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好吃好喝,一边吃一边慢慢说你是怎么回事?”
嘉川宾馆附近的酒楼包间中,坛子肉、豆瓣鲫鱼,红糖锅盔,凉拌心舌肚,四喜汤圆,回锅肉,红烧肉、粉蒸肥肠.,各色新鲜肥亮,浓香馥郁的饭菜吃食饕餮冒着滚滚的热气,摆满了一整桌。
何炜指了指摆满一桌的酒菜,示意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丁伦士可以开动。
虽然何炜对丁伦士这个军火买办很难说有什么好感,可毕竟他也为何炜办了不少事情。
至少,突击总队的钢盔,战术背心,以及mg34机枪和60毫米迫击炮以及大批的弹药都是经丁伦士之手采买的,而这些火器确实也在战场上成为了突击总队的重要火力支柱,在各次战斗中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从这点上来说,丁伦士也算是有功,所以何炜也不能见死不救,虽不知丁伦士为何会成这幅尊容,但何炜还是出手拉了这家伙一把,将他从一众宾馆服务员和侍者的推搡拖拽中救了出来,又把这家伙就近拉到了一家酒楼让他好好稳定稳定情绪。
说起来,何炜第一次在武汉见到丁伦士时,这胖买办正在被一群流氓追杀差点丢了命,是何炜及时出手将其救了下来,而后又带他去了wh市区内的一个酒楼大快朵颐,现如今再一次偶然相见,两人的状态与整个过程竟和第一次相见相差无几。
已经瘦的脱了相的丁伦士仿似没有听到何炜在说什么,就那么一脸狼狈的坐着,直勾勾的盯着何炜,直把何炜看的背后发毛。
直到半分钟后,丁伦士方才大梦初醒一样缓过了劲儿,随即冲着何炜苦笑一声,没有吃菜用饭,而是招呼店小二要了一瓶高粱白酒,也不管何炜如何,自顾自的“哗哗”地倒酒入碗,随即一言不发的苦着一张脸,咕噜咕噜地连干三碗。
何炜也不说话,一边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一边看着对着酒杯发愣的丁伦士说道:“说吧,有事情说事情,说出来我或许还能帮帮你。”
直到这时,丁伦士才开了口,亢奋的说道:“何老弟,都是那帮王八x的洋鬼子啊,我沦落至这幅境地都是那帮德国鬼子害的,对了,还有日本鬼子,他妈的,都是鬼子害的。”
何炜夹了一大块回锅肉放在丁伦士碗里,说道:“你不要急,慢慢说,把话讲的明白些。”
“唉,老弟,这还得从上次卖给你那批军火之后说起,咱们的生意做成后,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我拿着你给我的军火货款,高高兴兴的跟我经手这批买卖的几家洋行交差,将货款交割完毕,咱们这笔生意算是了了,我休息了一个月后,又找到了洋行方面,准备继续跑生意,可他娘,他娘的,谁能想到这狗日的洋行居然用一纸解雇文书将老子踢出门外,说翻脸就翻脸!”
说罢,丁伦士面露凶光,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我记得你在德国人开的礼和洋行供职啊,你不是在那里混的不错,算的上是头面代理人啊,你的路子也多,他们把你赶出去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不想让你给他们跑生意催账了?”
