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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寒假(一)

    今天用舌头尖儿舔了舔上排门牙缺的一块儿,就是上排门牙当中两颗挨着的部分,缺成了一个凹槽。不是很明显,不注意看,不会留意门牙缺了一小部分。不知是四年级过年还是五年级过年,好像是四年级过年,又好像不是在过年的时间,记不清了。爸爸用自行车驮我去伯伯家里。

    我们骑自行车,他载我。我坐在自行车后面,我不喜欢靠近他。

    一开始还好。快到大曹家,转弯的地方。父亲突然提出要求:要我坐在自行车后面的时候不要骑着,要坐着,也就是横坐着。我不习惯这样坐着,这样像个女人似的,而且我感觉远远没有骑着安全。但父亲对我的态度有着根深蒂固的强迫意志,就是喜欢以武力作后盾,来威慑迫使儿子服从他不愿服从的命令。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执拗如此,记得很小时候去伯伯家里他非要我骑在他脖子上。可我怕高,他才不管。

    没办法,过了东流堰,自行车停下来,我按照他的要求改变坐姿,横坐在自行车后面。我坐上去就眩晕,老是有一种要下来或是往前倒下去的感觉。

    我求父亲:“不这样坐!”

    他听到了,但语气很重:“就这样!”

    他简直要执拗的加害于自己的儿子!

    自行车不一定是垂直于地面行进的,譬如转弯就会偏斜,加上沙子路面的原因,人如果横坐在自行车后面要学会保持平衡。

    行驶了一段距离,父亲的自行车靠公路右边,我看着前方滑过去的路面,眼睛忍不住往下看,我看前面也害怕。我使劲儿扳住能摸着的部位,可自己的手快支撑不住了。

    一辆货车对头驶过来,我无论如何不能这时候往下落!我卯足力气抓紧后座,汽车驶过来,感觉汽车好长。我的头距离货车真的很近了。终于货车从我头前面驶过去了,这时候父亲的自行车转弯驶到公路左边。我看见公路旁的出水沟,我再拉不住自行车了,力气用尽,索性把自己往沟里送了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东流组公路旁的一户楼房人家里。我听见父亲饶有兴趣的和一位老人聊天。

    听见父亲数落我:“他自己……这么大的孩子了……”可声音显得他仿佛还很高兴!

    我手上拿着一块帕子,捂住脸,哭了起来!

    我哭的声音和父亲高兴的数落声夹杂在一起。我心中恨,我没有哭出声了,这是在别人家里。我满脸痛,脸上的皮蹭破了,牙也痛,用舌头舔舐,缺了一块。

    如果不是父亲要加害于我,怎么会有一次次毒辣的做法?父亲不止一次的对自己的家人说道:“您要死,您个儿死!”

    “您死哒,老子的日子还好过些!”

    “打断他的腿!”

    “跟老子把他的眼睛挖了!”

    “您以后讨米的日子都有!”

    不一而足,不胜枚举。或是对着我们兄妹,或是对着他父母。

    五年级第一学期总算过去了,寒假需要每天体会着过,感觉上要延缓第二学期的来临,让自己的身心永远沉浸在假期的喜悦当中!

    阴冷的天气让我的血液缓缓流淌在身体里,流的太快会更冷。家里又是一大吵!我始终没能在这个家习惯这种现象。不是问这个家哪天吵架,而是要问:这个家有哪天是不吵架的?

    一年加起来,总共不知道是几天不吵架的,奶奶根本不会停,说几天不吵架都多了。奶奶没有一天在家是不破口大骂的,她绝不会缺少开骂的理由。只是苦了妹妹,她是奶奶的出气筒,奶奶的无限愤怒需要向她倾倒。妹妹不仅供奶奶出气,有时候也供我出气,幺叔偶尔也会拿她出气。

    在灶房屋里,一架刚吵完。

    奶奶嘀嘀咕咕不休,她坐在灶门孔,爷爷就坐在餐桌旁边,两位老人唉声叹气的互相宽慰。我当时就站在灶房屋门口。突然,父亲从外面冲进来,我吓了一跳,以为他会打奶奶。

    他冲到灶房门口,无礼至甚,冲奶奶吼道:“您要死就赶快死!”父亲好凶的语气,我不想学会不孝都很难!

