着沈倾眼底不断泛起的晶莹,陆晏心头微微抽痛起来,最后逾越的将沈倾拥入怀中。 “倾倾,别哭。” 胸前的衣襟被滚烫的泪水浸湿,陆晏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被灼痛了,可饶是如此,陆晏依旧没能说出那个沈倾想要的那个答案。 沈倾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他怎么配的上呢。 所以也就意味着,这份感情,只能永远的埋葬在心底。 …… 那日之后,沈倾和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过回盛京的事情,而是依旧像以往那般游玩度日。 两人又去不了不少没去过的地方,做了许多沈倾想了许久却从未做过的事情。 十日时光匆匆而过,一下子就到了团圆节。 八月十五这一日的夜里,云城会燃放足足一个时辰的烟火,城中百姓无论多忙,都会到空地处同家人一起观赏烟火。 沈倾和陆晏也去了。 两人就坐在隐蔽处的屋檐上,离泽和蝉衣守在一旁,看着空中璀璨绚烂的烟火不断绽放又消失。 “阿晏,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火。” “岁首的时候,云城的烟火比这还要盛大,到时候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沈倾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应了一声“好。” 沈倾心头很清楚,这个约,她十有八九是很难赴了,而且就算来了,也不一定是现在的沈倾了。 思绪飘忽间,陆晏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倾倾你看,天上的月亮好圆,那样皎白的月色,就像你一样……对了,唤你倾倾的人太多了,那我以后唤你‘皎皎’好不好?” 陆晏还有一句话没说—— 沈倾的出现,就像是一束皎洁的月光一样,照亮了他黯淡了许久的内心深处。 沈倾应的痛快,“好啊,‘皎皎’是你对我专属的名字。” 少女轻快欢喜的声音传入耳中,陆晏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狠狠颤了一颤,就像是一颗颗石子接连投入心湖,怎么也回不到曾经的宁静了。 烟火燃尽,沈倾和陆晏一并回了清河巷,走到院子门口之时,沈倾倏地感叹出声:“烟火虽美,可到底……还是短暂了些。” 闻言,陆晏紧紧抿唇,好半响才回应道:“是啊。” 这一夜,沈倾到底还是失眠了,不仅因为美的只有短暂一瞬间的烟火,还因为云鸢的第二封来信。 信件很厚,厚的压得沈倾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鸢同沈倾一遍又一遍的陈述: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倾的未来考虑,作为一个母亲,是不可能害自己的孩子的,一句又一句,足足写了三页纸。 信件最后,云鸢提及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这些日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热,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也总是不舒服,时常就是一夜未眠到天明。 虽然云鸢的行为让沈倾反感,可云鸢到底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所以沈倾言语间的厉色顿时少了大半,而是多了几许温和的关怀,结尾处又让云鸢好好养着身体,自己再过些日子就回盛京。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倾依旧和陆晏出游,闲谈,可陆晏却在她的眼底发现一抹怎么也掩不住的忧色。 直觉告诉他,沈倾可能就要离开云城了,而他们在云城发生的一切,往后只能在记忆里追寻了。 九月初七的这日,两人依旧像往常那般在院中煮茶,犹豫许久之后,陆晏还是对着沈倾开口道:“皎皎,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哪怕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他。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我会的。你也要好好养身体。” 陆晏应下,可嘴角却是怎么努力也扬不起来。 …… 夜里,沈倾翻来覆去许久刚刚睡下,屋外却传来蝉衣惊慌的声音。 “小姐,不好了,盛京那边来信,说夫人病重,让您即刻启程回京。” 沈倾瞬间清醒,坐起身子,唤蝉衣进来,一边任由蝉衣给自己穿衣一边焦急询问:“怎么回事?娘亲怎么就病重了?” 蝉衣微微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消息是直接传到城主府的,云老爷子已经急的昏过去了,是云大小姐给护卫送的信,让咱们现在就回京。” 既然问不出再多,沈倾索性也就没有再问,而是跟着蝉衣直接上了返回盛京的马车,连夜出城,朝北而去。 原本六日的路程,在沈倾的昼夜兼程之下,只用了三个日夜便走完了。 一身疲色的沈倾慌忙跑到云鸢的院子,就见她一脸虚弱的靠在软榻上,脸上苍白的近乎没有一丝血色。 曾经的埋怨和委屈悉数被抛到脑后,沈倾连忙抓住云鸢微凉的指尖关切询问:“娘亲,您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病的这般重了?” 云鸢摇头笑笑,抬头拂去沈倾鬓角的碎发,“倾倾不必太过担忧,娘这是老毛病了,只是你,这般憔悴,可是连夜赶路了?” 沈倾轻轻点头,声音里微微带着些许的哭腔:“娘亲,我好担心你。” 云鸢一把将沈倾拉进怀里,纤细的过分的手掌轻轻抚摸沈倾的后背,“傻孩子,娘不会有事的,娘只是有些想倾倾了。” 云鸢身上浓浓的药味钻进沈倾鼻腔,沈倾只觉得鼻子瞬间酸了,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娘,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在盛京陪着你。” …… 另一边,沈倾离开的第二日一早,陆晏便得知了消息,只不过陆晏不信。 倔强的到沈倾的小院子找了足足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沈倾的身影,陆晏终于死心了。 陆晏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坐在庭院里熟悉的位置上发呆,足足一日,陆晏不吃也不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云城的北方。 那是盛京的方向。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边只剩下了一片暗色,陆晏才对着离泽开口道:“让膳房给我做一盘桂花糕吧。” 离泽应下,陆晏又嘱咐道:“多放点糖。”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离泽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走了过来。 陆晏随手拿起一块,放在嘴中咬了一口,便放下不吃了。 许久之后,陆晏才没有感情的回应了一句:“不甜。” 连她送过来的桂花糕的一半甜味也没有。 第299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7) 转眼间,沈倾回到盛京已有一个月,可云鸢的身子不仅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还愈发的严重了些。 十月二十四这一日,盛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天气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此时的云鸢,已经虚弱到只能闷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吹不得一点凉风。 沈倾担忧云鸢的身子,所以早就从自己的院子搬到了云鸢的偏房,只为能时刻照顾到她。 约莫中午的时候,穆雪柳冒着雪过来了。 在屋门口暖和了好久之后,才敢靠近云鸢,“沈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穆雪柳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就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那一束光,看得人心暖暖的。 云鸢点头示意她坐下,“已经好多了,就是劳烦侧妃娘娘频频过来看我了。” 云鸢和穆雪柳是一年前在年末的宫宴上意外结识的。 明面上的穆雪柳,性子好,心地好,所以跟谁都处得来,云鸢也不例外。 虽然两人之间差着十几岁,但说话行事上却是没有一点隔阂,兴趣也相投,所以没多久就处成了手帕交。 而在云鸢生病以后,穆雪柳也是隔三差五就过来一次,不是陪她说说话,就是送些亲手做的小礼物,每次都能将云鸢哄的十分欢喜。 闻言,穆雪柳嘴角漾起一抹柔和,声音也是轻缓动听的,听的人十分舒服,“沈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你现在要做的,只是将身子快些养好,待到明年春日,我们刚好到城外进香。 对了,我听说承露寺的平安符十分灵验,便和子谦一块去求了一枚回来,夫人收着,定能快些好起来。” 话落,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平安符,系到云鸢腰间。 云鸢眼底深处升起几许掩不住的喜色,看向穆雪柳的目光也愈发温柔起来,“侧妃娘娘的心意,我收下了。” 说着,倏地想起了什么,看向穆雪柳的身后,“子谦呢,没跟着一块过来么?” 穆雪柳摇摇头,“这些日子天气凉,他又陪着我折腾了几日,回来之后就病下了,如今正在府中养着呢。” 云鸢眼底闪过一抹关切,“病的可严重?” 穆雪柳笑笑,“只是些小风寒罢了,男儿郎身体强健,休养几日便好了,倒是夫人您,可得再注意一些。” “对了,我听说沈小姐从云城回来有段日子了,怎么始终没见她露面?” “倾倾这丫头孝顺,自从回来之后便没日没夜的照顾我,时不时还要出去外面的药材铺子里寻找上好的药材,今日也一样,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计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穆雪柳眼底升起浓浓的赞赏之色,“我一直都听说沈小姐是个好姑娘,不仅为人好性子也好,如今看来,还是传言太过保守了。” 没有人不愿意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女,云鸢也是一样,“侧妃娘娘过奖了,说起来,我们相识一年,你和倾倾只见过两面不到。” 穆雪柳接下话茬,嘴角笑意依旧,“不着急,待以后沈小姐和子谦定下了婚事,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到时候,我还要唤云夫人一声伯母呢。” 云鸢眼底睨起一丝笑意,可一想到沈倾对这桩婚事的抗拒,心头却是不由得沉了沉。 “侧妃娘娘说的没错,倾倾明年五月便及笄了,待到时候,让两个小辈成婚,也算是全了我的一桩心事。” 穆雪柳点头赞同,“那时候正值夏日,刚好是成婚的好日子。” 说过沈倾和穆子谦的婚事,穆雪柳又同云鸢说了些太子府上的趣事,惹得屋中一直欢笑连连。 沈倾回来的时候,穆雪柳已经走了,可从婢女们口中听到穆雪柳来过的消息,沈倾还是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不出意外的话,穆雪柳怕是又同云鸢谈及她和穆子谦的婚事了…… 果不其然,沈倾刚将寒气扑扑的外袍换下,走进云鸢的屋子,就听后者开口道:“倾倾,你明年五月就及笄了,娘找人算了算,五月二十八就是好日子,那时候你和子谦成婚怎么样?” 虽然知道这时候不该违背云鸢的意思,可沈倾还是没忍住拉下了脸,“娘亲,我说过了,我不同意这门婚事,而且我也不喜欢穆子谦。” 云鸢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眼底还是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声音里也多了几许无奈,“倾倾,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子谦是阳陵侯府唯一的嫡公子,你嫁过去就是既定的侯夫人,况且他脾性相貌都好,你和他成婚也不会受什么委屈。至于你所谓的喜欢……” 云鸢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倾倾,你现在还小,所以不知道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虚假,只有权势和财富,才是你能真正抓到手里的。” 财富的话,云鸢最是不缺,说是身价百万都是实打实的谦虚,所以云鸢要给沈倾找的,就是一个家世清白、秉性温顺的夫君,穆子谦,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沈倾不认同云鸢的话,反驳出声:“娘亲错了,爹爹对谢姨娘就是真心的,谢姨娘过门十数年,爹爹从未再抬过妾室入门……” 沈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鸢冷声打断:“倾倾!” 毫无疑问,沈倾的那番话,深深刺痛了云鸢的内心。 沉默许久之后,云鸢才再次笃定出声道:“你爹爹现在没有变心,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女子容颜早晚都是要老去的,而男人喜欢的,却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女子。” 沈倾依旧不认同云鸢的话,脸上的反抗之色也愈发明显,思虑片刻之后才应声道:“娘亲,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对我很好,我想……” 沈倾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云鸢打断,“喜欢的男人?是在云城认识的对不对?” 沈倾没说话,云鸢却是已经猜到了,脸色也瞬间拉了下来,“我不同意!” 见云鸢这般固执,沈倾心口堵着的那口气也压不住了,“既然娘亲不同意,那我也清清楚楚的告诉您,我不会嫁给穆子谦的,除非娘亲真的想要逼死我!” “你!”云鸢怒指沈倾,下一瞬倏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出,然后闭上眼无力的朝后倒去。 “娘!”沈倾神色一慌,连忙扶住云鸢的绵软的身子,却见她脸色惨白一片,整个人的身上几乎见不到一点生气。 “蝉衣,快请大夫!” …… 一番折腾之后,云鸢的情况总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只不过人还昏着。 床榻前,大夫看着沈倾,一脸认真的开口道:“小姐,夫人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怕是时日无多了,今后万不可再让她受气,否则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得了。” 沈倾抿唇沉默,好半响之后,才对着大夫应了一声“好”。 给云鸢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迹,又给云鸢掖了掖被角,沈倾唤蝉衣端来笔墨,执笔开始给云潇潇写信。 云鸢的病情比沈倾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就连宫中的太医都说还能活多久全看云鸢的命,可沈倾不信,她想让云潇潇过来为云鸢诊病。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叙述清楚,沈倾将信塞进信封,然后让蝉衣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云城。 蝉衣离开没多久,沈奕安便推门进来了,见云鸢还昏睡着,便看向了沈倾,“倾倾,你娘的病,如何了?” 沈倾抬头看了沈奕安一眼,脸上却是没有一丝子女见到父亲该有的欢喜和温和,有的只是浓浓的冷漠和疏离。 “大夫和太医都已经看过了,都说日子不多了。” 沈倾的声音很淡,但细听之下却是能听出一丝掩不住的悲伤。 看着沈倾脸上的疲色,沈奕安眸中心疼一闪而过,“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说着,便想上前一步抚摸沈倾的发,却被沈倾退后一步直接躲开。 沈倾抬眸,直视沈奕安双眼,“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多陪陪我娘。” 虽然云鸢从来不说,但沈倾知道,云鸢是对沈奕安有情的,只不过,自始至终,沈奕安的眼中都只有一个谢翎。 云鸢的婚姻是悲剧的,所以她不信爱情,也不愿意沈倾去信。 沈奕安点头应下,“你放心,这些日子,我会好好陪着她的。你去歇歇吧,你娘这里,有我。” 沈倾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看着沈倾纤细却决然的背影,沈奕安眼底无奈之色一闪而过。 因为谢翎的事,沈倾从小就和自己不亲,可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同样亦有诸多悲哀无处诉说。 直到沈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沈奕安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口气坐在了床边。 他和云鸢之间的诸多恩怨,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而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更是明晃晃的事实。 可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啊……只不过,身为儿子,身为臣子,沈奕安没有拒绝的权利,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桩悲剧一步步走向悲情的结局。 …… 云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一睁眼,就见沈奕安坐在自己床前,下巴上青色的胡渣昭示着他已经在这守了些日子了。 云鸢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可眼底却是不由自主的划过一丝欢喜,“侯爷怎么来了?” “身为夫君,你病了,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你的,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沈奕安虽然不爱云鸢,但这些年正妻该有的仪式和关怀却是从来没有少过。 云鸢弯了弯嘴角,“嗯,已经好多了。” 这样难得的温情时刻,云鸢很是珍惜。 云鸢醒来之后,沈奕安又陪了她几日,直到云潇潇来到盛京,沈奕安才离开。 云潇潇诊断的结果和太医一样,云鸢的病是心病,而今她的心早就荒芜不堪,所以自然是药石无医。 沈倾的心瞬间凉了大半,不过面上却依旧是强撑着。 然而,沈倾心里却是很清楚,有些事情,她怕是要妥协了。 在云鸢的生死面前,一切的反抗,都显得那般无力又苍白。 第300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8) 因为云鸢生病,所以沈倾和穆子谦的这桩婚事被拖了些日子,可该来的话题,终归是逃不掉的。 十一月中旬,云鸢的身子终于好转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能出门,但人已经比之前精神许多了。 多日不见的穆雪柳再次登门,沈倾不想见,便寻了个借口和云潇潇一并出了府。 看着曾经天真烂漫的沈倾情绪一日比一日低迷,云潇潇心疼极了,于是便提议带着她出城骑马。 寒冬腊月,马场上清冷的厉害,可沈倾却是难得松了一口气,骑着马尽情放纵起来。 傍晚,两人回府,刚进门就听到沈奕安和云鸢在争吵。 “夫人,你常年身在内宅不清楚,阳陵侯府并不是一个好去处,你将倾倾嫁去那里,无疑是推她入火坑啊!”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家世不好眼界也不够吗? 还有,阳陵侯府怎么就不好了?我就觉得极好,倾倾这桩婚事,侯爷若是不同意,那我就自己同穆侧妃定下!” “你敢!婚姻大事可是女儿家的一辈子,你怎能这般草率!”见云鸢油盐不进,沈奕安不禁有些急了。 云鸢不在朝堂自是不知道,光是看穆林渊那个德行,沈奕安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见沈奕安满脸怒色,云鸢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冷了下去,胸腔里的郁气不断积聚,她想要发泄,可多年以来养成的傲气让她做不到对着沈奕安歇斯底里,心绪几番翻腾之下,云鸢竟是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沈奕安再也顾不得跟她吵,连忙惊呼出声:“夫人!” 听到沈奕安焦急的声音,沈倾和云潇潇连忙快步入内,就见云鸢倒在沈奕安怀中,胸口急剧起伏着,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劳烦姑父将姑母抱到床上。” 云潇潇话音刚落,沈奕安就已经将人抱起,然后大步朝着床榻而去。 云潇潇不断给云鸢顺气,又给她喂了一颗稳定心神的药丸,云鸢的情况才慢慢好转了下来。 看着沈倾和云潇潇满脸的担忧之色,沈奕安愧疚出声:“对不起,都是我没有控制住脾气,这才让她又动了气。” 云鸢再次受伤,沈奕安以为沈倾会对自己生气,不想她却只是摇了摇头道:“爹爹不必自责,刚刚我和表姐在门外都听到了。” 沈奕安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沈倾。 沈倾虽然同沈奕安不够亲近,但也不至于好坏不分。 不多时,云鸢醒来,一睁眼就抓住了沈倾的手,“倾倾,你就听娘一句,嫁到阳陵侯府,好吗?” 云鸢知道,这个时候问沈倾这个问题太过不光彩,可她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她能感受的到,她的身体,就快撑不住了。 闻言,众人当即一惊,目光下意识落在沈倾身上,就见后者紧蹙着眉头,唇瓣紧紧抿起,显然是艰难至极。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鸢眼底的期盼渐渐转变成了失望,嘴角刚刚被擦干的血迹也再次溢了出来,怕云鸢承受不住,云潇潇本想给沈倾使眼色让她先搪塞过去,却见沈倾面无血色的点了点头,而后哑着嗓子开口道:“我答应你。” 得到满意的答复,云鸢终于心满意足的露出了笑容,沈倾的身子却是无力的晃了晃,好在有沈奕安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沈倾倒在地上。 沈奕安和云潇潇以为沈倾的答应是缓兵之计,只有沈倾自己知道,当她改口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事情,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沈倾松口之后,云鸢的身子果然稍稍好转了些,可腊月初的又一场大雪,却是让云鸢刚刚好转的身体再次垮了下去。 云潇潇说,云鸢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不可能再像曾经那般调养几日还能恢复了。 而事情也如云鸢所说的那般,云鸢病的极重,这一次,就连床都下不了了。 但沈倾和阳陵侯府的婚事却没有因此而告一段落。 腊月初八,按照云鸢的意思,沈倾和穆子谦定下了婚事,交换了庚帖,婚期也一并商定好了,就在明年的五月二十八。 沈倾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张小脸却是惨白的不像话,云潇潇想要安慰她一番,却被沈倾拒绝,“表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假山后,沈倾瑟缩着身子靠在狭小的空间里,眼角的泪止不住的流下。 迎面吹来的寒风寒冷刺骨,沈倾却是恍若未觉,只是自顾自的消化着心中的情绪。 倏地,身后一只温暖的小手环住了自己的肩膀。 沈倾诧异转头,就见沈倏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侧。 小姑娘眨着一双葡萄粒一般清澈黑亮的眼睛,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慌乱,“长姐不要哭,倏瑜抱抱你好不好?” 原本已经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决堤,沈倾靠在沈倏瑜小小的怀抱里哭到几乎昏厥,沈倏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直到许久之后,沈倾才从沈倏瑜怀中起身,用早已湿透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对着沈倏瑜叮嘱出声道:“倏瑜,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沈倏瑜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并保证出声:“长姐放心,倏瑜谁都不会说的。” 给沈倏瑜整理了一番被自己压的褶皱的衣裳,强挤出一抹笑对着她开口道:“回去吧,外面冷。” 沈倏瑜眨着眼睛有些疑惑,不过最后还是乖巧的应下了。 沈倾哭了,她不能再不乖让沈倾不开心。 沈倏瑜刚走出假山范围,外面便传来谢翎温柔的声音,“瑜儿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蒋嬷嬷没有跟着你么?” 沈倏瑜思考了一会,还是选择了替沈倾隐瞒,“我……我迷路了。” 且不说沈倏瑜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就说她在这宜宁侯府跑了十二年,就算是后院有几个狗洞她怕是都清清楚楚,迷路这个谎言属实太过拙劣。 不过谢翎并没有拆穿,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假山后露出的一抹鲜红色衣角。 整个宜宁侯府中,最喜欢红色的就是沈倾。 再一联到刚刚正厅发生的事情,谢翎稍稍一想便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着沈倏瑜小声说道:“瑜儿,告诉姨娘,长姐在那里对不对?” 看着谢翎指向的方向,沈倏瑜小脸上满是诧异,不过还是极力摇了摇头,她答应了要帮沈倾保守秘密的。 见状,谢翎也不再问,不过却是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沈倏瑜,“瑜儿,外面寒冷,将这件披风送去给你长姐,然后姨娘带着你回院子好不好?” 沈倏瑜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刚刚她就摸到了,沈倾的手很凉。 沈倾接过沈倏瑜递过来的披风,而后点头示意小姑娘跟着谢翎离开。 过了片刻之后,沈倾从假山后探出头来,看着不远处一大一小的身影牵着手离开,心中酸涩感愈发浓郁了些。 …… 日子过得快,不知不觉间,新年已经到来,不过因为云鸢病着的缘故,所以整个宜宁侯府中并没有多少欢闹氛围。 云潇潇给云城去了信,想让云老爷子过来见云鸢最后一面,不想得到的回应却是云老爷子早在年前便已经病倒,缠绵病榻身体越发差了下去。 云潇潇忧心云老爷子,只得又连夜赶回了云城。 云鸢这边已经事事如意,身子还是能再撑些日子的,再往后,就不是她能救治的范畴了。 二月初二这一日,早就病重的云鸢开始不断地昏睡,每日清醒的时间也愈发短了起来,沈倾知道,她是在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见云家人最后一面。 沈倾让人连夜给云城送去了信,然,云老爷子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云潇潇正在拼力救治,所有最后回来的只有云瀚夫妇。 二月初八,云鸢的生命终是走到了尽头。 朝着屋中环视一圈,却是始终没有等到那抹最想看到的身影,云鸢只得满心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云夫人握住云鸢的手,“阿鸢,父亲惦念你病了,已经卧床不起好些日子了。你知道的,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可能不回来。” 云鸢这才轻应了一声,“我知道的,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爹爹,我好怕,他会怪我……” 云夫人摇头,“说什么傻话,父亲最宠的就是你,捧着娇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怪你呢,听嫂嫂的,不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待你好些,嫂嫂就带你回云城好不好?” 说着说着,云夫人的眼泪渐渐模糊了眼眶,她多希望,云鸢只是小病,养些日子就能好起来,可事实却是截然相反。 “以后,爹爹就拜托嫂嫂和大哥照顾了。” 云鸢交代完,将目光看向沈倾,声音里满是悲痛,“倾倾,我的女儿……” 沈倾红着眼将云鸢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最后的温度,“娘,倾倾不能没有你,你好好养病,好起来好不好,倾倾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云鸢苦笑一声,手掌来回在沈倾的后背摩挲,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倾倾,以后娘不在了,好好照顾自己,子谦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好好过日子。” 沈倾哽咽着点头,此时怀中的云鸢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用尽最后的力气,云鸢朝着沈奕安伸出手,“夫君,你抱抱我,好不好?” 这一次,喊的不是侯爷,而是夫君。 对于沈奕安,云鸢自始至终都是爱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借着皇命嫁过来。 抓住云鸢的手,沈奕安将她抱在怀里,后者脸上满是幸福之色,“夫君,嫁给你,我从未后悔过,可是下辈子,你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沈奕安抬手抚上她的眉眼,应了一声“好”。 得到沈奕安的承诺,云鸢终于笑着离开了人世。 第301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9) 宜宁侯府门前的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府中上下到处也都挂满了白绸。 不多时,宜宁侯夫人病逝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半个盛京,一众官员的家眷纷纷赶过来吊唁,穆雪柳就在其中。 这是沈倾第三次见到穆雪柳。 高贵,典雅,眉眼间带着肉眼可见的悲痛之色,是真心,还是假意,沈倾却是分不清楚,也不想去区分。 沈倾跪在云鸢的棺木前,机械的不断往身前的炭火盆中送纸钱,看着火蛇将黄色的纸钱席卷再烧成灰烬。 倏地,肩膀上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掌,沈倾转头,就见一身素衣的穆雪柳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别哭,你娘看了,会难过的。” 沈倾一怔,就见穆雪柳已经在她身侧跪了下来,一边往火盆里添纸钱,一边对着她道:“你娘在世的时候,总同我说,她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你这个女儿,只有你过得好,她在那边才能安心。” 沉默许久之后,沈倾木讷着声音回了一声“嗯”。 饶是她再不喜欢穆雪柳,可有一点却是不得不承认,因为有她陪着,云鸢生前才能少了诸多遗憾。 至于她与穆子谦的婚事,早在云鸢活着的时候就成了定局,而沈倾也已经认命了,答应云鸢的事情,她会做到。 …… 气候一天天暖和了起来,府中众人也渐渐将云鸢的死忘到了脑后。 然,鲜少有人注意到,原本开朗烂漫的沈倾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闲暇之时,她就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要么刺绣,要么绘画,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死了心的人。 五月初五端阳节,也是沈倾的及笄之日,因为云鸢离世的日子距今还不够三月,所以宜宁侯府并没有大办,只是请云夫人回来为沈倾绾了发,便算是全了礼数。 看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沈倾,沈奕安满眼的心疼之色,他想要安抚,却被沈倾一次次躲开。 他知道,沈倾怨他,所以他便如沈倾所愿还她一个清净。 五月二十八,沈倾遵从云鸢的遗愿嫁到了阳陵侯府。 出嫁前的最后一刻,沈奕安出现在沈倾房中,看着脸上没有一点喜色的女儿,沈奕安认真询问出声:“倾倾,爹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不想嫁给穆子谦,若你说不想,爹就算拼尽一切也会为你推了这桩婚事。” 沈倾抬头,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唇瓣微张,说了一声“我嫁”之后,便不再说话。 在欢庆的锣鼓声中,沈倾被沈奕安背着送上了花轿,穆子谦脸上带着笑,刚想同沈奕安说些什么,就听后者先他一步开口道:“子谦,倾倾是我的宝贝女儿,亦是宜宁侯府的嫡出大小姐,过门之后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否则就别怪我沈奕安对你不客气了。” 穆子谦连忙应下,“岳父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倾倾的,我保证。” 沈奕安对着穆子谦点点头,朝着花轿深深看了一眼,“走吧,时候不早了,别误了吉时。” 穆子谦翻身上马,带着迎亲队伍朝着阳陵侯府的方向走去,沈奕安就站在府门前,直到沈倾的花轿消失在视线里许久,才重重叹息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两个。” 一旁的谢翎拉住沈奕安的手,柔声安慰:“侯爷不必想太多了,大小姐一直都是个通透的孩子,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待时间长些,想通了,也便好了。” 沈奕安眉眼微垂,“我总担心,她嫁到阳陵侯府会受委屈。” 谢翎笑笑,“且不说大小姐容貌出众性子端庄,就说她出身宜宁侯府,就没有人敢对她有丝毫不敬,侯爷大可以放宽心就是。” 沈奕安觉得谢翎说的有道理,轻应了声牵着她转身回了宜宁侯府。 …… 洞房花烛夜,沈倾坐在床榻上,鲜红色的盖头将她脸上的情绪悉数掩下。 一道细微的开门声响起,蝉衣转头,就见喝的微醉的穆子谦从外面走了进来,眼中的温和不知何时淡了几分。 蝉衣连忙将喜秤送到穆子谦面前,穆子谦顺势拿起,动作并不很温柔的挑开了沈倾头上的红盖头。 看着那张和脑海中一点也不一样的脸,穆子谦下意识抿了抿唇,耐着性子道:“倾倾,岳母离世时间尚短,我们此时圆房未免于礼不合,所以我想待岳母孝期过了,我们再行夫妻之礼,你觉得如何?” 闻言,沈倾心头下意识一松,顿了片刻后才应了一声“好”。 穆子谦的体贴,是她之前并没有预料到的。 见沈倾答应,穆子谦脸上总算是扬起一抹笑,同沈倾喝了合衾酒之后,便准备离开,“累了一天了,倾倾好好休息,今夜我睡书房。” 沈倾点头,穆子谦大步离去,步伐里隐隐带着几许轻快。 蝉衣神色一怔,显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般走向,沈倾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给我卸妆吧。” 蝉衣上前将沈倾头上重重的凤冠卸下,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开口道:“小姐,奴婢怎么觉得三公子他……” 后面的话,蝉衣琢磨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说出口,沈倾替她接上,“他很不想圆房是吗?” 按理说,穆子谦的考量是没错,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未免就有些不对味了。 不等蝉衣应声,沈倾便再次回应道:“作为妻子,他想圆房我拒绝不了,然他若是不想,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往后的日子,沈倾只想安安分分的做阳陵侯府的少夫人,只要阳陵侯府众人和穆子谦做的不是太过分,她都不会在意。 既然所嫁之人并非心上之人,那便平稳度过这一生即可。 另一边,穆子谦从听澜院离开之后,并没有去书房,而是悄悄去了芙云阁,也就是林雪芙的院子。 穆子谦与林雪芙虽然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到底不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所以也不好明着过来。 推开林雪芙的屋门,穆子谦就见心爱的姑娘一脸失神的靠在软榻上,隔着屏风问了一句“谁?” 穆子谦没应声,而是朝着林雪芙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看到来人,林雪芙显然一怔,穆子谦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她已经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上。 心疼不已的将林雪芙揽在怀里,穆子谦柔声轻问:“怎么眼睛都哭肿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林雪芙娇弱摇头,低哑的嗓音让人忍不住怜惜,“没有,芙儿只是……只是不想看着表哥娶别人。” 穆子谦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傻芙儿,放心吧,就算是娶了沈倾,我也不会同她圆房的,我的身心,都只会属于你一个人。” 听完,林雪芙瞬间双眸一亮,抱着穆子谦的脖子撒娇道:“表哥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今夜的洞房花烛,就是我与芙儿的。” 说着,便将林雪芙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林雪芙面露娇羞,却是没有拒绝。 床帘落下,一夜荒唐。 翌日,沈倾早早就起了身,在丫头的带领下朝着穆林渊夫妇所在齐福堂而去。 至于穆子谦,沈倾唤下人过去喊的时候,得到的回应是人已经不在书房了,沈倾可先行过去,穆子谦随后就会到。 沈倾带着蝉衣和新分来的两个一等丫头抵达齐福堂的时候,就见不远处穆子谦和林雪芙并肩走了过来,两人有说有笑,看着十分和睦。 见到沈倾,林雪芙连忙欠身行礼,“雪芙见过表嫂。” 沈倾嘴角扬起一抹笑,示意她起身,又从蝉衣端着的托盘上取了一支精致的梅花发钗,送到林雪芙身前,“表妹肤色好,这枚梅花簪很是衬你。” 见沈倾要亲手给自己戴上,林雪芙连忙上前一步,微微屈膝。 给林雪芙戴发钗的时候,沈倾却是意外发现林雪芙的衣领下竟有几点可疑的青紫,沈倾虽然还未经人事,却也知道那十有八九是男女欢好之后才会留下的痕迹。 可林雪芙……分明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姑娘啊! 将此事放在心底,沈倾将林雪芙微微扶起,还夸赞了句好看,一行人才朝着屋内走去。 见到沈倾,阳陵侯夫人林氏满脸的热络,笑意盈盈的接下了她奉的茶,还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当做礼物送给了沈倾。 一个平平无奇的碧玉镯,市场上不过百两的行情,却戴在阳陵侯府当家主母的手腕上,由此可见阳陵侯府到底是有多窘迫了。 沈倾一脸郑重的接下,林氏又简单的同她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让她回去了。 而这样距离适中的婆媳关系,也正是沈倾想要的。 往后的日子里,也如同沈倾期待的那般,夫君日日不归,婆母从不亲待,倒是正顺了沈倾的意。 …… 另一边,云城。 此时距离沈倾的不辞而别,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时间里,陆晏一直都在竭尽全力的将养身体,只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健健康康的回到盛京,去寻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 九月初九,云潇潇再次过来为陆晏检查体内毒素。 望着云潇潇忙碌的背影,陆晏犹疑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个想知道已久的问题—— “皎皎……就是沈小姐,她在盛京,一切都好吗?” 看着陆晏眼底掩不住的小心翼翼,云潇潇神情顿住,好半响也没有想出来该如何同陆晏说。 因为事情的真相,是那般残忍。 见云潇潇不语,陆晏眼底不由得升起一抹慌张,“她过的不好是吗?” 云潇潇紧紧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选择了告诉陆晏真相,“她嫁人了。” 第302章 倾晏番外:月光皎皎(10) “嫁人了”三个字在陆晏脑海中盘旋了好一会,陆晏总算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原本已经养出些许红润的面颊也瞬间惨白了下去。 他喜欢的姑娘,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让他该如何接受? 见状,云潇潇不由得轻叹一声。 本来,按照惯例,有些情况,大夫是不该告诉病患的。 可在云潇潇离开盛京之时,沈倾交代过,若是陆晏问起她的事,就如实相告,因为沈倾不愿意让陆晏活在庆幸和幻想中。 痛楚自然是难免的,但长痛终究不如短痛。 “她还让我同你说,你一定要养好身体,有生之年,说不定你们还有再见之日。若能再见,她希望能看到一个身体康健安乐无忧的你。” 陆晏沉默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好”。 这一句回应,是给沈倾的。 整理好心绪,陆晏看向云潇潇,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还请云神医帮我调理好身体,我想活着。” 云潇潇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倾尽全力为你解毒。” 因为这……也是沈倾的祈求。 …… 日子过得快,不知不觉间,沈倾嫁到阳陵侯府已经大半年了。 而就在沈倾过门两个月不到,林氏就把掌家之权交到了沈倾手里。 一开始,沈倾以为这是林氏对她的信任,可直到亲眼看到了阳陵侯过往的账册,沈倾才明白,原来这都是林氏逃避烂摊子的手段。 阳陵侯府的账上,不仅亏空无数,还有着足足十几个难堵的大窟窿。 沈倾没有声张,而是默不作声的用自己的银子将亏空补齐,又熬了几个大夜将窟窿填好。 不过就是些银子罢了,她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嫁过来的这大半年里,沈倾早就摸清了府中众人是个什么性子,毫无疑问,和当初云鸢看到的没有一点一样。 不过这于沈倾而言都没有什么所谓,因为她的任务,只是做一个温良贤淑的侯府主母。 可就在二月末的某日,沈倾却意外得知阳陵侯府正在筹备婚事,筹备穆子谦和林雪芙的婚事。 得到这样的消息时,沈倾无疑是诧异的,但并不多。 因为早就她接手阳陵侯府之后,便慢慢将府中动向掌控在了自己手里,穆子谦和林雪芙的私情,自然也逃不过她的耳目,不过沈倾却是从来没有管过,因为她不在乎。 “可知日子定在了哪一日?” “三月初三,上巳节,也就是五日后。”海棠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沈倾的神色,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从沈倾脸上看见一丝愠怒和不愉。 “只是抬一个妾室入门,还要怎么筹备?” 木槿顿了顿,回应道:“奴婢听齐福堂那边的下人说,好像是准备大办……” 沈倾过门不到一年,阳陵侯府却准备大肆抬一个妾室入门,这于沈倾而言,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却不想,沈倾只是点头应了一句“知道了”,便让两人下去。 两人面面相觑一眼,最后带着满脸的疑惑转身出门。 她们跟着沈倾的日子也不短了,可却始终猜不透这位少夫人的心思。 待海棠和木槿离开,蝉衣到门口查看了下,见外面无人,又将门仔细掩好,才为沈倾打抱不平道:“小姐,这阳陵侯府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沈倾转头,不咸不淡的应了句:“半个月前,太子府的穆侧妃查出了身孕,阳陵侯府众人怕是觉得,自此他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吧。” 十个月的时间,阳陵侯府众人早就按捺不住撕下了伪装,如今更是不准备再掩饰一点了。 蝉衣小脸一拉,“那我们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么?” 沈倾手指摩挲着手中杯盏,“那就看他们准备怎么迎娶林雪芙过门了。” 成婚至今的这段日子里,沈倾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若是阳陵侯府胆敢触及她的底线,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 与此同时,云城。 青荷巷的小院子中,陆晏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沈倾嫁到阳陵侯府之后,实际上过的并不好,公婆刁难,夫君冷待,还有一个所谓的表小姐时不时的吹些枕头风。 而今,穆子谦更是准备在沈倾过门仅仅十个月就抬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表妹进门,简直是过分至极。 很显然,自始至终,阳陵侯府图的,都只有沈倾的家世和钱财。 陆晏轻嗤一声,嘴角冷意不掩,“一群该死的东西。” 思虑片刻,陆晏做出决定,转头看向离泽,“你到城主府给云神医传个消息,就说我想请她最后再给我诊查一次。” 经过又半年的调养,陆晏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本来是想着再过几个月盛京暖和一些的时候再回去,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提前了。 离泽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陆晏的意图,转身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陆晏来到云潇潇的小药房。 云潇潇一边给陆晏诊脉,一边询问出声:“这会找我,是准备回盛京了?” 对于陆晏的心思,云潇潇多多少少也知道几分。 夏日回盛京,便是她之前给陆晏的提议。 陆晏点头,“嗯,她在盛京过的不好。” 云潇潇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抿唇不言。 沈倾过的不好,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局,或者说,是很多人都预料到的结局,可偏偏,云鸢是个倔性子。 手指从陆晏的左腕上离开,示意陆晏将另一只胳膊伸出来,“就算回了盛京,你又能如何呢?” 当今世道,女子一旦成婚,那就是一辈子的赌注。 陆晏神色不变,声音里满是认真,“帮她和离,再或者,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至于根源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穆子谦本人。 听到这,云潇潇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你倒是个干脆利落的。” 只评价,却不阻止。 “你的身体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来研究解毒之法了。” 换言之,陆晏如今的身体,已经可以支撑他回到盛京了。 陆晏眼底升起一抹亮光,“那就拜托云神医了。” 看着陆晏眼底浓浓的期待,云潇潇连忙提醒他一句:“你可千万要记住,绝对不能动用内力,一点点轻功倒是没什么,但出手和人对战是万万不行的,一旦毒素侵入心脉,到时候我可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陆晏认真点头,“云神医放心,我一定谨记。” 从城主府出来之后,陆晏让离泽简单收拾了些东西,然后驾马车直接奔向盛京。 至于两间小院子,陆晏则是足足留了两万两银票下来,月银什么的全都按时发放着,陆晏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沈倾再次回到这里,回味他们曾经度过的时光。 …… 嘉和十八年,三月初三。 一大早,阳陵侯府府中就挂满了红绸,阳陵侯穆林渊本人更是直接向皇帝告了假,准备亲自为穆子谦和林雪芙证婚。 听澜院中,沈倾不紧不慢的用着早膳,一旁的海棠几人正在汇报。 “少夫人,府中一大早就开始筹备了,现下四处都挂上了红绸绒花,不过府外看起来倒是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宠爱林雪芙,但穆林渊夫妇却也清楚的知道,此事不便为外人所知,因为不光彩。 “少夫人,拜堂的地点选在了正厅,吉时则是定在了巳时过半。” 听到“拜堂”两个字,沈倾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合着阳陵侯府是准备以正妻之礼迎林雪芙入门呢。 然而明面上想着要大肆迎娶,可对外却是不敢声张分毫,说起来也属实怪可笑的。 “蝉衣,给宜宁侯府送去消息,就将实情全数告知爹爹即可。” 闻言,蝉衣当即眼睛一亮,沈倾终于想到要找沈奕安撑腰了,这样的窝囊气,沈倾受的下去,她可真的是要被逼疯了!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 话落,转身连忙出去了,蝉衣已经想好了,她一定要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悉数告诉沈奕安,让他知道沈倾在阳陵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还要告诉沈奕安,阳陵侯府这一大家子都是面善心狠表里不一的坏东西! 吉时将近,沈倾带着几个丫头出了听澜院。 刚出了院门,就见大片刺目的鲜红映入眼帘,沈倾抬手拈下一片红绸,指尖轻捻,眼底凉意蔓延。 微微松手将手中红绸扔落在地,沈倾抬眸看向上空,无声开口:母亲,您错了,女子温婉良善得到的不一定是尊重和体谅,还有可能是无止境的得寸进尺和肆无忌惮。 而这阳陵侯府,更非您所想的那般和睦安然,他们,全都是一群喂不饱的虎豹豺狼。 沈倾走到正厅的时候,恰逢仪式进行到最后关头,沈倾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夫君纳妾,怎么没唤人知会我一声,难不成是怕我搅了你们的兴致?”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沈倾踏步入内,脸上是世家小姐特有的处事不惊和泰然自若。 看着众人错愕的神情,沈倾嘴角绽出一抹笑,她的主母生涯结束了,而阳陵侯府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第303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 嘉和十一年,腊月初七,阳陵侯府。 药味弥漫的屋子里,雪柳跪在床榻前,明艳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床榻之上,油尽灯枯的老人不舍的拉着雪柳的手,低哑的声音里满是留恋,“雪儿,祖父的身子撑不住了,以后的阳陵侯府就靠你了。” 雪柳哭着摇头,“祖父,您别离开我,雪儿不能没有祖父。” 阳陵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语调幽幽,“人啊,总是会死的,祖父能够看着雪儿长大,就已经很知足了。” 说完,阳陵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是无比艰难,雪柳起身扶了他一把,阳陵侯才得以气喘吁吁的靠在床头。 “雪儿,把祖父枕头下的东西拿出来。” 雪柳应下,拿开枕头,就见下面放着一支金灿灿的步摇。 雪柳将步摇放在阳陵侯手中,后者浑浊的双眼倏地清明了几分,而后将手中步摇紧紧攥住。 “这是我和你祖母的定情信物,也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见面凭证,待我死后,你要把这支步摇同我一块下葬,这样你的祖母才能认得出我,知道吗?” 雪柳哽咽点头,“祖父放心,雪儿一定做到。” 看着雪柳泪眼朦胧的模样,阳陵侯眼底升起一抹化不开的心疼。 阳陵侯少年时候就远赴边疆,征战多年才得以归来,而他最爱的女子,就是他从边疆带回来的。 为了给心上人一个名分,他不顾原配发妻的声声控诉,硬是给了心爱的女子一个平妻的身份,而后,发妻抑郁而终,他又不顾流言蜚语将心爱的女子抬为继室。 许是上天都看不得他的所为,心爱的女子成为他的正妻仅仅三年不到,便香消玉殒。 心爱的女子死后,阳陵侯消沉了好一段日子,直到雪柳出生,才稍稍好转了些。 后来,阳陵侯便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雪柳身上,带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教养,这一养,就是足足十二年。 手指不断摩挲着步摇坠下的流苏,阳陵侯低声开口:“你的父亲不聪明,母亲也是出身小门小户,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阳陵侯府的未来指不上他们,可我的雪儿,如今也只有十二岁啊……” 阳陵侯属实不舍得这么早就把光大阳陵侯府的重担交在雪柳身上,可整个阳陵侯府,能担起这个重任的,除了雪柳,没有第二个人。 “咳咳……” 悲痛之下,阳陵侯竟生生咳出两口鲜血来,雪柳一慌,转身就想要出门去唤大夫,却被阳陵侯拦住,“不必了,我的身体我的清楚,去把你的父亲母亲唤过来吧,再见他们最后一面,我也就能安心离去了。” 雪柳脚步一顿,却还是颤着声音应了一声。 不多时,穆林渊夫妇推门而入,脸上皆是一脸的焦急之色,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 因为整个阳陵侯府,全靠阳陵侯撑着,若是阳陵侯没了,他们的悠闲日子,也就到头了。 “爹,您别吓唬我,您哪里不舒服,儿子这就入宫给您请太医过来。” 阳陵侯摇摇头,道:“我年纪大了,也该下去陪你娘了。” 穆林渊脸色一白,“爹,儿子不能没有你啊!” 阳陵侯没有回应,而是朝着穆林渊伸出了手。 穆林渊会意,连忙将手搭在了阳陵侯的掌心上,下一瞬指尖便传来了阳陵侯攥紧的力度。 “阿渊,待爹走了,你便是新的阳陵侯,爹知道,朝堂之上的钩心斗角你一点不懂,可你既是我的儿子,就注定会有这一天。 不过你也不要怕,爹为大楚征战多年,功名赫赫,只要你不犯下大的过错,陛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家族前途还有那些不知该如何解决的事情,你务必要听从雪儿的意见,雪儿聪慧,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知道吗?” 说完这么一大串话,阳陵侯喘的愈发急促了,仿佛下一瞬就会撒手人寰似的。 穆林渊连忙点头应下,“爹您放心,您说的,儿子都记下了。” 缓息好大一会,阳陵侯才松开穆林渊的手,转而抓住雪柳的,声音里明显多了几许怜爱,“雪儿,我的乖孙女,以后的路,祖父不能陪着你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雪柳哭着应声:“祖父放心,雪儿都知道的。雪儿一定会快快长大,让我们阳陵侯府重现昔日光辉。” 雪柳是跟着阳陵侯长大的,所以最是知道他心中放不下的是什么。 闻言,阳陵侯嘴角不由得泛起几许苦涩,他的雪儿啊,就是太过懂事了。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推开,被穆林渊派去从学堂匆匆接回来的穆子谦一脸疑惑的被小厮推了进来,林氏连忙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阳陵侯面前。 “谦儿,快叫祖父!” 穆子谦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照做。 阳陵侯嘴角含笑,虽然穆子谦的性子八成随了穆林渊,可阳陵侯却依旧对这个孙子欢喜不已,因为这是他们穆家唯一的男嗣。 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摸了摸穆子谦的头,阳陵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狠狠吐了一口血,然后昏死过去。 屋中众人乱作一团,连忙让人请大夫,可得到的回应却是一般无二:准备后事。 穆林渊夫妇一下子就慌了神,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穆子谦瑟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只有雪柳神色漠然的坐在阳陵侯的床前,默默陪他最后一程。 傍晚时分,阳陵侯在昏睡中彻底断了气。 穆林渊林氏两个手忙脚乱的招呼下人为阳陵侯更换衣裳收拾灵堂,雪柳则是始终抿唇站在不远处,看着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祖父被一众下人们来回折腾着。 待下人们终于为阳陵侯穿戴好,雪柳才上前几步,小手覆上阳陵侯冰凉的手背,将他攥着的拳头又微微合紧了些,哽咽着的嗓音里带着几许悲戚,“祖父,将步摇攥紧些,拿着这个去找祖母,阳陵侯府,雪儿会替你照看好的。” 看着雪柳挺直的脊背,穆林渊和林氏下意识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个女儿成熟的有些陌生。 阳陵侯被送进灵堂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冬日里的风冷的刺骨,刮在人的身上生疼。 担忧雪柳年幼,林氏上前两步将她揽在怀里,雪柳身子一僵,只觉得这个怀抱格外温暖。 因为怕林氏带不好雪柳,所以雪柳刚一出生就被阳陵侯带到了自己的院子,而后的十二年里,母女二人虽然见面也说话,但总是不够亲厚。 那是从小接触太少引发的生疏。 林氏的声音温柔极了,“雪儿,天太冷了,你先回房间里睡,祖父这里有父亲母亲在呢。” 雪柳摇头,从林氏的怀中挣扎出来,微微泛白的小脸上满是同这个年纪不符的稳重,“不可以,我要送祖父最后一程的。” 见雪柳坚持,穆林渊和林氏也不再劝她,只是让人又给她送了一件披风过来。 棺木前面燃着两盏长明灯,雪柳就跪在长明灯前,不断往面前的火盆中添着纸钱。 “祖父,您在那边,找到祖母了吗?” 雪柳的声音很轻,刚说出口就被呼啸的寒风吹散。 “祖父,刚刚母亲抱雪儿了,那怀抱好温暖,可雪儿还是更喜欢祖父抱着我,喜欢祖父给我讲战场上的故事,可以后,雪儿都听不到了……” “祖父,待你在那边同祖母安顿好了,别忘了到雪儿的梦里报一声平安,知道吗?否则的话,雪儿会不放心的……” 雪柳就这样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夜,待翌日一早穆林渊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从远处过来的时候,就见雪柳依旧笔直的在棺木前跪着。 