何炜疑惑说道。
“老弟,是这么一回事,坏就坏在这个洋行是德国人开的,你是军人,国际形势什么的应该比我懂,现在小鬼子打咱们中国,这德国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跟日本人穿上了一条裤子,弄了个什么同盟,这下子礼和跟咱中国的生意也没法做了,礼和跟中国往来最大的贸易物就是各种军火装备,还有工业品与机器零件,这他妈都是战争物资,日本人自然不让德国人卖。”
“就在一个月前,礼和就开始缩减在华业务,金陵丢了之后,金陵的礼和洋行分行关掉了,好多城市的分行也关掉了,就只有在日本人控制下的沪市礼和洋行还在营业,反正是一句话,这礼和洋行不想在中国做大宗买卖了,放弃这个市场了。”
丁伦士又斟满一碗酒灌下,继续说道:“老子给礼和跑的买卖,最多的就是军火,现在他们不想做军火买卖,还要缩减业务缩减市场,我自然是没用了,淞沪的礼和洋行总行直接就以一纸解雇文书把我踢了出来。”
“非但如此,就连礼和洋行这一年半以来欠我的各种佣金,回扣和报酬都没有结,我去总行讨要,那帮德国洋鬼子是百般推脱,我好说歹说,最后才给了我应得佣金的一成不到,之后我再怎么要他们都分文不给,甚至还威胁我,说我再闹就要给我好看,总行在淞沪,那地方现在是日本鬼子的地盘,日本鬼子和德国佬现在又穿一条裤子,我哪里敢继续闹,真把那帮德国鬼子惹毛了,我这脑袋搞不好都得搬家。”
“他妈的!”
丁伦士又狠狠的骂道。
随着丁伦士的讲述,何炜这才了解了他近来的遭遇,如他所说,自德国和日本形成同盟后,德国礼和洋行就不再做对华的军火生意,各项业务和市场也大大缩减,丁伦士自是被扫地出门,而且连应得的报酬都被黑下来了。
当然,这家伙的门路多,有自己的公司,也和其它国家的洋行有所勾连,像是上次卖给突击总队的法国60毫米迫击炮就是通过其它洋行的门路搞来的,于是,丁伦士又尝试着和其它洋行合作。
可谁成想,在丁伦士与礼和洋行一阵大闹后,礼和洋行方面对其怀恨在心,遂在暗地里也唆使其它洋行不与丁伦士合作,丁伦士另辟蹊径的做法自然是告吹。
非但如此,有些跟丁伦士曾经有过业务往来的洋行也有样学样的效仿礼和洋行,把应该给丁伦士的提成佣金给黑了下来。
总之,丁伦士这一阵折腾下来,此前一年半内他为洋行办成生意应得的提成和佣金基本是全部那些洋行给黑走了,如果算上丁伦士这一年多来跑生意,找门路的花费和各种隐形成本以及所耗费的精力和心血,等于他这一年多全是白干了,折算下来非但没有收入,还他娘的吃了倒账。
就拿丁伦士上次跟何炜做的那笔大生意来说,又是战术背心,又是钢盔,又是大宗的机枪和迫击炮,算是一笔大买卖,结果经这么一折腾,丁伦士该得的佣金和提成是一分没到手,钱几乎全被经手的洋行给黑了下来,等于他连个毛都没赚到。
丁伦士心灰意冷之下,自然不再谋求跟洋行打交道,而是准备用自己的贸易行,利用自己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尝试着做些买卖,陪都作为战时首都,自然成了他的上上之选,于是,他就来到了陪都准备找找机会,再接下来就是何炜刚刚看到的那幕了。
这家伙前两天换了住处,下榻在嘉川宾馆,结果今天去跑门路的时候,身上的钱包和大宗钱款支票全被人给偷走了,连续住的房费都付不起,宾馆内的服务生与侍者当然不会留他,情急之下,丁伦士差点精神崩溃,自然就有了刚刚宾馆前那幕推搡扭打和鬼哭狼嚎.
