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妈妈就自己曾经的言行道完歉之后,还没等安然心里舒服两秒,就直奔了主题:
“晨旭他一直忘不了你,这些年他也很努力地在生活,你这么晚了一听他出事就马上过来,肯定也对他还有感情,所以阿姨就想,如果可以,你们两个不如就复合再试试。”
安然暗叹了口气,怎么好意思的呢?
当初那么鄙视她,现在却要她回头复合。
好马不吃回头草,安然很果断地拒绝了,说:“阿姨您可能有点误会了。我关心他,只是因为我俩是朋友,至于感情,我觉得还是都向前看吧,他会遇到更合适的姑娘的。”
杜妈妈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姨也是看你们两个都同居过了,就想劝劝你,你往后再找对象,没有几个男人不介意这个的,不如回头来跟晨旭呢,至少,他不会给你脸色啊。”
安然听完,脸色却沉下来。
杜妈妈继续说下去:“阿姨没猜错的话,你和那位高先生应该还没正式在一起吧,条件那么好的小伙子,肯定更想找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就算你们将来在一起了,你过去的经历,也难保不会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啊。”
安然听都这,直接气笑了。
这意思是,她不清白,她脏了呗。
“阿姨,您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儿子以前的女朋友是个小姐呢。”
杜妈妈听了她的话,脸色也不大好,说道:“我也是看你和晨旭还有情,好心提醒你。”
“阿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杜晨旭没有任何暧昧关系,您要是不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俩就每个月他给我打款还我钱的时候,会跟我说一句到账了。”
说到杜晨旭欠她钱一事,算是戳中了杜妈妈的痛点。
她面露尴尬,说了句:“还没还清啊。”
“是,还差得不少呢,不过没关系,我跟他说了,我不缺钱,他不用着急还。”
杜妈妈讪讪一笑:“那谢谢你。”
她话音一顿,又说道:“不过阿姨刚才跟你说的那些,你还是考虑考虑比较好,阿姨是过来人,比你更懂男人心。”
“行,我回去了问问小高,看他介意不介意。”
杜妈妈竟然认真地说:“是,你们聊聊。”
安然这次真的忍不住笑了。
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可以理解当妈妈的总想为儿子做点什么,但杜妈妈能做到这个份上,甚至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了,安然还是佩服的。
尤其有意思的是,她不知道杜妈妈是怎么做到,既卑微又傲慢的。
卑微地向她道歉,又傲慢地鄙视她。
这个时候,安然还是笑得出来的。
但当她与杜妈妈结束谈话,她来到楼下停车场,跟高远会和后,听到高远后来跟她说的话之后,她就只有愤慨了……
安然与高远会和后,她让高远自己叫代驾回去,她家就在附近,想直接走回家。
高远就说,那不如他开车送她一段,等到了她家小区,他再叫代驾回去。
安然始终不想让他酒后驾车,但高远说,自己喝得很少,根本就没醉,再说折腾这一圈,酒劲儿早就过去了,现在清醒得很。
安然拗不过他,终于是按照他说的做了。
安然家的确离这很近,出了医院停车场,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高远把车停在路边车位,跟着她下来。
安然让他赶紧回去,他却耍起了无赖:“我都来到这了,还不请我去认认门?”
安然无语看他,笑道:“你刚才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高远却说:“我只是没想到,你都不跟我客套一下,就要把我赶走。”
“时间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你那个前任的妈,刚才找我聊了聊,你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安然一愣,“她找你说什么了?”
就像过去这半年多来,安然每一次问完“故事后来怎样了”,他所流露出的表情,他狡猾一笑,对安然说道:
“等我上楼跟你说啊,这夜黑风大的,路边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安然无奈,好奇心驱使,也是因为事情跟她自己有关,她又一次向高远妥协了。
之后安然带着他走进了自己家的小区,一路上了楼,走进了她那间不够大,却足够温馨的小屋。
当安然把高远带到了客厅,两人一对视,不禁都笑了。
笑这一晚上的跌宕起伏,戏剧狗血。
这一天,仿佛是他们漫长人生中最特别的一天,每一分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先在他家听他讲故事,与他一起吃饭,又突然跑到医院,见到了前任和前任的妈妈。
本以为要结束了,两人却好像不舍得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似的,忽然又来到了她家里。
但也许真的是最特别的一天呢?
安然突然冒出这个浪漫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她和高远,也可以像她书里那些人物的故事一样,总有那么一个时间节点,故事发生转折,走向圆满,或最终幻灭。
她和高远会圆满,还是幻灭?
若没有去医院,没有见到杜晨旭和他妈妈,没有听到杜妈妈那番话,安然对于两个人的关系是很随性的。
她甚至都没想好,要不要答应高远。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完杜妈妈那些话之后,说她身子不清白了,没人愿意要了,不如回头找杜晨旭去,这些话既伤了安然,也间接贬低了杜晨旭。
同时也让安然对与高远的这段关系有了期待。
就像她总是期待正义被伸张,反派被打脸一样。
她忽然也想要一份正义的到来:她是有人爱,也是值得被爱的。
……
来到客厅沙发区,安然率先开口:“这一晚上,够折腾的。”
高远笑着说:“看来我那杯冲咖啡是冲对了。”
“应该来杯正常咖啡因含量的,低因喝完没感觉,我都困了。”
高远顺着她的话就来了句:“那要不,咱们先睡觉?话留着以后说?”
