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在无限规则》 第1章 水乡矩阵-吞人黄金蟒 展书佳悦,真正的好故事,应该由读者自己完成。 清朝末年,浙西一带民不聊生。 书乡休宁,一个主管行政和赋税的蔷夫,苦于苛捐杂税繁多,无法上缴朝廷。便听信一个云游术士之言,引入五鬼搬财邪法。 当地3000余户纷纷效仿。二十年后,整个村落再无所出。 某日阴,蔷夫带动全村6000余老少,各自聚集于祠堂。等待高人赐画《钟馗斩邪图》,以求子嗣通达。 第二日,无一尸出。 那么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 妈勒个巴子的,费脚大迷宫。 高空俯瞰,粉墙黛瓦的徽派民居,像被上帝玩完即丢的乐高积木,凌乱且拥挤地堆叠着。 一行人沉默不语,背着行李,像13只行将就木的老乌龟,穿梭在3米高的封火墙间。 乌云遮日,热气蒸腾。 周七全副武装,登山徒步鞋,黑色长袖紧身衣外套配枪马甲,头戴墨镜和鸭舌帽。 腰间悬着一把西瓜刀,配上172玉树临风的颀长身子,压迫力十足,精明强干。 她哗哗淌着汗,和蜿蜒的长队并行,警戒防卫,实行队长职责。 吱呀。 狭窄冗长的巷子里,高墙靠顶处的唯一一扇小窗被推开,慈祥和蔼的中年贵妇头探出来。 降临者们一手遮光,一手举起武器,纷纷抬头,如临大敌。 背光中,贵妇的眼耳口鼻眉黑糊糊,朝下张望时,高颅顶短卷发纹丝不动,焊死在头上。 她说着官话方言,语调七拐八扭,对着队伍中间苏伟德捧着心口叫乖乖,“快快上来,妈妈给你饭吃吃。” 连惯用的催促手势也毫无破绽,“恁腚不热啦?快,上来,不然用狗屎橛子打洗。” 苏伟德24岁,白皮体育生,一件行李都不背的甩手掌柜。一股子高高在上、对世俗和金钱权力很是厌烦的倨傲二代德行。 妈妈的声音瞬间穿透他柔软心房,他踮起脚来站,双眼湿润,抖着嘴唇,手伸老长。 一左一右的虎背熊腰两兄弟,立刻拉住他,“苏少,苏少,别冲动。” 来活了,终于不用走了。 稍微资深点的降临者反而轻松起来,靠在霉菌满布的灰墙根上,敲打着腿部肌肉,沉默喝水,补充体力。 瑞文分队实行轮流探索原则,每一次收集行为,不得超过两人前往,左右轮不到他们牺牲。 “轮到8号去探索规则,”周七把队员的号码牌记地很清楚,看向熊腰,“你可以邀人同行。” 愣了一会儿,虎背看看兄弟,又看看苏少,小声说,“可上面的怪物,叫的又不是我弟。” 眯缝眼睛里,绿豆大小的眼珠子转一圈,对着肖腾踢了一脚,“大块头,你去。” 实际上,肖腾替代3号苏伟德和5号虎背,已独自出过2个任务。不是规则菜,是他身手利落,躲避灵活,有脑有肌肉,才能安然回来。 周七从小习武,善于评估武力值。于是,从他健壮的大腿,一路欣赏到挺翘无比的臀部,最后定在发达的手臂肌肉上。 嗯,像横放的糖葫芦,起伏出3段完美的圆弧,光滑的暗色肌肤上汗津津的,如同刷了层油。 绝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死肌肉,能打爆140斤以下的所有对手。 怎么看,这个逆来顺受的肖腾。都不是个受气包的料。 高高在上的小窗口。 苏妈语气发急,卖力引诱,“阿德,来呀,酥锅妈妈都做好了呀。” “这是我妈!”苏公子急地团团转,白皮子脸发红,奋力甩开虎背熊腰钳制自己的手,“她要不是我妈,怎么能知道我最爱吃什么?” “讲不定,我妈也来到规则世界了!”他站在沉默的肖腾旁边,被衬地像个小鸡仔,“师哥,我和你一起去。” 猪吗?你和他去,保准有去无回。 MD,物资难赚,少爷难伺候。 虎背熊腰对视一眼,智慧多一点点的虎背安抚奶娃似的,“苏少,您来的时间不久,这才是第3个周目,这里面门道多着呢。” 熊腰也好声好气,“这样,你师哥先去。真确认了是乔局长,你再去也不迟嘛。” 苏伟德左右为难,其他降临者没好脾气,等地不耐烦了。 “烦死了,到底去不去啊?” “不去,我们就接着赶路,讲不定下一个规则好收集点。” “不要浪费时间,找不到出口,我们得一起死!” 肖腾从背包里抽出两根金属棒子,没理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间或有同情的眼神落在身上,也不为所动。 直到周七半道截住了他,“等等。” 一头利落的黑色齐耳短发全部湿透,丑唧唧地耷拉在脸庞四周,靠近才能看清墨镜下的细眉长眼。 不算年轻,有着30多岁成熟女性的韵味和温柔。 打头阵的领队小望,和在队尾断后的庄河,快步走来汇合。瑞文分队的三人齐聚,周七暗中拍了拍庄河的肩膀。 前夫庄河经历过100次投放,视听嗅味触的五感参数被规则调整到最高,是观察规则强度的一把好手。 放强视力去看,苏母不过是个视觉错位,配合光线营造出的假象。 花色不同的鳞片层层竖起,组成的一个歪眼斜嘴的脸部轮廓,靠着反射阳光遮盖住粗糙。脖子下面空荡荡,经不住细看。 他挨近老婆,拿下头上的棒球帽为她扇风,轻声说,“是条大蟒,没有主动袭击,不知道会触发什么因果。” 周七往旁边让了让,推开他扇帽子的手,“不热。” 随即利落跳上臭水沟边的栏杆,举着望远镜,调高视力。找到了从一楼祠堂门口露出的黄金蛇尾。 的确是条黄金大蟒,隐蔽地很好,尾巴尖在咝咝摇摆。 庄河拉住她的手,眼睛飘着红血丝,有点瘆人,“干什么,不信我?” “作为队长,我二次确认下,有什么不对?”她嗓子粗哑,口气稍重一点就像泼妇吵架。 周围的好奇目光射过来,她放软语气,轻轻抚开男人的手,夹着嗓子说,“只是小心,为了团队存活率。” 她也不和庄河多纠缠,发布命令,“全队队员,带好物品,跟着小望,前方300米安全空地集合。” 粗糙如砂纸的声音盘旋在上空,犹如内功,让每个降临者听得清清楚楚。 “蛤蟆功吗?能叫这么响?”一个没有什么周目经验的降临者问。 “你懂什么,能耐大着呢。”经历过20周目的老人嫉妒地眼红红,“那都是幸运儿,没从50个投放世界里活下来过,得不到这个奖励。” 小望带其他队员先行离开。 苏伟德和虎背熊腰没动,脸上堆满挑衅,和“你又能拿我怎么办”的流氓痞腔。 周七似笑非笑地瞥他们一眼,走到肖腾面前,附耳低语,“黄金巨蟒,直径30厘米,不要硬扛。确定好它的目的,就回来。” 想了想,多嘴一句,“就在院子门口试。” 肖腾瞧了瞧紧伴在她身边,面色不善的庄河。感激地点点头,绕了个弯,从正门走入深宅大院。 肖腾甫一跨入院子,二楼窗口的苏母便不再装模作样。 大蛇旋过身子,腹鳞洁白,吃豆人似的蛇嘴,上下左右颌骨交错移动,吐信的深渊巨口上是两个澄黄澄黄的竖瞳。 它极为怨毒地瞪了不为所动的苏伟德一眼,记恨细皮嫩肉的他不肯上当。把还留在墙根期待母爱的小伙子吓到小脸恁白。 “不是妈妈,不是妈妈。”苏伟德牙关打颤,手抖脚抖,一把拉住了旁边周七的手,“俺妈是齐鲁第一局长乔萍萍。” “只要你能带我回现实,什么都成,什么都能满足。” 庄河以雷霆万钧之势打落他的手,逼近无用的小年轻,“我是申城庄瑞文,再动手动脚,死在这。” 虎背熊腰搀扶起他,架着腿软的苏公子,离地狂奔300米,远离盘着黄金蛇的院子,和大部队汇合。 周七用力薅住庄河,板过男人的脸,“你发什么疯?看上小白脸了?你要填写规则单的,好好观察因果!” 结婚男人就是要听老婆话的。 防风镜下的眼睛聚起精光,庄河的视力调整到千里眼级别。 马头墙高脊飞檐,下面一个窄门洞。肖腾很聪明,就站在门里,时不时地踏出一个脚,试探黄金蟒的活动范围。还拿着石头不停声东击西,测试蛇的智商。 被惹毛的大蛇眼睛竖成一道线,鳞片炸开。 每个鳞片下都藏着一个青春痘似的脓包,小火山的尖尖是即将爆发的白点,上面是一张张皱在一起的人类五官。 有的在左支右突,竭尽全力地冲突出这层蟒皮。有的奄奄一息,似乎已经被现实捶打到麻木。 扑哧。 一条细长的寄生虫被挤出来,大头细身,像是白色乳化版蝌蚪。跑出来的寄生人虫有着一张很熟悉的脸,几个小时前还是瑞文队伍的一员。 蛇的鳞片翻起倒下,倒下翻起,重重砸在寄生人虫身上。人虫痛苦不堪,身体被打烂,最后又吸回了疙瘩里。 无能狂怒的黄金蟒出不了一楼祠堂,层楼叠院永远锁住了它。 庄河把人虫简单说了下,垂目看向周七,“我之前的猜测没错。死在投放世界的人,会被同化成主题的一部分。死的人越多,探索规则难度越大。” 知道周七对自己掌握的“普世规律”很感兴趣,孔雀开屏,“同化刚开始还存有的人性,但会被慢慢吞掉属于人的意识。” 听前夫讲话是很享受的,他嗓音清冽冷峻,如同玉石相击,不似熟男软烂,也不像小狼狗那样莽撞。 透着冷,透着酷,在网上发个声音帖子抖一抖,能骗地小姑娘们原地喊Daddy。 肖腾回来了。 脱下卫衣抓在手里。一路走向队伍,撩起衣服擦汗时,脂包肌和腱子肉被阳光炙烤地喷香,汗液看上去很香。 搭配那张纯雄的硬汉轮廓,几个女降临者按着胸口,直觉呼吸不畅,眼神卷成爱心状。 他带来了规则二:黄金蟒不能出屋,只能引诱吃人。 周七点头微笑。 庄河表面云淡风轻,心里气炸到冒烟,酸溜溜地发言,“女人年纪大了,就是会喜欢点不一样的。” 听他含沙射影,周七脸色一沉,斜眼睛瞪人,全无庄河记忆里的元气蓬勃和天真烂漫,“你什么意思?” 两人在规则世界喜相逢,同龄的两人阴差阳错,变成女大男小。看上去就像清纯男大和风韵小妈。 庄河从现实年2016来,芳龄24,彼时两人关系正处在蜜里调油的新婚期。周七从现实年2024年来,32岁,已经是两人结束婚姻一年后。 32岁的周七是怨怼和绝不内耗的毒妇,粗声粗气,绝不吃亏,“我看你最行,小几把,大梦想,出轨对象都是王。” 把庄河气地急赤白脸,“你,你简直俗不可耐。” 肖腾老老实实地背起两个半人高的露营背包,身前一个,身后一个。短暂闪耀之后,又走回苏伟德的背后的阴影里。 “苏少,等会儿趁乱,就地解决掉那个姓周的老女人。”土胖子虎背吐口唾沫,“MD,什么队长,敢和我们苏哥抢位置。” 苏伟德对队长没有执念,透过上万块的名牌墨镜,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一个窈窕身影。 “冉梦?这娘们可带劲儿,等苏少拿到规则单,怎么玩都行。”矮胖子熊腰手里拎着,身后背着牛津包,着急忙慌地拍马屁。 “呸。” 苏伟德、虎背、熊腰回头看,一个170左右,黑瘦黑瘦的男人骨碌碌转着和猴子一般大的黝黑眼珠子,挠着头,一脸憨厚,“俺吃灰了。” 瘦猴子旁边是认真听闲话的领队小望,面无表情。 三人尴尬的模样倒映在小望的墨镜上,虎背熊腰不敢说话,挤开聚在前面的人,骂骂咧咧远离。 “MD,拽什么啊,个大男人还真听老娘们队长的话。” “苏少,回到现实,找局长玩死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唬人。” 队伍继续前行。 日头不盛,但左勾右连的家家户户挨在一起,建筑密度极高,搭配窒息的马头高墙,让降临者有种中暑般眩晕感。 深宅大院里摆脱不了的悲壮宿命感,混合着浓重的水腥气,压抑重重袭来。 处处都是破旧,腐朽,死亡的气息。 有股清朝末年,全村死光的幽怨感。 周七走地久了,脑子短路,思绪乱飞,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进入规则世界后,她夜夜梦魇。 梦里,前夫庄河年逾50多岁,脸皮鲜嫩,黑色长发覆满肩膀,身体却枯朽如一个耄耋老头。 他穿着蓝色条纹的病服,在一个黑色旋转的漩涡前,一步一步朝她踏来,嘴唇不张,声音犹如自天外来,将她重重包裹。 “周七,别走,别走那条路,回来。” 看到她害怕地退后几步,他突然崩溃,张大的嘴巴里有一口冰毒牙。牙齿东倒西歪,上下交错。 牙龈发黑,流出的黄色酸水,老远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 她更怕了,到处找出口。 庄河不敢再走上前,眼睛里落出源源不断的黑水,衬托地两只眼睛像是宇宙黑洞,广袤,无垠,却虚无。 “别走那条路,回来,周七回来!!!” 他举起了手里的尖刀。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周七已在发晕到神志不清的边界,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思绪,猛地甩甩头,高喝一声,穿透力极强,如同乌鸦叫,“原地休息。” 第2章 自私的蚂蝗脚 房屋挨地太近,大部分小道只容一人侧身通过,遮挡视线。为了保证安全,所有队员交错靠墙坐。 路的两头分别横插着一条臭水沟,浸满着生活垃圾的泥巴,散发出腐尸的熏天臭味。 小望收起望远镜,看了看腕表上的倒计时,简报,“七姐,18人的队伍,已损失5名队员,只摸出2条规则。收集进度偏慢,还剩余13个小时。” “路过的每间房子都打了瑞文分队的记号。目前为止,记号没出现过,说明我们没走回头路。但风筝不在了,不确定前进方向是否正确。” 风筝是外号,真名不详。进入水乡矩阵后,展现了自家绝活儿,放飞自己。 只要下面有个力牵住,他能像个大扑棱蛾子,利用薄床单飞到二十几米高,对于“水乡矩阵”这种迷宫主题,是个巨大助力。 放飞了一次后,风筝报上整个水乡矩阵的地图。 一共有4支队伍被投放在东南西北四个角,阴眼阳眼两个出口则在地图最中心的八卦圆盘内。 风筝觉得自己有用,来了劲儿,主动要求飞第二次。 规则好像生气了,一只巨大的凸眼蜥蜴凭空出现在马头墙上,踩碎青瓦间,猩红的舌头一伸一缩。 风筝如同一个飞虫被卷住,吧唧一声死掉了。 他的死,带来了水乡矩阵第一条规则:迷宫本,能作弊一次,不能作弊第二次。 命运无常,投放世界很残忍,一口吞一条人命,还不告诉你为什么。 周七伸出一根手指,感受不到一丝风。 正在休息的降临者们,大部分都是登山越野装扮。布料不速干,汗水流过,如同无数带着黏液的蛇在身上爬,皮肤敏感些的身上已抓出红痕。 悬在头上的死亡,重复的密集建筑,潮湿黏腻的空气,焦躁不安的队员们,极度容易生事。 周七看向队伍里最不稳定的因素,那个以苏公子为首的四人组,“小望,你去打探打探。” 牛马领队小望领命前去。 庄河放下露营背包,从里面掏出两条白毛巾,倒点宝贵的饮用水在毛巾上,等毛巾湿度刚够,就停手。 凉凉的毛巾放在周七的手心上,她看了一圈偷偷瞄男人的小姑娘,边擦汗边摇头。 前夫年轻貌美,哪怕戴着黑色口罩和蓝色防风镜,不露真容。英俊少话听老婆指挥的好男人气场,也吸引了很多女队员的视线。 更何况,他还故意站地特别坚挺风骚,湿透的健身衣紧贴肌肉。不用脱衣,就知道是个壮男。 事实上庄河被冤枉了,他内裤滴着水,人又洁癖,不想在青石板上印出个漂亮的水蜜桃屁股,就只能站地笔直,让汗水下流。 周七撇了撇嘴。 姐妹们,要祛魅。睁大狗眼好好看看,男人再帅,屁股也只有两瓣,上厕所也拉屎放屁。现在再爱,结婚后也出轨,没有例外。 领队小望转了一圈回来,没和苏伟德那伙人搭话,因为发现了新问题,“七姐,你看那两个新人。” 周七眯起眼睛,握紧西瓜刀,墨镜下射出两条锐利的视线,定在两个手挽手的女高中生身上。 左边的女孩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脚上的泥巴厚重到团成球,覆盖到脚踝。她像是踩着两个黄泥巴烤鸡在走路,一瘸一拐,举步维艰。 另一个女孩倒没这么脏,穿着凉鞋,双脚肌肤裸露在外,正努力搀扶着朋友。 周七的五感参数虽然没有前夫高,也比普通人强上3-4倍。调高嗅觉,闻到空气里有股淡淡被压抑的腥臭,缠缠绵绵往鼻尖钻。 犹如长年摆放在角落的一瓶臭水,混合着各种过期废弃的液体。因为无人记起,腐烂发酵后爆炸开了。 哪怕通风一年,空气中残留的分子,还有这股密封不住的臭气。 小望负责整理投放世界的数据,队员资料熟记在心,“小黄和平平高二,刚降临到规则世界,鬼嫁娘新手投放不算,这是她们的第一个周目,是转世派。” “什么派,蛋黄派?”苏伟德可能受惊过大,开始空耳乱听。 虎背熊腰就地取材,开始使坏,对周围的降临者挤眉弄眼,“什么派,能让你知道啊?规则世界,信息为王,哪能这么轻易分享出来哦?” “但话说回来,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既然做领导了,就要有个领导样子,该分享就分享嘛,是不是?” 降临者的脚步迟疑起来,交头接耳。最后索性团成5个一群,4个一党,堵在狭窄的石板路中间,不走了。 “对嘛,拿了规则单,等于是把握住了我们的小命,总得给点好处吧?” “就他们这个规则,我看就很有问题。为什么非要轮流,谁有能力谁上嘛。” “就是就是,都是用命换来的规则,我们也有出力的。给点信息不过分。” 乌合之众要造反了。 周七挡住了欲出头解释的小望,“不要做无谓的争执,打乱自己的节奏。先解决隐患。” 她递给队尾压阵的庄河一个眼神,三人挤开隐隐有作对趋势的队员,走到小黄平平面前。 两个小姑娘瞪着兔子般的红眼睛,心虚地直往后退,背靠灰墙,哆哆嗦嗦。 周七也不废话,攥住小黄的小腿肚就往上抬。对方控制不住平衡,身体后仰摔了个屁墩儿。 她又撒手,让干硬的泥巴脚重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平平惊声尖叫,双手乱挥,又不敢真打到周七身上,“啊啊啊啊啊,周队长欺负人!” “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小姑娘的声频极高,吵地庄河眼里浮起血丝,手里戴着的钢制拳刺硬邦邦,脑子轰隆隆。 真想杀人了。 泥巴碎块溅地到处都是,最里面一层是湿润的黑色淤泥,包裹住蜂窝煤似的左脚,脏污的黑水,混合着红血,从密密麻麻的窟窿眼里喷出来。 脚掌上,蚯蚓状的粗壮蚂蝗在黑红相间的泥血里,不断地探出头来,又迅速缩回去,像是一群疯狂的地鼠。 蚂蝗钻肉洞时,搅拌着腥臭的血水和黑色的淤泥水。不断渗出的新鲜汁液,散发出尸体在粪坑里酝酿三年的恶气。 太脏了。 庄河眼前一黑,浑身爬上鸡皮疙瘩,手搭在老婆肩头做支撑。偏开头不看,被遮住的脸蛋儿惨白惨白,在周七耳边打恶心。 周七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接着,集体干呕。 降临者们没空再挑拨离间,道德绑架。纷纷四散开,赶紧找一块安全角落,开始喷射。 小望也对着周七摆摆手,表示自己扛不住。 统统不堪大任。 周七叹口气,蹲下身,捡了根树枝仔细查看。 移开烂泥巴和血碎块,小黄左脚的脚趾头已经完全被蛀空了,只剩下几根森白的脚骨在那里摇摇欲坠。 前半个脚掌的窟窿眼最密集,血洞洞爬过脚趾头,逐渐蔓延至脚背,稀稀疏疏地侵蚀到脚踝部位。 如果再继续向上发展,恐怕脚后跟和脚筋都保不住。 周七摘下墨镜,眸光锐利,“怎么弄的?” 平平很够义气,抱着小黄不撒手,倔气地不得了,就是不搭话。两个小姑娘害怕地手龟缩成鸡爪,还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自尊。 小望缓了缓,凑到周七耳边,“她们从2018现实年来,太平盛世,连疫情都没经历过。求生本能和对危险的嗅觉很弱,还维持着现实世界的认知。” 七姐气势凌厉,不近人情,看上去像冷血无情女杀手。很难取得同性的好感,还是得他来。 小望蹲下身,丧丧的苦瓜小白脸漾起一抹和善的笑,“进来投放世界前,红色横幅上写地很清楚,18个小时的规则时间,找出水乡矩阵的10条规则。” “我们牺牲了5名队员,过了6个小时,才获取2条。完整的规则有因有果,蚂蝗脚是果,怎么来的是因。” “只有收集出10条规则,投放世界的阴眼和阳眼出口,才会出现。大家才能乘坐地心列车回家。你能帮助我们吗?” 平平咬着嘴唇,眼睛里流露出天真的狡猾,“那,那你们能救小黄吗?或者,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找齐10条规则后再来接我们?” 全场寂静,降临者们的神色骤冷。 要说投放后最讨厌碰上哪种人,非搭便车的队员莫属。别人拼死拼活地上路,他们倒好,躲起来享受成果。 小望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周七直接亮剑,西瓜刀周身环绕着一圈白茫茫的炁,是从其他投放世界跟出来的认主物件,不是凡品。 能力压群雄群雌,抢到规则单的人,必定有点能耐。 降临者们对视一眼,后退一大步。 周七抽出亮到反光的刀刃,逼近小黄,刀身反射出少女惊惶的双眼,粗哑如砂纸的声音让小黄差点听不清,“左脚不能留,右脚有吗?有就一起砍掉。” “反正,你也不打算走路。” 小黄简直不敢相信,先是拼命摇头,“右脚没有,没有。”她是为了不让被吃掉的左脚显地突兀才一起抹上泥巴的。 她习惯性地找男性求救,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庄河,“我,我不要砍掉。死也得给我留个全尸。大哥哥,帮帮我!” 少女的嗓音稚嫩,依赖。在和平年代,一定会激起不少男性保护欲。但规则世界是什么地方?男人不占你点便宜,都算是道德高尚。 还大哥哥,美不死狗前夫。 平平抖着嗓子,力持镇定,搂着闺蜜,不知道说给谁听,“没,没事的,这只是一场,一场转世前的考验而已。死了,死了也好,转世就成功了。我们,我们就能回到现实了。”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互相抚慰,缩在一起,像两头被遗弃的小兽。却又满含期待地看向庄河。 以退为进,以弱示人。 周七眼皮子直跳,两个神经病少女,逼地她双相障碍都要发作了。满身烦躁,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有点顶不住。 庄河搀扶住了她,从裤兜里掏出了红色的规则单,正面是答题卡,反面是答题说明书,在众队员面前用力抖了抖。 大家立刻High起来了。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姑娘,别浪费大家时间!” “你死不死的滚远点。要是不说,现在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信不信?” 虎背熊腰点点头,走到周七面前,拱了拱手,“周队长,你不方便的话,我们兄弟俩可以代劳,保管小妮子说实话。” 他们回头,阴恻恻地看向女高暴露在短裙外面的白嫩双腿,一脸淫邪和猥亵。 队伍里也有不少女性降临者,她们皱了皱眉,想发言的也被身边人拉住了。她们看着女队长周七,审时度势。 “滚!”周七气沉丹田,霸道威喝。 虎背熊腰翻着白眼,骂骂咧咧地回到苏伟德身边,“MD,心慈手软的老娘们,能干成个什么事?” 周七看向庄河,见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让小望整顿好队伍,重新出发。 庄河的脑子堪比计算机,从小师从记忆宫殿大师,但凡看过的画面就能调取出来。最适合回溯因果,保证每条规则的准确性。 只要他点头,蚂蝗脚的因总能找出来,但发动记忆宫殿会消耗很大精气神。 小黄和平平真慌了。 “姐姐,姐姐,”平平站起身,拉住周七,在周队长面无表情的审视下悻悻放开手,“我们在路上捡到了颗栗子,小黄拿在手里不小心掉到脚上,就,就消失了。” 匪夷所思,队员们直摇头。 怎么连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在一个危险地方,管不住手脚? “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平平回到小黄身边,扶住自己的闺蜜,态度诚恳了很多,“姐姐,能不能救救小黄?” 要说有没有办法嘛,哪个资深降临者没点子保命的本事? 在十几道打探深浅的目光中,周七冰冷无情地摇头,“没有。” 庄河在旁边低头填写规则单。 规则三:蚂蝗卵茧触肤即融,淤泥孵化,吃人血肉。 或许是觉得庄河一看就是人帅心美,不似中年毒妇周七会嫉妒和抛弃年轻貌美的自己。 也或许和其他队员想法一样,认为周七只有嘴巴式,真正能做主的是庄河。平平竟然第三度向陌生男人寻求庇护。 她眼含春水,碧波荡漾,“小哥哥,我和小黄,怎么着都行。” 周七冷冷地看过来,心比离婚开庭那天还冰冻。有时候,她都嫉妒和羡慕男人,尤其是稍微有点姿色和本事的。 扑上来的机会如此多。 女人的肉体很金贵吗?到规则世界瞧一瞧,那是最不值钱的商品。即便是奉献了,难道还指望庄河一路背她到终点吗? 他看上去是圣父,还是长地像她们爸爸? 前夫这张面皮是太能唬人。世人都浅薄。好看就是善良,厉害就是善良。然后被坑成一堆堆粪土。 庄河是条疯狗,比她的病还严重。要是觉地烦,会亲自碾死两个女高。 周七站直了身体,172的高大阴影打在姑娘们的头脸上,也颇有威慑力。墨镜下的眼睛带着讥讽,走地那样决绝。 怕再呆下去,激发躁郁症,直接表演个当场发病。坐实32岁女性更年期提早来,嫉妒年轻女子的谣言。 长得帅,几把烂。心若善,死得快。 脑子拎不清楚的,死也活该。 第3章 他脏了啊啊啊啊脏了 马头高墙一面连一面,紧闭的门户夹着狭窄的通道。人走在其中,总是害怕墙要倒下来。 本来就压抑,现在气氛更差。 主要怪庄河。 十几分钟前,冉梦悄咪咪掉队,摸到他身边,打开保温杯,让水果冰泥的清凉冷气扑到男人面上。 庄河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穿着紧身瑜伽装的女人,从紧身到沟壑分明的三角地带到汹涌澎湃的傲人上围,最后定格在一张楚楚可怜的纯欲大双眼睛上。 他兴奋了。 老婆吃醋的幻想,让他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爽。 众目睽睽下,他领着一头雾水的冉梦跑到周七身边,喜滋滋地大声告状,“她要勾引我。” 冉梦是谁? 穿书派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大双杏仁眼睛占据一半的脸,眉毛淡淡,小翘鼻,闪烁着光泽的柔软厚唇,是很有风格的港式大气美。 不夸张地说,如果她没有被选中脱离现实世界,毋容置疑将会是下一个颜霸顶流。 更难得的是,这张鬼斧神工的脸,没动过刀。 不仅是相貌,冉梦的身材,表情,酥麻的声音,每一项都是尤物的顶级,能让定力不强的男人原地爆炸。 庄河却把她当作一个炫耀男性魅力的工具,试图引起另外一个女人的在意。 冉梦觉得屁颠颠跟过来的自己傻透了,脸拉地老长。 本来就够难看了。 没想到,周七也不把超级美女放在眼里,对她刻意接近的行为没有表现出丝毫占有欲。 反而很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对捧着保温杯,凹出最美事业线和腰线的冉梦说,“芒果味的吗?我想吃诶。” 庄河和冉梦同时黑脸。 侮辱谁呢? 冉梦收住了泫然欲泣的动人表情,冷漠无情地关上保温杯。 吃你妈妈的去吧。 一个172的傻大个儿女配,配得上男主吗?早晚是炮灰送命的,还妄想吃果泥。 周七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主,手扣在保温杯上,“冉小姐,你什么意思?男人吃得,我就吃不得?你性别歧视?” 冉梦也是个硬茬子,皮笑肉不笑,“我给喜欢的男人送东西,他不要,难道就轮得上你?” 说得都有道理。 两个女人眼神如刀,搏杀正起劲,庄河也握住了保温杯,冷着脸,火上浇油地对冉梦说,“我要。” 随后,带着一丝丝娇羞和被老婆在意的骄傲,又看向周七,“你吃。” 冉梦七窍生烟,脸颊上飞出红云,显得极有气色,把看笑话的男性队员迷地晕头转向。 她用力从两人手里拉出保温杯,咕噜噜噜吞下半瓶果泥。冰到翻白眼,硬是忍住了,“你吃啊,吃我的口水吧。” 她低估了周七。 别说甜甜的冰沙果泥,规则世界里的奢侈品。就是一瓶冰镇矿泉水,周七都能拼了命地不要脸一下。 周七直接一口闷,冰爽入肚后,把空空的保温瓶递给她,“谢谢啊,好吃。” 无人在意失魂落魄的男人,庄河。 高温高湿的天气,不适合生吞冰品。 报应来地如此快,两人牵手去拉稀。 “娘们的破事真多。”虎背翻了个白眼,给苏伟德递水,“生死都不知道,还避人,谁看啊?就地解决不就行了?浪费时间。” 熊腰立刻附和,服侍小少爷擦脸,“是呀,就显出她们金贵,女人事情就是多。整个队伍的人干等,如果来不及凑足10条规则,随机死人怎么办?” 瘦猴子挠挠头皮,嗫嚅,“也,也不能这么说。就,就冉梦那样的,蹲下来上厕所都好看,不避着人的话,你们真不看啊?” 他很直接地看向虎背熊腰,“你们的眼睛没离开过冉小姐诶。” 虎背气得脸孔通红,跳起来要打人。 奶奶的,找个机会杀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瘦猴子。 冉梦先回来。 看到闷闷不乐的、背着个大露营背包的落单庄河,眼珠子一转,摇着小屁股跑到他身边,柔若无骨的手轻抚男人坚实的小臂,发嗲。 “庄哥,你看周队长,欺负人~~~” 冉梦的脸上是势在必得和笃定,也难怪她这样,恃美行凶到现在,屡试不爽,男女不限,从未失败,战绩辉煌。 庄河眼珠子都不转了。 左小臂被女人柔软掌心里沁出的汗水,刺激到汗毛竖立。吸进去的空气里,是女性馥郁的体香,混合着臭汗和香水特含的人工麝香。 他脏了。 庄河眼白里的血丝渐渐聚拢,宛如一条条狰狞扭曲的毒蛇,不断蜿蜒爬行,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一般。 随着毛细血管的扩张和破裂,眼部笼上一层血气,像是戴上了全红色的大美瞳,丝丝血滴顺着眼角流淌出。 他洁癖发作,起了杀心。 离他最近的冉梦被疯鬼男人的眼神震慑地不敢动,魅惑滴水的美眸瞪圆,惊悚恐惧地后退了超大一步。 不好,这大哥,要发疯了。 小望额头冒出冷汗,薅住冉梦的手腕子,拖着她和所有队员退出庄河100米的黄金袭击范围。 “所有人背部贴墙,别在庄哥眼前晃动,成为活靶子。”他用警告而又威压的眼神看向队员,低声嘱咐,“想活命,就别说话。” 巷口,甩着湿手的周七,慢慢走近。 庄河孤零零地杵着。 正低下头用袖口擦拭着拳刺,拳刺上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雕琢,锋利的边缘闪烁着寒光。 不好,这是前夫准备动手前的习惯动作。 后面,小望指了指身边不敢抬头的冉梦,做了个脑袋秀逗的动作。 庄河低下头,凑近看周七,危险的吐息喷在女人脸上,双手在她湿透的齐耳短发间穿梭,揉弄着散发出头油味的头皮,“你爱我吗?” 周七冷冰冰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都出轨了,我还爱你,我不是贱吗? “为什么不吃醋?” “谁摸我要我接近我,都没关系。” “反正你不要我,是不是?” 庄河抬头,血红双眸,步步紧逼,逼得周七的后背抵在一面破损严重的墙面上,“你说我出轨?我看,你一直都巴不得我出轨。” “嘿嘿,”他神经质地粲然一笑,“傻瓜,我怎么会出轨?麻烦的女人全死掉,就没有轨可出了。” 他的手牢牢禁锢住周七的上臂,留下红色的五指印痕,带着湿润润的气息,呢喃,“不论是谁,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只要死了,任凭她万千手段也使不出来。” “不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周七双手交叉,格挡住男人发烫的胸膛,只恨自己进入规则世界太晚,身体素质无法凌驾于前夫之上。 