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何种心情,将自己临死前的遭遇,对着梧桐缓缓道出的。
在此之前,世上没人知道殷卿芷已死。
她临死前遭遇的一切,都无人知晓。
但这一夜,终于有了一个人,知道她死了,还即将知道她死前经历的一切……
原本那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噩梦,在他们之间豆大的烛火前,被娓娓道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确定,今天以后,她和梧桐的关系,会变得更为牢靠。
“……剥皮后,娘娘听到她说的那些诛心的话……她这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痴心错付。不仅求了多年才怀上的孩子,被裴靖嘉亲手落掉。还害得族人从此沦为阶下囚,生死不知。于是娘娘万念俱灰,自己寻了死。”
慕清尘说这些时,不敢看梧桐的眼睛。
她盯着身旁桌上跳跃的烛光,任由那光影在自己眼上反射出灵动的光芒。
所以,她眸底的一片死寂,便变得难以看清。
讲完故事后,她粲然一笑,淡淡道:
“我想娘娘临去时,憎恨韩簌鸳不假,但最憎恨的应该还是裴靖嘉。
因为韩簌鸳于她而言,只是阴鸷小人。真正将娘娘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始作俑者,是裴靖嘉。
娘娘临去前与我说过,她最后的愿望,是救殷家人、杀裴靖嘉。”
说到这里,她想起梧桐方才在宫里,还不知道韩簌鸳的所作所为时,就想弄死那女人的模样,急忙补了一句:
“我觉得韩簌鸳的惩罚,已经够了。”
她以为梧桐会听不进去这样的话。
哪知他竟然冷笑着点头,附和:
“呵……确实是够了。她那样的人,并不配死。她余生就该如娘娘临死前那般,受尽痛苦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好还能长命百岁,往后几十年的岁月里,每一日活得都像阴沟里的蛆虫。”
慕清尘抬头,仰视着梧桐恨极了的嘴脸,心中有无限惊喜。
她也是直到今日才发现,这小子被自己教养这么多年,竟然连性子都和自己一样了!
“没错!”她重重点头,“我给韩簌鸳控制毒素时,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折磨了娘娘两个月,那就该受同样的折磨,受二十年!”
“嗯!”
梧桐难得没有以前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也跟着重重点了点头。
屋里原本哀怨的气氛,此刻莫名变得有些热血澎湃。
“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梧桐猝不及防转头,看向慕清尘。
“啊?我?”
慕清尘愣住。
她的思绪,还在如何整治韩簌鸳这件事上。
梧桐瞥了眼她呆愣愣的样子,侧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将烛火拉到自己身侧,神色淡淡:
“你也说了,你要帮皇后娘娘完成遗愿。救殷家,杀裴靖嘉,这两件事,都不好办。”
确实……
慕清尘看着他迅速从悲伤中冷静下来,甚至开始思考后路的模样,再次一愣。
这家伙,似乎比她印象中,更靠得住了……
她使劲儿眨了两下眼,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于眼前的事上。
然后,她直视着梧桐的眼睛,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原本娘娘的事,只有我一人知道。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我入宫为贵妃解毒,换来皇帝的重视和更高的官位。
后来我与逸王搭上线,利用他自保,也利用他探听消息。
眼下我已用娘娘的消息,暗中与曾经支持娘娘的几个可靠朝臣联系。你在逸王府见到的张围状师,也是其中之一。
眼下裴国和魏国正在议和,这段时日是裴国作为战败国,招待魏国使团,还未正式开始商议具体内容。我想,若要改变殷家成为魏国战俘的命运,就只能在议和内容上动心思了。
如此,离不开裴郁的帮忙。
裴郁在裴国不仅位高权重,还极有声望民望。早年他也曾数次与殷家军并肩作战,立下了不少战功。
与魏国议和,有他开口,我们事半功倍。”
梧桐以前对“慕清尘”的过往、对她做了什么事,都毫不关心。
如今知晓她当真与皇后娘娘牵扯如此之深后,竟连她的消息,也仔细听了些。
他听完了慕清尘的“崛起史”和她下一步打算后,点了点头:
“我远离朝局一年之久,许多人和事都不了解,也没你看得清楚。你的想法是没问题,只是……我们两个人小力微,如何说动逸王帮我们?”
对于他的提问,慕清尘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难得,他终于开始动脑子了!
以前教他文治武功,这家伙除了练武,对动脑子的事向来没什么兴趣。
眼下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是当初慕清尘填鸭式的教育,应塞进去的。
没想到自己一死……
思及此处,慕清尘眸光微黯。
“你也没法子吗?”梧桐看到她的脸色,暗自揣测后问道。
慕清尘回过神来,娇俏的脸上重新扬起一抹大大的笑:
“怎么可能?我与你说要利用裴郁,自然是因为我手上有必胜的把握!
裴郁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有些年头了。正因为那毒,才让他如今看起来瘦弱不堪,吹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否则以前常年征战沙场的人,没点子腱子肉二头肌,怎么打仗?
但是你看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白面书生。”
“确实……”梧桐看着她,若有所思。
慕清尘说到兴头上,毫无察觉:
“其实我也最近才发现的,他中的是蛊毒!而且蛊毒,其实是皇后娘娘养的!”
梧桐盯着她,捧场惊叹:“什么?!”
慕清尘脸上笑容更大,激动地说:
“皇后娘娘的医术,是在神医谷学的。当年她学成医术的同时也在钻研毒术,逸王中的蛊毒,算是皇后娘娘自己研究出的、亲手制的第一种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