也得亏是丁伦士运气好,这个节骨眼儿上何炜正好带着陶黑娃回宾馆,又愣是让他给认出来了,这才救了他一把,否则的话,丁伦士就得真得沦落街头了。
得知了他的遭遇,何炜也是唏嘘不已,端起酒碗说道:“你这也真是,啥也不说了,我陪你走一个。”
丁伦士赶忙举碗迎上,又干了一碗后,叹道:“老弟,说实话,以前我觉得自己给洋人办事,也是一号遮奢人物,可如今才知道,我在那帮洋人看来就是个夜壶,用的时候可劲儿的用,不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日本鬼子,还有洋行那帮德国人都不是好鸟。”
何炜又道:“他们要你办事是为了在中国市场的利润,现在德国人在中国的军火市场都将不复存在,自然不可能继续留你,你背后又没有什么靠山,这行当也无权益保障,解雇你的时候坑你一把毫无风险,洋行那帮人自然乐得这么干,说起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唉,还能咋办,继续找找门路,看看有啥能做的买卖呗,洋行的买卖做不成了,我在金陵,苏州置办的房产和宅邸还有现钱也遭了兵灾,被日本鬼子祸害的不成样子,毁了个七七八八,说实话,我手上的钱不多了,可是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还有贸易行的几十个职员要养活,我不能垮了,还得继续拼一拼。”
“现在我一家老小还有我手下的那些人都在武汉,这次身上的钱被偷了怕是又白跑一趟,我现在也想通了,干脆把我在武汉的房产也卖掉,带着全部身家来陪都过活吧,大买卖我是不想做,也做不了了,蚊子肉似的小生意还是可以干一干的,实在不行就开家酒馆酒楼,也能过活。”
何炜微微颔首,没再说话,丁伦士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夹了一筷子凉菜后看着何炜,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说道:“老弟,我在报纸上看见你的照片和你打出的那个什么新阳,还是什么阳新大捷了,你的名号现在可是响当当的,你这个阳新大捷刚出来的时候,报纸上全登的是你的事情,老弟,老哥哥佩服你,你厉害,打的好,打的痛快,就该打死这帮日本鬼子!全他妈杀了!”
何炜苦笑一声,心想这丁伦士多半也是恼恨日本人和德国人搞的那个同盟让他丢了差事,所以这也把日本人也给记恨上了。
“唉,老弟,这就叫世事无常啊,几个月前我还和你研究军火生意买卖,那时候老哥哥我还算得上是生发,不瞒你讲,当时我知道你背后的是军政部何部长,就心想着一定要好好的做成这笔买卖,看看能不能通过你跟何部长搭上线,这军政部可是主管全国军火装备的进口业务,要是能与何部长搭上,那老哥哥我可就又能更上一层楼了,可现在呢,啥都没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啊!”
说完,酒桌顿时陷入了沉默,何炜看着颓然无比的丁伦士,又想到他的那个基本完蛋的贸易行,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来,于是,何炜试探着问道:“老哥,你刚才也说了,我这个阳新大捷打的不赖,现在我也算是小有名声,别的地方不说,在军中,特别是军中高层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或许我可以帮帮你,你跟我交个底儿,你现在的家底子还有多少?”
丁伦士先是一愣,随即又面露纠结,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何炜一看就知这家伙不想在自己这里漏底儿,遂也很“贴心”的改口说道:“我知道老兄有难言之处,那我就直说了,老兄现在的处境摆在这里,看你这样子,在陪都跑门路,做买卖似乎也不是很顺利,如果不嫌弃的话,老兄不如来帮帮我如何?”
“额,帮你?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伦士顿时疑窦顿生,何炜的意思他懂,这是在招揽他,可他以前以军火买卖为主,现在军火买卖做不成了只能搞些别的,何炜一个军官干的是打仗杀人的营生,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何炜看重,招揽之处。
何炜继续沉声说道:“按说这是军事机密,不过我告诉老兄也无妨,实不相瞒,我的部队此次在阳新大捷中立下功勋,不仅我本人得到了嘉许晋升的褒奖,我的部队也将进行扩建整顿,现在部队正沿着长江水路向陪都开进,不日就将开抵陪都,承担陪都附近的防务,也将会在陪都驻扎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我打算在陪都好好经营一番,最好能在陪都附近为我突击总队谋求一个稳定的后方留守处,或者是整顿补充的后方整训地,无论我突击总队调至何处战场,这里都将是我部的稳固大后方,我希望老兄来帮我,就是为了搞好这个后方留守处,毕竟,搞好这个留守处建设可不是靠枪杆子就行,还需要众多非军事方面的筹划,绝对不是一个小摊子,所以我有意请老兄来帮帮场子,不知老兄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