不像在现实世界,仅凭多年的习武之力,就能殴打镇压住一个借题发挥的神经病。 “荼毒无辜女性干什么,你阉了自己做太监才能根治问题。”周七偏头躲开急不可耐的亲吻,推搡着散发出热气邦邦硬的胸肌。 “庄河,你堂堂物理系教授,不要耍混。我真的很热,很想快点出去。” 拒绝,拒绝,拒绝。 他得到的永远只有拒绝。 庄河眼睛划过一丝红色。 隐隐闻到被冉梦碰触的地方散发出恶臭,啊,是自己婚姻烂掉的气味。脏掉的他,也将永远堕落在被抛弃的泥沼里,眼看周七嫁别人。 “你是不是嫌我脏?”庄河拉起长袖卫衣,对着冉梦碰过的地方死命搓,“老婆,我用半瓶水洗过了,不脏的。” 一把抱住老婆,他发出了舒服的喟叹。比普通女性高壮的体态,和他的身体曲线契合地如同,夏娃是亚当的旁肋。 冤孽啊,人生错位。 32岁的她都人生翻篇了,24岁的他来激情追爱了。 周七曾亲眼目睹,红着眼的前夫用极其刁钻古怪的太阳穴一击毙命法,屠杀光了一整个投放世界的降临者,只因为她不见了。 所以,她只能放松身体,等他这股劲儿过去,双眼无神地哑声请求,“我真挺烦的,庄河,你不要搞三搞四的了,我有病,这里还没药,你是要逼死我吗?” 庄河没反应,仿佛得了婚后耳旁风,不喜欢听的一律过滤。 周七的头架在男人的肩头上,乖乖让他抱了三分钟。 百无聊赖地观察周边,她靠着的2米墙壁中间,塌陷出一个一米多高的缺口,横截面有两块砖头宽。 很不寻常,附近没有一处是这样。 她轻轻推开庄河,拿下防风镜。男人的眼睛已经恢复成一片清明,现在情到深处,已然要闭上眼睛,从拥抱过渡到亲吻。 周七推开了他的脸,对小望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家原本想发挥出色的演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乍然看到露出真面目的庄河,还是都愣住了。 有点懂冉梦了。 也,太好看了吧。 皮肤雪白,唇色比冉梦还艳,额前湿透的碎发下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还残留着红,脸上一块多余的肉也没有,如同雕塑。 他们再看向周七。 中人之姿而已。 很多人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如果周七都可以,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 庄河不喜欢若有所思,心怀叵测的眼神,很快带上眼镜和口罩,从讨爱疯鬼恢复成了寡言酷哥。 他的脸辨识度强,太招风。 “房子古怪,只有这间的墙面是破损的。”小望尽心尽责地做个好领队,转移大家注意力,“第4条规则就要出现了。” 哦,要送命了,队员们集体后退一大步。 轮到9号来探索规则。 9号是周七。 她很谨慎,先绕院两分钟,仔细观察了下地形,往里面扔了几颗石头探探路。见没反应,才抽出西瓜刀,把刀鞘扔给小望,从缺口处翻墙跳进院子。 队员们在庄河的身后一字排开,头挨着头,透过那道狭窄的缺口,紧张注视着院子内的情况。 周七鲜活的生命气息一落地,脚下干枯的藤蔓头便骚动不安起来,从泥土之中挣动着,露出充盈的肥大根部。 青黄色根部像发育竹笋,1分钟上蹿10厘米,不断向上顶动的力量,让尖端灰黑色的枝条像鞭子一样挥舞着。 枝条的末端很细,周七才看清,上面是一个长着锋利牙齿、嗷嗷待哺的花苞嘴。 藤蔓很快长到了1米多,开始层层缠绕在周七小腿肚上,花苞嘴试图咬口肉吃,却被西瓜刀精准地切成两半, 被斩断的藤蔓失去了生机,变得奄奄一息。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迅速枯萎成一坨坨蜷缩的僵硬树枝。 院子里有一排篱笆树,大量的下垂枝横生出来,枝条一溜都挂着一颗颗栗子状的卵茧。 周七用西瓜刀戳了戳,一颗栗子掉落在藤蔓上,裂成两半,六角形的短柱组成的海绵状保护层里,有大约30多粒接近透明的淡黄色颗粒。 “周队长,那是水蛭卵,就是小姑娘脚上的东西,不要碰。”肖腾的声音朗朗,引来虎背熊腰的白眼,“就你TMD会拍人马屁。” 他们立刻跟上,语气和卖货的主播喊家人们差不多,“队长小心,小心点,别伤着了啊。” 小望金刚怒目,回头大声比了个“嘘”。 瘦猴子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假好心,探索规则的时候让人分神,是不是想害死人啊。” 周七扫了一遍院子,踏来踏去的时候,铛地一声踩在了一个微微凸起的铁盘上。 用西瓜刀扫开上面布满的枯萎藤蔓后,一个表面坑坑洼洼,但按下去有回弹的半圆形铁器嵌入在地上。 周七踏上圆盘。 随着重物压上来,铁器下沉,转动更加轻松。周七站在上面,通过双脚控制转动的方向,像是踩球的小仓鼠。 与此同时,爬满藤蔓和阔叶的二层小楼也随之转动。周七摸索着角度和平衡,最后完成了一个180度的大翻转,房子的前院展示在大家眼前。 小楼很奇怪,正面是涂白,反面全黑。 “风筝说过,出口在八卦盘里,我们应该是已经入盘了。”小望看着周七从后院走回来,放下心。 “需要人去二楼房顶,看一看八卦盘的布局。才好决定接下来的路线。” 10号和11号是蚂蝗脚小黄和平平。 “我可以去。”平平怯弱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扶着单脚跳的小黄,现在才堪堪跟上来。 “我是美术生,10分钟,就能画出大概的地貌。” 平平咬着唇,脸上泛着闷头哭过后油腻腻的光,似乎已经想通,笑容讨好,“小望哥哥能帮忙扶一下小黄吗?” 第4章 清朝搬财小楼 院子里铺满一层死掉的花苞嘴,绿色的树液流地满地都是。 平平捂着短裙,好不容易扶着小黄的肩膀,踩上一米高的墙头缺口。看到还抽搐着的藤蔓,矮跟凉鞋里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怎么下脚? 她不敢指望铁面无私的周队长和随时发癫的疯鬼庄河,期待地看向臊眉耷眼但慈眉善目的小望。 “平平,你是想邀请其他降临者吗?”小望好声好气地提醒,眼神拒绝地很干脆,“庄哥、七姐和我都不能选,我们要准备随时支援。” 平平咬着下唇,把唇膏都吃没了,白嫩的脸皮上还残留着粉底的印记。可怜兮兮地从凶神恶煞的虎背熊腰、一路看到正气凛然的肖腾。 肖腾的精悍小臂上,同时搭上三双男人的手。 “肖腾,不要被小姑娘一看就上头,嫌命长地慌啊?”虎背咬牙切齿,“就这么点人轮流,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 苏伟德的小白脸被晒得通红,比谁都紧张,把肖腾的手臂都捏出肉来了,“师哥,别人的事,我们少管。” 最后,在女孩啪嗒啪嗒的眼泪攻势下,瘦猴子放下帆布包,挠着头挺身而出,“女娃娃,你莫哭哩。” 两人走进后院,路过周七的时候,被叫住了。 周七略过一脸不忿的平平,直接叮嘱瘦猴子,“看到满屋藤蔓了吗?里面光线不好,避开黑的角落。你的目标是,找出一条去房顶的路线。” 这不巧了吗? 瘦猴子憨憨地笑了,“周队长,专业对口了不是,”他挺起瘦弱胸膛拍了拍,“京城第一扒手,放心着哈。” 平平跟着瘦猴子,前后脚踏入神秘的黑白分色小楼。 进门就是一张规规整整的四方桌,左右侧各一把椅子。地上铺着一层稻草,踩起来咔吱咔吱地响,椅子旁边还摆着一个热水瓶。 四方桌靠着的墙上放着一张巨大的伏魔像,并不是电脑印刷品。 画师采用传统的水墨笔法,把动态描绘地栩栩如生。一个相貌奇丑的彪形大汉呈现虎扑之态,正在吞吃两个小鬼。 寥寥几笔,小鬼被拖曳而出的下垂肚肠,以及钟馗那豹头环眼和铁面虬鬓的特征,跃然纸上。 瘦猴子正瞧得入迷,平平一脚踢翻了热水瓶,把他吓了一跳。 她指着楼梯下方的阴暗三角区,嫌弃又不得不抓着瘦猴子破烂的格子衫,“有东西,是眼睛,一闪而过,我看清楚了。” 热水瓶的塞口掉了,浓稠透明质液体流出来,浓重的酒曲发酵气味让院外的降临者们喉头生津。 “没事,没事,”瘦猴子不敢拉城市姑娘的手,让平平牵着衣角,两人一起上楼。 酒液穿过稻草,把水泥地上的繁体祭文冲洗地破破烂烂,只剩下:事所求,仍前作用,呼五鬼名氏,应声现于前,等几段字可辨认。 随着红色的祭文被酒洗地残缺不全,木头楼梯下方,出现了5双闪烁着荧光的鬼眼,阴冷之气笼罩整座小楼。 周七踩着铁盘,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打了个冷颤。握紧手里的西瓜刀,大长腿几个跨步,抱刀守在房屋门口。 二楼,几缕阳光从藤蔓的缝隙中漏进房间。 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杯罩上全是灰,老式橱柜上还挂着黄铜锁。一个清朝式样的梳妆镜上,照出两人鬼祟扭曲的身影。 平平抖如筛糠,不顾男女之防抱住了瘦猴子的胳膊,“好冷,我怕。” 瘦猴子的脸腾地红起来,抽出手,让她在原地呆着。 他在房内转了一圈,没发现能去屋顶的路。只能打开二楼的窗户,掀开藤蔓和树叶,试试从外墙翻上屋顶。 平平没有吸取朋友蚂蟥脚的教训,搓着两个裸露在外的臂膀无所事事,四处张望间,一个不断闪烁的亮点吸引了她。 她从橱柜脚旁边,拿起一个用绳子扎起来的牛皮油纸包,打开看,一对金光灿灿颇有分量的金耳坠,陷在黑灰色的土里。 瘦猴子翻出窗台,顺着藤蔓,三下五除二蹦上了房顶,还对底下的周七和院外的降临者们招手示意。 “臭猴子有点本事。”虎背熊腰笑呵呵地看向苏伟德,“苏少,要不要请他入伙?这身手可不多见。” 苏伟德看起来是个白面书生,文文气气的良善之相,实则精打细算,他斜睨两人一眼,“用你们的口粮养?” “那,那算了算了。” 窗户一开,大片阳光洒入二楼,照顾到了房间里每个角落。 平平把黑灰色的土随意抖落在地板上,土从二楼的木地板缝隙间往下落,一直落到祭文的酒液之上。 她把金耳坠捏在手里,探出头往屋顶处看,腰卡在窗栏,另一只手里紧攥着笔和纸,对瘦猴子喊,“哎,那我怎么上去?” 嗖地一声,把守门的周七吓了一跳。 旁边,一根碗口般粗壮的巨大藤蔓突然破土而出,气势汹汹地直冲天际。 它以惊人的速度穿破平平的后心,插根叉烧那样,顶端弯折,将平平紧勾住,又缠绕三圈把人骨卡卡搅碎,迅速将猎物拖入地底。 藤蔓卷着平平路过时,周七只来得及看到,平平的脸上还残留着的颐指气使的表情。 土里翻涌起血色,血泥被什么东西吐出来,封住了碗口大的洞。 不过几息,藤蔓的痕迹一点不留。周七拿起一块石头往湿润的地面砸去,没有任何反应。 瘦猴子从房顶爬下来,抹了抹满脸的汗,看周七从地上捡起了两枚黄金耳坠,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啊——————” 一直扶墙强撑着肉体和精神的小黄,抱头崩溃了。 她挥开挡在面前的队员,甚至不管不顾地推开庄河,从缺口的墙面处徒劳地伸出手,叫喊着平平的大名。 “张笑平!张笑平!” 众人看向小黄的脚。 蚂蝗侵蚀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左脚的血窟窿疯狂地蔓延开来,一直延伸到了小腿肚处。 脚掌被蚕食到只剩下森森白骨。仅存的粉色筋条无力地悬挂着,宛如水母那柔软透明的脚,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飘荡。 蹦跳间,淅淅沥沥的臭水和血水从腿部洒落,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令人作呕的污渍。 队员们也不计较了,默默给她让路。 这女娃,活不久了,剩下还有好多个小时要熬呢。 小黄的嗓子眼里呕出了血,感觉自己喉间隐隐有东西在不停上涌。她双手抓着矮墙的边缘,抬起一双血血红的双眼。 比庄河发疯时的眼睛还红。 她逻辑不通,语无伦次,仓皇地质问,“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庄河微微眯眼,调高视力参数。小黄的咖色瞳孔后,不断蠕动着细线一样的蚂蝗。 他往旁边移,默默拉开距离。 队里那些没参加过几次投放的新人,对规则世界的“普世规律”不熟悉,开始叽叽咕咕。 “是啊,周七离地这么近,为什么见死不救?” “未成年的小姑娘啊,心真狠。其实还是怕死。” “搞TMD什么送死顺序,她不是能吗?一个人搞定10条规则,我们不全能出去吗?” 一声冷笑在人群中响起。 那是绝不应该出现在冉大美女脸上的轻蔑和嘲弄,她的人设一直维持地很好,胸大无脑攀附强者的菟丝花。 但如今,她环抱着双臂,上围更丰满,说话却很骨感,“那没能力的什么都不要干,看有能力的一直送死就好了,是吗?” 美目在各人间流转,停留在周七身上一会儿才转开,又嗤笑一声,“怎么着,不喜欢正常人,就非要跟着那种无良队伍,天天拿枪逼你送死的,才乖乖听话?” “真TM贱地慌,也活该有些人,只配做试路石。” 大家互相看看,不说话了,大约是被美女的刻薄镇住了。 乖乖,这张嘴,衬地人都不美貌了。 虎背历来嘴上不饶人,眼神不住地往冉梦身上瞧,语气却很鄙夷,“那你一路倒贴人家老公干嘛?哦哟喂,你难道没想着性贿赂?” “不过要是周队长看得上我,我也愿意卖屁股。那西瓜刀耍的,虎虎生风。” 庄河眉心拧成川,看向和瘦猴子交谈着走来的周七。看死狗似的扫视众人,一拳把墙从缺口处打成两半。 他倒要看看,哪个不要脸的男小三女小三,胆敢破坏别人的家庭。 冉梦谁也不理,走到小黄身边,叹了一口气,“谁没失去过重要的人?你还以为这里是现实世界,自己是别人都必须要让着,呵护着的祖国花朵吗?” “规则世界里,连规则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来得到。你指望道德绑架谁?这里有什么道德?” “想活,别人探索的时候多动脑,多总结因果关系。想死,离队伍远一点,别连累人。过关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我们没理由为你的情绪浪费。” 她还押韵上了。 小黄被怼地哑口无言,颓然坐地。 周七一路走来,脚下的土质松软了很多,蠢蠢欲动。院子里被切断的枯细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吸血膨胀。 她转身看向院外的队员们,“藤蔓在进食,暂时袭击不了人。但消化速度很快,谁能画的,赶紧上房,瘦猴子配合一下。” 小黄的眼睛淬了毒似的,狠狠地看向周七。 平平尸骨未寒,这个老女人就开始利用尸体争取时间,为自己谋取利益了。 贱人贱人贱人。 能救的不救,全都是利用,全都是。 凭什么是他们活? 他们才该死,去死去死去死。 小黄的心头生出一股拖人下地狱的干云豪气,搬起自己的蚂蝗脚,从墙面缺口,一步一步挪进院子。 断腿滴落的血液,刺激地藤蔓更疯狂,如同发情的蛇在疯狂求偶。 她站在那里,一夜长大,“周队长,我考建筑系的,有美术功底,我能画。”咬牙看着那柄发亮的西瓜刀,说,“砍掉我这只脚。” 周七眼中闪烁着欣赏,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坚强,语气软了下来,“这把刀能冻住创口4小时,回到住所领地后,手脚会再长出来的。” 小黄笑笑,无所谓的。 手起刀落。 蚂蝗脚从小腿肚上断开,血窟窿满布的小腿,被新生的花苞嘴一顿乱啃,连蠕动的黑背蚂蝗也吃地干干净净。 横截面还密密麻麻残留着蚂蝗洞,被刀炁覆盖上一层寒霜。周七在小黄的点头下,又砍上第二刀。 随着矮墩墩的圆柱肉块掉落,小黄的膝盖下方全空了。但蚂蝗的侵蚀速度委实太快,血窟窿虽然稀疏很多,却没消失。 庄河走到周七身边,指了指小黄的眼睛。周七眯眼仔细瞧,看到了眼球下纠结成一团的蠕动线虫。 周七接过庄河递过来的毛巾,仔仔细细擦拭刀锋,语气和缓,“瘦猴子,你先带小黄上房顶画地图,我随后就来。” 等两人走后,问庄河,“她还剩多少时间?” 庄河摇头,“蚂蟥吃掉全部脑子需要多久,我不清楚。但肯定比我们找齐规则要快。” 周七展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对蕾丝宫灯形金耳坠,清朝的掐丝累丝工艺,十分繁复,“从平平身上掉出来的,这可不是一个现代女孩的品味。” “你怀疑,和藤蔓吃人的因有关?”庄河从耳坠子上拿下一个黑灰色的小碎骨片,“去看看?” 屋顶上,瘦猴子撑着膝盖弯腰,用后背顶着作画的小黄。 小姑娘的脖子处鼓出一个大包,头像念经失常的和尚,东摇西摆。她的瞳孔涣散,根本没有对焦在景物上,握笔的手却像机械臂,准确无误勾勒出笔直的线条。 吧嗒。 一条棉线粗细,摇头摆尾的粉色虫子,掉落在白纸上。小黄视若无睹地继续画,笔头戳破虫身,来回涂抹间,虫子被碾压成糊糊,一起融进地图里。 小屋一楼,依旧弥漫着酒曲的霉味。 周七把热水瓶扶起来,放在四方桌上,抬头看栋梁和横梁等木结构上的精细彩绘刻纹,“很有钱,讲究人家。” 墙壁上的钟馗吃鬼图,轮廓边缘被水打湿,缓缓晕开。上半张画贴不紧,萎靡搭下来,露出了画后面的道家符箓。 鬼气森森,不干净,周七缓缓抽出了西瓜刀。 第5章 四鬼猴子大解脱 五只浑身黄褐长毛,肚子浑圆如西瓜的鬼猴子,尾巴牢牢勾住横梁。在略显阴暗的房间里,闪着熠熠生辉的小灯笼眼睛。 手掌特别小,五根似人的手指不成比例地长。指关节突出,双手戴满金灿灿绿油油的首饰。 它们没有攻击意图,扫了两人一眼后,回头,继续朝钟馗图吐唾沫,黏稠的涎水绵延拉丝到稻草上。 有点恶心,庄河站回门边。 稻草下面隐隐显露出一片红红的东西,周七用刀鞘扫开。 红笔祭文的颜料混合着酒液和唾液,被人反复踩踏,如今已一个字都辨认不出来。 她抬头看符箓,低头看字,又看向门边的庄河。 庄河抱胸挑眉,觉得老婆迷茫的样子特别可爱,“看不出来?你可是学传统武术的。还一直说我四体不分,五谷不勤。” 他在用男人惯玩的小破把戏,引起注意,想来场夫妻间的斗嘴逗趣。 和梦里的狰狞面目一点也相关不上。但周七忘不掉,那嶙峋到挂不住肉的脸蛋,深陷的眼窝,饿狼般悬挂着的口水。 以及,贴面刺来的冷兵器的反光。 她冷淡地转身,避免眼神接触,“我不懂道学道家的东西,但是,”她走到钟馗画像前,用刀把掉下来的半面纸又扶上去,“钟馗镇小鬼,家喻户晓。” “我不懂道学道家的东西,但是,”周七走到钟馗画像前,用刀把掉下来的半面纸又扶上去,“钟馗镇小鬼,家喻户晓。” 一道鬼影直袭周七的脸面。 周七抽刀格挡,但庄河比他更快。 一个旋身,闪转腾挪间,三米的距离一步就到。插进鬼猴子和周七之间,用比鬼猴闪扑更快的速度,一把掐住了它的前胸。 鬼猴子在他掌中吱哇乱叫,乱蹬手脚。挣扎不过,最后可怜兮兮地扒住庄河的大拇指,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四五个大金戒指,镶嵌着上好的玻璃种翡翠,卡在它巨大的骨节处晃荡,它扁着丑嘴巴,挑出一个最小的细戒指送给庄河。 庄河眯起眼睛,没想到小东西有智慧,“我捏着你的命,这么小气?” 周七走到钟馗画像前,其他4只发觉自己斗不过,正抱做一团,眼睛睁地大大的,惶恐不安,就像个畸形的3岁孩子。 鬼猴子的脖颈处有根非常细的金锁链,从钟馗画里长出来,把活动范围限制在楼四方桌附近,连门都够不到。 细锁链不知道什么能量所化,看到摸不到。 走回庄河身边的时候,鬼猴子正痛心疾首地献出最大一颗翡翠戒指,她好奇,“你怎么比它们大上一圈?你脖子上的金链子呢?” 大鬼猴竟然哭了。 咿咿呀呀地比划一通,发现两个人类形同大呆鹅,哭地更大声了。背后,被拴住的4只猴子也呲牙咧嘴地鬼叫起来。 声音和咕咕叫的猫头鹰很像。 周七脑子滋啦滋啦地疼,眼睛虚成一条线,西瓜刀一抽一闭,鬼猴子立刻鬼精鬼精地闭上嘴。 庄河搂住周七。 大鬼猴趁机挣脱出罪恶的掌心,跑到四方桌上,眼珠子骨碌碌转,打量他们。 “怎么了?双相发作了?”庄河从硕大的露营背包里翻出一瓶水,拧好瓶盖喂周七,“再忍忍,还有10多个小时,很快的。” 忍,忍,忍,忍你妈个头。 身边的男人五官渐渐歪斜,是32岁老阴逼庄河,原本在左眉眉尾完全看不出来红痣,长成了黄豆大小。 这颗红痣骄傲地扭了扭,对她说,“我今晚不回家,啦啦啦,不去看你妈。要我去看你妈,你就签离婚协议,啦啦啦。” 啪。 周七甩了庄河一巴子,这横空出世的一个耳光,让鬼猴子都震惊了。庄河却已经习以为常。 她艰难地从齿缝里吐出三个字,“清心丸。” 清心丸是他们从古代投放世界带出来好东西,忧郁症发作到幻听幻视厉害的时候,周七拿它当药吃。 乒乓球大小的丸子表面扣下一点粉末,三个呼吸间,周七就神清气爽起来。 庄河摸着被抽红的脸,担心到眉心折拧,严肃地像要去人民会堂做大报告,“你这样,和嗑药有什么分别?” 周七揉着太阳穴,没接茬,走到楼梯台阶前,“走吧,上去看看,平平出事就在二楼。” 大鬼猴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身后。 二楼的木地板承重不行,走动间嘎吱作响,缝隙大到能看到一楼的四方桌。 屋子中间的地板上,躺着一张有折痕的牛皮纸,旁边还有条细麻绳。 周七刚蹲下,大鬼猴三蹦两跳地抢走了油纸包,翻来覆去地扒拉半晌,没找到东西,失望至极,呆怔了。 周七掏出了那对华美的金耳坠,对着大鬼猴摇了摇。大鬼猴一把抱住不撒手,贴贴闻闻又抠抠,手里其他的首饰都扔下不管。 窗口处,藤蔓微微摇动,绿色的锯齿形绿叶片,在地板上投下阴影。 两人在各处翻找,又找出了4个一模一样的油纸包,分别藏在屋内其他三个墙角,以及床上的枕头下。 大马猴把金耳坠挂在自己胳膊上,走起路来像摇着宫灯的小太监,领着皇帝周七和美貌的贵妃庄河去楼下。 鬼猴子们激动地上蹿下跳。 四个油纸包打开,底部是夹杂着白骨片的黑灰色碎粉,上面卧着四件精巧的金器:金嵌珠錾花杯,金累丝镶珠石香囊,一串金念珠,以及一个金八卦牌。 “等等。”庄河把八卦牌和粉末倒在桌上,拿起牛皮纸和隐藏在画后面的符箓对比,“纹路一摸一样。” 油纸包一拿走,从画里长出的金锁链立刻断了,一只鬼猴子从梁上跳下来,走到大鬼猴身边,眼巴巴看向周七庄河。 既然通晓人性,索性都放了。 四只鬼猴子没有去管金器,反而用骨粉作浴盐,擦拭全身。搓了个澡后,黄褐色的长毛飞落,显露出人皮的细腻纹路。 大鬼猴就在旁边,傻兮兮地看着同伴们,脱毛成人。 他们轮流抱了一下大鬼猴,对周七和庄河磕了三个响头,把漂亮的金器推到他们的脚下。 随后,一个一个仰躺在稻草上,手用力地按压肚子,滚圆滚圆的东西被它们的小手,从下腹推到胸口,最后卡在了喉咙口。 鬼猴们四指蜷曲,分别卡住上牙后和下牙后,用力一掰,上下颌分离。 喉咙口出现了一个雪白雪白的圆形物体,啵地跳出来,是一颗皮球大小的人类头颅。 头颅的下巴处好像缺了一块,有烈火焚烧的黑色痕迹。 头骨转圈跳了几下,贴贴大鬼猴后,分解成无数的灰黑细粉末,飘洒在屋内。而鬼猴们的身体,则化为一滩血红的酒曲,慢慢风干。 大鬼猴从耳坠的空隙里掏啊掏,最后只聚齐了一小点的黑灰色,连手都不够擦。它摸摸肚子,落寞地看向同伴们离去的身影。 它认命了,慢吞吞站起身,抱起两个大金耳坠子,朝钟馗食鬼图中走去。 “哎!”周七叫住它,抽出西瓜刀,在对方肚子上比划两下,“是不是要取头,我可以帮你。” 不,你帮不了。 大鬼猴回头,一团眼泪流转在眼眶。对着周七摇头。 似乎在说,凡事没有捷径,转世需要全须全体。属于他的解脱机缘,并没有来。 “看头颅大小,是3岁的孩子。”庄河看着钟馗图画里苍劲有力的笔触,“不知是谁布下的邪法,房子都百年了,还能困住它们。” “不得好死。”周七清泠泠的眼睛里是执着地尖锐地,对于不公的憎恨,“要不是怕触犯规则,我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 她嫌恶地踢翻了脚下的金器,看着房梁上挂着的牌匾,“德纪史书,你们也配?” 32岁的周七,比年轻时锋利许多。 改变这么大,只是因为他出轨吗? 庄河咳嗽了几声,试图转移周七的注意力,“我猜想,平平应该是发现并私藏了金耳坠,才会被藤蔓刺中的。” “规则四,就这么写?” 周七眉目冷粼粼,大鬼猴拖着两个宫灯耳坠子的凄凉背影,在脑海中盘旋,和从信访部出来那个灰溜溜的背影,融合成一处。 她轻轻靠在庄河的怀里,细细喘着,“清,清心丸。” 庄河没给。 瘦猴子背着小黄从屋顶下来的时候,周七和庄河的脸色都不好看。 小黄完成了任务,倒是显地很高兴,递出一张构图清晰,详略得当的细绘地图。他们四人步出院子,和所有队员们一起看。 深深浅浅的黑线,把“水乡矩阵”中,瑞文队出发的东南角画得格外清楚,其他三个角则被模糊处理。 中间八卦盘里,2个全黑全白的出口,还有组成八卦图案的黑白房子,尤其是房子的前院后院和朝向,都描绘得相当细致。 这不是一个还没考进建筑系的高中生,该有的能力。 小黄问过小望关于出口的一些基本常识后,落落大方地开始讲解地图。 “我们是从东南角出发的,八卦盘所在的核心区域不是很大,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八卦盘的边缘。我最远只能看到八卦盘的另一端,可以确定的是,目前还没有其他队伍比我们更早到达。” “八卦盘形状是两条相互交缠的黑白鱼,鱼眼部位,有一黑一白两个圆柱形的建筑,像两个大碉堡。应该就是小望哥哥说的投放出口了,周围都是这种黑白色相间的房子。” “房子间的小道其实就是迷宫里的路。”小黄指着狭小的通道,“按照现在的完整八卦盘走,是走不到圆形建筑的,路都是堵死的。但只要房子转个向,死路就能变活。” 小黄在地图上,用铅笔画出了转向后的路,“我看了看,大概只需要转5个房子,连成一条直达通路,就能到黑色的阴眼出口。” “因为有一面高墙横穿整个八卦盘,把我们在的阳鱼区域,和阴鱼区域隔开了。所以我们也只能通过阴眼出口出去。白色阳眼出口应该是留给其他队伍的。” 队员们听了后,都隐隐兴奋地讨论。只有周七,庄河和小望,静静听着,没说话。 没有这么容易,也绝不会这么容易。 小黄被众星拱月在中间,像个贩卖藏宝地图的售货员,亢奋地手舞足蹈,面色红润地喊着,“一个一个问,不着急。” 她的眼珠子上下快速翻动,脖子柔软地像鸭脖,耳朵里钻出了一条线头粗细的一只蚂蝗,扭动着身体跳迪斯科,又被捣进耳朵里。 “来,来,离近一点问。” 冉梦从人群里挤出来,正好和肖腾打了个照面,两人的目标都是靠墙站的周七三人组。 庄河正在擦头发,冷漠又警惕地看了骚扰狂冉梦一眼。 冉梦彻底气疯了,发神经病的脑残男人,真以为自己有多爱他似的。 她也不装柔弱无脑了,指着小黄对周七说,“周队长,管管呗。她嘴巴很臭,比脚还臭。刚死了朋友,精神状态很失常。” 肖腾沙包大的拳头展开,关节分明的男性大掌里,扭动着一条淡粉红色,一厘米左右的蚂蝗幼虫。 他的双目平和温暖,声音敦厚,“我从她耳朵下面接到的。” 队员们好像也发现小黄不对劲了,开始慢慢往后退到周七身边。 蚂蝗发育快,想要破眼球而出。蠕动间带着眼珠子朝着不同方向转动,看上去像是复目苍蝇在机械地观察四周。 这个场景出现在人脸上,如同智障在绞尽脑汁准备发起一个,震撼整个世纪的神经病。 “救吗?”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小望有点可惜,“我先把剩余的人先带走,做个培训或复盘,拖延一下时间?” 周七点头同意了。 庄河从背包里掏出个药袋,拿出一颗流光溢彩的十全大补丸,刮了一点彩虹色的粉末,兑到了瓶装水里,“她......未必会感谢你。” 药丸很金贵,健康的人服用,能大幅度恢复体能。中蛊中毒的就更不必说了,即时排出体内毒素,回光返照。 庄河不想让周七无谓伤心,“她的眼睛里,除了缩成团的蚂蝗幼体线虫,还有恨。” 周七知道。 那种背后想捅刀子的眼神,她可再熟悉不过了。无数次上访失败时,无数次和庄河单位领导据理力争不果时,她也这么吊着眼睛看人。 “我救她,是因为寄生母虫钻出来后,牵肠带肚,会拖出全部内脏器官。”她也学庄河挑起一边眉毛,“你能看得那个场面?” 庄河光是臆想就双手发麻,但有点开心,“你顾及我?” 小黄面条似地东倒西歪,周七推开他搭在肩膀的下巴,“死的人越少越好,她恨我,死了报复怎么办,更麻烦。” 老婆好理智。 罢了,左右他在,如果小黄作妖,找个机会杀掉。 庄河180智商的脑中,即刻浮现出无数个让小黄悄然消失的计划,并保证周七不会觉察。 只需要一点点不小心,和小心思。 周七用刀鞘打晕了小黄,正在给她灌水,猛然觉得后背心发冷,看向庄河。 对方一秒收起阴险小人的笑容,温文尔雅,一脸贤良,正在抚摸着自己的拳刺。感受到她的目光,还回给她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笑地这么花,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第6章 变色龙平平 庄河没用,但爱老婆。 他躲在捏着鼻子灌水的周七身后,准备一有不对就暴起,送小黄上青天。 可怜的小黄频繁打嗝,张地大大的嘴巴里,一条直径2厘米粗的棕色蚂蝗,就卡在喉咙口里蠢蠢欲动,连口器里的尖牙都看见了。 “呕......”周七把胆汁吐出来了。 这气味就像,方圆10公里只有一间厕所,被人日夜不停地轮流上大号小号。你去开门时,坐便上被层层蚊蝇萦绕,混合脏腑和肠道发酵的味道。 庄河从背后支撑住周七,把敏感的五感调整到最低,才压下激烈到魂飞九天的眩晕。 “老婆,加油,只剩最后一点水没灌进去了。” 谁允许你叫我老婆的? 周七说不出一个字,拼死闭气。 蚂蝗的分泌物有镇静和麻痹的功能,小黄虽然感受不到大脑正在被蚕食,但实际上瞳孔对光线已经没有反应。 她没想到,弥留之际,老天还不放过自己,视网膜上出现的是面目可憎的周七。 冰凉的水一下肚,小黄开始浑身痉挛。 麻木冰冻的脑子开始回温,太阳穴突突突地跳,有东西要挣脱出来。她翻起白眼,发出赫赫赫的惨叫。 一个蛇形的凸起,把小黄的肚子和胸口顶地皮肤都变薄了。身体向上挺动,好像要日天。 周七牵住庄河,赶紧躲到3米的拐角处,借着墙面的阻挡,远离即将爆体的小黄。 见过炸厕所喷屎吗? 小黄身上所有孔洞,都喷出了大团小团的蚂蝗线虫。呕出来的内脏器官呈小块糊状,还没来及被钻来钻去的粉色幼虫消化。 从耳朵里喷出仁丹大小的一颗颗线球,幼虫们结缠在一起,尾部努力地分泌黄色的镇静液体,企图麻痹宿主的痛苦。 随着一条虎口粗细的黑背蚂蝗从嫩黄色裙子下,缓缓游弋而出。小黄的瞳孔对阳光起了收缩反应,胸口微微起伏, 庄河用手肘顶了顶周七,“砍死它。” 看着蚂蝗身上沾染的排泄物,周七摸着腰间正在悲鸣的西瓜刀,没动,“万物有灵,长这么大不容易,放它一条生路。” 最重要的是,刀也是有自尊的。 十几分钟后。 小黄的手指弹跳了几下,茫茫然地睁开眼,身上冰冰凉凉的,以为自己已转世,能和朋友再度重逢于现实。 一张仙女容颜出现在眼前,脂粉未施的白皙肌肤几乎毫无瑕疵,眉目间散发母性光辉,她喃喃低语,“瑶池仙子?” 冉梦笑了,似乎是想起了谁,摸了摸她的头,斥了句傻孩子。 瑞文队里一共就没几个女性降临者,平平死了之后,只剩下周七、冉梦,以及年近50岁、存在感很低的安嫂子。 