火盆中纸钱燃起的火焰,整整一夜不曾熄灭。 看着雪柳已经开始迷离的双眼,穆林渊瞬间清醒了不少,上前扶住雪柳微微晃动的小身子,抬手覆上她的额头,只觉滚烫一片。 穆林渊连忙将雪柳抱起,同时让身后的小厮去找大夫过来。 屋门旁听到响动的林氏急忙快走两步,追上穆林渊的背影。 待大夫过来的时候,雪柳的额头上已经滚烫一片。 林氏连忙让张妈妈取来冰水,而后亲自拿冰手帕一次又一次的放在雪柳额头上给她降温,对于这个从一出生就被抱离了自己身边的女儿,林氏满心满眼都是亏欠。 梦里,雪柳看见了心心念念的祖父。 祖父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两人手挽着手,所以雪柳一下子就猜出来了那女子就是祖母,也是祖父年念了十几年的心上人。 祖父同她说,终于能够和祖母长相厮守,他很开心,也让雪柳早些回到现实中去,但雪柳不想,就这么在两人的身边陪了足足六日。 六日之后,雪柳倏见祖父祖母的身影淡了下去,两人同他说,他们要走了,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 雪柳满眼惊慌,却是眼睁睁看着两人在自己的面前彻底消失不见。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传来,雪柳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不断模糊,最后完全陷入昏暗。 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眸子。 眸底深处,是掩不住的担忧之色。 见雪柳终于醒来,林氏连忙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见高热已经降了下去,这才关切出声:“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雪柳摇头,嘶哑着声音问:“祖父呢?” 林氏一怔,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不过还是回应雪柳道:“还在灵堂,不过一会就要下葬了,你起来,我带你去看祖父最后一眼。” 林氏知道雪柳挂念什么,也不愿意让她留有遗憾。 雪柳起身,林氏给她又套上了一层厚厚的外衫和披风,这才带着她向外走去。 灵堂之中,穆林渊刚被准备让人钉棺,就听雪柳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等等!” 穆林渊转头,就见一身厚重棉衣的雪柳朝着这边快步跑来,许是跑的急了,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让我再见见祖父!” 穆林渊点头,让下人将棺木打开,雪柳上前,就见曾经最疼自己的祖父闭着眼睛躺在棺木里,没了一点生息。 看着祖父的脸,雪柳在心底郑重承诺:祖父,你放心,雪儿一定会让阳陵侯府重归昔日荣耀! 第304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2) 阳陵侯下葬后,雪柳也从阳陵侯的院子搬了出来,林氏为她选了府中最好的院子,就在齐福堂边上的丹云院,却被雪柳拒绝。 多年不曾与林氏过于亲近,如今林氏的这般热切,雪柳只觉得有些不适。 最终,雪柳选择了距离阳陵侯生前院子最近的碧霖院,林氏心中虽然失落,却也知道母女关系一事不能急在一时。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因为阳陵侯刚刚离世,所以府中并没有多喜庆,不过众人还是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穆子谦和林雪芙相邻而坐,两人年纪相仿,又有着一同长大的情谊,所以关系一向要好。 雪柳自是知道林雪芙的,林氏三年前从娘家带回来的侄女,一直当做亲生女儿养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雪芙其实是林氏对雪柳思女之情的寄托。 见雪柳的目光落在林雪芙身上,林氏连忙解释,“雪儿,雪芙是母亲的侄女,这些年你不在母亲身边,一直都是她代你在母亲身边陪着。” 闻言,雪柳只是轻应了一声。 桌下,林雪芙的小手却是下意识攥了起来。 来到阳陵侯府的三年时间里,林雪芙听说过好几次下人的私语,她们说自己是外姓人,是林氏打发时间的玩物,是穆雪柳的替身。 曾经,林雪芙自是不信的,因为姑母对她极好,可今日亲眼看见了林氏惊慌的辩解,却是让林雪芙不得不信了。 她的存在,是因为姑母思念女儿,可如今,阳陵侯死了,雪柳重新进入林氏的视线,那她该怎么办呢? 重新被送回林家吗? 想到这,林雪芙嘴角紧紧抿了抿,她不想回去林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她要留在阳陵侯府。 察觉到林雪芙的异样,一旁的穆子谦小声关切出声:“芙儿,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看着穆子谦满是关怀的眼睛,林雪芙更坚定了自己想要留下的想法,对着穆子谦绽出一抹笑,摇头道:“我没事的,表哥。” 穆子谦点头,随即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穆子谦一直都记得,林雪芙喜甜食。 林雪芙笑着道谢,余光却是朝林氏和穆林渊的方向看去,而后发现两人的目光始终落在雪柳身上,哪怕后者的回应始终不咸不淡,两人脸上也没有过一丝的不悦。 见状,林雪芙本就不好看的小脸愈发沉下去了些。 而这一幕,被雪柳悉数捕捉。 午膳过后,林雪芙回了院子,然刚进了门,就见雪柳竟然站在自己的院子里。 林雪芙心头一惊,不过还是乖巧地唤了一声“表姐”。 雪柳将两人身边的丫头悉数屏退,才问向林雪芙道:“你对我的敌意很大?” 林雪芙连忙否认,“我没有……”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雪柳直接打断,“是因为父亲母亲对我好,你觉得被冷落了对吗?” 心中的阴暗被雪柳明晃晃的摆在了阳光下,林雪芙脸上慌张更甚,“不是的,我……” 雪柳懒得听她的解释,继续自顾自的说自己的,“这几年一直都是你陪在母亲的身边,所以就算你姓林,阳陵侯府也会好好养着你,前提是,你不要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说完,雪柳转身离开。 林雪芙的小心思,雪柳能理解,所以她也愿意给林雪芙一个想明白的机会。 然而,雪柳不知,邪恶的种子一旦萌芽,那就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下去了。 午睡过后,穆子谦来找林雪芙,却见她双眼通红。 穆子谦有些慌了,以为林雪芙是受了什么委屈,连忙哄着她道:“芙儿,是谁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表哥帮你教训他!” 林雪芙只是摇头,垂着头自顾自的落泪,“没有人欺负我。” 林雪芙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雪柳才是阳陵侯府的大小姐,就算她将两人之间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也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所以她选择了隐瞒。 而后,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向穆子谦,祈求出声道:“表哥,你答应芙儿,永远都要护着芙儿,好不好?” 穆子谦一脸宠溺的揉了揉林雪芙的头,“当然啦,芙儿是我最喜欢的表妹,我当然会一直守着你啦!” 少年稚嫩的承诺,成了林雪芙能够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 嘉和十二年,三月初八,一道圣旨送入阳陵侯府。 是穆林渊承袭爵位的旨意,仪式定在了四日后,穆林渊一脸惊慌的接下了圣旨。 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府世子,一下子就要当侯爷了,穆林渊的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欢喜,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慌。 朝堂上的事情那么复杂,他哪懂啊! 慌张之下,穆林渊便带着圣旨去了雪柳所在的碧霖院,然而,后者只是神色轻松的出声道:“陛下为帝多年,心思缜密,谋略在胸,所以父亲是个什么脾性陛下再清楚不过,不会交代您太过繁杂的事务的,父亲放宽心便好。” 有了雪柳的安慰,穆林渊觉得自己瞬间冷静多了,连忙转身出去准备承袭爵位的事情了。 四日后,在礼官的指引下,穆林渊十分艰难的完成了仪式。 仪式结束之后,额头上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临走之前,礼官告诉他,“侯爷,陛下让臣带了话,明日开始,您就可以上早朝了。” 穆林渊绷着脸应下,只觉得这侯爵之位属实有些压得慌。 见状,雪柳上前宽慰道:“父亲不必紧张,待过些日子父亲习惯了流程,大抵就会喜欢上朝了。” 权势,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穆林渊只是还没有见识到它的好罢了。 如雪柳所说,穆林渊开始上朝之后的接连几个月,皇帝都始终没有交给他什么繁杂的任务,加之又有其他官员的恭维和吹捧,穆林渊很快就认识到了权势的好,很快地,穆林渊就喜欢上了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 直到这年年中,擎州水患,而这年灾患又属实多,朝中重臣各有所忙,加之擎洲水患并不是太重,所以这桩任务也就交到了始终没有担过重任的穆林渊身上。 穆林渊担忧了足足半年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然皇命已下,穆林渊只能接旨。 回到府中,穆林渊直接就去了雪柳的院子。 雪柳简单询问了一下擎州水患的具体情况,心中便有了计较,“父亲莫急,从您的叙述来说,擎州那边的灾情其实并不重,陛下又已经备好了赈灾需要的银两,您只需要亲自前往灾区,安抚百姓,保证其暂时的吃穿,再为百姓们修葺好居住之所,事情便可以解决了。” 雪柳说的轻松,穆林渊却觉得此事困难重重,“万一路上有劫匪呢?再或者周边城池哄抬物价呢?最麻烦的,也是最吓人的,万一那些百姓暴动呢,雪儿啊,你得帮帮父亲,父亲是真的害怕啊!” “那我同父亲一起去便是。” 得到雪柳的回应,穆林渊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当即同雪柳说明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让她收拾好东西。 雪柳点头应下,穆林渊这才松了一口气出去了。 贴身婢女碧痕有些犹豫,“小姐真的要跟着侯爷一同去往灾区吗?” 雪柳未答,而是说道:“太子殿下九岁之时就能同姜国公亲赴徊河重灾地带救济百姓,我同父亲去往擎州平息水患,也不无不可。” 雪柳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 而及笄,就意味着议亲嫁人。 放眼整个盛京,身份最尊贵的,莫过于太子楚凌修。 而雪柳,便要嫁这盛京身份最尊贵之人,然后以自身之力,将阳陵侯府推上高位。 雪柳这么一说,碧痕就懂了。 碧痕是五年前雪柳从青楼门口救回来的。 那时候的碧痕,只有八岁,却被好色成性的父亲强行卖到青楼抵债。 雪柳看见了碧痕那双满是不屈的眼睛,便出钱将她买了下来,做了自己的贴身丫头。 而事情也证明雪柳的眼光没错,碧痕不仅聪慧过人,行事还凌厉果断,如今已经是雪柳最得力的心腹。 …… 翌日一早,碧痕带着两个包袱跟着雪柳出了阳陵侯府,马车已经早就等在门口了。 见雪柳出来,穆林渊示意她上后面的马车,自己则是坐上了最前面的一辆。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出发,雪柳神色淡然的靠在马车上,眸中思绪渐渐飘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倏地,碧痕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小姐,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楚凌修上个月去了巴蜀救治旱情,如今刚刚回京,正巧与阳陵侯府出城的队伍迎面相撞。 阳陵侯下了马车,雪柳紧随其后。 雪柳微微抬头,就见意气风发的太子昂首坐在马背上,一袭墨色锦袍衬得他愈发高贵,刀刻一般的五官上尽显储君风华。 见穆林渊下了马车,楚凌修也翻身下马,刚想询问穆林渊去向,目光却被一身素白衣裙的雪柳吸引了过去。 片刻后,楚凌修移开目光,对着穆林渊询问了两句,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阳陵侯府出去平息灾患,还带着女儿一起?” 穆林渊额头一跳,很快就想出了说辞,“小女被先父亲手带着长大,精通一些平息灾患的法子,又心系灾区,所以臣便带她一同前往了。” 听到阳陵侯的名字,楚凌修脸色一顿,那是一个值得全盛京敬仰的英雄。 “不愧是英烈之后,穆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殿下过誉了。”声音清洌平稳,不显娇柔,让楚凌修没来由的心生好感。 然,雪柳只是稍稍抬头,便又垂了回去,以至于楚凌修最后只看见了一双如潭水般清澈平静的眸子。 直到穆林渊和雪柳重新回了马车,走出很远,楚凌渊才收回目光。 他竟不知,盛京竟然还有这般特别的女子。 第305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3) 雪柳和穆林渊抵达擎州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 灾情已经在当地知府和一众县令的努力下控制住了大半,再加上穆林渊带来的赈灾银两,灾患很容易便彻底控制住了。 穆林渊不懂救灾,雪柳就带着他日日穿行在受灾地带,又带着他亲自给百姓们施粥放粮,时不时的还要带着他巡查百姓们的房屋重建情况,没多久,穆林渊就得到了不少百姓的敬重,阳陵侯亲民心善的名声也从擎州开始传开。 见状,穆林渊心中的不情愿总算是散去了大半。 养尊处优多年,又位列大楚三侯之一,如果不是雪柳的意思,穆林渊是说什么也不会做这种低贱之事的。 在雪柳的指引下,穆林渊顺利完成救灾任务,启程回京。 与此同时,擎州知府一封汇报信送到了皇帝面前,信中大半都是对穆林渊和雪柳的感激,言明擎州之难能够如此快速的解决,两人功不可没。 九月初,穆林渊父女二人刚回到盛京,就收到了皇帝嘉奖的圣旨,虽然只是些金银赏赐,但却也足够穆林渊开心了,因为这意味着,他开始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了。 当晚,穆林渊就唤来府中众人一同庆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而此次赈灾的最大功臣雪柳却是始终神色平静,因为这点小成就于雪柳的远大抱负而言,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擎州一事后,皇帝体恤穆林渊的辛劳,让他暂时歇了下来,雪柳也恢复了以往的幽静日子。 晨起到齐福堂请安之时,雪柳曾稍稍观察过林雪芙的动静,见她乖巧安分,也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转眼间,三年时光匆匆而逝,雪柳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在这三年时间里,雪柳先后跟着穆林渊去了好几个地方,北边雪灾,南边水患,东边蝗灾,不少地方都留下了她奔走的身影,穆林渊在朝堂的地位愈发稳固,雪柳女中英杰的名声也在盛京中不断传扬。 嘉和十五年,腊月二十三,宫宴。 今日是小年,皇帝在清泉宫设宴,邀请一众朝臣及家眷提前庆贺新年。 雪柳随着穆林渊林氏入宫,临行之前,穆子谦把林雪芙也一并带上了,却被雪柳制止。 看着穆子谦满是祈求的目光,早就应许此事的穆林渊脸色微变,却还是听从了雪柳的意见。 见家人神色各异,雪柳出声道:“雪芙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还不到议亲之龄,父亲母亲此时带她入宫,未免太早了些。” 雪柳知道,林雪芙是穆林渊和林氏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养大的,可当做到底不是真的,皇家宫宴,带一个外姓人入宫,难免会引起诸多麻烦。 穆子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雪芙拉了拉袖子,“表姐说得对,雪芙年纪还小,过两年再去也不迟,表哥随着姑父姑母先入宫吧,雪芙在府中等你们回来。” 早就被允诺好的事情突然变卦,林雪芙脸上没有一丝委屈和不悦,有的只是浓浓的体谅和理解,这让穆林渊林氏及穆子谦对她的愧疚愈发多了起来。 抬手抚了抚林雪芙柔软的发顶,林氏温柔出声:“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你在府中好好的,姑母明日带你出去买新衣裳。” 林雪芙嘴角绽出一抹笑,甜甜应了一声“好”。 雪柳四人上了马车,林雪芙就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然,就在转身的瞬间,林雪芙上一秒还笑着的小脸却是瞬间沉了下去。 一旁的莲蕊不由得担忧出声:“小姐……” 林雪芙无视她脸上的关切,冷冷出声:“无妨,回去吧。” 林雪芙从小就讨厌雪柳,因为每次雪柳出现,都会提醒她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而且,雪柳是那般的光芒耀眼,阳陵侯府的嫡长女,精通八艺,心思缜密,还是盛京人人称赞的奇女子。 相比之下,她这个仿冒品就黯淡的多了,除了穆林渊一家的宠爱,她什么都没有。 而宠爱,是最不长久的东西。 好在,雪柳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很快,她就会嫁出去了,到时候,阳陵侯府就不会再有人为难她了。 另一边,马车中。 碧痕面带犹豫的出声道:“小姐,奴婢总觉得表小姐的言行有些……” “刻意引火?”雪柳接下碧痕没有说完的话,脸上随即浮出一抹冷色来,“我一直觉得她年纪小,所以便没有过多关注她,却不想,她的心思竟然越来越深了。 不过倒也还好,都是些争宠的小打小闹罢了,待我出嫁,估计也就消停了。” 随着雪柳的不断长大,同穆林渊林氏之间的多年疏离也愈发深了些。 有些时候,就连碧痕都觉得,相比于女儿,雪柳更像是穆林渊的心腹幕僚,至于林氏,到底是十月怀胎,倒是还好一些,只不过,多年累积形成的沟壑,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填平的,或者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抚平。 酉时过半,雪柳一行顺利抵达宫门口。 刚下了马车,凛冽的寒风便迎面吹了过来,碧痕又给雪柳拿了件披风,才目送她走进宫门。 身为婢子,碧痕是没有入宫的资格的。 之前林雪芙的小插曲已经过去,林氏面带笑意走在雪柳身侧,时不时给她介绍着什么,穆林渊也是一脸喜色的走在雪柳另一侧,每次入宫,都给他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唯独穆子谦,心有介怀的跟在穆林渊身侧。 其实,穆子谦早就知道雪柳刻意针对林雪芙的事情了,只不过林雪芙怕破坏府中和睦不让他同穆林渊和林氏说,于是穆子谦也便一直隐瞒着,只不过却是对林雪芙愈发疼宠了。 在穆子谦心里,林雪芙就是这个世界上心地最善良的姑娘,而心地善良的人,却往往是最容易受到欺负的。 想至此,穆子谦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和雪柳好好谈谈了。 宴席戌时才开始,一家人过来的时候还差足足两刻钟,雪柳不想提前进去,便同穆林渊三人暂时分开了。 刚走到角落,就听到几道窃窃私语声,“那云氏也真会拿乔,不过就是一介商贾之女,还真把自己当做尊贵的侯夫人了。” “就是,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底气拒绝跟我们同行,说起家世,我们哪个不是高她好几截,也就是仗着有些银子,当初死皮赖脸的嫁进了宜宁侯府罢了,否则哪有今日的光鲜。” “前些日子杨夫人同我说云氏清高,我还以为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如今看来,都是实实在在的真话,以后同姐妹们说一声,切莫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这道话音刚落下,另一道讥笑声便扬了起来,“说的好听是清高,说的难听些,就是装模作样。” 雪柳本不想多管闲事,抬眼间却发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走近,当即变了主意,上前几步出声道:“几位夫人若是闲得慌,不妨多到御花园转转,宫中人多眼杂的,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你们的夫家都保不了你们。” 云鸢再是商贾出身,现在也是堂堂正正的宜宁侯夫人,身份尊贵还不是这些夫家只有三品的夫人能够比拟的。 “你这小丫头……”那性子暴躁的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人快速拉住,“别说了,这可是阳陵侯府的嫡小姐,咱们惹不起。” 得知雪柳身份,几人连忙对着雪柳保证以后不敢了,得到雪柳的松口如蒙大赦般的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却不想竟迎面撞上了她们口中的正主儿。 见云鸢脸色难看,几位夫人当即明白刚刚的话云鸢怕是听到了,连忙歉声请罪,云鸢嘴唇抿了抿,到底还是没有过多计较。 云鸢刚想对着雪柳道谢,就听后者先她一步出声道:“沈夫人的性子就是太好了,才会引得这些人愈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云鸢神色一怔,随即却是低声自嘲了一句,“从某些层面上来看,这些人说的其实也没有错。” 然,下一瞬,却觉自己的手心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云鸢低头,就见雪柳已经攥住了她的指尖,温暖的温度将她指尖的寒凉徐徐驱散。 “沈夫人错了,当初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宜宁侯夫人,而一再退让,只会让那些看你笑话的人愈发的觉得你软弱可欺。” 云鸢双眸微微睁大,就听雪柳继续道:“而且,商贾出身从来也不是沈夫人的污点,这些年,云家和沈夫人为国库捐了多少银子,又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天下百姓清楚,陛下心中亦有数。 沈夫人的大义,是她们这些生来就在内宅中享乐的人永远也想不到的,所以沈夫人完全无须妄自菲薄。” 一番话,径直说进了云鸢的心坎里。 这些年来,就算是沈奕安,都从来没有这般理解她过。 云鸢眸底终于漾起一抹笑,“穆小姐的话,我记下了。” 雪柳嘴角扬了扬,松开云鸢已经被自己暖热的指尖,“沈夫人想明白就好。” 云鸢本想邀雪柳一同到清泉宫,却听身后倏地响起一阵掌声,“穆小姐大气,真令孤佩服。” 闻言,雪柳和云鸢下意识转头,就见一袭墨色蟒袍的楚凌修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赞赏和愉悦。 第306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4) 雪柳微微诧异,她并没有注意到楚凌修是什么时候来的,只不过如今看来,却是误打误撞的凑成了一箭双雕。 心中有了计较,雪柳对着楚凌修欠身行礼。 楚凌修示意她起身,随即目光却是看向一旁的云鸢,见此情形,云鸢自是知道自己再留下未免多余,同楚凌修说了一声便先行离开。 云鸢走后,此处便只剩下了楚凌修和雪柳二人,雪柳刚想跟着离开,就被楚凌修猜出了意图,“三年前孤曾粗粗见过穆小姐一眼,不曾看清全貌却让孤惊艳许久,如今再见,却是让孤更加惊喜了。” 言语之间稍显暧昧,可从楚凌修口中说出来,倒是不显轻浮。 雪柳依旧是那句说辞:“殿下过誉了。” 看着雪柳不远不近的态度,楚凌修轻叹一声,直明来意,“从年初开始母后就一直在催促孤选妃,可孤却是至今也没能寻到心仪之人,如今孤想问,穆小姐可愿嫁孤为侧妃?” 太子妃的位置,早在姜璃一出生的时候便定好了,所以楚凌修能许诺雪柳的,只有一个唯二的侧妃之位。 见雪柳神色淡漠,楚凌修稍稍解释道:“孤与姜国公府早有婚约,但你放心,若你愿意,孤定不会薄待你。” 雪柳终于有了回应,“殿下,雪柳是女子,婚嫁之事,还请殿下与雪柳的父亲谈及吧。宴会就快开始了,雪柳便先去清泉宫了。” 没答应,倒是也没拒绝。 看着雪柳离开的背影,楚凌修眼底一抹柔色闪过。 宴会期间,雪柳一直可以感受到楚凌修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但雪柳却是一次都没有回应过。 宴会之后,雪柳和阳陵侯府众人离开,余光却是见到楚凌修正朝着皇后的身后追去,步伐急切,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刚刚回到府中,穆林渊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雪儿同太子殿下可是相识?” 宴会之时楚凌修频频投来的视线雪柳故作不见,穆林渊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相识算不上,一面之缘罢了。” “那太子殿下对你……”穆林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了,但言语之间却是隐隐多了几分激动。 若是穆雪柳能够嫁到太子府,那可是阳陵侯府天大的福气啊! 雪柳没有丝毫隐瞒,“若父亲问的是这个,雪儿可以直白的告诉父亲,殿下刚刚确实问过我是否愿意嫁到太子府为侧妃。” “侧妃”两个字,雪柳刻意咬的重了些,也好让穆林渊清楚,有些梦,是不切实际的。 果不其然,听到“侧妃”二字,穆林渊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不少,“只是侧妃吗?” 雪柳轻应了一声,“父亲怕不是忘了,早在姜国公府嫡小姐七岁之时,皇后便和姜国公为殿下同姜小姐定下了婚约,这个太子正妃之位,谁也抢不得。” 因为姜国公府是皇后的母家。 经雪柳这么一提醒,穆林渊总算是想起来了,于是又开始犹豫,“雪儿,若是太子侧妃的话,那你……愿意吗?” 雪柳抬眸,一双深邃幽然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细细看去,却能发现里面有一股名为野心的光芒正在徐徐亮起。 “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储君,就算是侧妃,也是不少世家女子求而不得的位置,而阳陵侯府若想继续壮大,这太子侧妃的位置,我们就势必要牢牢攥在手心。” 眼下是侧妃,并不意味着一直都是侧妃,雪柳对自己有信心。 穆林渊觉得雪柳说的有道理,“雪儿说的是,那待太子殿下过来的时候,父亲可就应下这门亲事了。” 雪柳点头,“嗯,不过父亲要表现的稍稍为难些,父亲要让殿下知道,雪儿是阳陵侯府最宠爱的嫡长女,嫁到太子府中做妾,父亲满心不舍却又不得不应。” 太子侧妃,说的好听,可实际上,依旧是妾。 穆林渊连忙应声,“雪儿放心,父亲记下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院子休息吧。” 雪柳却是没动,目光朝着林氏身边的穆子谦看了一眼,“父亲,子谦如今已经十四岁了,这些年来我也暗中为他培养了不少好名声,如今想要定下一门好亲事,显然不难。” 听雪柳这般说,穆林渊就知道她有了好主意,“雪儿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宜宁侯府的嫡长女,只不过事情能不能成,还暂时不能确定。但我想说的是,这两年,父亲母亲势必要在子谦身上多经营一些,尤其是名声,千万不能在这上面出差错。” 宜宁侯是百年世家,主母云氏手下又握着百万家财,若是能够娶到她的女儿,于阳陵侯府无疑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情,于是穆林渊当即郑重保证道:“这一点雪儿就更不必担心了,子谦的事情,我和你母亲一定会严加注意。” 雪柳应了一声,这才带着碧痕回院子了。 直到雪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穆子谦才一脸控诉的对着林氏出声质问:“母亲不是说过待我和芙儿到了婚嫁之年就让我们成亲的吗,怎么现在却要我娶一个从没见过的宜宁侯府小姐,我不管,反正我不娶。” 穆林渊没忍住拍了一下穆子谦的后背,“怎么同你母亲说话呢!” 穆子谦心头憋闷,却还是稍稍收敛了些,穆林渊这才继续道:“让你娶宜宁侯府的小姐,又没说不让你娶雪芙。雪芙的家世太低,是做不了我们阳陵侯府的当家主母的,待你娶了宜宁侯府的小姐之后,我和你母亲再做主把雪芙抬为你的妾室,这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穆子谦还是有些不愿意,穆林渊直接一句话戳在了他的痛点上,“怎么?难道你想以后你的那群狐朋狗友们个个吹嘘自己娶了哪家尊贵的小姐,到你这里就成了一个寄养在府上的表小姐,你觉得这样传出去好听,还是你有面子?” 这下穆子谦是真的老实了,不过林氏却是嗫嚅着唇瓣欲言又止,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话虽然难听些,但却也是事实。 待将穆子谦送走,穆林渊才拉着林氏的手安抚道:“夫人切莫多想,刚刚之所以那般说,是为了让谦儿绝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雪芙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中,她就同亲生女儿无疑,我不可能会看轻她的。” 林氏心头这才好受了点,靠在穆林渊怀里温声道:“我都知道的,侯爷费心了。” …… 虽然已经听雪柳说了楚凌修对她有意一事,可穆林渊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刚下了早朝,楚凌修便找上了门。 来意也很简单,同雪柳说的一般无二。 按照雪柳的交代,穆林渊表现出一副稍稍为难的样子,楚凌修便耐着性子同穆林渊解释:“侯爷,孤知道以穆小姐的身份让她做侧妃有些委屈了,但孤的婚事是母后早就同姜国公定下的,这点无法更改。不过孤可以同侯爷允诺,待穆小姐嫁到太子府,孤一定会一心一意待她,绝不会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楚凌修这般放低姿态,穆林渊属实有些受宠若惊,但面上还是竭力维持着平静,按照雪柳的交代继续出声道:“殿下心仪雪儿,是雪儿的福分,然殿下也知雪儿自幼养在先父身侧,如今刚刚同我们亲近两年,便又侥幸得了殿下的青睐,所以臣希望,殿下能让雪儿多在府中留些日子。” 楚凌修表示十分理解,“侯爷放心,此事孤已经同母后禀明,若是侯爷和穆小姐都同意,那便定在明年春暖花开之时。” 穆林渊没再拒绝,应下了。 楚凌修明显松了一口气,“一会孤就入宫请父皇为孤和穆小姐赐婚,侯爷可以放心,但凡是太子侧妃该有的,孤都会一样不差的给穆小姐,太子侧妃没有的,孤也会尽力为她争些来。” 见楚凌修给的越来越多,穆林渊心头震惊更甚,不过却也清楚这都是雪柳的功劳,直到将楚凌修送出府外,穆林渊还有些飘忽。 让太子亲自上门谈论婚事,又要让皇帝下旨赐婚,这于一个太子侧妃而言,无疑算是极大的恩宠了。 这一切无一不在证明,楚凌修对雪柳是真的动了心思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未来,阳陵侯府将得到楚凌修这个太子的重用。 想至此,穆林渊脸上的喜色更甚,阳陵侯府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然,刚一转身,就对上了雪柳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雪儿,父亲刚刚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如今殿下已经入宫请求陛下赐婚了。” 雪柳只是点点头,声音里也没有一丝起伏,“那父亲这些日子就筹备一下我出嫁的事情吧,此时距离姜国公府嫡小姐及笄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谋划。” 两年,足够雪柳将楚凌修的心牢牢抓在手心了。 穆林渊点头,随即入府去库房清点要给雪柳的嫁妆了。 当日下午,赐婚的圣旨就传到了阳陵侯府,至于成婚的日子,则是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十二。 雪柳接下圣旨,然后让碧痕放在装宝贝的小匣子里。 这份圣旨,将会是她助阳陵侯府崛起的基石。 几日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间,新的一年再次来到,这一次,因为雪柳的婚事已经定下,阳陵侯将府中置办的喜喜庆庆的,就连府中下人,都每人发了二两的赏钱。 团圆饭还是一起吃的,席间,雪柳朝着穆子谦和林雪芙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两人之间情意绵绵的模样,属实太过让人无法忽视了。 饭后,雪柳本想带着碧痕回院子,可走到一半,却是转身去了林雪芙的芙云阁。 有些事情,雪柳必须要当面警告两人一番,以免他们做出一些破坏自己计划的事情来。 然,刚到门口,就见角落里两人相拥在一起,纵情投入的亲吻着。 第307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5) 雪柳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且不说两人在院子里旁若无人的做这种事有多伤风败俗,就说林雪芙如今才十三岁啊! “你们在做什么!” 雪柳略显愤怒的声音响起,一旁抱着亲吻的两人连忙松开,朝着雪柳这边看来,见到来人,皆是不约而同的脸色一白。 雪柳朝着堂屋走去,留下的话顺着风声传进两人耳中,“进来!” 见林雪芙一脸的不安模样,穆子谦悄悄攥了攥她的手,低声道:“芙儿放心,有什么事表哥担着。” 林雪芙怯怯的应了一声,跟着穆子谦朝前走去。 屋内,雪柳面色微冷坐在上首,穆子谦和林雪芙一脸紧张站在下首。 为了保护心爱的姑娘,穆子谦上前一步将林雪芙护在身后,先发制人,“姐姐,我和芙儿是两情相悦的。” 雪柳唇瓣微启,“你才十四岁,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 听到雪柳的话,穆子谦皱了皱眉,“不是才,我已经十四岁了,我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喜欢芙儿,以后我会娶她。” 穆子谦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雪柳也懒得理他,将目光转向林雪芙,“你呢?你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也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吧?” 林雪芙抿唇不语,犹豫片刻后上前两步在雪柳面前跪下,“表姐,芙儿知错。” 相比于穆子谦,林雪芙的态度明显就好多了,然,跪下认错,并不代表就占了下风,这一点,从穆子谦满眼的心疼就能看得出来。 终归是大过年的,雪柳也不想闹得太难看,示意林雪芙起身,而后认真问道:“你可是真的喜欢子谦?” 林雪芙小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声音低的仿若蚊语,“是,表哥对芙儿好,芙儿很早就喜欢表哥了。” 听到林雪芙的答案,穆子谦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欢喜,雪柳轻叹一声:“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有些情分也在所难免,我也可以不多管,但前提是,在你们成婚之前,不能做出过分之举,明白吗?” 见雪柳松口,两人脸上皆是浮现一抹喜色,连连答应,“姐姐(表姐)放心,我们一定记着。” 从芙云阁走出,雪柳的脸色却是依旧沉着,很显然,穆子谦和林雪芙的保证,她根本就不信。 “碧痕,在芙云阁和鸿雁堂都安插些人手,势必要看着两人一些。” 碧痕应下,雪柳抿着的唇瓣却是始终没有舒展开。 祖父说的对,阳陵侯府上下,个个都是糊涂的,好在穆林渊和林氏还算听从她的意见,但穆子谦和林雪芙,明显就是主意大的了,所以雪柳不得不防。 …… 嘉和十六年,三月十二,太子楚凌修迎娶阳陵侯府嫡女穆雪柳为侧妃,楚凌修亲自登门相迎,以八抬大轿抬回太子府,传遍盛京。 虽然稍稍有些超出礼制,但皇帝皇后都清楚这桩婚事本身就是委屈了雪柳,所以也便没有计较。 英烈之后,理当厚待。 太子府前,雪柳从花轿上走下,一身大红喜服鲜艳似火,不过头上并没有盖盖头,因为那是正妻才能有的待遇。 看着雪柳美艳却又不失大气的面容,楚凌修满脸怜爱,牵着她的手一同走入府中。 太子府中没有正妃,所以雪柳无须再拜谁,被楚凌修牵着送到了婚房。 院子是楚凌修为雪柳新置办的,和阳陵侯府一样,都叫碧霖院,院中布设也有八成相似,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因为府中还宴请了宾客,所以将雪柳送到房中楚凌修就先一步离开去招待宾客了。 将门掩好,碧痕从一旁走来,面带欣慰,“小姐,殿下对您,属实算是用心了。” 雪柳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声音不咸不淡,“亏欠罢了,男人,都是如此。” 另一边,阳陵侯府。 熬了好久终于等到雪柳出嫁,忍了足足数月的穆子谦和林雪芙总算是可以相互亲近一番。 在得知穆林渊和林氏都在齐福堂忙着的时候,两人的动作更是大胆起来。 让心腹守在门外,穆子谦抱着林雪芙尽情倾诉相思之情,然而,吻着吻着,穆子谦却发现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刚想将林雪芙推开,后者却是试探着将小手探入了穆子谦的领口。 心中强行绷着的某根弦当场崩断,穆子谦情不自禁的将林雪芙压到了床上。 林雪芙心头一慌,刚想说他们还小,言语却被穆子谦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感觉到穆子谦的手指不断剥着自己的衣裳,林雪芙当即就吓红了眼,怯生生的双眼含着泪,让穆子谦愈发的疯狂起来,直到身下一痛,林雪芙才忍不住痛呼一声。 穆子谦总算是回神,看着林雪芙哭红的眼睛,温柔吻上她的眼睛,“芙儿,别怕,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 太阳西沉,楚凌修带着一身酒气来了雪柳的院子。 雪柳起身扶住楚凌修微微有些摇晃的身子,楚凌修顺势握住她的手,“雪儿,孤总算是将你娶回来了。” 双眸之中,情意翻涌。 雪柳面上却是没有太多起伏,“殿下喝多了,先躺下休息会吧。” 楚凌修摇头拒绝,转头让碧痕倒两杯酒来,同雪柳一人一杯,“雪儿,这是我们的合衾酒,不能不喝。” 雪柳嘴角漾起笑意,一饮而尽。 楚凌修却是依旧拉着雪柳不松手,带着她去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正中,挂着一幅画。 画上女子一袭素白衣裙,微垂着头,看不清全貌,只有那双潭水般幽深清澈的眼睛,画的传神又认真。 雪柳一怔,“殿下……” 楚凌修微微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声音温柔动听,“雪儿,孤在三年前就为你沦陷了,只可惜,这三年时间里,你一直都在跟着阳陵侯东奔西走,让孤连第二次见你的机会都不曾有。” 雪柳心头微动,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有这般转折。 本来她还想着嫁入太子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费些心思将楚凌修的心抓住,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眸底浮起一抹动容,雪柳抬眸看向楚凌修缱绻弥漫的眼睛,眼底有似有情意涌动,“殿下……” 楚凌修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声音里尽是满足,“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是孤此生所求。” 是夜,楚凌修留宿碧霖院。 碧痕早早便退了出去。 楚凌修动作轻柔地抚上雪柳的眉眼,帮她将头上的钗环悉数卸下,如瀑长发散落,在雪柳原本的英气上又添了几许女子特有的柔美。 看着雪柳清亮的双眼,楚凌修允诺出声:“雪儿,孤向你保证,此生,孤都会待你如初。” 雪柳轻“嗯”了一声,随即顺着楚凌修的动作缓缓躺了下去。 床幔落下,遮住一室旖旎,却遮不住女子细碎的呻吟。 翌日,雪柳醒来的时候,楚凌修已经不在了身侧了。 碧痕推门而入,侍候雪柳起身,眉眼间挂着笑,“主子,殿下一早就起身了,还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你呢。” 侍寝太子,姬妾们都是要同太子一起起身服侍的,到雪柳这里,却成了例外。 然而,雪柳却是没有一丝庆幸,如今刚刚成婚,日后如何,还不好说。 用过早膳,雪柳换上一袭浅蓝色宫装,带着碧痕入宫给皇后请安。 这一次,雪柳是以太子侧妃的身份入的宫,所以碧痕也便跟着一并进去了。 路上,雪柳同碧痕细细交代了不少事,碧痕一一应下。 坤仪宫外,雪柳请门口宫女进去通报,自己则是端正的站在宫门口等待。 如雪柳所想,等了足足一刻钟,才有宫女再次出来唤她进去。 毫无疑问,初次见面,皇后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雪柳面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跟着带路的宫女穿过一道道宫门,最后到了坤仪宫的正殿。 皇后正坐在上首的凤座上,一袭大红色凤袍看起来尊贵又耀眼。 皇后,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雪柳的目标,也是如此。 走到大殿中央,雪柳双膝下跪行大礼,“妾身穆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抬眸,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漫不经心应了句“起来吧”。 雪柳谢恩,起身,每一步动作都十分标准,让人挑不出来一丝错处来。 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云岚将殿中宫女屏退,又给雪柳端来了一杯还温热着的茶。 雪柳接下,上前送至皇后身前,低眉顺眼出声道:“请娘娘喝茶。” 皇后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为难,直接将茶盏接下,喝了一口,礼数便算是全了。 雪柳退回之前的位置,皇后这才开口道:“去年的时候,太子突然同本宫说看上了一位姑娘,心仪的不得了,又是求着本宫成全,又是求着陛下赐婚的,今日一见才知太子果然好眼光。” 这话明面上是夸赞,实则却是试探。身为未来的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动情,而太子对雪柳的用心,显然已经引起了皇后的不满。 雪柳当即跪地,不卑不亢道:“娘娘谬赞,殿下抬爱,允雪柳侧妃之位,雪柳感激不尽,日后定会尽心服侍好太子,以让娘娘安心。” 只提服侍,却只字不提子嗣之事,皇后对雪柳的识趣很是满意。 不过,还是难免要继续敲打一番,“穆侧妃应该也知道,本宫早在五年前就为太子定下了婚事,只不过如今璃儿尚小,还有两年才能及笄,穆侧妃既然是个聪明人,所有有些事情,就算本宫不说想必穆侧妃应该也能明白。” 第308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6) 雪柳知道,皇后说的是子嗣。 按理说,太子的长子,皇室的长孙,应该出自太子妃的肚子,可眼下的问题是,皇后选定的太子妃,如今只有十三岁。 雪柳朝着皇后叩了一个头,没有再委婉,而是直言出声:“娘娘放心,今日一早,雪柳已经服下了避子汤,此事殿下不会知情。” 见雪柳如此上道,皇后这才笑了笑,“起来吧。” 雪柳刚刚起身,门外便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朝着雪柳看了一眼,而后看向门外,“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楚凌修进门,先是给皇后行礼请安,才微不可察的朝着雪柳看了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打趣出声:“太子来的这般急,莫非是怕母后为难你的侧妃不成?” 楚凌修笑笑,“母后这是哪里话,儿臣只是刚好下了早朝,过来给您请安罢了,不想竟然来的这般巧,和雪柳赶在了一块。” 皇后面前,楚凌修唤的是‘雪柳’,而不是‘雪儿’,怕的就是皇后心有猜疑。 皇后是个什么脾性,楚凌修这个做儿子的到底还是了解大半的。 “行了,时候不早了,安也请过了,你们便一道出宫去吧。” 话落,皇后又补充道:“穆侧妃鲜少入宫,如今御花园的花也开了大半,太子可以带着她过去转转。” 楚凌修满脸笑意,“母后说的是,儿臣记下了。” 雪柳同是对着皇后欠身行礼,这才跟着楚凌修出了坤仪宫。 出了宫门口,雪柳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楚凌修只是用余光看了雪柳一眼,而后平淡出声:“母后既然让孤带你去御花园转转,那你便跟着孤一道过去看看吧。” 雪柳恭敬应声:“妾身谢殿下。” 宫中人多眼杂,他们还要继续做戏。 从御花园转了一圈,两人乘坐两辆马车回了太子府,整个过程中,距离都保持的十分合适。 直到进了太子府的大门,回到自己的地盘,楚凌修才将雪柳的手牵起,微微歉声道:“委屈你了。” 雪柳笑着摇头,“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这般为雪儿着想,雪儿心中感激。” 楚凌修稍稍攥紧了雪柳的手,牵着她朝碧霖院的方向走,“孤就知道,你性子聪慧,一定能体会到孤的良苦用心。” 楚凌修只在碧霖院坐了片刻,便起身去了书房。 身为储君,楚凌修每日都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 当夜,楚凌修再次留宿碧霖院,又是一夜恩宠。 然,翌日一早,雪柳便让碧痕再次准备好了避子汤,看都不看直接一饮而下。 碧痕满脸的担忧之色,“主子,避子汤性寒,若是长久服用,怕是会对您的身体不利啊。” 雪柳眸光幽深,“无妨,眼下受制于人,待时机一到,这汤也就不必喝了。” 喝完,将瓷碗放到碧痕手心,“你一会出府去配些温养身子的药材来,最好是能解避子汤寒性的,记住,要能做药膳的。” 频频喝汤药,若是引起楚凌修的怀疑,那就麻烦了,毕竟眼下,还不是让楚凌修知道的时候。 楚凌修宠爱雪柳,一个月几乎有半个月都留宿在她这里,然而小半年过去了,雪柳的肚子却是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这样的结果,让皇后十分满意。 然而,这段时日里,雪柳也没闲着,而是让碧痕派了人在宜宁侯府外监视着,待云鸢一出门,雪柳便同她来个偶遇,却也不频繁,几乎一两个月见一次面,久而久之,两人也便渐渐熟识了。 云鸢十分喜欢雪柳,熟识之后,云鸢还主动来太子府找过她两次。 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楚凌修倒是乐见其成,宜宁侯府有权有钱,若是能得沈奕安支持,那他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得多。 虽然如今自己占着储君之位,但楚凌修很清楚,只要一日没有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变数都是有可能会中途出现的。 而楚凌修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那些变数出现的概率,所以不断拉拢朝臣,壮大自身势力,便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不安心等着皇帝将皇位传给自己……那当然是因为楚凌修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皇后以为楚凌修不知情,却不想楚凌修一早就知道了,他根本就不是皇家血脉,而是皇后同靖安王陆庭煜醉酒之后的产物,哪怕这秘密被皇后和陆庭煜藏得很严,但楚凌修还是不得不多做打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也不会永远都是秘密。 …… 七月中旬,东湖荷花开的正好,雪柳本想邀云鸢前去游湖赏花,顺带将穆子谦带入云鸢视野,不想,穆子谦竟然先一步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林雪芙怀孕了。而就在今日午睡时分两人又在偷偷荒唐的时候,因为动作太过激烈竟直接导致林雪芙小产了。 见林雪芙身下血流不止,穆子谦也顾不得事情会被穆林渊和林氏得知,连忙让人将府医请了过来。 事情闹得大,自然也没能逃过穆林渊和林氏的耳目,可一个是自己当亲生女儿一般精心养大的侄女,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饶是穆林渊和林氏再气,也只能先顾及林雪芙的身体。 经过张大夫的一番救治,林雪芙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只不过要休养好一段时候才能彻底恢复。 雪柳回到阳陵侯府的时候,穆林渊和林氏刚刚带着穆子谦出了芙云阁,见到雪柳,几人脸上不约而同闪过一抹心虚之色,明明前不久雪柳刚告诉他们要好好约束穆子谦,不曾想这才半年就出了这般大的事情。 阳陵侯府嫡公子同年仅十四岁的表妹乱来致使表妹怀孕又小产,这样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别说是穆子谦,就算是阳陵侯府的脸,怕是也不用要了。 “雪儿,我们……”林氏没忍住,最先出声,可话到一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属实是太过难以启齿了些。 雪柳的目光从鹌鹑一般缩在双亲身后的穆子谦身上扫过,而后收回,“外面说话不方便,到齐福堂说吧。” 说完,雪柳率先转身,穆林渊三人跟在身后,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紧张之色。 饶是身为雪柳的父亲母亲,穆林渊和林氏见到雪柳生气的时候也不由得会有些哆嗦,原因无他,雪柳身上的那股气质真的同已经逝去的阳陵侯太像了。 齐福堂中,雪柳坐在了中间的位置,穆林渊和林氏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一并走到了上首坐下。 穆子谦刚想在下首坐下,就听雪柳微冷的声音传来,“你不必坐了,你跪着。” 话音刚落,穆子谦就十分乖巧了跪了下去,别提有多听话了。 “过年的时候我发现你同林雪芙之间的私情时,你们是怎么同我保证的?” 雪柳出声,冷凝着的眸子落在穆子谦身上,穆子谦只觉得脊背都是凉的,“我……” 穆林渊和林氏则是满脸诧异,穆子谦和林雪芙的事情雪柳竟然早就知道? “既然答应我的你和林雪芙都没有做到,那你们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子谦禁足府中反省,林雪芙送去郊外庄子休养,此生不得再回盛京!” “不要!姐姐,我知道错了,是我诱惑芙儿的,她年纪小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反省,你不要把她送到庄子里去好不好?”穆子谦满脸祈求,雪柳脸上却是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林氏也忍不住为林雪芙求情,“雪儿啊,谦儿说的没错,雪芙年纪小,根本就不知道何谓男女情事,而刚刚我和你父亲也已经传令下去封锁消息了,总归是传不出去造不成什么大影响的,此事就暂且这般揭过算了,好吗?” “林雪芙十三岁开始同子谦拥抱接吻,这是我亲眼所见,有没有更早尚未可知,而今十四岁更是同子谦有了肌肤之亲怀了身孕,母亲觉得这是年纪小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别说十三岁十四岁,就算再小些,那也是伤风败俗!” 一句“伤风败俗”,让林氏的脸色彻底白了下去。 穆林渊犹豫许久,还是不舍得林雪芙到乡下的庄子里受苦,“雪儿,此事若说有错,谦儿和雪芙都逃不了,那就干脆都关在院子里反省算了。庄子里日子清苦,雪芙身子打小就弱,她受不住的。”一脸的苦口婆心,好像林雪芙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雪柳脸上的神情更冷,不过几年时间,林雪芙竟把穆家人的心抓到这般程度了吗,饶是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一向最重脸面的穆林渊都不舍得将林雪芙送出府去? 见雪柳脸色越来越差,穆林渊连忙解释道:“雪儿,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同你母亲看着雪芙长大,属实是狠不下心去……” “父亲是觉得我对林雪芙太过刻薄了是吗?”雪柳一句质问,让穆林渊当即脸色一僵,只能继续干巴巴的解释:“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的不舍得,毕竟我和你母亲把雪芙当做亲生女儿……” 越解释越乱,穆林渊索性也就不说了,眼神示意林氏出来说几句。 然,还不等林氏开口,就听雪柳冷声道:“既如此,那阳陵侯府的事情我便不管了。” 听此,穆林渊的脸色瞬间就沉下去了,连忙改口,“别!听你的,你想将雪芙送到庄子,那就送去庄子,父亲不拦着了,都听你的!” 第309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7) 阳陵侯府可以没有林雪芙,但绝对不能没有雪柳,这一点,穆林渊看得很清楚。 见穆林渊已经放弃了林雪芙,林氏只觉得心头一凉,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她明白,林雪芙今日这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感觉到屋中渐渐静了下来,穆子谦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结果,可他明明几个月前才对林雪芙许下过承诺,说一定会护她安然,可如今林雪芙身处险境,他却无能为力……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心头一定,穆子谦连忙朝着雪柳爬了过去,跪在她的脚下苦苦哀求,“姐姐,我求你,只要你答应将芙儿留下,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娶宜宁侯府的嫡小姐,我乖乖跟你去见宜宁侯夫人,好不好?姐姐,我求你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如今穆子谦却为了林雪芙哭的泪流满面。 雪柳唇瓣微抿,心中却是清楚,虽然现下穆林渊和林氏都已经站在了自己这一侧,但若是真的将林雪芙送走,阳陵侯府上下怕是免不了和自己离心。 稍稍思虑片刻,雪柳低头看向穆子谦,总算是松了口,“那你就记住了今日说过的话,若是日后胆敢对宜宁侯府的嫡小姐不好,或者再同林雪芙做出类似之事来,就别怪我容不下她。” 闻言,穆子谦脸上一喜,连忙允诺,“姐姐放心,日后我一定都听你的。” 雪柳才不会信,穆子谦要真的听话,就不会闹出今日的荒唐。 只不过,眼下并不是继续追究的时机罢了。 “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三日后,我接你和宜宁侯夫人去东湖游湖,能不能入了宜宁侯夫人的眼,就看林雪芙的福分了。” 话中之意的威胁意味明显,如果穆子谦胆敢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受罚的就会是林雪芙。 “好,三天后,我一定好好表现。” 雪柳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穆子谦一眼,便带着碧痕起身出了齐福堂。 前有皇后步步紧逼不时为难,中有太子府一众妻妾暗中捣鬼永不消停,后又有阳陵侯府众人频频拖后腿,但凡一个看不住就会闹出乱子,一桩桩一件件,雪柳只觉得一阵心累。 直到出了阳陵侯府,上了马车,雪柳才对着碧痕道:“让我们的人看好林雪芙,务必不能让她再生出一点事端来。” 眼下,还不是动林雪芙的最佳时机,毕竟一旦林雪芙出事,穆子谦那边也就控制不住了。 碧痕应声:“主子放心,奴婢一会就传消息过去。” “暗中给她下些损毁身体的药物,让她没精力去折腾。” 雪柳虽然要不了林雪芙的命,但却可以让她再没有健全的身体去兴风作浪。 碧痕一一应下,雪柳才靠着车厢闭上了眼。 …… 三日后,雪柳邀请云鸢到东湖游湖,一身儒雅气息风度翩翩的穆子谦同往。 见到穆子谦的那一刻,云鸢无疑是满意的,相貌堂堂,温润知礼,同传言中一般无二。 为了给穆子谦寻得一门好亲事,这些年雪柳暗中做了不少部署,如今总算是都用上了。 雪柳和云鸢坐在船舱里赏花闲谈,穆子谦就坐在一旁为两人煮茶,在两人谈到欢快之处时偶尔插两句幽默言语,引得船舱中欢笑一片。 穆子谦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尤其是在哄女人欢心这方面更是别有一番造诣,所以想要蒙混过关并不难。 一日过后,云鸢对穆子谦的好印象再度升级,才貌双全,性子温和又不刻板,毫无疑问是个绝佳的夫婿人选。 同云鸢分开后,雪柳脸上的笑意敛起,“表现不错,林雪芙可以留下了,不过最后能不能娶她,你自己说了算。” 穆子谦眉头微蹙,片刻后还是应了句“我知道了”。 继上次游湖之行后,雪柳又带着穆子谦去看望了云鸢两次,每一次都让云鸢十分满意。 只不过,婚嫁另一方的正主儿沈倾如今不在盛京,所以婚嫁之事始终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过,雪柳心中已经基本有了计较。 和宜宁侯府联姻,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料,就在九月的时候,雪柳得到消息,说云鸢病重了,如今已经只能整日拘在屋子中,就连凉风都吹不得了。 雪柳当天就去了宜宁侯府,冒着倾斜而下的雨珠,走到云鸢院子的时候衣角都湿了个透。 “沈夫人怎么突然就病了?”从屋门口脱下披风卸下半身凉气后,雪柳关切出声。 云鸢嘴角扬起一抹不在意的笑,“老毛病了,不碍事的。”说着,攥起雪柳冰凉的指尖,“你怎么大雨天的来了,要是淋了雨冻着了我可就罪过了。” 话落,又亲手给雪柳倒了一杯热茶。 雪柳接过云鸢递过来的茶,眼底闪过一抹嗔怪,“都什么时候了,沈夫人还有心思同我开玩笑,你病了,我可是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了。” 雪柳从未对云鸢隐瞒过自己的处境,从某种意义上来,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只不过,一个的资本是手中财富,另一个的资本是夫君怜爱。 然,云鸢身体极差,空有钱财却无大用;雪柳虽有夫君恩宠,但宠爱有时尽,又有婆母姬妾虎视眈眈,同样处境艰难。 听到雪柳的关怀,云鸢脸上轻松褪去,转而染上浓浓的苦涩,“我有预感,我这病,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雪柳眉头微蹙,“说什么傻话呢,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不是还约好了,每年都要一同出城进香祈福的吗?” 云鸢摇头未答,“倾倾就快回来了,到时候让她同子谦见见,再把婚事定下来,我也就可以安心了,以后,就劳你多照顾她一些了。” 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交代遗言。 雪柳对云鸢虽然更多的是利用,但相处一段时日后,也难免对多年悲苦的云鸢生了些恻隐之心,如今听到她说这些,心头不由得微微难受,“你记好了,倾倾和子谦的婚事,你自己去弄,我不管。” 说着,有些憋闷的别过了头去。 见氛围冷沉,云鸢抓了抓她的手心,笑笑,“我不说了,这总行了吧。” 从宜宁侯府回来之后,雪柳的心一直都在沉着。 她被阳陵侯抚养着长大,自幼与双亲不亲,哪怕阳陵侯病逝她得以和双亲亲近,但有些裂痕却依旧越来越大。 而云鸢,则是继阳陵侯之后待她最好的人。 雪柳虽然满心权势算计,却也不是铁石心肠,对于云鸢,她无疑是喜欢、感激的,喜欢她一腔真心的单纯,感激她无时无刻的关心和陪伴。 