    我站在父亲身后,看见自己的父亲捏紧拳头,猴着腰,不能不相信没有进一步暴力的可能。爷爷手里拿着烟,面对儿子的凶暴,老人无可奈何。

    父亲走后,爷爷对奶奶说道:“老妈子,我们两个老,只看哪个先死……”

    我难受极了,我真想躲在自己房里。

    我只需要幻想就能获得快乐,我的想象力是我最大的财富!

    父亲今天没有出去收电费,他瘟在家里,他没有干农活的习惯。我曾经鼓起勇气问过父亲:“我经常看见爷爷干活,爸爸我怎么……”

    父亲也听明白了,他是这样回答的:“我干活儿要让你看见是不是!”

    我心里祈祷着爷爷永远身体强健,而奶奶也要陪着爷爷活着,从而维持这个家起码所需要的劳动力。有观音老母保佑他们,不然两位老人的敬意可就白费了。我无法想象两位老人就此倒下后的情况,我们兄妹真的会沦落为——“讨米的日子都有!”

    我曾经对着堂屋里的观音菩萨像……我没有禁忌那些,就是一尊雕像而已——我迷恋于她的端庄和丰满!爷爷和奶奶十分尊重观音,过年一定要巴结菩萨。奶奶就更尊重她了,每月初一十五都坚持吃素,给她烧香。老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有多么不敬的想法,我真是遭报应!

    父亲收电费去了,他夹着皮包,一身军装,穿着皮鞋,全村他最体面了。都不像他。

    外面天冷,我躲在父亲房里看电视。他房间有时候忘关了、还是没关,电视里黄山头台播放《聊斋》,我忘记了寒冷,看得很入迷!可爱的朱尔旦,他老婆更加可爱。到后面是一个捕快,整天想着和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掺合,却对自己貌若天仙的老婆冷淡。有一天,她老婆化作鸟儿离他而去,但她还是很爱这个负心的男子。她在桥上舍不得用剑刺他,然后她化作鸟儿飞走了。失落的男人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值得珍惜的妻子,在大雪天里,他把自己穿的像个鸵鸟,可惜他自己也已经白发苍苍。他老了,在寻找自己的老婆,而路边的一只鹦鹉就是舍不得离他而去的“阿英”。

    我天天想着《聊斋》电视剧,看到动人之处,竟忍不住自己眼泪汪汪!

    家里做糍粑,兰也来玩了。我每天坐在父亲房里看《聊斋》,电视里面的动人情节为什么不能在现实中发生呢?在现实中发生该多好!这电视里面的演员,一个人能演几个角色的。

    我不甘心,为什么电视里面演出来的那么吸引人,而现实中发生的就是这么残酷!

    有了,电视演完后,我赶紧回到自己房里,把自己的身心送进自己的想象中,然后把自己主角化。这感觉非常棒!可我是个什么货色?在臆想中,我被鄙视了……于是,设想自己练就了绝世神功,然后一段凄美的感情,催人泪下的故事。

    想象让人十分过瘾呢!

    女性的魅力让我神魂颠倒,以后会不会有那么可爱、那么好的女人喜欢我呢?光想想都紧张的不得了。我以后不知道会和谁结婚?要是像奶奶这样破口大骂,我就全完了。

    外面有残雪,几天前飘雪。雪不是很大,没持续几天,但是要慢慢的融化。我最讨厌泥泞的路面了,天晴不是,又不是索性下个够,走路极不方便。天上重新挂起了太阳,仿佛太阳还没晾干,吹着冷风,送进我脖子里,颇感觉凉意!这地面得一点一点的慢慢干,仿佛要慢慢的折磨我。我建议天,要么哗啦啦的下,要么就使劲儿飘雪,要么就三下五除二晒干地面好走路。