她们正在用湿毛巾擦拭小黄全身,冉梦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长到脚踝的全包式防晒衣,扶起小黄。 “能动吗?配合着点伸手伸脚哈。” 她坐起来,看到了正蹲着为她处理断腿的周七。十全大补丸逼出所有蚂蝗的同时,也把西瓜刀冰封的伤口给冲破了。 周七又切了一刀,把潺潺流血的血窟窿全部封住,用纱布层层缠紧,抬头看小黄一脸怔愣,准备起身走人。 “不要你假好心。”小姑娘的声音细细弱弱,如同猫叫。 周七没给回应。 安嫂子是个勤快能干的农村妇女,看不得狼心狗肺,穿衣到一半,立刻撒手不管了,“女娃娃不知好歹,我还没跟过真救人的队伍呢。” “呸。” 看人都走了,冉梦递给小黄一瓶水,略带语重心长,“这瓶,还有擦身体的那瓶,都是周七给的。” 小黄本来喝得畅快,听到这话,牛饮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冉梦支着下巴,话锋一转,眼里精光闪闪,“她怎么救活你的?” 小黄躲闪着视线,没接话。 周七走回队伍的时候,小望正拿着地图分配任务。 明确的出口路线,让逃避退缩、畏手畏脚的队员一下子勇敢起来。大家主动组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分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与活力。 至此,他们才有了些人样。 或者这么说,身怀希望的,才能称之为人。 她环胸靠在墙上,冷眼旁观的庄河如被磁铁吸过来,用下巴点了点安嫂子和她身边的全叔,“想好借口了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救命的东西。” 牛马小望口干舌燥,耐心地消解队员们的顾虑,把一起踩铁盘转房子拼小路的计划执行地妥帖至极。 周七拍拍他肩头,“辛苦了。” 小望刚绽放出一个盛大的甜瓜笑,偏头看见冉梦搀扶小黄加入了队伍里,笑容一秒收敛,“七姐,因为安嫂子的大肆宣扬,其他人到处打探你和庄哥的底细。” 小望抹了一把汗脸,“还有,队伍分好了,两人一组转一间房。” 队员们的站位让分组一目了然:安嫂子和全叔,虎背熊腰兄弟,苏伟德和肖腾、冉梦和瘦猴子。小望照顾小黄,负责最近的一间房。 留下周七庄河随时支援。 队员们的神情从最开始的犹豫、怀疑和不服气,转变到如今带着点讨好的低首和臣服。 “跟着我们周队长,出去妥妥的,是吧?” “就算是死了,队长都有办法能救活,我们怕什么!” “就是哩,队长让我们往东,我们不敢往西。” 朝拜都是有代价的,盲目崇拜背后,是令人痛恨的无度索取。 在毫无章法的规则世界里,王者自然能拥有很多资源,比如美人的青睐,投靠者上贡的物资和信息。 但弱者也不傻,他们用伟光正的梦想绑架英雄上高台,逼迫他孤身一人面对危险。以便在敌人强大时划清界限,装聋作哑。 他们会说,受到英雄蒙蔽的自己是无辜的,然后心安理得地在敌人的统治下苟延残喘。 鹤立鸡群者承受的,又何止艳羡呢?乌合之众对英雄占用的资源和掌声,恐怕是嫉妒胜于艳羡。 周七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她的视线一一掠过几张表情不自然的记恨嘴脸,极具穿透力的公鸭嗓带着警告,“小楼里有规则,管住手脚。转完就回来集合,不要逗留。” 大家领命而去,自此,听天由命。 “在想什么?”庄河如同背后灵飘到周七的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老婆不算娇小的身形,低头在她耳边魔鬼低语。 无耻男人在线骚扰前妻,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女人耳朵边,激起一片雨后春笋般的鸡皮疙瘩。 周七的大拇指抵在刀柄上,心脏骤停。 他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近身,如果有心杀害,自己根本毫无反击的机会,只有躺平任宰的份。 额间冒出冷汗。 更让人反感的是,他吊儿郎当,只是在调戏她。那股游刃有余的松弛感说明,这个男人并没有拿出全力。 周七转过身,差点和他嘴对嘴亲上了。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是场游戏,很好玩?” 庄河将贴在她颧骨下的湿头发拨开,歪头不解,“有实力的人,到哪里,哪里就是游戏。” “这是一场独属于我们俩的蜜月冒险旅行。”他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配角的死活,与我们何干?” 周七凉凉地盯着前夫半晌,突然春花一笑尽灿烂,把庄河迷地有点分不清方向,傻傻地问,“你笑什么?” 周七拨开挡路的男人,嗓音发冷,“我笑自己蠢,一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就变坏。肯定早就烂心烂肚肠了。” 她走到小望负责的院子门口,盯守着里面的动静,转头看着莫名所以的庄河,“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不同,或许并没有玩游戏的能力?” “你怎么会没有?”庄河抓着周七的手,贴着自己脸,天真地勾起笑,“我有,你就有。” 出生在天上的人不会懂,癞蛤蟆观天时的心情。 阶层如天堑,而周七,早就死心。 小黄正坐在院里的铁盘上,冷酷怨毒地看向和男人甜甜蜜蜜的周七,揪地身边的草地秃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搞什么轮流制度。明明以他俩的本事,能安全无虞地带出所有人。 庄河看着怨毒的少女,从背后轻轻搂住周七,狗似地嗅闻她的体味,“她们这种人专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们为什么不采用最省时省力的方式出去呢?” “我算过,一旦投放进来的死亡率超过20%,出口自然出现。收集什么规则,杀光所有队员和对手,就能无痛出去。” 庄河用极致美颜邪佞一笑,带着股荒唐的阴森邪恶,和他拔刀砍人的疯鬼表情如出一辙。 “风筝说过,东南西北角,一共投放了四支队伍,那就有4张规则单。出口不允许重复使用,那么,有两支队伍注定全军覆没。” 他的胸膛抵住女人的后背,像个变态在性骚扰,“与其到出口再自相残杀,不如先下手为强,还省地花力气收集规则。” 啪。 这一巴掌,受地一点儿也不冤。 庄河捏住了周七的手腕,神情凶狠,像要啃上对方几口,“如果非要被你打,我希望是在床上。” “以前我打不过你,现在......” 吧唧。 周七亲了他一口。 世界终于安静了。 庄河在独自投放的100个周目里,锻炼地武力脑力顶天。性格也变了,杀心奇重,还患得患失,死命缠她。 死缠烂打不果的话,周七想,或许终点就是梦里那场屠杀。 疯鬼男人窃喜不已,搓着双手,眼睛里的高光闪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周七耳朵尖尖上啄了一口,“我也爱你。” 周七:“......” 随便吧。 她紧紧盯着小望,直到他安全地翻上房顶,扶着烟囱挥衣服致意,才松了一口气。 小黄则笨拙地压住转盘,房屋开始转动。 猛然感到一阵心悸,周七眩晕到两眼一黑,直接往庄河身上栽倒,不好的直觉冲上心头。 她大口呼吸,猛拍庄河的大腿,“快快快,罩子放出来。” 在庄河的穿透眼下,白墙不再阻碍视线。清朝民居雕梁画栋,古朴气息的家具设施清晰可见,无甚异常。 院子里的土层下,无数具人类的干尸层叠交错,被一根粗壮的藤蔓穿胸而过。顺着藤蔓看到院落外,八卦区的中间沉睡着一朵巨大的花苞。 沉眠的花苞嘴有规律地一起一伏,隐约能看到花心里花蕊状的尖牙利齿。粗壮的藤蔓从花苞里探出来,插在每一个水乡房屋的庭院里。 庄河看地太远了,鼻下流出两道血。他收回目光,看向屋顶。 倚靠着烟囱的小望正挥动着绿色的冲锋衣外套,和其他降临者沟通。同一个水平线上,一只2米多长的变色龙,正扒在墙头死死盯着他。 周七闻到了动物喷息间的臭气,但顺着庄河的指尖望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大喊,“小望,跳下来!” 小望浑身过电,汗毛站岗放哨,丝毫没有犹豫,从4米高的房顶一跃而下,周七刚起跑,想去接住他,就被庄河撞到一边。 大腿肌肉迅速膨胀,大脑精确计算出小望摔落点,几个闪跳间窜到这个点上,庄河正好拦腰把小望横抱住。 庄河英雄救男,蹬地三个大跳,蹦出院子,离开了变色龙的袭击范围。 小黄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冷峻酷哥有这等本事。 变色龙头上的钝三角形晃了晃,从院墙上翻下来,五趾爪子快速抓地,朝软弱可欺的小黄飞跑过来。 因为角度转变,变色龙无法再隐形,颗粒状鳞和背部的嵴棱全部展露出来。它停在小黄前面三米,卷成一团的舌头蓄势待发。 周七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 但是,它停住了。 很厚的环形眼帘带着两只突出的眼球,上下左右180度狂转,盯着黄果树头上的红色蝴蝶结。 兽类的脑子里闪现平平的记忆,小黄佩戴蝴蝶结时甜甜的笑容,和眼前狼狈的人类面容重叠在一起。 一丝人性划过脑中,瞬间又消失。更加深入的思考,限于光滑的大脑皮层,已经不可能。 只知道,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 矛盾和痛苦让它本能选择了逃避,两边的巨眼开始胡乱翻滚,如同宕机。它摇摆着长卷尾,甩着头,拖着步子原路返回。 小黄福至心灵,叫了句,“平平?张笑平?” 她站不起来,追不上它,只能声嘶力竭地发泄和怒吼,“张笑平!!!是不是你???” 它再次停步了。 小黄瞪大了眼睛,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泪水澎湃而出,“平平,我不要呆在这里。平平,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带我走!” “带我走!!!” 变色龙也只停顿了1秒,头都没回,四肢抓地,几个纵跳间,翻墙奔向远方,彻底消失在飞檐青瓦间。 小黄张了张嘴巴,指甲在掌心刻出血痕。 第7章 大家一起破防破防 “不要走!!!”小黄匍匐在草地上,无望的手伸在半空,对着变色龙远走的方向无助地抓着。 “为什么!!!”挣动间,手肘上都是枯草和摩擦出的血痕,头上的红色蝴蝶结掉在地上。 她捡起来,拿着头花对着天空大笑,头发长到腰部,蓬乱的发丝黏在脸上,像是从古井里爬出来索命的女鬼,“哈哈哈,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小望轻柔地把她扶抱起来。 小黄的眼角眼尾因为蚂蝗发炎流脓,浑浊的分泌物缓缓流出,似乎是无处哭诉的冤屈在实体化。 她揪着小望的衣领,绝望地问,“转世派说,这里是平行世界,死了就能回去。那个是什么?平平怎么会变成那个?” 门口。 庄河和周七面对面站着,头靠在周七的肩头,肩头上铺垫着一块白毛巾,染血的范围在慢慢扩大。 规则的馈赠岂能肆意挥霍? 每一次动用,不论是脑力还是体力,都需要耗费近一半的精气神,会废物一段时间。 其他队员,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你!”路过两人的小黄,突然看向周七,手想抓过来,被小望半道截住了。 她唾沫星子横飞,推搡着小望,大声控诉,“畜生,畜生,你们也骗我。这么长的距离,你男人嗖地就飞过去了。” “是不是因为平平没有价值,你们才不救的?”她扭动着身躯去打周七,小望控制不住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你们草菅人命!见死不救,你们该死,该去下地狱!!”她赖在地上不起身,仰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周七,恶毒地诅咒着。 “哈哈哈哈,全部都来陪平平,陪平平。” “去死,去死,全去死!!!” 啪。 周七正手一巴掌。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 小黄懵了,群众全懵了。 “你打我!你打我?我妈都没有打过我!!!”小望把烂泥一滩的小黄抱起来,从背后攥住她的手腕。 周七闭上眼睛,压下烦躁的情绪,从小望手里接过高大柔弱的庄河,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不是你妈,也不欠你的。” 她朝小姑娘逼近一步,擒住对方的下巴,眼睛却看向身后蠢蠢欲动,各怀鬼胎的队员们。 糟了。 虎背熊腰慢慢靠近庄河放在墙根的露营背包,被周七锋利的一眼,钉在当场。小望松开抱着小黄的手,跑到露营背包旁边守着。 周七粗哑的声音迸发出极强的压迫感,几乎震破耳膜,“我也不屑做什么好人。” 西瓜刀被抽出来,硬生生插入青石板中间,利刃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虎背熊腰收回脚步,退回队伍。 小黄跌坐在地,看着头顶隐隐成对峙态势的两方,咬唇不再作声。 知道庄河爱干净,小望从背包里拿出白毛巾,靠墙叠成个90度的座椅。庄河意识模糊,乖乖地靠在墙头,鼻血倒是止住了。 但身体的热度一直在飙高,像是超载的电脑芯片在散热。 “都是我不好,太大意了。”小望的脸更苦了,给庄哥喂了口水,“至少得缓个1个小时吧?” “你上次培训说到哪儿了?接着忽悠拖他们。”周七把带血的红毛巾扎进封口袋里,拿出条新的浸水放在庄河脑袋上。 暗潮涌动。 冉梦站到两拨人间,眉目流转,柔媚的声音滴出水来,指着前方一条仅有两人肩宽的狭窄小路,“辛苦大家转房子,路都出来了,我们先盘一盘规则?” 她的手心里站着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立体剪纸人,正在顶着脚尖跳舞转圈,“要不,周队长,你给大家解释解释,这是什么呗?” 小纸人采用了传统的镂空工艺,制作得极其精美细致,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圆滚滚的身体十分可爱,再配上个大脑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和一张总是哈哈笑着的小嘴巴,让人看着就开心。 瘦猴子也从裤兜子里掏出一个奇怪的金挂锁。锁梁牢牢扣在锁舌里,底部没有锁芯孔洞,看起来完全打不开。 瘦猴子颠了颠,“对对对,周队长,我这个绝对是纯金,它自个儿往我手里蹦,是为什么啊?” 两人是在找借口,缓和剑拔弩张的局势。 周七感激地笑笑,运刀入鞘,能屈能伸,“好。” 冉梦的瑜伽紧身外套划出了刀刀血痕,着重还原细节,以防说错因果,“屋里是个灵堂,很邪门,到处吹冷飕飕的风,白幡飘飘,门口还站着2个女纸人,大红脸蛋细长眼,阴地很。” “怕触犯规则,我和瘦猴子什么都没动,先上楼。二楼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落了锁,我们打开窗户爬上房顶,确定了房子转向,就下楼。” 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瘦猴子瑟瑟发抖,“我们很小心了,明明什么事也没做。一下楼,乖乖,趴在灵堂下跪的20多个纸人,齐刷刷看过来,眼睛都发绿。好像我们杀了这家主人似的。” “门口两个女纸人就拿着纸刀砍我们,还好冉小姐会功夫,把女纸人的头绞下来了,我把它们踩了个稀巴烂。” 瘦猴子回忆起冉梦的飒爽英姿,眼睛亮亮,“纸特别韧,撕扯的时候,女纸人的肚子里就蹦出了纸人宝宝。” 脖子上正好有条项链,冉梦把项链穿过纸人头发上镂空的处,吊在脖颈。小纸人的眼睛快速眨了一下,弯弯的嘴角弧度变更大。 “第二次进灵堂,纸人分成了两排,前面有2个纸蒲团,灵堂上还插着香。瘦猴子硬要给主人家告罪。我们俩就磕头说了些好话。” “后来,瘦猴子独自去二楼翻窗户上楼顶的时候,发现棺材开了条缝,里面没有尸体。棺材盖上有把金锁,直接往他手里掉。” “我看这把锁特别漂亮,就带出来了。嘿嘿嘿,留个纪念。”瘦猴子挠挠头。 周七在规则单上写下规则五:灵堂磕头示尊重,主人方行答纸礼。 小望清了清嗓子,拿出黄金培训师的架势,开始讲解“普世规律”。 “众所周知,投放世界里没有活人,东西也带不出去,除非是认主的灵气物件。它们会自主选择降临者,带它们出去。” 冉梦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所以,被认主的降临者,其实已经默认能活着出去了?” 没想到冉梦的反应这么快,看着神色各异的人,小望尴尬点头,“可以这么说,但物件认主看机缘。没有被选上,也不意味着就一定死。” 此话一出,队员们心态立刻失衡,窃窃私语起来。 虎背熊腰目露凶光,嫉妒地后槽牙都酸了,对着苏伟德轻声说,“MD,他们运气倒好,苏少,要不要抢过来。” “用钱能买吗?”苏伟德挺喜欢小纸人的,“或者用物资?我的降临住所是酒店,包含总统套房、餐吧水吧和高档超市,总有他们喜欢的。” 他们声音不小,周七直接冷着嗓子补充,“认主的灵气物件,不能强买强卖。” 虎背熊腰对视一眼,切了一声。 小望看着已经丧失求生意志的小黄,“降临者们从不同的现实时间点,带着住所降临到规则世界,自然会形成不同的住所领地。” “随着人数剧增,大家形成了不同派别,对规则世界的形成,以及它的目的,产生了不同理解。” “有过十几个周目经验的降临者们,对末世派,意识派,转世派,地狱派,科技派等大大小小各种党派,应该都不陌生。” “大部分党派里,连经历过30个周目的人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普世规律”,也没有能力来培训新降临者。” 安嫂子和全叔眼神一暗,淳朴地使坏,“那你们呢?属于什么派?经历过多少周目,总结出了多少普世规律?” 虎背熊腰立刻跟上,“是啊是啊,既然其他派别都是骗人的,你们别骗。好东西一起分享下。” 周七冰凉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流连一番,“没有派,我们加起来共经历150个周目,普世规律不白给,交换。” 众人哗然。 150个,平均每人50个周目经验?怪不得身体素质超群呢。 “换什么?”冉梦认真地问。 “你总结出的规律,换我总结出的规律。”周七抱着西瓜刀,眼神笃定而自信,“或者,加入瑞文队,成为我们的伙伴。” 肖腾看着周七,心神动摇,低下头,没说话。旁边的苏伟德,紧紧捏住了师哥的大腿。 小望叹了一口气,继续,“很多派别搞了个自己都不信的概念,生搬硬套,异想天开。目的是为了吸纳新人,组队投放,用人命填满投放世界的10条规则。” 小望的话打入小黄的脑子里,她目光发死,像条缺水的鱼,来回抓抠着青石板路面,指甲盖翻起来,露出鲜嫩的血肉。 她还一无所觉,继续磨着。 庄河悠悠转醒。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周七结束了此次专场培训,“规则世界没有系统,需要自己复盘每次投放,一点一点总结出普世规律。” “希望大家都有独立思考的精神,不排斥任何假设,也绝不轻信任何胡说八道。” 身后,庄河叠好了毛巾,重新背起了露营背包,走到周七身边,与她和小望并肩而立。 周七沉声发令,“全体准备,过迷宫。” 希望就在前方,需要努力去闯。 这条由5间房屋转向而成的小路,大约有 1千米长,它由鹅卵石和青砖铺成。在这些砖石之间的缝隙里,隐藏着勃勃的生机。 偶尔会看到几朵小花从缝隙中探出头来,色彩鲜艳、娇嫩欲滴。还有几簇小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展示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是的,风来了。 周七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空气的微妙变化,眉头紧紧皱起,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两侧原本漆黑的墙面上,开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金色的字迹。 这些字迹起初还很模糊,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刻印在墙上,闪烁着引人注目的金光。 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参破天。 道道道,不可名。刍狗多,天无情。 那字迹犹如龙飞凤舞般的草书,肆意张狂,如果此时有懂得书法的行家在场,定能品味出其中蕴含的深深不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手下留情。 仿佛是在嘲笑那些如蝼蚁一般只知道营营役役、追名逐利的凡人,但同时又怀着悲悯之心,在这纷繁复杂的死局中留下了一线生机。 道,是个很有意思的字。天道,是天地运行的规律,规律,不正是这个规则世界,让降临者们不停寻求的东西吗? 规则世界的整体风格,也和道家密不可分。这句话频繁出现在各种投放世界,最后被降临者们称为,规则世界的谜面。 只要破解谜面,就能从规则世界出去,重返现实。 安嫂子指着墙壁上的字,怼着老头子,“哎,我们好像看到过,是不是?” 全叔点点头,不由自主地开始默念,“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参破天。道道道,不可名。刍狗多,天无情。” 周七根本来不及阻止。 从全叔开口念第一个“道”字开始,墙上的字就一个一个消失,卷成一股金粉向老大爷的口鼻飘过来。 读到“参破天”的时候,吸入嘴巴的金粉,开始掌控声带和嘴巴,逼着他把剩下的诗吟唱完毕。 全叔全力殴打着自己的嘴巴。安嫂子不顾危险,扑身上前,紧紧捏住老伴儿的上下嘴唇,却无法阻止喉间滚动,发出声响。 安嫂子又想挥散金粉,粉末却鬼魅异常,和从钟馗食鬼图里长出来的锁链一样,触摸不到实物。 金粉糊住嗓子眼,全叔的声音慷慨激昂中,夹杂着窒息和憋闷。等最后一句“天无情”结束,他已归西。 口中流出的金色墨汁,慢慢浸入土里。 规则六出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嫂子全力摇动着尸体,实在没办法接受,老伴因为这么点小错误就死了。 事出突然,大家只顾各自逃命。 安嫂子猛地站起身,发红的眼睛狠狠看向围观的队友,“你们为什么都不读?你们怎么知道不能读的???啊???” 随后,她凶狠恶毒地扑向周七,“你为什么不提醒?是不是算到规则不够,故意不提醒的?” “贱人!!贱人!!贱人!!” 第8章 迷宫通路上的陷害 庄河挡在了周七面前,安嫂子撞不动,被弹回地上。 她半天爬不起来,似乎伤到了腰。肾上激素飙升,矮胖的身躯发着抖,满是老茧的手从裤兜子里摸出一把很旧的折叠小刀,试了几次都拉不出刀身。 一看,就从来没有杀过人。 庄河摸着尖利的拳刺,笑容比反派更邪恶,就等着安嫂子冲过来给予致命一击。 周七拉住了男人的胳膊,“庄河,她只是个有点市井的普通人。” 安嫂子终于拉出了刀身,抹掉又涌出的眼泪,让她根本辨不清方向。 她向前跨了一步,立都立不稳,哆嗦着嘴唇说,“我以为你是好人,是好人。” 周七不忍再看,也无力辩解。 明明谁都没有做错,却平白无故地互相憎恨起来。 要怪,也只有规则能怪。 在安嫂子发起冲锋的一瞬,肖腾把她劈晕并拖到墙边,和冷眼静看的小黄放在一起。 苏伟德眼白翻上天,狠狠在肖腾腰上掐了一把,“讨好个女人,你是不是要跟她过啊?” 队伍里荡漾着古怪和诡异。 微风徐徐,9个站着的人,2个靠着墙坐的人,杵在窄长窄长的通道前,谁都不说话。 谁都不想做出头鸟。这黑不溜秋的墙壁,暗流涌动的道路,谁先上等于谁先死。 虎背咳嗽了一声,“哎,周队长,你先跑出一条活路,我们再跟上嘛。” “就是就是,你们都是有本事的,我们才经过几个周目啊?总不能白白去死吧?”熊腰立刻狂点头。 苏伟德一般躲在人群后,可能受到刺激,难得发声,“能帮就帮,我们都是沦落规则世界的可怜人,一起投放在这里,更是缘分。下次有需要我的,我肯定也义不容辞。” “别拖时间了,已经过了7个小时。如果其他队伍追上来了怎么办?顾全大局啊,周队长。” 虎背看着沉默的冉梦和瘦猴子,让他们也说几句。 威逼,利诱,恐吓,道德绑架,无非这些招数罢了。 周七抽出一米长的西瓜砍刀,刺眼的光芒正好反射在三个男人的眼睛位置,低沉的破锣嗓子更加粗哑。 “死去的人不算,按照原来的顺序,重新开始排号。从1号,虎背开始。” “你个臭娘们!” 虎背冲到周七面前,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兜头盖下。 只一个眨眼间,庄河移形换影,钢骨拳刺猛力一击对方的太阳穴。正好把人打入了青色小道中间。 他的脑袋歪折,脊椎错位,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几息之间,死透了。 熊腰骇然,立刻噤声不语。 庄河毫无感情地看向剩余的所有人,展示自己以杀止恶的铁血手腕。 去探索规则,尚有生机。不肯去的,当下先死在他手上。 选吧。 他摘下蓝色护目镜,森冷的寒意投在每个人身上,声音和阎王爷的催命符没有区别,“2号。” 短暂的昏睡并没有让庄河恢复多少,为免生事端,他决定速战速决。 周七的手轻轻钻入他冰冷的掌心,大拇指有节奏地按着虎口,默默舒缓他的烦躁,“很快出去了,别急。” 庄河回捏了一下。 熊腰的绿豆小眼瞪到最大,死死盯着庄河拳刺上的血。抬头,对视上了男人不屑的眼神。 一触即发。 “我试试。”清丽的女声响起来,所有人都看向冉梦。 她缓缓脱下瑜伽外衣,里面只穿了一件马甲背心,露肤度一上来,整个人艳光四射,比西瓜刀还闪亮。 脖颈上挂着的小纸人,表情哭唧唧,拼命摇着纸身体表示不同意,把冉梦细嫩的皮肤都擦红了。 “富贵险中求,周队长会救人的,是吧?”她对周七抛了一个媚眼,看到庄河皱紧的眉头后,志得意满地笑了。 然后才正色说,“我以前是美国大学的啦啦队队长,这条路,我先闯一闯。如果满意,考虑下让我入队。” 真的很聪明,知道先展现价值,才有交换的资本。 “哎哎哎,等等等等。” 瘦猴子个子矮,努力举手高高,从队伍后面冲到最前面,“要不我也去吧?” 他脸上浮起两条红晕,看着冉梦,娇羞不已,“这么漂亮,天天看着也开心,死了不划算。” 苏伟德觉得他脑子坏了。 生死存亡,你搞纯爱? 周七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摸了摸下巴,没有二选一,笑出了标准的18颗牙齿,颇有些恶人的味道,“行,你们一起去。” 冉梦摸摸小纸人的头,深吸一口气,轻盈的一个跳跃,在众人不可置信的双眼中,踩在了虎背的尸身上。 她对着瘦猴子招手,“你也跳上来。” 瘦猴子看见美女对他笑,心里喜滋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踩到了虎背还没僵硬的柔软肚子上。 尸身被挤出了好几口血。 冉梦从背包里拿出登山杖,当作船桨来借力路面。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虎背的胸肚,借用他喷出的血来润滑,一下子滑行出数十米。然后,停在中央,开始用登山杖四处敲打,试探规则。 熊腰的面色苍白,大概已经死了一会儿了。 周七大为震撼,眼角抽搐。 一个如此漂亮的人,怎么能做得出这么缺德的事呢? 两人敲打砖块正欢,登山杖正好砸中一朵小花。就在这一刹那间,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屋子里突然钻出一条巨大无比的冲天黄金蟒。 它顶破了房顶,碎瓦和碎石倾泻一地。 这条蟒蛇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锋利,一口朝着两人猛扑过来。 冉梦悬挂着的小纸人被吓得瞬间褪去颜色,几乎要发出听得到的尖叫。眨眼之间便从鲜艳的红色迅速蜕变为苍白,看起来像是丧事纸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耀眼夺目的金黄色光芒突然以瘦猴子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保护屏障。 蟒蛇的獠牙狠狠地磕在了屏障之上,如同碰到坚硬的钢铁,立刻碎裂开来。 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它当场愣住了,随后摇晃着身躯,有些惊恐地退缩回房屋之中。 两人惊魂未定,冷冽的声音飘传过来,是周七,“往前走,别碰到花草。” 金色屏障笼罩着两人和虎背尸身,一路滑行。 5分钟后,浑身散发金光的瘦猴子又踩着虎背回来了,他主动拿出那把金锁。 “冉小姐说了,是这个东西在保护我们,嘿嘿嘿,没想到随手拿的东西还有这个好处。但是保护时间不知道,说让我赶紧过来,把分队里的人都运过去。” 庄河动用了规则力量。 小道两边的建筑内,全部都蜷缩着一条巨大的黄金蟒,盘踞成屎形,眯着眼睛睡大觉。 它们的尾巴尖尖吐出来的透明丝线,被粘液裹着,呈蜘蛛网状分散在整条路下面,攀住了所有的小花和小草。 “每间屋子里都有条黄金蟒,它们靠传感器捕获猎物。”庄河指着陆续冒头的花草,“传感器在增加,过路只会越来越难。” 他话都没说完,熊腰从认真听讲的瘦猴子手里,一把抢过金锁和登山杖。迅速踩上哥哥的尸身,学着冉梦,一个用力蹬出三米地。 这速度,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然而,金锁一到熊腰手里,保护罩立刻就消散了。 他没能等来第二次用登山杖的机会,一头黄金蟒顶破最近的房子屋顶,血盆大口同时吞下一生一死两兄弟。 认主的物件有灵性,只会保护主人。 瘦猴子难受极了,跪坐在地上,看着孤零零躺在小道上的金锁,眼泪飞飙,“小金锁,我的小金锁啊。” 嚎地可惨。 周七想了想,眯起眼睛打量瘦猴子,“三米距离,你有勇气拿回金挂锁吗?” 瘦猴子仰起脸,挂着泪珠的丑脸蠢兮兮。 周七诱哄着他,“第七条规则出现了,不能踩踏花草。你看,规则限制,黄金蟒只有头能动,尾巴不能出屋子。” “挂锁才三米远,哪怕你触犯了规则,只要立刻跑回到路边,就不会死。” “速度要快。”周七拍了拍小伙子。 金挂锁是瘦猴子人生里第一个主动选择他的东西,虽然心里害怕,他还是点头结巴道,“周队长,我,我可以的。” 身后,醒过来的安嫂子嗤笑一声,“我C你妈,凭什么你来安排啊?为什么非的要我们去死?