所以在得知云鸢的身体状况时,雪柳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挂怀,她既想要云鸢活着,也想要沈倾同穆子谦成婚。 见雪柳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走神,碧痕温声开口:“主子可是在担忧沈夫人的身体?” 雪柳轻应一声:“嗯,你去我的小库房里找些滋补身体的药材来,我去找殿下,以他的名义为沈夫人请太医过来诊脉。” 说着,雪柳已经起身,快步朝着屋外走去。 碧痕轻叹一声,她早就看得明白,对于云鸢,雪柳已经渐渐把她当成了母亲,一个会真心关怀她事事从她的角度出发的母亲,而这些,正是林氏不曾做到过的。 阳陵侯府的人都觉得雪柳同穆家上下不亲,可只有碧痕知道,雪柳只是太聪明了,聪明的看出穆家上下所有人的心思,而那样弥补、愧疚和算计掺杂着的感情,她不喜欢,仅此而已。 楚凌修本就宠爱雪柳,再加上雪柳是为了云鸢求他,所以当即便入宫将太医院院首请出宫来,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如出一辙:云鸢是心病,而今心已死,所以时候自然也就不多了,勉强撑过今年冬日,就算是万幸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雪柳脸上的笑更少了,惹得楚凌修心疼不已,接连在她院中留宿数夜。 因为两人日日同处,所以楚凌修意外发现了雪柳在喝药膳,对此,雪柳应的轻松,只说是滋补身体的药膳而已,对此,楚凌修倒是也没有过多怀疑。 又过了几日,沈倾回来了,雪柳又到阳陵侯府去看了云鸢一次,只不过,依旧没有同沈倾碰面。 雪柳感觉得出来,沈倾是在刻意躲着她,至于躲着她的原因,也不难猜,无非就是同穆子谦之间的事情罢了。 这桩婚事,不仅穆子谦不同意,沈倾同样也不同意,然而,两人同意与否,雪柳并不在意,因为自始至终,雪柳要的,都只是这桩婚姻背后的联系,至于两人成婚之后……若是不爱,明面夫妻各自安好她亦满意。 云鸢的身体比之前更差了,就算不吹冷风也会时不时的咳嗽。 雪柳满心担忧,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去的愈发频繁一些。 十月二十四这一日,盛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天气一下子便冷了下来,雪柳担忧云鸢的身体,待寒风稍稍消解些便带着碧痕冒雪出了太子府。 好在,云鸢的身体还好,雪柳同她说了会话,又将前些日子才到承露寺求的平安符送给了她,只不过,从中又分了穆子谦一点功劳。 如雪柳所想,云鸢十分欢喜,还又主动提及了沈倾和穆子谦的亲事。 见云鸢情况不错,雪柳也便告辞回了太子府。 可傍晚时分,雪柳就得到了云鸢昏倒的消息。 她在宜宁侯府安插了人手,所以很容易就得知云鸢是被沈倾气倒的,雪柳心头担忧,却也知道此事她插不了手。 雪柳想要得到自己所求的结果,那今日局面便是必经之事。 毫无疑问,相比于云鸢,雪柳更在意的还是阳陵侯府的未来。 第310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8) 雪柳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依旧隔三岔五地到宜宁侯府走一遭,而后眼睁睁看着云鸢的身体每况愈下。 然,雪柳能做的,就只有劝云鸢多宽心一些,再其他的,便没有了。 却不想,云鸢的身子刚稍稍好转了些,宜宁侯府就再次传来云鸢昏厥的消息。 这一次,是沈奕安。 雪柳知道,云鸢的日子不多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宜宁侯府就又传来沈倾已经应下婚事的消息。 腊月初八,在雪柳和云鸢的共同见证下,穆子谦与沈倾定下亲事,庚帖交换完毕,这桩婚事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而就在目的达成之后,雪柳依旧会每隔几日就去看望云鸢一番,直到来年二月初八,云鸢病逝。 翌日一早,雪柳换了一身素白衣裙,卸下发上钗环,带着碧痕去了宜宁侯府。 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迎接雪柳的,是云鸢的棺木。 雪柳站在云鸢的棺木前愣了好一会,只觉得心头莫名缺失了一块,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顺着眼眶流下。 看着云鸢的棺木,雪柳心中歉声开口:对不起,沈夫人。 雪柳很清楚,如果不是她执意强求沈倾与穆子谦的这桩亲事,云鸢就不会落到今日的结局,雪柳为云鸢惋惜,却不后悔,因为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 垂眸间,雪柳看见了沈倾微微抽噎着的背影,那般单薄,那般瘦弱,像极了五年前的自己。 雪柳俯身,手掌搭上小姑娘瘦削的肩头。 下一瞬,沈倾转头,刚好对上了雪柳那双满是心疼的眼睛。 雪柳蹲下身子,为她拭去眼角泪珠,柔声开口道:“别哭,你娘看了,会难过的。” 说着,从沈倾手边拿起几张纸钱,放在火盆里烧成灰烬。 火舌席卷间,雪柳心中再次默念:沈夫人,今日我欠你的,待我死后,必会偿还。至于沈倾,你也可以放心,能力所及之内,我定会护她在阳陵侯府周全。 片刻之后,雪柳起身离开,沈倾转头,明显能够看出她的背影有些摇晃。 回到太子府之后没多久,雪柳就病倒了,一如曾经阳陵侯病逝之时,接连昏迷了数日才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楚凌修满是关切的眉眼,“雪儿,你怎么样?好些没有?” 雪柳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因为思绪还有些飘忽,所以雪柳并没有注意到楚凌修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雪柳醒来之后,楚凌修没待多久就以还有公务要处理为由离开了。 直到楚凌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碧痕才走到门口将门掩好,而后对着雪柳低声开口道:“主子,奴婢觉得殿下有些不对劲,这几日您昏迷的时候,殿下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在您身边照顾,可如今您好不容易醒来了,殿下却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而且这几日里,奴婢总觉得殿下看主子的眼神里,隐隐压着某种情绪。” 被碧痕这么一提醒,雪柳瞬间就想到了什么,轻声嘱咐:“你去查查小厨房那边,不出意外的话,避子汤的事情,殿下应该是知道了。” 自从过门之后,楚凌修待雪柳一直都是极好,要是说有什么能够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无疑就是那碗雪柳已经喝了将将一年的避子汤了。 碧痕一惊,连忙点头应下,转身出去查探情况了。 雪柳靠在床头,轻轻揉着眉心,随着脑袋疼痛的不断减轻,雪柳的思绪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她嫁给楚凌修就快一年了,却一直没有过怀孕的消息,如今被楚凌修查出来,也能说得过去了。 所以接下来,就是皇后那边的事情了。 虽然之前她同皇后允诺过,姜璃产子之前她绝对不会怀孕,可那只是缓兵之计罢了,雪柳要的,不仅仅是楚凌修的心,还有楚凌修的长子,皇室的长孙,那样,她的地位才算是彻底稳固。 不多时,碧痕从小厨房回来,事情果然同雪柳猜测的一般无二。 就在前几日,楚凌修命心腹亲自为雪柳煎药,用的正是雪柳的小厨房,不曾想竟意外发现了雪柳命人偷偷藏下的避子汤的药材。 再一联想到之前雪柳频频服用药膳一事,楚凌修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派人去查,于是雪柳隐瞒了将将一年的秘密就这么被牵扯了出来。 只不过,那时候雪柳还病着,楚凌修又爱她心切,所以便一直隐忍着,直到雪柳醒来,他才渐渐压不住情绪借口离开。 知道雪柳身体未愈,所以楚凌修暂时还不想同她算这个账。 捋清事情的前因后果,雪柳心头微微一颤,倒不是因为秘密被揭露,而是因为楚凌修对她的态度。 身为太子,在得知她做出这种事情之后,竟然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显然,楚凌修对她,是真的投入了真心的。 可自己待他,却自始至终只有算计…… 想至此,雪柳只觉得心头微微有些闷。 …… 两日后,雪柳的身子已经基本痊愈。 是夜,月色消隐,整个太子府都被一片黑暗笼罩住。 雪柳刚刚梳洗完准备上床,就听身后传来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身酒气的楚凌修。 看见雪柳身侧的碧痕,楚凌修直接冷声命令:“出去!” 雪柳对着她点点头,碧痕朝着楚凌修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将门紧紧关严。 “殿下……”雪柳上前一步,刚想扶住楚凌修微微摇晃的身子,不想却被他一步抓住了肩膀,力度很大,却没有弄疼雪柳。 饶是半醉着,楚凌修依旧克制着心中暴虐的念头。 雪柳抬头,就见楚凌渊眼底暗色不断积聚,许久之后,红着眼质问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要喝避子汤?” “我……”雪柳刚开口,就觉身子一轻,下一瞬已经被楚凌修拦腰抱起,而后朝着床榻大步而去。 缓着力气将雪柳摔在床上,不等雪柳有所动作,楚凌修已经朝着她压了下来,手指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裳,眸底是掩不住的痛意,“你就这么不想怀孤的孩子是吗?” 浓郁的酒气混杂着即将失控的怒气,刺的雪柳的心微疼。 倏地,雪柳抬手,纤细的手臂攀上楚凌修的脖子,后者的神色猛地一僵,雪柳微微抬头在楚凌修唇上落下一吻,楚凌修眼底的怒意也瞬间散了大半。 同楚凌修微微拉开些距离,雪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殿下对雪儿的心思,雪儿感受的清清楚楚,能得殿下怜爱,亦是雪儿一生之幸。” 雪柳的神态那般专注,看的楚凌修心头一暖,可关键问题却是还没有解决,楚凌修的声音依旧是冷的,“可你还是喝了避子汤,孤留宿之后的每一次,你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从未间断。” 说着,楚凌修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雪柳唇瓣稍稍抿起,沉默许久之后才回应道:“若雪儿说自己有苦衷,殿下愿意信吗?” 楚凌修的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下去,“只要你说,孤就信。” 雪柳眼中痛楚一闪而过,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殿下,我不能说。” 话落,雪柳就觉身上一轻,抬头就见楚凌修已经起身坐在了床边,眼底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自嘲,“什么苦衷,让你连我也要瞒着?” 言语间深意清晰,楚凌修明显是不信的。 可得到的,却是雪柳久久的沉默。 楚凌修再不留恋,轻呵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屋门大开,冷风顺着敞开的门扉灌了进来,雪柳隐隐觉得有些冷,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楚凌渊刚刚出了院门,碧痕便快步走了进来,屋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不断灌入的冷风。 “主子,殿下那边……” 雪柳摇摇头,“无事,只是这段日子应该不会过来了,明日一早你继续吩咐小药房那边准备药膳,这一年来,我的身子亏空了不少,也到了该好好养养的时候了。” 毕竟,她以后都不用再喝避子汤了。 碧痕隐隐有些担心,“主子,殿下不会以后再也不来了吧?” 碧痕是知道雪柳计划的,先替皇后隐瞒将事情不断推向高潮,然后再借机挑明此事一劳永逸,可碧痕总觉得还是太过冒险了些,万一楚凌修不再继续查呢? 雪柳却是笃定摇头,“不会。” 以雪柳对楚凌修的了解,今日之事过后,楚凌修不仅不会将她彻底抛在脑后,还会不断追查她到底有什么‘苦衷’,而到那个时候,才是她全盘托出之际。 …… 事情走向和雪柳所料想的一般无二,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楚凌修再未踏足过雪柳的院子一步。 为此,太子府中的一些姬妾还背地里嘲笑过她许多次,不过,对此,雪柳却是从未放在过心上。 半个月的时间里,楚凌修将雪柳十七年来的过往查了个一清二楚,得到雪柳从未与除他之外的任何男子有过亲密之举后,楚凌修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所设想的最差结果。 可心中没有别的男人,雪柳又为什么要这般做呢,难道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 然而细想一番却又觉得不对,之前他同雪柳亲近的时候,雪柳从未有过抵触,情浓之时,她甚至还主动过几次,所以怎么看雪柳心中都是有他的。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就在事情微微陷入僵局之时,楚凌修又将目光放在了太子府中,而下手之人,便是之前审问过的雪柳小厨房里的那个丫头。 一番追问之下,楚凌修果然查出来了些许蛛丝马迹—— 雪柳不仅每次侍寝之后会喝避子汤,每月入宫给皇后请安之后,还会再补上一碗。 除此之外,那丫头还说了一件自以为十分奇怪的事情。 第311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9) 明明雪柳才是主子,可偶然一次她却见到雪柳竟然对自己的丫头毕恭毕敬的,俨然有些倒反天罡的意思。 听到这,楚凌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雪柳身边,被人安插了眼线。 而安插眼线之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母后。 想至此,楚凌修只觉得心头一滞,一股被欺骗的怨恨感再次升起,当即就唤心腹将那个名叫翠墨的丫头带了过来。 虽然已经猜到事情败露,可翠墨脸上却是依旧没有一点畏惧之色,而是恭恭敬敬朝着楚凌修行礼。 楚凌修没让她起身,而是冷冷出声:“说,是谁派你来监视穆侧妃的?” 翠墨面上没有一丝异样,有的只有下人即将受到主子惩罚该有的慌张,“殿下,奴婢真的不是谁的人,奴婢是您指派给穆侧妃的丫头啊!” 听到这,楚凌修心头憋闷更重,原来伤害雪柳的人里,竟然还有他一个。 没有再和翠墨多费口舌,楚凌修直接让心腹动用私刑,翠墨倒是忠贞,忍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招供。 事情和楚凌修猜测的差不多,翠墨是皇后早就安插在太子府的人手,每月向皇后汇报一次楚凌修的动向。 雪柳嫁过来之后,翠墨的任务便成了盯着雪柳不让她有孕,直到姜璃及笄过门诞下皇长孙。 楚凌修越听越痛心,让心腹将翠墨直接杖毙扔到乱葬岗,自己则是即刻入宫去找皇后要个说法。 他想让皇后亲口给他一个解释,为什么要在他府上安插棋子,又为什么要害他的孩子! 一想到孩子,楚凌修只觉得心头那股窒息感愈发浓郁了些,如果没有皇后从中作梗,他和雪柳的孩子怕是已经降生了吧? …… 一个时辰后,坤仪宫。 不顾宫婢的阻拦,楚凌修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坤仪宫的大殿,皇后正在殿中和两个妃嫔议事,见状,那两个妃嫔也只能先行退下。 将殿中宫婢悉数屏退,又让云岚将殿门掩好,皇后才冷着脸质问道:“身为太子,却不顾礼数未经通报就擅闯皇后的大殿,楚凌修,你这么多年学的规矩呢!” 丝毫不在乎皇后生气与否,楚凌修自顾自的询问出声:“为什么要在太子府里安插棋子?” 听是这件事情败露,皇后脸上的冷色稍稍散去了些,不过依旧是一脸不悦的模样,“就因为这点事,你就要入宫质问你的母后?” “为什么要逼着雪儿服用避子汤?” “又为什么……要不顾皇后的尊仪,同外男有染?” 最后一句话落下,皇后的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当即怒声骂道:“混账!” 楚凌修却是抬眸直视皇后双眼,眼底尽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如果不是确有此事,母后反应为何会这般强烈?” 皇后再也忍受不住,拿起手边的茶盏直接狠狠砸了过去,只不过,却是刻意避开了楚凌修站着的位置。 “楚凌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母后呢,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字一句,皆精准无误的砸在皇后的心尖上。 母子二人对峙许久之后,终归还是皇后先败下阵来,挥手示意云岚也退出去,皇后无力的靠坐在身后的凤座上,低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楚凌修也没隐瞒,“三年前。” 得知楚凌修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皇后开始解释,“母后是有苦衷的。” 然,相比于事实,皇后的解释是那般苍白,以至于没能在楚凌修心上留下一丝痕迹。 皇后,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如果不是她自愿,谁又能强迫得了她? 相比之下,雪柳才是真的有苦难言……想到这,楚凌修的神色再次凝了起来。 “相比曾经的过错,我更想让母后给我一个暗害雪儿的解释。” 皇后轻呵一声:“穆雪柳一介妾室,不能先正妃生下皇室长孙,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 “母后若是这般态度,那同姜国公府的婚事,儿臣就只能再做考虑了。” 听此,皇后当即脸色一沉,“你威胁我?” “如果母后这么想,也没什么错。”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敢公然威胁你的母后?”皇后脸上怒色更甚,显然是没想到雪柳竟能将楚凌修迷惑到这般地步。 楚凌修却是冷嗤一声:“母后不必避重就轻,到底是因为什么,想必母后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 看着楚凌修一副不给他一个说法就绝不罢休的倔强模样,皇后轻叹一声,选择顺了他的意,“罢了,你终归已经长大了,所以你的事情,以后母后就不管了,这样你可满意?” 楚凌修却是寸步不退,“还有雪儿,我要母后同我保证,不能动她分毫。” “你不信我?”皇后神色一顿,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怀疑她,这怎么能不让她寒心? 楚凌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戳向皇后心底唯一的那片柔软,“母后,不要让您和靖安王的遗憾,再在我和雪儿的身上上演了,好吗?” 一句话,将皇后余下的言语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沉默许久之后,皇后才面带落寞的点了点头,“母后知道了。” 楚凌修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之时,楚凌修转身回望高坐在凤座上的皇后,“母后,儿臣同您保证,儿臣的正妃,只会是姜璃,就算是日后儿臣继承大统,她的地位,也永远不会被动摇。” 说完,楚凌修抬脚迈出了坤仪宫的殿门,如释重负一般的大步离开。 …… 楚凌修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时分,天色早就暗了下去,四周皆被黑暗渐渐笼罩住,可楚凌修的那双眼睛,却始终都是亮着的,眼底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愧疚。 没有一点用晚膳的心思,楚凌修直接去了雪柳的院子。 大半个月没来此处,刚踏进院门的刹那楚凌修就没来由的心头一安。 雪柳卧房的灯大亮着,隐隐还能看到女子坐在窗边刺绣的身影。 没有丝毫犹豫,楚凌修朝着门口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值夜的丫头刚想要行礼请安,却见楚凌修已经推门进了屋。 坐在床边小榻上绣衣裳的雪柳头也没抬,“碧痕,给我再拿一卷金丝线来,我准备在衣摆处再绣些金丝云纹,殿下穿上一定好看,你觉得呢?” 回应雪柳的是一阵不断靠近的轻微脚步声,“我也觉得极好。” 听到楚凌修的声音,雪柳拿针的手一顿,随即诧异抬头,就见大半个月没有露过面的楚凌修正一脸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雪柳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可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转而化作满眼的震惊,“殿下……怎么来了?” 拿走雪柳手中的金针放在一旁,楚凌修才一脸眷恋的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出声:“想你了,便来了。” 雪柳被楚凌修拥在怀中一动不动,静静听着楚凌修的下文。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将将一年的委屈不说,还误会你至深,让你伤心难过。” 这一次,连‘孤’都不说了,而是直接说‘我’。 雪柳小心翼翼抬头,试探询问:“殿下……都知道了是吗?” 楚凌修点头,“对,我都知道了,知道了你在母后那里受的委屈,知道了你这一年来过的心惊胆战的日子,知道了你为了我甘愿忍下一切,知道了……你心中,满是我。” 冤屈被洗清,上一刻还小心谨慎着的雪柳瞬间流下泪来,似要将曾经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虽然哭着,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而是极力隐忍着。 看到这样的雪柳,楚凌修眼中心疼更甚,忍不住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伤害到你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全心全力的保护好我的雪儿。” 雪柳抽噎着声音在楚凌修怀中应声:“好……殿下……说话算数。” 对上雪柳那双哭的红彤彤的眸子,楚凌修郑重点头,然后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下一瞬,雪柳就觉自己的身子瞬间腾空,低头看发现正在被楚凌修抱着向床榻走去,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是水到渠成,两人足足折腾到半夜,让丫头送了三次水,才精疲力竭的相拥睡了过去。 然,就在楚凌修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响起的时候,被楚凌修抱在怀中的雪柳却是倏地睁开了眼,看着楚凌修梦中都不断上扬着的嘴角,雪柳眸底扬起一抹笑。 一切,都朝着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下一步,就是孩子了。 翌日,雪柳直到辰时过半才醒了过来,然而,一睁眼,就对上楚凌修那双满是温情的眸子。 肩膀上,那道她昨晚失控留下的红痕隐在锦被之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醒了?”因为心情极好,楚凌修的声音也是轻快好听的。 雪柳轻应一声,随即问道:“殿下怎么没去早朝?” 楚凌修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今日我休沐,你忘了?” 雪柳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二月十五。 身为太子,楚凌修每月只有两日的休沐,每月月初和每月十五。 看着雪柳稍稍思索的模样,楚凌修忍不住心猿意马,翻身朝她压了过去。 又一次情事结束之后,明晃晃的阳光已经照进屋子,雪柳忍不住羞涩的躲进了被子里。 楚凌修轻笑一声,随即起身,而后长臂一捞将她抱在怀里,朝着浴桶走去。 温热的水汽将雪柳的身子蒸的微红,看上去愈发像一颗任人采撷的浅粉色珍珠,楚凌修没忍住,再次将她抱在怀里。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雪柳不由得心头一颤,随即连忙将楚凌修推开,“不要!” 楚凌修笑笑,“想什么呢,我就是想抱抱你。” 雪柳不信,同他保持最远距离,待将身上粘腻洗掉之后,雪柳连忙出了浴桶。 看着雪柳逃也似的背影,楚凌修眼底笑意更甚,他想要的,不过如此。 用过早膳之后,楚凌修的心腹来报,说王太医已经在正厅候了许久了。 雪柳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太医?府中也没听说有谁病了啊? 楚凌修抓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替她解惑,“是我让王太医来的,让他给你诊个脉,我也好安心。” 雪柳服用了将近一年的避子汤,对身体定然是造成了损伤的,但是具体损伤到了什么程度,还得靠太医来诊断才能知晓。 第312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0) 然而,楚凌修想的如此周全,雪柳却是没有丝毫欢喜之色,眼底反而有惊惧一闪而过。 楚凌修知道,她在害怕,她怕自己真的诊出了什么问题。 楚凌修攥住她微凉的指尖,柔声轻哄,“放心吧,王太医医术精湛,就算真的有什么,调理些日子也就好了。” 雪柳这才跟着楚凌修去了正厅。 王太医对着两人行过礼之后,便开始给雪柳诊脉。 看着王太医愈发蹙起的眉头,楚凌修和雪柳心头皆是有慌张升起。 只不过,楚凌修是真的害怕,而雪柳,则是演出来的。 服用避子汤的这一年里,雪柳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借着回阳陵侯府的由头偷偷让府医给自己诊断一下身体状况,所以雪柳一直都知道,自己已经伤到了根本,但她年轻,只要调理个一年半载,就还能正常受孕。 果不其然,王太医诊治的结果,和雪柳所料想的一般无二,“回殿下,侧妃娘娘服用过太多寒凉药物,饶是一直以温热之物滋补,还是难免伤及根本,好在娘娘年纪尚轻,日后好好调养还是极有可能恢复的。” 王太医话音刚落,楚凌修那边当即就冷了脸,“伤及根本?有什么后果?” 王太医朝着雪柳看了眼,才回应道:“短时间内,侧妃娘娘怕是不会有孩子了。” 见楚凌修脸色极差,王太医连忙补救,“殿下,只是短时间内,多调理些日子,侧妃娘娘还是能够正常孕育子嗣的。” 听到这,楚凌修的脸色才勉强好了些。 王太医跟着心腹出去开药了,楚凌修这才将小脸煞白的雪柳抱在怀里,怀中的雪柳身子不住的颤抖,不多时,楚凌修就觉察到自己胸前的衣裳已经湿了大片。 险些剥夺一个女子做母亲的权利,他的母后,做的未免太狠了些。 同时,楚凌修又有些庆幸,好在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晚些……楚凌修根本不敢设想那样的结果。 自那日之后,雪柳开始日日服用汤药调理身子。 屋中,雪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眸中是掩不住的冷色。 今日所受的苦难,迟早有一天,她要完完全全的还给皇后。 …… 皇后之事彻底告一段落,雪柳在府中的日子重新回归曾经的安然。 只不过,没了云鸢,雪柳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 见雪柳时常失神,楚凌修便将府中掌家之权交到了她手里,也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转眼就到了五月二十八这日,沈倾和穆子谦的大婚之日。 雪柳一大早就动身回了阳陵侯府,在穆子谦到宜宁侯府接亲之前,雪柳同他细细交代了一番,穆子谦才不情不愿的带着迎亲队伍出门了。 穆子谦离开之后,雪柳去了芙云阁。 棋子早就传来过消息,说林雪芙这大半年来安分多了,虽然还是会和穆子谦暗中往来,但身体到底是一日比一日孱弱了,而雪柳也一早就交代过张大夫,所以阳陵侯府上下都以为是林雪芙上次小产的后遗症,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雪柳走到芙云阁的时候,林雪芙正在院子中晒太阳。 将将一年不见,雪柳发现林雪芙眼中的灵动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即将掩藏不住的野心。 及笄将近,她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见雪柳过来,林雪芙在莲蕊的搀扶下起身,然后乖乖行礼。 雪柳轻应一声,又稍稍交代一番,便带着碧痕走了。 看着雪柳光鲜亮丽的背影,林雪芙狠狠咬牙,尖锐的手指甲将莲蕊扣的生疼,后者却是哼都没敢哼一声。 自从身子不好之后,林雪芙的脾气也愈发不好了,时不时的就会惩处下人。 穆子谦将沈倾接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两人在宾客的见证下拜堂行礼,雪柳就坐在一旁,亲眼看着两人结为夫妻。 礼数一成,阳陵侯府和宜宁侯府的关系,才算是彻底达成。 仪式完成,雪柳只是随口用了些膳食就回了太子府,那些汤药,她一顿也不能落下。 翌日,雪柳侍候楚凌修早朝。 本来,楚凌修疼宠雪柳,不想让她跟着一并折腾,可雪柳总说礼不可废,楚凌修也便由着他去了。 楚凌修离开的时候,天还是暗着的。 碧痕从外面快步走进,对着雪柳低声道:“主子,昨日公子同沈家小姐并没有圆房,而是去了芙云阁过夜。” 这样的结果,雪柳早就预料到了,甚至连穆子谦会用到的理由都想好了。 不过,她已经逼迫了穆子谦太多,再逼迫,怕是就会适得其反了,所以雪柳也便没有再管。 总归已经拜了堂成了亲,很多事情,就好说了。 “让人继续盯着鸿雁堂和芙云阁那边,对了,还有沈家小姐那里,也多关注些,切莫让她受了委屈。” 碧痕一一应下,本想侍候雪柳躺下再休息一会,不想雪柳却是摆手示意不睡了。 趁着时候还早,雪柳让人备马车出城去了承露寺进香。 这是她和云鸢一早就约好的,只不过如今去的,只剩下她一人。 …… 不知不觉间,雪柳已经喝了大半年的汤药,而楚凌修一个月里少说有半个月都留宿在雪柳房里,可雪柳的肚子却是始终没有过一点动静。 这下子,阳陵侯府众人是彻底坐不住了,万一雪柳真的不能怀孕,那之前的一切部署可就全都毁了。 年底雪柳回阳陵侯府探望双亲的时候,两人已经找好了大夫在府中等候。 好在,结果是好的。 雪柳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再调养个把月,估计就能完全大好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穆林渊和林氏一下子就放心了,脸上的笑都愈发真诚了些。 雪柳脸上的神情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太多改变,尤其在看到穆子谦和林雪芙相携而来的时候,嘴角还不由自主的凝了凝。 沈倾过门至今已有半年有余,可穆子谦和沈倾却是始终没有圆房,不仅如此,和林雪芙之间的情意也愈发不加避讳起来。 雪柳曾经数次同穆林渊和林氏提过此事,然而两人却始终都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沈倾人都已经嫁过来了,就算不圆房,她又能怎么样? 况且,这桩婚事里,穆子谦已经受了太多委屈,他们都不想再逼迫穆子谦了。 至于林雪芙,马上就要及笄了,也是时候给她一个名分了。 看着屋中和乐融融的众人,雪柳脸上的神色却是愈发沉了下去。 阳陵侯府在朝中的地位蒸蒸日上,雪柳又独得楚凌修的恩宠,所以穆家上下之前隐藏着的某些心思也便愈发活络起来了。 而这,是雪柳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不愿在阳陵侯府多待,雪柳不顾众人挽留的言语,带着碧痕转身出了府门。 然而,回到府中,雪柳就得到了棋子传来的消息。 在她气怒离开后,穆家上下不仅没有丝毫反省收敛,反而还欢欢喜喜的吃了顿团圆饭,期间,还提到了要将林雪芙风光迎入府门的事情。 雪柳只觉得心头哽着什么,眼底的失望也愈发浓郁起来。 她全心全力帮扶着的家人,在得势之后,竟然开始一意孤行起来,而她的言语,也开始变得愈发轻微……既如此,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自那日之后,雪柳再没有回过阳陵侯府,而阳陵侯府也再没有过消息传来。 年尾最后一日,楚凌修休沐,本想同去年一样带着些许贺礼到阳陵侯府探望一番,却被雪柳阻止。 理由也很简单,雪柳到底只是一个侧妃,楚凌修储君之尊,却屈尊降贵探望臣子,未免于理不合。 于是,一大早就起身穿戴整齐的穆林渊和林氏,足足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能等到楚凌修和雪柳前来。 两人皆是一脸疑惑,按照楚凌修对雪柳的宠爱,不该是眼下这般情形才对,当即以为是楚凌修有事无法前来,可稍稍打探一番便得知,今日一早楚凌修先是带着雪柳到城外的覆梅山看了梅花,下午回来之后两人又去了街市闲逛,照理来说是不忙的,可就是没有到阳陵侯府坐一坐的意思。 虽然储君平日里事务繁忙,可年关之时楚凌修也有足足八日的休沐时间。 然,直到楚凌修休沐的最后一日,穆林渊依旧没有等到楚凌修的出现。 休沐结束早朝之时,穆林渊主动到楚凌修面前刷存在感,却发现楚凌修的态度竟然比之前冷了不少,而后更是开始亲近他的死对头沈奕安。 穆林渊一下子就慌了,回去之后便同林氏说起此事,并让她立刻到太子府去问问雪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他哪里得罪了楚凌修,也好及时补救才是。 不成想,初次登太子府大门的林氏却是当场吃了个闭门羹。 林氏气怒转身,揣着一肚子气回了阳陵侯府,见到穆林渊的瞬间就开始倒豆子一般的倾诉委屈,字字句句指责的都是雪柳如何的不孝,竟然连她这个十月怀胎的亲娘都敢拒之门外, 事到如今,饶是穆林渊再傻,也看出不对劲来了。 雪柳是故意的。 那楚凌修的变化……十有八九也同她有关! 第313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1) 穆林渊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亲自去了太子府求见雪柳,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一般无二。 雪柳也不见他。 但穆林渊不敢闹,因为替雪柳拒绝的是楚凌修本人。 至于理由……楚凌修说是出城进香了。 然而,刚刚碧痕给林氏的理由分明是雪柳病了不见外客! 前后的理由都不一样,这拒绝的也未免太过敷衍了些! 穆林渊赔着笑灰溜溜的回了阳陵侯府,同林氏商议了好一会,才得出结论:这些日子安分些,让雪柳知道他们已经知错了,后面的事情才好说。 对此,林氏有些埋怨,毕竟在她眼里,她是母,雪柳是女,而身为一个女儿,就不该用权势来压自己的母亲。 穆林渊却是冷哼一声:“埋怨有什么用?现在就连太子都听她的,我们除了屈服,还能做什么?” 林氏这下是彻底不说话了,吩咐张妈妈给穆子谦和林雪芙传话去了。 当晚,穆林渊和林氏还破天荒的将一直悠闲在听澜院种花养鱼的沈倾请了出来,又是吹捧又是夸赞的,然而沈倾明面上笑着听了全程,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字都没进脑子去。 她又不傻,昨日还对她爱答不理的穆家上下突然就对她热络了不少,就连林雪芙都被剥夺了上桌的权利,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而阳陵侯府里里外外没有一点变动,只听海棠说白日里穆林渊和林氏相继去了太子府,不过时间不长就回来了,照这个形势看,怕是连太子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再加上年前雪柳从阳陵侯府气怒离开,过年期间都没有回来看望,沈倾一下子就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雪柳开始对穆家不满了,所以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他们以为,身为宜宁侯府的嫡小姐,又是同雪柳交好的云鸢的女儿,只要她说话,雪柳一定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宽容几分。 只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 阳陵侯府与雪柳团结与否、结怨与否,都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沈倾现下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听澜院蹉跎度日,至于其他的,都不在沈倾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在林氏提出让沈倾明日跟着她一道去太子府一趟的时候,沈倾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林氏当即就冷下了脸,可却是忍着没有发作。 雪柳掐着阳陵侯府的权势和未来,沈倾则是扼着阳陵侯府的吃穿和花销,眼下这个形式,显然是不宜两头都得罪了的。 用过晚膳,沈倾应了声便起身离开了,留下一大桌子的穆家人开始各种不满。 过了几日,林氏在穆林渊的催促下再次登门太子府,却是依旧被拒之门外。 沈倾靠不上,雪柳那边又咬着不松,穆家上下一下子就陷入了焦躁之中,就连穆子谦都跟着安分了不少,毕竟穆林渊和林氏心情不好,他也会跟着挨骂。 之后的日子里,林氏时不时就要到太子府门外走一圈。 穆林渊以为,林氏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雪柳定然会因为流言蜚语的压力出来见她,却不想,雪柳根本就不上他的当。 二月十六是穆林渊的生辰,林氏一早就派人送去了请帖,本以为还会像以往那般石沉大海,毕竟穆雪柳已经给她吃了足足一个月的闭门羹,不成想,雪柳竟然带着贺礼来了。 见到雪柳的瞬间,穆家上下的眼神都亮了,尤其是穆林渊,态度更是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以前他总是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端着,如今却是被雪柳磨得彻底没了性子。 中午的时候,阳陵侯府上下一同为穆林渊庆贺生辰,一向深居简出的沈倾也被迫出来走了个过场。 午膳过后,雪柳本想离开,却被穆林渊和林氏一同拦住。 已经冷了二人一月有余,雪柳自然也就没有再拂了两人的面子。 然,刚到齐福堂门口,雪柳倏觉一阵恶心感袭来,然而雪柳扶着院中的玉兰树干呕了好一会,却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看着雪柳小脸煞白的样子,林氏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连忙让张妈妈去将张太夫请了过来。 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预料中的那般的话……阳陵侯府当下的危机,可就有解了。 不多时,张太夫被张妈妈匆忙拉了过来,碧痕正在给雪柳抚着后背。 片刻之后,张太夫一脸笑意的看向雪柳,“恭喜侧妃娘娘,您这是有喜了,如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此言一出,屋中瞬间静了下来。 平静过后,是一行人的各自欢喜。 穆林渊和林氏脸上带着浓郁的笑,雪柳有了身孕,以后他们阳陵侯府的好日子可就要再上一层楼了。 穆子谦想的则是林雪芙,雪柳有孕,也就意味着她要分出大半精力去养胎,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来盯着阳陵侯府,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将林雪芙迎进门来。 雪柳同是满脸喜色,虽然王太医早就诊断过她休养一段时日就能调理好身子,可之前毕竟损伤了根本,肚子又足足一年没有消息,饶是雪柳心中有数,也不由得不时隐忧。 如今,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她总算是不必再忧心什么了。 待穆家众人消化好这个消息之后,张大夫才继续道:“侧妃娘娘之前伤过身子,所以这一胎务必要仔细些,尤其是寒凉之物,可万不能再碰了。” 雪柳应下,碧痕则是从怀中掏出来二十两银子塞进了张大夫手中,后者连连道谢,然后随着张妈妈转身出了屋门。 直到屋门被关严的声音传来,穆林渊才一脸喜色的开口道:“雪儿,你这个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还有两个月就是姜璃及笄的日子,雪柳却在此时怀了孕,若是能够顺利生下楚凌修长子,那雪柳的地位,就是真的谁也无法撼动了。 因为心中欢喜,所以雪柳对穆林渊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父亲说的没错,不过这孩子到底只有一个月,暗中盯着我的人又数不胜数,所以在三月胎象稳固之前,这件事先暂时不要声张。” 说起正事,雪柳的神色瞬间严肃了不少。 雪柳想的很明白,这孩子的出现无疑会让皇帝龙心大悦,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数不清的危机,太子府中的一众姬妾、皇后,乃至即将过门的姜璃,都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虽然楚凌修一定会加派人手保护她,但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先藏住此事。 听雪柳这么说,一脸喜色的穆林渊三人也瞬间冷静了不少,怀孕容易保胎难,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法则,太子既为储君,后宅凶险程度自然也不例外。 思虑片刻,穆林渊对着雪柳保证道:“你放心,在得到你的授意之前,阳陵侯府上下都会守口如瓶。” 雪柳显然对穆林渊不大放心,饶是穆林渊已经做出了保证,雪柳还是又细细交代了一番,事关阳陵侯府的未来,雪柳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在得到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之后,雪柳才带着碧痕回了太子府,临走之前,免不了又要旧事重提一番,同沈倾圆房一事,不能再拖了,穆子谦脸一拉,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权宜之计罢了,暂且先答应雪柳也没什么。 雪柳怎么会看不出他眼中的弯弯绕绕,只不过没有戳穿罢了。 …… 雪柳回到太子府的时候,正逢楚凌修从外边回来。 下了马车,楚凌修上前几步将雪柳的手牵起,两人并肩朝着府中走去,像极了一对平常夫妻。 走到院子门口时,雪柳轻轻捏了捏楚凌修的手心,后者疑惑转头,就见雪柳微微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雪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楚凌修有些纳闷,雪柳却是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到了屋中才能说。 两人前脚进了屋子,后脚碧痕就将门仔细掩好,这番声势,倒是让楚凌修愈发好奇了。 雪柳拉着楚凌修在软榻上坐下,用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殿下,我们有孩子了。” 话音落下,楚凌修面上一片平静,很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瞬,刚刚还平静着的眸子瞬间被惊喜之色填满,望着雪柳的小腹急切确认出声:“真的吗?” 雪柳点头:“嗯,是刚刚在阳陵侯府查出来的,如今刚刚一个多月。” 楚凌修脸上喜色更甚,倏觉雪柳稍稍用力攥紧了他的指尖,而后一脸认真的开口道:“殿下,大夫同我说了,因为之前损伤根本的缘故,我这一胎要好好养着才能顺利生下孩子,尤其是寒凉之物,更是一点也碰不得的,所以我想暂时先瞒着这个消息,待时机成熟再公之于众,殿下觉得如何?” 雪柳的话外之意也很明白:整个太子府,她只信楚凌修。 楚凌修神色微凝,心中却是明白雪柳的担心不无道理,皇后虽然已经答应了他不会再干涉太子府的事情,但前提是雪柳还没有触及到姜家的利益,如今雪柳腹中怀的可是皇室的嫡长孙,别说雪柳担心,就连他这个亲儿子都不得不怀疑皇后会不会出尔反尔做出什么应对之策来。 她既然能在太子府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一个翠墨,那就还能再安插别的人手,而雪柳的身子,却是再禁不得一点的折腾了。 想至此,楚凌修紧紧回握住雪柳的手心,一字一句认真道:“你的担忧我都明白,你放心,事情都按照你说的办。至于你一直喝的调养身体的汤药,我会让人悄悄换成保胎的药材。” 这一胎来得不易,往后你只需在府中好好养胎便好,其他的事情,一律不必担忧。” 雪柳感动点头,楚凌修直接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温柔:“放心吧,一切有我。” 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雪柳和她腹中的孩子。 第314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2) 自从阳陵侯府回来之后,雪柳就开始闭门不出,每日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绣绣花晒晒太阳,日子过得也算是惬意。 然而,阳陵侯府那边,却是没有安分多久。 原因无他,林雪芙马上及笄了,三月初三,就是林雪芙的十五岁生辰。 就在二月最后这一日,林雪芙脸上挂着云雨过后的诱人红晕,对着穆子谦娇声开口道:“表哥,还有三天芙儿就要及笄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过门啊?” 看着林雪芙双眸温情似水的诱人模样,穆子谦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眼底亮色一闪而过,“三月初三,你及笄那日。” 林雪芙一惊,“真的吗?” 穆子谦笑着点头:“当然,父亲母亲那边我早就说好了,他们都同意风风光光迎你入门,行跪拜大礼拜堂成亲,嫁衣已经准备好了,你明日刚好可以试试。 本来我是准备明日一早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竟然先问了。” 林雪芙眼底喜色更甚,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的看向穆子谦的眼睛,“表姐那边……能同意吗?” 穆子谦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姐姐那边有父亲母亲担着,更何况,现在消息还在瞒着,待我们的成亲仪式结束,姐姐就算是知道,也只能祝福我们了。” 虽然穆子谦一脸的笃定神色,可林雪芙还是有些不放心,没有雪柳从中作梗,那沈倾呢? 见到林雪芙又起忧色,穆子谦觉得她应该是在担忧沈倾,于是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告诉你个好消息,姐姐怀孕了,待姐姐顺利生下太子的皇长子,那时候别说是沈倾,就算是宜宁侯来了,都只能看我的脸色。 待时候到了,我们就找个时机除去沈倾,然后抬你做我的正室夫人。” 虽然雪柳交代过一定要瞒住她怀孕的消息,但穆子谦觉得,林雪芙并不是外人,所以自然没必要瞒着。 闻言,林雪芙脸上震惊一闪而过。 雪柳怀孕了?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她在太子府的地位更稳固了? 虽然不愿意看到雪柳过得好,但林雪芙却是清楚,只有雪柳在太子府站稳脚跟,阳陵侯府才能不断往上爬,到时候她才能得到一切她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穆子谦的承诺虽然不一定作数,但穆子谦对她的心思却是实打实的,于是林雪芙愈发觉得未来的日子有盼头了些,靠在穆子谦怀中柔声道:“那表哥可要说话算话。” 穆子谦轻笑出声:“当然了,芙儿可是我唯一的女人,我自然是不会委屈了你的。” 林雪芙娇羞低头,可垂眸瞬间眼底却是有冷色一闪而过,唯一的女人?穆子谦怕是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了,殊不知,穆子谦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林雪芙全部知情。 别说唯一,就说穆子谦这些年碰过的女人,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了,可他却始终在林雪芙面前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也不知道骗的是林雪芙还是他自己。 不过也无所谓,穆子谦想演,林雪芙就陪着他演,总归,穆子谦是能给她带来好处的,这便足够了。 如穆子谦所说,阳陵侯府大肆迎娶林雪芙入门的事情确实瞒得很紧,待雪柳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沈奕安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不过万幸的是,事情还没有捅到皇帝那里。 雪柳先是将阳陵侯府的罪责悉数担下,又将林雪芙狠狠折辱了一番,最后还同沈奕安和沈倾做了好一番保证,才勉强将此事平息。 在亲眼见到之前,饶是雪柳早就知道阳陵侯府上下不老实,可却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捅出这般大的篓子来。 以正妻礼制迎娶妾室入门,这是生怕现下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雪柳早就气急,却也只能极力隐忍着,倒不是因为所谓的亲缘关系,而是因为她的身子现在动不得气。 将事情的厉害陈述清楚,雪柳这才带着碧痕回了府。 阳陵侯府尽是一片乌烟瘴气,雪柳怕再待下去,她的孩子都会受到影响。 雪柳本以为,这次之后,阳陵侯府多少会长些记性,却不想,不过短短几日,阳陵侯夫人就险些再次闹出乱子来。 皇后的赏花宴上,林氏竟欲带着林雪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入宫,好在雪柳及时拦下,这才免了一桩大麻烦。 更离谱的是,穆林渊堂堂一朝侯爷,竟然闹出夜宿青楼的荒唐来。 雪柳知道,他们都是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开始不加收敛了,然而若是这般下去,怕是不用等她有孕的消息爆出来,阳陵侯府上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雪柳不得不再次去了阳陵侯府警示众人,虽然穆林渊和林氏一脸的虚心改正模样,可雪柳却是比谁都清楚,他们根本就改不了。 离开阳陵侯府之前,雪柳再次同穆子谦提及了和沈倾圆房一事,同时试探询问若是有朝一日林雪芙和权势穆子谦只能选择其一,穆子谦该如何选择? 结果表明,穆子谦确实没让雪柳失望,相比于权势,穆子谦显然更爱美人。 既如此,雪柳就只能帮他除掉美人这个绊脚石了。 雪柳让碧痕同棋子交代,暗中盯着林雪芙,若有机会,便除之而后快。 经过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折腾,雪柳的身子已经开始有些吃不消了,没有办法,雪柳只能待在院子里静养,至于阳陵侯府那边,也只能让碧痕暂且看着些。 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雪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了。 三月底,雪柳总算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之前仗着身孕在阳陵侯府恣意张扬的林雪芙滑倒小产了,还因此损伤了身子,以后受孕怕是艰难了。 然而还不等雪柳稍稍安心,穆林渊那边就又出乱子了。 继上次夜宿青楼之后,穆林渊偷养外室的消息又爆了出来,还被沈倾光明正大的迎入了阳陵侯府。 那般声势,像极了林雪芙入门的时候。 雪柳知道,沈倾是在报复,所以只能暂时隐忍。 更何况,这件事,也确实是穆林渊有错在先。 却不想,穆林渊的外室,一爆就是接连三个,第二次更是来了个双喜临门,饶是雪柳心性稳定,也有些沉不住了。 而就在三位妾室入门之后的当夜,楚凌修就来到了她的院子里,隐晦的提及了此事。 楚凌修虽然宠爱雪柳,可却还是一朝储君,当朝太子,自然容不下自己的人一次又一次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若是频繁同这种人来往,皇帝对他的看法必然是会变的。 雪柳同楚凌修做出保证,一定会妥善处理好阳陵侯府的事情,绝对不会让楚凌修为难。 楚凌修虽然应下了,可脸上的神色却是依旧不好,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因着阳陵侯府的事情,楚凌修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在她的院子里留宿过了。 朝臣们常说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而太子府的后宅,同样如此。 …… 四月二十,姜璃及笄的日子,楚凌修下了早朝便赶过去为她庆贺了。 雪柳坐在院中楚凌修为她搭建的秋千上微微失神,再有一个月,姜璃就要嫁入太子府了,那时候,若是阳陵侯府再不消停,她就真的无暇他顾了。 想至此,雪柳满心疲惫的闭上了眼。 阳陵侯一早就同她说过穆家上下没一个聪明的,那时候的雪柳不以为意,总觉得就算穆家上下蠢笨些她多带一带就是了,不成想,穆家上下不仅愚钝不堪,还目光短浅行事鲁莽,可以说除了拖她后腿之外,基本是没有一点助益可言……可偏偏,这样的一群人,是她的血脉至亲。 见雪柳心情不好,碧痕上前来为她按揉太阳穴舒缓,“主子不必太过担心,侯爷到底也在朝堂上经营了七年,如今虽然一时失意,但待过些日子风声一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众朝臣风月之事那么多,没有人会一直盯着穆林渊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雪柳却是摇头,“我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因为我腹中的这个孩子,现在阳陵侯府上下如今已经彻底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仗着她有孕在身就开始恣意妄为,雪柳不明白,这得是何等浅显的目光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算她怀的真的是楚凌修的长子,可她也只是一个侧妃啊! 侧妃,即为妾。 只要有太子妃这个正室在,就还轮不到她来嚣张,这样浅显的道理,很难懂吗? 更何况,姜璃的身后还有皇后、还有整个姜国公府,而阳陵侯府于这两股势力而言,可以说是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雪柳不懂,明明阳陵侯的心思是那般缜密,行事也那般周全,穆林渊怎么就没继承到一点呢? 心中虽然有怨,可雪柳也清楚此时埋怨再多也是无用,只能让碧痕再多盯着阳陵侯府一些。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不到,阳陵侯府就再次出事了。 阳陵侯府上下联合起来给沈倾下了毒,而可笑的是,毒素却是发作到了下毒的人身上。 看着行事愈发荒唐的双亲,雪柳只觉得心头一片悲凉,阳陵侯府执意要自寻死路,她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知道林氏油盐不进,所以雪柳只能威胁。 她明言:“若是穆家之人再一意孤行,她将再不会管穆家的任何事。” 然而,一番良苦用心,得到的却是林氏怒极的一巴掌。 一巴掌,将本就不深的母女情分彻底打散。 第315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3) 直到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传来,林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林雪芙脸上肉眼可见的红肿,林氏满眼惊慌的嗫嚅着嘴唇,“雪儿,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雪柳冷声打断,留下一句“母亲好自为之”,雪柳决绝转身,清冷的背影里看不出一丝留恋。 林氏的心蓦地一痛,仿佛已经预示到了雪柳这次的离开意味着什么,可强烈的自尊心却是让林氏没有追出一步,而是侥幸的去想:她和雪柳毕竟是母女,那一身的血脉牵绊,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更何况,她虽然动手了,但雪柳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身为一个女儿,却一次次的顶撞自己的母亲,也时候该让雪柳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对她的态度了。 另一边,从齐福堂出来之后,碧痕本想扶着雪柳回太子府,可雪柳却是转头去了沈倾的听澜院。 碧痕有些不放心,毕竟雪柳脸上的红痕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此时过去,不是明摆着告诉沈倾雪柳和林氏吵架了吗? 雪柳却是摇头,眼底是掩不住的浓浓自嘲,穆家上下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关系好与不好还有什么继续遮掩的必要吗? 更何况,今日同沈倾说明之后,雪柳就不准备再回来了。 阳陵侯府这个地方,自从阳陵侯离世之后,便再没有什么温暖可言了。 意料之中的,和沈倾的交谈并不顺利,雪柳能够清楚地看出,沈倾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可以任由穆家上下随意拿捏的小姑娘了,如今的沈倾,更像是涅盘重生之后的火凤,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将阳陵侯府灼烧殆尽。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雪柳就知道,阳陵侯府完了,至于死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穆家已经无药可救,雪柳自然也就不准备再耗费心神,体面的从沈倾的院子离开,然后彻底告别这个明面上是自己的母家可实际上却没有一人真心关切自己的地方。 雪柳回到太子府没几日,就到了姜璃过门的日子。 整个太子府里里外外尽是一片喜庆的红,鞭炮声更是从一大早响到了姜璃进门。 当朝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是该有这样的排场的。 雪柳明面上并不在意,可当亲耳听到丫头说帝后亲自为楚凌修和姜璃主婚、宾客满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脏一顿。 身为一个女子,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婚嫁之时的场面,而她,算计半生,却只算计到了一个妾室之位。 说是忍辱负重,可午夜梦回,却总是忍不住遗憾。 “殿下……开心吗?” “自然是……”身边丫头刚要回应,却被碧痕直接打断,然后眼神示意她先出去。 待将门仔细关好,碧痕才开导雪柳道:“主子,今日帝后亲临,殿下自然是不能苦着一张脸的,但您是知道的,殿下的心中,一直都是有您的。” 碧痕说的,雪柳自是懂的,年少之时的白月光,自是无可替代的,可无可替代……并不意味着一直都需要。 更何况,如今的阳陵侯府,已经不能再为楚凌修提供什么助力了。 雪柳未应,而是靠在软榻上,一双眼定定的看着窗外那一抹清新的绿。 她不喜欢楚凌修为别人布下的红色。 看着雪柳满是落寞的背影,碧痕轻叹一声,心中清楚雪柳这次是真的伤心了,母族的背弃,夫君的另娶,每一个,都重重压在她瘦弱的脊背上。 碧痕刚想转身,就听雪柳细弱蚊蝇的声音响起:“碧痕,我好累啊。” 筹谋多年,将自己的终身幸福都当作筹码,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一场愈发幽远的幻梦。 