    村里有活动,我们这家得了点红利。所谓红利就是年底会给党员干部们发点儿什么东西,之前有热水壶、草帽,这次发下来的是日历。爷爷好像已经不是党员了,他不交党费我没记错的话。

    这次领回来的日历就是个害人的东西,好大一张张的,上面全是衣衫单薄的年轻女子!一份日历就有12个不同女子,露胸的比观音菩萨还要严重。爷爷这边有一份,爸爸那边也有一份。幺叔这边把日历贴在堂屋四周的墙上,父亲那边把日历贴在楼上堂屋里。12张贴的满墙都是。不知道这个家是不是缺女子造成的?假使母亲在的话,她不允许这么做。

    我怀念读群乐小学的时光,我感觉现在一点都不快乐。我想起了游xx,四年级的那本图画书还在,图画书上面有一个少年,他拿着一把巴叶扇。于是,我把这个少年剪了下来,然后贴在一张硬纸上,然后再把少年剪下来。这样,一个人就出来了,拿来补衣的线,用透明胶布固定在人的靠上方位置。一端挂在柜子的支架上,贴近柜子的镜面。

    他微笑着,我问他:“你生活过得还好吗?”

    我问他:“都一个学期了,你还是没来完小?”

    天气晴朗了,暖和了。

    一天早上,表哥一家三口上我们家塌子,我很亲切的叫:“伯伯,龙哥哥!”

    当时我手里拿着桔子,嘴里还含着瓣桔子。龙哥哥嘻嘻哈哈的笑脸,向我跑过来。他跑过来先是用冷手伸进我脖子里,我呵呵的痒!把脖子往衣里一缩,这样反倒把他的手夹紧了,他哈哈的笑着!

    灶房屋里,奶奶喊道:“伯伯和姑爷来哒,搬椅子!”

    椅子像是妹妹搬出来的,这时候我嘴里的桔子往喉喽里咽下去。表哥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招数,掐住我的喉咙往上挤……已经经过脖子快下肚的桔子瓣竟硬是被他一点一点挤到了喉咙入口。他再把我的脸包捏住往外挤,被我嚼烂了的桔子瓣竟又从我嘴里露出来了,桔瓣钻出了嘴唇,结果掉在了地上。

    我感觉受到了侮辱,但没有生气。

    可接下来,表哥用手捂住我的口鼻——大概他是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进出气不得,手里仍然握着桔子。我挣扎着!可表哥把我的身体向后端,我的力气和他比较如同妹妹在我面前柔弱一般,我觉得他没有害我之意,所以挣扎中还是手里拿着桔子。

    我记不清这个时间是多长?终于表哥还是松手了,我累极了,蹲在地上。我的膝盖顶住前胸,我试图呼吸……可竟呼吸不动了?

    实践证明:一个儿童(成人我不知道)被捂住口鼻之后,一段时间后,即便是松开,他自行呼吸会发生困难!

    当时,我蹲在地上,我使劲儿的吸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是难受,气进不去!我侧过头看看后背,眼睛上望。表哥站在我后面哈哈大笑,龙儿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嘴巴笑成了圆圈。伯伯一张脸靠近我,她笑得像是红大妈,我真心感到厌恶!再往后看,是姑爷坐在椅子上,他背靠着椅背,叼着烟,他看见了我一副不屑,“嘿嘿”的一笑!

    三张人脸上,我看不到救援。我回过头,看着地面,我用力鼓开肚子,使劲儿张开胸膛,终于恢复了,可以进气了。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手里的桔子还在,我的耳朵里不停的传来奶奶对妹妹的斥骂声,老人生怕我们兄妹招待亲戚不周。

    这两位老人忙碌着,奶奶又要向女儿女婿和外甥们面前诉苦了。两位老人不知道,他们的孙子刚刚从自己亲爱的外甥手掌中逃得一条性命!

