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对着殷卿芷的尸体,独坐了大半个时辰。
这期间,他好像嗅觉失灵闻不到味道似的,整个人有种死寂般的平静。
就连慕清尘本人,期间都被臭得出去透气了不下五次。
唯有梧桐,宛如雕塑。
最后多亏栖凤宫宫门口突然闹起来,听起来是裴靖嘉有事要找皇后。
慕清尘顾不上透气,连忙进去喊梧桐走。
梧桐在听到“裴靖嘉”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瞬间充满血丝,周身杀气迸射。
若非她突然挡在梧桐面前,让她看清目前形势,以那小子的性子,只怕早就冲出去和裴靖嘉单挑了。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带梧桐来栖凤宫的决定。
若是放任这小子自己来,看到这样的惨状和这样的尸体,他一定没本事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帮皇后娘娘救出殷家人,揭破裴靖嘉的丑恶嘴脸。与他争一时意气,会显得和他一样蠢。”
慕清尘挡在他面前,少有的看不出他心思。
只是裴靖嘉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近,她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冲出去扇那狗男人一巴掌。
更何况梧桐?
眼下她看梧桐,如同面对此生最大的对手。
“梧桐,我们从来时的路回去吧,切不可让裴靖嘉看见。”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情绪已经压抑到底的梧桐。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全身肌肉都紧绷着。
白皙的皮肤下,血管和青筋明显暴起,形成一根根明显的脉络。
不论谁看了,都要觉得这个人马上就要出招杀人。
偏偏,他眼底平静到没有半点波澜,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就连呼吸都平稳有序。
认识这么多年,慕清尘发现唯有此刻,自己真的看不懂他。
“梧桐?”
她轻声呼唤,担心梧桐这状态,是失去理智了。
好在他听到声音,稍稍偏过头望向她,淡淡道:
“好,我们走。”
“嗯!”
慕清尘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难得他除了殷卿芷的话,还能听“慕清尘”的。
于是两人溜到来时那狗洞的位置,原路返回。
离开时,路过栖凤宫门口,慕清尘趁着场面热闹,还悄悄靠近些想听听墙角。
毕竟谁都看得出,裴靖嘉这会儿正全身心惦记着魏国小公主,怎么还有空来找皇后?
直到她彻底靠近后,听到门口吵闹的声音,才得知原因——
“……谁都不许拦着!朕今日必须要进去问清楚!她数年无所出,鸳儿辛苦为朕诞下长子,她怎敢……怎敢给鸳儿下毒?!”
是裴靖嘉的声音,听起来愤慨激昂,心痛异常。
墙角的慕清尘不由挑眉,没想到这口早就栽在刺客头上的“下毒锅”,怎会重新回到自己头上?
这件事,按理说韩簌鸳就算是打死都不敢说实话啊?
就连站在她旁边,仿佛要在沉默中爆发的梧桐,都禁不住小声询问:
“韩簌鸳的毒,是皇后娘娘下的?”
慕清尘沉默了一瞬,然后无奈解释:
“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毒,确实是皇后娘娘下的……不过,是娘娘在临去前下的。除非找上神医谷,否则这世上,只怕没人有解药。”
听到这里,梧桐垂眸看了看她。
沉默半晌后,才问:
“你既知晓那毒是娘娘所下,为何还要帮他?”
慕清尘:“……”
有些话她不想说,因为实在不文明。
她叹了口气,招呼梧桐先撤退。
栖凤宫这边,她甚至没兴趣看裴靖嘉究竟有没有进去,有没有看到自己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于是,两人迅速回到住处。
皇宫中,外臣住处的巡逻,是最为严密的。
一是外来之人,其心不可辩。
二是防止有外臣与宫中妃子通奸,损了皇帝颜面。
他俩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顺利进屋。
等到了屋里,确定再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后,慕清尘才咬牙切齿地教训梧桐:
“皇后娘娘下毒这事,天底下除了娘娘,就只有我知道。当初我不过是个九品小太医,平日在太医院主要就是帮太医们誊写药方、煎药抓药而已。
我这么低的官位,谁能想到贵妃中毒了,还能找上我去解毒?
你从狱中出来这么些时日,也晓得当时裴靖嘉生气,杀了多少老太医吧?
我控制住贵妃的病情,也不过是为了让裴靖嘉少造杀孽!
他生气自可生他的去,关那些在岗位上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勤勉刻苦的太医们什么事?
就算他用不上那些太医,可外面的百姓们,谁不指望着自己得了赤脚大夫治不了的病时,能有个厉害的太医告诉自己,还能活得下去?对于普通人来说,太医的医术于他们而言,就是希望和未来。
裴靖嘉倒好,一时之怒,就将人杀了个干净……若他生气了只自戕的话,我怎么可能管韩簌鸳的死活?”
今日,他俩一同见过了殷卿芷的尸体,就算是彻彻底底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是以慕清尘也不再在梧桐面前装出对皇帝毕恭毕敬的模样,直接叫起他们的大名来。
梧桐就站在她身侧,听到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微眯双眸。
半晌,也只是微微蹙眉,沉声道:
“你对皇后娘娘的事,倒是了解……这些,她都不曾与我说过……”
慕清尘微怔。
他这话说得,怎么听起来这么幽怨啊……
“咳咳……因为那时,你不在皇后娘娘身边啊。”
慕清尘清了清嗓子,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安慰他,
“我听……皇后娘娘说,裴靖嘉得了暗卫指挥权后,就将你们这些亲近娘娘的人外派了。纵使你们有百般本事,在边陲国界待了整年,别说宫里的事,想来即便是朝中事都知之甚少了吧?”
对此,梧桐不置可否。
他又像在栖凤宫里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看不出喜怒哀乐与心思百转。
慕清尘被他的情绪感染,心里也多了些沉痛。
原本那些教训他的话,此刻也堵在心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梧桐再次开口:
“娘娘的……死……状,是谁做的?”
他说“死状”二字时极为艰难,险些咬断了牙,才将这两个字挤出口。
慕清尘看了下他,确定他情绪还稳得住后,才缓缓道:
“裴靖嘉厌弃了她,以‘反省’的名义,将她关在栖凤宫中,不许任何人出入。韩簌鸳便趁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