你们各个都有大本事,自己直接去拿就好了呀。大家都能活的好吧?” 小黄一句话也没说,披头散发,遮盖住了晦暗不明的表情。 瘦猴子却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从小,奶奶就告诉我,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只想着要别人的。” 安嫂子一愣,继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刺耳到惊飞所有无聊栖息的鸟儿,扇翅的破空声聒噪非常。 “苍天啊,我听到了什么?太可笑了,一个小偷说不能不劳而获。一个小偷!!!” 安嫂子摔地不轻,硬是划拉着墙壁坐起来讥讽,“那你奶奶有没有教过你,别看错人,走错路?” 瘦猴子黢黑的脸刷地变白,没有再回嘴。头低到胸前,连带着腰都弯了。 周七并没有真生过气,在她眼里,小黄、安嫂子都只是无法应对投放的可怜人。连同虎背熊腰,也只不过想活而已。 但当看到干巴瘦弱的瘦猴子,被讽刺到后背凸出的蝴蝶骨,都在萧瑟怯懦地颤动。她的指关节紧到发白。 这一刻,她想到了离婚那一年,失去庄夫人身份时,所受到的所有白眼和屈辱。 瘦猴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花草,下盘极稳当,蹲身站起也干脆,1分钟内就拿到了小金锁,如获至宝地放在手心。 他立刻哈口气在金锁上,拿起毛的格子衣服好好擦了擦小宝贝,确保一尘不染后,拍了拍。 没反应。 再拍,也没反应。 金色保护罩呢? “主人有难的时候,才会激发它的能力。”小望阻止了他傻里傻气的动作,正想转头和周七商量怎么走小路。 下一刻,目眦尽裂。 小黄一手撑在墙面上,维持着缺腿的平衡。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周七推向小路,眼睛里都是狠毒和恨意。 嘴里说着,去死。 周七仰面躺倒,压折了不少缝隙中顽强的花草,路两边的房屋同时冲出3条黄金巨蟒,眼神锁定了周七,作出攻击的姿势。 千钧一发。 庄河抬起一脚把小黄踢到了道上。 她是独腿,趴在地面上根本翻不了身,正好和仰躺的周七并行。蛇头们犹豫了一瞬。 选哪个呢?都很好吃的样子。 小黄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转头看向周七。 “为什么不救平平?” “你们都该死!” “明明有能力的!” “凭什么就你好运道?” 周七的双腿被庄河拉着往后拖,经过小黄身边的时候,面如死灰,又好像习惯了。她很快被庄河拽出了道路范围。 呐喊到半截的小黄,身体被三个蛇头死死地叼住,原本就缺了一条腿的娇小身躯显得更加脆弱无力。 三条蛇紧咬住她的两只手和一只脚,用力一扯,身体四分五裂。下落的尸块又立刻被叼住和分食。 血雨倾盆,粘稠地血水把地面砸地咚咚响,路口全部被染成了鲜红色。 苏伟德紧紧抱住肖腾,抖如筛糠,任肖腾如何反抗都挣脱不得,“师哥师哥,好可怕,我好怕。” 直面如此血腥的场面,冉梦、瘦猴子和小望傻站着,被淋漓鲜血浇了一头一脸。 庄河死死抱住周七,在她额头、脸颊和耳朵上,不住地亲吻,又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失而复得。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喊叫之后,安嫂子呓语着零碎的单词,嘴巴里发出断断续续、极为尖利混乱的声音,理智终于被恐惧撕裂成碎片。 她眼神空洞,手部没有节奏地间歇性抽搐,疯笑着用头撞墙,似乎丧失了痛感。口角流出一段很长的分泌物。 最后,安嫂子的五官皱在一起,一只脚的足尖弓起,用腰间盘突出、肢体极度不协调的方式,螃蟹似地横着跑远了。 周七看着极度扭曲的背影,已经无法确定,安嫂子是否还能称之为人。 庄河恨恨地捏周七两颊的肉,逼迫女人看着自己,急切的吻印在对方冰凉的唇上,“周七,我再说一遍,我已经说过无数遍。” 他怜爱地将老婆的短发撩到耳后,“你要死了,我让所有降临者为你陪葬。” “投放一次,杀一波。直到无人可杀。” “直到,规则世界能重新还给我一个老婆。” 第9章 各怀心思的队员 冉梦百无聊赖,顺着黑色螺旋状的阶梯,爬到阴眼出口的最高处。 出口还没有真正开放,直径3米的圆形平台正中间,有一个类似邮箱投放口的扁嘴巴,正好够一张薄薄的规则单进入。 冉梦皱起柳眉,北面的阴鱼区域,走来一行5人的队伍。 他们戴着黑色兜帽披风,以墙头为路,在仅有一脚宽的院墙上走猫步,快速又稳当地朝阳眼出口逼近。 到达八卦盘边缘的位置,为首的男人举手示意停步。帽兜扯下,露出了一张阳光俊帅没半丝邪恶的脸。 很年轻的男性,目测刚满20岁。 对方一眼锁住高站在出口,正观察着他的冉梦,而后,伸出了一条舌苔发白的肾虚的舌头。 这条舌头一直往下伸,超过下巴,然后快速转了一圈,把鼻子都舔到了。他猥亵的眼神,从上到下逐帧扫描冉梦,足足凝视有一分钟。 从她的紧身运动内衣包裹住的前胸,到平坦的小腹,再到紧身瑜伽裤包裹着的修长大腿。 下流,冉梦往后退了一步。 品味够了后,他弯腰行了个绅士礼,挑眉一笑,嘴唇翕动,“你好,漂亮姐姐。” 一个侧跃,直接从两米的墙上跳了下去。 下饺子似的,他身后的4人以同样的姿势跳下墙。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冉梦右眼狂跳。 黑色兜帽披风是典型的地狱派打扮。虽然各门派多少都带点癫,但地狱派是其中的癫中癫。 大部分降临者尽管表面高唱教义,心里始终半信半疑。他们会不停跳派来搜集尽可能多的资源和信息。 她领导的穿书派就是这样,表面傻白甜,一心寻找爱情,实则借着爱情的名义麻痹异性同性,收集情报。 地狱派是例外。 他们是实打实地、狂热而虔诚地相信着,规则世界即是地狱。而他们,是被神遗弃的罪恶之子。 既然被放逐在地狱,则万孽可为。 这个门派由一帮现实世界的真实罪犯创立。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建立起了地狱堂寨,操纵着接近1000多个降临者,为之所用。 他们,很难缠,杀人不用理由。 冉梦迅速下楼,正好迎面撞上了队友们,正瘫坐在路口喘着粗气。她朝周七走去,半路被突然站起来的瘦猴子挡住。 “冉小姐,你久等啦,我本来要带着他们一路划过来的。哎哟,你知道吗,可惊险啦,虎背熊腰都被蛇吃掉啦,安嫂子逃走了。” 他愤愤不平,“小黄坏地要死,推了周队长一把,自己也被蛇吃掉了。所以说,偷偷摸摸可以,但不能存害人的心,你说是吧?” 冉梦原本想把瘦猴子推开,听到小黄陷害周七,立刻怔住了,抓着瘦猴子的细胳膊,反复确认,“小黄,女高中生,那个被救回来的蚂蝗脚?” 声音有些高,周七看了冉梦一眼。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视线胶着。 庄河的身形一闪,挡住了冉梦的视线。 这个女人心术不正,老婆单纯易受骗上当。 冉梦绕开庄河,走到周七跟前,千言万语又觉得交浅言深,只能先交代关键信息,“西北角来的是地狱派。” 地狱派? 小望正在喝水,紧张到差点喷出来,“进入投放世界,先杀光其他降临者的地狱派?” “是的呢。” 充当阴阳鱼分界线的2米高墙头,一个高大的男人摇摇晃晃如同走钢丝,张开双臂,潇洒帅气地跳进了周七的地盘。 稳稳落地后,他弯腰致谢,一眼就锁住了冉梦,“漂亮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舔了舔嘴唇,过长的舌头让周七和冉梦都产生了生理性反感。 “放心,女人不杀。” 又邪里邪气地补充一句,“玩过再杀。” 说罢,伸出舌头不断上下颤动,里外伸缩,大概觉得这么做,阴邪狠辣又下流到恰到好处。 他的自信来自于堂寨里的女人们,不少都深深爱上了他。称呼他为地狱使者D伯爵。 瑞文队员们却瞬间梦回蚂蝗脚,打出了干呕。 冉梦绝顶漂亮,周七是普通清秀。一个献给寨主,一个自己享受,正好。 长舌男从两位女性的眼中,看到了惧怕和鄙夷,这种感觉让他飘飘欲仙。正当他还要开口再说些浑话。 都没看清庄河是如何移动的,他的太阳穴就被狠狠击中。 倒下死去前,连对方的真面目都没来得及看清,失去光泽的眼睛里,只有黑色的皮口罩和蓝色的护目镜。 “话多,烦。” 庄河原本心情就差,失去了陪老婆收集规则的闲情逸致,现在又来一个装腔作势的男人,更烦。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白毛巾和一瓶水,先给木着脸的周七擦了把脸,又给自己擦了把脸,然后把拳刺上的血擦干净。 用过的毛巾直接扔在了长舌男的脸上,不要了。 庄河杀人的态度像切大西瓜。除了周七小望,所有人都被他屠夫般的残忍震撼了。 转身,庄河来回摩挲老婆疲惫的脸蛋,有点心疼,“地狱派的,全部杀掉,对不对?” 周七瞳孔紧缩,在梦里,他也是这么简单爽快地了结自己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商量,“以后,以后动手前,先说一声。” 庄河笑了,低低道了一声,好。 冉梦打破了诡异的宁静,她指着四个刚爬上阴阳墙头的地狱派兜帽们,“还,还有4个。” 哦呵。 5分钟后,小望、苏伟德和肖腾在墙根翻查行李,庄河一个人站在墙上,朝阴鱼地盘抛尸。 冉梦吞云吐雾,颇为享受地观赏三个肌肉猛男的劳作,烟视媚行。看着周七和瘦猴子忙里忙外,铺好防水野餐垫,规整大家的行李。 忙好后,瘦猴子体力不支,抱着小金锁在旁边歪倒睡觉。 冉梦移坐到周七身边,喷出一个烟圈,摇了摇烟盒,“规则世界里可不常见,来一根?” 周七摆手拒绝。 冉梦爽朗地笑了,全无讨好男人的软骨头样子,声音都粗了好几度,“周队长,好女人呀,良家妇女。” “诶,我不想跟你老公了。”看着周七幽怨的眼神,她立刻改口,“前夫,前夫哈。” 周七看着疯鬼前夫麻利干活的身影,不解,“是因为刚才,他杀人太快吗?” 冉梦在草地上摁灭烟头,“也不是,主要是我想跟你。” 啊? “你不是喜欢他漂亮吗?” 冉梦轻轻贴了贴周七,“我觉得你比较有男人味。” 好像在骂人。 “我拿不住他的。但你能,你还懂女人。”冉梦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可撼动的意志,和想做人上人的野心。 她直直看到周七内心深处,“如今党派繁杂,一盘散沙,你韬光养晦,难道没有统一格局的想法?或者你想找出规则世界的谜题,回到现实?” “这些都你需要人手,不是吗?”冉梦顿了顿,说出自己底细,“我是穿书派的掌门人,手下1000多个降临者,各个美貌。” 冉梦真是聪明。一个女人,年轻漂亮有脑子有野心还敢牺牲,几乎集齐了所有成功条件。 不像她,老了。 20岁的时候,她也曾大张旗鼓向全世界宣布,要活成一个什么样。如今,被捶打过后,她对人生已经没有期待了。 实话实说,一个人超过30岁,就很难再有和世界强拼的念头。能苟活就苟活,过一天是一天,是她全部的打算。 现实世界有什么好的呢?那一头,她也没有什么念想。 超过30岁还满怀激情和梦想的人,那都是稀有动物和神经病,是要被送去宛平南路600号供起来的。 “我勾引庄河,不是见色起意,是真想学东西。我个人没有能郑重交换的资源,只有年轻美貌,火辣身体和生育价值。” 冉梦深深呼吸,对周七坦诚到底,“在生存面前,爱情分文不值。但仰慕和无脑付出能迷惑男人女人,得到想要的资源和信息。” “事实上,为了活,我可以爱上任何人。演戏而言,我是专业的。” 周七知道穿书派,规则世界最大的情报交换中心。她看着连出汗都很漂亮的冉梦,叹息,“穿书派这么不好混?掌门出来拉赞助?” 冉梦噗嗤一声笑了。 色如春花,雨雾放晴。 周七的心砰砰跳。 冉梦收敛了笑意,“恋爱脑太少,真爱拯救世界这套,在这里吃不开。我做过统计,投放10个出去,最多回来3个。” “存活率太低了。我们对规则世界的认知太少,如果不找出路,就真的要集体摇屁股了。” 她顿了顿,轻蔑地嘲讽自己,“摇也没用,哪来的银货两讫的道德,只有白嫖。” “周七,你知道穿书派的男女比例是多少吗?9女1男。你要说我手下1000号人都相信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我自己都得笑死。” “她们只是想活,用稍微有点尊严的方式。为了这个,哪怕让她们睁眼说瞎话,说我是菩萨娘娘,跪拜我,他们也是肯的。” “这么多党派的领导人中,只有我是女的。” “周七,我想,你懂我是什么意思。” 周七懂,每一个女人都懂。 要不是进入规则世界的第一次投放,就遇到了疯鬼前夫。她不可能有机会独当一面,恐怕会在仓皇间被剥削个干净。 或者,就直接死在哪一处了。 周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很欣赏你,冉梦。但我没有做救世主的兴趣。要是你想加入瑞文,我倒是热烈欢迎。” 猛男们回来了。 “水乡矩阵”世界里第12个小时,大家终于能吃上第一顿饭,好好休整一番。 大家半路同队,各自吃各自的,十分沉默。 庄河很固执地要让周七吃饱吃好,每次投放前,都烧好两荤两素放在四层高的不锈钢保温饭盒里。一路背着,使不完的牛劲儿。 冉大美女是牛肉炒面,苏伟德和肖腾是煎午餐肉三明治和海苔饭团,瘦猴子是一盒红烧鸡翅,小望是小菜馒头和小肉馒头。 馒头内馅藏地极深,小望咬三大口才到边。周七习以为常,拨了半盒清炒帝王蟹腿肉给他。 小望不太好意思,“我从2038年来,全球大锅饭和计划经济,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气氛缓和起来。 冉梦从不让话落地,“你还好啦,至少活下来了。2026年的第一个核爆空投在京城,我家都烧没了。” “我妈住进了ICU,万幸我和妹妹在上学。可惜我来之前还没毕业,一部作品都没有,浪费盛世美颜。” 吃饱之后,大家饭困。 周七让队员们先睡3小时,由她和庄河来望风。等大家精神饱满后,再商量规则单的事。 野餐垫上躺着横七竖八的男男女女,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冉梦。 一个小小娇娇的身体,竟能发出如此声如洪钟的打呼声。 身边一沉,是肖腾。 “周队长,我想请教一些事情。”他的视线锁死在熟睡的苏伟德身上,肱二头肌和胸肌都紧实到石头硬。 “我不明白,是什么规则,会把一对仇人绑定进来投放。”他的牙齿咯吱咯吱响,手里还拿着一根金属管,眼眶通红。 “这个世界,只会惩罚无权无势的受害者吗?” 面对诘问,周七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扑扇几下,惹地旁边的庄河手痒痒,想拨弄一番,直到上面滚落下情动的泪珠。 身边有龌龊的气息,周七偏头看庄河,对方正贤良淑德地微笑。 她转回头看向肖腾,哑声说,“或许是老天看你太惨,在给你机会呢?” 周七温柔拨弄屁股旁边丛生的杂草,突然连根拔起。把一手带着泥土的草轻轻放在肖腾手里。 “这里没有法律,你能受什么惩罚?这里没有亲朋好友,谁人评判你三纲五常?” 她声音更低地说了句,“坏人不怕你拿起法律的武器,是怕你放下法律,拿起武器。不是吗?” 醍醐灌顶,肖腾好似卸下了捆绑全身的道德枷锁,身子轻快起来,连一直灰蒙蒙的眼睛也如点高光,有了神采。 他想,这对夫妻,其实挺配的。 第10章 水乡矩阵终-孤狼抢座位 三小时的深度睡眠后,大家盘腿而坐。 瑞文队的金牌讲师小望开始复盘,“我们目前共收集到10条规则,其中因果明白而清晰的只有7条。” “包括风筝作弊、小黄蚂蝗脚、肖腾黄金蟒、七姐庄哥鬼猴子藤蔓、冉梦瘦猴子的灵堂、全叔金粉字、以及虎背熊腰踩踏花草出大蟒。” “踩铁盘转动房屋时,其余三组人,虎背熊腰、苏伟德肖腾,以及我和小黄,也都触犯过规则。可惜虎背熊腰死了。” 苏伟德眼神闪烁,看向了身旁的面瘫师哥。睡醒后,总觉得两人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变化。 “先从我自己说起吧。小黄不方便,我是独自爬上屋顶的。房子里的陈设平常,我也很小心,并没有弄乱或碰倒任何东西。” “拉着藤蔓爬上房顶后,变色龙出现了。如果非要给它的出现强加个“因”,我觉得是衣服的颜色问题,绿地像只挥动翅膀的蟋蟀。” 大家都笑了。 笑声渐歇后,周七有些遗憾地说,“我也考虑过另外一种策略,大家集体行动,一间一间房子转。我能从旁支援,庄河也能更轻松地观察因果。” “但是,八卦盘范围里的房子太过集中,不允许多人共行。甚至比外面矩阵的房间距还窄。活动范围小,折损率或许更大。” 她顿了顿,迎上小望担心的眼神,释然地笑了,“投放世界里没有万全之策,每个备案都有利有弊。” “我也是一个人探索的。”肖腾的嗓子醇厚如老酒,在苏伟德心虚而游移的目光中,缓缓道来。 “屋子里很豪华,内墙绘有彩墨花鸟书画,印象最深的就是琉璃碎冰门,上面贴着窗花,4只小的蝙蝠围着1只大的。” “到处都是博古架,一楼有6个,上面放着很多瓶罐碗,我没有碰过拿过。从二楼爬上去的时候费了点劲儿,没有藤蔓,我是靠臂力翻上去的。” “因为需要腰腹部用力,我踢碎了一扇琉璃门。上面的窗花落地,我被五只蝙蝠袭击,捏死了3只,还有2只飞走了。” 但听描述,苏伟德全程都没有参与。这哥们真是从头摸鱼划水到结尾,偏偏还就是这种废物,得以存活下来。 不可谓不讽刺。 庄河写完九条规则后,从没有摸过规则单的瘦猴子好奇地拿过来研究,仔细阅读着背后的填写说明。 冉梦数了数人头,忧愁起来,“现在共7个人,小望领队的规则因果不是很准,还缺一条虎背熊腰的规则。这要是错了,就是随机死2人。” 大家都看向周七。 周七摇头。 虎背熊腰转房子的时候,庄河不在场,记忆宫殿里没有存货。再者,庄河的身体经不起二度消耗。 很多时候,能不能从投放世界出得去,运气占了一大半。 噗呲,利刃入肉。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道银白色旋风席卷而来,定睛一看,是一个高速旋转着的圆形血滴子,直直地朝着瘦猴子疾驰。 血滴子围成一圈的尖刺,插进瘦猴子后背,像串烧烤一样紧咬不放。随着锁链拉动,一路把瘦猴子和他手里的规则单,向后拉扯到墙边。 阴阳墙上站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高高的马尾辫在风中左右晃荡,瀑布般的乌黑秀发垂落在双肩,宛如绸缎一般柔顺亮丽。 前额留着两束很长的头发须,配上冷峻如悬崖峭壁的脸,如同古装剧里出来的正义侠士。 他穿着一身黑,上身是略微透视的裹身针织衫,若隐若现地透露出健硕结实的身材曲线。 下身则搭配着一条紧身的工装裤,将衣角整齐地塞进裤腰里,更显其双腿修长笔直。 是一个,绝对能和庄河比肩的男人。 庄河立即挡在了周七身前。 所有队员立刻躲在了周七身后。 他们可太懂了,庄河除了周七,谁都不管。 男人跳下高墙,抽走瘦猴子手里规则单,飞快地扫了一遍,举起来晃了晃,看向庄河,声音低沉磁性,“谢谢了。” 规则世界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有研究派,不收集规则,专门收集规则单。 研究派路数阴险毒辣,甫一踏入投放世界,便迅速藏匿身形,远远尾随其中一支队伍,直到出口。 在精疲力尽的得胜队伍准备出去时,他们才出现,抢夺走当前投放世界所有规则单,并屠杀完所有降临者。 男人左手拿着瑞文的红色规则单,随后,从紧身针织衣的领口伸进去,摸出了其他队伍的黄、蓝、绿三张。 其中一张沾着血的,应该是地狱派的,“你们不是还缺一条规则吗?为什么不拿地狱派的填上?” 周七没想过还有这个可能。 男人按动锁链机关,收回紧咬住瘦猴子的血滴子。瘦猴子身体软倒在地。嘴边汩汩吐着血,看上去还有气。 “投桃报李,我送你们一张。”男人把其他规则单塞进裤兜,把握力道,飞出一张黄色的,正好落在庄河前方的草地上,“能不能出去,看你们的命了。” 那张黄色的规则单上,只填写完了6条规则,即便前面的6条规则全对,瑞文分队也只能活3个人。 庄河动了。 他身形如电,猛地向前冲去,挥出一拳,直取对方太阳穴要害。 然而,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却被男人偏头避开,拳头砸在肩膀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骨裂的脆响。 两个男人同时微眯起眼睛,暗自诧异。他们在规则世界里从未棋逢对手。 研究派,有点意思。 “报上名来。”男人握住自己肩膀,看着庄河双手上梆硬梆硬的拳刺,眼睛里闪着火苗,“投放世界出来的东西?” 庄河没说话,男人打量他一圈,先自报家门,“我叫孤狼。” 庄河一个旋身空翻,躲开了孤狼的血滴子,朝周七喊,“躲远点,上出口。” 回头,好样的,周七早就带着其他人先跑了。 小望和周七快步跑到瘦猴子身边,扶起他。衣服掀开,背后一圈血滴子的齿痕,插地很深。撞到墙上的时候,可能震到内脏了。 瘦猴子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嘴里的血哗哗淌。 没想到,他王进步的小命就交代到这里了。他这一生,如履薄冰。从小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长大,爸爸妈妈死地又早... 周七打开露营背包,在里面掏啊掏,拿出一颗救命稻草丸,刮了点粉进王进步嘴里,又灌了他半瓶水。 他后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痊愈了,最后,黝黑的皮肤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苏伟德捏了捏肖腾的手臂,死死盯着乒乓球大的药丸,面相都变了。 王进步躺了5分钟,再站起来的时候,跳了跳,感觉到身体轻盈,抖抖手,比之前都灵活好几倍,欣喜到眼角的褶子都在孔雀开屏。 衬地他稍显猥琐的面容,更加猥琐起来。 周七站起身,也不往战况激烈的庄河那边看一眼,让小望打头阵,自己垫后,催着所有人赶紧爬楼。 冉梦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个极其出色的男人,一时瞧不出胜负,有些犹豫和担心,“他们...” “快走。”周七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屁股,“赶紧地,别担心,庄河不行,没人行。” 王进步没走几步,突然翻过楼梯栏杆跳下来了,他抓抓自己的头,扬起了一抹笑,“队长,规则单是从我手里被抢的,我去拿回来。” 周七一把薅住他,眼神很坚定,“瘦猴子,我救了你的命,你要听话。” 还没说完,瘦猴子一个身法,如同泥鳅般,从她身边钻出去了。周七也不可能回头追,看了看其他队员,咬咬牙,“继续爬,别停。” 登上三层楼高的出口后,底下的打架小人,看的更清楚了。 周七还没看过谁能绊住庄河这么久的,两人都非常擅长近身搏斗,但孤狼的血滴子近可做盾,远可进攻,是个非常棘手的武器。 王进步倒是很聪明,不加入战斗,就在旁边跳来跳去,真像个猴子似的,左挪右移,但站位却不知不觉地,在一步一步靠近孤狼。 他一个闪身,从孤狼身边划过去,然后很快退出战局,直接朝着他们狂奔。 不过5分钟,就爬到了最高阶梯处的平台,喘着粗气,从衣服里掏出了三张规则单。 红色,蓝色,绿色。其中,蓝色和绿色两张,完整填上了10条规则。 京城第一扒手,名不虚传。 没有必要再打了。 周七朝着底下的男人大喝,“上来!” 随即抽出蓝色的规则单,蹲下身,果断地投进去。 投入口形成一个圆洞,像玩水乐园的高空滑道口,圆形入口的边缘处,一个闪烁着红色光芒的数字“7”悄然浮现,鲜艳夺目。 队员们在圆洞边站成一圈,小望先跳了进去,顺时针旋转,是瘦猴子,肖腾、冉梦、苏伟德,最后是周七。 就在轮到冉梦的时候,身后爆发出一个巨大的破空声。周七常年练武的身体反应极快,侧身躲开。 旋转着的血滴子,痛失原本目标,眼看直接扎入苏伟德后背。他的反应极快,扯过冉梦挡在身后。 血滴子咬住了冉梦,拖着她一顿一顿地移到平台边缘,周七趴下来,眼疾手快地拉住冉梦,和底下的孤狼角力。 庄河奔上来,下巴处全是血,他毫不犹豫地横劈开两个女人相拉的手,抱起周七,直接跳入出口。 冉梦从三层楼坠落,重重摔倒在草地上。她的眼睛止不住地发颤,嘴巴里吐出一口一口的黑血。 怎么会,怎么能死在这里? 身边有双鞋子经过,孤狼一旋一扣,收回了水滴子,低下头,心满意足欣赏一朵凋零前,盛放到荼靡的弱态。 模糊不清视线里的最后残影,是孤狼用大拇指来回压摸她鲜红的嘴唇,然后残忍地,极具嘲讽意味地说,“谢谢你让出位置,美丽废物。” 2分钟自由落体的终点,是所有降临者都很熟悉的地方,地心列车的车厢。 一节车厢只有10米左右长,前后都有通道门,但不可通行,车厢内没有座位。 庄河抱着周七落地后,脸色死白地靠在车壁,不停呕血。周七搂着庄河,盯着不得好死,偏偏不死的苏伟德。 听完周七的叙述,肖腾抓握着手里的两根金属管子,眼圈发红,一生不吭。 死一般地寂静。 车厢的两侧上半部分,镶嵌着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窗,清晰地映照出外界的景象。 一片片火红的云朵,犹如燃烧的火焰,与其他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相互交融、渗透,时而浓烈如火,时而淡雅如烟,时而又变幻成奇异的形状。 过了2分钟,车厢又是一震。 孤狼代替冉梦,站上了回家的车厢。 随着他落地,整个车子开始稳稳地向前行驶。他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着血滴子上面的血迹。 瘦猴子的眼睛赤红,紧紧握着拳头,浑身发抖。 这个血滴子上面,不仅有自己的血,还有冉梦的血。那么漂亮的女人,极致的美丽,聪明的头脑,全部都被眼前的男人葬送了。 孤狼很久没有碰到能从自己手里,把人全须全尾带出投放世界的狠角色了。抬头看庄河,语气冷淡矜贵,“对研究派有没有兴趣?” 他的眼神划过周七,玩味地给寡淡的她评了个C,语速很慢很慢地说,“普世规律,权力,规则真相,美人,只要你说得出口。” 周七的手,第一次,主动地,狠狠地抓在了庄河坚实的小臂上。庄河被她发烫的手掌心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 冉梦躺倒在草地上,回光返照,眼睛雾蒙蒙。 脑中不停地盘旋着一首歌。 我曾那么接近幸福,不,出口~~~,怎么能够就此打住? 一直挂在她脖子上的小纸人歪了歪头,看到主人这副惨样子,急地团团转。 他是个小物件,没开智力,灵力也很少。最后只能坐在冉梦的前胸,哇地一声大哭特哭。 冉梦的身体机能在慢慢消亡。 纸人用自己的小手抹了一把泪,毅然决然地站在她的喉咙上,然后低头亲在了她的嘴唇。就是这一吻,让冉梦身下渐渐蔓延开来的血迹,全部又都收了回去。 小纸人的能力是,时光回溯。 随着冉梦的身体机能恢复,小纸人的颜色,从中国红,到鲜红,再到粉色,最后变成一团惨白,连圆滚滚的身体,都因为失去了所有灵气,变为一张轻飘飘的寻常不过的平扁纸人。 飘落到了昏迷的冉梦脸上,好像在说诀别。 水乡矩阵的规则时间是18个小时,冉梦转醒的时候,手表倒计时上显示,只剩15分钟的时间了。 水乡矩阵世界马上就要被封存。虽然冉梦还能呼吸,但身边的空气像是在慢慢转化为固态。 她坐起身,捧着小纸人的身体,什么都明白了。她亲了小纸人的身体一下,小心翼翼地贴身放进自己的胸口处。 她得活。活着,才能找出重新唤醒小纸人的方法。至少,周七那边应该是有些线索的。 她三度爬上了阴眼出口,平台上洒落了两张规则单,她捡起一张绿色的。看着紧闭的阴眼出口,提了口气。 投放世界的出口不能用第二次。研究派的不留活口,阳眼出口肯定能用。 翻过隔开阴鱼阳鱼两个区域的阴阳墙,在最后5分钟的时间,她气喘吁吁地爬上了白色圆形平台。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就是一场豪赌。只有全对,她才能出的去。 入口处慢慢张开,在旁边跳跃着一个蓝色的数字1。冉梦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在她走后,整个投放世界被封存。 水乡矩阵里面所有的活物表面都笼上了一层电子网,蟒蛇、变色龙、以及奇形怪状的安嫂子,各种没有被发现的灵气物件,都覆盖着这层保护膜。 接着,四股电磁脉冲流从水乡矩阵的四个角开始,穿过房子往前推进。什么都不能阻挡这股电流,挡在路中的降临者的尸体激化为粉末。 东南角的电流因为房屋被转动,顺利抵达了八卦盘中央,接通了阴眼。黑色的巨大建筑被电流包裹着,霹雳啪啦作响,身上闪现古老的刻印符咒。 最后建筑模块机械性地翻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眼插座。 可惜的是,从矩阵三个角出发的其他电流在抵达八卦盘后,因为房屋没有被打通,路线太过复杂,分成了几股小电流在八卦盘里乱窜,最后不得不消散。 第11章 两个月亮-居民楼里的伥鬼 展书佳悦,真正的好故事,应该由读者自己完成。 甲辰龙年,九紫离火运,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也是九州最后一位真龙,辞世的第四十八年。 渡过2024,七七四十九,方能圆满函夏的彻底重生。 然而,后人谈起这一关键转折时,并无多少骄傲之感。历史学家用了四个字,批判当时的社会现状。 外实内虚。 比当年奥运跳水冠军更厉害的,是公序良俗的全面崩塌,直接被歌功颂德的奖牌淹没,没有在社会上激起一点浪花。 秀着肌肉的装甲重兵下,是小说都写不出的苦难。 是患儿母亲对9958的哭喊,孩子在地上,妈妈在床上。 那么,2026年举世震惊的夏日核爆,到底是如何被一步步点燃的呢? ————————————— 妈勒个巴子的,月黑风高杀人夜。 望不到头尾的地心列车横空出世,没有上下轨道,离地面悬空20厘米。车厢内的电子屏幕,循环滚动着参与“两个月亮”的降临者名字。 到站了,车门打开。 降临者们看着门外黑压压的夜空,无奈摇头,背好家当,拖着沉重的步伐,斗败公鸡似的,零零散散下车。 资深降临者都知道,以夜做主题的投放世界,吞噬率超过70%。 “我日他老娘的,呸。”一个五大三粗的,身高不足170的40多岁中年油腻男人吐了一口痰,“现在就死吧,玩什么?” 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地狱派兜帽们紧紧围在一起,低声商量着策略。他们的身后,是两座举世闻名的建筑,埃菲尔铁塔和东方明珠电视塔。 如两把砺剑直插天际,还是夜晚限定版,巨大的塔身上所有灯光齐开,耀眼夺目,散发着浪漫气息。 来呀~快活呀~ 两塔之间拉着一条巨大的红底白字横幅,七八十年代的农村风格。在这不祥的大风中簌簌翻腾着。 离近了,才能看清楚上面标着的字。 “投放主题:两个月亮。