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把书包一放,我已经想好了怎么撒谎,怎么说自己这就回来了。不过我觉得家里人也不会过多的责备我,时间上也已经到了年底。
爸爸和奶奶知道我回来了,是他们先问:“放假哒,弟儿?”
“嗯。”我回答。
晚上就可以看电视剧《笑傲江湖》了。
我已经不缺书看了,我有《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看的很带劲儿,我很幸福。
我来到后面空地上,躺着吹风,真希望就这样与大地融为一体。
我去王嘎汪儿后面地里,我望着那块很陡的弯田,眼睛看直了——爷爷耕田的身影历历在目。
可是仔细看,已经没人了,地荒芜了,四周地里全部插上了杨树苗。我还是不要看了,于是走了,回家。
我躲在家里尽量不要出来见人。
有一回出来,被乡邻看见,人家说道:“咧就回哒……咧一中的放假回来的早些……”
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家里安静就好,安安静静过年。难得如此,走亲戚我去了伯伯家里,还拿着《三国演义》。
伯伯看见了,说道:“当儿读书不把家人读,咧拿起书哒看!”
我是个不醒事儿的,又不忘记天天看书看《三国演义》。这要是一个有志气的,你就天天待在家里看书。一想,我也就去了伯伯家里,难道我还有其他地方可去么?我脖子上挂了一块表,这表的款式就是英气男买给大眼睛女的那种。我也是在那个店里买的,10块钱,针走的很准。父亲看见了,说道:“哎呀,你还买手机哒?”
年过的很惬意,就是害怕看见故人。
学校会不会不要我了?我心想。于是找个电话打过去,我说我过来。
校长的声音说道:“好好,我还以为你跑哒不来哒的嘞,你按照之前一期的学费……”
还好,我可以去。
于是找父亲,父亲没有多说什么,这次把学费都给了我,让我带好,自己去交。
我把学费分装在两个地方,一个是装在自己钱包里,一个放在书包里,另外把密码箱里面也放上,不会同时丢就没有问题,一处也不会丢。照样两百块钱,奶奶这时候把卖蛋的钱统统都积攒起来,然后补给我,所以她又补了我二十多块钱。
奶奶含着泪,摸着我的脸,对我说道:“弟儿,你还是要吃点儿饭!哦?不饿都个人哒!”
我点头说道:“你放心,嗲。”
于是早上,起清早,搭早班车去常德。我心想,我又可以吃方便面了。我的精神生活很充裕,这个家里我眼不见的为好,看这个家,我都想逃避。
我到了学校,学校里恢复了热闹。一进门,这边住宅楼上面有个很活泼的学生在楼上向我招手,他说道:“姚焕霓,睡这边,寝室换成这里啦!”
“哦!”我回答。
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学费交了,这是块石头,也是我的保障。交给了校长,兑换成收据,这就容易保存。
校长问我:“我们学校现在小炒……”
“不,我的饮食习惯与众不同。”
我婉词拒绝了,其实我与众不同的何止这点?我的衣架和桶子,全方位的与众不同,整个人都与众不同。我的桶子是一种非常老式的瓦桶,猪肝色的,非常便宜。而衣架好像是10块钱几个的那种,人家的都是5块钱一把,我就不一样。我并非刻意如此,莫名其妙就成这样了,后来听同学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与人不同的很明显。众人见我整个人都不一样,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的铺睡好像是没有搬回去的,于是把东西放好,先搬铺睡。一滚,卷起来抱到那栋住宅楼的几楼忘记了(像是4楼)。找了铺睡,还是睡上铺,我一看,健硕的大眼镜男的上铺挺好。
“就这儿了。”我说道。
“嗯——你要睡这里?睡他们那个铺,咧房里还有铺啊!”他友好的说道,但不愿意。
我这人一看,两间寝室上下铺都很热闹,反而生出讨厌。外面一进门就这么一个铺,感觉很宽畅,周围没有其他床铺,所以就这个地方了。
大眼镜男:“嗯——咧他偏偏要睡这里!”
他抱怨他的,我搬我的。这里没有很横的人,长发男和小眼睛生也就淘气了一些,没有和谁发生过冲突。
我把东西都统统安顿好了,爬上去,看我的书,我很安静的。听歌也戴耳机,但有时候也不戴。
下面的大眼镜生和两个学生喜欢在下面斗地主。大眼镜生自学公务员,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自学,我打听过自考的信息,心里又像是有打算没打算的。他也是学而不专,我看他打牌的时间比看书的时间可多了。
《封神演义》看完了,我是不会满足的。于是又去十字路口上面的新华书店里买了一本《拍案惊奇》,这是两本书。拍案惊奇的故事是一部一部的,故事比较长,读起来总体上感觉没有《三国演义》那么激动人心,也没有《封神演义》那么引人入胜。
也还是看下去了,不过在书店买书的时候想,我要是哪天干脆在新华书店卖书,我就可以整天包天的看书了!只要做好收账,买书的人也不多,我看他在看电视,可见不爱看书的人即便是泡在书丛里,也不会多看几本的。
和以往一样,我还是不爱实操练习。很多时候自己一天到晚背书、或者自顾自的想,这还算轻的,有时候想着想着大脑里会发生搏斗,进而引出许多烦恼。
有一回,想得情绪焦灼,竟仿佛遭到了统治者们的残酷凌辱!我奋起反抗,跑到了三楼,又跑到了二楼,又跑到了顶楼,最后坐在那座大厅里坐了下来。
气定神闲之后,要猎奇。这栋楼来了这么久,具体哪一层是干什么的?里面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着我去探索呢?