听着雪柳几欲心碎的声音,碧痕的心都忍不住跟着抽痛起来,转身上前抱住雪柳瘦弱的身子,柔声安慰:“主子还有碧痕,碧痕会一直陪着主子。” 雪柳嘴角扬起一抹笑,可眼角却有泪滴滑下。 …… 翌日一早,雪柳带着碧痕去给姜璃敬茶。 以往,她是太子府中身份最高的女人,所有姬妾都要一大早赶到她的院子里,如今姜璃入门,她也变成了那些姬妾中的一员。 看着雪柳已经隆起的肚子,姜璃嘴角漾起一抹关怀的笑,“穆侧妃的肚子已经这般大了,敬茶便免了吧。” 雪柳怀孕的消息是在上个月放出去的,对于皇帝那边的解释也很简单,就说雪柳身子孱弱,大夫说胎象不稳,怕皇帝空欢喜一场,这才等胎象彻底稳下来了,才告诉皇帝。 皇帝果然龙心大悦,还赏赐了雪柳不少东西。 雪柳一脸恭敬的开口道:“娘娘宽怀,妾身感激,然礼不可废,妾身作为妾室,自是要向娘娘敬茶的。” 姜璃没再拒绝,只是叮嘱碧痕好好扶着雪柳些,茶是温热的,递到姜璃面前的时候也是当即接过,明面上的姜璃尽是一副体贴之色,可雪柳心中却是明白,姜璃的手段,还在后头。 敬茶过后,姜璃让身边丫头给每个妾室都送了礼物,言语时不忘提醒众人:雪柳肚子里的是楚凌修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务必要多关怀雪柳一些。 一众姬妾各个面带笑意的应下了,可实际上,心底却满是嘲弄。 曾经雪柳一人霸着楚凌修的宠爱,如今姜璃这个正室入了门,雪柳的恩宠,也便到头了。 人啊,一旦在权势的漩涡中挣扎久了,心性都是会跟着改变的:自己过的好不好都是其次,只要别人过的不好,那便够了。 雪柳对着姜璃再次道谢,而后在碧痕的搀扶下离开。 看着雪柳慢慢走远的背影,姜璃嘴角漾起一抹笑。 先她一步入门怀上孩子又如何,她想要的,从来都没有人可以夺走。 如姜璃所承诺的那般,之后的日子里,姜璃隔三岔五就带头给雪柳送些补品过去,还专门叮嘱府医每隔半月就要给雪柳请一次平安脉,直到雪柳安然生下这一胎。 得知此事的时候,楚凌修满心欢喜,身为储君,后宅和乐,他才能将精力都放在前朝政事上。 然而,楚凌修不知道的是,因为姜璃的百般关怀,雪柳现下在太子府后院的处境已经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就连曾经同她交好的几个姬妾,都已经反目成仇转头投奔了姜璃那边。 和前朝的真刀真枪不同,家宅后院里,多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待大半个月过去,雪柳原本稍显丰腴的身形已经瘦了一圈,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见到雪柳这般模样,楚凌修当即就心疼了,问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雪柳却是笑着摇头,说自己只是怀着身孕吃睡不好,这才消瘦了些。 姜璃很聪明,下手的时候几乎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若是雪柳和楚凌修说了,只会适得其反的让自己在后宅的处境更加艰难。 再等等,等她顺利生下孩子,形势大概就会有所缓解了。 待楚凌修走后,碧痕才一脸心疼的看向雪柳,“主子刚刚怎么没同殿下稍稍提及一番,虽然我们没有证据,但只要殿下对您的心思明显些,那些人总会收敛些的。” 雪柳却是摇头,“没用的,姜璃早在殿下那里立了好人设,姜国公府如今又风头正盛,殿下是不可能会怀疑她的。而一旦殿下为我出头,我们的日子怕是就更难过了。” 碧痕也反应过来了,脸上一脸的愤懑模样,“这群人不仅势利还恩将仇报,想当初您刚嫁过来的时候,从殿下那里为她们说了多少好话,可如今却是没一个念着您的好。” 雪柳苦笑一声:“人性凉薄,更何况当初我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也从来都不是真心实意。” 如今她们可以为了姜璃针对自己,待姜国公府失势,她们自然也可以为了别人再针对姜璃。 说起来,太子府后宅的这些姬妾,为的都只是自己罢了。 姜璃过门之后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有楚凌修的宠爱在,雪柳倒也不至于被逼至绝境。 然,太子府的这群姬妾没将雪柳逼进绝路,阳陵侯府那边却是率先断了雪柳的生路。 六月二十二这一日上午,雪柳得知了一个大消息—— 沈倾同穆子谦和离了,皇帝还当场就给沈倾和陆晏赐了婚,这番举动,无疑是狠狠打了阳陵侯府的脸。 可现下,最重要的不是脸面与否,而是阳陵侯府欠下的一屁股外账。 和离之后要赔到倾家荡产的,雪柳还是第一次听说。 阳陵侯府几斤几两,雪柳再清楚不过,没有沈倾的嫁妆加持,他们连最基本的吃穿都成问题。 虽然雪柳同穆家上下的关系已经闹僵,但她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阳陵侯留下的府宅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雪柳不傻,沈倾来势汹汹,又有陆晏在旁相帮,穆家还不上银子,怕是最后只能拿地契抵债。 阳陵侯府虽是先帝命人为阳陵侯修建的,但地契却是早在宅子建成的时候就交给了阳陵侯,如今可以说是穆家的私有物。 让碧痕将她小库房的银两清算一番,又将能卖的首饰典当了不少,雪柳才带着两万两的银票直奔阳陵侯府。 第316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4) 当初雪柳嫁到太子府的时候,穆家给了她不少嫁妆,楚凌修这两年给她的赏赐也不少,不过这些财物大都被雪柳用来送了礼,所以如今能拿出两万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如雪柳所想,当她匆匆忙忙赶到阳陵侯府的时候,沈倾和陆晏果然在同穆林渊谈及阳陵侯府地契的事情。 雪柳干脆利落的将自己仅剩的两万两都给了沈倾,又用了阳陵侯府名下几间铺子做抵押,这才没让阳陵侯的一生功名落入沈倾之手。 沈倾和陆晏走后,雪柳看着只剩下满目荒芜的阳陵侯府,满心悲凉的闭上了眼。 她费尽心思为穆家谋来的未来,却被他们悉数丢了个干干净净。 沈倾身上的百万家财没有留住不说,就连自己的家底也被沈倾掏了个空,雪柳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穆家这些人才好。 穆林渊懊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儿,你可得帮帮我们啊,阳陵侯府本来就不富裕,如今再经沈倾这么一闹,穆家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雪柳睁眼,冷眼看着满脸急迫的穆林渊,“父亲觉得,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闹到今天的地步我们也不想的,要怪就怪那个沈倾太过不识抬举,明明已经嫁到了咱们家,还不安分的闹出一堆乱子来,那沈奕安也是个拎不清的……” 听着穆林渊喋喋不休的抱怨,雪柳眼底失望之色更甚。 雪柳很清楚,沈倾没有错,虽然不爱穆子谦,但自嫁到阳陵侯府以来始终恪守本分不争不抢,而自始至终拎不清的,都只有穆家这群愚蠢之人才对。 不过,这些话,雪柳已经不想说了,因为她很清楚,穆家上下都是一群心比天高的,就算是死到临头,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父亲,我在太子府已经是自顾不暇了,以后的阳陵侯府,就靠父亲撑着了。” 说着,带着碧痕径直朝外走去。 路过穆子谦身边时,雪柳嗤笑一声:“现在,你可以尽情同你的芙儿双宿双栖了,只不过,以后后悔的时候,就别让我知道了。” 穆子谦神色一怔,看着雪柳渐渐走远的背影,只觉得雪柳好像在提醒他什么,可具体如何,他却又理不清。 看着雪柳丝毫不准备拉穆家一把,反而还一走了之,穆林渊当即气得大骂:“逆女!自己嫁到太子府就开始不管家族的死活了,我穆林渊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儿来!” 声音之大,饶是雪柳已经走出很远,却还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 雪柳倏地笑了,眼底带着让人心疼的晶莹,“碧痕,你说,我怎么就有这么一个父亲呢?” 碧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攥紧了雪柳的手,让她尽可能的感受到自己的暖意。 回到太子府之后,雪柳大病了一场。 昏睡之际,雪柳梦到了已经有几年没有梦到过的阳陵侯。 阳陵侯依旧是一脸的慈祥之色,看的雪柳不禁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扑到阳陵侯的怀中,雪柳放声大哭,这些年来,她受的委屈早就数不清了,然而,被楚凌修误会的时候她没哭,被姜璃算计、姬妾们孤立的时候她也没哭,就连被林氏扇巴掌、穆林渊痛骂的时候,她依旧没哭,可当看到最熟悉的祖父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却是瞬间决堤。 阳陵侯满脸心疼的将雪柳揽进怀里,柔声安慰:“想哭就哭吧,祖父知道,雪儿受委屈了。” 阳陵侯似小时候那般轻柔的拍着雪柳的背,可怀中的雪柳却是哭的愈发凶了些。 “雪儿啊,祖父当初是想让你光大穆家,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让你牺牲这般多。穆家愚笨,有些事情,做不到的,我们不做就是了,自从见到你祖母之后,我也想明白了,权势也好,功名也罢,不过都是一些虚名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雪儿好好的,祖父就知足了。” 雪儿从阳陵侯的怀中起身,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就见阳陵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而后温柔的拭去自己眼角的泪。 有祖父陪伴的日子是那般美好,所以雪柳开始渐渐忘却了现实中的一切。因为相比于那些残酷的现实,雪柳更想永远的陪在祖父身边,做一个天真无忧的小姑娘。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耳边传来楚凌修焦急的声音:“雪儿,不要再睡了,快醒来吧,我和孩子都在等你……” 雪柳一怔,只觉得有些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孩子……她好像,还有一个孩子…… 看着雪柳迷茫的神情,阳陵侯对着她温柔出声:“雪儿,回去吧,梦里不是你的久留之处,你记住,祖父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话落,雪柳顿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消散。 再睁眼,就见楚凌修坐在自己的床头,一脸的忧色。 见雪柳醒来,楚凌修直接附身将她抱在怀里,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太好了,雪儿你终于醒了。” 雪柳有些恍惚,任由楚凌修抱着,却是不曾回应过楚凌修一句。 足足一个下午,楚凌修都陪在雪柳身侧,可雪柳就像是丢了魂一般,不说话不起身,就像布偶一般在那安静的躺着。 楚凌修连夜入宫请来了太医为她诊脉,可脉象却是没有一点异常之处,最后,太医只能将现象归结为是雪柳自己不想醒来。 许是现实太过让她窒息,也或是梦境太过让她流连,总之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楚凌修扯着太医的袖子问他怎么治,太医也不知道,只能让楚凌修多在她耳边说些两人的回忆之类的言语将她唤回。 至于最后愿不愿意再回现实,那就全看雪柳了。 于是整整一夜,楚凌修都在抱着雪柳一直絮叨的说着什么,可直到早朝时分,也没有得到雪柳的一句回应。 楚凌修无法,只能先去早朝。 而就在楚凌修离开碧痕进来的瞬间,雪柳的眸子却是终于动了。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接触任何人,包括楚凌修。 楚凌修爱她,这一点雪柳看的明明白白,可雪柳也清楚,相比于自己,楚凌修更爱的是权势。 碧痕刚想为雪柳润一下唇瓣,就听雪柳干哑的嗓音响起:“碧痕。” 碧痕一怔,随即惊喜出声:“主子!” 雪柳“嗯”了一声,而后在碧痕的帮助下起身靠在了床头。 从碧痕的口中,雪柳得知自己已经昏睡了足足七日,明日便是七月初一了。 同时也知道这七日来穆林渊来找过她过几次,得知自己一直在昏迷着,也只能暂时不甘的离开了。 雪柳轻呵一声,她怎么会不知道,穆林渊找她所为何事,只不过,穆林渊想要的东西,她也没有。 楚凌修下了早朝之后,便直奔雪柳的院子。 刚进院门,就见雪柳坐在合欢树下抚琴,细碎的粉色花瓣散落,落在她洁白的裙角,那样美好温馨的一幕,让楚凌修舍不得打扰。 直到一曲终了,楚凌修才快步上前,拉住雪柳的手紧张询问:“雪儿,你好了是吗?” 雪柳笑着点头,可不知道是不是楚凌修的错觉,明明雪柳的笑还是之前那般温柔缱绻,可楚凌修却总觉得少了几分真实。 就像是一个早就对尘世没有留恋的人,就连笑都是虚无缥缈的。 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在悄悄离自己远去,楚凌修下意识抓紧雪柳的手,而后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似要揉进骨血里,“雪儿,不要离开我好吗?” 雪柳轻应一声,可那声音却是没有给楚凌修一点安心感,反而还让他愈发慌张了些。 为了减轻心头那股慌张,楚凌修开始像之前那般整日留在雪柳的院子里,好似这般就能让曾经的雪柳回来一般。 直到七月初六这一日,楚凌渊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传来,楚凌修才满是不舍的离开去忙自己的大事。 看着楚凌修大步离开的背影,雪柳轻轻的笑了。 楚凌渊是楚凌修的大敌,如今敌人生死不明,楚凌修忙着寻找楚凌渊的下落,若是楚凌渊没死,也好及时再给他补上一刀。 所以接下来的两日,楚凌修并没有来,不过还是派来心腹查看雪柳的状况,见雪柳一切如常之后,才安心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没有楚凌修在旁,雪柳做事倒也随心所欲多了,品茶、赏花、抚琴,就像一个没事人一般。 然而,七月初八一早,阳陵侯府却是传来噩耗—— 林氏死了,林雪芙也死了,阳陵侯府更是被一场大火烧掉了将近三分之一,这其中,就包括阳陵侯生前的院子。 雪柳身子一颤,好在碧痕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没有丝毫犹豫,雪柳直接带着碧痕回了阳陵侯府。 曾经布满她和阳陵侯的回忆的两间小院子已经完全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灰烬,一点过往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雪柳只觉得心口瞬间缺失了一块,却不得不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 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美好,也不在了。 “噗——” 悲痛之下,雪柳竟是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碧痕连忙惊呼“请大夫”,却被雪柳拦下,“不必,我没事,我们去祠堂。” 祠堂中,看着阳陵侯的牌位,雪柳痛苦出声:“祖父,对不起,我连我们之间最后的回忆都没有留下。” 跪在牌位面前的蒲团上,雪柳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才一脸决然的起身离去。 雪柳去了林氏的灵堂,看着肃穆的棺木,雪柳终是落了泪。 饶是她对林氏再怨恨、再失望,可林氏到底是她的母亲,如今林氏惨死,说是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穆家自己。 罢了,终归是自作孽不可活,穆家的事,她不会再管了。 第317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5) 然而,雪柳的想法刚落,就听一旁小厮朝她快步走来:“侧妃娘娘,出事了,您快到公子的院子看一下吧,侯爷就快撑不住了。” 雪柳面带诧异,但看小厮一脸焦急之色,还是跟着他去了。 然而,还不等雪柳靠近穆子谦的鸿雁堂,就见门口围了足足一大圈看戏的人群,口中还说着什么阳陵侯府的嫡公子真是‘孝顺’极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龙阳之癖之类的言语。 雪柳心头当即一股不好的念头升起,让碧痕散开人群,就见穆子谦裹着一张薄薄的床单和另外几个赤身裸体的小厮并排躺在地上,其中还有一个年过五旬的婆子。 看到这一幕,雪柳怎么可能会看不明白,穆子谦,被人算计了。 而算计他的人……不出意外,就是走在最前头的沈奕安一行。 压下心底那股气怒的念头,雪柳让碧痕将人群遣散,又叮嘱阳陵侯亲自送一众朝臣出府,将吊唁一事延后,这才让小厮们将地上一行人重新扔回屋子里,让他们自己收拾好再出来。 雪柳虽然不知情,但隐隐也能猜出几分事情的梗概。 可当亲耳从穆林渊和穆子谦口中听到事情真相的那一刻,雪柳还是忍不住气的吐出血来。 为了挽回沈倾,穆林渊父子两个竟然想出在林氏葬礼上让穆子谦和沈倾生米煮成熟饭的阴损招数来! 且不说这对林氏来说是何等的亵渎,就说沈倾如今是陆晏的未婚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自己的府邸上行龌龊之举,是生怕靖安王府报复来的太轻吗? 如果说雪柳以前对穆家上下是失望,那么现在就是心寒。 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竟然可以不择手段到连自己刚刚逝去的妻子和母亲都可以利用! 这样的穆家,不值得雪柳再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就算是同情,都不值得。 于是,雪柳毫不犹豫的同阳陵侯府断绝了联系,血缘断不掉,但是来往可以。 看着雪柳决然又冷漠的背影,气怒之下的穆林渊直接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了过去,有那么一瞬间,穆林渊是真的想要杀了雪柳这个已经脱离掌控的女儿的。 雪柳本就身怀六甲,身子经过两次的吐血之后又已经虚弱不堪,想要躲避属实艰难,就在雪柳以为这一遭今日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过的时候,就见碧痕一个闪身挡在了自己身前。 急速而来的茶盏“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碧痕的后脑,飞溅出来的鲜血在雪柳眼前绽放成花,看着雪柳毫发无损的模样,碧痕笑了,低低的嗓音被禁锢在了喉咙里,可雪柳却是依旧听清了,她在说:“主子放心,碧痕没事。” 扶住碧痕倒下的身子,雪柳的手心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感受着碧痕愈发微弱的呼吸,雪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被徐徐撕裂,连忙让护卫抱起碧痕前往最近的医馆。 临走之时,雪柳冷冷看了穆林渊一眼,曾经温和水润的眸子里,如今只剩下了骇人的冰寒。 穆林渊的这一砸,将两人之间的父女情分彻底砸断。 …… 碧痕伤的很重,但好在送医及时,雪柳用药又舍得,所以碧痕只是昏迷了几日便醒过来了。 碧痕睁开眼的时候,就见雪柳一脸虚弱的坐在她床前,因为接连受到刺激动了胎气,雪柳直到今日早上的时候才刚刚能够下床,草草用了几口早膳,便赶到碧痕这边来了。 “你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碧痕想要摇头,可刚有此想法,脑袋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雪柳连忙攥住她的手,“别动,你伤的重,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能好。” 碧痕刚要应声,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门外传来的锣鼓喧天的声响,那番动静,那般熟悉,“主子……” 雪柳苦涩一笑,“无妨,不过是又来了一位新人罢了。” 今日,是楚凌修迎娶崔尚书嫡女为侧妃的大喜日子。 按理说,姜璃刚刚过门不久,楚凌修是不该这么快就娶侧妃的,不过崔氏女是皇后早就指给楚凌修的侧妃,加之姜璃也同意此事,更何况崔氏女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便选了个良辰吉日办了这桩婚事。 雪柳知道,眼下楚凌渊下落不明,阳陵侯府又彻底成了一枚废棋,拉拢朝臣联姻娶妃便是楚凌修当下最要紧之事。 碧痕用力抓了抓雪柳的手心,无声安慰。 雪柳脸上的笑意更甚,声音里却是带着几许释然,“你放心吧,我没事的,现在,我只想你快些好起来。” 说着,雪柳的眼底倏然闪过一丝悲凉,“碧痕,我现在,只有你了。” …… 纳妃一事刚刚告一段落,楚凌修便匆忙赶了过来,眼底带着一抹掩不住的愧疚,拉着雪柳的手柔声道:“雪儿,我知道,你是懂我的,现在楚凌渊失踪,朝臣们举棋不定,正是拉拢朝臣的最佳时机。” 而崔尚书,则是一众还未站位的朝臣中分量最重的那一个。 雪柳笑笑,眼底带着看穿一切的淡然,“殿下放心,雪儿都懂。” 然而,懂,并不代表可以接受。 “时候不早了,殿下快去陪崔侧妃吧,她今日才刚刚过门,若是殿下久久未至,她怕是会多想。” 看着雪柳懂事的模样,楚凌修满脸心疼的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雪柳点头,起身送楚凌修出门,楚凌修却是摇头,“晚间风凉,你身子才刚刚痊愈,就不要折腾了。” 雪柳轻应了一声,在门口目送楚凌修离开。 看到楚凌修的背影彻底被黑夜吞噬的那一刻,雪柳眼角到底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心,也跟着蓦然一痛。 之前的雪柳,曾因为楚凌修待她满目温柔自己满腔算计而愧疚,可如今,真的动情之后才知道,看着爱人走向她人的房中,是那般心痛。 曾经的记忆太过美好,以至于雪柳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楚凌修动情的。 是他放下太子尊名同自己扮作平常夫妻游走于市井烟火之中的那次、还是他以夫君之身夜夜拥自己入梦的时候、亦或是他不顾雪地湿滑背着自己上山赏梅的那次、再或是,是他彻夜不眠在自己耳边倾诉一夜的时候? 两人经历的太多,以至于雪柳也记不清了。 不过,可以清楚的是,曾经的情动,如今正在随着一位位妃妾的接连入府,渐渐消弭不见。 楚凌修是雪柳十九年来的第一次心动不假,可相比于那份情动,雪柳更在意自己。 很明显,身为大楚储君的楚凌修,并不是雪柳该爱的良人。 从答应嫁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起,雪柳就知道,这辈子,情爱之事都同她无缘。 只不过,曾经的楚凌修待她那般好,那般纯粹,这才让她短暂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而今,她只会为自己而活,为腹中的孩子而活。 因为太子府又添新人,所以雪柳这边的压力都紧跟着小了不少,雪柳也乐得自在,每日给姜璃请安之后就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陪着碧痕恢复。 约莫七八日之后,碧痕已经基本可以起身了,大楚的天气也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就算是早晨,都能热出一身汗来。 雪柳如今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身子本来就重,加上天气又炎热,所以就更不愿意走动了。 然,七月二十日的这一早,却有小厮传来消息,说穆林渊在府门口求见雪柳。 雪柳想都没想就让小厮回绝了穆林渊。 雪柳自是知道的,穆林渊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他没钱了。 自从沈倾从穆家拿走半数的商铺之后,穆林渊就一直在靠剩下的四间商铺过活。 可一间商铺一个月的盈利最多不过几百两,四间加起来也不过将将千两,而穆林渊又是富贵惯了的,加之阳陵侯府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所以那千两根本不够。 一开始不够花还能一咬牙将铺子直接抵押出去,可铺子卖完了呢?怕是就只剩下雪柳这一条路了。 只不过,穆林渊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雪柳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 果不其然,被雪柳拒绝之后,穆林渊骂骂咧咧的走了。 然吃穿都已经成了问题,脸皮也就属实没什么大用了,所以穆林渊第二日又来了,这一次,已经预见到雪柳估计还是不见他,于是提前写了一封书信让小厮送了进来。 雪柳看都没看直接撕碎扔进了门口的小鱼池。 已经到了这般时候,穆林渊说什么都晚了。 穆林渊苦等了一个时辰又没有得到回应,便知道雪柳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 可没有钱的日子属实难熬,于是第三天穆林渊又来了,这一次,是彻底豁出去了,不仅在太子府门口大吵大闹说雪柳抛弃双亲不仁不孝,更是当场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了一块下来扬言要写血书请求楚凌修休了雪柳这个无情无义之辈。 一时间,雪柳成了整个太子府的笑话。 碧痕气的头疼,雪柳面上却是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不必放在心上,会有人处理的。” 如雪柳所言,前两次穆林渊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又是当朝的阳陵侯,所以姜璃并没有做什么,可今日已经闹到了这般地步,姜璃再不管,就属实说不过去了。 到底是府中侧妃的父亲,又是一朝侯爷,所以姜璃自是不可能强势驱赶的,而是让人将穆林渊恭恭敬敬的请入了府里,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姜璃什么也没说,而是直接给了穆林渊一千两银子让他离开。 银子不少,可穆林渊却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个乞丐,但思索再三还是选择接过了银票。 得知此事的时候,雪柳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呼不出来。 第318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6) 穆林渊大骂她的时候她不气,穆林渊见不得她好让楚凌修休了她的时候雪柳也没有太气,可当得知穆林渊收了姜璃的银子的时候,雪柳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几巴掌,还有无数的人围观一般。 碧痕也是气的直接骂出了声,为了钱,穆林渊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可他不要脸就不要脸,为什么还要连累雪柳? 楚凌修下了早朝的时候,姜璃将此事同他细细复述了一遍,并言明给穆林渊银子一事,是瞒着府中上下进行的,为的就是怕雪柳知道动了胎气。 楚凌修虽然心疼雪柳有这么一个父亲,却还是没忘握着姜璃的手赞扬出声:“辛苦璃儿了。” 姜璃却是摇头,一脸关心道:“殿下,璃儿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阳陵侯今日这般也算是撕破脸皮了,可他到底是穆侧妃的父亲,若是再有下次,怕是就很难办了。” 身为当朝侯爷,自是没有人敢驱赶穆林渊的,可也不能任由他这般撒泼,或是次次受他威胁。 本来,由楚凌修出面解决此事是最稳妥的,可偏偏穆林渊又不傻,每次都是挑楚凌修上朝的时候过来。 楚凌修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想告到皇帝那里,可转念一想,却是绝了这个念头,若是事情再闹大,让雪柳在太子府中该如何自处? 她是那般清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般折辱。 思虑许久之后,楚凌修还是选择到阳陵侯府走一趟,同时又和姜璃交代,今日之事,务必要死死瞒住,一个字都不能传到雪柳耳朵里。 姜璃一脸郑重的应下,心中却是清楚,此刻,雪柳怕是已经快要呕死了吧? 一千两,换雪柳未来一段时日的不痛快,姜璃觉得很值。 至于雪柳会找楚凌修告状?姜璃也不怕,因为姜璃笃定雪柳不会。 从某种意义上,姜璃和雪柳其实是一种人,所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怎么样对付雪柳,才是真的杀人不见血,还痛入骨髓。 姜璃一直都知道,雪柳聪慧有手段,可耐不住,她有一个只会拖后腿的母家,而这,也是姜璃和雪柳如今地位身处两级的最大原因。 楚凌修到阳陵侯府亲自警告了穆林渊一番,又以他和秦鸾的儿子相威胁,穆林渊总算是老实了。 可穆林渊收了姜璃银两一事,却是在雪柳心头郁结了好一段日子才消解。 罢了,如今自己的处境都已经这般艰难了,还顾忌那些虚无的脸面做什么,至于那些姬妾明里暗里的嘲讽,她权当耳旁风便是。 只要腹中的孩子还在,她就有翻身的资本,所以现下,她最该做的,是防住那些无孔不入的阴损手段。 因为雪柳一直很谨慎,又有楚凌修明目张胆的关注,所以雪柳这边一直都没有出什么事。 除了新进门的崔侧妃时不时就要暗中找些茬之外,雪柳一切都好。 又过了一个月,雪柳的肚子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了,姜璃直接让人传话免了雪柳每日的请安,让她安心养胎便是。 楚凌修对姜璃的体贴很是满意,可一众姬妾对雪柳的怨恨却是又暗暗升了一层。 八月二十这日,姜璃一大早就跟着皇后去了城外的承露寺祈福,楚凌修又去上朝了,所以府中,便以父亲是朝中颇受重用的崔侧妃为大了。 借着看望的名义,崔侧妃对雪柳好一番羞辱,然而,自始至终,雪柳都是一副平淡的表情,仿佛对她的挑衅根本不看在眼里。 崔侧妃负气离开,临走之时,雪柳的目光在她身旁的贴身丫头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轻笑出声:“崔侧妃家世显赫,属实是一枚绝好的棋子无疑。” 话音一落,雪柳就见崔侧妃身旁的贴身丫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雪柳心中的猜测已经被验证。 崔侧妃一头雾水,只以为雪柳是在讽刺自己,骂了一句“莫名其妙”便抬步离开。 雪柳却是细细叮嘱碧痕,“这几日势必要仔细检验我的饮食和所用之物,万不能让崔侧妃找到可乘之机。” 碧痕应下,对着一众贴身丫头又细细交代了一遍,期间,碧痕发现其中一个丫头的眼中有心虚一闪而过,当即和雪柳眼神对视了一下。 雪柳的话中之意很明显:先盯着,不要声张。 直到将一众丫头屏退之后,碧痕才冷着脸道:“主子,崔侧妃已经将人手安插到我们身边了。” 刚刚的那几个丫头,可都是雪柳从进府之后就开始培养的,如今,却还是有人选择了背叛雪柳。 雪柳目光看向窗外,虽然知道人心凉薄,可当事情频繁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头微凉。 两年的提拔和厚待,到底还是不如权势和钱财的诱惑。 许久之后,雪柳才轻应了一声:“不是她。” 崔侧妃还没有将人安插在她身边的能耐,所以做这一切的,是姜璃。 于是雪柳忍不住去想,姜璃这般用意是为了什么呢?待她生产之时下手,直接去母留子? 毫无疑问,雪柳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真相。 姜璃一直都很清楚,雪柳对楚凌修来说已经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所以只要她活着,姜璃就永远不可能走进楚凌修的眼中,所以她是非死不可的。 白月光,就应该活在记忆里才对。 至于雪柳腹中的孩子,楚凌修既然这般喜欢,姜璃自然也是不介意养在自己膝下的。 当然,若是那孩子连活到出生的福分都没有,那也就怪不得她了。 对于雪柳,姜璃从来都没有直接出手过,不过崔侧妃想做什么,她也不会阻拦。 …… 一日一夜过去之后,碧痕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连之前发现心思有异的丫头,都始终安安分分的。 然而,越是这般,雪柳心中却越是不安。 因为这像极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约莫中午时分,府中传来消息,说是姜璃遇刺中剑,如今已经陷入了昏迷。 不多时,楚凌修便带着一众护卫将身受重伤的姜璃带了回来,一连四个太医也相继赶到了太子府为姜璃诊治。 身为未来的一国之母,姜璃的身子无比金贵。 见府中一片混乱,雪柳只得又交代了碧痕一遍,这种时候,是最容易出乱子的。 碧痕检查的更仔细了些,崔侧妃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崔侧妃有些心急,只觉得雪柳属实太过难缠了些,直到八月二十五日的这一晚,崔侧妃终于找到了机会。 贴身丫头告诉崔侧妃,雪柳身边的一个丫头是她的旧识,她已经暗中联系了好些日子了,今晚的时候那丫头终于被她说动了,只要崔侧妃允诺的够多,那丫头就同意暗中帮崔侧妃一把。 倾慕楚凌修已久又没有多少脑子还急于得到楚凌修宠爱的崔侧妃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直接应下了。 就这样,雪柳沐浴的水里被崔侧妃下了少许的红花粉末,因为怕雪柳发现,所以崔侧妃准备分几次下,却不想雪柳的身子竟然这般差,只一次,便早产了。 雪柳凄惨的叫喊声传遍了小半个太子府,楚凌修焦急的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折腾到了足足后半夜,雪柳终于产下一子,只不过,孩子刚生下来便夭折了。 雪柳受不了打击,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楚凌修也是痛心不已,当即让心腹严查此事,然而,折腾了整整一夜,最后却是查到了崔侧妃的头上。 楚凌修气极,恨不得将崔侧妃交出去株连全家,可细想一番,还是忍下了。 如今朝堂局势混乱,崔尚书作为他手下最好用的一把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的。 最后,楚凌修只能忍痛压下此事,并对外宣称雪柳是因为忧思过多导致的早产。 至于残害雪柳孩子的罪魁祸首,楚凌修也只是以顶撞自己的罪名禁足了三个月。 …… 雪柳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最后一日的晚上。 得知楚凌修对崔侧妃的惩处结果后,雪柳笑了,笑的让人心疼。 碧痕抓着她的手安慰:“主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先养好身子才是当务之急。” 雪柳闭上眼,没有回应,生下孩子之后太医的诊断她都听到了:他们说,雪柳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被寒凉之物引的早产,身子大损,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没有孩子,没有母族,雪柳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那就是在太子府中蹉跎余生,直至死亡。 而雪柳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落到这样的结局。 雪柳醒之后没多久,楚凌修便来了,看着雪柳满是惨白的小脸,楚凌修心疼的抓住她的手,“雪儿,别难过,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雪柳却是没有回应,只有一行清泪从眼角无力滑落。 见状,楚凌修愈发慌张,攥着雪柳的手指也愈发紧了些,“雪儿,你还有我。” 雪柳看着楚凌修惊慌的双眼,却是倏地笑了,她有楚凌修,可楚凌修却护不住她,不仅护不住她,还想方设法的为杀害她孩子的凶手开脱。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过她?” 雪柳的眼神近乎质问,可楚凌修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气怒,“雪儿,你听我解释,如今朝中局势未明,我还离不开尚书府,待局势稳定,我一定会剐了崔氏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未来的事情,太过遥远,雪柳也不想听了,于是自过门以来一直恪守规矩的雪柳第一次对楚凌修下了逐客令:“殿下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楚凌修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雪柳的神色愈发冷了下去,最后只能妥协,不过临走之时,却是叮嘱碧痕一定要照顾好雪柳。 夜渐渐深了,然而雪柳却是没有一丝睡意,碧痕也不说话,就在她身旁静静陪着。 直到将将五更时分,雪柳才唤碧痕过来,在她耳边悄悄耳语了一句,碧痕大惊,却见雪柳的眼底满是死志。 第319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17) 碧痕下意识就想拒绝,可看着雪柳眼底满是祈求,最后只能含泪应下。 唤来一个丫头过来看着雪柳,待宵禁结束之后碧痕从后门快步出了太子府。 看着眼前面色始终平静着的丫头,雪柳虚弱出声:“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置我于死地的,竟然会是你。” 绛兰,雪柳刚刚入府之时从一位姬妾手中救下来的粗使丫头,这两年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雪柳。 看着雪柳随时都可能会断气的模样,绛兰眼底有愧色一闪而过,“侧妃娘娘,对不起,绛兰也是没有办法。” 父母亲人皆在姜璃之手,她没得选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身边唯一还衷心的,就只剩下碧痕和紫嫣了吧。” 绛兰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预想中的答案,雪柳轻笑一声,似嘲讽,又似失望。 绛兰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却听雪柳先她一步出声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绛兰嘴唇嗫嚅了下,最后还是转身出门,将门关好之后,跪在门前,对着屋门重重叩了三个头,心中默念:侧妃娘娘,若有来世,绛兰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碧痕回来的时候,天色刚刚亮起,雪柳正在看着头顶的帷幔出神。 “主子,药买回来了。” 雪柳轻应一声:“嗯,先放在角落里吧,我还想再见殿下最后一面。” “对了,柜子底下的小匣子里有你和紫嫣的卖身契,你拿出来,待我死后,你就和紫嫣一道离开吧,新的身份我也给你们准备好了,离开盛京之后,好好过日子,这是我这个主子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了。” 碧痕红着眼应下,将雪柳所说之物一一取出,而后出门将紫嫣的那份交给了她,并告诉她现在就离开盛京,走的越远越好。 至于自己……碧痕早就为自己找好了归处。 …… 约莫午时的时候,楚凌修下了早朝回来了。 一进府就直接去了雪柳的院子,就见雪柳正靠在窗前的小榻上遥望窗外。 走到雪柳身前,楚凌修低声唤道:“雪儿,我来了。” 雪柳轻应一声,抬眸看向楚凌修,“殿下可以陪雪儿下一局吗?” 楚凌修虽然不知道雪柳为什么突然就想要下棋了,但只要她想的,他就会尽可能的为她做到。 命小厮搬来棋盘,雪柳丝毫不客气的执起了黑子,棋盘之上,杀意凛然。 楚凌修一开始还有所留手,但当察觉到即将被雪柳击溃的时候,也渐渐认真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雪柳漫不经心的放下手中棋子,“我输了。” 可楚凌修也没有赢,为了迎击雪柳的攻势,楚凌修的阵型早就大败,险胜半子,还是雪柳之前留下的伏笔。 “雪儿刚刚为何要故意饶我一子?” 如果不是雪柳的刻意留手,这时候,输得就是楚凌修了。 雪柳笑笑,未言,心中却是已经回答了楚凌修的问题:因为动了情,所以看不得他输,可情意消散之后,却是没有一丝留手的将他一步步逼至死地。 然,因为之前的那一分留手,最后到底还是没能将他击败。 不过,也足够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雪柳问道:“殿下可要留下共用午膳?” 雪柳相邀,楚凌修自是不会拒绝的,面带柔色的点了点头。 雪柳让碧痕传膳,楚凌修牵着她走向偏殿,因为雪柳身子未愈,所以楚凌修将她大半的身子都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成婚两年,楚凌修待她依旧如初时般体贴,只可惜,有些事情,却是再也回不到原来了。 在雪柳面前,楚凌修从来不会以太子的身份自居,他会亲自为雪柳盛汤,亲自为雪柳布菜,吃到好吃的食物,也会再夹一块放到她的碗里。 午膳过后,门口有小厮来传,说崔尚书求见。 雪柳知道,崔尚书是为了崔侧妃的事而来。 对着楚凌修露出一抹笑,“殿下不必管我,先去见崔尚书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午睡了。” 闻言,楚凌修点头应下,将雪柳耳边碎发别至而后,才温声道:“那我先去见崔尚书,你累了就多睡一会,晚上的时候,我再过来陪你。” 雪柳笑着应下,心中却是明白,没有晚上了,这是她和楚凌修最后一次见面了。 楚凌修走后,雪柳先是让碧痕扶着她回了卧房,而后又让碧痕将早上买的药拿了出来。 一大包黑乎乎的药粉被热水冲开,变成一碗浓郁又苦涩的药汤,可雪柳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一饮而尽。 红花、麝香……都是会让她身子大损的要命之物,可雪柳却是丝毫不在意。 她本就刚刚小产过,身子虚弱不堪,如今又服下大量活血之药,不多时便感觉到身下有涓涓热流涌出。 雪柳最后抓了抓碧痕的手,对着她绽出一抹温柔的笑,“走吧,带着我的那份祝愿,好好活下去。” 碧痕含泪点头,将被子给雪柳盖好,又跪下给雪柳重重磕了三个头,才哽咽道:“碧痕不能送主子最后一程了,主子一路走好。” 雪柳轻应一声,满是解脱的闭上了眼。 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可雪柳却是偏偏选择了最惨烈的那一种。 因为她想让楚凌修永远记住,害死她的人,有皇后,有崔侧妃,还有以后才会被揪出来的姜璃。 雪柳是阳陵侯亲自教养带大的孙女,她高贵,骄傲,所以就算是死,也不会任由害她之人逍遥法外。 她是没有强大的母族和压人的权势不假,可她还有一条命,她会让自己的死,成为那些人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回忆。 知道自己也是害了雪柳的罪魁祸首,楚凌修会愧疚,会痛苦,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了雪柳。 作为将雪柳身体搞垮的元凶,皇后和楚凌修之间将会留下一道永远也不能抚平的沟壑,皇后想除掉她,那她就损了皇后半个儿子。 至于崔侧妃,更不用说,雪柳相信她很快就会下来给自己赔罪的。 还有姜璃……过往种种楚凌修会不会查出来雪柳不知道,但雪柳知道,她这辈子都可不能走进楚凌修的心中了。 因为死人,是永远也无法超越的。 想至此,雪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在这场后宅之争中,她确实输了,可所有人,也别想赢得彻底。 第320章 雪柳番外:女子亦可撑起一片天(完) 从屋中出来之后,碧痕唤来一个丫头守在门口,叮嘱她雪柳正在午睡,谁也不能打扰。 自己则是揣着卖身契和雪柳留给她的东西,从后门出了太子府。 不过,碧痕去的并不是城门的方向,而是阳陵侯府。 途中,碧痕买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藏在了袖袋中。 阳陵侯府的护卫早就被遣散,如今守门的是府中的小厮,不过也都认识碧痕。 碧痕让其中一个小厮给穆林渊传话,就说雪柳有东西要交给穆林渊,还提醒一句,说是穆林渊想要的东西。 小厮连忙进去通报了,不过片刻就传来穆林渊召碧痕入内的消息。 碧痕跟着小厮进门,就见穆林渊一脸骄傲的坐在正厅之中,看着碧痕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不屑,“怎么,那个逆女有什么想要交给本侯?” 言语不屑,可眼底却是带着几分精光。 如今他最缺的,无非就是钱财了,若是雪柳能给他些银两救急,他也不是不能原谅雪柳之前的不孝之举。 碧痕恭敬上前,从怀中掏出五张崭新的银票。 五百两,是碧痕这些年在雪柳身边积攒下来的,除了月钱之外,还有一半是雪柳逢年过节给的赏赐。 穆林渊快速接过,眼底却是闪过一抹不愉,“那逆女让你大老远过来,就只送五百两?” 姜璃那个外姓人还知道给一千两呢! 见穆林渊脸色难看,碧痕赔笑道:“侯爷莫怒,主子知晓阳陵侯府如今正值艰难之际,自是不可能只让奴婢送这五百两,只不过剩下的银两,并不在奴婢身上。” “不在你身上,那你过来干什么?” 言外之意:就不知道取完之后再一并送过来? “在夫人的齐福堂,是主子在夫人的葬礼上藏下的,本想着待到危机之时再拿出来,如今看来,却是拖延不得了。” 听雪柳还在齐福堂藏了银子,穆林渊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往齐福堂去,可转念一想却是不对劲,碧痕来的蹊跷,还又是送银子又是说好话的,态度变得这般大,属实不得不让穆林渊怀疑。 于是穆林渊一脸怀疑的看向碧痕,“你确定是穆雪柳让你过来的?” 碧痕点头,“奴婢知道侯爷心中有疑,所以也不瞒着侯爷了,主子出事了,之所以让奴婢送来这些银两,就是想求侯爷出面帮她一把。 虽然主子之前同侯爷之间有些恩怨,但到底父女关系是斩不断的,主子还同奴婢说,她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与其这样僵持下去,不如她帮阳陵侯府一把,侯爷再帮她一次,之前的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待阳陵侯府重归昔日荣光,她再将殿下的心牢牢抓在手里,那阳陵侯府就再也无人可以撼动了。” 听碧痕说完,穆林渊心头的疑虑总算是彻底打消,还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丫头,总算是想通了。” 碧痕连声应是,穆林渊这才带着她朝齐福堂而去。 因为涉及钱财,所以穆林渊连小厮也没带,只和碧痕两人同行。 途中,穆林渊还一脸关切的询问了雪柳的近况,碧痕一一告知。 得知雪柳过的也不好,穆林渊心头竟隐隐升起几分暗爽。 不多时,齐福堂到了。 曾经阳陵侯府最辉煌的庭院,如今只剩下了一片荒芜。 碧痕有些感慨,穆林渊却是催促着她入内,钱财就在眼前,穆林渊可没心思触景伤情。 碧痕连忙应声:“主子同奴婢说,银票她就藏在了柜子底下的暗格里,奴婢这就去拿,侯爷稍等。” 柜子最下方有个暗格,穆林渊自是知道的,不过在林氏疯了的时候他就将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了,不成想雪柳竟然又藏了银票进去。 不愧是穆家最聪明的那个,行事竟然这般刁钻。 穆林渊直接将碧痕推开,自己则是亲自去暗格取银票。 然而,刚弯下腰,就觉得心口蓦地一痛。 穆林渊震惊转头,就见碧痕手中正拿着那把刺入他心口的匕首。 “贱人,你竟敢暗算我?” 穆林渊怎么也没想到,身在他的阳陵侯府中,碧痕竟然敢做出这般行径,她是不想活了吗? 穆林渊刚想挣扎,却见碧痕又拿起一座烛台狠狠砸在了穆林渊的头上。 鲜血喷涌而出,像极了曾经穆林渊想用茶盏砸雪柳却被碧痕接下的那次。 看着穆林渊的身子缓缓倒地,碧痕冷嗤一声:“暗算?说到底,还不是侯爷太过贪心。” 如果不是穆林渊见钱眼开,碧痕又怎么会有下手的机会。 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吹亮,碧痕随手扔在了已经干裂的床幔上,火势瞬间燃起,碧痕却是丝毫不在意的坐在了穆林渊身前的椅子上,声音里满是嘲讽:“侯爷不是想看到主子过的不好吗,那我告诉你,主子死了,血尽而亡,这样侯爷满意了吗?” 说着,碧痕突然笑了,笑的诡异,“可是侯爷,主子死了,你也别想活。你们这些将主子害到如今境地的吸血虫,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堂堂一朝侯爷,最后却死在一个卑贱的丫头手里,传出去,侯爷怕是会丢尽了脸面吧? 只可惜,侯爷看不到了,因为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给主子磕头赔罪!” 穆林渊气的大吼:“疯子!疯子!快来人啊,救我!” 穆林渊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可得到的却是碧痕愈发嚣张的冷笑。 如今的阳陵侯府上下仆役仅剩十几人,齐福堂又是早就被荒废的旧院,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待火势再大些,许是会被注意到,只不过,那时候的穆林渊,怕是早就被烧成一具焦炭了吧? 漫天火光中,碧痕起身,在穆林渊身前蹲了下来,猛地拔出插在穆林渊身体里的匕首,然后又狠狠插入。 穆林渊痛到脸色扭曲,却是再喊不出一声来。 “穆林渊,都是你们穆家,如果不是你们一次次的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主子的谋划也不会失败,那么她现在就会是太子府尊贵的侧妃,会是大楚皇长孙的生母,会是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的女子,而不是在冰冷的床榻上静静等死! 只不过林襄兰和穆子谦死的早,我没有下手的机会了,所以一切的因果,就由你一人来承受吧!” 穆林渊痛到全身都在颤抖,可碧痕却是没有一丝想要放过他的意思,直到屋顶的横梁砸下,穆林渊的痛楚才算是停止。 生命最后一刻,碧痕望着不断吞噬着屋中一切的大火,倏地笑了,声音里满是满足:“主子,您等等碧痕,奴婢来找你了。” …… 另一边,傍晚时分,楚凌修送走崔尚书过来找雪柳的时候,就见屋门依旧紧闭着。 门口的小丫头见到楚凌修连忙行礼,楚凌修却是有些纳闷,“雪儿还没醒?” 小丫头点头,楚凌修却是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睡了两个时辰?而且看守的也不是碧痕…… 推门而入,就见屋内静悄悄一片,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血腥味钻进鼻腔。 楚凌修脸色瞬间一白,朝着床榻快步走去,就见雪柳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下是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被褥。 “雪儿!” 楚凌修惊呼一声,上前掀开被子,就见雪柳置身血泊之中,惨白的小脸上没有一点温度。 虽然已经猜到了事实,可楚凌修还是撕心裂肺的喊小丫头出去找大夫,他不信,不信雪柳就这么死了! 明明上午,他们还一起下棋用膳啊! 此时此刻,楚凌修还有什么不明白,上午发生的一切,都是雪柳在和他告别。 她怨他,恨他,所以才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惩罚他。 楚凌修抱着雪柳的身子痛哭,心中后悔不已,早知今日,他就算不要崔尚书的拥护,也会将崔侧妃处死! 楚凌修大权在握,就算没有崔尚书的支持也没什么,可雪柳不一样,那是他最爱的女人…… 大夫一个接一个的走入,却是没有一人敢戳破事情的真相。 雪柳那般模样,不用看也知道早就死透了。 夜晚,楚凌修让人给雪柳换好了干净的衣裙,又让丫头给她盘好了妆发,只有太子妃才能佩戴的七尾凤钗,也被楚凌修温柔插在了雪柳的发髻上。 楚凌修抱起已经没有一点生息的雪柳,朝着已经搭建好的灵堂走去。 棺木之中,是柔软的金丝锦被,楚凌修刚将雪柳放入其中,心腹便压着崔侧妃过来了。 当着雪柳的棺木,楚凌修一剑刺入了崔侧妃的胸膛。 听着崔侧妃痛苦的呻吟,楚凌修笑着看向雪柳,“雪儿,我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门口处,看着几乎已经疯狂的楚凌修,姜璃脸色一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雪柳竟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报复所有人。 就在这时,楚凌修冰冷的视线袭来,没了往日的温言软语,有的只是浓浓的冰寒,他说:“孤知道,雪儿的死,你也有份。” 姜璃心头一寒,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姜璃知道,雪柳的报复,成功了。 她确实死了,但所有人,都将为她的死,付出代价。 第321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1) 嘉和十八年,九月初二。 因为沈倾和陆晏成婚在盛京停留了将近一月的云潇潇终于回到云城。 同云瀚夫妇简单叙述了一下云老爷子和云逸尘在盛京都过的十分舒心之后,云潇潇以还有沈倾交代的要事为由,直接去了楚凌渊所在的小竹屋。 一月未归,小竹屋中不仅没有杂乱一片,反而比她离开之前还要整洁了许多,就连空气中,都飘着一层淡淡的檀香。 云潇潇有些纳闷,径直朝着床榻走去,就见楚凌渊正闭着眼靠在床头,已经完全恢复的肌肤白皙又细腻,仅仅是那么随意的靠着,一股清冷摄人的矜贵之气便自然而然的散发而出。 云潇潇忍不住心头轻“啧”一声:真不愧是大楚尊贵的五皇子,这颜值,这气质,样样都是顶尖。 当然,身材也是。 刚刚救下楚凌渊的时候,换衣上药擦拭身体的活儿都是云潇潇亲自上手的,身为医者,对于世俗那些所谓的男女之防并不看重。 然而,此时此刻,云潇潇脑海中却是下意识冒出在盛京时沈倾同她说过的关于楚凌渊的暧昧话,惹得云潇潇脸颊微红,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一本正经的问出那个曾经每日一问的话题—— “能看见东西了吗?想起什么来了吗?” 听到云潇潇的声音,楚凌渊上一刻还平静着的眸子瞬间泛起亮光,声音里也不由自主的夹杂着几许愉悦,“萧姑娘?你回来了?” 云潇潇应了一声,在床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抬手覆上楚凌渊的手腕。 楚凌渊的内伤已经好多了,双腿处的断骨也已经恢复了大半,最多再有月余,应该就能彻底痊愈了。 得到云潇潇的回应,楚凌渊心头欢喜更甚,不过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这几日已经可以看到些许光亮了,不过眼前只有一片白。” “无妨,再过些日子,你就能看见了。”楚凌渊之前伤的那般重,如今的恢复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 楚凌渊轻“嗯”一声,回答云潇潇的第二个问题,“萧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云潇潇一怔,以为楚凌渊已经恢复了记忆,然而细问一番才知他只是想起来了些许片段。 听到这样的结果,云潇潇不由得有些心塞,不过转念一想楚凌渊病着自己就要照顾,然后就可以借此来逃避云瀚夫妇的催婚,当即就不是那么憋屈了。 把自己安慰好之后,云潇潇悠闲的靠在了窗前的小榻上,随意问道:“对了,屋子是怎么回事?” 楚凌渊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云潇潇可不觉得他能亲自收拾屋子,还有桌子上的檀香香炉,她记得之前可没有这玩意。 楚凌渊如实开口:“是我拜托王大婶买的,还有屋子,也是王大婶收拾的。” 说来也巧,云潇潇走后,楚凌渊闲来无事,竟然在自己的贴身衣物里发现了几张银票,至于多大面额他不知道,不过王大婶见了是挺开心的,这一个月来顿顿有肉不说,还对他有求必应。 听完,云潇潇只觉得额头几道黑线划过,谁家正经皇子会在自己的贴身衣物里放银票? 稍稍打量了一下楚凌渊确实有些圆润了的脸,云潇潇点头出声:“怪不得我觉得你胖了些呢。” 楚凌渊看不见,但还是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向云潇潇,“只是胖了吗?就没有别的?” 王大婶可是说了,他这张脸可是她活了四十年见过的最好看的,楚凌渊觉得,云潇潇应该也会喜欢吧? 对于云潇潇,楚凌渊心中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昏迷醒来之后,楚凌渊忘却了一切,就连世界,都只剩下一片漆黑,云潇潇,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光明。 云潇潇为他诊病、为他换衣、为他擦洗身子……在他并不完全的世界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云潇潇一个存在,所以他依恋她,亲近她,喜欢她…… 喜欢……想到这个词汇,楚凌渊的脸突然下意识的红了起来。 思绪游离间,楚凌渊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药香靠近,随之响起的是云潇潇略带怀疑的嗓音,“你脸怎么这么红?” 听到云潇潇的声音,楚凌渊的脑子瞬间一空,刚刚那些稍显暧昧的画面也跟着消失不见,楚凌渊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应道:“可能是屋子太热了吧?” 云潇潇一脸纳闷,“热吗?明明都已经九月了啊……你该不会是发热了吧?” 话音落下,楚凌渊就觉自己的额头上探上一只温热的手掌,“好像真的有点热……” 察觉到云潇潇的手掌又覆上了自己的手腕,楚凌渊连忙结束这个话题,“萧姑娘,我有些饿了,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诊察到楚凌渊并无大碍,云潇潇这才收回了手指,“烤兔子吧,好久没吃了,怪想的。” 说完,也没再搭理楚凌渊,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察觉到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人之后,楚凌渊有些发烫的脸才渐渐凉了下来。 云潇潇离开期间,王大婶带着午饭过来了,楚凌渊只拿了一个肉包子垫肚子,剩下的则是让王大婶带回去自己吃,并告诉她云潇潇已经回来了,以后王大婶就不必再来送饭了。 王大婶应下,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交给楚凌渊,“公子前些日子一共给了我三百两,除去购买公子膳食和香炉的,还剩下二百五十两,我就放在您枕边了,公子记得收好。” “不必,你拿走就是,我用不上银票。” 王大婶却是拒绝,“云神医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老身断不能再拿公子的银子,膳食我放在桌子上了,分量不少,刚好够您和云神医吃的,时候不早了,老身就先回去了。” 说完,王大婶挎起篮子走了,临走之时,还给楚凌渊关好了屋门。 床头上捧着包子的楚凌渊不由得微微蹙眉,云神医?明明在他这里是萧神医…… 云潇潇再回来的时候,早就过了午膳的点儿,看见桌子上精致的膳食,云潇潇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王大婶来过了?” 楚凌渊笑着应下,“嗯,过来给我们送午膳。” 云潇潇将手中烤的焦香的兔子掰下一条腿来啃着,一边啃一边赞叹出声:“糖醋排骨,红烧鲤鱼,百合虾仁,别说,你这伙食还怪好的。” 楚凌渊脸上笑意更甚,好听的嗓音里满是温和,“可我还是更想念萧姑娘的烤兔子。” 本就俊逸的五官,在和煦如春日一般的笑容下映衬的更加精致起来,晃的云潇潇一时脑子不清,竟然连最喜欢的兔腿都送了出去。 待回过神来,看着楚凌渊正一脸满足的抱着兔腿啃,云潇潇才叹息出声:果然是美色误人啊! 第322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2) 啃完一整只烤兔子,云潇潇才去将已经冷掉的饭菜热了热。 将精致的菜肴送到楚凌渊身边,云潇潇终于注意到楚凌渊枕边放着的几张银票,一脸好奇的拿起来数了数,发现不多不少整整二百五十两,于是云潇潇问:“二百五?你的?” 楚凌渊:“……” 察觉到自己的问法不太对,云潇潇稍稍改了改,“这钱是你的?” 楚凌渊“嗯”了一声,解释道:“刚刚王大婶送饭的时候留下的。” 