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电焊间那里坐着,背书。
老师看见我,说道:“你来操作下。”
他吩咐别的孩子给我练一会儿,我小心翼翼的尝试下。
这老师还是很不错的,他的技术水平不错,他焊接出来的接口很美观!我试了几次,把上面的碎屑敲掉,可底下好难看。
中午我在寝室里睡觉,睡的很香!他这里没有铃铛,那时候也没手机,所以一觉醒来往往就到下午了。
所以下午上课我经常迟到,人家都练了一会儿了,我才拿着书本过来,来了之后就坐在凳子上看课本。
坐的累了,又去看会儿。电焊看的时候和操作的时候都要戴上手套和面罩的,为了防护。我自己也尝试了,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每人近个把小时,我有二三十分钟的练习时间,所以我还是实操了的。
有一次,我照着老师的手法练。戴着眼罩,一看,很平了,于是欢喜的说道:“这下可以啦,这下焊接的不错!”
老师坐在里面听到了,于是走出来,说道:“看看,焊的有多么好?”
于是老师把上面的碎屑敲掉,一看,“你看你看,这好个么嘚!”
“来,你要谦虚点,多练习!一来哒就拿起个书本光看、不练有好大个用?”
我有些羞愧,沉默不语。
焊了一会儿,蹲得累了,就让别人来焊。这些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学生没我文静,但做起来比我认真,也比我精神,比我更投入。
来了几个新学生,其中一个学生邀我逛街。我去了,他买些牛皮糖。我买了一个录音机,就是小型的那种,拿在手上可以放磁带。我说道:“我家里也拮据……”
他说道:“那你还买?”
其实,我很想要,40块钱,加上磁带几块钱。我算了一下账,这个月回家的路费11块钱,我只要留下路费我就有办法。
拿到寝室,把磁带往里面一装,津津有味的听起来!
我记得第一盒磁带是郑智化的专辑。到了晚上,室友有一对20块钱的电池,他借给我,我们放歌放到很晚。
室友终于说道:“不放了,睡觉。”
于是我关了。第二天下午,室友说道:“姚焕霓,那个电池,你还用不用?我个人么哒还有用。”于是我还给了他。
这个寝室的学生包括我在内三个人,另外隔壁还有几个寝室。这里男生女生都有,其中有一部分要去打工了,算是毕业出发。
听说来了一辆大巴车,把他们接走了。
校长组织了一次开会,他在会上甩着手指骂道:“……一个个嗑瓜子,嗑的满车子都是,资本主义老板就是要剥削你的剩余价值……”
我心道:能在大巴车上嗑瓜子嗑的满车子都是,可见竟然不晕车?我想都不敢想。
新进来有一名学生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来学习服装,被那个女老师监督着天天缝衣。
听说他读过高中,于是我满心欢喜要和他说话。为了显示我的水平,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他说道:“你这幸好没读过高中,不然不得了!”
在他吃饭的时候,我端着饭碗走到他跟前,努力打开他话匣子,不过他真的话很少。
他说道:“咧他如果读大学的话,不得下地!”
我见他确实话少,也不再多和他说话了。
晚自习过后,我听隔壁寝室有下棋的声音,于是起身来隔壁。
一名高个子的男生很聪明,听说也读过高中,和他对下的不是他对手。我忍不住在旁边替要输的人“举经”,一盘之后干脆我来和他下,两人来来回回算是旗鼓相当。不过他比我强,我这一犯难,能想半天。
以后我和他相处也多半下棋,他几乎要催着我:“快走哈!”
白天中午,如果我不睡觉的话就去顶楼的某层唱歌去了。
顶楼某层有个大厅,很宽阔!曾经这里应该很繁华,至少这栋楼那时候没这么清凉,只有五层还是六层建行还有人在这里办公。
二层就是我们宿舍和一间电脑实操教室,然后就是校长办公室。
我把买的磁带上面的歌词抄下来,然后中午就到那个大厅里面,自顾自的唱了一遍又一遍。
有个跟我一样年纪的男生,个子也一样高,他眉目很有英气!我猜他是嫉妒我开心,他一天到晚面无表情,仿佛有种忧虑,没有他笑的印象。他朝我喊道:“你唱么嘚!”
我又没碍着他,关他什么事?我不理他,他四周像是猎奇似的,东看看西瞧瞧,又冲我嚷道:“哎,你是那么嘀呦!还要唱是呗?”语气颇有威胁之意。
我停下来,看着他,他要打我么?估计不会,我也不怕。他夺过我的歌词本,我试图拿回来,他不给,他要看,我停手。
他说道:“全都是老掉牙齿的歌,他咧个娃还唱的蛮有劲!”