安然自是听出了他故意打擦边球,笑道:“别突然这么油腻,我不习惯。”
高远向来是见好就收,转变极快,很像打游击,打一枪就跑。
他是撩一句,就换话题。
“那就先给我来杯白开水吧,要热的,这一晚上讲了那么多话,嘴巴都干了。”
“先坐,我去给你倒。”
安然脱了外套,进了厨房。
高远坐在沙发上,目光跟随着她进了厨房,然后又把她的小家打量着。
她家是小两居,每个区域都很小,厨房当然也不大,但她布置得很有意思,属于“日杂风”,就是日式杂货店风格。
各种零零碎碎的有趣小摆件,加上各种炊具,东西杂而不乱地摆放着,整体感觉很温馨,跟高远那个昂贵到罪恶的家一比,他就像住在冰冷的宫殿,而她就像一首田园诗。
想到这,高远微微一愣,是的,田园诗,这就是这姑娘给他的感觉。
她的身上有他早已失去,甚至从来没有过的闲适恬淡,那种节奏慢慢的,日子缓缓的,手中常捧一杯暖茶的生活。
当然,之所以田园,不止是节奏的缓慢,也是因为足够慵懒和闲散,她摊开在茶几上的乐高积木,反扣着的一本读了多半的书,以及阳台上新栽的不知名的刚冒出新芽的植物……
高远感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酸酸的,心里像被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填满了。
后来的后来,他弄明白了那种东西的名字。
烟火气。
那句满大街流行过的文绉绉的话是真理: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安然这一缕烟火气,突然就照亮了高远灰蒙蒙的钢筋水泥般冰冷无趣的生活。
他真想在她这躲一辈子。
他看到安然从杯子收纳格里,取出两只马克杯,不同的样式,但都很可爱,一只靛蓝,一只明黄。
她给高远和她自己各倒了一杯热热的水。
端回客厅的时候,高远正在玩她摊开在茶几上的乐高。
“抱歉,没经过你允许。”
安然笑着摆摆手:“你随便玩,我这个都在这放了好久了,总拼不上,都想放弃了。”
“那我有空了来给你拼上。”他把手中两块小积木咔哒一声拼上,凹凸相嵌,严丝合缝。
他话里话外透着对两人未来的期待,安然听得懂。
她对高远抿唇一笑,几分羞赧,几分明朗。
“行,我倒看看你这大忙人什么时候给我拼好这积木。”
说着,她直接坐在地毯上,高远的斜对面,对他说:“快别卖关子了,赵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高远端起水杯,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看安然一眼,很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说你不是处女。”
安然也正吹着热水,刚抿了一小口,听到这话,差点把水喷出来。
不知道是饮下去的水太烫,还是屋里太热,她感到自己的脸热热涨涨的,看向高远的目光,更是不知道安居于何处。
心里也非常愤怒。
杜阿姨这个做法,是真的有点过了。
私下里跟高远说安然的坏话,这种行为太不地道。
除了对杜阿姨的不满,安然更多还是羞赧。
她飞速看高远一眼,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手中的水杯,苦涩一笑:“是,她说的没错。”
安然话音一顿,说道:“就算她不告诉你,我也打算跟你说的……要听吗?”
高远叹了口气:“说吧,能接受。”
安然便讲述起来:“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大学就在一起了,我们感情一直很好,毕业后,他工作稳定下来,我们本来也是打算结婚的。
“但他因为跟着人赌球,欠了很多钱,当时恰好我有书卖了版权,手里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我就帮他还了大部分。那段时间债主总找上门,他怕债主骚扰我,我们就假装分手了。
“时间久了,感情变淡,可有可无,甚至一个人过得还很轻松,假分手就成了真分手。不过,我也只和他一个同居过,并没有很混乱的私生活。”
安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但她觉得,两人既然要在一起,这份基本的坦诚态度,还是要有的。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因此就变得廉价或有缺陷,但万一你介意呢,所以还是提前说一声比较好。”
说完后,她抬眸看向高远,多了几分坦然。
高远似笑非笑看着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已经打算接受我了?”
安然觉得他的角度十分刁钻。
的确,如果他介意,可以终止这段关系,但如果他不介意,也就意味着,她愿意做他的女朋友了。
她无奈扶额,笑着看向一边。
文字游戏,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回答我,是不是。”他适时逼问,时机把握得很好。
安然却也不急着点头。
谈感情也是场博弈,再坦诚,也不能一个劲儿地露自己的底牌,得一张一张出,至少也要你一张我一张地出。
“你怎么跟她说的。”安然问道。
或者说,高远是怎么想的。
安然需要知道这一点。
他是否真的像杜阿姨说的那样,介意她和别的男人有过关系……
高远摸了摸眉骨,也有点难为情的意思,说道:“我说,我正好不喜欢处女。”
“……”
安然无语地看着他,但同时也觉得很好笑,“你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那不然你让我怎么说。”
安然笑道:“她肯定觉得你在狡辩。”
高远耸了下肩:“她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又不认识她,以后也不会有瓜葛,跟我无关的人,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想法?”
安然赞赏点头:“是得这样。”
然而对于这件事,其实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高远的真实想法,一时间却又不知道怎么问起。
高远却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对她说道:“其实我当时最想回那老阿姨的一句话是,巧了嘛,我也不是一张白纸。”
安然愣了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哦对,你也有过一段感情来着。”
他惨淡一笑,对安然继续说道:“是啊,我以前有过女朋友,也同居过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们会结婚,但没想到她早就对我怨声载道……我准备求婚的时候,她也正酝酿着怎么跟我提分手,想想都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