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尘和梧桐对视一眼后,用目光示意他出手。
梧桐看她使唤自己使唤得这么顺手,目光微微闪动后,竟然也没说什么,直接一掌轰出——
“咚!”
“唔……”
门被撞开和东西倒地的巨大响声中,夹杂着一点低低的呼痛声。
饶是慕清尘耳力不好,也隐约听出这声音透露着莫名的熟悉。
她心里暗惊了一下后,迅速蹿进去查看。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蜷缩在地上,多年的旧衣裳因在地上滚了一大圈后,沾了不少黄色的尘土。
而衣裳上,右手手臂的位置,空空荡荡。
“大兄长?”慕清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慕承泽这些年从不肯出自己的院子,拼了命地降低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感。
甚至有些在慕氏夫妇面前得脸的下人,偶尔还会忘了慕承泽的存在。
他今天这是破天荒了,竟然跑到自己这里来转悠?!
“是……是我……”
慕承泽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个身,结结巴巴地开口。
慕清尘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不住道歉:
“我本以为是魏国的公主殿下从宫里出来了,想在这儿与我玩闹吓我一跳呢,实在不知道竟然是大兄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就是大夫,哪里不舒服一定要与我说,我好马上给你治疗!”
“没……没事没事……我……我一点都不疼……”
慕承泽拼命挥手拒绝慕清尘的好意,结结巴巴地解释。
但……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她搀扶着慕承泽坐到了屋里的椅子上后,就他这谨小慎微的态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此,只能自己帮他查看伤势了。
慕清尘转入内室,拎着自己放在家里的药箱后才出来,上下打量起他来。
刚才她和梧桐都以为藏在门后的是敌非友,故而梧桐下手时半点不曾留情。
那一掌有多重,慕清尘心里有数。
若让慕顾远受了梧桐那掌,只怕这会儿要疼得满地打滚才能消停。
而慕承泽,从头到尾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再不敢说自己有任何不适了。
可明眼人都看得到,他刚才那一摔,撞倒了一个八仙桌、一把藤椅、两个瓷瓶和一套茶具。
眼下他不仅身上满是黄土,脸上还沾着不少土以及零星的碎瓷片。
再往下看,他唯一能用的左手,正藏在袖子里,半点没露出来。
不用想慕清尘都猜得出,指定受了不少伤。
她索性不再问慕承泽,直接从药箱中拿出消毒的药酒、纱布、剪子和一个用小白瓷瓶装起来的止血化瘀药。
“把手伸出来。”她上前,语气严肃凶狠地直接命令慕承泽。
慕承泽身为家中长兄,听说也是读了不少圣贤书、脾气秉性都很好的人,此刻面对自己幼妹的训斥,高大的身躯竟然瑟缩了一下。
只看他的模样,让慕清尘莫名觉得他像偷吃了糖,不敢告诉大人的小孩。
“大兄长,手伸出来。”她只能无奈地稍稍放缓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慕承泽偷偷看了眼她色厉内荏的样子,低着头,憋了半晌,还是将自己的手伸出。
果然……
慕清尘看地上一片狼藉的情况,就猜到他肯定外伤内伤都有,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眼下看那只白皙苍白的手,扎满了碎瓷片不说,还有大片细密的擦伤伤口。
乍一看,血肉模糊。
“先吃了这颗药吧……”
她看到这比预想中还要严重许多的场面,叹了口气,转身从身后的药箱中又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深棕色的药丸递给慕承泽。
慕承泽看了一眼,问都没多问,就乖乖吃了。
他这逆来顺受的样子,让慕清尘又无语了一瞬。
“这颗药能先稳住你的内伤,”即使慕承泽没问,她还是开口解释了,“外伤我先帮你处理好,内伤还是要慢慢静养,才能养回来。
你身子本就虚,若不想出门,一周后可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
改日我教你一套健体拳,不需要多大的活动空间。”
她看慕承泽的模样,瘦弱苍白、气息虚浮、手脚绵软,确实该锻炼锻炼了。
方才梧桐那拳虽没收力,然而便是换个姑娘来,都不至于有这么重的内伤。
慕承泽慢吞吞地吞咽着她给的药丸,安静地让慕清尘给自己上药。
他看着那双小巧的手,动作温柔细腻地蘸着药水,轻轻涂抹着自己的伤口,心里只觉一片温暖。
他有多少年没有被人如此温柔对待了?
平时,别说父亲母亲了,就连近身伺候他的人,也晓得他好说话,对他多有怠慢。
慕家不算大的宅子里,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大少爷只要活着就行。
旁的,不需太在乎。
可现在,这个过去十几年与自己始终不亲厚的庶妹,竟然像家人般照顾自己。
慕承泽悄悄抬头,迅速看了眼她专注于处理伤口里扎着的碎瓷片的侧脸,双唇蠕动,憋了半天,突然开口:
“近来,你疏远逸王和皇上一些吧。”
“嗯?”
慕清尘满眼都是碎瓷片,只发出一声随意的鼻音。
慕承泽看出她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又多用了半刻钟的功夫给自己加油,才终于开了口:
“逸王和皇上,或许要分出个胜负了。”
“什么?”
慕清尘手下动作一顿,猛地看向慕承泽。
这种消息,按理说他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啊。
别说他了,自己这么个整日混迹在皇宫和逸王府的人,都还不知道呢!
但是,慕清尘知道这位兄长是个谨慎的人。
许多事若非十拿九稳,他是不会开口的。
“大兄长,何出此言?”慕清尘有点紧张,“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慕承泽稍稍抬了点头,目光与她的视线触及后,看得出用了极大勇气才没立刻移开。
他颔首,小声说:
“我躲在家中数年,不肯见人,存在感极低,却也因此有许多机会,得了不少清净,看了不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