参与者:30人。规则时间:10小时。” 横幅的下面,指甲点的透明胶下贴着三张规则单,红黄蓝。 瑞文队一行4人,慢悠悠地走在人群后。看见横幅上的字,小望倒抽一口气,“七姐,地狱派来了10个人,30%的生存率,他们准备全包圆。” 周七一头齐耳的短发,被夜风吹地狂乱。她自觉长地一般,直接用真面目示人,不再乔装。 她摇摇头,指正小望的用词,“不是包圆,想用最快速度出去,派个能干的屠夫,杀到6人以下就行。” 庄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灰色口罩下对老婆咧出一个笑。不论怎么遮,出众的眉目还是酷帅。 周七对反社会分子庄河没有好脸色,收回目光,认真分析,“恐怕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十几米的两塔间横幅下,几个不同派别的人开始大打出手。十几分钟之后,一个兜帽成功捏住了红黄蓝三张单子。 等到周七一行人走近,地上三具尸体,已经凉透了。还没真正进入投放世界,人类相斗就已经折损1/10的队员。 谁都不会再多看这些尸体一眼。 只有瘦猴子勤俭节约,也不嫌脏,蹲下来在行李一阵摸索,掏出来三样东西,两个小巧的头戴式采矿灯,和一个拼多多砍一刀风格的巨大手电筒。 运气真好,三样都是现实寻常家庭都不太会配备的物资。 在瘦猴子眼里,垃圾和废物只是呆错地方的物资。他屁颠屁颠地把东西都藏进自己身后,水洗发白的帆布包里。 强者恒强,弱者被吃光。 地狱派很懂这个道理,9个小喽啰拥护着中心一个高大男人,十分嚣张地对着人群喊话,要求剩下的17人,言听计从,不得生出反抗之心,不然就地屠杀。 人群躁动。 “碰上地狱派,也就早死晚死的区别。” “现在不死,试探规则的时候,也是要死的。” “就是就是,哪怕活到出口,也要被这帮狗日的干掉的。” 人群诡异地安静下来。 那个吐痰的中年油腻男叫赖胖子,声如洪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德行,“在你们手下有个什么活路?这样,来来来,一刀了结老子来。” 地狱派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一个兜帽手里翻转出一把匕首,直接就朝着赖胖子去了。 走到人群中,处处碰壁,大家像个大棒槌杵在原地,就这么冷冷瞧他。 这就很没有排面,也很没有安全感了。 不知道哪里伸出的一只手,一把扯下了他的兜帽,兜帽下,是一张人畜无害的16岁少年,满满胶原蛋白的脸。 看到助纣为虐的伥鬼年纪这么小,周七皱眉问庄河,“上次在水乡矩阵里干掉的几个,也这么年轻吗?” 庄河拉了拉口罩的勾耳带子,回忆了一下,点头肯定,“上一批的大一点,18到20左右。” 兜帽下的那张脸上,闪现着错愕,以及害怕。好像兜帽才是真正的地狱派本体,脱离这层皮肤后,藏在下面的人,展露出了符合年龄的弱小无助。 “个小兔崽子,装腔作势。” 赖胖子的一声高喝,让暗中出现了无数双手。混乱之中,小男生短暂地闷哼一声,倒在血泊中。 人群散开,不知道谁捅的刀。 兜帽们训练有素地抽出了武器,准备围剿,被站在中间主事的大哥阻止了。 他拿出三张规则单,放下两张在地面,率领着剩余的8个兜帽们,转身拨开横幅,正式进入了投放世界。 小望百思不得其解,“......退了?那个东西一定很重要,都来不及杀人了。” 瘦猴子总觉得中间男人的背影很熟悉,桀骜地让人过目难忘。被周七喂地胖了些的黑脸抬起来,一双黑葡萄大眼睛眨巴眨巴,“七姐,像孤狼。” 孤狼伤了他,杀了他的梦中情人,绝不会认错。 风大,高壮男人的身形被吹得锱眦必露,饱满的臀肌像个大尾油羊。庄河嘴角泻出一丝冷笑,对周七点点头。 赖胖子率先拿起了一张黄色规则单,身后跟着十几个深深欣赏他反抗精神的降临者,从横幅下走入。 地狱派和赖胖子队伍走后,骚包的埃菲尔铁塔前,只余瑞文队4个人,以及互不认识的三个女人,覆盖少,中,老三个年龄层。 小芳30多岁,成熟大方,是语文老师。轻轻20多岁,活泼可爱,是在读女大。还有一位奔七的陈教授,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稳重少话,身体纤弱。 一张蓝色的规则单,孤单单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不论大风怎么吹,都不会起风飘走。 小芳拾起了蓝色规则单,三个女人一起看向慢慢走来的瑞文队,眉目之间很是紧张。 她们也在打量和评估周七他们。 庄河帅,周七柔,一看就是好人。小望白白净净,虽然嘴巴下弯但散发着人畜无害的气质,可信。 只有王进步贼头贼脑,一刻不停地左右张望,猥琐得很。 小芳递出那张规则单,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气场最强的庄河试探,“你们是一起的吧?我,我们不愿意跟着赖胖子,能跟着你们吗?” 庄河冷冰冰的,比夜空里的毛月亮还冷,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七温柔地接过了规则单,塞进庄河的裤兜子里,感受到3位同性的不安,露出了一个尽可能友善的微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加入第二支队伍吗?” 绝无仅有的好运气,领头的竟然是个女的。 小芳和陈教授对视一眼,眼睛一亮。 轻轻眼珠子一转,开始口无遮拦,“那个赖胖子没安好心,他说女人最会拖后腿了,不能背重东西还没事大呼小叫。除非愿意给睡,不然别跟着。还说陈教授年纪大,死活不让我们加入。” 陈教授捣了她一下。 小芳也紧张了,赖胖子不要,万一这支队伍也不要呢? 她们三个会直接死在投放世界外面的。 周七倒没放在心上,简单地安排了下顺序,自己和庄河走在最前面,瘦猴子望风走在最后,留着中间位置给小望。 庄河开开心心地牵住老婆的香软小手,摸着对方练武的老茧,心满意足,“这个队型好,不用分开人还少。” 上次投放,周七负责十几个笑里藏刀的队员,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他积怨已久。 周七没把手抽回来。 水乡矩阵里,庄河过度使用规则力量,被孤狼殴打到吐血。回到住所领地后,觉得在爱人面前丢了大脸,闹了很久的小脾气,天天没命似地操练。 直到投放前,人才刚哄好。 小望作为团队的金牌讲师,严格按照入队指引程序。先介绍了下瑞文队成员,再让临时新人简单介绍自己。 最后,强调轮番试探规则的铁律,并让所有人抽了个顺序签。 “所以,你们的老大是个女的?”轻轻的眸子里漾起崇拜,“哇,好厉害。那七姐姐,是不是比庄哥哥还厉害啊?他们都有什么本事啊?” 小望看似软乎好骗,实则滴水不漏,还有极高的答非所问的装瞎能力,“七姐她是很厉害,但和庄哥是不一样的厉害。” 轻轻不说话了。 两个月亮世界,闪瞎人眼。 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犹如钢铁森林。 每座建筑都被精心设计和装饰,外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霓虹灯招牌和广告屏幕,令人目眩神迷。 与这繁华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空旷无人的街道,冷冷清清、寂静无声,仿佛时间已经停滞。 街头巷尾弥漫着阵阵诱人的香味。 7人走入了一条美食街,大约一千米左右的街道两边,分布着近一百个摊位,摆满了各式各样令人垂涎欲滴的小吃摊档。 规则世界物质匮乏,很难同时碰上西式海鲜烩饭、日式鲷鱼烧,和中式油炸臭豆腐。 “好香啊,”轻轻舔舔嘴唇,天真可爱地看向领队小望,“小望哥哥,我能吃吗?” 这声人美声甜的哥哥,直接启动了小望防小人危害队伍系统,“我不饿,我不吃。你吃的话,算你轮过规则。” 轻轻嘟起嘴巴,拖长了音调,“啊,只能看不能吃啊?可是闻起来好香诶,你们都不饿的吗?” 瘦猴子的手蠢蠢欲动,拿起竹筒里的长竹签,轻轻挑起一块香气四溢的臭豆腐,被周七眼疾手快地打掉。 她拧着瘦猴子的耳朵,拔出西瓜刀,切开了焦脆的炸豆腐外壳,藏在里面的粉色巨人观奶鼠,外脆里嫩地暴浆出尸水。 没飙到人身上,就被刀身周围泛起的寒光冻住。 轻轻别过脸呕吐起来,但贼眼睛却死死盯着西瓜刀不放。 一只肉质鲜甜的澳洲龙虾趴在大盆海鲜烩饭上,周七用刀翻起龙虾露出腹肌,一张蠕动着触手的嘴,“噗”地一声吐出腥臭的腐殖质。 周七危险地眯起眼睛,转了几下瘦猴子的耳朵,在对方嗷嗷叫声中教育,“你还吃不吃了?现实世界的路边摊也不该吃。” 美食街的后面是老旧的居民区。黑洞洞地一片,和远处璀璨辉煌的摩天大楼,形成鲜明对比。 小望观察力极强,“七姐,你看,有灯的厂商和大厦门都关着。没灯的居民楼,大门却都开着。” 黑乎乎的民楼入口,一张死白死白的人脸从水泥地上抬起来,下身隐藏在黑漆漆的楼道里。 “救我出去。”他气若游丝地说道,手向着活人的方向伸,“我,我能告诉你2条规则,2条规则。” 周七看向来时路,美食街被商场的霓虹灯照成一片暧昧粉红。这栋居民楼还能借到点光亮,后面的马路和楼房,轮廓和乌漆嘛黑的天空融成一处。 绝不会有降临者自找苦吃,存心走黑路,来收集要人命的高难度规则。 周七带着队伍准备折返。 男人看他们不理人,更急了,一次性抛出筹码,“摩天大楼现在只出不进,居民楼现在只进不出。” “这次的难点不是收集规则,而是找到出口。阴阳两眼可能藏在进不去的商场或高楼里。” 他的头上冒着汗,朝面慈心软的小望拼命乞求,“我的脚崴了。兄弟,你能过来,扶我一把吗?” 越是急切,越是有诈。 周七从庄河的露营包挂扣上解下一根粗麻绳,扔过去,“自己爬出来。” 男人一下子怔住了。 原本脸上的哀求与慌乱一刹那间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麻木和丑恶的怨愤。 他的头皮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砸在地上,纷纷扬扬地碎成无数小块的头皮碎屑。 皮下的油腻脂肪和粗大垂直的纤维束裸露出来,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紧接着,像有人插了一根吸管在阳山水蜜桃里,他脸部的血肉被吸食殆尽。脸颊、下巴和额头的皮肤紧贴头骨,成了个有皮的骷髅头。 最终,只剩下两只硕大的眼球,突兀地悬挂在已面目全非的脸上,死死地盯着前方,透露出无尽的狠毒。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是我,死的为什么是我?”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嘿嘿嘿,一起来陪我,一起陪我下地狱吧!” 一双布满着狰狞鳞片的黑灰色五爪兽手,如同幽灵般从他的后脑勺位置伸出,制止了他的鬼吼鬼叫。 血垢层层的指甲,毫不费力地抠进他左眼之中,硬生生地将眼珠子连同眼部的筋肉一同挖出来。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久久萦绕在楼房上空,便再无生息。 周七隔着一点距离,用西瓜刀挑了挑男人无力的皮包骨手臂,对身后的队员摇了摇头。 死透了。 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兽手主人大概率,已经开始津津有味地咀嚼起那颗血淋淋的人眼珠来了。 庄河掏出规则单,面不改色地写下第一条规则:伥鬼诱人,不成被食。 第12章 血月光像不像核爆 街景喧哗,橱窗里展示着华丽服饰和诱人蛋糕。因为缺乏喧嚣人声和繁忙交通的衬托,显得诡异至极。 这感觉就好像,曾造访过此地的人都逃不过死光光的结局。 让人无端联想到自己也死期将近,心里发怵。 “一共投放30人,墙外死了4个,加上刚才的伥鬼,目前最多存活25个降临者。”小望看着正在倒计时的表盘,“才过了40分钟。” “死去的降临者做伥鬼,伥鬼再害人,循环往复地废物利用,存活率可能远远低于30%。” 夜主题的投放世界,名不虚传,吞人速度很快。 “不止如此。”陈教授推了推金框眼镜,指着悬挂在头顶的毛月亮,“主题是2个月亮,但和它最相关的意象还没被触发。” 教授文化人,重点掌握地很准。 周七满意点头。 “还有,”小望接着补充,“三支队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进城,拉开的距离不大。不说地狱派,就赖胖子的嚣张性格,现在方圆1公里之内,却没有一点人声,不正常。” “那只有一种可能,要么前面的队伍走得特别快,声音传不过来。要么,他们都躲进了建筑物里面。” 小望不愧是自己亲选的牛马领队,观察力一级。 小芳想了想,“那个伥鬼说,有危险的时候,摩天大楼进不去。他们到底是碰到了什么危险?” 听说小芳是语文老师,果然很有思辨力。 庄河需要全程观察规则的因果,以确保规则单的准确性,一般不发言,跳过。 周七满含期待,一副慈爱的教导主任模样,看向大脑门冒汗的瘦猴子。 该死的。 瘦猴子没受过这份苦,头次感受到了巨大的职场汇报压力。他想,要是自己脑子好使,能走上盗窃的路子吗? 他不知道,这种当众表演的东西,叫做口头Presentation,适用于头脑风暴和分析会,在现实世界的高校和办公楼很盛行。 左思右想,为了不在外人面前,失了自己正式队员的威风,瘦猴子无师自通地开始举报拉踩同事。 “我觉得这个小姑娘有问题。”他的食指点着轻轻,一脸义愤填膺,“她撺掇着别人吃东西,想害人,眼神不正。” 周七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下次团队复盘,禁止瘦猴子发言。 轻轻咬着嘴唇,知道势单力薄的自己无法和整支队伍抗衡。立刻上演苦肉计,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梨花带雨,弄湿前襟。 周七不得不赞叹一声,哭地很艺术。 “我不也是没办法吗?我是自愿加入地狱派的吗?他们绑了我父母,逼我早上干活,晚上伺候。现在还要给地狱派做卧底,帮他们害人,这是我愿意的吗?” 她假里掺着真,真里掺着假,说着说着,竟然真伤心欲绝了起来,“要怪,就怪这个狗日的规则世界!要倒霉应该一起倒霉,怎么别人降临在一块好地盘,我TMD就降临在了地狱派的堂寨附近?” 她抹了把眼泪,双眼红红的,“地狱堂寨那个鬼地方,比投放世界还恐怖,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大家都是降临者,凭什么我要受这份苦?” 她的嘶吼,盘旋在空空荡荡的街道。 轻轻还要再开口糊弄一番,被周七“嘘”地一声打断了,陈教授瞪大眼睛,撑开耷拉的眼皮,抖着手指向天空。 在那片幽暗深沉的天幕之中,原本朦胧模糊、若隐若现的毛月亮旁侧,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一轮红月。 第二个月亮不仅体型硕大无比,还散发出令人惊叹的亮红光辉,将街道两旁披上了血色纱衣。 夜空中,一大一小两个月亮正缓缓靠近,似乎被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所牵引。近到,血月亮像在吞噬毛月亮。 奇异天象也催生了奇怪地象。 先是远处的那些高楼大厦,眩曜的灯牌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紧接着,这种熄灯现象如瘟疫般迅速蔓延,一排跟着一排。整个城市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而藏在摩天大楼阴影下,那些矮矮的居民楼则一栋栋被点亮,每一扇窗户后都在上演着最普通不过的生活剧幕。 城市好像瞬间醒了过来,千家万户中飘出来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典型的城市之夜奏鸣曲。 叮咛嘱咐声,吵闹争执声,母亲责备孩子未完成作业的斥责声,锅碗瓢盆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连电视机里播放节目的声音也一并涌入耳际。 这所有的一切,像一阵汹涌澎湃的浪潮,铺天盖地地向瑞文分队席卷而来。 血月亮,自古以来,大凶之象。 周七背脊窜过一阵酥麻,直觉劫难将至,当机立断,低呵一声,“走!” 最近的一幢居民楼,门牌上标着“枉死城18”,进口被防盗门挡住了。瘦猴子常年身边带着扒手五件套,拿出根闪亮的铁丝,驾轻就熟地撬门。 血月亮还没完全吃掉毛月亮。 周七嗓子发紧,心慌和焦虑淹没冷静,鼻尖沁出的汗珠滑下来,催促,“快点,瘦猴子,快点。” 庄河默默走到她身后,像座永不倒下的靠山。 众所周知,光速超过手速。 就在瘦猴子握住门把手拉开防盗门的同时,两个月亮重叠在一起,血月完全吃掉了毛月亮。 占据主位的血月亮,被鲜血浸透打湿,血月光实质化,如同千万把利剑倾泻而下,洒落在众人的头顶上方。 危急关头,瘦猴子口袋里的金挂锁开启屏障,金光穹顶笼罩住众人,挡住了血月光的致命一击,顶部裂开了条缝。 众人闪身进入到居民楼,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言语功能。 缓了将近5分钟,周七拍拍吓地不轻的瘦猴子,看他抚摸着锁身上新的刻痕,说,“你救了我们一命。” 要不是瘦猴子从水乡矩阵带出来的这个灵气物件,所有人的命就终结在此时此地了。 瘦猴子从包里拿出水杯,囫囵灌了几口水,才不好意思地抓头笑,“怎,怎么能是我救的呢,要,要不是七姐你拿救命稻草丸......” 没说完的话,被小望捶在胸口的一拳头打掉了。小望的眼神扫过正在喝水的陈教授,小芳,最后落定在轻轻的小白脸蛋儿上。 还好,三个临时队员都神思恍惚,独自沉浸在死亡的阴影中。 规则二出现了:血月光杀人。 从防盗门的空隙里望出去,血月亮犹如一只嗜杀狂魔的眼睛,在暗中监视着所有降临者。 小望说,“60分0秒,血月亮是卡着时间出现的。” 居民楼里。 乌漆嘛黑一片,除了一楼有点月色照衬,从楼梯口看上去,什么鬼动静也没有。根本没有外面看上去生机盎然。 死寂死寂。 正对大楼防盗门的,是一楼的三户人家。老式居民楼没有公摊面积,三道门离地很近。 左边门上贴着满是灰尘的马年对联,右边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寻女两个字,还留了一个手机号码。 中间人家的门上有个洞,糊着一层报纸,上面的日期是2026年。 小望看向小芳,她是第一个试探规则的人。小芳点点头,上前揭开了报纸,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呆了呆,拿起报纸开始读起来,“请居民于2026年6月30日前,撤离出核弹波及半径所在地,前往京城灾难中心报到。” 重要的信息只有这一则,小芳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其他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世界格局评析,以及最近的犯罪率飙升等新闻。 报纸中缝里,也有条寻女信息,留下的电话号码和左门上的一样。 小芳从2020现实年来,对于战争的敏感度很低,不以为意地评价,“这个报纸做地很逼真。” 陈教授一把夺过报纸,仔仔细细地把所有新闻都读了一遍,然后,直接凑进大洞看屋内。 老教授真是虎,周七一把拉回她。 房间内黑乎乎的一片,没有色彩,弥漫着混乱和无序的慌乱。 一堆烧黑扭曲的钢架,或许是沙发,橱柜,也或许是冰箱,倒在地上的黑碎渣渣里。 红树皮甲虫、??变形虫和蟑螂成群结队,在枯化脆化的残缺家具间爬来爬去,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陈教授面色惨白如纸,身体仿佛失去所有力量,记忆里那些痛苦、绝望与悲伤统统出闸,泄洪似地反攻大脑。 她捂住心脏,嘴唇乌黑。小芳和小望立刻扶她,慢慢坐在地上。周七和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不敢打破这窒息氛围。 陈教授不想吓坏年轻人,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叙述,但苍老的声线里藏不住彻骨的冷和恨。 “我从2030的现实年来,核爆京城前在传媒大学担任新闻学院院长,参与过2024转折年后的国家舆论保卫战。” “这个小区叫做月亮河,很有名。2026年,因为一个高层间谍故意错报核爆经纬度和半径,导致这里的人没来得及撤离,等我们发现不对的时候......” 陈教授哽住了,一颗颗浑浊的泪珠顺着皱纹滑落,“月亮河小区是大型外来人口聚集区,附近有很多新兴科技园,一共有10万人。” “10万人,尸骨无存。” 老人布满沟壑的手指向防盗门外的血月,声音很轻,“你们看,这个颜色和大小,像不像核爆时的蘑菇云?10万中华儿女死前看到的,会不会也是这个景色?” 这是一段周七不知道的未来。 小望从2038年来,发生核爆时才刚20岁出头。如今被陈教授一提醒,才回想起来这起人间悲剧。 他会遗忘,是因为此后,类似的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当悲剧已司空见惯,背叛激不起丝毫波澜。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呀。”轻轻紧皱眉头,想不通,没有在装,“投放世界是另外一个维度,和现实无关。” 陈教授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用衣角擦了擦眼泪,质问,“你怎么能肯定这里就是假的?我们都能从不同的现实年来。” “或许,投放世界是由不同时间点的现实世界,组合或拼凑而成的呢?也可能是异化后的现实,是有原型的。” 轻轻的文化程度低,反驳不了,有点懵。 陈教授哭了一会儿,又说了这么一大段,体力消耗过大,猛地站起来,身体有点晃。 庄河在旁边扶了一把。道谢时,月光照地恰巧,陈教授辨认出了男人左眼眉尾的一颗小红痣。 这,不是庄教授吗? 世界量子纠缠高维度物理研究领域的第一人,功成名就在30多岁,和妻子陈纯并称为该领域双杰。 那时,庄河的红痣已长到黄豆大小,鲜亮到反光,时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被喻为人类未来的希望之光。 他的妻子十分貌美,绝不是这位周队长。 轮到周七和小望上楼摸索规则。 瘦猴子拿出两个头戴式采矿灯,为两人佩戴好。楼道漆黑一片,台阶上到处都是煤灰渣渣,黏在鞋底。 抵达二楼。 周遭猛地陷入一片沉寂,连一楼同伴们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也突然销声匿迹。只能听到周七与小望两人微弱的喘息声。 有什么东西,在隔绝一楼和二楼。 噗咚,噗咚,噗咚。 小望舔了舔嘴唇,声音发抖,没话找话,想让周七吱个人声,“挺,挺奇怪的哈,七姐,从外面看,明明每户人家里都亮着灯呢,还有说话声呢。” 镂空的楼道透气窗外,血月散发出明亮诡异的光芒。却被什么力量所阻挡,无法照进居民楼的二层。 似有结界。 这片漆黑中,只有两人头顶的采矿灯发出微弱光束,是唯一的照明来源。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嘎吱作响的声音。脚下一层厚厚的宛如煤灰渣滓般的粉末,足足有两厘米之深。 沉淀物给人一种异样的触感,踩下去时感觉软绵绵的,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去。迈脚时,又会扬起一片黑灰色的粉尘,使得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扬起的细小颗粒在采矿灯的白光中飞舞,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它们。 “好疼啊...”谁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很轻很轻。 第13章 人间伥鬼不得好死 周七猛地看向身边的小望,“你说什么?” 小望原本就紧张,被突然一问,吓一大跳,采矿灯下的冷白皮显得越发惨白,死人似的,“什么什么,我没有说话啊?” 噗咚,噗咚,噗咚。 不对劲。 一声小望,一声自己的,还有一声是谁的? 小望的心跳急促,自己的心跳缓慢,还有一道半死不活的漏拍心跳,如此无力,仿佛走到生命尽头。 左耳边穿过一道微弱的风,让耳朵尖尖上的细绒毛都战栗起来。 转头回看。 灯光下,通往三楼的楼梯上,站着一个身形矮小,完全由煤灰构成的线条人,正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打起招呼来。 头部的大圆圈里,三个维持不住圆的封闭图形在颤抖,抖到不断掉落煤灰,让线条人的边缘更加紊乱。 歪歪扭扭地,像是小孩子用铁丝胡乱扭出来,用来瞎玩打仗游戏的小人。 线条人,是从灰烬中诞生的怪物吗? 和生在底层的老百姓真像啊,礼貌、力弱、却饱含不肯伤人的善良。 “不要踩了嘛,怪疼的。”线条人又重复了一遍,阴间殄语友好客气,指了指他们脚下。 周七听懂了,下意识抖了抖脚。但满地都是煤灰,除非离开,不然实在没办法不踩踏。 小望的听力参数没被规则加强过,在他耳朵里,瓮声瓮气的鬼语词不成句,尽是些破碎模糊的音节。 像是蒙昧的精怪初学人话,又像人在水里说话时声波被水阻断的发音。 他如同小媳妇儿般抱住周七手臂,死不撒手,看着眼前蠕动的畸形线条,嗓音发抖,“什么声音,念咒啊?” 看两人没有反应,脚下的煤灰没来由地扬了起来。线条人喃喃自语,飘向害怕的软柿子小望,“龙兽要醒了哎,要不,把他们吓走吧?” “啊——————” 线条人的灰色煤渣掉在小望的脸颊上,他发出了高昂的嘶鸣。比他更夸张的,是30个鬼同时开麦呼啸的声浪,震耳欲聋到整座楼都在震荡。 “危险,请离开。” “危险,请离开。” “危险,请离开。” 一楼坐地等待的队员们以为地震来了,瘦猴子揉揉眼睛,冲到防盗门前张望一阵,“咦,好像只有我们这楼在晃诶。” 庄河靠在扶梯上正闭目养神,耳朵动了动,听清了殄语。 他看向窗外血色渐渐淡去的月亮,声音穿透楼层之间的力量封锁,顺利传到二楼,“周七,下来。” 的确需要庄河来,周七听得懂殄语,但说不来。她环抱着虚脱到浑身湿透的小望,下楼。 线条人停留在二楼住户门前,目送他们远去,还贴心地幻化出一个黑色的箭头,指着透气窗外,露出毛边的小月亮。 周七明白了,伥鬼是在毛月亮时被吃掉的,毛月亮出来时,居民楼会很危险。 周七和小望脚步匆匆,沿着楼梯向下飞奔,接近一楼时,鞋底煤灰宛如一群灵动活泼的黑色小蚂蚁,缓缓蠕动着朝二楼方向聚拢收缩。 离一楼还有最后一格楼梯,周七回首,对黑洞洞的虚空作揖,结巴地用鬼语说了句,“谢谢。” 明亮的白月光丝丝缕缕透到居民楼,线条人再也维持不住轮廓,煤灰渣身子骤然溃散开来,又落进埋脚的2厘米厚粉尘中。 一楼。 瘦猴子接过小望,给他喂水。 周七从防盗门里扔了一颗石头出去,血月光如同一把高温激光刀,石头原地汽化。天上,边缘毛茸茸的小月亮正逐渐挣脱出血月的束缚。 她看了看表,还有5分钟,正好满第二个小时。 周七先拉过惊魂未定的陈教授,排在最前面,“毛月亮一出来,我们就跑出去。血月亮出来,鬼居民会醒。毛月亮出来,吃人的伥鬼恶主会醒。” 天空中,血月的红光渐渐减弱,而毛月亮则变得越来越清晰。血红色的天空也开始被淡淡的银光所取代。 等待历来熬人。 周七死死盯着手表,还有1分钟。 轻轻却压着肩膀撞开小芳,挤到最前面和陈教授并排,要第一个冲出去。 周七一把拽住她手腕,目光发狠,声音都变调了,“队伍都安排好了,你干什么?大家脚拐脚,会集体摔跤的。” “你把我排在中间,你存着什么心?”她的眼睛不像是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反而藏着混社会的江湖气息。 这种人,擅在每一个指日成功的关键插足,又损人又不利己。 没时间了。 周七忍下这口气,把守在门口瘦猴子拉回来,自己顶上位置,用西瓜刀卡住自动回关的防盗门。 又把小芳老师、小望和瘦猴子全部往前推,还安抚性地拍拍陈教授的手,“等会儿,死命跑,跑快点。” 她看了一眼楼梯下的三角空间,里面堆满杂物,包着白色的破布,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庄河转了转手腕,摸了下指掌关节处的拳刺。主动抱胸靠在防盗门边,哧地笑出声,“这么站,是要我和你一起断后?” 明知故问。 周七瞟了他一眼,面上沾染着淡粉色的血月光。有种世界末日都浑不在意,向死而生的颓废感,美地惊心动魄,“我不断后,你肯帮队伍?” “自然是不肯的。”他轻声呢喃,浅笑。 黑漆漆的夜空里,毛月亮终于彻底摆脱了血月的掌控,清冷而明亮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大地。 三角区所有杂物都消失了,里面伸出了一只青灰色的弯钩状利爪,5根趾爪闪烁着利刃寒光。 覆盖在爪子表面的细密鳞片,炸成一圈竖鳞,做出捕猎的态势,迅疾地在几人的后背游移。 “跑——————” 伴着这道命令,所有人都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居民楼的范围。男队员们步伐大,跑在前面。 轻轻体弱,和陈教授跑地不相上下。明明身后还有周七庄河。她非要拖个垫背的,抓住小芳的长发让她摔倒在地。 也就是这一摔,小芳在地上打滚,逃过一劫。 兽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一击,轻易穿透轻轻单薄的身躯,从背后直掏她的心窝子。 鲜血四溅,染红了周围的地面。轻轻被拖行了十几米,拉进了居民楼里。 呼哧带喘的所有人都停下了。 黑暗中,一张狰狞的野兽的脸慢慢显现,龙脸长须,微微吐息。喷气间獠牙寒光森森,能轻易撕裂钢铁。 龙目巨大而充血,透露出一种疯狂的兽性,硬生生将轻轻的心脏从胸腔内掏出吞噬。斑斑血迹飞溅在龙脸上。 轻轻没死,被爪子牢牢压倒在地面,奄奄一息。她浑身抽搐了一阵,双手和身体不停弹跳,马上要尸鬼变身。 半分钟后,变身完成。她抬起头,用令人头皮发麻的甜美嗓音,撒痴卖娇,“啊,好疼啊,我怎么摔了一跤?” 她的面色红润,面部表情灵活,对着人善被人欺的小望伸出手,“小望哥哥,来扶一扶我嘛。” 伥化了啊啊啊啊啊啊,小望急忙后退,躲到周七背后。 心软的陈教授物伤其类,哪怕知道小姑娘没安好心,还是扶了扶眼镜,惋惜地叹了口气。 庄河拿出规则单填写。 规则三:毛月亮时龙兽出现,不可进居民楼。 