云潇潇顿时反应过来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银票塞回了楚凌渊的枕头下,“好好拿着吧,毕竟这可是靠放在你贴身衣物里才得以幸存下来的稀罕物儿。” 楚凌渊从百丈高的悬崖上落下,身上的长剑发饰早就丢了个干净,就连衣裳都被撕碎了大半,这几张银票能够保留的完好无损,属实可以称得上一句绝顶的幸运了。 楚凌渊总觉得云潇潇的话有些不对劲儿,然而还不等他细想,云潇潇已经将饭菜推到了他面前。 云潇潇端起碗满足的吃着桌上的美食,不得不说,王大婶的眼光还是十分不错的,每一道菜,都是好吃至极。 反观楚凌渊那边,就有些艰难了,摸索着啃排骨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一块脆骨,硬的直接硌到了牙;吃鲤鱼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抿着鱼刺,可还是不小心被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到了喉咙,神色痛苦了好半天,才就着米饭吞咽了下去。 吃饱喝足的云潇潇这才注意到楚凌渊的状况,十分好心的递上了一杯温水而后疑惑道:“我记得王大婶挺细心的一个人啊,怎么会买鲤鱼没买鲈鱼呢,你看不见吃着怪麻烦的。” 楚凌渊喝了大半杯水,顿觉刺痛的嗓子好受了不少,这才回应云潇潇道:“因为王大婶从来都是把鱼刺挑好才会给我吃的。” 云潇潇:“……” 吃过午膳,云潇潇又悠闲的靠在小榻上午休,沉吟许久,楚凌渊还是问出了那个思考了好一会的疑惑,“萧姑娘,刚刚王大婶为什么唤你云神医?” 云潇潇神情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两边没串好口供,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于是云潇潇随意道:“你要是想唤我云姑娘也行。” 楚凌渊:…… 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云姑娘,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就快睡着的云潇潇敷衍的哼了一声,“行。”然后旁若无人的直接睡了过去。 楚凌渊无奈:这睡眠质量这么好的吗? …… 楚凌渊到底还是没能问出云潇潇的名字,不过云潇潇已经回来了,这些小问题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重点也不是这个,接下来的日子里,楚凌渊再次梦回七月,吃鱼没有人挑刺了,吃鸡肉没有人去骨了,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十次里面能有一次吃到兔腿了。 虽然日子一下子比上个月清苦了不少,但楚凌渊还是很开心,他喜欢云潇潇在身边的日子。 然而,随着脑海中涌出的记忆越来越多,楚凌渊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可能不一般,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和云潇潇以后可能会分开。 想到这,楚凌渊的心口没来由的一慌。 与此同时,云潇潇从门外走进,手中还端着一碗这些时日新研究出来的药粥。 楚凌渊很是自觉地从床榻上坐起,双眼看不见,但双手却是朝前伸去。 云潇潇难得体贴,“别,今天我喂你。” 倒不是云潇潇突然开窍了,而是云潇潇偶然发现,自己养了楚凌渊半个月后,竟然比之前瘦了足足一大圈,于是心头微微愧疚的云潇潇开始变着法的给楚凌渊做药粥药膳,主打一个滋补养伤齐头并进。 楚凌渊的苦日子彻底来了,因为云潇潇厨艺极差,再放下苦到令人咂舌的药材,那味道别提有多难喝了,不过楚凌渊每次都是一滴不落的喝完了。 对此,云潇潇成就感满满。 而那些药粥药膳虽然味道差了点,但效果却是十分显着的,这不云潇潇刚刚回来半个月,楚凌渊已经几乎可以站起来了。 床前,云潇潇扶着楚凌渊,后者满是艰难的站在地上,云潇潇试探着松开扶着他的手,楚凌渊当即身子朝着一边倾倒,云潇潇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而后再次松开、扶住,如此反复几十次之后,楚凌渊终于可以仅靠自己的力量就能稳稳的站在地面上。 感受着触及地面久违的踏实感,楚凌渊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看着楚凌渊额头上满是汗珠,云潇潇拿起丝帕为他擦掉,而后又鼓励着楚凌渊开始向前行走。 时隔三月的第一步是那样艰难,但因为有云潇潇在身边,楚凌渊却是觉得格外安心起来。 反复练习三日之后,楚凌渊已经可以拄着竹杖在屋中行走了。 傍晚时分,楚凌渊对着云潇潇道:“云姑娘,我想沐浴,你可以帮我烧一桶水吗?” 因为双腿有伤,这两个多月来楚凌渊一直都是自己拿着湿帕子简单擦拭的,如今双腿终于痊愈,也是时候该好好清洗一下了。 云潇潇应下,楚凌渊则是拄着竹杖摸索着在柜子里取了一身衣裳,这是之前云潇潇不在的时候他拜托王大婶帮他买的,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云潇潇将浴桶放在了楚凌渊的屋子里,又在里面加了不少珍稀药材,才转身退了出去。 “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喊我。” 楚凌渊应了一声,道:“辛苦云姑娘了。” 屋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之后,楚凌渊摸索着走向浴桶,脱掉身上已经穿了许久的衣裳,将自己完全浸泡在温热的水汽中。 丝丝药香顺着肌肤沁入身体,楚凌渊只觉得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而脑海中最后缺失的几片记忆,也正在开始快速复原。 待到浴桶中的水稍稍冷下去些许之后,楚凌渊终于想起来了所有。 他想起来了,他叫楚凌渊,是大楚的五皇子,去徊河一带赈灾回京途中被一群黑衣刺客追杀坠崖…… 曾经的记忆已经归位,可这两个月来的记忆却是没有被掩盖分毫,反而在原有记忆的加持下愈发清晰。 脑海里睡梦中那些旖旎的画面,女子的身形渐渐清晰,五官也开始明显起来,只不过,还不够清楚。 毕竟他和云潇潇之间,只有曾经在盛京成衣阁那次短短的一面之缘。 靠着浴桶,楚凌渊嘴角漾起笑来,没关系,缺失的那些细节,待到重见光明后,他会用自己的这双眼睛,一点点补齐。 第323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3) 沐浴过后,楚凌渊一身清爽的出现在了云潇潇面前。 一袭浅紫色锦缎长袍,在他本就高贵清雅的气质上又添几许温和,衣摆上的几道云纹随着他的走动缓缓跃动起来,让他看起来更像是踏在祥云之上的谪仙。 云潇潇只觉嗓子一干,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 不得不说,楚凌渊生的是真好看啊,活了十八年,除了陆晏那个妖孽外,云潇潇就没见过比楚凌渊长得更好看的。 而相比陆晏的冷傲疏离,云潇潇明显还是更喜欢楚凌渊温情乖巧的这一款。 如果楚凌渊不是大楚五皇子,带回去用来应付云瀚夫妇的催婚,简直是再合适不过,可惜了…… 想至此,云潇潇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楚凌渊当即询问出声:“云姑娘为何叹气,可是因为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云潇潇刚想说“和你没关系”,毕竟生在皇家又不是他能选择的,可转念一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这未免有点过于暧昧了。 “没什么,对了,你这身衣裳还挺好看的。” 云潇潇夸赞的真诚,楚凌渊却是微微有些失望,“只是衣裳好看吗?” 说着,身子已经朝着云潇潇的方向不断逼近。 现下记忆和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楚凌渊的一身武功也都能尽数运用出来了,所以就算是没有竹杖的支撑,楚凌渊也能凭着感觉精准朝着云潇潇走去。 眼见楚凌渊靠的越来越近,云潇潇下意识后退两步,干笑一声道:“人也好看,好看,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去做晚膳了,你先自己练习着。” 云潇潇转身欲走,却被楚凌渊先一步拉住了衣袖,“我们不是刚吃过晚膳吗,云姑娘怎么又饿了?” 清浅好听的嗓音响彻在耳畔,云潇潇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不平静了,“咳咳,我说错了,是早膳,我先提前做出来。” 云潇潇的逃离之意那般明显,楚凌渊想要忽视都忽视不掉,而楚凌渊也不想让她逃。 楚凌渊从来不是什么胆小退缩之人,所以心中的那份喜欢,他想让云潇潇知道。 “云姑娘,我看不见,你可以帮我束发吗?” 云潇潇这才注意到楚凌渊披散着的墨发,长至腰间,发尾还滴答滴答的滴着水珠。 “好,我先给你擦一擦。” 云潇潇进屋拿起布巾给楚凌渊擦头发,后者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不等云潇潇漾着涟漪的心湖彻底平静下来,楚凌渊便一脸认真的开口道:“云姑娘,我喜欢你。” 云潇潇拿着布巾的手一顿,随即选择漠视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早就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楚凌渊直接又重复了一遍,“云姑娘,我喜欢你,待我身体好了,我就随你去见你的爹娘,好不好?” 温柔缱绻的情话,听得云潇潇耳朵都烧了起来,生怕楚凌渊再重复,云潇潇选了个直白了当的理由拒绝,“你还小,等你长大些再说。” 听到云潇潇的回答,楚凌渊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云潇潇今年十八岁,而楚凌渊十七岁,论年龄,他确实小了她一岁,不过…… 就在云潇潇以为楚凌渊已经老实了的时候,下一瞬却倏觉手腕一紧,随即便被一道力道径直带入了楚凌渊的怀中。 “潇潇,我是比你小了一岁,但是……我已经到了娶妻之年了。” 宽阔温暖的怀抱,若有若无的药香,魅惑勾人的嗓音,每一个都似深渊猛兽一般拉着云潇潇不断向下沉沦。 云潇潇大脑瞬间升起警惕,却听耳边楚凌渊的嗓音里多了几许委屈,“潇潇已经把我看光了,应该是会对我负责的吧?” 不等云潇潇问出那句“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负责,还有我根本就没脱你的贴身衣物”,就觉唇瓣一重,随即一股淡淡的药草香顺着楚凌渊的唇齿传到了她的舌尖。 云潇潇只觉得大脑“轰”的一下彻底炸开,而后整个人都开始变得飘忽起来。 大脑不断传来质疑,这应该……是梦吧? 只不过,这梦也未免太过香艳了些。 楚凌渊稍稍将云潇潇抱紧,拖着她后脑的手掌更是将她朝着自己轻轻推了推,无声加深了这个吻。 本来,楚凌渊是没想这么快的,可云潇潇胆子太小、也太迟钝了些,就连自己都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温情,可她本人却硬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而他主动戳破此事时,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逃避。 若是以往,时间充裕,倒也不至于这般急,可如今他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为彼此都留下遗憾,所以便只能暂时逾越了。 一吻过后,云潇潇反应了好半响,才终于纳过闷来,他唤她潇潇,所以楚凌渊这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还有,他刚刚一直说喜欢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大脑中思绪纷杂,云潇潇只觉得好像有数不清的思绪似麻线一般死死缠绕在一起,乱的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沉默片刻,云潇潇推开楚凌渊,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云潇潇渐渐远去的背影,楚凌渊晶莹的唇瓣微微抿起,不过却是没有追出去。 他的情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接下来就要靠云潇潇自己捋顺自己的思绪了,如果她捋顺不好……那楚凌渊还是得再帮她一把。 …… 从竹屋离开之后,云潇潇去了常去的鸣鹤山山顶。 躺在山顶光滑的石头上,听着耳边传来的潺潺流水声,云潇潇纷乱的心总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在今天之前,云潇潇属实没觉得自己对楚凌渊有什么想法,直到刚刚他吻上自己的时候,自己的第一想法不是抗拒,而是羞涩,云潇潇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 可这段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她捡到重伤昏迷的楚凌渊那次? 不应该,楚凌渊那时候都摔成什么德行了,她一个颜控怎么可能会动心思。 那是她第一次为楚凌渊脱衣疗伤的那一次? 也不应该,那时候楚凌渊全身染血,自己应该没有这么重口味。 那是她同楚凌渊朝夕相处一个月的时候? 可那一个月里她和楚凌渊也没干什么啊…… 云潇潇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索性也就不想了,悠闲的躺在石头上小睡了一觉。 待云潇潇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耳边只剩下淙淙流水声,丝丝寒气不断往她的身体里钻。 虽然是个姑娘家,可云潇潇倒是一点也没有害怕,同容珩在外走南闯北的那些年,容珩没少带着她大半夜在野外乱跑。 云潇潇回到竹屋的时候,楚凌渊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云潇潇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瞬,身后却是倏然一道幽幽嗓音响起:“云姑娘总算是回来了。” 声音幽怨,宛若弃妇。 第324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4) 云潇潇被吓了一跳,转头就见楚凌渊坐在角落的竹椅上,朝着自己这边‘看’来。 云潇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大晚上吓什么人啊,还有,都这么晚了,不知道点灯?” 楚凌渊顿了片刻,才回应道:“对不起,我看不见,不知道天已经黑了。” 本来已经将自己安抚好的云潇潇瞬间觉得胸腔内愧疚感弥漫,声音都不由自主的轻柔了许多,“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楚凌渊微微凝眉,“云姑娘可以帮帮我吗?” 云潇潇不为所动,轻啧一声,嘴巴先大脑一步开口,“傍晚那会拉着我强吻的时候不是很熟练?” 话音落下,云潇潇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捂着眼睛朝着自己的屋子快步走去,心中微微庆幸,还好楚凌渊看不见。 然,楚凌渊眼睛看不见,但声音却是完好的,轻笑声响起,云潇潇只觉得丢人极了。 …… 翌日,云潇潇一觉睡醒,便将昨日的事情暂时忘了个干干净净。 起床之后,照旧给楚凌渊做药粥、早膳,然后一脸悠闲的挑拣之前晒干的药材。 听着云潇潇愉悦的歌声,楚凌渊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升起,云潇潇不应该不仅睡眠质量好,忘性还大吧? 觉得云潇潇可能是在故作轻松,所以楚凌渊没再继续逼迫,而是等着云潇潇的回应。 然而,这一等,就是足足七日。 七日后,楚凌渊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云潇潇就是忘了。 想到自己这几日几乎是夜夜辗转难眠,楚凌渊直接气笑了。 想睡就睡,想忘就忘,云潇潇真不愧是神医。 带着半肚子气和半肚子的忧愁,楚凌渊再次睡了过去。 梦里,楚凌渊见到了云潇潇。 她一脸紧张的站在自己五步远,眉眼羞涩低垂,轻轻出声:“其实,我也喜欢你,我就是……还没准备好。” 现实中没有得到的答案,在梦里总算是如愿,楚凌渊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然而,一觉醒来,全都成了一场空。 楚凌渊轻叹一声,准备再出去在云潇潇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然,刚坐起来,楚凌渊发现自己的眼前已经不再是一片白了,而是有着绚烂的色彩。 淡粉色的床幔,浅绿色的竹桌,棕褐色的香炉…… 他能看见了! 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之后,楚凌渊的心头瞬间涌起雀跃,连忙下床穿鞋。 楚凌渊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张自己做梦都想要看清的脸。 推门而出,云潇潇正站在院子里摆弄药材,见楚凌渊一脸的匆忙模样,云潇潇疑惑出声:“怎么了?” 楚凌渊未应,而是定定看着云潇潇的脸,远黛眉,杏花眸,樱桃唇,脸上是同她周身气质相得益彰的洒脱和不羁。 她的模样,同他预想中的一般无二,只不过,又多了几许灵动。 云潇潇将手中的药材翻了个面,瞥他一眼,“你总是盯着我看干嘛?” 楚凌渊笑的温柔,“因为萧姑娘长得好看啊。” 云潇潇刚纳闷昨天还是云姑娘怎么今天就又成萧姑娘了,下一瞬却是当即反应了过来,也终于注意到了楚凌渊那双光彩熠熠的眸子。 他的眼睛好了。 云潇潇抛下手中药材,上前为楚凌渊诊了诊脉,而后一脸欢喜的看向楚凌渊,“你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再观察几日,就能离开了。” 楚凌渊只觉得心口一沉,微微上前逼近云潇潇几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问道:“你真的想我离开吗?” 云潇潇刚想回应一句“当然”,可看清楚凌渊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张,却是怎么也没能说出口,凭心而论,云潇潇还是挺喜欢楚凌渊在身边的日子的,有人说话,有人解闷,还不会被双亲催婚,当然,还有最主要的一点……她喜欢楚凌渊陪在身边的感觉。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肉麻的话更说不出口,于是云潇潇只能无奈轻叹了一声。 虽然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也没得到不想要的答案,综合来说,楚凌渊还是满意的。 于是心情极好的楚凌渊笑着开口道:“今晚,我给云姑娘做晚膳吧。” 见楚凌渊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云潇潇感慨今晚终于能吃顿好的了,毕竟自己的厨艺是个什么德行,云潇潇心中还是十分有数的,否则也不至于十天里面有九天半都吃野味。 然而,傍晚时分,厨房里不断冒出的阵阵黑烟,却是将云潇潇的全部期待彻底打破。 看着已经被毁了大半的小厨房,云潇潇满头黑线,不会做饭逞什么能啊…… 楚凌渊的额头、双颊和嘴角都染了黑,那般滑稽的模样,惹得云潇潇不由得嘲笑出声。 待她笑够了,楚凌渊才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丝帕递给云潇潇,云潇潇下意识上前一步踮起脚为楚凌渊擦拭干净,直到将最后一点脏污擦拭完,云潇潇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红,为了掩饰尴尬,云潇潇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对了,今晚我们吃什么?” 楚凌渊笑笑,“出去吃吧,王大婶说山下城镇里有一家酒楼,味道很是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云潇潇赞同点头,率先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云潇潇有些不自然的背影,楚凌渊抬手朝着自己的脸颊摸了摸,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嘴角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向上扬了扬。 …… 楚凌渊和云潇潇抵达酒楼的时候,正值人多的时候。 小城镇不似那些大城池,没有宵禁的限制,所以来往的客人也便自由了些。 酒楼里没有包厢,两人便选了角落里的一桌,楚凌渊身上有着二百五十两的丰厚身家,所以将店内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 吃不完的,他们可以打包带走,毕竟明天的膳食也是问题。 见来了大客户,店小二连忙一一应下,因为天气渐渐冷了下去,店小二还给两人推荐了一下店内特色菊花酿,楚凌渊大手一挥直接要了两壶。 天气渐凉,确实需要点酒来暖暖身子。 云潇潇颇有兴致的给楚凌渊倒满,“庆祝一下?” 楚凌渊满脸宠溺,“好。” 直到现在,云潇潇还是有些不适应楚凌渊的温柔,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一声先干为敬。 楚凌渊紧跟着端起酒杯,目光在云潇潇脸上停顿片刻,才一饮而尽。 一股淡淡的菊花香弥漫在口腔,冲淡了白酒的辛辣。 见云潇潇已经给自己斟满了第二杯,楚凌渊忍不住稍稍提醒道:“别贪杯,这酒后劲应该不小。” 云潇潇抬眸看他,“不是还有你吗?” 楚凌渊的心瞬间被云潇潇的信任填满,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宽纵,“好,你随意喝,有我在。” 两人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戌时,云潇潇微微有些醉意,楚凌渊想要搀扶着她走,却被她拒绝,醉酒的人从不觉得自己醉了。 楚凌渊任由她朝前走着,只不过自己却是站在了随时可以接住她的位置。 倏地,楚凌渊感觉到了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跟来。 毫无疑问,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第325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5) 楚凌渊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轻轻扯了扯云潇潇的衣袖,后者满脸疑惑,微微摇晃着身子嘟囔了声:“怎么了?” 被人跟踪的不愉在看见云潇潇面容的那一刻瞬间消散,楚凌渊笑笑,低声回应:“没什么,顺手解决两个小喽啰。” 楚凌渊和云潇潇交谈间,跟了两人许久的中年男子已经快步上前拦在了两人身前,二人皆是一身粗布麻衣,一青一褐,猥琐的面容上满是不怀好意。 楚凌渊识得这二人,刚刚在酒楼的时候就暗中打量过云潇潇好几次。 “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还有这个小妞,也留下来陪我们哥俩好好玩一玩。”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二人脸上不约而同流露出淫邪的表情。 楚凌渊神色一沉,将云潇潇送到一旁安全处,便凌空而起直接逼向二人。 二人相视一眼,刚想嘲笑楚凌渊不自量力,下一瞬却觉脖子一紧,惊慌失措的低头看去,就见楚凌渊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二人身前,两只手分别扼住了二人的脖子,力度大的险些就要将他们的脖子扭断。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二人当即拼命挣扎,却是无济于事。 青衣男子最先反应过来,一边用力掰着楚凌渊的手指一边艰难求饶道:“好汉……饶命!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褐衣男子则是疯狂眨眼,显然是已经说不出来话求饶了,只能靠眼神来祈求楚凌渊能放他们一马。 楚凌渊却是没准备留手,月黑风高,趁人不备夺财劫色,这样的人渣,留着也只会祸害别人。 更何况,他们竟然敢打云潇潇的主意,那就更该死了。 楚凌渊刚想收紧手指送两人最后一程,却见云潇潇摇摇晃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面带嫌弃,“杀人做什么,脏了你的手。” 闻言,楚凌渊直接松手,二人当即瘫软在地,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无比庆幸在鬼门关躲过了一遭。 然而,二人没有看见云潇潇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楚凌渊却是看见了。 下一刻,就见云潇潇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两颗黑乎乎的药丸,在地上二人惊恐的目光下强势塞进了他们的喉咙里。 青衣男子一脸惧色,“你……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云潇潇弯唇一笑,“当然是让你们再也做不了孽的东西啦,敢打姑奶奶的主意,饶你们一命已经是便宜你们了,再不留下点什么岂不是显得我太过仁慈了?” 青衣男子不明白云潇潇说的什么意思,直到突然察觉到自己视若珍宝的某处快速瘪了下去,最后更是直接消失无踪。 他……成太监了?!! 褐衣男子承受不住打击,惊呼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楚凌渊面带宠溺的将云潇潇鬓角碎发别至耳后,无奈出声:“怎么连这种毒药都有?” 云潇潇一脸骄傲,“心思不正的男人,就该被没收作案工具!” 楚凌渊顿觉身下某处一凉,随即尬笑一声,牵着云潇潇朝着竹屋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青衣男子嘶声力竭的哭喊,楚凌渊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随手朝后扔去,青衣男子的哀嚎声瞬间消失。 云潇潇低头看了一眼两人十指交握的双手,没出声。 脑子开始浑噩,就连眼前景象都渐渐变成了重影,云潇潇知道,酒劲又上来了,只能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刚清醒,就见楚凌渊在自己身前弯下了腰,看那样子,是想要背着自己。 云潇潇没有拒绝,因为眼下她这双腿着实是不听使唤的厉害。 趴在楚凌渊宽阔的后背,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钻入鼻腔,云潇潇瞬间觉得脑子更加模糊了。 “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是因为我吗?” 楚凌渊的声音响起,云潇潇下意识就想说不是,可大脑却是不受控制的应了声“嗯。” 回应一声过后,话匣子彻底打开,云潇潇开始抱怨,“你说说明明挺好一男的,怎么偏偏就是皇家子弟呢?” “你不喜欢皇室中人?” “谁喜欢啊,一个个城府深的跟千年老狐狸似的,还动不动就妻妾成群儿女成堆的。” 楚凌渊脚步一顿,试探出声:“如果我保证一辈子不纳妾呢?” 云潇潇咕哝一声:“那你不还是一只老狐狸,顶多就是少几只小狐狸。” 楚凌渊忍不住轻笑出声,将云潇潇从后背上放下来,转而抱在自己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只想跟你生小狐狸。” 云潇潇双眼朦胧,明显是没反应过来楚凌渊的话中之意,却见楚凌渊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也愈发温柔起来,“潇潇,你愿不愿意等我一段时间,待前朝平定,我就娶你,你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 云潇潇手指抓了抓楚凌渊胸前的衣裳,沉默好半响才摇了摇头,声音坚定:“不要。” 楚凌渊有些失落,“为什么呢?潇潇不喜欢我吗?” 云潇潇这次回应的倒是快,一句“喜欢啊”说的顺畅又自然,可下一句却是“不行,你姓楚,我才不要和皇室的人在一起。” 说完,便闭上眼在楚凌渊怀中舒服的睡过去了。 感受着怀中人清浅的呼吸,楚凌渊心头微沉,是啊,云潇潇是那样洒脱恣意的姑娘,若是一直拘在盛京,无疑是折断了她翱翔的翅膀,可他身上背负的使命,也由不得他抛下所有去同云潇潇双宿双栖…… 楚凌渊的心头愈发沉重,就在这时,天边阴云散去,露出只剩下一角的月亮。 虽然微小,但却足以照亮大片黑暗。 楚凌渊的心头亦是豁然开朗,既然自己逃不出盛京那片天空,那就干脆将盛京打造成可供云潇潇飞翔的天空好了。 低头看向云潇潇恬静的睡颜,楚凌渊嗓音缱绻,“潇潇,你这般美好的姑娘,我怎么舍得放手啊。” …… 翌日,云潇潇醒来的时候,就见楚凌渊趴在她的床边睡着。 云潇潇刚想起身,楚凌渊却是先她一步动了,抬头看向的她的眼睛里满是温和,“头疼吗?” 云潇潇摇摇头,反问出声:“你怎么在这里,没回去睡?” 楚凌渊微微垂眸,目光在她的手心扫过,幽幽出声:“昨晚,有人抓着我的衣裳不放,非要拉着我同她一起睡,好在我意志足够坚定。” 云潇潇:“……” 她记得她好像没有这样的习惯吧? “那你就不会甩开我?” “舍不得。” 云潇潇无语抬头,刚好对上楚凌渊那双温情弥漫的眸子,反驳的话瞬间就淹没在了嗓子里,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心虚的低下头去。 沉默片刻,云潇潇给自己找了个极好的理由脱身,“时候不早了,我该上山采药了。” 楚凌渊的声音紧随着响起:“用过早膳,我陪你一起去。” 云潇潇顿时泄气,她居然忘了,楚凌渊的眼睛已经好了,可是……他痊愈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应该回盛京吗? 想着想着,便说出了声。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云潇潇心头不由得微微紧张起来,很显然,楚凌渊离开一事,是他们之间现在最不宜提起的沉重话题。 云潇潇刚想补救一句自己不是在赶他走,下一瞬就见楚凌渊长臂一伸,随即将自己揽在了怀里,温润的嗓音直击云潇潇内心深处。 第326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6) “潇潇,我们不提这个,这几天,我们就什么也不想安心的相处几日,好不好?” 云潇潇知道楚凌渊是在逃避,可还是应了一声“好”。 用过早膳,楚凌渊跟着云潇潇一道去了鸣鹤山采药。 楚凌渊不识药草,云潇潇就让他随便采,反正中毒了她都能解。 惊讶于云潇潇独特的宠溺方式,楚凌渊果真随心所欲起来,遇到好看的鲜花就采下来,不断积攒,最后做成花束一并送给云潇潇。 收到花束的云潇潇没有一点惊喜,反而一脸无语的看了楚凌渊一眼:“真不愧是被追杀坠崖躺了两个月的倒霉蛋,采的花一大半都是有毒的。” 不过最后花束云潇潇还是收下了。 楚凌渊:“……” 随手给楚凌渊喂下一颗解毒丸,云潇潇继续朝前寻觅药材去了。 她寻九节藤好一段时日了,却是始终没有寻到。 花束攻略失败的楚凌渊也没放弃,而是不折不挠的继续采摘起来。 竹屋里外都很空荡,楚凌渊想多采些鲜花回去,不知不觉间,整个背篓已经满了,途中,楚凌渊还发现一段翠蓝色的枯枝,觉得可以做个小挂件,也便一并塞在了背篓里。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云潇潇在院子里摆弄药材,楚凌渊就将背篓里的鲜花插在瓶子里,屋里屋外都放上几束。 云潇潇看得惊奇,怎么也没想到楚凌渊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喜欢这些,也便由着他去了。 傍晚时分,楚凌渊从怀中拿起那截枯枝开始雕刻,刚划开表皮,就觉一股淡淡的药香飘入鼻腔。 楚凌渊有些纳闷,这东西难不成还是药材? 楚凌渊走到云潇潇身前,下一刻就见刚刚还平静着的云潇潇瞬间惊喜起来,顺手抢走了自己手中的‘枯枝’,“九节藤!” 楚凌渊一头雾水,就见云潇潇一脸欢喜的看向自己,夸赞出声:“你可真幸运。” 云潇潇寻了几个月都没找到的东西,谁成想竟然被楚凌渊随随便便就找到了。 “对了,九节藤有微毒,不过你白天吃了解毒丸,也没什么事,可以不用担心。” 说完,便带着九节藤回自己的房间研究去了。 夜晚,楚凌渊隐隐觉得身子有些热,脑海中也不由自主闪过云潇潇的容颜。 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散热,楚凌渊强行入睡。 楚凌渊做了一个香艳的梦,待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身下已经湿了大片。 楚凌渊脸颊一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梦来,悄悄将衣裳和床单换下,又背着云潇潇到河边清洗干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已经采到了自己想要的药材,所以云潇潇也就没再上山,而是在院子里不断倒腾着那截九节藤。 楚凌渊什么也不做,就在一旁的竹椅上坐着看她,似要将她的音容笑貌牢牢记在脑海里。 两人就像平常夫妻一般,共用一日三餐,然后又去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云潇潇是在忙着炼药,楚凌渊则是忙着洗床单。 楚凌渊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每晚都要做一晚上的香梦,然后第二天醒来床单就会湿了大片,一连三日,夜夜如此。 好在云潇潇最近的全部精力都在炼药上,楚凌渊这才得以偷洗床单三次而没有被云潇潇发现。 期间,楚凌渊本想让云潇潇给自己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能怎么了,他对云潇潇心思不纯呗! 楚凌渊以为这样的日子过几天就会结束,毕竟他虽然正值旺盛之年,但精力到底有限,却不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情况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愈发严重起来。 到了第五日傍晚的时候,已经严重到看东西都开始重影了。 楚凌渊额头冷汗直冒,饶是云潇潇再忙,也注意到他的异样了。 抬手刚覆上楚凌渊的手腕,后者便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此时此刻,楚凌渊全身上下都烫的惊人,云潇潇则是他唯一能触碰到的凉意。 云潇潇无暇顾及他的逾越,争分夺秒为他诊脉,然而却得到一个炸裂的结果—— “你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闻言,楚凌渊本就红着的脸就快滴出血来,声音也是细弱蚊蝇,“我不是随便的人,欢爱之事,只有同自己喜欢的女子才可以。” 世家大族最重子嗣,一般的公子哥儿十四五时就会有教养嬷嬷和通房丫头一起教习他们男女之事,像楚凌渊这般纯情的,属实是少见。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非如此,“前几日,也就是你同我上山采药的那天,可碰到了什么特殊之物,比如鲜艳欲滴的叶子,或者黑如墨碳的花瓣?” 楚凌渊难受点头,“嗯,遇到了黑色的花瓣,不过我觉得和背篓里的花颜色不搭,就又扔出去了。” 云潇潇:“……” 墨羽花,形如枯叶,色如墨碳,花瓣带毒。 最主要的是,墨羽花同九节藤混合之后是剧毒……魅毒! 此毒前三日内现象并不明显,尚可药物救治,然超过三日之后,彻底融于血液,就只有阴阳交合才能解毒,若是毒性不解,五日之后,便会暴毙而亡。 另外,这种毒只对完整之身有效,也就是处男处女。 而现在距离那日上山采药,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也就是说,现在能救楚凌渊的,就只有云潇潇。 云潇潇怎么也没想到,楚凌渊的运气竟然会逆天到这般程度,九节藤和墨羽花这等稀缺之物,竟然让他在一天之内全都碰到了,还好巧不巧的都接触到了有毒的那部分。 九节藤外表无毒气味有毒,墨羽花则是枝叶无毒花瓣有毒。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个,而是该怎样救治楚凌渊,总不能真用自己解毒吧?她可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啊! 虽然云潇潇没想着嫁人,可男女之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行的啊! 就在云潇潇犹豫的空当,楚凌渊已经朝她吻了过来,云潇潇避无可避,只能被动承受。 大脑渐渐被旖旎心思操控,楚凌渊不受控制的朝着云潇潇的腰肢抚去,后者当即身体一颤。 楚凌渊似有所感,眸底有过片刻的清醒,连忙推开云潇潇起身,“云姑娘,冒犯了。” 话还没说完,楚凌渊已经转身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楚凌渊以为,只要看不见云潇潇,他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之事。 可大脑却是一点也不受他的控制,身体更是似有火焰灼烧一般,额头上根根青筋相继暴起,楚凌渊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脑海中也似有万千虫蚁啃咬一般,痛的他几乎崩溃。 从衣袖上暴力撕下一角团成团塞进嘴里咬住,楚凌渊运功调息试图压制体内那股欲火,然而效用却是微乎其微。 意识徐徐溃散间,楚凌渊隐隐听到了竹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一道纤细身影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第327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7) 楚凌渊竭力想要看清来人的脸,可眼前的景象却是愈发模糊起来,不过就算看不清,楚凌渊也知道来人是谁。 “云姑娘,我控制不了自己,你……先出去。”吐掉布团,楚凌渊颤着声音开口,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可即是如此,他也依旧不愿意强迫云潇潇。 云潇潇却是没动,反而又朝着他靠近了几分,在他面前轻声道:“我走了,谁来救你呢?” 楚凌渊艰难出声,“我自己……可以。” 楚凌渊很清楚,云潇潇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体情况却没有给他解毒,也就意味着此毒无药可解,但楚凌渊宁愿自己硬生生扛过去,也不愿意委屈了云潇潇。 猜出楚凌渊的想法,云潇潇告诉他刚刚隐瞒下的那部分,“魅毒已在你身体里积聚了五日,早就与你的血液融为一体,不解毒,你根本就熬不过今晚。” 楚凌渊眉头紧蹙,显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局面,不解毒会死,可唯一的解毒方法却是云潇潇……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楚凌渊咬牙坚持出声,然而得到的却是云潇潇轻飘飘的一声“嗯”。 楚凌渊陷入两难,下一瞬却觉一道清冽的气息传到耳畔,“不必再逼迫自己了,我愿意。” 一句愿意,将楚凌渊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瞬间击溃。 楚凌渊反客为主,一个转身直接将云潇潇压在身下,俯身吻上她的唇瓣。 双手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流连,惹得身下之人娇喘连连。 云潇潇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衣裳正被楚凌渊一件件剥落,到了最后一层肚兜时,楚凌渊咬破舌尖强行又得了一丝清明,看着云潇潇的眼睛,楚凌渊忍着身上的滚烫询问出声:“潇潇,你真的……愿意吗?” 云潇潇羞涩点头,随即笨拙的吻上楚凌渊的嘴角。 云潇潇看得清楚,楚凌渊的双眼已经变成血红,显然是已经隐忍到了极致,再拖下去,他真的会死。 感受到云潇潇的回应,楚凌渊眸底的那丝清明彻底被欲望吞没,再不犹豫,直接扯掉云潇潇身上的最后一层障碍,循着自己的欲望而去。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掩住了屋内女子的低声轻泣。 …… 激烈的情事过后,楚凌渊沉沉睡去,被拥在怀中的云潇潇却是睁开了眼。 推开楚凌渊揽着自己的手臂,云潇潇翻身下床,然而每动一下,身上便有剧烈的疼痛传来。 被魅毒控制的楚凌渊,就像是一匹永不满足的饿狼,不知疲倦的在云潇潇身上不断索取着,直到云潇潇哭着求饶,才算是得了他的几许怜惜。 忍着疼痛胡乱把衣裳穿好,云潇潇才颤着身子朝外走去,临走时不忘轻轻关好了屋门。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屋门再次被打开,一身清爽的云潇潇从屋外走入,手中拿着一封信和几张银票,放在了楚凌渊的枕边。 俯身在楚凌渊眉心落下一吻,云潇潇不舍出声:“本来还能再相处几日的,却不想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按照计划,楚凌渊是打算初六那日再离开的,不成想,中间却是出了这么一场变故。 同楚凌渊有了夫妻之实后,云潇潇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可心中却也愈发明白,若是再继续下去,她怕是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想随楚凌渊同回盛京,却又不愿身陷阴谋泥潭,所以她只能选择悄悄离开。 云潇潇一直都是很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厌恶的是什么,而她也不愿意楚凌渊因为自己陷入踌躇两难的局面,所以分开,无论于她还是于楚凌渊,都是最好的结果。 有些事情,经历过、得到过,便足够了。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云潇潇看了楚凌渊最后一眼,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 翌日,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屋内,楚凌渊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脑海渐渐清明起来,下一瞬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朝着一旁摸去。 入手只有一片凉意,看样子云潇潇已经离开很久了。 心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楚凌渊慌忙起身,就见枕边放着一封书信和几张银票。 拿起书信,拆开,就见上面赫然写着—— 阿渊,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和你在竹屋的这段日子,构成了我潇洒一生中最浓重的一笔,我已经很知足了。 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惟愿你在盛京宏图大展,所求皆得,而我亦会在我的山间田野,纵情自由。 ——潇潇。 信纸上的字迹不似平常女儿家的娟秀工整,而是自带一股大气磅礴和恣意潇洒,一如云潇潇这个人。 仔细将信纸叠好,连同那几张银票一起放入怀中,楚凌渊起身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后,便离开了竹屋。 云潇潇说这段日子是他们极为美好的回忆他同意,可最后一次见面,他却是不赞同。 总有一日,他会登上高位,将盛京打造成可供云潇潇恣意欢笑的天地,迎她回京。 从竹屋离开之后,楚凌渊去了坠崖的地点,按照他的猜测,他失踪不见,皇帝和武烈候府一定会派人寻找的。 果不其然,楚凌渊虽然没有在玉峰山找到熟悉之人,但却是从那里得到了一直有人在寻他的消息,从那些人口中的信息推测来看,应该是谢昭华和戚屹川。 楚凌渊到城中买了匹马,准备沿着河流流向寻找谢昭华的踪迹,然而却是好巧不巧的与他们擦肩而过。 直到到达河流尽头接入江海之处,楚凌渊才知谢昭华已经返回了原处,这么一来一回,三日便过去了。 三日之后,楚凌渊终于在玉峰山下见到了谢昭华一行的踪迹。 曾经一向开朗活泼的小丫头,如今正一脸失落的看着河流的方向,身子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哭了。 示意一众士兵噤声,楚凌渊朝着谢昭华走去。 对上戚屹川惊愕的目光,楚凌渊只是温润一笑,随即继续朝着谢昭华而去。 楚凌渊虽然对谢昭华没有男女之情,但却是有着一同长大的兄妹之情。 若是今日,下落不明的是谢昭华,楚凌渊也一定会如她寻找自己这般寻她到最后一刻。 待稍稍走近些,楚凌渊已经可以听到小姑娘伤心的抽泣声。 楚凌渊在她身后五步远止步,温声轻唤:“昭华。” 话音落下,楚凌渊就见小姑娘震惊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红的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愣了好半响,才哭着朝楚凌渊扑来,“表哥!” 楚凌渊轻抚她的背,柔声安慰:“别哭了,表哥回来了。” 第328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8) 是夜,楚凌渊随谢昭华一行在林中安营扎寨。 谢昭华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连续三个月的拼命寻找,谢昭华的身子早就是强弩之末,只不过是心头的那股信念支撑着,这才使得她一直没有倒下。 而今楚凌渊下落已明,谢昭华当即便昏死了过去,还一并发起了高热。 楚凌渊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就见戚屹川在谢昭华帐篷不远处的火堆旁坐着,黑夜吞噬了他大半的身影,看起来孤寂又凄凉。 楚凌渊朝着戚屹川走去,径直坐在他的身侧,不等戚屹川开口,便直言出声:“我同昭华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戚屹川顿了片刻,回应道:“我都知道,可昭华心里……没有我。” 言语中,满是苦涩。 楚凌渊转头看他,“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楚凌渊同谢昭华相识多年,自是清楚谢昭华是个什么性子,她会想开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至此,楚凌渊再次伸手拍了拍戚屹川的肩膀,“昭华聪慧,自是清楚什么对她好什么对她不好,我并非她的良人。” 戚屹川心头微动,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殿下心中……真的一点都没有昭华吗?” 楚凌渊果断摇头,随即从怀中拿出一枚飞燕发簪,认真道:“我只当昭华是妹妹,更何况,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楚凌渊一直分的很清楚,谢昭华只会是他的妹妹,而云潇潇,才是未来与他共度一生之人。 …… 另一边,云潇潇从竹屋离开之后,先是到附近的城池晃悠了两天,听说容珩已经回来之后,才转身回了云城。 城主府中,容珩坐在客位上,正同云瀚夫妇和谐交谈着。 从几人口中得知,云老爷子的病情已经基本痊愈,只要安安心心养着,再活个十几年不是大问题。 得到这样的结果,云潇潇也算是安心了。 然而,下一瞬,三人的目光却是同时朝着云潇潇看来,容珩作为代表开口询问:“徒弟啊,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 容珩刚才可是问过了,云潇潇自从上个月回到云城之后便又消失了一个月,直到今日才露面。 云潇潇面色如常,在容珩身边落座,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品着,平静回应:“去帮倾倾做事情了,至于具体内容……不便多说。” 听云潇潇说是沈倾的事情,云瀚夫妇也就放心了,毕竟在他们眼里,沈倾一向是个有分寸的。 不过容珩可不这么觉得,因为在他眼里,沈倾和陆晏一个赛一个的狡猾,这不都把他乖巧的小徒弟带坏了。 “确定是沈倾丫头?该不会是偷偷和哪个男人见面去了吧?”容珩一脸怀疑,云瀚夫妇却是瞬间双眼亮起,若是云潇潇真的有了心仪的男子……他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云夫人最先沉不住气,“潇潇啊,是哪家的公子,你说说,娘直接上门去提亲!” 云瀚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袖子,示意她收敛点,还有,云潇潇是姑娘,别人到他家提亲才对。 云夫人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众人瞥了一眼,不过眼中的兴奋光芒却是没有熄灭半点。 天知道这些年她为云潇潇操了多少心,她家闺女可都十八岁了啊! 云潇潇慢悠悠放下茶盏,一盆凉水直接将云夫人的期许悉数浇灭,“就不劳娘您多跑一趟了,我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云夫人一直悬着的心这下子算是彻底死了,一脸心碎的朝着自家夫君瞥了一眼,于是云瀚劝道:“潇潇啊,你再好好想想呢,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啊。” “行,那就再想想。”敷衍的语气,慵懒的神情,一看就是没走心。 云瀚轻叹一声,罢了,随她去吧,反正云家钱这么多,就算云潇潇一辈子不嫁,他们也养得起。 回到云城之后,云潇潇便把自己关到了小药房里,不过却是时不时就要给沈倾传一封书信,同她打探盛京的动向。 沈倾虽然不知道云潇潇询问这些做什么,但却是事事都同她阐述清楚:十月十一,楚凌渊回到盛京,皇帝与谢贵妃到宫门口亲自迎接,朝堂哗然;十月十四,秦家遗孤秦鸾到京兆府外敲响登闻鼓为秦家鸣冤,惊动皇帝,姜国公府收受贿赂、残害忠臣、打压学子三罪一并被牵扯了出来,姜国公府满门抄斩,太子楚凌修也被皇帝禁了足,朝堂局势激荡,楚凌渊的呼声越来越大。 看到信中的内容,云潇潇唇角微扬。 楚凌渊想要的,正在渐渐实现。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容珩的声音:“徒弟啊,你在吗?” 云潇潇将桌上信件收起,“进来吧。” 容珩推门而入,就见云潇潇坐在桌案前,桌上是刚刚研好的墨,还有摆放好的信纸。 容珩疑惑出声:“你准备给谁写信呢?” “给倾倾。”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容珩有些不开心,于是干脆坐在云潇潇旁边直接问:“徒弟,你老实和我说,你这段日子,到底见谁去了?” 见容珩一脸的严肃,云潇潇微微蹙眉,“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珩思索了许久,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师父好歹也是个神医,虽为男子却也对女子有几分了解,师父看得出来,你和在盛京的时候不一样了。” 其实容珩想说,早在前几日见面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云潇潇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只不过那时候云瀚夫妇都在,云潇潇神情又没有什么异样,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见云潇潇神色微变,容珩继续出声道:“潇潇,你要是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和师父说……” 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以云潇潇的武功和医毒之术,这个可能性并不是太大,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把别人欺负了,也要注意负责,毕竟咱们师门可都是正经人。” 云潇潇满是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而容珩既然已经看出了实情,云潇潇也就没有再过多隐瞒,“师父猜的没错,这一个月来我确实是遇见了心仪之人,只不过,那人同我并非一道,所以便只能分道而行了。” 猜想被印证,容珩却是一点也不高兴,反而一脸紧张的看向云潇潇,“那你没受委屈吧?” 云潇潇笑笑,“自然没有。” 虽然云潇潇应的干脆,可容珩还是从她眼底看出了一丝落寞。 见云潇潇不愿多说,容珩也就没有多问,而是转身朝着门外去了。 徒弟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他也就不多管了。 最主要的是,容珩怕说多了云潇潇难过。 日子一天天冷了下去,云城依旧一片祥和,可盛京那边却是早就变了天,先是皇帝朝堂吐血生死未卜,后是靖安王陆庭煜联手太子举兵造反,然后又是皇帝病重皇后殉情,大事可谓是一桩接着一桩。 云潇潇面上不显,可心中却是不免为楚凌渊担忧起来。 直到十一月十二那日,从盛京远道而来的一封敕封圣旨抵达城主府,云潇潇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 第329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9) 圣旨中的内容并不复杂,大意便是封云瀚为平阳伯,建府邸、赐封地,同时允云家举家迁回盛京。 这是在竹屋之时楚凌渊答应云潇潇的。 而今,楚凌渊顺利登位,也信守承诺的兑现了曾经的诺言。 云瀚夫妇一脸激动的接下圣旨,重回盛京,是云老爷子和他们多年来的愿望,如今,总算是得以实现了。 亲自将宣旨的侍卫送到了府外,又给他塞了百两银子,云瀚夫妇才悄悄询问了一下这道圣旨的来意,侍卫没有明说,而是示意两人询问云潇潇。 送走宣旨侍卫,云瀚夫妇一脸疑惑的看向身侧的云潇潇。 云潇潇倒是也没有隐瞒,将自己采药之时意外救下楚凌渊并照顾了他一段时日的事情简单同云瀚夫妇说了说,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人一脸欣慰的点点头。 容珩心中却是瞬间明了,云潇潇的心仪之人,便是楚凌渊。 一个是心系天下的少年帝王,一个是心在江湖的洒脱少女,也难怪云潇潇说两人并非一道。 “潇潇,圣旨已经下来了,你祖父和哥哥也都在盛京,所以我和你爹想着这些时日我们便收拾收拾东西也回去吧,正好还能赶上个团圆年。”云夫人看向云潇潇,云瀚则是在一旁赞同点头。 云潇潇神色微顿,而后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四人转身回府,云瀚夫妇开始吩咐下人收拾府中重要东西,容珩则是和云潇潇一并去了她的小药房。 屋中,见云潇潇回来之后便坐在了窗边小榻上,一点没有收拾东西的意思,容珩笃定出声:“徒弟啊,你是不是不想回盛京?” 云潇潇虽然是云家人,但跟在容珩身边的时间却是要比在云家长的多,所以论对云潇潇的了解,容珩显然要超出云瀚夫妇一大截。 “师父想多了,爹爹封伯,云家得以重回盛京,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回去呢。”云潇潇悠闲的靠在小榻上,言语自然,看不出一点作假的意思。 可容珩是谁?云潇潇的师父,从云潇潇五岁时就开始带着她走南闯北,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云潇潇的真实心思,“你就嘴硬吧,你放心,你爹娘那边我肯定不说,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出去‘溜达’的时候,记得把我带上。” 容珩虽然同云家上下早就熟识了,可若是没有云潇潇在,容珩也不愿意待在云家,不是不自在,而是没意思。 容珩从不否认,他是个徒弟奴。 云潇潇敷衍的哼了声,容珩这才转身走了。 然而,容珩前脚刚出门,云潇潇后脚便从小榻上下来了,在屋中稍稍翻了翻,寻了几样自己想带的防身毒药,又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衣物和银票都是必备的,但又不宜过多,所以云潇潇只带了两身衣裳和全部银票,悄悄卷了个包袱装好,便随手扔在了被褥之下。 走到梳妆台边,云潇潇从里面寻了个值钱的玉镯子套在手腕上,又换上两根最值钱的玉簪和一对精致小巧但价值不菲的耳环,才心满意足的朝着床榻走去,这可都是她的后续储备。 云家虽然有钱,但大都在钱庄和账上,所以云潇潇身上只有千余两银子。 为了不引起容珩的怀疑,所以云潇潇并不准备出去再取。 容珩猜的没错,云潇潇并不准备回盛京,她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是以眼下并不宜和楚凌渊见面。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云瀚夫妇,则是因为不仅容珩了解云潇潇,云潇潇同样了解容珩,云潇潇只想自己出去转转,并不想带个跟屁虫,而容珩显然是极难甩掉的,所以云潇潇只能谨慎再谨慎些。 按照容珩对自己的了解,肯定是要到最后几日才会趁夜离开的,所以这次云潇潇准备反其道而行之。 云家在云城二十年,需要筹备的东西不少,加之还要交接云城事务,所以云瀚夫妇少说也要准备七八日。 而就在云家上下筹备回京一事的第二日夜晚,云潇潇便留下一封书信,趁夜带着包袱走了。 至于宵禁……云潇潇好歹也是众人皆知的云城大小姐,城门口的侍卫全都认得她,所以她想要出城并不是难事。 不仅不难,那些守卫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匹好马。 云潇潇十分满意的夸赞了那人两句,然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月色下,少女一身白衣策马而行,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 翌日,云瀚夫妇一醒来,便见到了云潇潇昨夜悄悄塞进来的书信。 拆开信封,就见上面写着自己还有要事要做,暂时还不想回盛京,让云瀚夫妇先行回去。 云夫人面带担忧,“这丫头怎么说走就走了,还留信夜逃。” 云瀚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放心吧,潇潇一向都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 云夫人叹了一声,事已至此,只能选择接受,“我知道,我就是有些舍不得。” 云潇潇虽然是他们的女儿,可在他们的身边的日子属实不多,好不容易同容珩游历回来了,却还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如今更是省事,人都直接没影了。 云瀚笑笑,“孩子长大了,总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在的,无妨,你还有我不是。” 不同于云瀚夫妇的平静,容珩得知云潇潇昨夜便已经离开云乘的消息,只觉得天都塌了。 云潇潇竟然真的不带他! 他一把年纪无依无靠的,这丫头怎么就忍心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云家啊! 容珩哀嚎一声,当即便从云瀚那里‘借’了三千两银子和一匹好马,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城外追去了。 看着容珩决然的背影,云夫人有些无奈,“现在我可算知道咱们潇潇的性子随谁了。” 云潇潇握住她的手,“我也知道潇潇为什么要留信半夜离开了。” 敢情是躲容珩呢。 这师徒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没再理会已经不知去向的二人,云夫人继续让下人们收拢回盛京要带的东西,云瀚则是出了府门,去找亲信之人交代云城的后续管理事务去了。 云城是他们的根基所在,更是经营了足足二十载,所以就算是回了盛京,这边也是不能舍下的。 …… 另一边,云潇潇从云城离开后,便纵马直接向南而去。 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各地都渐渐冷了下来,云潇潇准备寻个暖和的地方过冬。 先后经过了好几座城池,可云潇潇不是嫌弃城池太小就是嫌弃天气不好,以至于直到进了腊月才寻到一处安身之处。 在城中寻摸了大半日,云潇潇总算是选中了一处相对不错的宅院,当然价格也很是不错,足足一千五百两。 云潇潇自是没有这么多银子的,不过她有储备金。 