他看罢,扔给了我。等他走后我接着唱,我又没碍着谁?有时候自顾自的唱了许久,从楼上往下一看,校长坐在电焊间那里仰着头往楼上看。
我停了声音,又怕下去之后被骂,索性不下去了。我拿了发给我的电焊教材,一个人躲在三楼一间屋子里,我很努力的背诵课本后面的问答题。
晚自习过后,我来到隔壁寝室。那个高个子的高中生出去上网了,寝室里面有英气男和眼镜高中生在场,还有其他学生。
高中生和英气男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上铺,一开始只是斗狠吵嘴,然后接上火了,结果打了起来!
我真担心他们会从上铺摔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还好,都没有摔下来,也没有谁受伤,甚至没有恨对方。不过没想到英气男打不过眼镜高中生,高中生两下就把他揉在底下了。
“不来往哒噢?”
“不来往就不来往哒哈!”
“是讲嘀,不来往哒哈!”
他两个我是没见到再说话了,睡在一个寝室里各干各的。
有天中午,我过来隔壁寝室,高个子想必又去上网了。“下棋嘢?”我说道。
“你下棋蛮狠是不?”英气男问道。
他这一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他。“问你哈!”他问。
“我没说我蛮狠啊。”我小声说道。
“来,完两个下!输哒嘀一块钱好不好?”
我一听,一块钱而已,虽说有些紧张,难不成我就能输他三盘?高个子也很少能连赢我三盘的,我看他表情很有信心,难不成他是高手?我心里犹豫。
“又不敢哒瑟!”接着他又说道:“咧嘀儿没脾气你来我们寝室搞些么嘚呦!啊?”
我心想,今天不赢他,听这语气我以后来这寝室他都要骂人了,于是说道:“你讲嘀啊,一块钱就一块钱哈,连输三盘也就是三块钱,不悔吧?”
于是两个人开始下,我几乎没有压力,他完全是装的,我心里好笑!
心想,这一块钱到手了,他果然第一盘输了。
第二盘他还是输了,他没有刚才那股气势了。他也不想输,下的过程中嘴里发出“嗯——”“咧哪么走成这样嘀呦!”“咧——”他叹气和哀怨就没停,我忍住不笑!
三盘他都输了,“钱?三盘三块。”我说道。
“么嘚钱喽?我又不差你钱!”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你刚才自己讲嘀哈!”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拿出一块钱来,我好去对面店里买冰棒吃。
他开始耍赖了,说道:“你还找我要钱哪!你以为你……”
“你差我一块钱。”我说道。
旁边的眼镜生咯咯的笑起来!
我知道他不肯给,也让他难堪了。算了,出去吧,还是自己一个人玩的好。
我出去了,在寝室外面走廊上转悠。二楼走廊那里挨着校长办公室有一个长方形大桌子,桌子上面放着电工用的道具。刚才的小伙子就是学电工的,其实他挺可爱的。他那种不甘心和倒霉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让我感到舒畅,有种胜利的喜悦!
我转过头来,看见他在寝室门内探出头来观望,他用手招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缓慢走过去,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推门,抬头发现门顶上放了一个小盆子,里面装的是水,我于是退了回来。
他说道:“聪明嘞,这你都发现哒!”
我心道,真可鄙!和你们玩,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还是一个人玩的好,不玩可以看书,我只要埋在书本里面,就有无尽的乐趣!我手上现在没钱,下个月再说。
校长给了我一本CAD制图课本,是需要电脑操作的,告诉我下午要到电脑教室里面听课,要准时上课。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于是我每天中午睡觉要警醒一点,或者直接睡在教室里。
下午听x老师讲课,听了两个小时,这位文质彬彬的眼镜老师有一些胡话,我听了很生气,阴在心里。
晚自习,我写了一篇文章,论述了一名老师应该说些什么、不应该说什么。晚上我交到校长办公桌上,而且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上午,难得电焊老师也在教室里上一堂课,他专业水平还是很有水准的,包括电工,因此他开始讲的内容蛮多实货,我也用心记在课本上了。
结果他讲着讲着……开始跑火车了。
他说道:“咧个社会……是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有同学把眼睛朝我看。我怎么了?然而,我亲眼看见一名学生把那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么一句胡话居然用心记载在自己课本上了。远不止这么一句,这样的胡话居然能灌进你们的脑子?