    上午,大幺和伯伯都来了。她们来了就自己弄饭,这是一个惯例,表示女儿对母亲的孝顺。可惜,我和妹妹没有因为亲戚们的到来而轻松。这和之前有所分别,之前亲戚们来了我总是逃到父亲的房里看电视,任凭那灶房屋里奶奶的声音有多少抱怨,我总当没事。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奶奶对父亲的不满仿佛水涨船高,而对我和妹妹的谩骂更是变本加厉!

    她喜欢在亲友们面前数落爸爸的不是,结果伯伯和大幺总是叮嘱我和妹妹:“要听话些哪!嗲嗲把你们养了这么大……”

    妹妹一脸的委屈,根本没有妹妹分辩的份儿,我很恼火。

    父亲的不是,根本不用老女人每天破口大骂来提醒我们。我对父亲的恨……自己的胸膛知道的最清楚!

    听见奶奶在灶房屋里如同放鞭炮的声音,不断的埋怨父亲的不对。我感觉没意思,从灶房屋里又走到塌子里,索性跑到楼上房里,藏起来看电视。

    过了一阵,下面喊道:“哥哥,下来吃饭!”是妹妹的声音。

    我也饿了,于是就下去。

    走到灶房屋里一看,还没有,原来只是准备要吃饭了。奶奶的声音没熄火,她埋怨的四处激射!仿佛话都讲不转了,半:“我咧……”、半喘着气儿,她索性把妹妹又是一顿臭骂。妹妹只要有一个动作不符合她的标准,她将趁此机会当着众亲友们的面毫不留情的数落、侮辱自己的孙儿孙女。

    我走到塌子里,逃回楼上也不是,进灶房屋也不是,紧锁着眉头显得很苦恼。

    表妹也来到塌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两个人比较近。她侧目看我,笑的真得意!如果这不是轻蔑,没有其他内涵。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何以如此?我看着她对我的蔑视,耳朵里又传来奶奶大声无休止的谩骂,她要趁亲戚们来家,倾诉个够!

    作为这个家的后世子孙,我反倒无地自容了。

    我作为这个家的唯一孙子,唯一后人,受不到半点儿尊重。一个被自己家人有着直系血亲的家人如此成天侮辱大骂的孩子,别人又还忌讳什么?我感觉自己的青春和自尊被绑在柱子上,被自己的父亲、奶奶他们一刀一刀的——被凌迟着,而外人看见了乐得如此,在我们伤口上补补盐。我和妹妹痛的死去活来,我们的身心在痛。

    我不敢发作,也曾发作过,但换来的是奶奶更加变本加厉的破口大骂。她不缺这种力气,如此的话将会听到一个家里,一个上完小的学生与他的祖母互相破口大骂,外人将会听得清清楚楚。她边在女儿面前数落父亲,边气喘着,上气不接下气,比跑步还难受。姑爷和老表也饶有趣味的倾听奶奶“泄洪”。

    “弟儿放听话些呢!”伯伯张开嗓子说道。

    “放听话些听没?嗲嗲养您姊妹……放扎实些。”大幺温和的说道。

    我忍不住说道:“……”

    “他就一套大道理……他老家伙……”奶奶在灶房屋里对我骂道。

    “他就跟博士一样的!”

    我又被老人补了一刀。

    我奖状没拿到,还如此挖苦?我是这样还了奶奶一句:“你个硕士!”

    亲戚们哄堂大笑!

    我欲哭无泪,冲上楼去,满肚子含恨,我往何处宣泄?

    小幺改嫁了,去了太平村一户人家。男的倒也气宇轩昂,前妻留给他一个浓眉大眼的儿子,很是标志。和我不同的是他的眉毛浓黑,而我的眉毛像细线。明显的区别是他没有我苦恼,而我没他快乐。不过我觉得他没有我这么会思考,可我没他成绩好。

    雨停后赶集,我缠着小幺和他们一起去场上。小幺在四年级的时候给我买过一件袍子,所以我觉得她不会拒绝。她果然没有拒绝,她叮嘱慧儿和我两个男孩,到场上要听话些,我们欢快的答应了。

    到了场上,我和他看见了枪,这枪里面能装上塑料子弹,可以瞄准别人,起码能吓唬到别人。

    “我要!”