卖了两只耳环,云潇潇如愿买下了心仪的宅院,又买了几个丫头小厮,才一脸满足的住了下来。 院子中有丫鬟小厮打理,云潇潇宽心的很,所以平日里就到城中的茶楼里听书品茶,日子过的可谓是舒坦极了。 腊月十二这一日,用过早膳的云潇潇照例到茶楼听书,可刚听一个开始,平静已久的心湖却是瞬间乱了起来。 原因无他,今日的书,说的便是大楚新任帝王楚凌渊。 第330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10) 二楼某间包厢,听到楚凌渊的名字后,云潇潇怔了好一会,才抿了口茶恢复淡然的神情继续听。 说书先生说的都是沈倾信里提到过的东西,但胜在生动,让云潇潇听的十分入迷。 从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里,云潇潇隐约看到了金銮殿上那个俊逸少年执掌天下的威严模样。 云潇潇忍不住扬起嘴角,就在这时,包厢门从外面被打开,一道熟悉的人影坐在了云潇潇对面。 正是追徒弟已经追了将将一个月的容珩。 云潇潇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懒懒出声:“师父这次,来的可有点晚。” 容珩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没好气的白了云潇潇一眼,“都提前嘱咐过了还把我丢下,你可真是能耐了。” 云潇潇笑笑,“我逃你追,这样才有乐趣不是。” 容珩轻哼一声,捏起桌上的糕点开始吃,他都整整一个月没吃好饭了。 约莫中午时分,说书先生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落下,云潇潇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起身。 “师父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若徒弟先带您去用膳?” 容珩这才满意了些,“还算你有良心。” 云潇潇带着容珩回到宅院的时候,厨娘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四菜一汤,味道十分诱人。 容珩有点眼红云潇潇日子过得之好,不过到底还是没有翻脸,毕竟后续还要继续吃云潇潇的住云潇潇的。 心满意足的咽下一口热汤,容珩询问出声:“这宅子是你新买的?” 云潇潇应了一声,容珩当即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你的第一百零九处私宅了吧?” 云潇潇有个习惯,但凡在哪个城池住的时间长些,就要买一处私宅下来,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舒舒服服住一段时日,待到离开时也不卖,就那么放在那里养着。 反正云家的生意遍布大楚,那些丫鬟小厮若是缺月钱了,到云家的铺子里取就是。 收云潇潇为徒的这些年,容珩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有钱任性。 云潇潇细想了一会,才一脸疑惑的回应容珩道:“都一百多处了吗?我不记得了。” 容珩轻叹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送到云潇潇面前,而后又吩咐丫头去取笔墨来。 云潇潇翻开小册子,就见上面记录的正是她一百零八处私宅所在的城池和位置,就连管家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师父这是干嘛?”云潇潇满脸诧异,对容珩的行为十分不解。 容珩轻叹一声:“还能干嘛,当然是帮你打理名下财产啊,万一哪天去了上面有记录的城池,也不用再寻落脚之处了不是。” 云潇潇将小册子还他,一脸看穿他心思的了然模样,“什么帮我打理财产,分明就是为了给自己省住客栈的费用。” 容珩接过,正好丫头取来了笔墨,在最新一页上写上一百零九的序号,然后将宅子的位置、规模以及府中主事的名字一一记下,顺带同身后的丫头交代了句:“记一下我这张脸哈,万一哪天我自己过来了,你可别把我拒之门外。” 丫头:“……” 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配合的点点头,毕竟咱们做下人的,就是要尽可能满足主子们奇奇怪怪的要求。 云潇潇忍不住轻笑一声:“云家的生意遍布大楚各个城池,师父想找住的地方,只要提我的名字不就好了?” 容珩摆手,“那不一样,毕竟你才是我的徒弟,白吃白住你的我安心。对了,离开之前我从你爹那‘借’了三千两,你记得帮我还一下。” “所以你白吃我的和白吃云家的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没有,但白吃你的会让我更心安理得一点。” “……” 用过午膳之后,云潇潇让丫头带容珩下去休息,自己则是也回了屋子午睡。 同云潇潇在一块,容珩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让丫头将房中东西都换成最好的锦缎制品之后,才一脸满足的睡下了。 之后的日子,容珩什么也不干,就每天陪着云潇潇一起用膳、听书、逛街,师徒二人和谐的就跟姐妹似的。 当然,和谐的本源在于一切都是云潇潇掏钱。 不知不觉间,年关已至。 包厢里,容珩依旧在同云潇潇听书,不过闲暇之时却是问了句:“马上过年了,你真不打算回盛京?” 云潇潇头也没抬,“回去干嘛?咱们师徒俩一块过年不好吗?” 容珩:“……” 不想回去就不想回去,把我扯上干嘛? 听着一楼大厅说书先生一遍又一遍的提及楚凌渊,容珩到底是没忍住,“徒弟,你同我说说,你对那楚凌渊真没心思了?” 云潇潇这次倒是转头看他了,不过却是一脸的随意模样,“我说没有师父信吗?” 容珩老实摇头,云潇潇隔三岔五就来茶楼听一遍楚凌渊的英雄事迹,说她对楚凌渊没感情就算是傻子也不信啊。 “对了,徒弟啊,我听说那楚凌渊至今六宫空置,看来他对你也是情根深种……”正经不过三秒,容珩当即变了画风,“话说能让一位帝王为你做到这般程度,徒弟你也是给咱们师门争了大光了哈。” 云潇潇无语出声:“话说,咱们师门统共就咱们俩吧?您今年都五十八岁了还是童子身,这么说我确实是给咱们师门争光了。” 被云潇潇提及隐私,容珩当即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一下,“小点声,你师父五十八岁还是老光棍你很骄傲?” 云潇潇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很给面子的没有再说。 一日过去,夜幕降临,云潇潇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满是容珩白日里的那句“楚凌渊至今六宫空置,看来对你也是情根深种”,这件事,云潇潇确实不知情。 已经坐上了帝王之位,却不娶后纳妃,楚凌渊到底想做什么,真的是在等她么? 想到这种可能,云潇潇本就不平静的心湖不由得又乱了几分。 沉思许久,云潇潇终是冷静了下来。 就算现在没有娶后纳妃,以后也是会的,身为帝王,这是楚凌渊的责任,而云潇潇,不愿成为后宫众人的一员。 她可以为了救楚凌渊的性命同他行夫妻之事,但却不能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他。 这是云潇潇的骄傲,也是云潇潇的底线。 就在这时,窗外信鸽扑棱的声音响起,云潇潇起身下床,打开窗子,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站在窗外,左腿上绑着一个大拇指长的竹筒。 第331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11) 云潇潇一眼就认出是心腹从云城传来的信。 将信鸽腿上的竹筒解下,拆开,就见里面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云家一切安好,公子与沈小姐于二月十五成婚。 信鸽是前些日子云潇潇从临阳城放回去的,为的就是询问云家回盛京一事是否一切顺利,如今一切如常,云潇潇也便放心了。 抬手摸了摸信鸽的头,轻吹一声口哨,信鸽便扑棱棱的起飞,而后在后院角落里的木窝上落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本就没有睡意的云潇潇这下是彻底不困了,索性也就穿上一层厚外衫到院子里发呆。 现下已是三更,饶是临阳城气候温和,也不免有些寒凉,云潇潇却是一点不在乎,任由寒凉的夜风吹透自己的衣裳。 云潇潇单手撑着下巴遥望盛京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家人,也有她爱的人,可她却是不敢踏足一步。 云潇潇害怕,怕自己再见到他会动摇自己的念头,怕他会将自己留在盛京。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四更天的锣声,云潇潇喃喃出声:“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啊。” 轻叹一声,云潇潇起身回了屋内。 翌日,容珩刚走到膳房门口,就听云潇潇不断的打着喷嚏。 容珩一脸疑惑的在她对面落坐,“冻着了?” 云潇潇轻应了一声,浓浓的鼻音掩都掩不住。 容珩唤丫头取来纸笔,干脆利落写下一张药方,让丫头现在出去抓药给云潇潇煎服。 难得体贴的给云潇潇盛了一碗汤,容珩继续道:“眼下也青黑的厉害,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大半夜出去赏月了?” 有一个神医做师父就是这点不好,但凡你有个什么细微变化,他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睡不着。”说完,云潇潇一脸疲惫的捧起汤碗,强装成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容珩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什么睡不着,索性也就不再多说,“一会我给你再开些安神的药,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出去采买些过年用的东西。” 云潇潇点点头,放下汤碗,便不再吃了。 容珩也不强求,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一个局外人说什么都是白搭。 …… 与此同时,盛京。 不知不觉间,一年已经进入了尾声,大臣们都已经休沐在家,整个宫里就只剩下了楚凌渊和谢蕴。 曾经热闹着的后宫,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谢蕴早就和楚凌渊商量好,今年一并到安国公府过年,也算是凑个热闹。 谢蕴自幼身子便不好,入宫之后又受了不少苦楚,以往还能为楚凌渊撑着,可自从楚凌渊称帝之后,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便彻底松了下来,如今身子更是愈发一日不如一日了,于是楚凌渊事事都依着她。 母子二人并肩走在出宫的宫道上,身后的太监宫婢远远跟着,留给母子二人独处的空间。 “渊儿,如今你已经顺利继位,过了年也就十八岁了,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谢蕴能够预感到,自己的日子应该不多了,所以她想在自己离世之前,看楚凌渊有人相伴终老。 楚凌渊顿了一下,才回应道:“母后,儿臣已经……有心上人了。” 谢蕴神色一喜,“是哪家的姑娘,同母后说说。” 楚凌渊没有隐瞒,如实相告:“是平阳伯府云家的大小姐,也是儿臣的救命恩人。” 听到是云潇潇,谢蕴神色顿了一下,“年前云家举家迁京,并没有听说云大小姐回来的消息。” “母后记得没错,她没回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在躲儿臣。”说到这,楚凌渊脸上不由得扬起一抹苦涩。 谢蕴了然,“可是因为你的身份?” 后宫有多凶险,没有人比谢蕴更清楚,所以谢蕴也能大概猜出云潇潇的心思。 不得不说,这云家小姐,是个清醒聪明的。 “嗯”,楚凌渊点头,沉默片刻之后,楚凌渊试探出声:“不瞒母后,之前儿臣先是重伤坠崖,后又身中魅惑之毒,生死一线之际,是云家小姐自毁清白救儿臣性命,此等恩情,儿臣本就无以为报。 更何况儿臣与她本就是两情相悦,所以儿臣想……只立一后,空置六宫。” 楚凌渊想的很明白,以云潇潇的性情,自然是接受不了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的,而楚凌渊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别人,所以一帝一后废黜六宫,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只不过,楚凌渊怕谢蕴不同意。 因为大楚建国两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而历代皇帝,更是皆以绵延子嗣,兴旺皇室为使命。 果不其然,听到楚凌渊的想法,谢蕴脸上浮起明显的震惊之色,不过片刻后就恢复如常,“自古以来,帝王都是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不少女子因此深受其害,本来母后是想着劝你少纳些妃子,够绵延皇家子嗣便足以,谁成想,你竟然比母后还直接。” 听到谢蕴的回答,楚凌渊心中已经有了谱,心头也瞬间松懈了不少,“妃嫔众多,也就意味着子嗣众多,再然后便是皇储之争,儿臣也是从那些争斗中走过来的,所以不愿意再让那样的画面重现了。” 谢蕴欣慰点头,“陛下说的没错,你会是一个好皇帝。至于你的后宫之事,母后年纪大了,也没精力再去管了,你自己做主便好,不过有一点,你得尽快把你的皇后迎回来,也好让母后还能再抱抱孙子。” 说完,谢蕴脸上神色倏地严肃了几分,“还有,你今日说过的话,母后希望你能记住,不要因为权利而迷失了本心,也不要辜负了云家小姐。” 女子成婚,本就是一场赌注,而让云潇潇那样的性子嫁进宫来,无疑更是一场豪赌。 同为女子,谢蕴也不愿看到一个原本鲜活灵动的姑娘在宫廷算计的摧残下,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一如……她自己。 楚凌渊郑重应下,“母后放心,儿臣定会谨记今日之言,绝不违背。” …… 楚凌渊跟着谢蕴到安国公府用了膳,见谢蕴同安国公夫人聊的火热,和谢昭华悄悄说了声便出了府门。 楚凌渊本来是想到平阳伯府去询问一下云潇潇的消息的,可走到一半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便转头去了靖安王府,以探望沈倾的名义暗中打探了一下云潇潇的下落。 楚凌渊记得很清楚,云潇潇同沈倾一向交好,她的去向,沈倾必然清楚。 可结果却是让楚凌渊失望了,云潇潇走的匆忙,别说自己,就连云家上下都无一人知晓她的去向。 听说云潇潇是连夜走的,楚凌渊心头酸涩更重,连夜跑路,她这是有多不想见自己? 压下心头思念,楚凌渊叮嘱沈倾好好养胎,而后一脸落寞的出了府门。 沈倾不傻,早在楚凌渊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 第332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12) 另一边,临阳城。 云潇潇这一病就是足足五日,待到云潇潇基本痊愈的时候,已经到了年末最后一日。 城中一早便传开消息,说今晚有烟火盛会,看不得云潇潇消沉,容珩用过晚膳便带着云潇潇和几个丫头出了门。 临阳城本就富饶,再加上今日又是岁尾,烟火盛会的繁华程度就是比之盛京也是不差,可云潇潇却是全程都心不在焉。 翌日便是新一年的岁首,容珩给云潇潇包了五百两银子的红包,云潇潇的脸上才难得有了笑。 整个大楚,能让容珩这般破费的,也就只有一个云潇潇。 新年的氛围散去后,云潇潇又开始了曾经宅院、茶楼两点一线的日子,为了能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云潇潇还专门给了茶楼老板一百两银子的赏钱,指名让说书先生接下来的几日都说楚凌渊的事情。 茶楼老板以为云潇潇是楚凌渊的忠实拥护者,当即便应下了,名利双收的事情,傻子才不同意。 待到一整个正月过去,容珩觉得自己耳朵里就快要起茧子了,他不理解,天天都是楚凌渊,云潇潇都不会烦的吗? 然而,还不等容珩问出口,云潇潇便再次趁夜消失在了临阳城。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就是因为一个地方待腻了,所以想去别的地方转转。 更何况,云逸尘和沈倏瑜的婚期就快到了,她也该准备准备启程回盛京了。 云潇潇的考量容珩一概不知,他只知道一觉睡醒徒弟又没了。 容珩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然后草草收拾了东西便又纵马追去了。 收了这么一个徒弟,真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都不容易。 游山玩水七八日后,云潇潇终于在二月十二的晚上抵达了云城。 虽然云家已经举家迁回盛京,但城主府并没有太大变化,管家和一众下人都在。 云潇潇回了自己的院子,将之前花出去的储备金稍稍补充了一下,才唤来心腹询问盛京近况。 从心腹口中得知,沈倾这些日子一直在派人寻找自己和容珩。 云潇潇一听,便知道是出了事,稍稍歇了一晚,翌日一早便骑马朝着盛京赶去。 二月十五下午,云潇潇抵达盛京。 因为云逸尘和沈倏瑜成婚的吉时在傍晚,所以云潇潇直接去了宜宁侯府,不过却是扑了个空。 自从陆晏去了边疆之后,沈倾确实搬到宜宁侯府住了一段日子,不过刚刚又搬回去了。 而从沈奕安口中得知,沈倾寻找自己和容珩,是为了去往边疆探查五千士兵‘中毒’昏迷一事,于是云潇潇便没有再去靖安王府。 一是涉及南疆的事情,容珩比她更加了解,不过按照她的猜测,容珩估计得晚上才能赶过来,所以事情急不得;二则是时候已经不早了,她得先赶去平阳伯府。 因为有沈奕安的人带路,所以云潇潇很顺利就到了平阳伯府。 吉时将近,不少观礼的宾客都来了,所以云潇潇这一个生面孔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云潇潇刚准备去寻找云夫人,余光却意外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楚凌渊。 他没有穿龙袍,而是着了一袭湛蓝色锦袍,就那么随意的坐在角落里,像极了伺机等小白兔出现的大灰狼。 放弃上前寻找云夫人的想法,云潇潇找了个熟悉的丫头带着自己去了后院。 好巧不巧的,云夫人正在后院为沈倏瑜和云逸尘检查婚房。 见到云潇潇,云夫人满脸都是喜色,先是拉着云潇潇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之后,才一脸关心的询问她这些日子去哪了。 云潇潇简单同云夫人交代了两句,便言明今日过后她还是要走的,云夫人有些失落,却也没阻拦。 “潇潇,你以后再出门,可要记得多给家里寄些家书,也好让我们能够安心。” 云潇潇应下,云夫人刚想拉着云潇潇去前院,却被云潇潇拒绝,那一脸心虚的模样,让云夫人不由得有些怀疑。 “潇潇,怎么了?” 云潇潇轻咳一声:“娘,我这几日连日赶路有些累了,想先歇会,您先去,一会行礼的时候我保证到。” 云夫人不疑有他,带着贴身丫头走了。 让刚刚为自己带路的丫头去忙自己的,云潇潇则是在府中转了起来。 平阳伯府的新府邸,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云潇潇总觉得,平阳伯府的布局,同云家之前在城主府的府邸十分相像。 云潇潇转了大半圈,倏听外面震耳的鞭炮声传来,便知是云逸尘迎亲回来了,当即快走两步朝着前院走去。 来的路上,云潇潇还刻意走了些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为的就是不同楚凌渊碰面。 前院某处角落里,云潇潇隐在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一脸欢喜模样的云逸尘。 他手中牵着红绸,目光则是不断在身侧的新娘身上徘徊。 她的哥哥成婚了,娶的是喜欢的姑娘,云潇潇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仪式结束之后,云潇潇再次隐没在人群之中,而后又避开人流去了后院。 悄悄闯入婚房,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贺礼亲自交到沈倏瑜手上,留下一句“预祝嫂嫂和哥哥新婚快乐”,云潇潇转身离开。 明明是在自己家,云潇潇却谨慎的像个小偷,生怕被外人发觉了似的。 再回到前院的时候,楚凌渊的身影已经不在了,云潇潇松了一口气,这才同云家众人见了面。 云瀚父子忙着敬酒,云潇潇就同云老爷子好好交代了一番,让他好好养着身体,同时还没忘给他带了一个小礼物。 一个雕刻着云纹的精致砂壶。 云老爷子满脸都是被宝贝孙女记挂着的幸福笑意。 告诉云老爷子自己找沈倾还有要事要说,云潇潇便准备离开。 云夫人知道她这一走再回来又不知何时,连忙让丫头取了万两银票过来塞到云潇潇怀里,“虽说你这些年随着容珩神医走南闯北经历颇多,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娘总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多带些银子出门,在外面千万别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云潇潇笑着应下,“娘放心吧,有师父在,女儿一切都好。” 看着云夫人眼底深处的不舍,云潇潇到底还是心软了,“潇潇答应您,今年团圆节,一定会回来同您一起过。” 云夫人这才笑了,拍了拍云潇潇的手背,又叮嘱了几句“一切小心”之后,才亲自送她出了府。 云潇潇笑着同云夫人挥别,而后独自一人朝着靖安王府的方向走去。 两处府宅离得并不远,只隔着两条街,走路两刻钟也便到了。 然,就在经过一处人烟稀少处的时候,身后倏然有人影靠近,不等云潇潇反应过来,便被他强势拉进了阴暗处。 第333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13) 云潇潇刚想喊叫,鼻腔却沁入一丝熟悉的松木香。 云潇潇抬头,就见楚凌渊揽着自己不断后退,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复杂。 待到一处死角处,楚凌渊才稍稍松开了云潇潇一些。 “潇潇,为什么要躲着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的云潇潇的心莫名一疼。 “我没……”云潇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楚凌渊紧紧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却让云潇潇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可到底还是没忍心推开他。 片刻之后,云潇潇平静出声:“陛下,我们之间,不该这般。”清冽的声音里满是冷静,听不出一丝情感。 一声“陛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拉开。 楚凌渊心口一滞,蹙着眉头纠正出声:“潇潇,这里没有陛下,我只是你的阿渊。” 云潇潇却是摇头,随即再不说话。 楚凌渊只觉得自己的心始终被什么揪着,一抽一抽的疼着,他解释:“潇潇,我同你说过,就算我登基为帝,也只会娶你一人为妻,我不需要三宫六院,也不需要子嗣兴旺,我只要你就够了,我只要我们的孩子。” 不出所料,云潇潇心动了,可也只是一刹那而已。 “陛下,我自在惯了,受不了皇宫的条条框框,你若真的爱我,就该予我自由。” 云潇潇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里满是坚定。 楚凌渊神情僵住,并不死心,“你做了我的皇后,依旧可以行事自由,你想出宫,想出盛京,我都不会拦你。” 云潇潇却是笑了,显然,她对楚凌渊的话是不信的。 “这样吧,我与陛下一年为约,若是明年这时陛下还能说出此言,我便考虑此事。” 楚凌渊展颜一笑,“好。” 没有一丝停留之意,云潇潇直接抬脚朝着靖安王府的方向而去。 途中,云潇潇的心始终乱着。 其实云潇潇不用想也知道,十八岁的帝王久不立后空设六宫会面临怎样的压力,也并不是云潇潇执意要为难楚凌渊,而是楚凌渊的情话说的太过动听了,所以云潇潇只能让他明白,他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若是楚凌渊真的能够做到……那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若是不能,他们之间的情意也便就此作罢。 这般想来,这个赌约的存在,还是挺有意义的。 云潇潇到达靖安王府的时候,已经一更天了,沈倾正在院子中失神,一点没有孕妇的觉悟。 云潇潇忍不住出声:“都怀孕六个月了,还在熬夜吹冷风,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听到云潇潇的声音,沈倾当即惊喜出声:“表姐?” 云潇潇应声,问起她寻找自己一事。 果不其然,正是因为边疆一事,而从沈倾这里得知,陆晏已经去了南疆,至今消息全无。 云潇潇不由得心中担心,不过还是稍稍安慰了沈倾一番,同时告诉她容珩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了,到时候他们会和她一起去往南疆。 沈倾应下,正在此时,容珩来了,云潇潇简单同他叙述了一下边疆士兵‘中毒’一事,不出意外容珩十分感兴趣,但还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云潇潇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容珩才算是答应。 见时候已经不早了,云潇潇拉着沈倾回屋睡觉。 沈倾许是累了,不多时便睡着了,听着沈倾绵长清浅的呼吸,云潇潇却是怎么也没有睡意,脑子里满是今晚同楚凌渊相见的画面。 越想越精神,云潇潇索性心中暗骂了楚凌渊一句,然后起身坐到窗子前发呆。 罢了,失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差这一晚上。 …… 翌日,五更天刚过,沈倾便从床榻上起身,先是让蝉衣为她梳妆,而后又海棠和蝉衣通知拂衣和离羽启程。 云潇潇满脸诧异,一问才知沈倾居然想去南疆。 她现在可是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了! 云潇潇自然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沈倾说陆晏那边只有她能救,所以云潇潇只能妥协,不过要求是她要跟着沈倾一道去。 沈倾犹豫片刻,应下了,但云潇潇却是有些不太信,因为她最是知道沈倾的性子,所以在马车上的时候,云潇潇悄悄往她身上撒了些追踪的药粉,以免到了青阳城沈倾抛下她一个人跑了。 二月二十四,一行人抵达南疆。 云潇潇遵循沈倾的意思和容珩先去检查‘中毒’士兵情况,不出意外,是容珩在大楚从未见过的毒素。 与此同时,云潇潇感觉到沈倾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刚想同容珩说沈倾已经一个人出城了,就见容珩已经背着云潇潇凌空而起,口中振振有词,“我就知道你那表妹不老实,竟然一个人跑了,我们追!” 云潇潇笑笑,她竟然忘了,她这师父,可比自己精明多了。 毫无疑问,沈倾一行人根本就快不过容珩的轻功,于是师徒二人顺利跟着进入了南疆。 南疆一行的凶险程度比云潇潇预想的还要高,他们好不容易躲过了密林的毒虫和蛊虫的攻击,可刚到南疆的那一刻就遇到了镇守蛇军的追杀,足足逃了小半个南疆之后,才算是暂时安全了些。 然而,南疆的国土还是太小了,没多久他们就再次遭到了南疆士兵的围杀,直到最后进入扶桑一族的驻地,才算是终于安全了下来。 云潇潇看得出,扶桑一族对沈倾和团子都很恭敬,所以便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心护着沈倾的安全。 沈倾同扶桑一族的族长做了详细的计划,毁掉万蛊窟、袭击四方地宫、挑衅扶桑城,一重接着一重,虽然周密,但众人也清楚,成败就在此一举。 当见到毒虫遍布的万蛊窟的那一刻,饶是这些年云潇潇跟着容珩见了不少凶险的东西,也还是不由得头皮发麻。 好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 可意外到底还是出现了,眼见大局已定,南疆大祭司扶鸢竟然丧心病狂到自爆身体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当爆炸的威力袭向自己的时候,云潇潇有过一瞬间的后怕,她没想到,她与楚凌渊的赌约,最先失约的竟然会是自己。 关键时候,是容珩将自己和谢昭华拖进了用南疆士兵身体围成的屏障里,他们才得以死里逃生。 云潇潇再醒来的时候,那场大战已经结束了,不过生还者却是寥寥无几。 扶鸢已死,陆晏得救,大楚五千士兵顺利苏醒,南疆一事总算是彻底解决。 离开南疆的前一夜,谢昭华找到了云潇潇。 明亮月色下,谢昭华看着眼前眉眼明媚的女子,心中多年的情愫终于彻底放下,微笑出声:“表哥的眼光真好。” 云潇潇隐隐从沈倾那里听到过几分谢昭华同楚凌渊的事情,不过眼下看来,却是已经结束了。 “戚小将军英勇坚毅,同样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 谢昭华笑着点头,“是啊,川哥很好,只是我以前一直没有看到,好在,现在还不晚。” 话音一转,谢昭华稍稍劝慰出声:“云姐姐,表哥是个很好的人,他也真的很喜欢你,我不希望你们就这样错过。” 云潇潇久不归京,躲人的心思早就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云潇潇抿唇,随即落寞出声:“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好,只不过……并不适合我。” 第334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14) 谢昭华摇头,“不会的,我同你打赌,表哥会一直等你的。” 云潇潇有些纳闷,谢昭华怎么这么笃定,就见后者眉眼弯弯,先一步解释出声:“因为我是她的表妹,和他一同长大的表妹。” 话落,谢昭华眼底笑意更浓,“时候不早了,云姐姐早些休息,我等着唤你嫂嫂的那一天。” 看着谢昭华渐渐走远的背影,云潇潇不由得开始思考,也许,她真的应该给自己和楚凌渊一个机会。 从南疆离开之后,云潇潇本来是想将沈倾送回盛京就继续四处游历的,不成想半路却是出了意外,沈倾反应严重,不宜舟车劳顿,于是一行人便这么在青城短暂定居了下来。 容珩和云潇潇闲来无事,自然也就跟着一起了。 能亲眼看到沈倾的孩子出生,于云潇潇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与此同时,盛京。 得到陆晏一行已经回到大楚、边疆五千士兵也已经脱离险境的消息,楚凌渊始终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安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当得知沈倾和云潇潇紧随陆晏一并去了南疆之后,楚凌渊有多担心,陆晏好歹还有些自保之力,沈倾可是怀着身孕啊,云潇潇又是个武功平平的,若是真的遇到危险,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还好,如今一切都解决了。 楚凌渊在盛京等陆晏归来的消息等了足足半个月,可最后等来的却是一行人暂居青城的消息。 楚凌渊不由得轻叹一声,好在虽然现在见不了面,但他们都是安全的,楚凌渊也便不惆怅了。 然而,南疆隐患已除,楚凌渊治国有方,大楚一片太平,所以现在众臣们能关心的事情,就只有楚凌渊的终身大事了。 朝堂上,一众朝臣正在口苦婆心劝说楚凌渊充盈后宫。 “陛下,如今边疆已平,国运昌盛,陛下也是时候该立后纳妃了。” “陛下,杨大人说的对啊,先帝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长子都出生了。” “陛下,就算立后一事事关大楚国运需要三思而后行,但纳妃就不至于了吧,如今众朝臣家中都有待嫁之龄的女儿,只要陛下下令,现在就可以开始选秀,后宫有人,子嗣才能旺盛啊!” “陛下,……” 十几个大臣一口一个陛下,一句一个立后纳妃,听的楚凌渊的头都有些大了。 见一众朝臣一副楚凌渊再不选人进宫就不依不饶的模样,楚凌渊没好气的拍了下的龙椅,“够了!吵什么吵!” “立后一事朕早有决断,人选也早就定好,但就是因为有你们,才使得朕的皇后至今不愿回京,若是朕孤寡一辈子,也是你们造成的!” 知晓一众大臣都是固执的性子,楚凌渊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将心中想法悉数说出,顺带也将锅都甩在了一众大臣头上。 一众朝臣当即跪地,口中喊着“陛下息怒”,可一双眼睛却是暗戳戳的四处瞟,显然十分好奇楚凌渊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皇后人选早就定下来了,但因为他们不愿意回京? 不是,楚凌渊立后,和他们什么关系啊! 还有,什么叫孤寡一辈子,难不成楚凌渊就准备只立一个皇后不成? 在场众人都是人精,楚凌渊的那句话,短短片刻之间便让他们分析了个明明白白。 同时也更加纳闷,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这般有福气,竟然能得楚凌渊如此偏爱? 云瀚心头却是一咯噔,楚凌渊说的……该不会是他家潇潇吧? 毕竟云潇潇二月回盛京那次,只待了短短一日便走了,听云夫人说行事还偷偷摸摸的…… 越想越觉得像,云瀚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跳出来了,这……应该不能吧? 思忖片刻,当即就有不怕死的出来问:“陛下话中之意……可是打算只立一后,再无纳妃了?” 众人以为楚凌烟会发怒,不想他只是认真点了点头,“没错。” 话音一落,那大臣当即便磕了一个头下去,恳切出声:“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立后纳妃绵延子嗣一向都是皇室传统,只立一后,未免太过违背祖训,也难以使得皇嗣充盈,不利我大楚国祚啊!” 楚凌渊却是不为所动,“我大楚祖训说的最明显一点就是尊敬发妻,可有哪位大臣做到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梁大人府中的妾室,就快掀翻添天了吧?” 被楚凌渊提及错处,梁大人当即将头俯了下去不敢再说。 “朕既为一国之君,就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皇后和太子的重要性朕自是清楚,也不会忽视此时,至于其他的,就不劳诸位爱卿费心了,若是还有人心存质疑,不妨早朝后亲自来教教朕,这个皇帝,到底该怎么做?” 楚凌渊这番话一出,一众朝臣当即老实了,连忙齐呼“微臣不敢”,于是这件事也便暂时这般告一段落。 不过,当今皇帝已经心有所属且皇后在逃的消息却是传了出去。 楚凌渊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就是要让全天下替云潇潇一同监视着自己,他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 没有了一众朝臣‘催婚’之后,楚凌渊的日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闲暇之时,除了陪伴谢蕴,便只剩下了思念云潇潇。 此时,距离他和云潇潇的约定还剩九个月。 五月中旬,楚凌渊微服去了宜宁侯府,得知谢翎和沈倏瑜要去青城,且云潇潇也在之后,当即就向沈奕安借了笔墨写了一封厚厚的信件下来,请谢翎一并带去青城。 谢翎应下了。 六月初一,谢翎和沈倏瑜抵达青城,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封封书信。 从沈倏瑜口中得知楚凌渊在朝堂之上的‘壮举’之后,云潇潇心头微动。 眼见众人的打趣愈发过分,云潇潇拿着信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满怀期待的拆开信封,就见里面放了足足七八页纸,云潇潇将信纸打开,楚凌渊的满腔思念瞬间展现在眼前—— 潇潇,见字如面。 听说你现在在青城,有阿晏和倾倾的陪伴,你应该不孤单吧? 那日一别之后已有三月不见,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但我很想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的束缚和规矩,现在我正在一点点改进,待你再回盛京,我一定给你一个惊喜。 你放心,我一直有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母后之前安排的宫女都被我换掉了,现在就只剩下太监了……我们的赌约我一直都记着,距离兑现之日还有九个月,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也很期待同你再见的那一日。 ——楚凌渊 看完楚凌渊的信,云潇潇只觉得心头空缺的某处正在被徐徐填满。 现在,她也开始期待明年的到来了…… 第335章 潇渊番外:在逃皇后(15) 六月初六,沈倾顺利产下一子,本就热闹的宅院里欢笑声愈发多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从盛京传来的接连不断的问候和询问何时回京的消息,众人稍稍商议一番,最后决定回去一起过团圆节,而这也正合云潇潇的心意,毕竟,她之前是答应过云夫人的。 七月末,一行人收拾好了行囊启程回京。 云潇潇本想是随着众人一块回去的,可半途却是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先去了云城,容珩同行。 途中,容珩不停感慨,“真不错啊,咱们师门出了一个皇后,你师父就算有朝一日寿终正寝了也能和下面那群老东西好好吹嘘一阵了。” 云潇潇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我又没答应。” 容珩一副早就看穿所有的傲然神情,“得了吧,你是我带大的,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不出我所料的话,你这次回来应该是来偷我那株万灵草的吧?” 半年前容珩意外得了一株万灵草,此药可为重病之人补充精气延续性命,效果卓然,容珩一直宝贝着,只待自己哪天身体不好了就给自己补补。 心思被容珩戳穿,云潇潇也不藏了,“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师徒,所以那不叫偷,叫拿。” 容珩想的一点没错,云潇潇半途回来,就是为了这株万灵草,因为楚凌渊在信中提了一句‘谢蕴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太医都说是油尽灯枯之兆’,谢蕴是楚凌渊仅剩的至亲,所以云潇潇想让谢蕴多活些时日。 容珩不开心,“那是我的救命药草,你这个不孝徒!” 云潇潇拉了拉他的袖子,“师父年轻着呢,暂时用不着这种东西,我已经想好了,只取两片叶子,一片给祖父,一片给太后,剩下的就继续养着,万一哪天师父觉得自己身体不够硬朗了,我就亲自给你摘来煎药。” 见云潇潇记挂着自己,容珩也不闹腾了,到了云城之后更是亲自将万灵草连盆端走,说是生怕累着了自己的宝贝徒弟。 云潇潇轻笑一声,她早就知道容珩不会拒绝,因为整个天下,最宠自己的,便是他。 …… 与此同时,盛京。 陆晏一行集体回京后,云潇潇和容珩却是久久都没有露面。 虽然已经拿到了云潇潇的回信,可楚凌渊还是不由得心头没底,云潇潇该不会是半路反悔了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楚凌渊连续几个日夜都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不觉间,团圆节已至,可云潇潇那边却是依旧没有消息。 团圆节这一日并不用早朝,所以楚凌渊和谢蕴早早便到了安国公府吃团圆饭,不过,整个晚膳席间,楚凌渊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见状,谢昭华忍不住将他唤出膳厅偷偷‘提点’几句。 “我自幼便知表哥性子聪慧心思缜密异于常人,怎么到了感情一事上就成了榆木脑袋了? 云姑娘倾心于你是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表哥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静等她回来了,一封书信,是远远不够的,表哥要让她真真切切看到你的诚意才行。” “那我……去找她?” 谢昭华点头支持,楚凌渊微微犹豫,“可是……我们之间是有约定的啊……” 谢昭华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不由得撇嘴,“这冲突嘛?你将心意同她完全说清楚,会影响你们之前的约定吗?” 楚凌渊沉默。 好像……不冲突? 在谢昭华的引导下,楚凌渊很快就想明白了,让谢昭华帮他向屋中众人辞行,自己则是快步朝着府外走去。 看着楚凌渊不断走远的背影,谢昭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她那般好的表哥,值得最好的爱情,而不是一直孤居深宫,日日消磨自己的情绪。 还有一点,她很清楚,谢蕴的日子不多了,所以她不想看到谢蕴至死楚凌渊都是孤身一人,那样谢蕴会死不瞑目的。 至于朝政……如今大楚一片欣欣向荣之势,又有她的父兄和陆晏在京,就算楚凌渊短时间不在盛京,也不会出了什么乱子。 从安国公府离开之后,楚凌渊直奔靖安王府。 和谢昭华想的一样,他若是离开盛京,盛京自是要有人来处理大局的,安国公谢池安擅武,可保盛京无虞;至于政事……最适合的无疑就是陆晏了,再有沈奕安从旁分担,他就算离京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出差错。 楚凌渊来到靖安王府的时候,就见院中欢笑声一片:一直说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的沈奕安正在和云老爷子和云瀚拼酒,沈倾和沈倏瑜则是一脸自在的闲谈,陆晏和云逸尘什么也不干,就在旁边听着捧场,偶尔再帮着换壶茶换盘糕,别提有多自在了。 楚凌渊瞬间眼红了,说出来的话里也不由多了几分酸意。 “呵!现在就我是孤家寡人了,我连个媳妇都没有。” 众人沉默。 最后还是陆晏开口让众人继续,自己则是负责调整一下这位失情帝王的情绪。 然,还不等陆晏开口,就见楚凌渊已经一杯酒下肚,然后旁若无人的同陆晏提起暂理朝政一事。 初为人父以及潇洒惯了的陆晏心中拒绝,但见楚凌渊一杯接连一杯的难过模样,到底还是忍住没开口。 另一边喝的正欢的沈奕安从楚凌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竖起了耳朵听着,旋即就听楚凌渊不仅不准许他在家养老,还要让他跟着陆晏一块处理朝政! 早就做好同谢翎出京游玩的沈奕安只觉得天都塌了,刚想起身跟楚凌渊说一句他不行,就听门口一道救命的声音响起:“怪不得我到平阳伯府找不到人呢,敢情都跑到这来了。” 云潇潇! 沈奕安连忙转头朝着门口看去,就见楚凌渊比自己还激动,已经拉住了云潇潇的手,看样子像是要单独谈情去。 沈奕安没忍住笑出了声,欢乐日子保住了! 沈奕安想的没错,心中念头刚刚落下,那边楚凌渊便已经拉着云潇潇转身出了门,还一甩颓废很是欢快的同他们告辞。 楚凌渊带着云潇潇去了城东。 今日团圆佳节,盛京有烟火盛会,楚凌渊想和云潇潇一起看。 无人角落处,楚凌渊拉着云潇潇的衣袖小心翼翼询问出声:“潇潇,隔了这么多日才回来,你去哪了?” 瞧着楚凌渊眼中不加掩饰的惊慌,云潇潇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心思,抬手抓住了他的指尖,将这几日所行同楚凌渊简单解释了一下。 本来,云潇潇和容珩从云城到盛京六日就能赶回来的,只不过半路突然遇上了山匪拦路,容珩便顺手洗劫了一波,并美其名曰给云潇潇攒嫁妆。 闻言,楚凌渊的心瞬间安了下来,迟疑片刻,还是一把将云潇潇拉进了怀里,小声道:“潇潇,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女子清冽好听的笑声在怀中响起,楚凌渊低头,正对上云潇潇那双晶莹诱人的眼眸,随即就听她笑着说道:“不走了,留下做你的皇后。” 楚凌渊心头一紧,“真的?” 云潇潇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过要等一年之约结束后,这期间你要是做了什么违约的事情,那我就只能食言了。”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楚凌渊连忙应声,生怕云潇潇不信。 “好,那你记得说话算数。”说完,云潇潇垫脚吻上楚凌渊的唇。 唇瓣上柔软的触感传来,惊得楚凌渊心头一慌,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反客为主,单手环住云潇潇的腰,而后将她不断朝后面的墙壁压去。 唇齿交缠,十指紧扣。 与此同时,不远处璀璨烟火绽起,在半空中炸开,映出角落里忘情亲吻的两道身影。 那般缠绵,那般美好。 第336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 绫衣一开始的时候并不叫绫衣,而是唤作袁玉。 那时候,绫衣还是江湖上有名杀手组织弑天门里的二把手,至于一把手,则是她的养父。 绫衣本是孤儿,后来被养父收养,这才有了家。 只可惜,上天从不眷顾可怜人,十六岁那年,绫衣带着十几个小弟外出,回来时却见院子里满地的血腥。 疼她宠她的养父被人削了首,脑袋最后是在后院的枯井里找到的;喜欢唤她小娇娇的大伯被箭射成了刺猬,七窍都被插上了碎瓦片;每次出门都会给她带糖葫芦的三叔则是被人砍成了人彘…… 曾经的家,如今已经成了一片炼狱。 绫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搅成了碎末一般,疼的她几乎窒息,可却依旧强忍着将曾经的亲人们的尸首拼好、下葬,才带着一众幸存的小弟远离了此处。 临走之前,绫衣一把火烧了弑天门,不愿再让任何人来玷污这一片净土。 绫衣所在的弑天门,虽然是一处杀手组织,但却只杀大奸大恶之人,外出做任务之时,若是遇到可怜之人,还会主动送上些吃食和银两。 所以弑天门虽然杀人劫财,但实际上却是一贫如洗,就连住处,都是剿灭山匪之后‘继承’的山寨。 因为行事奇葩,弑天门还成了杀手组织里的一股清流。 从弑天门离开之后,绫衣带着一众小弟漂泊了一段时日,一边维持生计,一边暗查对弑天门下手之人的身份。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之后,绫衣终于查到了下手之人,不出所料,正是另一股杀手组织,早就同弑天门积怨已久。 用身上仅剩的银子给小弟们喂了最后一顿饱饭,绫衣带着一众小弟杀上了仇家的地盘。 在一众叔伯们的精心教养下,绫衣不仅出落的美艳大方,同时也学会了一众叔伯们的看家本领,年仅十四岁的时候在江湖中闯下‘夺命美人’的名号。 经过一天一夜不要命的厮杀,绫衣以重伤垂死为代价,换得了仇家的无一人生还,而带来的十几个小弟,最后也仅剩下了三个。 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瞬,绫衣笑着望天:爹爹,大伯,三叔……玉儿给你们报仇了。 绫衣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 身上伤势之重,就连见多识广的大夫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十指之中有八根断裂,两臂折断,双腿粉碎……可以说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就没有一处好地方。 绫衣却是一点不在意,还能活着,便够了。 靠着从仇家那里拿来的银两,绫衣一行过了两年安稳的日子,在这期间,绫衣的身体也渐渐恢复。 在能够顺利行走的那一日,绫衣对着三个小弟和捡来的小丫头郑重道:“以后,我会让你们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没有打打杀杀,能够吃饱穿暖,还有……一个家。 …… 某次,绫衣出门为亲人们上香的时候,意外救下了被山匪追杀的沈倾。 得救之后,沈倾问绫衣想要什么。 秉承着拿人鱼不如拿人以渔的想法,绫衣找沈倾要了一间铺子。 见绫衣身手不凡,又得知绫衣还有几个小弟要养,沈倾毫不犹豫抛出橄榄枝。 听沈倾说自己在盛京有好几间铺子,正愁没人打理,绫衣当即便动心了,加上也不愿再继续留在这个感伤地,于是便十分痛快的应下了沈倾的提议。 两人约定好,明面上,绫衣是沈倾的下属,实际上,绫衣却是有着自己的决定权,若是哪天她想要离开了,沈倾也不能阻挠。 因为沈倾还要去云城,所以便给了绫衣一块玉佩和五百两银子让她自己去盛京。 惊讶于沈倾的豁达,也诧异于沈倾的信任,绫衣对着沈倾抱了抱拳,才转身离开。 回去之后,绫衣便带着三个小弟和那个小丫头踏上了去往盛京的路。 沈倾的那块玉佩比绫衣想象中的还要有用,根本不用她多说什么,铺子中的管事就为她安置好了一切。 在管事问及绫衣名字的时候,绫衣根据沈倾身边丫头蝉衣的名字为自己取名绫衣。 至于袁玉……早在弑天门覆灭的时候便跟着一块死了。 除了自己,绫衣也为三个小弟和小丫头另外取了新的名字,重阳、重明、重晖和重灵。 重,即为重新开始,至于后面的字,则是对他们最好的祝愿。 绫衣虽然没有学会经商,但实在聪明,管事只是简单一教,绫衣便很快就学会了,重灵虽然比绫衣差点,但小姑娘行事却是灵活,俨然映了绫衣为她取的名字。 至于另外三个,听不懂太多,但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学。 沈倾一共五间铺子,都在极好的地段,生意本就十分不错,又有了绫衣的管理,生意更是一天比一天红火。 因为曾经的十几年里一直处在缺钱状态,所以绫衣对于赚钱一事十分热衷,因为沈倾给她开的月钱是每个月固定五十两,再加上盈利百分之一的抽成,所以赚的越多,也就意味着绫衣分到的越多。 仅仅半年的时间,绫衣就用五间铺子赚了三万两银子,而绫衣也分到了三百两的抽成,再加上三百两的月钱,就是六百两。 照这般势头下去,很快她就能独自在盛京买下一栋宅院了。 不过,在年末的时候,绫衣隐隐听说了沈倾母亲病重的消息,失去全部亲人的绫衣很能体会沈倾的感受,于是不请自来的去了宜宁侯府,好好安慰了沈倾一番。 小小的姑娘在她怀中哭作一团,绫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一阵一阵揪着疼,本来想着再过几年就离开的绫衣,心思微微软了下来,其实,一直在盛京陪着沈倾,也不错。 说起来,沈倾只比重灵大了两岁,所以绫衣完全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的。 从那以后,绫衣每隔半月就要到阳陵侯府看望沈倾一次,然而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 绫衣来到盛京的第二年,沈倾的母亲去世了,而沈倾也遵从母亲的临终嘱托嫁到了阳陵侯府上。 绫衣知道,沈倾并不喜欢穆子谦,可沈倾没有办法,她不能拒绝自己的母亲最后的愿望。 绫衣突然就觉得,生在王侯之家其实也并不没有多好,最起码,就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沈倾嫁人之后,云鸢名下的另外三十间铺子也便成了沈倾的嫁妆,于是绫衣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不过听说沈倾在阳陵侯府过得还不错,绫衣也便放心了不少。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小半年,然而就在同年九月初的时候,却是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 第337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2) 沈倾名下有间成衣坊,制作衣裳的料子有一半都是从大楚南边的暖玉城进来的,每季进货一次,可就从今年年初开始,两次进货都遭到了山匪的洗劫。 第一次,绫衣并没有打算计较,毕竟暖玉城距离盛京足有三百里,中间出现点事故也是在所难免,好在人都平安回来了,也便罢了。 自从一把火烧了弑天门、血洗仇家之后,绫衣便有过承诺,若非情非得已不犯杀戒,更不会掺和江湖中事。 可那些山匪却是执意要在绫衣的底线上蹦跶,第二次进货他们明明都换了一条路线回京,可还是遭到了那些山匪的洗劫,不仅抢走了全部货物,还杀了两个无辜的小厮、打伤了重阳。 这一次,绫衣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了。 将管理商铺的重任交到了重灵的手上,绫衣当日便带着重明、重晖以及八个护卫直奔暖玉城。 既然那些山匪变着法的作死,那绫衣自然也不会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因为有幸存的小厮带路,绫衣一行很容易就找到了那群山匪的下落。 这群山匪是暖玉城一带有名的匪徒,干刀口舔血的买卖已经十几年了,除了洗劫过往的商人之外,还会强抢良家女子入山寨,附近的村子早就被他们逼得搬空了。 不仅如此,寨中百余人中,每个人手上都有着不下十条的人命,凶名早就传遍了方圆几十里,就连官府,也不愿意多管。 绫衣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不多的人马便直闯山寨所在。 从放哨的匪徒手里抢过一把大刀,绫衣化身杀神,孤身一人径直杀向山寨腹地,手起刀落,都是明晃晃的真把势,没有一点花样。 专业的杀手,从来都是一击毙命的。 本来以为此行怕是九死一生的护卫们直接看花了眼,他们平日里温柔美艳的绫衣管事,竟然这般强悍吗? 这可是土匪窝啊! 重明和重晖对此不发表意见,因为他们见多了更疯狂的,曾经绫衣手刃仇家的时候,杀人夺命可是眼都不带眨的,那还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杀手组织呢,还不是全员折在了绫衣的手里,这群土匪,于真正‘凶名在外’的绫衣而言,不过就是随便出手而已。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猖獗了十几年的土匪窝便成了一片血海。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山寨最中央的屋子,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姑娘,大当家脸上是掩不住的错愕,“你是……夺命美人?” 绫衣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能认出她曾经的身份的,这位所谓的大当家怕也是出身江湖。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话,直接就印证了绫衣的猜测。 “幽影阁是你灭的,对不对?”大当家死死盯着绫衣的眼睛,生怕错过她的一丝神情变化。 却不想,绫衣竟然想都没想的就认下了,“嗯,是我。” 至于大当家的身份,绫衣心中也有了数——幽影阁的漏网之鱼。 “当初让你逃过一劫是我的疏忽,今天便送你和幽影阁的那群废物们团聚。” 话落,手腕一转,执起长刀便直指大当家面门。 大当家知道自己不是绫衣的对手,可局势至此,他早就没有了逃跑的可能,只能拼死一战。 “今日,我就为幽影阁的前辈们报仇!” 大当家气势汹汹,可十招不到,便被绫衣一脚踹倒在地,没有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绫衣手中的长刀直接捅穿了他的脖子。 斩杀最后一个敌人,绫衣松手,任由手中长刀死死将大当家钉死在地面上。 重明重晖带着八个护卫追过来的时候,就在绫衣一脸悠闲的在椅子上坐着,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大片地面。 见他们来了,绫衣从椅子上起身,留了句“搜寻干净”,便抬步出了屋。 其中一个护卫一脸震惊的看向重明,“绫衣管事带我们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处理残局的吧?” 重明抬眸看了他一眼,幽幽出声:“你以为呢?你该不会以为绫衣姐姐是带你来打架的吧?” 护卫:“……” 对不起,是他想多了。 从大当家的屋子离开之后,绫衣去了旁边的卧房,她刚刚隐约听到这边有动静,应该是有人在的。 卧房门上还挂着大红的喜字,看样子是有喜事要办,只不过,喜事还没来得及办,就先成了丧事。 推门而入,屋内也是喜庆一片,鲜红喜毯,大红喜被,床上还绑着个盖着红盖头的男子,嘴里不停地呜呜叫着,绫衣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他口中传来的。 一把扯掉他头上的红盖头,一张稚嫩精致的面容便映入绫衣眼帘。 少年红着一双眼朝她看来,眸中似有光芒绽放,惨白细腻的小脸惹人怜惜极了。 抬手抽出他口中的布团,少年微哑着嗓子出声:“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绫衣没理他,而是给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重获自由,少年皱着眉头伸展了一下身体,就听绫衣清冽的嗓音响起:“被他们抓来当压寨夫人的?”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眼睛却是愈发亮了起来。 如果不是绫衣救了他,他此刻怕是真就成了大当家的压寨夫人了,一想到自己干净的身子差点就被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玷污了,少年刚刚恢复些许红润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 “我叫陌无尘,谢谢姐姐救了我。” 绫衣对陌无尘叫什么并不感兴趣,而是朝他伸出了白皙的手心。 陌无尘不解:“……什么?” 绫衣提醒出声:“赎身费,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绫衣看得出来,陌无尘身上的衣裳是上好的蜀锦,想必出身非富即贵,已经顺手救了人,自然是得要些好处的。 当然,如果陌无尘身上的银子已经被大当家先下手搜走了,待他回家之后拿了再给自己送过来也不是不行。 得知绫衣想要银子,陌无尘当即小声询问道:“姐姐,你……想要多少?” 看着少年一脸乖巧可欺的模样,绫衣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看在你长的还不错的份上,就给一千两得了。” 陌无尘低头从靴子里抽出两张银票,拿袖子仔细擦了擦,才有些尴尬的出声道:“怀里的银票都被他们搜走了,这是我偷偷藏下来的,姐姐别嫌弃。” 绫衣接过,发现竟然有两千两,很是道义的还了他一半,爽快出声:“行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说完,绫衣转身出门。 见救命稻草走了,对大当家心存阴影的陌无尘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陌无尘很清楚,如今身在贼窝,能保护他的就只有绫衣。 然而一出门,就见遍地的血腥,尸体横陈,鲜血弥漫,吓得陌无尘一个身形不稳就朝着绫衣的方向栽倒而去。 第338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3)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绫衣转身快速拉了陌无尘一把,这才没让他砸在地上。 陌无尘连忙道谢:“谢谢姐姐。” “不用,给钱就行。” “……” 知晓绫衣爱好的陌无尘将剩下的一千两也塞给了她,绫衣痛快收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小叠银票,数出来九百两之后递给了他。 陌无尘:“???” 绫衣解释:“办多大的事,拿多少银子。” 看着绫衣渐渐走远的背影,陌无尘只觉得绫衣的性子属实奇特,连忙快走两步继续追上。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重明重晖已经带着八个护卫将山寨里里外外仔细搜罗了一遍。 除了足足数万两的银票和财宝外,他们还从后院里找到了十几个样貌姣好的姑娘,身上皆是脏污一片,眼里满是怯意,看样子都已经遭受了迫害。 绫衣眼底冷色一闪而过,声音里却是刻意带上了几许柔和,“你们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匪徒已经被我杀光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一众女子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大着胆子出了声:“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吗?” 绫衣点头,“你们可以每人带着一百两银子离开当做路费,若是路途遥远,我的人会送你们回去。” 话落,重明当即从那堆搜出来的财物里取了银票分发给一众女子,验证绫衣所言皆实。 