规则四:毛月亮血月亮,一个小时一换。 周七冷冷地看着凄厉喊叫的轻轻,对方正死不悔改,嫉恨地看着揉着脚踝的小芳。 半晌后,视线从小芳身上移开,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来,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突兀地绝望和发笑。 “我早有预感,如果非要死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我。毕竟,底层天生是给主角陪衬的命。” “你看看你们,各个都身负光环。这个有脑子,那个有武器,最差最差的还有手艺,能是去死的命格吗?” “命不好就是最大的原罪。我14岁出来混,就拼着一口不服气,凭什么我生下来就要吃不饱穿不暖的?” 轻轻的手指苍白僵硬,横指一言不发的周七,“你觉得我粗鄙下流,品行低劣?觉的自己高尚?我呸!” “你凭什么审判我?凭什么看不起我?你站在我的出身,面对我的苦难,讲不定做不到我的万分之一,就要急着跳楼重开了。” “改变命运?怎么改变?啊,你倒是告诉我啊,换到这个鬼世界里,我不还是底层,做地狱派的狗吗?” “你们有能力,是天大的善人好人,怎么不去改变这狗日的社会?MD,天天只会道德批判这个批判那个。谁最下流,你们最下流!!!” 她清醒地疯了,眼睛里没有泪,“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参破天。道道道,不可名。刍狗多,天无情。” “都是刍狗,都是刍狗,都的死,都TM得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七垂下眼睑,看轻轻疯疯癫癫地诅咒叫骂。在对方停下换气的当口,挣脱庄河,直直站定到她面前,蹲下。 两人隔着3米的距离对望,或者说,是在灵魂碰撞。 “我同意你所说的一切。”周七的声音犹如砂纸磨石,干涩不堪,“我憎恨阶级,憎恨凌驾于我之上的,所有人的好命。这和你憎恨我,是一样的。” 她站起身,抬头看那轮罪恶的明月,悲悯而又苍凉地喟叹,眼里的疯狂一点也不比轻轻少。 “但,你如果是想报复造成这一切的体系,不应该剑指下面啊。”周七摸着西瓜刀鞘上的缠纹,往后退,“受辱受罪,却不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才是我看不起你的原因。” “啊——————” 轻轻发出尖细的呐喊,双手拍打着水泥地面,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似的狠命用力,直到肘骨翻折。 “周七,你过来,你过来!!我要让龙兽吃掉你,咬烂你的每一寸肌肤,啃噬到你的骨头缝里。” “让你日日遭挖心掏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生永世无法解脱。” 太吵了。 怪兽把轻轻拖进一片黑暗幽深的异度空间,楼道里响起了咯咯的声音,好像是骨头和牙齿在较量。 投放第三个小时,第二个毛月亮时间。 街区又恢复到了刚进来时欣欣向荣的模样,摩天大楼,商场大厦,美食街,到处闪闪发亮。 庄河用视线描绘周七冷峻的眉眼,毫无铺垫地切入话题,“我们离婚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生病?” 周七警视四周,漫不经心地应答,“就,发生了一些事,颠覆了做人几十年的认知。” 庄河捏住她的手臂,“是我做的?” “不是,是离开你,让我看清了一些东西。”周七用刀把男人的爪子打落,“时间有限,赶紧地,先找到出口。” 陈教授近似贪婪地看着路景,老泪纵横。月亮河小区卸下了她所有防备,这位70多岁的老人开始多话起来。 “核爆前,我们国家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能吃到新鲜的奶油蛋糕,有漂亮的衣服穿。和平,和平太难了,太难了啊。” 陈教授看向小望,记得对方在介绍瑞文队员的时候,说自己是从2038现实年来的,语含期待地追问,“那个间谍,抓到了吗?” 白大伟,这个葬送整整10万的鲜活同胞的刽子手,是否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小望低下了头。 在规则世界里,有今天没明天。 他其实可以随便骗骗陈教授。间谍抓到啦,辐射清除啦,世界又大团结啦,日子好过起来啦。 以她的年纪,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周目都不一定能挺过去。 但如何忍心去骗? 他的眼前飘过无数华夏儿女们年轻而又模糊的脸,血水在战场上融汇成红色的小溪流,旗帜一次次地倒下,再站起来。老弱病幼残们挡在无数子弹的前面,诉说着不屈。 年轻人们一批一批地上天入地,临行前,他们跟着录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各地同胞的声音起誓。 “挡在邪恶面前的,是永不投降的我们。抗争永不结束,我们将迎接下一代和后代的到来,直到正义胜利。” “我们是对抗不公的战士,将在这块土地上,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的躯体,终将埋葬于此。” “永不背弃家园。” “永不背弃家园。” “永不背弃家园。” “永不!!!” 整整10年的牺牲,最最开始,源自于高级畜生对低级畜生的放任。任由衣冠禽兽们打着各种“主义”,冠冕堂皇满足私欲。 而后,畜化的走狗们近亲繁殖,越来越多。这场惨烈的腐败与清廉之争,吞掉了接近一个亿的年轻生命。 小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他曾经目睹过世间最辉煌的景象,感受过无尽的繁荣与荣耀。也曾身处一片残破不堪的废墟之中,见证着一切的凋零与毁灭。 这一切,同时发生在他短短35年的人生中。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那苦涩的滋味却让他无法开口。那些回忆、那些情感,都如同沉重的石头一般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而此刻,它们全都哽在了喉咙处。 他答非所问,不敢直视老人饱经风霜的眼睛,“他们,会恶有恶报的。” 陈教授的眼睛,一下子就灰暗了。 第14章 百蓝是个好鬼鬼 还剩6个半小时。 两个月亮世界的投放出口,依旧毫无头绪,其他两支队伍也不知道隐匿在哪个建筑内,像一串缩头乌龟。 周七决定,趁着毛月亮时间,去探一探金碧辉煌的摩天大楼。 十字路的街口处,矗立着4座有附属写字楼的商业综合体。综合体占地面积大,有很多入口,正门偏门货门外卖门,还有附属的办公楼的前后门。 按照顺序,轮到瘦猴子来探索规则。他挠挠脑瓜子,前怕狼后怕虎,“这,这个,万一选错了呢?要不,七姐,你来选?” “没事的,宇宙万物,看似是无序地运动着,实则都有各自的固定结局。就像你的细胞,在显微镜下不知所谓地终日奔波,每天都在做着毫无意义又重复的事。但你的身体就靠每日这般的重复,才能活着。” 陈教授推了推镜框,用文绉绉的类比给瘦猴子壮胆。 但瘦猴子没文化,听不懂。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周七,像当年等待狱警的指示那样,低头,瑟缩着身子,脸上还带着讨好。 鼓励并不能激发瘦猴子的勇气,他不是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不吃这套。周七看出来了,她大喝一声,把陈教授吓地差点心脏病发。 “快去!” “好嘞!” 瑞文队剩余的5人,直挺挺地站在沥青浇灌的平整马路上,看着瘦猴子从东面的久光商场,跑到西面的时代大厦,又从南面的世茂商城,跑到了北面的全球港。 像只小蜜蜂,勤勤恳恳,沾花惹草。 他们跟着瘦猴子的身影,像5朵向日葵跟着太阳,在原地转圈圈。 20多分钟后,瘦猴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周七面前,衣服的后背全部湿透了。往干干净净的沥青路面上一躺,四肢摊开,累到吐舌头,肚子一吸一瘪的。 “开,开不了门。四,四个商场都不行。我连外卖员的专门入口,和货车入口都试过一遍了,卡死了。” 如果连瘦猴子都撬门失败,那么只能说明,这些商场在“两个月亮”世界里的设定就是,毛月亮出来的时候不能进人。 男伥鬼没说谎。 长时间的跑动让瘦猴子的体力消耗很大,他只带了2瓶水,已经全部喝光。周七从庄河身后的背包里又掏出2瓶扔过去。 一顿排查,离第四个血月亮还剩10分钟,天上渐渐出现了血月幻影。 看到老婆的事业陷入瓶颈,庄河点了点周七的肩膀,指着和商厦背靠背的一栋居民楼。 防盗门大开着,一个伥鬼趴在地上,探出个上半身。手托着下巴看天空,忧郁到像一幅静态人物画。 长地挺不错的,就是有点科技感,大眼睛高鼻子,没戴地狱派的兜帽子。应该是跟着赖胖子那一队的降临者。 看见有活人来了,男人显得特别高兴,朝他们招招手,“哎哟,我滴妈耶,终于有人来了,可闷死我了。” 周七几人还要再靠近些,被他阻止了。男人双手立在胸口,比了一个大叉叉,“哎哎哎,可不能再近了,后面有怪兽,吃人的哩。” 一只兽爪子伸出来,不太高兴,用力按了按他的头,把乱中有序的微分碎盖给弄乱了。 “你干什么啊?咱俩是共生知道不?共生!要有个彼此尊重的态度在。我告诉你,你不要给我毛手毛脚的。” 他朝后面乱打一气,很有娇俏可人的味道,“咱们是不是说好了,一次投放整一个?我是不是已经给过你了?你Y别得寸进尺的!” 说罢,他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对着身影闪烁不定的龙兽吼了一声,“我和老乡唠会儿,你别逼逼,进去呆着去。” “我叫百蓝,哎,名字也没啥用,我可被赖胖子这臭王八坑惨了哇。”他稍微往前爬了爬,让月光照亮自己的下半身。 原本应该开衩长出人腿的屁股下方,被两只锋利的兽指所占据,兽指完美地融入了百蓝消失的腿根,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兽爪上有5根兽指,其余三只还能活动。三根兽指的旁边,是百蓝穿着衣服的上半身。这情景,就好像龙兽在玩真人手偶过家家。 百蓝的性格泼辣,也很爱美,他扭着身子吐槽,“别人是美人鱼,我是个丑人兽。” 丑? 龙兽抖动了下爪子,百蓝的身体无法自控地起伏,被折腾地头晕目眩。他怒喝到飙音,声音劈叉,“你妈的,吃了我的心脏,同化了我的腿,你还好意思叫屈,我和老想说话,你还插嘴。” “什么不丑,不丑你躲在黑暗里干啥。我在同类里是漂亮的好不好,你呢?你敢出来给人瞧一瞧吗?” 龙兽明显自卑,它不动了。 斜眼睛的龙脸在黑暗里一闪而过,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显得智力非常低下,缺了前面一只龙兽与生俱来的凶性。 怪不得被伥鬼拿捏住了。 百蓝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拒绝了小望递过来的瓶装水,“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了。和它成为共生体之后,他吃饱我就喝足。” 四舍五入,他也算吃上人了。 天上的血月亮慢慢覆盖住了毛月亮,百蓝深感时间不多,直说重点信息。 “我刚被同化,还有自我意识,等血月亮出来,这个丑东西就会藏进楼梯下的黑洞里,继续同化我的肉体和精神。” “直到我顶替它,变成下一个龙兽。然后就是再循环,找伥鬼,消化伥鬼,伥鬼变兽的整个过程。” 庄河打开规则单,把规则一补充完整:伥鬼诱人,挖心同化。 周七看庄河在涂改答案,追问,“我看到有伥鬼被直接捏爆眼珠子,血肉都被吸干了,这是怎么回事?” 百蓝愣住了,回头和龙兽叽叽咕咕一阵,才转头回答,“它说,说明那个龙兽对伥鬼不满意,所以吃个干净再另寻。” “一般来说,龙兽一只爪子,5根兽指,最多只能同时养2只伥鬼。它喜欢谁就选谁接替自己守护兽的位置。” 守护兽?守护谁?自封的? 陈教授还想问清楚,百蓝看了一眼重叠到一半的两个月亮,也不管瑞文瑞队员是否能消化,语速极快。 “你们既然或者说,就肯定知道血月光的能耐。人是不能在外走动的,红月光就像镭射激光,很多降临者连骨头都化没了。” “我们刚进城是毛月亮,赖胖子分配我来探索居民楼,我被龙兽缠上吃掉了。毛月亮出来,摩天大楼门紧闭,居民楼里有龙兽,都进不去。” 毛月亮被吞地只剩一个毛边边。 百蓝抓紧最后的一分钟,“毛月亮时,你们要抓紧赶路,去找出口。血月亮出来的一瞬间,摩天大楼和居民楼才让进,记住了哈。” 龙兽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端恐怖的存在,拼命向后退缩,试图远离那高悬于空中、散发着诡异血光的圆月。 百蓝还有话说,他用尽全力,双手紧紧地抠住地面,甚至连指甲盖都因为过度用力而险些翻起,但依然无法阻止龙兽的后退。 他脱力了,最后关头从上衣靠近左胸的口袋里扔出一块喜字的白玉。 龙兽不顾一切地拖住百蓝的身体,后退着,后退着,直到身影消失在月亮永远照不到的楼梯下方。 三角区出现了一堆高高垒起的杂物,百蓝的声音在居民楼里回荡,“还给汤音,去他妈的地狱派,不要脸的狗东西。” 遗言相当草率。 周七拾起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玉佩,玉佩表面包着一层厚厚的浆,主人一定是喜爱到日日摩挲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碰到汤音。 在血月洒下心悸红光的一瞬间,所有人跳进了居民楼里。关上防盗门的时候,周七特意扫了眼门牌号,依旧是枉死城18号。 看不出名堂,周七对道家和玄学一窍不通。游戏派在就好了,肯定能还原至少80%的剧情。 居民楼的结构都大体类似,也是一层三户。 陈教授感觉脚下软软的,蹲下身子,食指中指在地上一划,舔了舔沾染着煤灰渣渣的指尖,抬头对周七说。 “这是骨灰,核爆发生时,人一瞬间火化了后剩下的。” 所以,那些不是线条人,是骨灰人? 怪不得说疼呢,原来是她和小望踩在居民遗体上了。 照理说,一楼是龙兽的地盘,骨灰应该躲避。或许是龙兽的脑子不灵光,导致骨灰人的力量可以渗透到一楼来。 左边的住户门上面贴着马到成功的头联,门口还放着一朵血红血红的单枝玫瑰花,重瓣达到了百层,艳丽到不可思议。 周七拔出西瓜刀,摩擦着花盆,想把玫瑰花往自己这边拨。没控制地好力度,在花盆上留下了刻印,还不小心割伤了花茎。 主干颤动了下,沁出一滴红色的水珠珠。 随即,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上下插拔居民楼,整栋楼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震动不强烈,但事出突然,队员们踉踉跄跄地努力抓墙,以免摔倒在地。 男女老少的声音汇聚成一道天雷似的梵音,“弄坏花花啦,个挨千刀的!” 震动很快就停了,应该是害怕外乡人听不懂。一楼地上的黑色骨灰有生命般地开始蠕动,变成了一个中国人都懂的竖中指的图案。 第二道闷雷在耳边炸开,“滚你妈的。” 除了周七和庄河,瑞文队的其他人都听不懂阴间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小望发晕,抱着楼梯横栏,挤到周七身边,“这栋楼里的骨灰人脾气太差了,没有前一栋的有素质有文化。” “姐,这个世界统共10小时,能在外面走动的时长为5小时,我们已经用掉2个毛月亮了。要早做部署和安排。” 两人之间一个拳头都塞不进去,庄河毫不客气地双手并拢插入,无情地扒拉开周七和小望,自己站到老婆身边。 庄河冷冰冰的眼神看过来,好像在说,35岁年老色衰的男人,拿什么和体力旺盛的24岁青壮年比? 小望苦着个瓜脸,对老板公不敢言不敢怒,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让开了些。 周七狠狠瞪了一眼庄河,“你发十三点啊?” 瘦猴子一向没眼力劲,蹲着摸玫瑰花柔嫩的花瓣。 玫瑰花不敢置信,竟然有人在两道天雷警告之后,还能如此不合时宜地鲁莽,傻掉了,动都不敢动。 臭男人还按了按它被西瓜刀划伤的枝干。指尖上,一颗成色绝佳的红宝石珠圆玉润。 接着,瘦猴子站起身,打破了旁边僵持的氛围,举手显摆着大发现,“有血,玫瑰花流血了。” 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吮吸入嘴,尝过味道后两只滚圆的眼睛亮晶晶,“诶,还是玫瑰花味的。” 玫瑰花生无可恋,想死。 周七想把瘦猴子打死,拧住逆子的耳朵左旋右旋几十下,“我怎么教你规矩的?啊?这能吃吗?你怎么什么都往嘴里放啊?” 小望立刻拉住暴躁的霸王龙妈妈,劝架,“七姐七姐,别冲动,慢慢教。孩子记吃不记打。” 转头斥责瘦猴子,“你也真是的。万一这就是个规则呢?你要是当场死了,你妈,哦,不,七姐怎么办?” 庄河看着眼前的闹剧,额头青筋直跳。不得不承认,自己老婆也是有点子问题的,眼光毒辣到队员都是人中难见的龙凤。 冉梦是个行事诡谲的缺德骚扰狂,小望是个甘作牛马的事业狂失婚少夫,王进步是个作风淳朴爱好捡垃圾的小偷。 只有自己是正常人。 周七狂灌一瓶水,在陈教授和小芳老师的双重顺气下才消掉火气,她擒住瘦猴子的下巴,确认对方没事。 “这朵玫瑰花,一看就是个灵气物件,现在被迫认了主。你也大了,摸过吸过人家,就得要负责任。知道吗?” 玫瑰花像个被父母包办婚姻的委屈小媳妇儿,无精打采到叶子卷边,生无可恋。 周七搬起花盆,塞入傻呵呵的瘦猴子手里,耐心嘱咐,“我还没见过投放世界出过植物系,很珍贵的。你要好好对它,就像对自己女朋友那样。” 女朋友? 瘦猴子的脑子浮现出了冉梦的倩影。他瞬间完成了自我攻略,这朵艳丽到极致的玫瑰花,一定是可怜的冉梦转生。 一样的美丽,一样的孤单,一样的倒霉。 他对着周七连连点头,发誓要用生命守护冉梦玫瑰花。玫瑰花更想死了,好的,搞了半天,自己还是替身文学。 庄河会说殄语,独自一人去楼上探索规则。 他接过采矿灯,低头,将周七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整理到耳后,想亲一口过个干瘾,被对方抽刀的动作阻断了。 陈教授看着深情满溢的年轻庄教授,皱紧眉头。周七这个名字,可从未在他生平简介中出现过啊。 等庄河上楼,她拉着周七到楼门口,压低声音,“周队长,你的正缘不是庄教授。” 周七挑眉。 陈教授跨越道德的枷锁,指着自己的左眉眉位,透剧未来,“我和他,在未来一起工作过。庄教授32岁结婚,有个很优秀的儿子。” “他的妻子叫陈纯。” 血月下,周七的脸鬼魅莫测,连同声音也飘渺起来,她说,“我知道。” 第15章 万骨恸哭 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没有丝毫的光亮能够穿透这无尽的黑暗。 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那是黑色的骨灰在脚下被挤压所发出的声音,异常刺耳。 仿佛有无数的鬼魂,用最高频率的声音来呼天抢地,指望人类能听到。 它们在叫,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无数悉悉索索的低喃声回荡在黑暗中,居民楼就像一个中间空着的巨大音箱,无限放大了这些低语,形成了一曲诡异的交响乐。 每一个音符都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神秘,仿佛是来自阴间死者的诅咒。庄河的耳朵动了动,它们,说着阴间死者的语言,殄文。 “大!帅!哥!不用脱衣服和露脸就知道的帅!” “龙兽在搞什么啊,这么厉害的人进来,把我们消灭了怎么办?” “就我们这栋的斜眼龙兽,你指望它能做啥子哟?” “你说他结婚了没?” “我们再齐心协力摇一摇?把他们摇出去?” “不要啦,血月亮在外面,他们出去会死的。” “别别别,本来养花就用掉了好多骨灰,再摇就剩不下什么了,到时候就是真的魂飞魄散,咋投胎做人?” 这些鬼魂和活人差不多,因为:阳之所属三魂没有回归于天地,阴之所属七魄对应的七情六欲也没有消散。 庄河关掉了头上的矿灯,黑暗,更有助于他听清楚鬼言鬼语。 规则世界万般不好,但经历过的周目都会给予非常公平的回报。比如,让你带回一些有灵气的物件,游戏派的人称它们为道具。 再比如,某些机缘会让人的身体参数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黄果树就是如此,蚂蝗入脑的轨迹让大脑皮层的凹陷更深,凸起更隆,激活了更多的神经元节点。让她记忆中的所有建筑相关知识,通过复杂的神经回路网络,得到了迅速的输出。 于是,一个准建筑系学生拥有了十多年的绘图师才能具备的绘图准确度。 因祸得福,蚂蝗甚至阴差阳错地改变了她的视觉网络神经,黄果树拥有一双所有降临者都梦寐以求的X射线眼睛。 如果不是小姑娘想不开搞自杀式袭击,被庄河借规则弄死,以她的本事,很快会是规则世界里另外一个传奇。 庄河同样如此,他的视听嗅味触,目前无人能敌。戴上照明工具,只为了掩盖自己黑夜视物的本事。 二楼的左面住户门边有一个牛奶箱,打开箱子,瓶装牛奶盖子上清清楚楚印着20240630的钢印。 中间住户的门上用鲜红的字迹,写着许多不堪入目的催债信息,最后一条的手写时间也是6月30日。最右边的住户则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 三楼、四楼、五楼、六楼……庄河一层接着一层地往上走去。尽管耳边传来各种鬼里鬼气的骚扰,他的步伐坚定而沉稳,宛如置身事外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每到一层楼,庄河都会停下来,逐一扭动每户人家的门把手,但无论怎样尝试,这些门始终紧闭着。 “傻帅哥,大活人进不去的啦,里面是阴场空间。” “里面还维持着核爆前家里的样子,我们被封在里面啦。” “说起来,得亏国家做的大法事,要不然我们怨气难平,会变成魔物。” “但现在这样也不好吧?天魂地魂人魂都没散开。” “就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比牛马还枯燥,牛马还能见新客户呢。” “没办法,我们一家都死在一块儿了,也没后人给我们做法事,七魄散不掉也正常。” “我们还能有人样不错了,隔壁那座楼有人发癫跑出去,和守门的龙兽同归于尽,结果被打碎了,现在还是一片片的。” “咦,你们可别好奇偷看,他自己边哭边拼,拼地乱七八糟,可难看了。” 庄河没明白鬼的讨论,什么三魂七魄,不是他的专业领域。他静静地坐在六楼的三户人家门前,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然后,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动作熟练地轻轻一按,火苗跃然而起,照亮了他那张俊朗的上半张脸。 他将香烟凑近火苗,红色的烟头瞬间被点燃,宛如黑暗中的一颗萤火虫,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他摘下白色的皮口罩,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顺着他的喉咙进入肺部,然后慢慢吐出。 那团白色的烟雾在黑暗中弥漫开来,在烟雾后面,是他目空一切的张狂,不屑一顾的傲慢,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似乎每个人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但又带着一股子洞悉一切的慵懒和无所谓。 这才是真正的庄河。 一个14岁考入数学天才班,20岁完成数学物理双本科学业,并顺利加入美国顶级物理实验室,24岁硕博连读后主掌三个跨国物理实验室,万世难出一个的物理奇才。 易如反掌的成功人生,唾手可得地让他觉得无比枯燥。 唯有周七,还有那么点意思。 在现实世界里,周七从不在乎他的名头和光环,认为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臭男人。 在规则世界,周七认为他是举世渣男。 庄河一共点了四支烟。三支被立在地上,充当着香火,兀自烧着。中华文明博大精深,他看别人这么做过。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自己的烟,优雅地放在嘴角,默默地吸着,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停歇,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也终于安静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在黑夜里微微发亮的眼睛,犹如星辰般璀璨夺目。 看着一群聚在香烟周围,贪婪地吮吸烟雾的魂魄们。 他的眼神冰冷而坚定,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聊聊?” “啊啊啊啊啊,鬼啊,他眼睛发光。” “冷静点,严格意义上,我们才是鬼。” “等等,他在说鬼话啊,他说的话我们能听懂。” “大惊小怪,敬香是阴阳沟通的规矩啦。” “放屁,你给你奶上香的时候,你听得到你奶的鬼话?” “就是,这是香烟,又不是香火。” 庄河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眼前充当敬香的香烟在慢慢变短,不耐烦地用拳刺点了点屁股下冰凉的水泥地,敲出了清脆的声响。 因为过度使用眼睛耳朵和嘴巴,他肉体的疲惫在增加,眉眼间平白添了股煞气,“为什么用骨灰养花?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确认了。 他真的能听懂鬼话,能说殄文。 一个女鬼无声尖叫,丢死鬼了,她的骚话不就都被听去了吗? 一阵兵荒马乱,吵得庄河太阳穴突突跳。 一个老鬼出来了,他用最少的骨灰,勉强形成了一个直立小老头的轮廓外形,因为骨灰不够,小细节比如五官和手指脚掌等没捏好,变成了一个不断掉渣的海星轮廓。 “这里大概是阴曹地府吧?但我们没有见过牛头马面,也没有人带我们去投胎做人,核爆后就一直一直呆在这里。 “大人,我们是月亮河小区的居民,良民。大部分不是京城本地人。下面是守护我们的龙兽,供奉不足,以前吃香火,现在改吃人了。” 庄河掀起眼皮,对核爆两个字没有半点反应,他的坐姿懒散,带着绝对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听过规则世界吗?” “规则世界?没,没听说过。”海星老人摇摇头,“我们想出去,想投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探险家过来,他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为了出去,我们想出来一个法子。” “每个鬼出一点骨灰来养花,花是有实体的,只要有一个探险家带着花出去,这栋楼对我们的束缚就少一点。” “我们再养一朵,慢慢地,所有骨灰都出去了,至少三魂里的地魂是要跟着尸骨走的,就能出去。” 史上第一例,枉死鬼的众筹项目。 怪不得,一楼的那盆玫瑰花,鬼气这么强,都能炼化成鬼仙了。 海星老人的轮廓维持不住了,香烟也快燃烧殆尽,男女老少的声音回荡在整栋楼里,带着无尽的希冀。 他们知道,不用香火就能听懂殄文的人是凤毛麟角。庄河,是他们唯一能投胎的希望,可遇而不可求。 “带我们出去吧” “带我们出去吧” “带我们出去吧” 一楼的周七正靠坐在墙上,她听懂了。抬起头,对着楼梯喊了一声庄河的名字。其他队员的耳朵没有被加强过,只能听到鬼哭狼嚎的无意义的叫声,脑瓜子疼。 庄河下楼的时候,第二个血月亮还剩半小时就快结束了。他看着瘦猴子喜滋滋地抱着宝贝花盆,拉过了周七。 两人的距离很近,周七闻到了烟味,皱眉躲闪他嘴里的味道。庄河闻了闻,摸出一颗口香糖,边嚼边把上面的情况简单复述了一遍。 回家,多么简单朴实的愿望。 周七眼中有不忍。 庄河在她面前,全无刚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颇为耐心地解释,“要让他们投胎,得收集完所有骨灰。花已经是灵气物件了,是属于规则世界的。” 庄河指了指地面上的骨灰,“但他们,是阴间的枉死者。” 因为大批量,死太快,阴间来不及收魂,月亮河小区的居民被困于规则世界一隅。不知道是哪位得道高人,为了让他们安生些,还配备了上古龙兽来守护,镇压他们体内的怨气和邪气。 大概没料到,鬼没变坏只会崩溃,龙兽倒是先大开杀戒了。 陈教授听明白了,插嘴,“所以,这里真的是月亮河小区,真的是?” 她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那么,阴间世界也是真的?所以,投放世界不一定是只拼凑了现实世界,还可能是拼凑了阴间等其他的四维空间,或许,还有其他维度?” 周七想说,投放世界可能很鸡贼,真假参半,故意模糊人的认知。但看到老教授这么开心,闭嘴不说了。 小芳被激动的陈教授撞地东倒西歪,她好笑地扶住了对方,看向周七,“七姐,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大家喊姐,喊地真是顺口。 一日为领导,终生都是姐。 陈教授紧张到双手互绞,深怕周七不肯收拢核爆受害者们的骨灰。 在她担忧的婆娑泪眼中,周七扬起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弯月般的眼睛感染到了每个人,她肯定地说,“那就,一人负责一层,让同胞回家。” 小望还想提醒,第三个毛月亮就要开始了,而他们还没有任何出口的头绪。但看到周七那个笑容,又突然释然了。 或许陈教授说的对,任何曲折或平直甚至离奇的道路终点,都可能殊途同归。如果结果是既定的,那么停下来一会儿又何妨。 总有一些事,比赶路更重要。 庄河看向高高兴兴的老婆,自己也被带着笑了,垂下来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即便是32岁的尖酸刻薄的老婆,也依旧拥有26岁的心肠。 岁月不败她,真好。 第三个毛月亮时间,第5个小时开始。 