    “我也要!”

    小幺有些惊慌失措,她惊讶的问店主:“这又要多少钱呢?”

    “一把7块,两把14块。”

    我和他都眼睁睁的看着玻璃柜子里面的玩具枪。小幺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掏钱了。我成功了,我心里欢喜!我的预谋得以实现,先缠着小幺而不是爷爷就是为此。于是我两个就各自拿着枪和子弹迫不及待的对准街边的屋顶——开枪,距离还是有十多米的,就是容易打偏。拿在手里还是蛮有手感的,得意极了!

    到了临近过年,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病了,每次都是,而且病的奄奄一息。

    她走路都已经走不稳了,颤颤巍巍,快要驾鹤西去的样子。但她躺在床上同样破口大骂,精力听上去又很充沛,情绪很愤懑。爷爷生怕这位老伴撒手人寰,好让他独自面对这群不肖的子孙。他买来面,下了吃,奶奶体会着爷爷对她的关心。锅里的面也照顾了我和妹妹,面条吃起来熵人,我吃不了多少。

    外面阴冷的天气,跟这个家的气氛一模一样。父亲死在外面了更好,不然他回到家里更可怕。

    大年三十晚上,加倍的难受!

    父亲阴沉的脸,爷爷无奈痛苦的表情。爷爷的嘴唇应该是从婚变之后就开始变得一动一动的,仿佛要诉说着什么?幺叔躲到楼上去了。

    房里传来老妪的呻吟:“啧啧……”

    “哎……呦……”

    “天哪……”

    奶奶忍受着剧痛,这大年三十晚上格外的疼!

    爸爸楼上去了。

    我和妹妹大喜!我们两兄妹坐在火坑边,挨着坐。我们像小时候那样,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掐成鸟嘴形状,其余三指内捏,于是互啄对方的手。我和妹妹禁不住发出“嘿嘿”的笑声!

    房里喊疼的那一位听到了,她骂道:“您以为我们很快活!”

    声音像是地狱里发出来的,我和妹妹不敢吱声。终究是孩子贪玩的习性,于是又啄了起来。应该是我发出“咯咯”的笑声。

    “您咧啊!您咧……我以后只一死哒……您就过您嘀好日子!”

    话是从奶奶的病床上咬牙切齿的骂出来的。

    可我们真的不是存心要惹她生气的。

    “您不看电视就关了哈!”奶奶嚷道。

    我巴不得如此,大年三十晚上电视里面拉二胡的声音就像讥笑我们一样的。

    我关了电视,没有互啄了。我看着燃烧的火焰,我喜欢柴火燃烧的火焰,这火焰烘暖了我的身,也烘暖了我的心。因为,我只要注视火坑里面燃烧的火焰,我看着火齿,而周围又显得寂静,趁心趁意,感伤的思绪会纷起云涌。这时候,我的思维高度活跃,想象力能让我驰骋宇宙!

    到了正月,过路的行人发出来的声音我感觉厌恶!喜气洋洋的声音与我们这个家的气氛格格不入。我们的家就像刚刚死人。我说:能不能过春节低调些?路人传过来的眼神就像惊讶中带着鄙夷,甚至小声说话我都会怀疑是议论我们这个家。

    叶伯伯、伯伯、大幺,这天他们都来了。奶奶仍然病殃殃的,她紧锁着的眉头伸展不开,出来上个厕所,病殃殃的一步一挪。这不是要过春节的节奏,而是她死了要办丧事的前奏。外面阴天加小雨,冷风吹进来冷,于是把门关着,烧了个火,火坑旁边准备桌子吃饭,桌子上摆满了菜。

    奶奶路过,她颤颤巍巍的,说道:“把亮关了……看得见,节约电费哈……”

    她的声音发出来就像屋里下雪了。

    叶姐姐听了很是尴尬,说道:“游婆啊,这能要多少电费?正月里……”

    正月没看见父亲,他在的话更可怕。

    这个家有一种奇怪的难受,我把这个家比做成一个蒸笼,它烤不死你,但你在这蒸笼里非常难受。过年亦如是,过年更难受!