见状,刚刚问话的那个女子当即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被抓到山寨已经足足一个月了,每天过着妓子一样的生活,她真的就快受不住了,如果不是念着家中爹娘还在等着她回去,她早就自尽了。 好在,总算是让她等到了希望。 一道哭声起,当即渲染了一片,最后满院子都被哭声弥漫。 哭声凄惨,陌无尘听的眼睛都红了,可绫衣的脸上却是始终没有太多表情。 让重明处理这一众姑娘的归属问题,自己则是朝着山寨外面走去。 山寨内的血腥气太过浓郁,绫衣只觉得自己的胃里不断翻腾着,恶心的她就要干呕出来。 这是曾经绫衣血洗幽影阁时留下的病症,至今无解。 陌无尘朝着绫衣的背影看了好一会,随即转身进屋拿了一个水囊装满水朝着绫衣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重明看向重晖:“这什么情况?” 重晖蹙眉,“难不成,是绫衣姐姐的……追求者?” 听到重晖的猜测,一众护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中想法出奇的一致: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少年真是有勇气啊。 另一边,陌无尘在山寨门口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坐在石面上的绫衣。 绫衣正定定的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陌无尘朝着绫衣靠近,然而就在距离她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就见绫衣倏然转头,双眸之中冰冷一片,同刚才的贪财俏皮俨然就是两个极端。 陌无尘心头一惊,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向前,试探出声道:“青衣姐姐,我刚刚注意到你捂了一下胃,是不是胃不舒服啊? 喝点水,应该会好受些。” 因为不知道绫衣的名字,所以陌无尘也就根据她身上的衣裳颜色叫了。 见绫衣没有同意的意思,陌无尘继续道:“你放心,水囊我已经清洗好了,是干净的。” 绫衣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抿唇望着陌无尘的面容,许久之后,才松口道:“嗯,拿过来吧。” 陌无尘一喜,再无顾虑的朝前小跑而去,而后献宝一般的将水囊送到了绫衣面前。 松手之前,还贴心的打开了盖子。 绫衣接过喝了一口,水是温热的,送进胃里,确实舒服了不少。 见绫衣又不说话了,觉得氛围有些凝重的陌无尘低声询问:“青衣姐姐,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绫衣没应,继续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前方。 陌无尘思索了好一会,从怀中将绫衣刚刚找给自己的九百两送到她面前,“姐姐,我给你银子,你能不能笑一笑?” 也许是觉得陌无尘有些聒噪,绫衣终于扭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我的笑就值九百两银子?” 陌无尘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主要是我身上现在就只有九百两,等我以后回了家,一定多带些银子出来,都给姐姐。” 绫衣将陌无尘捧着银票的手推回去,“自己留着吧。” 见陌无尘一脸失落的模样,绫衣眉头微蹙,主动问了他一句,“你家在哪?” “我家在华凌城,我爹就是城主。” 华凌城,大楚南边最大的一座城池,而陌家,便是当之无愧的华凌霸主。 绫衣微微错愕,没想到随手一救就救了华凌城陌家的小公子,不过对于陌无尘的天真还是有些无奈,“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底细告诉别人,很容易被人惦记上的。” “我没有随随便便,青衣姐姐是好人。”陌无尘不赞同,并倔强出声。 闻言,绫衣直接笑了,幽幽出声:“我怎么会是好人呢,我杀的人,怕是比你全家的人都多。” 光是山寨这一桩,就是足足一百二十三口。 陌无尘再次摇头,“不是,青衣姐姐杀的都是好人。” 见陌无尘执意为自己辩解,绫衣没再继续往下说,“华凌城距离此处少说也有二三百里,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我爹天天让我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喜欢,就离家出走了。” 听此,绫衣只是笑笑,被父亲强逼着学东西的感觉绫衣没体验过,也不会再有机会体验了,因为她,已经没有父亲了。 感觉时候已经差不多了,绫衣起身朝着山寨门口的方向走去,刚到门口,就见重阳一行已经带着那十几个姑娘走了过来。 十几人中,大半都是相隔此处几十里的村镇家的女儿;还有几个商家小姐,是在回家途中被意外掠来的;最后剩下的两个,则是孤女,曾经他们也是有爹娘的,只不过都被那些山匪残忍地杀害了。 绫衣让重明一行将那些有家的女子悉数送回,至于那两个孤女,则是被她带上了马车。 绫衣准备再到暖玉城进些货回来,途中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就将那两个孤女安置下来,若是没有,带回盛京也并非不可,她的钱已经攒的差不多了,约莫年底就能买一栋小宅院,到时候,府中也是需要人手打理的。 见绫衣要走,陌无尘连忙追上,小心翼翼询问道:“青衣姐姐,你能不能……带上我?” 第339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4) 本来,绫衣是不想带着他的,但见此处偏僻远离城池,重阳一行又有别的事情要做无暇顾及到他,便没有拒绝。 见绫衣同意了,陌无尘顿时双眼一亮。 不过,马车只有一辆,绫衣和那两个孤女要坐,所以陌无尘最后便被安排到了车辕上,可饶是如此,陌无尘也是开心的,因为又能同青衣姐姐一道了,若是再能问出她的名字,那便更好了。 马车慢悠悠朝着暖玉城的方向驶去,陌无尘悄咪咪的从赶车小厮那里打探消息,“小哥,那位青衣姑娘……也就是你们的主子,叫什么名字啊?” “你问这个干嘛?”小厮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专心致志的赶车。 陌无尘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当然是想记住救命恩人的名字。” 小厮头都没转,“我们主子不喜欢别人记住她的名字,你要是真的感谢她,直接给银子就行。” 陌无尘:“……”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进入暖玉城。 绫衣将陌无尘送到城内,让他自己找一辆马车回家,而后便吩咐小厮朝着进购布料的商铺驶去,从始至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陌无尘有些失落,还想朝着绫衣的方向追去,倏听身后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小公子,我们可算找到您了!” 陌无尘身体一僵,有些不死心的还想跑,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小公子啊,您就别为难属下了,家主可是发话了,这次就算是绑也得把您绑回去。” 听身后之人这般坚决,陌无尘彻底绝了逃跑的心思,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这次被抓回去又怎样,大不了下次继续逃就是。 满是不舍的朝着绫衣刚刚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陌无尘一脸不情愿的跟着身后之人转身又朝着城门口走去。 …… 另一边,绫衣先是带着那两个孤女到商铺进购了足够一个季度使用的布料,随即又租了三辆马车用来拉货,又在城中采买了不少路上的食物和水,这才朝着早就和重阳一行约定好的位置赶去。 见那两个孤女衣着脏乱,又给她们买了两身衣裳换下。 两人皆是一脸感激,看向绫衣的眼神就像在看救赎世人的神明。 绫衣有些受不住她们钦佩的眼神,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我问你们一件事,刚刚我同商铺老板打听过了,暖玉城并没有适合你们的去处,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是否愿意同我回盛京?” 两个姑娘想都没想便直接点头应下,在她们眼里,绫衣就是救她们出火海的英雄,无论绫衣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愿意。 看穿两人的心思,绫衣忍不住轻笑一声:“你们不要想太多,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吃白住,你们要给我干活的,知不知道?” 两人连连点头,绫衣又问了问两人的名字,听两人说一个叫招娣、一个叫大丫,绫衣直接蹙起了眉头,“不好听,从今天开始,你们一个叫秋芷,一个叫月眉,知道吗?” 在绫衣眼里,姑娘家的名字应该是充满爱意和祝福的,而不是随随便便取的,更不应该是男子的附庸。 招娣盼娣这种名字,一向是绫衣最厌恶的。 秋芷和月眉都没有念过书,但她们都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因为这是绫衣为她们取的。 绫衣一行在约定好的位置等了足足大半日,重阳一行才相继赶回来。 得知那些姑娘都被送回了家之后,绫衣也没有让众人继续赶路,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更何况重阳他们送人也费了不少精力,不急在这一时赶路。 因为有绫衣在,回程很是顺利。 六日后,绫衣一行抵达盛京,一来一回,刚刚好十三天。 绫衣将秋芷和月眉都带到了铺子里,让管事给她们先安排好住处,这才去询问重灵这些日子商铺的情况。 结果很是出乎绫衣的意料,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重灵不仅将三十几间商铺经营的很好,还趁着时机大赚了一笔。 沈倾名下有一间茶馆,如今初秋正是菊花盛开时节,重灵便和茶馆掌柜的连夜研制出了一款秋韵茶,颇受顾客喜欢,不过半月时间,就赚了足足五千两。 见重灵如此有经商天赋,绫衣干脆将手下十间铺子直接交给了重灵打理。 重灵受宠若惊,可眼底却是大干一场的坚定和野心。 “绫衣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绫衣笑笑,“去吧,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历练历练,过些日子我还想再让主子开间酒楼,到时候,怕是还得让你再多承担一些。” 待重灵走后,秋芷和月眉才一脸震惊的上前几步,呐呐出声:“姑娘,女子……也是可以经商赚钱的吗?” 绫衣给了她们一个肯定的眼神,“当然,若是你们想,我也可以带你们经商,到时候,你们也可以赚钱养家,买属于自己的宅子,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秋芷的眼中满是向往,月眉却是有些害怕,“万一……我们做不好呢?” “做不好,那就回去给我当管家,总之,有我在,就饿不着你们。” 得到绫衣的回应,月眉眼眶微湿,“姑娘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 从这日起,众人就总能见到绫衣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绫衣会见客人,她们就在一旁乖巧听着,时不时添个茶倒个水;绫衣外出跑生意,她们就跟着绫衣身后认真记下绫衣所言所行,回去之后再一点点消化。 不知不觉间,两人跟在绫衣身边已经有小半年了。 秋芷脑子活络,月眉心灵手巧,于是绫衣便将两人派去了成衣坊试炼,月眉负责衣裳的样式和绣制,秋芷则是负责衣裳的出售和营销,两人搭配默契,成衣坊的生意愈发红火起来。 除此之外,两人还是绫衣新买的宅院的管家,白天在铺子里忙,晚上就回宅子里收拾,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绫衣也跟着省了不少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沈倾拒绝了绫衣开酒楼的想法。 倒不是沈倾不相信绫衣的能力,而是觉得现在名下的财产已经够多了,一年十几万两的进账,属实已经足够了。 于是,绫衣产业遍布盛京的大计只能暂且搁置。 另外,从三月初开始,阳陵侯府的风言风语便逐渐多了起来,先是公子穆子谦偷纳妾室,后是阳陵侯偷养外室,一桩桩一件件,可谓是丢人又糟心。 绫衣有些担忧沈倾,却见当事人一脸看热闹模样任由阳陵侯府上下闹腾,绫衣当即便明白,沈倾已经不愿再容忍穆家了。 绫衣一直都知道,沈倾不是屈于内院只知道争宠夺爱的小女人,她的心中,有抱负,有向往,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般,无非都是因为云鸢的临终遗言罢了。 而在沈倾同意开酒楼大肆扩张产业的那一刻,绫衣就知道,真正的沈倾,觉醒了。 第340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5) 盛京贵为大楚皇城,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不说上千也有几百,而绫衣既然要做,就要做整个盛京最好的。 酒楼选址是绫衣亲自选的,位于盛京极好的地段,光是租金,一年就要五万两,但绫衣有信心加倍赚回来。 从施工到装饰,里面的每一样物事都是绫衣亲自盯着置办好的,至于酒楼开业的时间,绫衣则是选在了五月初五端阳节的这日,也是沈倾的生日。 宾客爆满的临江楼,便是绫衣送给沈倾的生辰礼物。 临江楼并没有和别的酒楼一样,只是开业的那几天红火,过一段时日便渐渐归于平庸,而是蒸蒸日上,如绫衣所料想的那般一步步走向盛京酒楼的顶端,最后稳坐高台。 临江楼一下子就成了沈倾名下最大的产业,绫衣也将大部分的心血都放在了这上面,至于剩下的那些商铺,都是经营多年,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经销体系,又有重灵看管,根本不需要绫衣多费心思。 六月二十二这日,绫衣得到了沈倾同穆子谦顺利和离的消息,为了庆祝,绫衣直接将当日的菜品通通打了五折,也算是又为临江楼变相做了一波宣传。 临江楼的生意渐渐稳定了下来,绫衣的心思又开始朝着别的方向看去,然,就在六月二十四的这一日,却是出了些许变故。 绫衣曾经在暖玉城外救下的陌无尘,竟然找到盛京来了。 而且,令绫衣意外的是,陌无尘竟然还是沈倾现任未婚夫陆晏的表弟。 这般巧合,让绫衣属实有些诧异。 绫衣能够看出陌无尘见到自己的欣喜,不过心中却是没有掀起一丝波澜,陌无尘于她,最多只能算是个稍稍熟悉的弟弟。 …… 绫衣从没以为自己会和陌无尘再有什么交集,直到傍晚他再次来了临江楼。 因为知道陌无尘的身份,所以绫衣并没有拒绝见他。 包厢中,绫衣一袭青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颦一笑都让陌无尘心中微漾。 “坐吧。”绫衣开口,陌无尘当即在距离绫衣不近不远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绫衣开门见山,一是性格如此,二是不愿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陌无尘对她有意,她自是看的出来的,所以绫衣也想趁此机会,同陌无尘说清楚。 陌无尘有些紧张,“没什么,我就是想见见姐姐。” 闻言,绫衣倏地笑了,从椅子上起身,朝着陌无尘走去。 见状,陌无尘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绫衣在陌无尘身旁的椅子上落坐,看着陌无尘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问道:“喜欢我?” 虽然惊讶于绫衣的直接,但陌无尘倒是没有反驳,而是低声回应道:“嗯,喜欢。” “但我不喜欢你,所以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绫衣回应的直接,显然是不准备给陌无尘一点机会。 陌无尘微微受伤,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会让姐姐感受到我的心思的,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看着陌无尘眼中的浓浓执着,绫衣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也罢,陌无尘这种性子,频频拒绝只会让他愈发迎难而上。 “可以,只不过,你不能耽误我做生意。还有,若是半年之后你还没有让我改变心思,就自动离开我这里。” 见绫衣松口,陌无尘当即保证出声:“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影响到你的。” 看着陌无尘眼底掩不住的欢喜,绫衣只觉得陌无尘到底是孩子心性,喜乐忧愁都表现的这般明显。 这日之后,陌无尘每天都要来临江楼一趟,哪怕刮风下雨,也从未缺席。 可这种小事,是不可能打动绫衣的。 于是陌无尘准备从绫衣的喜好下手。 某日,酒楼中正值空闲,陌无尘上了三楼,轻轻敲响了包厢门。 绫衣就在包厢内,听到是陌无尘的声音,便让他进来。 “绫衣姐姐,现在没事,我们来下棋吧?” “没兴趣。”回应陌无尘的是不出意料的拒绝。 陌无尘丝毫没有气馁,“有赌注的,谁赢一局就给一千两银子,怎么样?” 绫衣来了兴致,懒懒应了一声“好”。 足足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下了十三局,绫衣到手一万三千两。 拿到钱之后的第一件事,绫衣便是请人出门,“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陌无尘有些意犹未尽,却是没有多说,他怕惹绫衣不开心。 看着陌无尘离开的背影,绫衣微微摇头,一人孤身多年,绫衣确实也想过寻一个心意相通之人相伴身侧,只不过,她要的,是一个能予她肩膀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心性未收的孩子。 翌日,陌无尘又带了一万两银票过来,这一次则是换了个新玩法,比投壶,谁投中数量多,就能得一千两银子,不过一个时辰,陌无尘手中的银子就悉数成了绫衣的。 投壶过后,陌无尘小心翼翼的问绫衣,“绫衣姐姐,这样……你会开心吗?” “开心,不过只是因为银子,不是因为你。” 陌无尘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就算绫衣喜欢的是银子,那也是他的银子。 陌无尘离开之后,重阳从外面走了进来,微微担忧,“绫衣姐姐,陌小公子这般,可会让你困扰?” 绫衣摇头,眼中满是不在意的漠然,“不会。” 听此,重阳只是轻叹一声,陌无尘的身份特殊,性子又固执,他怕绫衣直接拒绝,又怕陌无尘久陷其中。 从包厢出来后,重晖见他心事重重,便稍稍询问了几句,得知他是在担忧绫衣,重晖直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那陌小公子是之前绫衣姐姐从山寨中救下的,估计就是被绫衣姐姐的霸气折服了,孩子心性罢了,估计被绫衣姐姐冷几次也就失去兴趣了,不用太担心的。” 听重晖这般说,重阳也便放心了。 然而,事实却是有些超乎两人的意料,因为陌无尘的坚持有些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都被绫衣冷了三个月,竟然还能依旧一日不落的笑着过来。 重晖微微咂舌,“别说,这陌小公子还挺倔。” 重明摸着下巴,“难不成他最后真能入了绫衣姐姐的眼?” 重阳不太看好,“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绫衣的生意做得很大,盛京商圈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几年来追求者也是甚多,但能入绫衣的眼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不仅绫衣看不上,他们也看不上,在他们眼里,绫衣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能配得上她的,必须要是这天下顶好的男子。 重晖稍稍改观,“陌小公子可是唯一一个能坚持到三个月的。” 重明赞同点头,“确实,不过要是有个比我还小的姐夫,我大概会自闭。” 重阳附和,“我也会。” 三人低声交谈间,陌无尘朝着这边看来,笑着问候一句:“三位哥哥好。” 三人僵笑着点头,算是回应。 陌无尘这边刚走上楼梯,门口处便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你好,我想问一下,绫衣姑娘在吗?” 第341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6) 话音落下,一行人齐齐朝着门口看去,包括刚踏上楼梯的陌无尘。 来人重阳三人都认识,孟寒洲,盛京第一皇商孟家二房的嫡公子,也是孟观澜的堂哥,盛京罕见的经商天才。 陌无尘虽然没见过孟寒洲,但却能从他身上察觉到一股浓浓的威胁。 直觉告诉他,孟寒洲对绫衣的心思绝对不纯。 看着陌无尘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孟寒洲的模样,重晖轻叹一声:“完,情敌见面,这不得打起来啊?” 重明无视重晖的调侃,插了一句:“我记得孟寒洲可是有三四个月没出现了,我还以为他放弃对绫衣姐姐的追求了呢。” 孟寒洲与绫衣同岁,却是至今未娶,原因就是初见之时对绫衣一见钟情,却不得美人芳心,于是心高气傲的他便直接单到了现在。 “没,他年中的时候谈一桩大生意去了,一去就是三月有余,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怕是刚回来就来找绫衣姐姐了。”说话的是重阳,在陌无尘出现之前,重阳一直都是极为看好孟寒洲和绫衣的,毕竟论相貌、论天赋、论能力,孟寒洲样样都是足以同绫衣比肩的,又生得一副好性情,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绫衣是一定会幸福的。 几人低声交流间,孟寒洲已经从小厮那边得到绫衣就在酒楼的消息,并在小厮的指引下朝着三楼走去。 绫衣同孟寒洲算是知音,所以早就留下过话,若是孟寒洲来找她,只要她没有急事,无需通报直接带他进去即可。 经过重阳三人身边时,孟寒洲点头一笑,眉眼温润宛若三月春风,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走至楼梯角,孟寒洲止步,微微疑惑,“这位小兄弟有些眼生,难不成是绫衣姑娘的弟弟吗?” 陌无尘一身华丽锦衣,一看就不可能是小厮,说是追求者的话年纪又太小,所以孟寒洲只能把他往绫衣的弟弟身上猜了。 一句‘弟弟’,将陌无尘彻底引炸,不过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 陌无尘年纪虽小,却也是陌家精心培育出来的小公子,真要是认真起来,那也是有几分气势的。 只见陌无尘神色淡然应了一声“不是”,随即便转头朝着楼上走去,脚步不疾不徐,一副深沉矜贵的模样。 见惯了陌无尘天真纯良的重晖不由得微微咂舌:别说,这陌小公子敛起笑来还真有几分神秘莫测的样子。 重明和重阳也是瞬间改观,暗暗相视一眼,眼神询问:情敌的刺激,这么大的? 看着陌无尘挺拔笔直的背影,孟寒洲微微抿唇,显然已经猜到了陌无尘的身份,三月未归,绫衣身边什么时候竟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收起心思,孟寒洲抬脚上楼,走到小厮所说的包厢,抬手敲门,“绫衣姑娘,是我,孟寒洲。” 得到绫衣的允许,孟寒洲推门而入,就见绫衣正坐在靠窗的小榻上看着窗外,陌无尘则是坐在她身边不远处,一脸悠闲的给自己倒茶。 神态恣意,举止轻松,一眼便能看出两人很熟。 绫衣招呼孟寒洲落座,而后从陌无尘手中拿过茶壶,为孟寒洲倒茶。 陌无尘满心不爽,却是没有说话。 情敌面前,他可不能失了体面。 孟寒洲和绫衣很聊得来,不过短短片刻,便引得绫衣轻笑出声。 陌无尘有些吃醋了,绫衣同他一起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般过。 而陌无尘也看得出来,饶是自己已经同绫衣表明了心意,可绫衣却依旧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弟弟。 心中的憋闷,在孟寒洲的对比刺激之下,愈发浓烈了些。 陌无尘本想起身离开,最起码眼不见心不烦,但一想到要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当即就清醒了过来。 不行,就算在这待着不得劲,他也不能走,他才不会让孟寒洲的计谋得逞! 眼见窗外阳光愈发烈了起来,陌无尘终于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该吃午膳了。” 孟寒洲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惊觉时间已晚,连忙歉声道:“陌小公子说得对,已经中午了,孟某就先回去了。” 陌无尘心中欢喜,下一瞬却听绫衣邀请出声:“孟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留下来一同用膳,也好尝尝我临江楼的新菜品。” 孟寒洲一脸的受宠若惊,下意识朝着陌无尘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样可方便?” 绫衣笑着点头以作回应。 脸上好不容易升起一点欢喜的陌无尘瞬间再次垮了下去,绫衣竟然留孟寒洲吃饭? 自己在临江楼这么久,可都是靠着死皮赖脸才能同绫衣共同用膳的,孟寒洲刚来就落了他一大截让绫衣主动相邀? 这样大的落差让陌无尘心里属实有些接受不了,于是只能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对此,绫衣只是轻应一声,没有一句多余的挽留。 待陌无尘离开包厢好一会,孟寒洲才轻笑道:“今日我帮了绫衣姑娘这般大一个忙,绫衣姑娘怕是得拿出临江楼的招牌菜犒劳我才算是公平吧?” 孟寒洲同绫衣相识至今已有两年,今日却还是第一次得绫衣这般好脸色,孟寒洲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绫衣是在刻意让陌无尘死心。 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工具人,当然要从绫衣这里捞点好了。 绫衣抬头睨了孟寒洲一眼,语调轻快,“不愧是孟公子,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话虽是这般说,不过绫衣还是转头便吩咐小厮们将临江楼的招牌菜都送一份过来。 待屋内重新回归平静,孟寒洲才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道:“刚刚的那位小公子,可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同绫衣相识两年,孟寒洲自然是清楚的,绫衣性子爽绝,尤其是在感情一事上从不拖泥带水,面对不喜欢的追求者,她拒绝的一向直接,像陌无尘这般费心思劝退的,孟寒洲还是第一次见。 绫衣沉默片刻,轻应了一声“嗯”。 特殊么? 华凌城的小公子,她明面上主子的表弟,自然是特殊的。 可除特殊之外,就真的没有别的了吗? 平心而论,陌无尘陪着的这段日子,她的生活真的热闹了许多。 自从弑天门覆灭以后,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会这般关注她的心绪,她的每一个皱眉,都可以得到认真的回应。 陌无尘的心思,属实是太过单纯了,单纯的只是想要哄绫衣开心,单纯的只是想将自以为绫衣会喜欢的东西都送给她。 就像曾经,明明身上只有九百两银子,他却是会没有一丝保留的全部给她。 在盛京这个利益至上的地方,那份单纯和专一,属实太过令人流连。 但以上种种,都不是感情,而陌无尘,也不适合留在盛京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 心性那般纯善的少年,就该回到祥和的华凌城去,一直做那个无忧无虑的陌家小公子才对。 第342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7) 想至此,绫衣不由得失笑一声,心中暗道自己贪心,既想要一份不掺杂利益的纯粹干净的感情,又不想让纯情之人被盛京的乌烟瘴气玷污。 观察到绫衣的反应,孟寒洲温声询问:“怎么了?” 绫衣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你吗?” 重阳说的没错,论出身、论相貌、论能力……孟寒洲无一不是盛京中的佼佼者,可重阳没有考虑到的是,越是这样的人,感情也就越复杂。 孟寒洲神情一顿,随即笑着出声:“还请绫衣姑娘赐教。” 说起来,孟寒洲也有些疑惑,明明自己的各方面都不差,可绫衣却是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心意,然,只拒绝心意,却不拒绝做朋友。 “因为你的眼睛里,看到的不仅仅是我。” 孟寒洲之所以会追求绫衣,不仅是因为她优秀、漂亮,更是因为孟寒洲知道,和绫衣在一起之后,孟家的生意会愈发蒸蒸日上。 倒不是说孟寒洲势力,而是因为孟家这种大族出身、又被家庭寄予厚望的子弟,都会下意识的以家族利益为重。 绫衣看得很明白,孟寒洲是真的喜欢她,但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孟寒洲心中的最重,换句话说,假设她真的接受了孟寒洲,若是有朝一日孟寒洲只能在家族和自己之间选择其一,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他可能会惦念自己一辈子,甚至会为自己终身不再娶,但选择来临那一刻的割舍,却是无法改变的。 听完绫衣的话,孟寒洲沉默了好一会,神情才恢复如常,“绫衣姑娘不愧是经商天才,揣度人心的能力,在下属实佩服。” 孟寒洲承认,绫衣说的都是对的,但孟寒洲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身在孟家,以家族为重,是他自懂事起接触的第一句话,也将是他此生追随的信条。 “那绫衣姑娘为什么还愿意同我做朋友?”还是那种堪比知音的至交好友。 “因为你仗义、正直,最主要的是,我们之间就算会有利益纠纷,也不会触及根本。” 闻言,孟寒洲笑了,笑的释然。 “以前我总是在想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如今总算是明白了,那今日我便以茶代酒,谢绫衣姑娘的解惑之恩。” 绫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口问了一句,“这次去往西陵,一切可都顺利?” 听绫衣精准说出自己的去处,孟寒洲微微挑眉,“绫衣姑娘这样可不道义,我离开盛京的消息瞒的那般紧,你却一下子就说出了我的去向。” 绫衣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椅背,眉眼含笑,“好歹也是盛京有些名头的绫衣管事,总得有点真本事不是。” 做生意,做的可不仅仅是生意,盛京的风吹草动,对家的可能行动,都要一一了然于心才行。 孟寒洲笑笑,如实出声:“十分顺利,以后怕是又要成为绫衣姑娘的对手了。” 绫衣莞尔一笑:“随时奉陪。” …… 绫衣以为,经过这次的挫折之后,陌无尘怎么也得过些日子才能再来,却不想,只是过了两日,陌无尘便再次找上了门。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别扭,但却没有对着绫衣表现出来一点。 绫衣说的没错,陌无尘对她的感情很是单纯,单纯到就连把自己生气也和绫衣分的明明白白。 而陌无尘也清楚,绫衣这样美貌与才能并举的姑娘,本来就是少不了人追求的,情敌先自己一年出现,占些优势也在所难免。 没错,在陌无尘没来这两日里,伤怀只占据了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剩下的时间里,陌无尘一边在祈求陆晏帮他探查孟寒洲同绫衣相识的过往,一边又从陆晏的私库里偷偷拿了些宝贝换成了银票。 孟寒洲和绫衣都是盛京商圈里的风云人物,所以行迹并不难查,只是短短一日,就被离泽查了个彻彻底底。 得知绫衣和孟寒洲相识两年都没有进一步的进展,陌无尘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心头顿时舒服了不少。 作为陌家培养出来的小公子,陌无尘自然是有些聪明的,只不过,这份聪明,只会发挥在特定的环境下。 得到绫衣的允许之后,陌无尘轻轻推开门,不过这次唤的是‘绫衣姑娘’。 陌无尘觉得,既然绫衣觉得自己有些幼稚,那自己就不该再继续以姐姐相称,直接唤绫衣又觉得有些冒昧,于是便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听到陌无尘的称呼,绫衣泡茶的手一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当即便猜出了他的心思。 只不过,成熟与否,可不是单单一个称呼就能决定的。 “事情忙完了?” 陌无尘面不改色,“嗯,都忙完了。” 就差把孟寒洲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了。 思考片刻,陌无尘在绫衣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开门见山,“绫衣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诧异于陌无尘的直接,不过绫衣还是如实开口:“成熟、稳重、武功高强能保护我,对了,年纪最好比我大一两岁。” 陌无尘:“……” 绫衣说的四条里他是一个也没占,前两条他努努力应该能靠近一下,第三条拼拼命没准也能行,但第四条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四条必须都得满足吗?” “当然,我要找的可是能过一辈子的男人,当然不能随便了。” 陌无尘有点失落,不过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孟寒洲……是不是也不合格啊?” 看着陌无尘认真的神情,绫衣微微思索,“他啊,勉勉强强,还有待考虑。” 陌无尘还想问一句‘那自己呢’,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结果都那么明显了,他还有什么问的必要吗? 可是,心头还是好不甘心。 于是陌无尘脸上又挂起笑,“绫衣姑娘,我们下棋吧,还是老规矩,一局一千两。” 却不想,绫衣这次却是摇了摇头,“没兴趣了,钱挣得太多了。还有,我一向只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下棋。” 两句话,包含了太多意思。 陌无尘能吸引绫衣的只有钱,可当绫衣对钱也失去兴趣的时候,那陌无尘还有什么筹码继续追求绫衣呢? 而后面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更是明显,自始至终,绫衣都是将陌无尘当做弟弟看待的,而当陌无尘对她的称呼改变的时候,那层对弟弟特有的优待也就不复存在了。 陌无尘脸色一白,连忙转移话题,“那个……刚刚我来的时候发现大堂客人很多,我先去帮帮忙。” 说完,也不等绫衣回应,便逃也似的朝着包厢门口走去,身后传来绫衣清浅的声音,“没有用的,不必白费力气了,你还小,以后会有很多好姑娘出现的。” 姐姐一般劝慰的语气,像极了压垮陌无尘的最后一根稻草。 陌无尘走的更快了,可关门的动作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轻微的关门声,将绫衣的那声轻叹完全掩盖。 第343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8) 傍晚绫衣下楼的时候,就见陌无尘正在大堂里帮着端菜。 明明是出身高贵的陌家公子,却心甘情愿的做着这种小厮才会做的活计,一时间,就连绫衣都有些捉摸不透,陌无尘的这般坚持,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喜欢? 可绫衣心中的喜欢从来都不是这般模样,她想象中的喜欢,应该是两人相互敬重、相互爱护,白日里两人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私下里两人却又亲密无间,同食同眠彼此关怀。 而那样的喜欢,该是两人平等双向奔赴的,而不是一方稳站高台,一方置身尘埃。 下午的那些话绫衣虽然大半都是劝陌无尘放弃的,可有一小半却是认真的,她所期许的另一半,该是稳重、理性的,而陌无尘,则未免太过有些孩子气了。 没有过多关注陌无尘,绫衣用过晚膳,便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天边最后一点光亮也隐没在黑暗里,绫衣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 五皇子归京,皇帝病重昏迷,盛京的天,就要乱了,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要丧命于这场皇权之争。 绫衣是杀手出身,所以这辈子最渴望的,便是安宁无忧的活着。 大堂中的陌无尘看着门口那抹纤细窈窕的青色背影,只觉得此刻的绫衣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却是又说不上来。 片刻后,绫衣转身入内,随手关上了酒楼的大门,看向大堂中的众人,“今夜不太平,所有人都不必回家了,就都留在临江楼吧。” 绫衣话音一落,众人便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见绫衣一副不准备多说的模样,便没敢多问。 陌无尘微微犹豫,那他…… 许是察觉到陌无尘的踌躇,绫衣朝他看来,“今晚有乱,靖安王和主子都顾及不到你,你和小厮们安分守在临江楼就好。” 安置好一切,绫衣将重阳几人唤到楼上,安排好一切后才又重新下了楼。 众人明显都能看到绫衣身后多了不少新面孔,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毫无疑问,都是武功卓然翻窗来的。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虚掩的大门,直到外面隐隐有慌乱声传来,绫衣率先起身,吩咐众人有条不紊的朝着各个方向而去,分开之前,绫衣再次强调,“一切尽力而为,以保护自己为先。” 沈倾是吩咐过要尽可能保住无辜的百姓,可在那之前,保住自身显然更重要。 众人应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 大堂里现在就只剩下了陌无尘和三个小厮。 临江楼的不少伙计都是绫衣的人,外招的就只有一个主厨、一个副厨和一个杂役,如今正杵在角落里惴惴不安。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听着外面的动静明显不对劲,厮杀声和叫喊声连成一片,就像是有敌人攻入皇城了一般。 见三人满脸的担忧之色,陌无尘安抚出声:“你们不必担心,绫衣姑娘既然让我们留守在此,这里就必然是安全的。” 对于绫衣,陌无尘一向都是全身心的信任。 主厨忧心道:“我们也信绫衣管事,可我们的家人,还在家中啊!” 这一点,陌无尘无能为力,“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先顾好自己了。” 几人点头,不过心中却是隐隐都安心了些。 不多时,剧烈的敲门声响起,四人皆是一惊,好在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开门,是我,重阳!” 不等另外三人反应过来,陌无尘已经上前将门打开,就见重阳抱着一位浑身染血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惊慌失措的陌生人。 将人交到陌无尘手中,重阳快速出声:“人交给你们安置,我还要去救别的人!” 陌无尘郑重点头,“我知道了,这里有我们,你快去吧。” 重阳转身离开,陌无尘先是招呼那些陌生人快步入内,随即又让杂役将门锁好,才开始检查怀中妇人的伤势,一条手臂已经不见了,腹部也中了一刀,此刻正在涓涓往外冒着血,看起来骇人极了。 忍着慌乱的念头,陌无尘让主厨去取止血药,又让副厨去取棉被过来。 夜里寒冷,他们这些普通人尚且觉得难挨,病患就更受不住了。 可惜的是,重阳带回来的这几人中,没有一个精通医理,所以陌无尘就只能暂时按照自己的常识先行止血了。 杂役将桌面收拾好,又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副厨则是将棉被铺好,陌无尘和几个路人才将受伤的妇人抬起挪了过去。 临江楼后面其实还有两间住房,是供伙计们意外回不去家的时候住的,所以棉被也有几床储蓄,但妇人伤得很重,他们不放心将她放过去,更何况此时局势特殊,就只能暂且安置在大堂里了,所有人都能看到,也好安心些。 素不相识的几人,全都一脸紧张的关注着妇人的情况,好在,止血药起了作用,妇人的血渐渐止住了。 从几个路人的口中,陌无尘也终于知道了外面的真相。 确实是有大军入城杀往皇宫了,可带兵逼宫的人却是他的姑父,曾经的靖安王陆庭煜。 陌无尘满脸错愕,怎么也不愿相信陆庭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样温润慈爱的人,怎么会将人命当做草芥呢? 他不信! 更何况,谋反,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陌无尘突然就想到了傍晚时候绫衣说的那句‘陆晏和沈倾估计不到他’,也就是说,陆晏和沈倾早就知道了此事,所以,他们是也站在了陆庭煜一方吗? 不对……陌无尘稍稍思索了一番,很快便捋出了事情真相。 如果陆晏和沈倾真的与陆庭煜同仇敌忾一起杀往皇宫,绫衣现在做的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了,所以……陆晏和沈倾是站在陆庭煜的对立面了吗? 无暇再去继续想陆晏剑指陆庭煜的时候得有多心痛,因为重明和重晖也带人回来了,这一次,足足有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伤患,好在,伤的都不是太重。 预料到后续大概还会有更多的人过来,陌无尘让三人将棉被和药品一股脑都拿到大堂来,以备不时之需,又让路人帮着将炭火升起供些温度。 路人一批又一批的被送了过来,陌无尘和三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见状,路人们也纷纷加入帮忙。 伤患们的病情相继止住了,屋中的温度也上来了,本是寒风刺骨的冬夜,却意外的比白日里还要暖和了不少。 第344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9) 漫长的夜在众人的紧张忙碌下竟然显得格外的短。 翌日清早,局势定下,绫衣同一众下属相继救人归来的时候,就见大堂里聚满了人。 然,人员虽多,却一点不显杂乱。 众人们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自己的事情,有不断往火盆里加炭的,有正在检查病患情况的,还有忙活着给众人煮粥的。 和料想中的混乱景象截然不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幅温馨有爱的画面。 危难之际,没有边界,没有陌生,有的只是相互关怀的温暖。 看到这一幕,绫衣一行只觉得昨晚的一切都值了。 见绫衣一行回来,众人连忙询问外面的情况,得知战事已平,大部分人纷纷告辞,并表明确定家中无恙之后,定会再来感谢。 少部分人家不在此,便主动留下来照顾伤患,多煮出来的那些粥则是刚好分给绫衣一行。 陌无尘最后检查完那位妇人的伤势后,才朝着绫衣走来,虽然所有人都说陆庭煜是乱臣贼子,可陌无尘还是不愿相信,“绫衣姐姐,靖安王府……怎么样了?” 绫衣抬头,就见昨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只剩下了满脸的疲惫,眼白上布满道道红血丝,嘴唇干涩又苍白,显然是一晚上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水。 绫衣知道陌无尘问的是陆庭煜,也知道陆庭煜待陌无尘不错,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但看着少年祈求的眼神,沉默许久还是如实回应道:“前靖安王陆庭煜带兵谋反,如今已经伏诛了。” 闻言,陌无尘当即身子一晃。 绫衣抬手扶了他一把,“但靖安王和靖安王妃平乱有功,陛下又同前靖安王情意甚笃,所以允了他一个全尸。” 陌无尘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随即挣开绫衣的手便朝着门口快步跑了出去。 绫衣让重阳跟上他,免得他半路出了什么意外,这才开始处置酒楼中的事情来。 伤患有十几个,伤重不一,绫衣当即让人去请了大夫,至于那些暂时无处可去的路人,也被绫衣允许在临江楼继续歇息。 因为陌无尘已经处理好了绝大多数的事情,所以绫衣只是稍稍安置一下便解决了。 期间,绫衣还从众人口中得知,昨夜幸亏是有陌无尘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所有事,那十几个伤患的病情才能稳定下来,他们这边也才没有起乱子。 当然,他们最大的恩人还是绫衣一行,如果没有绫衣等人的拼死相救,他们怕是早就死在乱军的刀下了。 不过,绫衣却是没有心思去听后半句,此刻她的脑海里全是前面的那句,陌无尘,好像同她料想中的并不一样……在她面前,他确实很幼稚,但危急面前,他却又真的做到了成熟稳重。 …… 陌无尘回到靖安王府的时候,就见府中满是素白一片。 从下人们口中问出灵堂所在,陌无尘连衣裳也没有来得及换下便大步朝着灵堂那边跑去。 然而,等待他的,却只有一口肃穆的棺木。 明明几个月前还笑着给他塞银子,告诉他追姑娘一定要大方的姑父,如今却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看着棺木前隐忍不发的陆晏和眼眶通红的沈倾,陌无尘再也忍耐不住,一把跪倒在棺木前痛哭起来,“姑父,你醒醒,我答应过你在你回来的时候要把喜欢的姑娘带给你看的,你说好了要帮我把关的啊,姑父……你再看无尘一眼好不好,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同你送别啊!” 沈倾站在一旁,见陌无尘不仅满身血污,还穿的单薄,便让蝉衣去给他取一件斗篷过来。 身为外甥,陆庭煜离开,陌无尘自然是该送他一程的,但总不能把人冻坏了。 眼下陆晏和陌无尘都处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无暇他顾,所以府中之事就只能由沈倾一手撑起。 接下来的几日,陌无尘都陪着陆晏在灵堂为陆庭煜守灵,沈倾则是白天守着,晚上就回去小憩片刻,虽然睡不好,但也要强迫着睡,毕竟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 在此期间,沈倾也已经得知,陆庭煜带兵入城的那日,绫衣一行救下了不少人,家住的近的悉数送回家中,至于那些落单的,则是通通被送往了临江楼。 而那晚,负责主持大局的就是陌无尘。 他身上的那些血,也是救治伤患的时候留下来的。 听到这些的时候,沈倾微微诧异,不过更多的却是欣慰,陌无尘年纪虽小,但他却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七日之后,陆庭煜下葬,陌无尘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足足三日之后才出来。 而待他再出来的时候,得到的就是皇帝驾崩举国同丧的消息。 陌无尘有些震惊,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在所难免,好在继位的人是楚凌渊,陆晏和沈倾都不会受到迫害。 时间过得快,转眼间天气就愈发冷了下来,沈倾的肚子也渐渐隆了起来,稍稍冲淡了些陆庭煜离世的伤感。 陌无尘没有再去临江楼,而是每日往陆庭煜的书房跑一趟,或是整理书刊,或是擦拭屋面,总之,他想让这里永远保持着陆庭煜在世时候的样子。 一次,陌无尘再去陆庭煜书房打扫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封信,一封陆庭煜早就写给陌无尘的信。 因为陌挽笙的死和多年的亏欠,陆晏一直对陆庭煜心有隔阂,陆庭煜心中父爱无从倾泄,于是便悉数放在了来盛京最为频繁的陌无尘身上,这也是为什么陆庭煜离世陌无尘会这般伤怀的原因。 陌无尘拆开信封,就见上面赫然写着—— 无尘,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难过,但我想说,不必难过,因为我终于可以去找你的姑母了。 在你姑母离世的这八年里,我无一日不在痛苦中煎熬着,我痛恨因为自己的情债害她受尽苦楚,痛恨自己保护不了笙笙留下的唯一血脉,更痛恨自己……深陷仇恨无法自拔。 所以,离开于我而言,是得偿所愿,是禁锢多年的终于解脱。 我听说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很遗憾我还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我相信,无尘喜欢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 再见无缘,往后余生,姑父只愿你平安喜乐,健康无忧。 ——姑父陆庭煜,绝笔。 第345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0) 待将信件全部看完,陌无尘的双眼已经彻底润湿。 原来,陆庭煜早就算好了自己必死的结局,可曾经的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是老皇帝抢了他心爱的人给了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妃,也是老皇帝派人暗杀了他的父亲让他孤苦无依,可最后承受一切的,却是他。 仇恨多年,到底还是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信纸,晕染了字迹。 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陌无尘将手中信纸重新折好,小心翼翼放回了信封里,又放进自己的怀中贴身收好。 对着陆庭煜的书案,陌无尘双膝跪地,重重叩了一个头,“姑父,你放心,无尘会好好的。以后的日子,我可能不会每天都来了,您在那边,也要同姑母好好的。” 话落,陌无尘起身,嘴角扬起自陆庭煜离世以来的第一个笑,而后潇洒转身。 见到陆庭煜的这番话,他的心结,也便彻底开了。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也该去继续自己的事情了,算算日子,此时距离他同绫衣的半年之期,就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可陌无尘还是想再试试,因为绫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喜欢的姑娘,也是他答应要带给陆庭煜看的姑娘。 想至此,已经走到书房门口的陌无尘倏然顿住,转头看向屋内,微微苦恼道:“姑父,你只教了我追姑娘要大方,可也没教我要是人家姑娘不缺钱该怎么办啊,所以若是最后我没有追到,您和姑母也不能笑我。” 仔细将屋门关好,陌无尘先是到青竹苑同陆晏沈倾说了一声自己已经没事了,而后才照常出府去往临江楼。 今日距离陌无尘上一次来临江楼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所以当陌无尘出现的那一刻大堂中的小厮们都不禁流露出诧异的神情,重晖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前一步就是直接开问:“一个月不来,我还以为你也和孟公子一样放弃了呢。” 说起来,自从知晓陆庭煜入城那晚是陌无尘在临江楼主持的大局之后,重晖几人对他的看法就瞬间改观了,原来,他们眼中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公子,在危难来临之时,也是能够挺身而出的真男人。 正是因为有了陌无尘的一番救治,那位身受重伤的妇人才得以保住了一命,如今已经基本痊愈了,昨天还来临江楼亲自感谢呢,只不过,陌无尘没在。 听闻那位妇人已经痊愈,陌无尘欣喜一笑,“痊愈了就好,我当时还怕自己技术不精给她留下病根呢。” 看着陌无尘纯粹干净的眸子,重晖很是看好的拍了拍陌无尘的肩膀,“去吧,绫衣姐姐就在楼上,昨天还向我打探你的情况呢。” 没错,在‘共患难’一番之后,重晖的支持对象已经变了,曾经觉得还不错的孟寒洲,一下子就被陌无尘彻底取代。 直到知晓盛京出事那夜孟家二房紧闭大门拒不救人的时候,重晖才知道绫衣所说的她和孟家二房不是一路人是什么意思。 那一夜,因为孟家二房的明哲保身,十几个无辜的百姓惨死在孟家二房的大门口。 孟家一共有两房,大房是主家,如今做主的孟老爷子;二房则是早早就搬离了主家,如今做主的是孟寒洲的父亲。 孟家家大业大,孟老爷子和孟寒洲的父亲又都是有名的经商好手,所以孟家的产业在两人手上愈发壮大,不过,因为性情迥异,故而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平日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上一面。 陌无尘点点头,朝着绫衣常在的那间包厢走去。 有些紧张的敲了敲门,里面很快就传来绫衣的声音。 陌无尘推门而入,就见绫衣一如往常的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眉眼间带着几许他看不懂的忧思。 见到来人是陌无尘,绫衣神情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坐吧,家里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陌无尘在绫衣对面的位置落坐,“嗯,都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你也一切都好吧?” 绫衣轻笑一声:“还是老样子,不过因为有你那夜的相助,临江楼的生意更好了。” 两人随意闲聊,就像是至交好友间的话家常,可这也就意味着,其中没有掺杂一丝感情的色彩。 “绫衣姐姐,我可以继续留在临江楼帮忙吗?”陌无尘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称呼却是已经恢复了原来的。 陌无尘以为,只有一直晃在绫衣眼前,她才能看到自己。 可在绫衣眼里,却是原本正在不断朝着她预想中靠近的陌无尘突然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果陌无尘能够继续像那晚一般,做出一些让绫衣可以改观的事情来,绫衣说不定真的可以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想法,只不过,此时的陌无尘,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沉默片刻,绫衣应下,“你喜欢就好。” 陌无尘以为,绫衣的应允是让步,可事实上,却是截然相反。 此事定下之后,绫衣便以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为由将陌无尘遣了出去。 绫衣希望,有一天陌无尘可以想明白,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那时候,如果陌无尘还对自己一腔热忱,那么她也愿意放下所有顾虑同他试一试。 陌无尘在临江楼一待就是将将两个月,可结果却是同他预想中的截然相反。 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得到了临江楼中所有人的喜欢,可唯独绫衣,却是待他愈发冷了下来。 这一点,不光陌无尘不明白,跟了绫衣多年的重阳三人也不明白。 他们记得,绫衣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啊,怎么到了陌无尘这里就管用了呢? 然而,三人只知其一却是不知其二,绫衣将他们当做弟弟看待,所以只要他们撒撒娇说说软话绫衣就会纵容,可陌无尘不一样,他既然将自己放在绫衣追求者的位置上,那绫衣对他的要求自然就会全然不同。 见陌无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重晖劝慰他道:“你先别着急,重灵就快回来了,那丫头一向聪明,说不定能想出来什么好办法。” 重阳也是应和道:“阿晖说的没错,这些日子你先等等,总之绫衣姐姐就在我们面前,总不至于会有人来同你抢。” “对!你放心,虽然你比我们小,但是我们最看好你。”重明同样鼓励出声。 于是陌无尘只能暂且放下心中顾虑,可半年之期,就只剩下了半月不到了。 岁首这一日,宜宁侯府和平阳伯府一同来了临江楼用膳,陌无尘亲自去给沈倾送菜,顺便想再得些特权。 随着半年之期尾声的不断靠近,陌无尘只觉得心中愈发焦躁起来,所以便更急迫的想要同绫衣再近一些。 同重晖几人细细商议后,陌无尘看上了那两间用于供小厮们居住的房间,只不过,绫衣没同意。 听完陌无尘的想法,沈倾属实看不得他继续再走弯路,于是稍稍提点了句:“无尘,绫衣想要的是同她旗鼓相当的感情,不是所谓的一腔孤勇,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第346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1) 一句话,陌无尘宛若醍醐灌顶。 好像……绫衣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就是从两月前他的那一句可不可以继续留在临江楼开始的…… 所以,她是不喜欢自己一直以一个小厮的身份待在她身边吗? 不过瞬间,陌无尘便有了答案。 是的,她不喜欢,所以看着自己越来越勤奋,她眼中的失望和复杂也就愈发浓重,因为这样的自己,并不是她预想中的另一半。 沉思许久之后,陌无尘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表嫂,我明白了,你们继续,我先回府了。” 见陌无尘已经想明白了,沈倾对他笑着点点头。 从包厢出来之后,陌无尘同重晖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至于绫衣那边,也请他代为转告一声。 重晖觉得陌无尘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有什么问题自己又看不出来。 今日是岁首,过来用膳的宾客属实是多,故而重晖也没有时间再去询问陌无尘来龙去脉,于是便只能先行应下。 回到靖安王府之后,陌无尘直接到院子去收拾了东西。 沈倾说的没错,绫衣要的是一个成熟稳重有担当的另一半,而今,自己不仅孑然一身,还背着爹娘跑来此处,一切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这样的自己,要让绫衣怎么相信他的情意都是真的呢? 将事情想通透之后,陌无尘先是执笔给绫衣写了一封信,又让护卫给沈倾送去消息,说自己就要回华凌城了。 不多时,沈倾便从宜宁侯府赶回来了。 陌无尘同她要了几个护卫与自己同行,沈倾很是痛快的便应下了,又给自己准备了不少路上会用到的盘缠和用品,最后又对着他悉心叮嘱了好一番,才送他出门。 看着已经住了大半年的靖安王府,陌无尘微微不舍,不过还是转身离开。 他相信,再回来时,他将会是全新的自己。 …… 傍晚时分,在外面忙了一日回来的绫衣罕见的没有在大堂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微微有些纳闷。 “陌无尘呢,今天不在?” 绫衣随口询问了一句,重晖当即应声:“他中午的时候便回去了,说是有什么事,对了,刚刚还托人送过来一封信,绫衣姐姐你看看。” 绫衣接过信封,直接拆开,就见上面赫然写着—— 绫衣姐姐,我走了。 这些日子给你造成了不少麻烦和困扰,对此,我深感抱歉。 不辞而别,深感歉意,还请绫衣姐姐帮我同阿晖哥、阿明哥和阿阳哥说清,他们真的对我很好。 半年之期尚未到限,所以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希望再见之时,我们都能成为最好的模样。 ——陌无尘,留。 信的内容不长,但绫衣却是看了好一会才舍得收回目光。 嘴角扬起一抹期许的笑,在心中轻轻应了一声好。 将陌无尘一事同众人简单说了说,绫衣转身上楼。 得知陌无尘已经走了,重阳几人当即不由得满脸伤怀,“这小子,怎么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他要是说了,我说什么也得送他到城门口。” 重晖性子虽然最为洒脱,可却也是最了解陌无尘的,“因为他不想让我们相送,我相信,他还会回来的,我们就在临江楼等着他。” 另一边,绫衣上了三楼,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下。