我一开始把老师教的有用内容记进去,这后面的我就不敢记了,这是我和他们相区别的地方。
这名老师接着说:“完有嘀娃还写嘀文章……讲嘀要……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其他学生又朝我看了一眼。
他就这样讲着讲着,其他学生听的很认真,还朝我看,时而用笔把“胡话”记录在课本上。
我心想,报纸上说有大学生被洗脑,是如何会被洗脑的?他这样讲一辈子,我也只是厌恶!我被洗脑的概率为零,看来人的所好也是天生的。
晚上,我叹了口气,望着窗外。
同龄的人,很多已经进入高中,他们听着老师讲课,沐浴春风,学习着高深的知识内容和正儿八经的文化。可我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差距越来越大,不该如此啊!我的国家,您为什么厚此薄彼?让一部分人懂得越来越多,却让一部分人所知甚少。
有多少人与我有同感,能感受到这份悲苦?我……是天生的不服输!我们追求文化究竟为了什么?那些在高等学府里面学习高深文化的精英,日后他们成材了,要开始领导我们了,又是否会真心爱我们?尊重我们这些落榜的人!
我们实在没法跟人比,我心中忐忑。如果那些高材生、社会精英那么强大,要统治我们、瞪着我们,时时刻刻都要求我们必须服从,我们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我当时没有想出结果。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我的以后根本就是未知数。所以我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甚至自己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技能都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师对我其实挺照顾的,这点得承认。他多次在我练习的时候手把手教我和耐心指导。大概是我悟性不够,可以肯定的是我练习的还是太少。
有次,我在下面电焊实操。
“喂!你是男的、女的?”有人问。
我不理,我捡起焊棒戴着手套,然后练习。结果我身边站着几个同学用脚碰我的手,他们捣乱!我瞪了一眼,我不记得有没有继续练下去。
我看见前面一个胆子大的学生正在练习氧气割,我感觉他好棒,他好大胆!我就没那个勇气。旁边有人捣蛋,这是危险的,于是我放好东西,起身不理睬讥笑我的人,我往前面走去,看他操作。
他圆圆的眼睛,面带笑容,一个像是手枪一样的东西拿在手里,他一打火,呼呼的喷出火来!我吓得后退,他可真勇敢!他任意的操作着,把火一会儿调大、一会儿调小,又成红色又成白色。火焰很小的时候就看不见颜色了,顷刻能把他手上的铁丝熔掉。看情形他对这很熟练啊,他的电焊实操水平仅次于老师。
我看着担忧,这大罐会不会爆炸?我心想,会不会他突然捣蛋朝我喷过来?总感觉还是远离危险的好,我离的远远的。
这名圆眼睛男生晚上挠着手臂上的皮肤,他实操最棒了,可是手臂上脱皮的痕迹显而易见。电焊和氩弧焊对人的皮肤伤害很大,书上写到要穿淡蓝色衣服或者白色服装,能有效防止辐射的危害。他有时候两手一刷,戴上手套就开始练习了。他有些心疼的摸着自己的手臂,他看上去那么青春又很老成。他总是微笑着,话很少。
又来了一些新学生,这里很热闹了。
一个是高高的个子,眼睛鼓鼓的,他说只学电焊,两个月学完了再去找事做,看他年纪似乎已到中年。一个是小眼睛,偏头,个子不高,面带微笑,显得十分老成,问年纪20来岁。一个是个子和我差不多,刚中学毕业的学生,他圆圆的眼睛,浓浓的眉毛,黑黑的短发,头型和脸型完全符合优异学生的外貌,他怎么没去读高中?还有一个是顶上的头发稍长,中分,二十多岁,一双眼睛不大,却很用力的看着周围,他显得机警、老成。走廊过来第一个寝室里面来了个学生,又叫又嚷!只见他一双小眼睛,单眼皮,撇着嘴巴,长长的头发可以扎起来了。
我朝那个嚷嚷的寝室里面看去,里面真热闹!那个长头发学生朝我嚷道:“你是做什么的!”
“啊?说!”他说罢,竟拿了一根木棍,朝我走过来。
我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觉得他不敢不会那么做,我不动,两眼看着他,旁边的学生一阵哄笑!
他继续威胁着、叫喊着,我就还偏不动了。他叫嚷了一阵,好像是骂了我一句,然后转身,我也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