我从上面走到下面,一层一层的观察,打开门看看,到了第五层好像是,这一层有人办公,原来建行还有人呢!
是在第几层?我打开门,看见里面有个学生上厕所。门一开,他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他瞬间提起裤子,他警告我:“姚焕霓,不准讲哒哦!”
“哦。”我哪儿有兴趣去理会这种人的事情,。
他又警告:“你不跟老师他们讲哒,听到没!”
“放心,我不得讲!”
“我向你保证行了吧!”我有些恶心,赶紧下去了。(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上学期)
学校里来了一位矮个子学生,他给我第一印象就是很精神!
按照常理或一般情况,人的精神如果处于一个安全环境中,那么这个人个性的释放会比较明显。绝对安全的环境中,其个性会完全释放,而不会迁就于环境。
新来的这位矮个子学生朝气蓬勃!
长发生和小眼睛生的精神来自于他们家境殷实;有的人觉得自己长的好看,所以精神;有的人不精神,所以需要耍横,来弥补精神上的空虚;有的人看似不精神,内心却早已树立目标,只是非常内敛;有的人看似不精神,可精神丰富的很,譬如我。
这位矮个子的精神状态,你看不到半点儿忧虑、看不到半点儿萎靡、也看不到半点儿张扬、看不到半点儿烦恼。
他面带笑容,十分沉稳,自信满满,却无得意之色;无英气逼人的面容,却眉目间自有一股英气。
我问他多大年纪?他笑着回答:“十七岁,你呢?”
“我今年17岁。”
他短发,向上竖着,仿佛充满力量。一双浓眉与那位男生又不一样,浓眉底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所不同的是我感觉我比他懂得道理多,他没有我的思想丰富和复杂。可我看他,他明显比我自信,而且有一种让你仿佛在跟一个成年男子打交道的格局。他不脱稚嫩的孩子气,但非常沉稳有度,这在后来相处中看得出来。相比较,我就明显有差距了。
他问:“你们这里电焊谁的实操最好?”
“就那个寝室的那位,圆眼睛的那位,他刚刚还在的。”我说。
心里不是滋味,肯定不是我,我焊的东西还停留在头一个月的阶段。
“我听他们说你的理论最好?”(回想起来伤感,他们没有因为作者怪癖而否定作者的长项)
“没有啊,我就是时常背书而已。”
这话我的确没底气,说到理论,尽管电焊和钳工……可是电脑新发下来的教材,一个打字编码表背了N次,还是记不得。
他每天都在下面电焊房那里练习,好专注。
我都看傻眼了,看看人家的态度和进取心?你就一天到晚想好多国家大事,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一个人。
本学期我没有练功了。
他和圆眼睛学生在交流。中午我泡方便面吃,他在学校里搭餐。就我一个另类。
学校通知:电焊理论考试还有电工也是理论考试,劳动局会过来人,不要东张西望,不然没收试卷!
我感到兴奋,很久没有严肃的考试了。
那天,考试的场所就在三楼的那间我之前老躲在里面睡觉听歌的那间房。这间房里的桌面都是用门板隔开的,非常适合理论考试。我路过的时候,有个一天到晚不高兴的男生管我叫“傻*”,我也不愿多看他,两人见面的机会极少,所以被他骂傻*的次数也极少。我这书背的也差不多了,我要让你们吃惊!
试卷发下来,监考老师果然严格,他背着两只手,在这间教室里,别说偷看,就是东张西望都不可以。我喜欢,我前面坐着的就是那个骂我傻*的人。我填好了姓名,填好身份证号码,填好一切,然后开始做题。
上面有很多题目都是课本上的,填空题、选择题、判断题,还有问答题。但是,也有好多题目不是那本书上的,也就是说我从未读都没有读到过。我捏了把汗,老师发给我的课本我读的滚瓜烂熟了,这的确是没见过,没办法了,但愿能及格。
考试完毕。
几天后,得到消息,同学们进教室说:“你们电工和电焊不是考试嘀啊?姚焕霓你是最高分。”
“多少?”旁人替我问道。
“他60分,一个人及格。”
我一听,吸了口凉气!刚刚及格,这就是本校最高分了?
我根本笑不出来,我吐了一口气,试卷上很多都是那本教材上没有的,及格就阿弥陀佛了!