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同以往一般无二的安静氛围,可绫衣却是莫名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呆愣许久之后,绫衣看向对面陌无尘经常坐着的位置,展颜一笑,她很期待,他们的再次相见。 新年的气氛太过热闹,所以日子都跟着流逝的快了不少,转眼间,正月已经过了,沈倏瑜嫁给了云逸尘,沈倾也偷偷去了南疆。 绫衣得知消息的时候,沈倾早就进入了南疆,消息还是边疆的戚将军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 绫衣有些担忧沈倾的安危,可现在再过去明显已经晚了,所以她只能守在盛京等着沈倾一行回来。 好在,半月之后,边疆终于再次传来消息—— 沈倾和陆晏已经从南疆出来了,南阳城中毒昏睡的五千大军也已经相继醒来,只不过,进入南疆平复战乱的一千骁骑营士兵却仅有少数人生还,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和血肉,铸成了一道护大楚百姓安然的血色城墙。 南疆已平,西边已定,以后的日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祥和。 三月,桃花开了,终于闲下来的绫衣带着黄莺去了城外赏花。 桃林里,绫衣意外遇见了已有几月未见的孟寒洲。 见到孟寒洲,绫衣弯唇一笑,像是曾经那般打着招呼,可孟寒洲却是看得真切,她眼中的暖意,消失了大半。 因为之前见死不救一事,孟寒洲好一段日子都没敢再出现在绫衣面前,却不想,今日竟然意外碰到了。 孟寒洲下意识想要同绫衣解释,然而,下一瞬,衣袖被扯紧,孟寒洲瞬间回过神来,疏远且礼貌的唤了声“绫衣姑娘”。 “孟公子还有佳人要陪,我就先不打扰了。”说着,带着黄莺朝前走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孟寒洲顿觉心口一滞,他知道,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和绫衣,就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绫衣曾经说过他仗义,这是真的,可在家族危难面前,他的个人情感完全不值一提。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他会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因为那件事,孟家二房名声受损,生意骤跌,所以他们必须要和盛京的另一大商业世家联姻。 事事以家族为先的孟寒洲自然不会也不能拒绝,可当被绫衣看到的那一瞬,他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慌张。 曾经,乃至现在,孟寒洲都是真心想要娶绫衣为妻的,只不过,绫衣太聪明也太清醒了,一开始就看透了他温润表皮下的本质,所以这也就注定,他和绫衣没有缘分。 见孟寒洲再次失神,身边不满的声音传来,“孟哥哥,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闻言,孟寒洲瞬间回神,拉住身侧女子纤细的手指,闻声笑道:“是我不好,你不是说想要到山顶看看吗,我们现在就去。” 然,属实不巧,两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就见绫衣和黄莺也在。 山顶最高处,绫衣极目远眺,似乎可将这大楚盛世悉数装入眼中。 孟寒洲再也忍不住,对着身边之人温声道:“娇娇,你稍等我片刻,待我把曾经的心思处理完了,我们就回家,好吗?” 被唤娇娇的女子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虽然同孟寒洲没有什么情意可言,但联姻一事是无法避免的,而她也不愿意成婚之后自己的夫君心里还日日夜夜念着别人,所以只能应下。 她只希望,孟寒洲不要让她失望。 第347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2) 不多时,孟寒洲走到绫衣身前,见他有话要说,绫衣让黄莺暂避一下。 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孟寒洲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绫衣姑娘,那日之事,我做不得主。” 绫衣知道,孟寒洲是想说现在孟家二房当家做主的是他的父亲,所以那夜之事他也无能为力,但绫衣更知道,这只是借口罢了,“孟公子不必同我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与侧重,令尊的决断我无权干涉更无权指责,而我相信,就算日后孟公子继承了家主之位,昔日选择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一句话,将孟寒洲余下的解释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绫衣早就知道,孟寒洲和他的父亲本质上其实是一路人,但只要不涉及到家族利益,两人就永远不会有冲突,而孟寒洲也就永远会是曾经的那个孟寒洲。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陆庭煜的那场逼宫,成了本不该出现在孟寒洲和绫衣之间的阻碍。 “孟公子好事将近,我就不打扰了,此处风景甚好,最适合与佳人谈情赏景,绫衣在此,就先预祝孟公子和严小姐佳偶天成了。” 绫衣说的真心,可听在孟寒洲耳朵里却尽是凉意,嘴唇嗫嚅片刻,孟寒洲还是心有不甘的询问出声:“绫衣姑娘心中之人,可是那个少年?” 那夜陌无尘彻夜不眠救治伤患、安顿百姓的消息,早就顺着那些幸存者的口中传遍了盛京,相比之下,孟寒洲的格局便就显得愈发狭隘起来,所以孟寒洲很怕,怕绫衣也这么想。 然,绫衣只是笑笑,却未正面应答,“孟公子逾越了。” 说完,绫衣转身离去。 孟寒洲看得明白,绫衣虽然没有直说,但已经变相承认了。 看着绫衣愈发走远的背影,孟寒洲知道两人之间日后便只能做陌生人了,心中不由得苦涩顿起,可下一瞬却收起全部心绪,笑着朝严娇走去。 身上的责任,他从未有过片刻的忘记。 …… 另一边,陌无尘自从回到华凌城之后,不仅不逃课了,还认真钻研起了经商之道,这般反常,看得陌氏夫妇是一阵疑惑。 一开始,两人还以为是陌无尘这次偷偷离家太久,怕两人责怪这才假装的安分些,可直到足足两个多月过去,陌无尘学的更加认真了,两人终于意识到陌无尘好像是动真格的了。 三月底的这一日,陌氏夫妇终于是忍不住了,陌夫人上前两步凑到陌无尘身前低声询问:“尘儿啊,你这次去盛京,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陌无尘头也没抬,“没有啊,我在盛京过得很好。” “那可是有什么事情是想求我和你爹办的?” 陌无尘翻看账本的手一顿,随即对着陌夫人点点头。 一旁的陌家主瞬间安心了不少,他就说,他儿子绝对有问题。 然,想法刚落,就听陌无尘一脸认真的开口道:“儿子想离开岭南,离开华凌城。” 陌夫人还没有听出陌无尘的话中深意,耐心询问:“可是想去盛京?无妨,你若是想去看望你表哥,待他们回京我和你爹就派人送你过去,这次,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陌无尘却是摇头,“我的意思是,以后就定居在盛京了,只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你们。” 陌家主神情一怔,“为什么?” 陌无尘此言,无异于提前同他们分家,可陌无尘现在只有十六岁啊! 莫非……是盛京有什么吸引他非去不可的? 见陌氏夫妇已经开了这个头,陌无尘索性就把以后才准备同两人说的话提前说了,“爹,娘,我在盛京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位姑娘,她很漂亮,也很优秀,而我这次回来认真研学这些,便是想成为可以同她比肩的男人,这一次,我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去追求她。” 闻言,陌氏夫妇沉默了好一会,陌夫人才叹声道:“罢了,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若你真的想要这般做,我和你爹也是会支持你的。” 陌家的家风一向开明,陌无尘更是在陌氏夫妇的骄纵下长大的,本以为有他们和两个哥哥在,陌无尘就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却不想,他竟选择了最难走的那条路。 虽然盛京有陆晏沈倾在,可靠一人之力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谈何容易? 不过,陌无尘已经决定了,他们总不能直接泼他冷水,大不了,就暗中多帮一些便是。 陌无尘的决心,比陌氏夫妇想象的还要强烈,研读完上百本账册之后的陌无尘,第二日便跟着自己的二哥去了铺子,一点一点的开始学习经商之道。 陌氏夫妇有三子,大儿子从政,是陌家主早就选好的下一任城主人选,二儿子从商,陌家的家业大半都在他手上,而陌无尘,则从小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 岭南地处偏远,皇室更是早就将管辖之权交到了陌家的手上,而陌家也没有辜负皇室重托,将岭南治理的井井有条。 陌无尘这次是彻底铁了心,跟着陌家二公子一学就是大半年,待到将陌二公子一身本事学到手的时候,已经是寒冬季节。 没有再多耽搁,陌无尘带着满腔热枕和从岭南积累下来的人脉即刻回了盛京。 身后跟着足足三辆马车,都是他从岭南带回的特产,一车是要送给沈倾陆晏和临江楼众人的,剩下的两车,则是他起手经商的第一份秘诀。 …… 景和二年,十一月初八,盛京。 绫衣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昨夜才下过的雪微微出神。 此时,距离陌无尘离开盛京已经有足足十个多月了。 这十个月里,又有不少同行或者世家公子对绫衣抛出桃枝,可却是没有一人能入得了绫衣的眼。 直到此时此刻,绫衣才明白,原来自己本就不大的心里,早就被那个人占满。 可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陌无尘动的心思呢? 是在暖玉城外山寨里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少年温润,纯良无暇,自是惹人沉迷的。 还是一人在外陌无尘给她送水的时候?众人皆忙,唯独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不适。 亦或是半年陪伴他日日哄自己欢笑、关怀她心事的时候?多年奔波,养育幼弟幼妹,只有他,将自己当成孩子一样宠溺。 再或者,是她外出救人,陌无尘在临江楼守好后方的那一次?并肩作战,护卫百姓,确实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亦或者……以上皆有。 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年早就走进了她的心间。 第348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3) 看着窗前那道颇显落寞的身影,重阳摸着下巴思考,“你们猜,绫衣姐姐在想什么?” 重晖不屑的撇撇嘴,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还用问,肯定是无尘啊,真别说,这小子确实有点东西,在盛京的时候没显,可走了之后却把绫衣姐姐的心思牢牢抓住了。” “学着点,这就叫欲擒故纵,说起来,也不知道无尘什么时候回来,他不在盛京,我说笑话都不知道找谁去了。”重明微微伤感,不断思索陌无尘何时归来。 就在这时,黄莺从外面快步走进,走到绫衣面前恭敬道:“主子,最近城北新开了一家酒楼,名为月下楼,新推出的特色菜品古董羹一经售卖就引起了不少客人的喜欢,开张至今接连五日都是日日爆满,孟家二房名下酒楼的生意都被抢走了。” 盛京作为大楚皇城,其中大大小小的酒楼多达上百个,不过能排的上名号的也就只有那几家,绫衣名下的临江楼、孟家主家名下的醉香楼、孟家二房名下的香满楼、严家名下的凌轩阁,其中,临江楼位于盛京东南,醉香楼位于盛京正南,香满楼位于盛京正北,凌轩阁位于盛京西北,四家酒楼相互影响并不大,但如今突然多出来了个月下楼,局势一下子便被打破了。 绫衣平静无波的眼底难得升起几分兴趣,“可知道是哪家的人?” 刚刚开业就抢了孟家二房大半的生意,自然是有些底蕴的,看这架势,十有八九还是孟家二房的仇人。 黄莺摇头,“还在查,这月下楼背后的老板十分神秘,开业至今从未露过面,而且,我还听说这几日里香满楼那边派人暗中为难好几次,最后都被月下楼悄无声息的化解了,这般看来,估计身后的背景不小。” 转头看了眼地上还残存着的雪迹,绫衣起身,“走,咱们也去尝尝月下楼的特色。” 见状,一旁看戏的重阳三人当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重晖最先回过神来:“快给无尘写信,就说新的情敌出现,且对方实力非常强大,他,危!” 重阳郑重点头,“再加上一句‘速回’!一定要快!” 将将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从未在绫衣的眼睛里看到过一点情绪波动,直到今日。 重明懵了好一会,才发现两人都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连忙“哦”了一声去找纸笔。 他们虽然都是杀手出身,但也是学过写字的,才学最高的重阳还能弹会琴。 不多时,一封盛满急切的书信已经写好,重明当即亲自跑到了邮驿寄信,还多付了一百个铜板让他们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达。 …… 另一边,绫衣已经带着黄莺到了月下楼前。 看着眼前高有四层、且装潢比之临江楼还要辉煌的月下楼,绫衣不由得更加好奇。 倒不是好奇所谓的布设,而是好奇明明是寒冷冬日,各家酒楼的生意都有或多或少的削减,可这月下楼却是宾客络绎不绝,更甚者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看着大堂中蒸腾的热气和满满当当的座位,绫衣愈发诧异,临江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也莫过于此了吧? 黄莺进入大堂去询问了一下座位,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没有,所以只是领了一个号牌出来。 得知还要再等好大一会,绫衣也不急,而是跟黄莺一起去了一旁的等候室等候。 刚进了等候室的门,就觉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将刚刚在外面沾染的寒气瞬间吹散。 绫衣抬头环顾了一圈,就见等候室中设施竟然比大堂还要齐全,茶水、水果、糕点应有尽有,还设了打发时间的围棋和笔墨。 更甚者,只有大堂四分之一大小的等候室里,竟然还安排了四个小厮看顾这边。 说实话,这样的经商方式,绫衣还是第一次见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等候室最里面的门被打开,一个小厮过来将绫衣和黄莺引到了大堂,期间两人没有吹到一点冷风。 两人的位置就在大堂靠近窗边的那一桌,正是绫衣最喜欢的位置。 本就是为探查月下楼虚实而来,所以绫衣想都没想就点了店中的招牌古董羹。 她倒是想要看看,这所谓的古董羹,到底是个什么稀有玩意,竟能惹得一众宾客这般喜爱。 等候的时间并不长,小厮便将一只盛着几样食材的染炉端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内置正在燃烧着的炭火的温鼎和几盘被片的晶莹剔透的肉片和摆放整齐的青菜。 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料碟,绫衣眼中惊奇之色更甚,小厮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待染炉开了,两位客人就可以将喜欢的食物放进去了,肉片和青菜都是好熟的食材,短短片刻就可食用。 还有两位客人眼前的料碟,也是我们月下楼特有的特色,希望两位客官能够满意。” 绫衣趁势问起,“不知这是哪里的菜式,我在盛京生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厮笑的温和,“是我们东家自己研制出来的菜式。” 短短一句话,既回答了绫衣的问题,也阻断了绫衣的继续询问。 自己研制出来的,那无疑就是秘方了。 绫衣对着小厮点头道谢,而后按照小厮所说的方法品尝这道古董羹,入口鲜香,又带着淡淡的酸和辣,融合在一起,属实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 温热可口,将冬日的寒冷尽数驱散。 绫衣眉眼中惊艳更甚,“这月下楼的东家,属实是个妙人。” 黄莺同是赞扬,“冬日严寒,就算有炭火供应饭菜冷的也难免快了不少,可有温鼎温着,便能一直吃上热乎的,这种美食,别说宾客,就连我也日日想吃呢。” 绫衣点头,“不过这古董羹看似简单,但里面用到的食材却是不少,还有几样是我从未吃过的味道,怕是不好复刻,不过……若是能稍稍借鉴一些,我们的生意应该又会好上不少。” 一顿午膳吃完,两人走出大堂,离开时小厮还一人送了一颗橘子,并祝愿两人以后的日子吉祥如意。 一颗小小的橘子,瞬间让两人心中又暖了不少,而绫衣也对这月下楼的东家愈发好奇起来。 出了月下来好一段距离,绫衣才对着黄莺道:“再仔细查查这月下楼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他们背后的东家又是谁,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跟他见上一面。” 第349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4) 绫衣本以为几日之后就能得到月下楼背后东家的消息,却不想,腊月都到了,还是没能等来黄莺的回音。 难不成,这月下楼背后的东家竟然神秘到连黄莺都查不出来底细吗? 心中疑惑更甚,绫衣不由望着窗外角落里的碎雪凝思,不出意外的话,盛京怕是又要掀起一番小风波了。 毕竟,士农工商中,商虽然排在最后一等,可盛京中的‘商’哪一个背后不是朝中大臣、达官显贵,一旦触及到有些人的利益,那么可就不是表面上的纷争这般简单了。 与此同时,月下楼。 第四层的某间房间中,有人推门而入,“主子,华凌城那边传信过来了。” 话音落下,正在桌案前凝神作画的锦衣男子抬起头来,面色柔和,神情微疑,正是前些日子刚刚回到盛京的陌无尘。 一年时间过去,陌无尘面上的稚气已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锤炼洗涤过后才有的冷静和沉着。 接过下属手中的两封信件,陌无尘脸上疑惑更甚,他从华凌城离开不过一月,爹娘这么快就送信来了?而且还一来就是两封? 直到将信件拆开,陌无尘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十日之前,一封书信被送到了华凌城的城主府,发出之地正是盛京,所以陌氏夫妇便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陌无尘送去的,当即一脸欢喜的拆开了,不想却是给陌无尘‘通风报信’的‘救命信’,于是也就有了现下的这一幕。 将自家母亲的那封被‘一定要将喜欢的姑娘追到手’、‘坚决不能输给别的男人’等一系列类似的鼓励打气的言语填满的信件看完,陌无尘这才轻轻笑着拿起另外一封信。 没有看开头,而是先看向了署名的位置—— 重阳、重明、重晖。 得知写信之人的身份,陌无尘又从头看起。 信件不长,但言语间的急迫却是浓烈,大意就是盛京新来了一位经商天才,刚一出现就引起了绫衣的兴趣,让他务必尽早回京。 再一联想到前些日子小厮说绫衣过来用膳的消息,所以……重阳三人口中的重量型情敌就是他自己? 得到这样的结果,陌无尘不禁笑了起来。 见自家主子神情变了又变,下属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主子,临江楼的绫衣管事送了请帖过来,说是想要和您见一面。” 得知绫衣想要见自己,陌无尘心头一颤,不过片刻后就恢复如常,“先拒绝吧,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下属满脸诧异,他是从华凌城跟着陌无尘过来的,所以自是知道陌无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绫衣,可如今绫衣主动求见,他竟然回绝了,属实有些奇怪。 不过主子的决断并不是他一个下属该去质疑的,所以便点了点头应下,而后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下属走到门口的时候,陌无尘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若是绫衣再过来,记得还给她靠窗的那个位置。” 绫衣的喜好,陌无尘一直都记着。 …… 陌无尘回绝的消息来得快,当日傍晚就传到了临江楼,彼时绫衣正在和主厨一同研究新的菜品。 他们虽然做不了古董羹,但温鼎却是可以引入其中的。 得知月下楼那边回绝了自己的拜访,绫衣神色微怔。 绫衣在盛京商圈的名声不小,名下产业更是不少,所以敢这般直接回绝她的商人,月下楼东家还是第一个。 不过,绫衣倒是一点不生气,反而对那人愈发充满了好奇。 看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黄莺,绫衣询问出声:“这么难查吗?” 黄莺点头,“主子,我猜测月下楼应该一直有做隐秘措施,我们的人暗中观察了他们将近一个月,却是从未见过月下楼的东家出门。而且,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不少商人给月下楼发了请帖,不过却是不出意外全都被回绝了。” 绫衣给自己倒了杯茶,在重阳几人的对面落坐,微微思索出声:“看来,这位月下楼东家的背景,够大啊。” 敢这般堂而皇之的拂了这么多大商户的脸面,后台可不就是够硬么。 “对了,主子,我还意外打探到,月下楼这个月中应该就要开分店了。” 绫衣放下茶盏,疑惑抬头,“这么快?”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六,距离月中也就只剩下短短十日了。 更何况,月下楼开业至今,也不过一月出头,这么快就准备开分店吗? 是想要趁着此时名声正好再大赚一笔,还是胸有成竹计划扩张? 毕竟,那古董羹虽然美味,但到底更适合严寒冬日,待到天气暖和些,优势也就没有这般大了。 黄莺应声:“嗯,店铺早在几日前就盘下来了,装潢布设都同主店类似,如今已经造出不小的声势了。” “分店建在何处了?” “城西的青山街,和凌轩阁一个街头,一个街尾。” 闻言,绫衣当即错愕抬眸,这般巧合,已经可以说的上是刻意了。 “去查查严家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还有孟家二房,也一并查查。” 孟寒洲和严娇早在今年年中的时候便成婚了,如今两方亲若一家,合起势来就连绫衣都要让其三分,可如今月下楼却是直接同他们刚起来了,这未免不得不让绫衣多想一些。 黄莺应声退下,重阳才开口道:“绫衣姐姐,这个月下楼,该不会是冲着盛京所有的商人来的吧?” 先是孟家二房,后是严家,难不成下一个就是他们? 绫衣却是摇头,“不至于,想将整个盛京掐在手里,那可是皇室都办不到的事儿。等等吧,我猜,用不了多久,这个神秘的月下楼,就会主动摘下面纱了。” 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转瞬之间已是岁尾。 三十的这一晚,盛京下起了雪,飘飘扬扬,却是没有淹没一点人们内心的欢庆。 盛京城的四个方向都燃起了烟火,盛大到坐在临江楼的包厢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绚烂的烟火在半空中燃起,将不断下落的雪花都染成了彩色,不过转瞬之间却又变回它们原本的模样。 看向岭南的方向,绫衣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怅惘,此时的陌无尘,也会在看烟火吗? 他的身边,又有谁呢? 算起来,今日过后,陌无尘就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凭借陌家在岭南的声望,陌无尘的相貌和气质,他应该能找到一位很好的且更相配的姑娘吧? 虽然绫衣没有说过,但她一直都是记得的,她比陌无尘,大了足足四岁。 第350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5) 越想心头越乱,绫衣索性将脑子彻底放空,坐在书案前与自己对弈起来。 然,一落子,眼前却是浮现出陌无尘哄自己下棋时候的模样,明明年纪比自己要小上许多,可言语间却满是丝丝缕缕的宠溺。 下棋是下不了了,于是绫衣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一旁的笔墨上,可一拿起笔,就是陌无尘趁自己睡着偷偷给自己画像时候的模样…… 无奈的放下笔,绫衣开始思索,以前也没觉得陌无尘的身影那般无处不在,怎么今日做什么都能想到他呢? 难不成是因为岁尾了所有人都去看烟火自己一个人在店中无聊了? 不等绫衣想出来,就听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绫衣管事,刚刚有人在门外放下了一个锦盒,您要不要打开看看?” 闻言,绫衣的注意力总算是被拉过去了小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随着小厮走向大堂,就见最靠近楼梯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颜色是她最喜欢的青色,上面还画着精致的芙蓉花图案。 青色,芙蓉花……只一眼,绫衣心中便有了计较。 微颤着心上前两步,将锦盒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只碧色的玉镯,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玉镯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绫衣姐姐,一年不见,你可还好?希望我们再见之时,你能戴着这只镯子。 字条没有署名,不过显然也没有署名的必要。 绫衣嘴角扬起一抹笑,拿起镯子直接套在了手腕上,大小刚刚好,澄澈的青色,衬的她本就细腻的肌肤愈发白皙起来。 不得不说,陌无尘的眼光属实很好。 只不过,绫衣此刻更在意的,是他口中的再见之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而如今的他,又变成了何等模样? 绫衣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来,不过可以明晰的一点是,她刚刚的顾虑都被打消了。 因为陌无尘,还牢牢记着他们之间的半年之约。 夜里,绫衣辗转许久才睡下,可梦里,却也满是陌无尘的身影。 他拥着她,吻着她,极尽暧昧,以至于翌日一早绫衣醒过来的时候,双颊都是烫的。 绫衣暗道自己心不静,竟被一个小她几岁的弟弟拿捏得死死的,然而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玉镯上时,却又不由自主的开始轻笑起来。 今日是岁首,临江楼却是不休息,所以绫衣用过早膳便赶去了临江楼。 然而,刚进门,就见众人不约而同的朝着自己看来,绫衣微微有些心虚,难不成是昨夜陌无尘偷偷给她送礼物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 可是……不就送个礼物,她心虚什么?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做事了?”绫衣说的坦荡,重阳却是示意她看桌子。 巡着重阳的目光望去,就见上面摆了一沓喜袋,看样子约莫有十几个,最上面的那个尤其厚。 “这怎么回事?”绫衣拿起上面最厚的那个打开,就见里面封了足足两千两银票。 重明兴奋又怀疑,“不知道,一大早在门口发现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财神爷给咱们送银子来了。” 绫衣有些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将一众喜袋仔细数了数,一共十三个,刚好是临江楼所有人员的数量。 重阳几人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绫衣却是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将最上面的那个塞进自己怀里,又将下面三个一一分给重阳、重明和重晖,至于剩下的,则是给了店中的其他人。 重阳三人每人都有五百两,其余人则是每人一百两,分配的合情且合理,这让众人更加不由得去猜测这位神秘‘财神爷’的身份。 本来,看到一沓喜袋的第一眼,他们是猜测绫衣的,可见绫衣的反应,明显不是她,更何况谁大过年发喜袋还给自己也发一个。 可除了绫衣还能是谁?总不能是远在华凌城的陌无尘吧? 见众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绫衣却是一点提醒的意思也没有,转身便朝着熟悉的位置走去。 不过,还不等绫衣坐下,便见黄莺带着一张拜帖从门外走了进来。 “主子,这是月下楼刚刚送来的拜帖,说是他们的东家想要见您。” “见我?”绫衣诧异,之前她主动求见那边直接回绝,如今却是亲自下了拜帖来了,所以这月下楼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等等…… 倏地,绫衣脑海中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难不成,所谓的月下楼幕后东家……其实是他? 想至此,绫衣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言语收回,转而应声道:“让他中午来临江楼见我吧。” 心中已经基本肯定绫衣会拒绝的黄莺当即一怔,同意了? 月下楼回绝他们在先,如今再下拜帖绫衣却是同意了,他们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脾气了? 于是不确定的黄莺又问了一遍,“主子,您……确定吗?” “确定,对了一会你去给我买点胭脂回来,再……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说着,绫衣已经起身,朝着店门口走去。 如果绫衣猜得没错的话,这可是她同陌无尘分别一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得郑重些。 没错,按照绫衣的猜测,月下楼背后的东家,便是早就回了华凌城的陌无尘。 若是这般说来,那么之前的疑惑便都好解释了,孟家二房是因为有孟寒洲在,至于严家,一是因为孟寒洲同严娇的那层关系,二则是严家去年狠狠阴了她一把,虽然最后事情解决了,可临江楼却还是亏损了近万两,不过她记得那份仇当时她就已经报过了啊? 没有过多再想,绫衣直接去了自家的成衣铺,在铺子里挑挑拣拣好一会,才选了一件最好的出来。 依旧是她常穿的青色,只不过裙角多了一圈浅色的细碎花朵,在原本冷艳的气质上又为她添了几许俏皮。 绫衣不太会上妆,平日里的发髻也是随便打理,不过今日却是到自家的脂粉铺子里捯饬了好一会才满意而归。 算了算时候,约定好的时间就快到了。 绫衣再回到临江楼的时候,大堂里已经零星有了几桌客人,不过并不算忙。 看着出去一趟直接焕然一新的绫衣,重阳几人当即愣在当场,重晖最先试探出声:“绫衣姐姐今天好漂亮,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他们三个认识绫衣整整有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绫衣这般精心的梳妆打扮。 重明摸着下巴,他刚刚问过黄莺了,今天来见绫衣的就只有月下楼的东家,可是和对家见面用不着这般隆重吧?所以…… 绫衣心情颇好的点点头,“嗯,一会月下楼的人来了,就把他领到楼上来。”说完,抬脚上楼。 重阳悬着的心直接死了,完了,他们帮陌无尘看了绫衣一年,到底还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死心的看向另外两人,低声道:“你们说,如果咱们偷偷把人截下,绫衣姐姐知道了,会打死我们吗?” 重晖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别怀疑,敢耽误绫衣姐姐做生意,你怕是真的嫌命太长。” 重明同是轻叹一声:“算了,听天由命吧,万一来人是个糟老头子呢。”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你好,我是月下楼的东家陌无尘,依约前来拜见绫衣管事。” 第351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16) 听到‘陌无尘’三个字,重阳三人齐齐转头,就见账房先生和小厮同是一脸震惊的看向来人,懵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陌……陌公子?” 陌无尘笑着点头,声音里满是怀念,“是我,我回来了。” 重晖已经忍耐不住朝着陌无尘冲了过去,抓着他的袖子错愕出声:“你说,你就是月下楼的东家?” 陌无尘直接回他八个字,“花前月下,念佳人兮。” 重晖听的直接松了手,“肉麻死了!” 重明总算想通事情的前因后果,“昨晚的礼物和今早的喜袋都是你派人送过来的对吧?” 无需陌无尘回应,重阳便自顾自的继续接话,“难怪绫衣姐姐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的模样,得知月下楼东家要来的时候还专门出去换了身行头,呵呵,不得不说,你们两个挺会瞒啊,把我们一个个的都吓成什么了?” 亏他们还担心陌无尘被人捷足先登了,敢情这都是人小情侣俩的情趣! 陌无尘耳尖的听到了重点,“阿阳哥说,绫衣姐姐因为我要来,专门换了衣裳?” 一句‘阿阳哥’,将两人的关系再次拉回了从前。 重阳撇撇嘴,“可不是么,还专门上了妆呢,你自己上楼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重阳的回应,陌无尘不由得心里甜丝丝的,绫衣这般重视,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她也很期待这次的相逢? 思绪飘忽间,门外有十几位客人接连走入。 见生意来了,重阳轻轻推了陌无尘一把催促他快些上楼,他们该去忙正经事了。 自家老板和对家老板谈情说爱也就罢了,他们总不能再跟着掺和,否则生意还做不做了! 陌无尘笑笑,上楼朝着熟悉的包厢走去。 然,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就有些犹豫了。 一年未见绫衣,自然是想念的,可思念之余,又带着几分紧张。 与此同时,屋内的绫衣也早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来人已经到了门口好一会,却迟迟不出声不敲门,所以……会是陌无尘吗? 绫衣虽然对月下楼背后东家的身份有所猜测,可到底没看见真人,所以如果事情同她想象的有所出入,那她无疑是会失望的。 起身走到门前,却是久久没有从里面开门的意思。 陌无尘近佳人情怯,绫衣又何尝不是? 就这么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的陌无尘终于主动迈出了那一步。 他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追求绫衣而来,若是连人都不敢见,那还何谈追求? 细微的开门声响起,包厢门大开,陌无尘终于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而绫衣,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都是真的。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动,而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楼下喧闹声渐起,可两人却似什么也听不到一般,只是安静的看着梦里都在想念的那个人。 许久之后,绫衣率先打破沉默,嘴角漾起一抹笑,“好久不见。” 陌无尘眉眼微扬,眼底温柔弥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只不过,两人都默契的将后面四个字隐去了。 待心头紧张稍稍缓和了些,绫衣才邀陌无尘进屋,后者顺势关好了包厢门。 坐在熟悉的位置,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绫衣似不经意间询问出声:“这一年来,你过得可好?” 陌无尘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好。” 绫衣下意识转头,就见陌无尘一脸认真的开口道:“见不到你,也收不到你的消息,我很慌。” 怕自己离开一年,到头来她的身边已有他人。 陌无尘的过分直白,让绫衣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陌无尘却是渐入佳境,眼底的情意也愈发浓郁起来,“绫衣姐姐,一年不见,我很想你。” 最后的两个字,陌无尘刻意咬的很重。 绫衣只觉得自己上一刻还平静着的心瞬间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明明曾经陌无尘也说过类似的话,可唯有这次,她却是直接紧张到难以招架。 将绫衣的神情尽收眼底,陌无尘朝着她逼近几分,声音缱绻,“那绫衣姐姐呢,可有想我吗?” 温润好听的嗓音,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让绫衣的脑子愈发不清醒起来,只能顺着本心回应,“想……” 一个字,直接将陌无尘的整颗心瞬间填满。 垂眸间,就见昨夜他送的那只镯子戴在绫衣的手腕上,让陌无尘对绫衣的心意愈发肯定了几分。 而陌无尘也没有说过,这只镯子,是他用月下楼开业之后的半个月盈利买的,这是他赚的第一笔钱,却依旧毫无保留的全部都给了绫衣,一如曾经。 只不过,和曾经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已经有了给绫衣幸福的能力。 绫衣的耳尖升起一抹红,陌无尘见了,却是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乘胜追击几分,“那绫衣姐姐,现在,我可以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追求你吗?” 离开盛京的一年里,陌无尘不仅跟着二哥学了经商,还跟着大嫂二嫂学了不少追姑娘的方法,如今,也算是学成归来。 然而,绫衣却是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了。 “不可以。” 陌无尘眼神一暗,就见绫衣不知何时已经反客为主,朝着他的脸再度逼近几分,声音难得轻软,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勾人,“因为你不用追,我已经答应你了。” 绫衣从来不是什么别扭的人,也不是委婉的人,当认清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她心中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若是有朝一日陌无尘回来,说出追求的言语,她便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若是他没说……那就换她追求他好了。 相识两年来,陌无尘对她的付出她全都看在眼里,也悉数放进了心里,所以,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得到绫衣的回应,陌无尘好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许久之后,才一脸惊喜的再次询问出声:“绫衣姐姐,你是说……你也喜欢我,对吗?” 幸福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所以一时间陌无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朝绫衣再次询问一遍。 这一次,绫衣没有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心意。 在陌无尘惊喜且慌乱的目光里,绫衣徐徐向前,随即一吻落在了陌无尘的唇瓣上。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还稍稍亲偏了些。 不过饶是这般,也足够绫衣脸红转头、陌无尘惊喜若狂了。 虽然唇瓣上的触感转瞬即逝,可亲吻的余温却是顺着唇瓣直接传到了陌无尘的心腔里。 压制住内心的狂喜,陌无尘故作平静起身走到绫衣身侧,然而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看着怀中之人含羞带怯的模样,陌无尘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刚刚不是挺大胆的,怎么现在脸这般红?” 绫衣刚想嗔怒出声,就见陌无尘俊逸的面容不断放大,最后精准无误的吻在自己的唇瓣上。 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顺着嘴角传进耳朵,“刚刚那个不够。” 绫衣脸颊更红,不过却是顺从心意抬起胳膊抱住了陌无尘的脖子。 相拥入怀,极尽缠绵,昨夜的梦,在此刻尽数实现。 第352章 绫尘番外:杀手大佬和她的小娇夫(完) 一楼大堂。 今年因为有月下楼的存在,所以临江楼的生意消减了些,不过也依旧忙到将将申时才有所松缓。 终于闲下来几分的重晖总算是想起了楼上的两个,“对了,无尘那小子是不是自从上去之后就没下来啊?” 重明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真是哎,他俩应该还没用午膳呢,要不我上去给他俩送点?” 见重明一脸的认真,重阳没忍住拍了他一把,“人家小情侣久别重逢的,你去凑什么热闹,继续端你的菜去。” 重明有些不死心,“那他俩真不吃饭啊?” 这下就连重晖也忍不住了,“吃什么吃,亲亲抱抱就饱了知不知道,脑子一根筋,怪不得到现在都没有姑娘要你!” 重明:“!!!”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不过……他还真不是没姑娘要,他期待同姑娘心意相通的那天,然后狠狠打重晖的脸! 想至此,见客人也不多了,重明直接朝着门口走去,“我还有点事,这里就交给你俩了。” 重阳两人一脸的疑惑,不过却是没有管他,总归出不了什么事。 临近傍晚不忙的时候,陌无尘下楼直奔厨房让主厨帮着做了点绫衣喜欢吃的菜式,刚收了陌无尘喜袋的主厨十分卖力的又多送了两人三道新研究出的茶点汤羹,并依次取名为:心心相印糕、携手同心羹、白头偕老茶。 陌无尘听的嘴角险些咧到了耳根,并诚心邀请主厨不忙的时候到自己的月下楼吃古董羹,他请客。 主厨满脸欢喜的应下了,并表示自己还想带上一家老小。 陌无尘自是不会拒绝,就冲这三道菜名,别说一家老小,就算是主厨把自己的九族老小都带上,他都不带眨眼睛的! 待重阳和重晖将大堂中的最后一桌客人送走,这才得知陌无尘下来过一次的消息,不过可惜的是,陌无尘已经回去了,所以两人错失了第一手消息。 不过,听主厨说陌无尘过来的时候一脸的喜气洋洋,嘴唇微微肿着,嘴角还沾了一点口脂,看样子十有八九是成了。 见状,重阳连忙让主厨做点好的,他们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意料之中的,晚上客人并不多,只有大堂里零星的几桌,正方便重阳几人欢快用膳,顺带还能早些回家。 然,饭刚吃到一半,就见门外有人快步跑来,“那个……我们东家人呢?” 来人正是月下楼的管事,也是陌无尘的心腹,名唤祈康。 重阳见是来找陌无尘的,连忙拉了他一把,“别吵,你们东家正和我们管事谈心呢,你可别去打扰,小心遭雷劈。” 祈康:“……” “行行行,我不去打扰他们,那你们跟我回去?我们月下楼已经忙不过来了。” “忙不过来招人啊,你找我们干嘛?我们又不是你们月下楼的。”重晖分的明白,虽然陌无尘和绫衣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在一块了,但本质上他们还是竞争关系的。 重阳刚想附和,就见祈康已经一把将他拉起,“你们确实不是我们月下楼的,但我们挣的钱最后都是你们临江楼的啊!” 重阳、重晖:“……” 这个好像真没法反驳。 祈康一边拉着重阳几人往外走,一边给他们解释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就昨晚上我们东家送你们管事的那个镯子,那可是我们月下楼开业半个月的盈利,多重要的一笔钱啊,却转头就被我们东家送出去了,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月下楼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赚钱帮东家追姑娘。 你们现在跟我过去帮忙,最后赚的钱十有八九还会送你们这边来,你们管事心情一好说不定还会分你们点,这般想来你们是不是赚大了?” 重阳重晖觉得祈康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下也不拖拉了,转而变成拉着祈康往前走,“还是祈康兄弟有格局,我们这群做小弟的,可不就是希望上司过的舒坦些嘛,从今天开始,你们月下楼的事情就是我们临江楼的事了,以后但凡忙不过来你就说,我们免费帮。” 祈康连忙摆手,“这可不行,就按照你们的月钱走,每天五百文,若是生意好了就再酌情加,怎么能让你们吃亏呢。” 重明微微疑惑:“你就不怕我们偷你们月下楼机密啊?” 月下楼的古董羹卖的有多火热,整个盛京可都是知道的。 祈康再次摆手,一脸的无所谓,“你们管事迟早都是我们老板娘,什么秘方不秘方的,早晚都是她的。” 虽然没有见到陌无尘,但祈康已经猜出事情很有可能是成了,否则陌无尘早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哪会消失这么久啊。 而他做的这一番,也单纯是为了抓几个劳力,顺带再拉进一下和临江楼的关系。 …… 戌时过半,陌无尘和绫衣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见大堂空荡荡的,重阳三人均下落不明。 绫衣看向账房先生,“今天怎么这么冷清,可是都到城东看烟火去了?” 账房先生先是在两人拉着的手上看了两眼,随后才解释道:“没,他们都去月下楼帮忙了,刚刚祈康管事过来找陌公子,说是月下楼生意火爆人手忙不过来了,于是重明几个便跟着过去了。” 话落,绫衣不由得转头看向陌无尘,眉眼轻挑,“你家管事还挺会找帮手。” 陌无尘捏了捏她的手心,神色温柔:“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提前适应些,也不过分。” 绫衣“噗嗤”一声笑出声,对着账房先生留下一句“没生意就早些回去吧,陪陪家人”,便跟着陌无尘朝外走去。 烟火绚烂,他们也想一块去凑个热闹。 熙攘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相携出门的人群,或是家人温馨,或是情侣暧昧,各有各的美好。 陌无尘拉着绫衣的手,不断穿梭于人群中,不多时便被人群彻底淹没。 不过,那双紧紧相牵的手,却是从未松开过。 第353章 帝后番外:深宫幽幽(1) 楚南宸第一次见到姜令仪,是在雍和十三年二月十五那日的花朝宴上。 那一年,他十六岁,姜令仪十五岁。 彼时的楚南宸还不是皇帝,而是大楚的太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大臣们心中最看好的储君。 因为楚南宸已经到了娶妻之年,所以元皇后便举办了这场花朝宴,将一众朝臣府上的嫡女嫡子们都邀了过来,意图为楚南宸选出一位太子妃来,同时也借机为一众公子小姐们拉拉红线,其中,就包括在宁城待了三年刚刚回来的姜国公府嫡次女姜令仪。 她一袭鹅黄色锦裙迎面朝着楚南宸走来,眉目含笑,神情似水,只一眼,便让他深陷其中。 …… 楚南宸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转头问向一旁的王淮,“刚刚那位姑娘,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 王淮瞅了好一会,才有些不确定的回应道:“好像是姜国公府上的二小姐吧,听说上个月才回的盛京,之前没见过。” 记下姜令仪的身份,楚南宸转身朝着御花园走去,刚走出不远,就见陆庭煜站在树荫下,目光看向斜前方,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像是见到了令他欢心之人。 “阿煜!”楚南宸唤了一声,快步朝他走去,“你什么时候回盛京的,我还说要到城门口去接你呢。” 楚南宸和陆庭煜是打小的交情,两人性子相投,脾性也相合,是多年至交。 见到楚南宸,陆庭煜眼底的柔情收敛了些许,转而挂上一抹和煦的浅笑,“昨日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被皇后娘娘邀进宫来了。” 花朝宴的请帖早在几日前就已经送出去了,所以陆庭煜是被元皇后特邀来的。 猜出元皇后的用意,楚南宸忍不住打趣道:“母后一定是因为你年纪老大不小了还没有心仪的姑娘,这才连忙派人将你唤进宫来,一会你可要好好看看,万一能选出一位世子妃出来,靖安王和靖安王妃也好宽些心。” 听楚南宸提起他的心仪之人,陆庭煜心底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抹翩然若蝶的鹅黄色身影,他从未有过娶妻的想法,但若成婚的对象是她,他却是愿意的。 将心头的雀跃压下,陆庭煜看向楚南宸,“还说我呢,你还不是十六岁了连个通房都没有,也难怪皇后娘娘为你操心。”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朝着御花园走去。 身后的王淮看着和谐融洽的两人,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随即快走两步追上,这深宫之中,情谊是最难得的东西,楚南宸能有陆庭煜这么一位好友,是楚南宸的幸运。 楚南宸和陆庭煜来到御花园的时候,朝臣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到了,相继朝着两人行礼,楚南宸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两人刚在席面上坐下,皇后带着一众宫女便来了,于是两人又起身给元皇后行礼。 元皇后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走向上首,才唤众人平身。 元皇后一袭雍容华贵的大红凤袍,嘴角挂着得体的笑,看起来和蔼又温柔。 “阿煜这次离京的时间可不短,本宫就快要认不出你来了。”元皇后看向陆庭煜,神色温和,眼底带着长辈对小辈特有的宠溺。 陆庭煜起身回应:“是阿煜的不是,以后一定多进宫看望娘娘。” 元皇后笑笑,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 待陆庭煜坐回位置,元皇后才看向众人,“今日正是花朝佳节,本宫想着宫里也许久没有热闹过了,所以便设了这场花朝宴,希望诸位不要拘谨。 为了热闹,本宫特意命人准备了竹签,抽到数字的公子小姐们需相继展现一些才艺,也好让我们一睹风采。” 话音落下,席上的一众小姐们眼中都不由泛起了亮光,今日这场宴会虽然名为花朝宴,可实际上却是为了楚南宸选妃而设的,她们早就得了风声,也都在家中准备了许久,就待今日能够一举惊艳众人,若是真的被元皇后和楚南宸看中,那可就是系家族荣耀于一身了,若是不能,也不吃亏,总归是露了脸,日后嫁个好夫婿也可以容易些。 元皇后话音刚刚落下,便有十几个宫婢走了过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罐竹签,每罐里面都有二十支签,上面是空的,也就意味着数字都在下面隐着。 场上众人几乎每人都得了一支签,其中,大部分人都是空签,只有小部分上面有数字。 然而,稍稍打量一下便能得出规律:那些空签之人,要么是出身不够没资格竞选太子妃之位的官家小姐,要么就是纨绔不堪无甚才艺的世家子弟,当然,也有那么几个特殊的,否则也就太过刻意了些。 不过,元皇后此举,还是极大的维护住了那些纨绔子弟的颜面,毕竟,让他们献艺,同让他们当众丢人属实没什么区别。 将元皇后的安排悉数看在眼底,坐在靠前位置的姜令仪不禁抿了抿唇,因为她手中的竹签上,写的是便是‘叄’。 按照姜令仪的猜测,她手中竹签的顺序,也就代表着元皇后对她们成为太子妃的看重程度,而姜令仪,显然是不想要这般看重的。 她有喜欢的人,所以不愿嫁入东宫,这是她埋在心底的秘密。 思绪飘忽间,竹签上写着“壹”的官家小姐已经走到了人前,是深得雍和帝重用的顾太傅家的嫡女,也是当朝户部右侍郎顾鸿的亲妹妹,名为顾卿卿。 顾太傅乃是帝师,顾家又为大楚效力多年,颇得雍和帝欢心,放在第一个出场,自是当之无愧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顾卿卿,便是元皇后最看好的太子妃人选。 顾卿卿先是依次对着元皇后、楚南宸和众人相继行了一礼,才唤人搬了一把琴来。 顾卿卿是盛京有名的才女,四艺皆绝,但琴乃四艺之首,所以她毫不犹豫的便选择了弹琴。 看得出来,对于太子妃之位,顾卿卿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只见顾卿卿十指微动,便有铮铮琴音流出,时而婉转轻柔,时而大气磅礴,其琴术造诣可见一斑。 盛京第一才女,名副其实。 琴音止,众人好半响才从顾卿卿描绘出来的意境里回过神来,元皇后脸上更是止不住的赞赏,“顾家小姐不愧是顾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这番琴艺,真是让本宫都开了眼。” 感受到元皇后释放出来的善意,顾卿卿心中明了,对着元皇后盈盈一拜,“娘娘谬赞了。” 说罢,余光朝楚南宸看去,本以为可以在他眼中看到惊艳和温情,不想他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而目光所望之处,正是姜国公府的位置。 第354章 帝后番外:深宫幽幽(2) 姜国公府上本来是有两位嫡小姐的,只不过姜大小姐早在半年前就病重离世了,所以眼下便只剩下了姜令仪这位二小姐。 将目光收回,顾卿卿起身朝着自己的席位走去。 待坐回座位众人的目光都放在第二个献艺的武烈候府小姐身上之后,顾卿卿才朝着姜令仪的方向看去,就见那人一袭鹅黄色锦裙,明媚的小脸只是略施粉黛,却依旧美的动人心魄。 难怪会引得楚南宸的注意。 武烈候府乃是武将世家,谢蕴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威名赫赫,可以说,大楚的江山有一半都是谢家守下来的。 按道理说,这样的出身,说是尊贵程度堪比公主也不为过,可偏偏,谢蕴没有一副好身子,所以元皇后才将她排在了第二个。 而谢蕴对于成为太子妃的兴趣好像也不大,只是随便写了一首诗便回了席位。 再下一个,便是姜令仪。 宴会一开始,元皇后就注意到了楚南宸的目光不时落在姜令仪的身上,当即心中便有了数。 而元皇后也在思索,大楚唯一公爵府上的嫡小姐,这般身份,当太子妃自然是够的,只不过,具体如何,元皇后还需要再考量一番。 继谢蕴之后,姜令仪再次敷衍的画了一幅画,好在虽不算多么惊艳,却也并非凡品。 元皇后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姜令仪在藏拙,只不过,藏拙的目的是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三人献艺之后,后面的那些也就没有了太多看头,元皇后稍稍又坐了会,便起身离席,临走之前,朝着楚南宸瞥了一眼。 楚南宸会意,对着元皇后点了点头。 场上的才艺还在继续,楚南宸却是已经没了兴致,不过余光却是会不经意的朝着姜令仪看一眼,只不过,自始至终,姜令仪都是垂着头的,所以楚南宸只能失望而归。 宴会结束之时已经过了午时,楚南宸没有用膳的心思,径直朝着元皇后所在凤仪宫而去。 看着楚南宸轻快的步伐,陆庭煜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升起,就在这时,姜令仪的目光朝着他看来,而后柔柔一笑。 陆庭煜心中的不安瞬间被抚平大半,朝她回以一个笑,然后相继朝着宫门口走去。 陆庭煜决定了,待楚南宸从凤仪宫出来,他就约他出宫,将自己同姜令仪早就两情相悦的事情告知于他,让他务必不能选姜令仪为妃。 另一边,楚南宸到达凤仪宫的时候,元皇后正在用膳,知晓楚南宸是直接过来的,便让贴身婢女给他添了一副新的碗筷。 给楚南宸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鹿筋到碗里,元皇后才问起今日正题,“今日见了这么官家小姐,可有心仪的?” 楚南宸犹豫了会,还是选择对元皇后实话实说,“回母后,儿臣以为,姜国公府小姐姜令仪德容兼备,堪为太子正妃。” 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元皇后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继续问:“那侧妃呢?” 楚南宸身为储君,是可以立一位正妃两位侧妃的。 “顾太傅深得父皇器重,卿卿又同我相识多年,无论是心性还是脾性都是极好的;而谢家小姐虽然身子差些,但侧妃无需操持内务,到儿臣府上养着也无妨。” 人选是元皇后看重的人选,不过顺序,却是有所出入了。 将最后一口糕点吃完,放下筷子,元皇后才一脸语重心长的对着楚南宸开口道:“宸儿,母后一直都知道,你聪慧、果断,亦有主见,但就选妃一事,母后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姜家女,不该为正妃。” 楚南宸微蹙眉头,“为何?” 元皇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因为你喜欢。” 没有人比元皇后更了解楚南宸,一旦楚南宸真的对姜令仪动了情,那行事就必然会有失偏颇,而元皇后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而储君倾心之人,也不该成为未来的一国之母,这样的女子,更适合做宠妃。 楚南宸抿唇不语,就听元皇后继续说道:“顾太傅深得你父皇重用,顾鸿更是年纪轻轻便身居吏部右侍郎之位,顾家,日后是可以成为你的大助力的。” 至于姜国公府……虽然名头好听些,可随着爵位一代又一代的承袭,府中势力早就没落了下去,如今整个姜家,更是连一个在朝为官的都找不出来。 所以相比之下,顾卿卿明显是最佳太子妃人选。 “母后,让儿臣好好想一想,可好?” 元皇后应了,而后让小太监送他出门。 …… 与此同时,姜国公府。 姜令仪刚从宫中回来,就被姜国公唤去了书房。 姜令仪眸色一凝,不过还是朝着姜国公的书房走去。 书房之中,她的母亲罗氏和哥哥姜桓都在。 姜令仪朝着三人福身行礼,恭敬出声:“父亲,母亲,兄长。” 姜国公没有绕弯子,直言出声:“今日入宫,表现如何?” 姜令仪乖巧回应,“女儿今日在花朝宴上献了艺,按女儿的理解来看,皇后娘娘应该是还算满意的。” “那太子殿下呢?” “女儿不知。”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父女对话,可姜国公却是瞬间怒极,更是在桌案上拿起一本书册便朝着姜令仪狠狠砸了过来,“不知?你的心思都在陆庭煜身上,你能知道什么!” 姜令仪没躲,任由书册砸在自己的额头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红肿。 既然事情已经被姜国公知道了,姜令仪索性也就不继续藏着掖着了,抬眸直视姜国公的双眼,“父亲说的没错,我不愿入东宫为妃。” 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决,姜令仪还专门重复了一遍,“父亲该是清楚的,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 如果不是姜国公威胁相逼,她甚至不会进宫。 因为自始至终,她喜欢的都只有陆庭煜一人。 一句话,将本就在气头上的姜国公彻底点燃,“逆女!” 许是知道姜令仪的性子,所以姜国公把脾气都发在了罗氏的身上,“罗氏,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女儿,顶撞父亲,不知羞耻,简直是给我姜家丢人!” 罗氏脸色一白,连忙给姜国公请罪,“老爷息怒,是妾身的错,妾身一定会好好教导仪儿的。” 姜国公冷哼一声,心头的气微微散去,然,下一瞬却听姜令仪不屑轻呵一声:“丢人?父亲若是觉得我丢人,不妨便再将我扔回宁城自生自灭,反正我已经一个人孤身过了三年,不差再有几个三年。” 在宁城的那三年里,姜令仪受尽了苦楚,所以她不会也不可能原谅,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