    我希望大幺或者伯伯能留下来过夜,不想伯伯逗趣儿的问道:“那姑爷呢?”

    我很直白的说道:“姑爷就让他回去好了。”

    大幺听了哈哈一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大声,但是眼睛都笑成缝了。

    过了一会儿,姑爷语带不高兴的说道:“俺个儿回啼!”他说罢,便扭头开门径自去了。

    那晚,伯伯大幺都没有留下来。

    晚上又回归冰冷的夜晚,感觉这个家就快要完蛋了,再也见不到下一个太阳了。如果见不到太阳了,我的思想还能存在吗?

    渐渐的,奶奶从病床上下塌了,她渐渐的恢复了精力和体力。也只有这样,她就还不至于一个整年都在床上呻吟、谩骂着。

    父亲有天回来的比较早,但也是天黑以后。中央电视台的正本头快开始了,我很喜欢《水浒传》,所以早早的就坐在火坑边了。我们的火坑转到我们那边堂屋里了,那天晚上,龙哥哥、两个表妹都在。因为明天伯伯大幺还要过来的。

    这父亲,一回来就忙着在他房里“叮叮砰砰!”

    楼上发出来的声音与堂屋电视里的声音极不协调,让人没法专心看电视。火烧的可以,黑白电视里的正本头开始了。

    “叮叮砰砰!”

    楼上总要传来这种声音。

    两个表妹一脸疑惑,龙哥哥皱着眉头,奶奶说道:“他咧到屋了,不晓得要敲什么!”奶奶小声说道,怕被听见。

    “弟儿!”父亲喊我。

    听声音不容回绝,我得上去。但还没动,先答应声:“么嘚?”

    “来!”

    我起身,走上楼来。

    “跟我递东西!”父亲厉声吩咐。

    我只得陪他,给他递钉子。看他的神情高度兴奋,又很生气。他紧皱着眉头,缩紧嘴巴,一双眼睛像要吃人。我不敢吭声,给他递就好了。他正在自己房间里钉窗户。

    “你喊丹丹,要她把胶布还给大舅舅!”父亲对我说道。

    “哦。”

    我隐约有些担忧,父亲的声音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一种强迫。

    我站在楼梯口那里,没下去,小声温和的叫小表妹:“丹丹,你拿我爸爸的透明胶布没有?我们现在要用。”

    我都不好意思问。

    “没有,没有拿。”她回答。

    “哦。”

    我回到父亲房间,说道:“丹丹她说她没有拿。”

    “我看都她拿的呀!白天我都看到了,你再找她要!不搞……”

    后面“不搞”两个字不排除我的记忆有误,但父亲紧缩的嘴巴,头一偏,那种随时谁不听候他的命令,他就要爆发的那种暴力男的印象我却记得清楚。

    我真不知道这个家又会发生什么……可我只敢在心里面骂,我还不具备打他的底气和勇气。

    我只得又走到楼梯那儿,我真开不了口。但为了让父亲听见我遵照他吩咐,还是从嘴里挤出了一声“丹?”我的羞耻感没法让我问。

    “我没有拿!”丹丹回答道。

    奶奶鼻孔里叹气的声音,这里都听得见,老人无可奈何。

    我重新回到父亲房里,听后他的吩咐。

    我到底还是获得赦免了。回到堂屋里火坑边,我看看电视,“老虎打过了?”我知道下面这集是武松打虎,就没看着。

    “打过身哒,好大一只老虎。”表妹说道。

    龙哥哥站起身来,说要回去。奶奶说道:“这么时候了怎么还要回去?天都黑了,明天早上妈妈还要来的。”

    “不,我回去,路上看得见。”表哥说罢,开了大门。

    奶奶欲站起身,龙哥哥说道:“嘎,你不起身,你个儿坐。”龙哥哥径自去了。

    我无穷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