矮个子浓眉生对我说道:“姚焕霓,你的实操我怎么没见过?听说你理论还是学校唯一及格的。这个电焊你还是要会焊,你理论再好不会焊也还是没用。”
我点点头,表示他说的很对。
可我还是没下去练习过,以至于他对我究竟是什么水准,都不清楚。老实说,我自己是什么水准自己也不清楚。书上说,焊出来的接口,不能有气泡,不能有裂纹,不能……这样我就没达到理论书上的要求。他和圆眼睛学生焊接的好看,不下于老师的作品。
矮个子浓眉生对我说道:“我使用的焊条是二十块钱一包,从家里带过来的,你没焊条就用我的焊条……”
他真关心我,可我真不争气。试想,人家自己买焊条,你就买书看、买磁带、更换录音机。害的自己吃方便面,还练功,想成为能人异士,你姚焕霓简直……
有一回,晚上在寝室,他在那个热闹的寝室里面和人赌什么玩意儿,我听他的声音好有气概,他简直完全占主桩。
他赢了很多饭票,然后来到我身边。之前有个学生,不知道是不是他,拖了个床铺挨着我床铺,所以他也在上铺。但我不记得他是不是睡在我上铺旁边,对此没有印象。
他说道:“姚焕霓,我赢了许多饭票,明天我把这些饭票请你和那位xx(圆眼睛生)吃顿鸡肉,就在学校里,要食堂里搞。炖好,然后我喊你下来只吃嘀。”
我听他说的这么客气,我说道:“不用啊,我每天吃方便面都习惯了。”
我打开录音机,放开歌儿!
“那要么嘚紧呢?反正是赢他们的。”
他见我放音乐,说道:“不放嘚,放么嘚音乐他?讲哈话,和你聊哈。”
于是我把录音机的声音调小了许多。
他说道:“你哪么没读高中啼?咧么喜欢看书,理论又好。”
我想了想说道:“每个人家庭条件不一样,我发现你们很不错,你们真的很优秀!从专长和精神乐观方面,我有不如你们的地方。”
“你蛮喜欢听歌是呗?”他看了看我的录音机说道,话里意思还是希望我关掉录音机。
“是啊,但是我第一爱好不是听歌,还是看书。”于是我把录音机关掉了,两个人聊了起来。
我小声说道:“xx,你还是远离那些人的好,不要和他们沾边,这样自己安全。”
“那要么嘚紧他,玩哈子。”他笑着说道。
我看他个子这么矮,口无遮拦的问:“xx,你当儿读书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欺负你的话,可怎么办?”
“老子拿了两把尖刀,您来、您来!咧不得,我不惹人家,人家不得惹我。惹我?硬是要欺负老子,老子就一刀!”
他男子气十足,我吓了一跳!
我两只眼睛很钦佩的看着他,他对我侧视,但没有见责之意。
“哦”,我点点头,“还是不要冲动的为好,你的技术这么好,犯不着与那种下流货色拼命。”
“那是啊!我舅舅在厦门搞事,船厂里,烧电焊,七八千块钱一个月。我这学了也去,到时候不说七八千,也是四五千。就是学徒工,只要做事看得过去也有两三千,最低。姚焕霓,你要不要去?”
他说的那么诚恳,他眼神那么纯洁,没有半点儿造势。
我说道:“七八千?四五千?”
“那是啊!骗你是呗?”
他接着说道:“不过你焊的水平怎么样?究竟是?我都从来没看到过你去下面焊过!”
他这样一说我惭愧了。那时候一两千,四五千,七八千,确实是很高的了。照这么计算的话,一个月5000,两个月一万,那不是很多钱了?可是要这么多钱干嘛呢?去了之后洗澡不方便,我又要看书……我当时头脑里在很短时间内转了很多圈。
可问题是自己是否有决断?让自己忧虑的不应该是“要这么多钱干嘛?”而是你现在拿到一千块钱一月了没有?再者,你的技能是否能用实际作业发挥出来?
他见我低头沉默,判断我正在想,对我说道:“你有电话或者手机没?”
“没有。”我摇摇头。
“你家里没电话啊?”
“嗯。”
“那你记下我的电话。”他说道。
于是我就把一盒磁带里面的纸壳拉出来,把笔拿好,我看着他。
他报给了我数字,我记好了,然后给他看确认,再放回书包里。
“你还是要多练习,你的理论好,学的应该会很快。到时候舅舅来接我,我把我的焊条都给你,我家里还有,一起都给你。”
我看他人这么好,又说道:“你请的还有那个xx(圆眼睛生)……”
他一看我,“那个没得事!而今嘀人都是有嘀嘀,时间长哒就晓得嘀。”
他说的非常正确!
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也是我短浅的地方。在这里,有热情的,有爱装的,有文静不爱说话的,有牛里牛气的,也有像我这样夸夸其谈的……可谓什么人都有了。如果他不是个子矮,论气质,论修养,论风度,那种大气,那种融得进去,又进退有度,怕是这里面无人能及。我除了自以为“素有大志”可以用来精神自我慰藉之外,于实际我一无所长。
到了第二天中午,他果然来叫我。我开始不肯下去,打算就在上面煮方便面好了,他又上来叫,我便下去了。
一下去,他果然和圆眼睛生在一起。那锅里炖的鸡肉看上去虽比不上家里的香,可在这学校里,能有请我吃饭的人也让我受宠若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