队员们拿着彩色的垃圾袋子收集好了三大包骨灰,在居民楼前等伥鬼百蓝出来,做最后的道别。 数秒之后,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如同断弦之琴般“啪”的一声重重拍击在坚硬的地面之上。 百蓝缓缓地抬起那张原本低垂着的面庞,脸色阴沉至极,透露出一种绝非生者所应有的诡异气息。 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仿佛刚刚历经了一场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的激烈鏖战。眼神空洞无神,两颗被抽走灵魂的玻璃珠艰难地转动着。 整个人犹如一具失去生机的雕塑,身体紧绷且异常僵硬。 他在伥鬼化吗? “你们,偷走了他们。”他的一个眼珠子向左看,一个向右看,用不熟悉的普通话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字。 随后身体一阵花枝乱颤,再抬起头,是真正的百蓝,他用力地殴打身边的三个兽指。 “和我抢什么抢,抢什么抢?能说清楚吗?我就问你,你能把事说清楚吗?说了我来沟通我来沟通,你怎么这么犟种?” 小望都能感觉到手里的骨灰笑到发癫,整个袋子上窜下跳。 百蓝打完了龙兽,甩了甩头发,看了一遍瑞文分队的所有人,盯着三个垃圾袋的骨灰,还有瘦猴子抱着的那盆花,抱拳郑重地鞠躬。 再抬起头,他眼里闪着层水雾,“没有了人间供奉,守护龙兽已经异化成凶兽,它早已失去庇佑的能力。我代替月亮河小区360弄19栋的核爆受害者,感谢各位拾骨人。” 门牌上枉死城三个字仿佛被放在火上烤融的蜡烛,开始缓缓地扭曲、变形,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形状。最终,这两个数字又再度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月亮河360弄-19幢 ”的字样。 与此同时,原本坚固的楼房瞬间露出真容,变得残破不堪,墙壁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砖块和水泥碎片散落一地。 窗户破碎,玻璃残渣四处飞溅。楼体微微摇晃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塌。 百蓝微微笑了,坦然淡定,“阴间徘徊的枉死者,终将魂归故里,以得安息。” 大家都沉默了。 周七看他,“你呢?” 她拿出那块喜字玉佩,悬在他眼前。 百蓝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眼神却逐渐变得空洞无神。他的上半身渐渐凝固住了,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色彩,变得像个灰扑扑的石头。 紧接着,他身边凶猛无比的三根兽指也开始慢慢失去力量,颜色逐渐变灰,坚硬如石。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百蓝的身体和那头龙兽,瞬间化为无数细小的粉末,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中,眨眼间便消弭了。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石刻的龙形印章,这条龙雕刻地比较仓促,像是赶工完成的,两只眼睛的比例不对,底部还刻着不知名的殄文。 周七递给庄河看。 “赐你香火,永安残魂。” “2026年6月30日。” 庄河刚说完,万骨恸哭。 一眼望去,“两个月亮”投放世界里,所有的居民楼都在剧烈地上下震颤着。 那些窗户上原本各自忙碌的黑影,此时也全部都停止了动作,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男女老少都扒着窗户,注视着站在街道中央的瑞文分队。 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些黑影并不是人在室内灯光下的投影,而是一个个只有轮廓的骨灰人。 这些骨灰人被困在各自的阴场空间里,无法自拔,只能茫然地重复做着生前事,永远无法解脱。 赐我安息。 赐我安息。 赐我安息。 陈教授进入规则世界的时间不短了,依靠着整合信息的能力,顺利通过了十几个周目。 她没有加入过任何一派,但总有降临者和她宣传各种党派的教义,很多党派都认为规则世界是假的。 是游戏,是意识,是科技,唯独不是真实。 如果规则世界是假的,那么,什么是真的? 你又怎么知道,现实,不是另一个维度的投放世界? 规则五:骨灰出楼,龙兽消散。 第16章 再遇研究派的孤狼 “两个月亮”世界,汇集了国际大都市独有的消费特色,从奢侈品牌集中的商业综合体,到接地气的周末市集美食街,从威尼斯风格的联排特色品质小店,到英国红砖保护建筑里的高端家具城。 一条街一个风格,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连从小在繁华申城长大的周七,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太过度消费了。 真的,人类哪里用得到这么多无谓的玩意儿。 陈教授却看地津津有味,她几乎是贪婪地目视着街景的每一处。 “你看,这个是小说威尼斯商人里提到的面具,真精致啊。诶,你猜猜这个是什么?不是小酒杯,是放煮鸡蛋的。老早以前,英国贵族早上起来,会用银勺子敲开鸡蛋,一口一口挖着慢慢吃。” 小望知道,陈教授怀念的并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繁文缛节,而是这种生活背后隐藏着的假设。 一个让人类能放心大胆钻营小物件儿的和平世界。 暂时还没有出口的线索,瑞文分队只能瞎逛。带着个耄耋老者,拎着垃圾袋,真有点一家老小闲溜达的错觉。 彼时,他们正好走到一条酒吧街。 各种风格迥异的酒吧墙靠墙,扎堆开在一起,五彩斑斓的门廊上挂着装饰性的彩灯,从街头连到街尾,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搭配店内昏暗而柔和的灯光,给人一种迷离的感觉。街边的桌椅摆放整齐,桌上还有一些轻食和啤酒,仿佛在等待着顾客的到来。 寂静的空气中,隐约传来爵士乐的旋律,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喧嚣与繁华。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更增添了一份孤寂感。 “Jar of love” 周七闭了闭眼睛,这是她和庄河的定情歌曲。 18岁,烈日如炬的夏日,她拿到武术冠军,举着金灿灿的奖杯奔撞进庄河怀里,身上还有淤青和擦伤,却扬起小太阳般的大笑脸。 “庄河庄河,你答应过我,得到冠军,咱俩就试试,你要说话算话。” 庄河那时候的表情,结婚几年后,周七才读懂了。 是意料之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无可奈何的听天由命。 大概意思是:怎么就赢了呢?算了,是我唯一不排斥的女人,试试就试试。 过了几天,正好是她的生日,他们在申城最高端的西餐厅吃了顿填不饱肚子的\十几道程序的法餐,餐厅里播放着的就是这首歌,“Jar of Love”。 当晚,五星级酒店1万1晚的总统套房,在洁白床单上,他让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他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汉子。 庄河贴了上来,压低嗓音,透过白色口罩,用清冽的声音在她耳边问,“Could it be yours to keep my jar of love?” 他的眼睛,反射着整条街上的彩灯的光,如同她命定的救赎,勾引她再一次沉沦进爱情的漩涡。 沉沦过了哦,勿扰。 26岁的庄河,迷地26岁的周七晕头转向,做小伏低到尘埃里。但却无法激起32岁心硬如铁的离婚少妇周七的任何波澜。 她轻叹一声,“这个歌手他妈,侵吞了国家资产,逼死了东北工人家庭。说实话,想到她在美国吃香喝辣享尽名声,还能接出狱的妈妈去美国享清福。” “我觉得这首歌应该叫,Jar of 东北人民’s blood and flesh。” “很恶心,想吐。” 庄河立刻闭上嘴。 周七看前夫吃了记闷棍,有点好笑。 她和他之间,没有遗憾。 庄河从各个层面来说,都是自己这个阶层碰不到的极品。栽倒在他身上不冤枉。女人只要碰上庄河,不陷进去是不可能的。 家里有背景,本人洁身自好,脑子好身子好,除了冷情冷肺,带着很多点高级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和狼心狗肺,没什么毛病。 冷情冷肺,从另外一个层面上说,是女人的春药,只会让她们的征服欲爆棚,更加猛烈地疯狂燃烧。 她就轰轰烈烈地用力燃烧过,还燃烧过头了,把爱情一次性烧了个精光。回头看,这段婚姻残留下来的,也不过是和骨灰人一样的渣渣。 如今庄河再讨好,也燃不起一星半点的火花。 她早就明白了,不论庄河经历过谁,辗转过多少女人的怀抱,青梅竹马也好,天降艳遇也罢,最后能降服他的,只有他的同类,陈纯。 陈纯之前的女人,谁碰到庄河,谁倒霉。 她给自己定位好了,在庄河的人生中,自己就是个倒霉的女配炮灰前妻,如此而已。 男人灼灼的体温从背后侵袭,周七往前走了几步,躲开这场突如其来的调情和追忆。 身后,庄河的表情彻底冷下来,他满目肃容的时候,带着杀伐之气,几乎没有一丝人味。 庄河握紧了拳刺,看着和队员们谈笑的周七,把眼睛里的血丝忍下去,没发作。 咕噜噜噜,瘦猴子的肚子叫起来。 大家瞬间都笑起来,他跑了这一路,的确该饿了。 周七抽出西瓜刀,拉过来一把路边的沙滩椅子,转来转去半天,发现没什么问题,就一一递给小望,最后,6把椅子围成了一个圈。 队员们先把三个装着骨灰的垃圾袋,和那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放在圈圈里,重点保护起来。 然后坐在沙滩椅上,打开各自的背包,开始吃东西。 庄河每次投放前,都会做好两荤两素,用不锈钢保温的四层饭盒装着,塞进露营背包里,一路背过整个投放世界。 新的备用黑色露营包,拉链有一点涩,所以拿饭盒的速度慢了些。 为什么会是新的背包呢? 要知道,降临住所只刷新生活必需品,像露营背包如此专业的登山装备,不在此列,是很珍贵的物资。 在水乡矩阵的回程列车上,那一对装模作样,扮猪吃老虎的雌雄大盗,李闳和江珊珊,在下车时,迅速拎起庄河放在车门边的背包跑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庄河都怔忪了一会儿。 孤狼摸着自己被庄河打碎的肩膀,笑出天际。 一路老老实实听话的李闳,抱着膝盖哭诉未来的江珊珊,原来在从头到尾都在装大鹌鹑。在周七用救命稻草丸救瘦猴子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庄河的露营背包。 孤狼下车的时候还在狂笑。 虽说扮猪吃老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计谋,兵不厌诈,就要愿赌服输,但像这对情侣能装成这样的,实属罕见。 只能说,规则世界里,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庄河打开饭盒,蟹肉炒饭,酱爆芦笋,盐水西兰花,红烧芋艿焖排骨,辣椒小炒肉的香味立刻就窜进了队员们的鼻子里。 周七边吃边想,不谈感情,前夫真的很好用。 热菜的香气扑鼻,陈阿姨手里的肉松饭团,小芳的微波炉快餐意面瞬间都不香了。小望早就习惯,低头味同嚼蜡地啃着肉馒头和菜馒头。 瘦猴子把自己唯一的菜,五香八角红烧鸡翅递出去,他降临的时候,家里只有鸡翅膀,一直烧才会烧地这么入味,但他早就吃腻了。知道周七心软,瘦猴子嘿嘿嘿地对她傻笑,周七便拨了一些菜给瘦猴子。 小望一般用白色塑料袋装5个菜馒头和5个肉馒头,周七看他可怜,用自己的不锈钢饭盒装了点菜送过去,让他就着馒头一起吃。 饭快吃完的时候,酒吧街的街头,一个20多岁的男孩子朝周七他们,连滚带爬地飞奔过来。 白皙的脸通通红,头发贴在额边,穿着非常显眼的红色卫衣和蓝色牛仔裤,牛仔裤上还挂着装饰银链,是个潮人。 奔跑的速度很快,越过他们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对这群悠哉悠哉在马路边吃东西的人,发射出来的绝佳松弛感,感到十分不理解和诧异。 潮人男孩的眼睛在问:逃命游戏诶,你们在干什么? 瑞文分队集体歪头:你后面没有东西诶,你跑什么? 没有东西? 男孩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仰天长啸,FUCK。他所有的物资,包括背包里的水,全部都扔在了海港城里。 他的眼神锁定了周七的半瓶水,咽了咽唾沫。周七递给了他,一饮而尽后,他瘫倒在马路上,发出了灵魂怒吼,“狗日的地狱派,狗日的啊。” 休息了一会儿后,他抬头看着血月亮微微发光的一个边,低头又看了看手腕上的奢侈品劳力士名表,自来熟地搭讪,“还有15分钟,你们不找地方躲啊?我告诉你们,居民楼可不能去,有吃人的怪兽。” 周七挑眉,这么简单的规则,也没摸出来吗? 血月亮出来之后,龙兽会回洞里躲起来。 “我叫汤音,几位怎么称呼?”他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汗,指着几条街外一个金色的巨大球形,“看见那个没?一整条街都在五彩玻璃顶棚下面,街中间有个巨大的金色玻璃球空间,我们怀疑是出口。” “地狱派的也这么想,其实压根不是,就是个降临者瓮中捉鳖的诱捕器。血月亮出来后,才能进去躲月光。白月亮出来后,就只能出不能进。我们已经把附近圆形的建筑物都摸过一遍了。该死的,哪里是出口啊?” 汤音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规则单,哭丧着脸,“我们队都快死完了啊,只收集到了3条规则,要死了要死了。出口找不到,规则也没收集完,还把百蓝弄丢了,怎么办啊。” 瑞文分队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 百蓝不是被赖胖子陷害的吗?怎么汤音说是被丢下的? 这个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汤音,来者不善,更何况百蓝都去他妈的过。 周七使了个眼色,让队员们赶紧整理好各自的东西。小望,小芳,陈教授三人,一人背上一个骨灰垃圾袋,瘦猴子也立刻抱上了花。 他们统统都躲到了周七的身后。 庄河背上露营包,直接走位到了方便袭击的位置。 汤音眼神闪了闪,不太明白是哪里出纰漏了。 周七站起来,离开他有三步远,左手按在西瓜刀上,右手指了指悬挂在汤音裤腰带上的喜字玉佩,拿出百蓝的那一个放到街边的小圆桌上,“百蓝临死前说,去你妈的。” 谎言被识破了。 汤音瞬间沉下了脸色,不再卖天真。 原来的计划是打入瑞文分队内部,卖惨装可怜让他们帮忙找百蓝,他再借机一一除掉瑞文分队的所有人,拿到他们的规则单,这么凑一凑,肯定能凑齐10条规则。 没想到他们认识百蓝那个蠢材,真失算。 汤音的面相也从不谙世事的清澈大学生,无缝换上了一副地狱派让人作呕的猥琐嘴脸。 他身后,5个兜帽从不同的小酒吧里推门出来,手里拿着各色武器。 他拿起放在台子上的半块喜字玉佩,在手里颠了颠,玉佩从他的指缝中掉落,磕碰在坚硬的路面上,碎成了两半。 随后,汤音又从裤腰带上解下另一半,用脚狠狠踩了踩,“死了才好呢,天天情啊爱啊,管东管西的,就你高尚。” 他的脸上青筋凸起来,从额头一直连到脖颈处,话很凶狠,面目狰狞,但眼睛里却饱含着痛苦的热泪。 周七心头一跳,这地狱派,有大古怪啊。 汤音抬起头,人迅速往后退,给5个兜帽让出位置,指着庄河“杀了他。” 他左半张脸流着泪,右半张脸邪笑,上下扫视了一圈周七,小芳和陈教授,眉头紧皱,“MD,什么不入流的货色,寨主能吃得下吗?” 而后,右眼直接略过黑瘦又瑟缩的王进步,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视线湿答答地黏在肤色比周七还白,嘴巴红红的乖乖脸小望身上,从胸扫到屁股,来回品味,舔了舔嘴唇。 他像个面瘫似的,半张脸悲痛欲绝,半张脸淫邪非常,十分割裂。 小望的浑身汗毛,集体起立敬礼。 bang bang bang bang bang,五声肉体倒地的声音响起。 周七没能来得及叫停庄河。 汤音的表情都来不及转变,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光芒的拳刺,和他的太阳穴只有一公分的距离。1秒后,地上多了第6具尸体。 汤音死前,好像清明了一瞬,他的手指微颤,想要够住那两块被踩脏的玉佩,没能如愿。他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呢喃着小蓝,很快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唉...... 周七闭上了眼睛。 庄河光只记得周七说过,有机会,杀光地狱派的人。 她吩咐,他就照做。 庄河从露营背包里拿出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拳刺上的血渍,紧盯着对面酒吧,里面缓步走出一个兜帽男人。 庄河低头,依旧仔仔细细地继续擦拳刺。 决战前,总要把武器擦亮的。 男人把兜帽连同披风脱下,摔到地面上,孤狼那张极其有辨识度的脸出现在大家眼前。他看周七和庄河都不惊讶,有些意外,把披散在肩头的黑发梳起来。 边梳头发,边对庄河说,“早就猜到是我?” 庄河看了看他,没说话,调整好了拳刺的位置。 周七上前,从汤音身上拿走只写了3条规则的黄色规则单,看了看覆盖毛月亮到一半的血月亮,指了指他的两块突出的胸大肌。 “你的身材,地狱派那种花架子,可练不出来。” 那是上过真枪实弹战场的身体。 庄河手停了。 他看了看孤狼鼓胀的胸大肌,再低头比较了下自己的。 现实世界里,他科研任务繁忙,肌肉是健身房锻炼出来的死肌肉。来到规则世界后,他的身体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规则额外增强过。 的确逊色一点点。 但,老婆原来喜欢这挂的吗? 大nai壮汉? 第17章 真男人就要打架 孤狼看着死在地上的地狱派,个个太阳穴凹陷破裂,鼻子间还慢慢流出了黄白色的脑浆,不觉得残忍,只觉得对手够劲。 他甩了甩自己的高马尾,捋了捋两根特意留出的前额须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地狱派的红色规则单,上面填满了10条规则,“合作吗?” 合作?谁会和研究派合作? 孤狼之所以叫孤狼,孤,是只有自己能走出投放世界的孤绝。狼,是狼心狗肺,豺狼虎豹似的没心肝。 完美诠释研究派的核心教义。 周七和小望神情戒备,庄河一贯没表情,王进步紧紧握拳,犹如看见了杀死全家的仇人。 陈教授和小芳是临时队员,没有前情提要,就后退躲着。 沉默就是拒绝。 孤狼偏头想了想,一张美丽的面孔浮现出来,他拎起一把沙滩椅坐下来,觉得冉梦是庄河的女人,“是,因为我杀了一个没用的漂亮废物?” 废物? 在场女性都因他话里透露出的轻蔑变了脸色。 规则世界弱肉强食,脱下了文明的遮羞布,但如此大剌剌地当面鄙夷性别弱势的,孤狼还是头一个。 而且,他的言语之中,根本没有粉饰轻视的意思。 周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站在高位的掌权者,把中层底层的老百姓当物件。像孤狼一样的男人们,把女性当物件。 物件没用就丢,用完就死,不浪费一滴水一滴米,是最好的结局。 她也一样。 庄河不需要她陪伴了,弃她如敝履。连同曾经亲热地喊女婿为大儿子的妈妈,以及把酒言欢的爸爸,都被丢弃了。 他们都是垃圾,都是垃圾,看不起人的利用人的蔑视人的,全都是垃圾。 周七的呼突然急促起来,创伤后遗症让她反射性地干呕。庄河立刻环住她的腰,为她拍背顺气。 却被她目光里射出的憎恨震到了。 为什么憎恨我? 孤狼的瞳孔在两人之间移动,而后转头,牢牢锁定住趁机偷摸到他身后的瘦猴子,摇了摇头,手里转动着血滴子,眼神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别找死。” 周七抚了抚胸口,压下反胃,朝瘦猴子摇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能和庄河斗数个来回的,也能很轻松地秒杀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孤狼失去了耐心,从沙滩椅上站起身,在周七和庄河两人身上犹豫了下,猜不透谁是主导,选择对庄河说话。 他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口腔内部,优越的下颌角十分漂亮,“这样,我送你一个更年轻的。地狱堂寨的羊圈,随便你选。” 臭名昭着的两脚羊圈,是柳凡梦掌管的妇婴所的分支机构,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 他们将那些年龄未满十二岁、易于教化的幼女们囚禁于一座座由茅草与栏杆搭建而成的羊圈内。每座羊圈之中,约有五至八名少女,终日赤身裸体,以草料混合残羹剩饭果腹。 这些可怜的无知女孩们,日日遭受洗脑,被灌输“男人至上”的腐朽观念,并被迫大量观摩男女之间的私密之事。 目是去除她们在现实世界被培养出的羞耻心,驯化女孩让她们坚信性开放和大量繁衍后代,才能真正地体现自我价值。 周七深深吐了一口气,稳住不宁的心神,身体略微有些发抖,但牢牢捏着庄河的手臂,“杀了他。” 庄河皱了皱眉,这个时候吗? 距离第三个血月亮的时间,还剩5分钟。 周七的声音冷到骨子里,她的眼眶赤红,食指指向孤狼,再度重复了一遍,“庄河,不遗余力地,杀了他。” 见过庄河发疯的周七,很清楚前夫的真实实力,绝对远在孤狼之上。 两个人在水乡矩阵的第一次交锋,难得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上了。带着点试探和玩玩的意思,都没有拼尽全力。 就是因为庄河手下留情,冉梦才会遭了大殃,名额被孤狼顶替,永远留在了水乡矩阵。 男人更爱男人,如果自己没办法再吸引住庄河,他会被实力强劲的研究派吸纳,成为孤狼一样的杀神。 降临者会遭大殃。 周七心里很明白,在水乡矩阵的回家车厢里,庄河对孤狼的提议是心动过的。根据前夫绝情数据,庄河在意她周七的时间,不超过6年。 孤狼,必须得死。 而且,5分钟,对爆发全力的庄河来说,杀个已被掌握攻击路数的孤狼,足够了。 孤狼后退了几步,谈判破裂。 他猜错了,周七才是这个队伍里,真正发号施令的人。 几个街区之外,离开他们位置的500米处,就是汤音说的那座海港城。周七拍了拍庄河的肩头,把后背的安全交给他。 然后带着队伍,头也不回地朝那个方向狂奔。 在奔跑的时候,小芳回头,看了孤狼一眼。 “你女人?”孤狼看了看周七的背影,手里扯着银链,把血滴子的齿轮甩地哗啦哗啦响,却用灵活的十字步法在走位,不让庄河找到最佳的角度来袭击。 庄河步步紧逼,和他围绕着一个虚拟圆心转圈,他的脑中精密计算着一击即中的出拳轨迹。 眼睛里的毛细血管破裂发红,他在调高自己的五感和身体参数。直到眼前一片血红,透过血雾,准确定位到了对方走动间的完美突破口。 孤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庄河眼头滴出两个血珠子的模样,像个催他老命的活阎王。 “庄河,别被女人骗了。她们嘴上说喜欢狗,但真要选,都只会选狮子。” 孤狼甩血滴子的频率变快了,“把控制自己的绳子献给高位者,被驾驭,被掌控,被鞭打,才是她们真正向往的东西。 “女人,骨子里贱地狠。” 话落,孤狼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朝着前方扑去。与此同时,他那粗壮的手臂猛然扬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一挥。 瞬间,只见一道银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和夜空中硕大的月亮交相呼应。 血滴子在孤狼的挥动下急速旋转着,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就像是一颗被全力抛出的旋转乒乓球,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 边缘处布满的锋利无比的锯齿,仿佛一只狰狞的猛兽,正张牙舞爪地准备择人而噬。它径直朝着庄河的后背疾驰而来。 庄河身形敏捷地趴下,迅速完成了一个俯卧和手推地而起的动作。之后,犹如一颗炮弹般弹射,在短短 1 秒钟内,瞬移一般近身到了孤狼身边最完美的袭击角度。 他倾尽全身之力,猛击孤狼的太阳穴。 孤狼根本无法看清庄河的身影,甚至还来不及转过头去,整张俊俏的面庞就在瞬间扭曲变形。 而这猛烈的一击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更是使得孤狼的眼珠猛然向外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大力出奇迹,他死地还没有地狱派好看,嘴里不停地吐出血沫沫,鼻子里喷出脑浆,配上凸起的两只大眼和撑起的胸肌,像只吃不到天鹅肉的健壮癞蛤蟆。 “我管女人是个什么东西。”庄河长而密的睫毛颤动,微微闭眼,擦掉了鼻梁上被喷射到的血渍, “我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孤狼这个级别的降临者,死都不是真死,一般都有什么保命的绝活儿。 庄河从冰冷的地面上将血滴子捡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那锋利无比的锯齿,仿佛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无尽杀意。 他紧紧握住血滴子,目光冷酷,一步步朝着孤狼走去。 就在他准备用血滴子割下孤狼的头颅时,原本清冷的月光变得越来越炽热,仿佛要将他燃烧殆尽。 庄河瞥见了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他飞奔过去,一脚踹开了防盗门。 周七带着队伍,一路奔到了海港城位于道路中段的客行侧门。瘦猴子发挥了看家的本事,终于在血月光热到刺穿后背的刹那,破坏锁头,让大家滚进了商城。 五个人集体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感受室内冻手冻脚的空调温度。 呼呼一阵大喘气之后,坐起来喝水。 “我是老师,以前来过香城考察,这里比真的海港城还要更大。” 小芳伸出手,看着挑高到接近三层楼的五彩玻璃顶棚,在红色月亮照映下美地不可方物,五彩的光透过指间,提醒着现实的美好。 陈教授因为年纪大,跑得慢了些,被血月光照到了一瞬。她摸不到自己的后背,便让周七帮忙看一看。 掀起衣服,后背正中央有一块圆形的烫伤,那烫伤犹如一洼沼泽,仔细一听,竟然还有烤肉滋滋的声响传来。接触到空气后,血泡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 好香,瘦猴子又饿了。 一个接一个的血泡膨胀到破裂后,会流出猩红的血水,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当它流淌到未被烫伤的部位时,能烫出一连串细小的血泡。 陈教授艰苦朴素,特别能忍,嘴角咬破也没吭一声。 必须处理下。 但她和庄河搭档后,除了随身的一把西瓜刀,所有物资都放在男人不离身的露营背包里,她看向其他人,“有什么纱布酒精碘伏什么的吗?” 大家都摇头。 只要熬到回家,不论是什么伤口都能迅速还原。所以,寻常的医药用品在规则世界不十分紧俏。毕竟,被投放进主题世界后,如果触犯规则,十有八九当场就死,没得救。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带这些东西。 这个血月亮过后,就只剩4个小时了。 陈教授年纪大,估计扛不住。周七看着血肉模糊成一团的创口,正要再想想法子,被陈教授一把握住了手,她的眼睛里有着知识分子的温良,“周七,算了。” 算了? 刚才被孤狼刺激到的心绪,又开始重重翻腾起来,压也压不住。 当年周七发现庄河夜宿陈纯家,一路吵到物理研究所,要单位给个说法和处罚,呼啦跑出来的警卫中,老院长慈眉善目,出口的也正是这两个字。 算了。 能和庄河8年夫妻,已经是你的幸运,你还要霸占他多久?你一个贡献平平的小武术教练,理应顺着点国之栋梁。 周围的人面目可憎,口吐狂言,鄙视她,轻贱她,振振有词地可怜她螳臂当车的无知行为,眼睛却嘲笑她的幼稚和渺小。 因为我对社会贡献没有他大,所以就可以颠倒黑白了吗?因为我人微言轻,卑微如蝼蚁,所以就只能暗自吞下被伤害的苦楚了吗? 她质问,你们到底是科学家,还是王法? 老院长停顿了一瞬,说,当你能左右人类在历史上的轨迹,你就是王法,签下离婚协议书吧,周七,从头再来。 她怒吼,从头再来,你们为什么不放弃研究成果,从头再来?找个新男人嫁了吧,你们为什么不主动把到手的荣誉送给别人? 凭什么是我退让,出轨的是他,为什么要我主动提出离婚来掩盖他们的婚外情? 就为了伟大的科学家,不能在道德上有污点? 然后,是更多的人从犄角旮旯站出来,要求她算了。 病床上的妈妈奄奄一息,说别争了,算了。 爸爸连续几晚整夜抽烟,那声参杂着无数叹息的认命般的算了,音犹在耳。 “你要争到什么地步?七七,庄河是错了,可你现在抗争的到底是感情,还是公平?如果是感情,他已经移情别恋,你提出离婚和他提出又有什么分别?” “如果是公平,如果是公平......以他目前的权势,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再继续往下闹,还能站着和爸爸说话吗?” 庄河失联了,他全权委托组织解决离婚风波。周七有一年都没有见到过他。原来,即便有那张纸,他和她的距离也隔着这么老远。 周七颓然地往后倒退了几大步,脑中盘旋着无数人道貌岸然的嘴脸,她的头靠着一家精品服装店的玻璃外墙,胸部起伏不定,像缺水的鱼,拼命地大口呼吸。 “姐,姐,你怎么了?”小望顾不得陈教授了,他跑到周七身边,正好抱住厥倒在地的周七,慢慢扶她平躺下来,“是不是惊恐又发作了?” 周七的喉间发出赫赫赫的声音,手指冰凉,像攀住大海上的唯一的浮木那样,紧紧抓住小望的手,把对方的手背都抠破了。 她的眼角发红,不受控制地泪滑过太阳穴,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她才32岁,但仔细看,鬓角的头发已经白了。 小望调整了下姿势,把女人的头放在他的腿上,弯下身子半抱着她,摸着她的短发,轻柔地擦去她的泪痕。 “姐,姐,没事,不怕了,不怕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小望低沉而低频的嗓音,渐渐舒缓了她极速收缩扩大的心脏,周七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她苏醒过来,陈教授的背后已经处理好了,小芳用光了整包卫生巾,先戳破了血泡,再吸干了腐蚀性的血水,瘦猴子贡献了一大叠创可贴,避免了伤口和衣服接触,目前伤情已经稳住。 周七用小望递过来的水冲了一把脸,她睡了有20分钟,心脏被紧捏住的感受缓解了不少。 她握住西瓜刀站了起来,点兵一圈,脸色沉了,“瘦猴子呢?” 第18章 镇魂碑台送苦命人 小望观察能力强,作为领队站在最前面,小芳搀扶着陈教授走在中间,周七在身后压阵。 小望把两个骨灰垃圾袋系在一起扛在身上,周七把小芳的背包清空,里面塞着第三包骨灰和那朵娇气的玫瑰花。 20分钟前,瘦猴子主动提出探索海港城里的规则,至此,便一去不返。 4个人,拖家带口地去找瘦猴子。 海港城的走道很宽,横截面有200米左右,现在只有他们走在正中间。两边的奢侈品店很密集,周七一路看过来,几乎没有重复的品牌。 灯光明亮的店铺内,身穿高级定制私服和成衣的男女模特们,随着他们的身影走过,转动着身体。等人回头细看,又快速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空气里,一丁点声音也听不到,只有冷气呼呼呼的风声。 中庭正中间有一个临时搭建的首饰特卖会。黑色框架围成了一个正正方方的空间,四面透风。 透明的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精美饰品。这些首饰在透过彩绘玻璃顶棚的血月光映照下,闪耀着神秘而诱人的光芒。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围绕着搭建台的地面上,布满了慌张的血脚印。这些脚印杂乱无章地分布着,每一个脚印都诉说着努力挣脱某种束缚,但最终却无力回天的过程。 如果庄河在,就能看出来,这是瘦猴子留下的鞋印。 周七叫住了往里探的小望,越过他,拔出了西瓜刀,把刀鞘放在他手里。小望条件反射般地拉住了她的手,担忧地说,“小心。” 周七点点头,避开大理石地面上的血脚印,进入特卖会。 透明的柜台后面,一共有2个售货员。他们的左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正在邀请顾客坐下来尽情观赏。 站在左边的一个是地狱派年轻男孩,面目清秀,只是嘴巴如同小丑般,被撕裂到耳根处,露出粉红色的牙根和牙龈。 他的兜帽垂在脖子后,手腕上戴着数块钻石腕表,脖子上叠戴着欧罗巴风格的各色水晶项链,头上还有胡乱套着几顶公主皇冠,浑身珠光宝气。 右边的打扮差不多,没有兜帽,应该是赖胖子那支队伍的成员。 周七拿出那张黄色的规则单,找到了规则二:血月亮的时候,海港城内的商品不能私自拿走,模型人会出来找替身。 知道规则,就不用害怕规则。 周七走出来,领着队伍往前走,不让队员们多看,“不是瘦猴子。”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们才终于抵达了汤音口中的金球。球体结构高达三层楼,由金色的外轮廓钢架组建成,在灯光下反射出金色光线。 但球体不是全金的,它表面覆盖着很小的图案,利用图案线条,一起拼凑成了一张天真无邪、充满希望的孩童笑脸,看上去极具艺术气息和视觉冲击力。 走近才发现,巨大的球形外层由不计其数的1寸大小的切割面所构成。每一个切割面都清晰地展示着一张惊恐万状、表情扭曲的人脸。 密密麻麻的人脸,几乎有十万张之多。 而那个小男孩的目光所向之处,正是位于三楼的一家店铺。店铺的门面被阴影遮挡,无法看清具体情况。 陈教授脑中嗖地划过什么东西,她直直盯着那副巨大的笑脸,总觉得很熟悉。是在哪里看到过的呢?记不起来了。 投放世界里的摆设都不是空穴来风,一般都意有所指,也一定和主题世界相关。周七准备去三楼探一探,顾虑着陈教授受过伤,便想让队伍在楼下等待。 众人抬头便是数十万张扭曲人脸,回头就能和两边店铺里紧贴着透明橱窗的人形模特,深情对望。 他们好像在饥渴难耐地等待降临者们破坏规则,以解放他们被禁锢住的灵魂。 三个人晃地脑袋都要掉,“不不不不不不,七姐,一起去一起去,我们是一个队伍,一刻也不能分割。” 电梯肯定是不能坐的,封闭空间里的幺蛾子太多。周七望着特别陡峭的没通电的手扶电梯,总觉得要出事。 但要找楼梯间又有点浪费时间,况且,这种大型商城里的楼梯间很逼仄,打架都豁不开。 小芳和陈教授都不像能对危险还手的样子。 她蹲下身,背对着陈教授说,“爬上来。” 三个人用最安全的狗爬式,5分钟提心吊胆地四肢并用,连爬100级阶梯,终于达到了店铺的门口。 周七小心地放下了陈教授,短发全部湿光,陈教授心疼地给她擦汗,“闺女,辛苦了,谢谢你昂。” 周七摆摆手,说没事。 小望把自己最后一瓶水给了周七,周七灌到一半,看他嘴唇上的死皮都翘起来了,又送还给他。 稍作休息后,周七打量起眼前的店铺。 米白色的墙壁上只有一扇散发着古代气息的青灰色的门,门头上有石刻,和龙形印章上的殄文很像。 整扇门的建筑风格采用了飞檐斗拱的设计,原本应该显得气势恢宏、富丽堂皇。但如今,岁月的洗礼使得门上原有的色彩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黯淡无光的灰色调。 周七缓缓推开了那扇门,内部光线昏暗。众人一踏入,就能感受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地板和墙壁都是青石灰色石板,呈现出陈旧的暗色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和腐朽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啊————” 小芳惊恐尖叫。 距离头顶大约两米高的地方,悬挂着无数张展开到极致的肉色人皮,他们头和四肢用铁钉钉在屋顶上,肚子被剖开,一分两半,自然下垂,背中间养着一根烛芯,兀自燃烧着。 人皮在阴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像被主妇洗完挂起来的肤色紧身衣。 每张人皮的五官都如同标本般完整地保留着,栩栩如生,眼睛像一颗弹珠般被筋连着荡悠悠,看上去就像在转动。 左脸上用黑色的篆体中文刻着一个大大的字。右脸上的字则小得难以辨认。诡异的景象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整个道观寂静无声,只有周七他们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烛光摇曳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周七很快走到了主殿前,主殿中间是一个顶天立地,几乎要擦破房顶的巨大国运碑石,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国基永固、繁荣昌盛、人民康乐、世界和平,禄位”。 而绕着这座碑石的,是无数个手掌大的各种龙形印章。 周七想要上前查探,小芳被脚下软软的凹陷触感吓到不行,直发抖,拉着周七不让走。 陈教授扫了一眼,然后瞪圆着眼睛,拿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眼镜,趴到了地上,仔细观察嵌入在石板里的人皮。 这张人皮的额头和心脏处分别被插入7根铁钉,身上各处都有用过大刑的痕迹。陈教授离地这么近,才看清楚,右脸是这张人皮的名字—白大伟。 是那个用10万同胞性命,来换取移民火星名额的汉奸。 他的腹内是敞开的,似乎被滚热的开水洗净了黑心烂肠,内脏晶莹剔透。眼皮也被剜去了,生生逼他看看民间疾苦。 大伟的皮身下,是一个字形浅坑。如果拓印下来,正好是“阿鼻”两字。 陈教授激动到手都发抖,她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是谁。核爆前一天,正好开放了教育新政,义务教育涵盖到幼儿园和托儿所,所有外地户口都可以就近入学。 电视台来采访,小男孩还欣喜地说,终于能和隔壁从小一起玩的本地京城小哥哥,手牵手去幼儿园上学了。 全国人民都看过这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陈教授的精神癫狂起来,她让小望蹲下来,扛她坐在肩头。两人从一张人皮走到另外一张人皮。 陈教授在一一仔细辨认右脸上的人名后,终于确认了,这些畜生的名字都曾经在叛国者名单上。 降临在规则世界前,她是搞媒体舆论工作的,这些导致核爆的罪人名单,通过她的下发的曝光指令,被全国的自媒体转发,她能背出来每一个人的名字。 每一个! 陈教授从小望的后背上下来,脸上似哭又似笑,几乎站不住脚跟,先是慢吞吞地走了几步,然后猛然夺过周七手里的西瓜刀,朝着地上的人皮,胡乱刺下去。 道观内,刀与地面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不多时,人皮已被戳得破破烂烂,搅成了一团,只剩下铁钉在固守在原地。 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到那残破不堪的脸皮上,挂着的眼珠子竟然还在转动。 人皮,竟然是有意识的。 也是,没有意识的,怎么能赎罪? 陈教授满脸泪水如决堤般流淌不止,她双眼通红,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悲伤和绝望。喉咙已经沙哑,但仍然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嘶喊。 那声音仿佛能够穿透云霄,震撼天地,让所有人都鼻酸了。 “你的命是命,他们的不是吗?” “献祭10万同胞,10万啊,只为了火星护照?” “你的良知在哪里?为什么你不去死?不去死?” “律法之外,尚有报应,尚有报应!!!” “我以自己的残寿,诅咒你生生世世在此地,千人踩万人踏,永生永生不得超生,受你惠的子子孙孙死无葬生之地!!!” “有你血脉者,永困于此,不得安宁。” “你们不配为人!不配为人!” 周七,小芳和小望一起上,两人拉脚,一人抱身,才堪堪拉住陈教授。 陈教授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泣血怒吼到耗竭气力,最后蜷缩成一小团,在小芳的怀里沉沉睡着了。 她睡着的模样,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小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哭地毫无声息,给陈教授轻轻拍背。 小望一个人靠在冰凉的青石板墙上,屈起双腿,头埋进膝间,紧紧抱住自己。 周七深深叹了一口气,压住如鲠在喉的酸涩,撑起身体,拾起人皮旁边的西瓜刀,走到国运碑石旁边,仔细观察。 国运碑石砌在一块巨大的梯田祭坛上,上面用篆体刻着四个字:镇魂碑台。 梯田每一层都由大及小,最高处的面积正好能立得上这块碑石。每一层的梯田上都三三两两地摆放着龙形印章。 乍一看很多,但空出来的地方更多,似乎在等待着新的印章归位。 周七拿出了口袋里的斜眼笨龙印章,瞄准一个空位放进去,因为梯田不是水平的,印章滑走了。 她试着拔了拔其他已经归位的印章,发现是扣死的拿不出来。 近前看,才发现梯田的每块区域都划分好了区域,还标有数字。 周七明白了,找了一会儿,才在第二层梯田的角落里定位到了“360-19”的字样。 她无比小心和恭顺地将笨龙印章卡进去,印章下的殄文和“360-19”字样发出一阵红光,严丝合缝地卡紧了。 三个装着骨灰的垃圾袋似乎也有所感,拼命抖动着,袋子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既然是镇魂碑台,那么此处必定是安放骨灰的地方,但道观的地方不大,只有一个主殿,周七找不到供奉之所。 骨灰急到发癫痫。 小望的情绪平静下来后,顶着一双兔子眼,和周七一样抱着一个垃圾袋,就开始四处找骨灰人的安身之地。 他们四处转悠,在靠近一个殿前巨大四足鼎的时候,骨灰震动地最厉害。 四足鼎是青铜器,器身周围铸有精巧的盘龙纹饰,周身用殄文刻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祭文。 周七的手指往内部的鼎底划了一下,指尖干干净净,这里面很久没有盛放过东西了。 两人把所有骨灰倒进了四足鼎里。 陈教授感觉自己如同被泡在母亲羊水里那样舒适,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烟雾缭绕的仙境之中。 这些烟雾源自那块神秘的国运碑石,它们如同一股轻柔的庇佑之力,轻轻地抚慰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烟雾弥漫,温暖而浓郁,浸透着人们的身体和灵魂,让人感到一种无尽的宁静与安心。 随着越来越多的烟雾飘进了那个古老的四足鼎里。一个个清晰可见、面容分明的身影,以烟雾为形,缓缓地从鼎中升起。他们面带微笑,朝着周七等人投来友善的目光。 他们一个一个飘向国运碑石,在碑石前站定。 “哎呀,终于有个人样子了嘛。” “喔唷,那个大帅哥呢?你能把他的照片烧给我吗?” “呀呀呀,我就说他们有本事,这不把我们带出来了?” “离开阴场啦,转世轮回去咯~” 因为碑石的国运庇佑之力,他们说的话,让小望他们也能听懂了。 这些鬼魂如同生活中的邻居般鲜活,有着不同的个性和面容。如果再仔细点,可以发现这些人面孔,全部出现过在金色的巨大球体上。 站了一会儿,30个男女老少挤作一团,和瑞文分队大伙人们面面相觑,互相抓耳挠腮。 “龙兽归位了啊,我们咋还不走呢?” “怎么了?走不掉啦?” “还有哪个程序没走对啊?啊,好烦哦。” 一个老人想了想,看到了那盆用他们骨灰浇灌养大的玫瑰花,飘到周七面前,很有礼貌,“骨灰要全,才能顺利去阴间报到。” 随着花盆里骨灰入鼎,烟雾人形上升起了金色的线条,从脚部开始,一圈一圈缠绕到头顶。 金线的帮忙,让天魂胎光和地魂爽灵,以及七魄从鬼魂烟雾身上分割开来,统一被吸入了镇魂碑石中。 他们喜笑颜开,似乎是看见了来接他们的亲人,嘴里喃喃着罗酆山。在最后消散之际,老人带着360弄19号的所有住户,给周七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后生们,再见啦,祝祖国昌盛,各位安康。” 周七,小望,小芳和陈教授站地笔笔直,带着无比的尊敬目送他们离开,直到所有烟雾散开,都没有起身。 “前辈们一路走好,国基永固、繁荣昌盛、人民康乐、世界和平。” 规则六:私动商品变替身。 规则七:龙兽归位送残魂。 第19章 蜘蛛模型人 周七一行人走出道观时,门无风而关。 小望吓了一大跳,转身用力推了推,紧闭不动。 三楼的视野甚好,从五彩玻璃顶棚往外面望,血月亮正好结束,第四个毛月亮时间正式开启。 随着毛月亮上岗,所有的商业楼盘的霓虹齐灭,彻底进入休眠。居民楼里家家户户的昏黄灯光亮起,骨灰人在各自的阴场里瞎忙活起来。 知道是受害的同胞后,众人瞬间觉得不愧是中华儿女,连骨灰和鬼魂也是可爱的。 海港城里的空间高挑,灯光由远及近地一排一排熄灭。黑暗中,细碎的摩擦声音传来,周七没有庄河的夜视眼,但手中微颤的西瓜刀明确地在告诉她,危险在逼近。 彩色玻璃遮挡住了明亮的月光,整个海港城都被一层朦胧的五彩纱丽笼罩。当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一楼的场景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大步。 放眼望去,无数个通体漆黑或洁白,体型怪异的模型人从店铺里爬出来,沉默地向前进军着。 为了提高速度,模型人的手臂和大腿呈现出外折的姿势,宛如一只庞大的蜘蛛,它们身上穿着的高定服装因为动作被撕扯开,布条子随着动作飘荡着。 要不是时机不对,周七真想嘲讽。这场景,多么像一群道貌岸然的高位者,彻底展露了他们内心深处的肮脏和贪婪。 随着一排排的灯光熄灭,它们一点点如同潮水般前仆后继地走近。模型人原本就无眼耳口鼻,自然发不出声响,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每一步都带着无法言说的压迫感,仿佛随时准备扑向毫无防备的猎物。 周七用气音说,“我们要找到瘦猴子,赶紧出去,和庄河汇合。” 但他们在三楼,一楼又全都是嗷嗷待哺的蜘蛛模型人。最熟悉商场入口出口等位置的瘦猴子也不知所踪。 小芳是个文静的语文老师,陈教授更是情绪体力达到了临界点,单人咬咬牙也就冲了,带着团队成功闯出去的存活率太低,这事儿挺棘手的。 周七抿紧嘴唇,怀念起疯鬼男人来。他纵使千万个不好,能打能扛体格棒,能算会记脑子好,不谈感情,的确是规则世界的好搭档。 可惜听话的时间有限,顶多只能再绑6年。 不过几秒,海港城陷入了一片黑暗。幸好,那些蜘蛛模型似乎并不会上楼,也不会像真蜘蛛那样爬到墙上。它们只是在偌大的空间里,瞎猫碰上死耗子般到处游走。 真碰上死耗子了。 赖胖子的裤腿被撕扯的破破烂烂,小腿的骨头凸出来,用衣服紧紧包住,还在不停渗血。 他背靠着店铺一点一点地朝三十米处的门口移动,生怕惊动蜘蛛模型人,带血的手印在店铺的玻璃门上,拖出一条红色的印记。 蜘蛛模型人的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突然间,一只身着黑色闪片西装的白色模型人摸到了赖胖子从血手印上滴落的鲜血。 它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兴奋地在地上啪啪啪地乱拍起来。这阵声响引起了周围蜘蛛们的注意,它们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这些虱子般的蜘蛛人如同饥饿的狼群,朝着赖胖子汹涌而去。它们贪婪地抚摸着他身上那属于人类的肌肉质感和皮肤弹性,你撕下一块,我扯下一片,转眼间便将赖胖子的血肉瓜分殆尽。 每一个蜘蛛模型人都拼命地争夺着难得的猎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它们内心深处对人类的渴望。 无相脸上都是震耳欲聋的呐喊,想重新做人,想重新做人,做人。 而那些抢到人体碎片的蜘蛛模型人,则迅速将其贴在自己的身体上,仿佛这样做就能让它们变回人类。 来晚的蜘蛛模型人则只能用身体不停地蹭动地上残留的血迹,直到瓷砖地面上一滴血也不留。 赖胖子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人,轻信队伍里伪装的地狱派,毫不在意地坑死百蓝等队员,在被地狱派抢走黄色的规则单之后,一个人在一楼的厕所里躲了5个多小时,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踏出去,就迎来死亡。 周七趁蜘蛛模型人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带着队员快速地在三楼移动。 三楼的路线复杂,像无数个相互交错的立交桥。而不是由一楼二楼直来直去的主通道加几个有限的辅路通道组成。 它的每一条道路都延伸出多个分支,形成了一个密集而又复杂的网络。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 每一条岔路上都矗立着大小不一宗教意味浓厚的大门。有的雕刻精美,有的装饰华丽,有的神秘莫测,有的阴森恐怖。 接近100扇门,都像道观一样只有大门还原了建筑物内部的风格,除了大门外,就只剩下米色的墙壁,因为视线错觉,总感觉在无穷无尽地扩张。 三楼离毛月亮光源近,路被照地很清楚。周七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她指着一扇有着一对金狮扣的双开大宅门,问气喘吁吁的小望,“我们是不是看过这扇门?” 小望肯定地点点头,指着来时的路,“不仅这扇大宅门,那扇寺庙门,教堂门,雕花的石门,都是第二次看到了。” 小芳搀扶着陈教授,感受到对方的身体越来越沉,躯体滚烫,拉住了周七,想要开口汇报情况,却被陈教授硬拉着臂膀阻止了。 周七回头看她。 小芳在陈教授的眼神哀求中,把话咽回去,福至心灵,“我们从一楼往上看的时候,三楼是不是有条路,能直接通到金大球里面?” 小望也记起来了,“对对对,远远看去,是一扇门。” 好的,先去找门。 金色大球的体积巨大,还覆盖着接近十万张挑战神经的诡异人脸。三楼的动线设计地特别曲折奇怪,四面八方都能走,岔路极多,但不论人走到哪里,漫天的恐惧人脸都如影随形。 在瑞文分队第三次转回大宅门的时候,周七喊停队伍原地休整,拉着小望,和陈教授她们隔开了一些距离,复盘投放世界的进度。 周七:“你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生门死门,这些东西熟不熟?我怀疑整个三楼是个阵法,入口在我们上楼的扶梯那里,出口应该在这一扇扇门里。我们一直在门外面绕来绕去是不行的。” 小望:“我看过风水学经典着作,鬼吹灯和盗墓笔记,算不算?” 小望有时候也挺抽象的,周七无语。 小望是老实人,认认真真地回答:“根据我看文的经验,只有前面出现宝藏或出口,才需要设置这样的机关。汤音说金球吃人,但地狱派的嘴里没有实话,或许他们也面临过和我们同样的情况,找不到进去的办法。” 周七:“你是说,金球里面就是两个月亮的真正出口?” 小望:“我也只是猜测。现在是毛月亮,庄哥进不来。或许,我们可以等第四个血月亮出来,只要庄哥进到海港城,他总是有办法的。” 周七沉默了,????定定看了小望一会儿,看得对方脑门无中生有地闷出了颗滚大的汗珠,才冷冷地说,“你得想清楚,到底跟的是我,还是庄河,” 就好像离婚夫妻问小孩的意向似的。小望原本微微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白皙的脸皮越发苍白,心里生出股慌张。 “让我说的更清楚点吧。庄河总有一天要离开瑞文分队,你想提高存活率,就趁现在偷着多学点。他对规则世界的了解无人能及,目前透露的不足1%。 但你要是指望他保护......” 周七的脸上出现了很古怪的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经历,“那你会死地很难看。” 小望突然就平静下来,鼓足勇气,上前一步,脸孔通红,苦瓜脸都散发出了一点点甜,“他真的出轨了?” 他舔舔自己的嘴唇,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姐,你和他分了的话,我跟你。” 我跟你,还是我要你? 周七眼皮子直跳,作为有过感情经验的离婚妇女,她觉察到了对方不自知的情愫,瞬间头大如斗。 难道无数次的吐槽和对前任的谩骂,还不能打消你对爱情的渴望吗? 温临望,你清醒一点! “你少在庄河面前说分不分的。”周七抱着西瓜刀,微微仰着头,主动向前一大步,直到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鼻息,才压低声音,“研究派正在拉拢他,别找死。” 她双手抱胸,特别冷漠,“你要是敢惹他,自己负责灭火。我不受那份罪。” 小望又变回了一只苦瓜。 小芳来找周七,眼泪汪汪地指着陈教授。 陈教授已经是强弩之末,头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身体的高热让皮肤潮红,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汗水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 小芳用力推了推陈教授,在耳边小声急叫着她的名字,她也不醒。小望跟在周七身后,和小芳一样,蹲在陈教授身边。 她已经烧到说胡话了。 仔细倾听了半晌,小望辨别出来,陈教授嘴里词不成句的,是核爆后的青年和平誓言。 “挡在邪恶面前的,是,是永不投降的和平战士。抗,抗争永不结束,我,我们将迎接下一代和后代的到来,直,直到正义胜利。我们将在这块,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上,直,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气。我的躯体与我的灵魂终将埋葬于此,于此。” 周七翻开陈教授的眼皮,万幸瞳孔还没扩散。 周七来回踱步思考,无意识地转着西瓜刀。从小望的角度看过去,她英姿飒爽地像女特警。 穿着黑色紧身打底衣,挂枪马甲上用锁扣套着西瓜刀的刀鞘,下面是军绿色的宽大工装裤,裤口牢牢塞进登山靴里。 七姐真帅啊。 “我去探一探门,顺便找找瘦猴子。”周七决定了,看着筋疲力竭的小芳和昏迷中的陈教授,对小望说,“你在这里照顾他们,如果碰见庄河,就带着她们,跟他一起来找我。” 小望想站起身跟着一起去,被周七一个眼风制止了,“不知道庄河脾气?你不留下来代我传话,你看他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会顾谁?” 海港城的整体建筑采用了挑高式的设计风格,这种独特的设计使得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宽敞明亮。但和一楼能行走的区域比起来,三楼的实际可供行人通行的区域并不大。 周七这次耐着性子观察和比较了下每扇门的特征,思考它们和2026核爆受害者的关系,也是一无所获。 周七不敢轻易打开其中任何一扇门。庄河不在身边,剩下的三个队员都没有能力支援她。要是唯一的武力输出事了,瑞文分队会全灭。 不是她自恋,即便队员侥幸存活,庄河现在对她还在兴头上,能发疯屠杀掉所有人。 他不是没干过。 周七心里涌起一股烦躁和不安,把额头靠在墙壁上冷静下,结果没想通,为了压制内心的邪火,她把头撞地砰砰响。 “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笨?如果没有庄河就活不下去,那还活什么,去死就好了。” 她的双眸逐渐被黑色所侵蚀,那一缕缕如同水墨散在水中的黑色,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直至占据了她整个眼眶。 一团黑暗中,那个日日纠缠的庄河梦魇又上线。 随着见面次数增多,庄河如今已经是一摊挂着尸块的骷髅架子,他一个人傻傻站在黑洞前,转头看她的时候,下巴连同下颌骨掉落在地。 他慌张地捡拾起骨头,顾不得拼装,用仅剩的蓝白条纹布头遮住面容,眼睛滴黑水,周围响起他温柔的声音,“不要怕,不要怕。” 忍不住盯她看一会,突然又紧张起来,“你怎么现在来了?你怎么能现在来这里?” 周七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变得深邃而幽暗,也宛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人望而生畏。在那漆黑的瞳孔深处,散发出的气息却又如此冰冷,仿佛能够冻结世间万物。 庄河骇然,不顾一切地撞向周七。 突然间,墙壁内也有咚咚声传来。 周七眼中的黑色被骤然打断,全部消散了个干净。她撸了一把头发,几乎瞬间忘记了刚才脑中的景象。 怀疑,莫不是自己也是个神经病? 但眼下也不是深入思考的好时机,她把耳朵靠在墙壁上,又咚咚咚敲了三声。 里面立刻又回了三声,这次发出声音位置在前面。 周七循声走了几步,又敲三声。他们你来我往地,最后把周七引到了一扇古典园林建筑中常见的月洞门前。 和普通月洞门不同的是,它有双开木门作为门禁。 周七准备叫队员们一起来,一个转身,被一双硕大的男童眼睛吓了一跳。这双眼睛曾经帮助他们顺利找到了镇魂碑石所在的道观,现在则死死盯着月洞门。 周七失笑。 她大约是独立带队累着了,失去了庄河的托底,脑子都转不动,竟然疏漏这种极为明显的暗示。 规则八:黑夜模型人形似蜘蛛,触摸抓人。 第20章 两个月亮终-陈姓拾骨人诞生 人到齐了。 周七推门,抬脚进入,迎面就是瘦猴子的脸一闪而过,要不是他头上戴着采矿灯,两人差点被动贴面,还好周七眼疾手快往旁边让了几步。 瘦猴子从背包里拿出另一个头戴式采矿灯,递给周七。 里面极冷,又黑。 从周七和瘦猴子头上射出的采矿灯光线,只能照亮前方一米不到的地方。两个光点就像深海鱼类大脑袋前支出的诱饵,在给隐藏在海沟里伺机而动的捕猎者引路。 瘦猴子的脸隐在采矿灯的阴影下,看不清面目。他大概是一个人在冰窟里捱了太长时间,冻到声音都打颤,听上去有点失真,像AI似的缺乏感情。 “你们来啦,跟我走,出口就在前面。” 完全没有以前啰里八嗦,找不到重点的泼猴模样。 知道瘦猴子特别宝贝那盆起名叫冉梦的玫瑰花,小芳急忙把花递给他,他没什么情绪波动。也不问为什么没了花盆,就接过来随意插在了自己身后的背包里,沉默地闷头走。 大家都觉得瘦猴子不太对劲。 周七朝所有队员使了一个眼色。一边把手按在西瓜刀上,一边让队员们紧紧地挨在自己身边,和前面打头阵的瘦猴子拉开点距离。 月洞门里与道观截然不同,一眼看不到天花板和墙壁,完全不像个房间。 上空是一团无尽漆黑,让人如同置身静谧的宇宙,那种窒息感沉甸甸地压下来,给人一种压弯脊柱的压迫感。 除此之外,还有被人长时间极度注视的不自在。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汗毛一根根竖起,尤其是脖颈处的汗毛,就如同炸开花似的。 要说啥感觉? 这方天地就好似被一圈巨人包围着,它们高高在上地俯瞰着瑞文队员,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这场景不禁让人联想到,自己就像那些被困在全透明蚂蚁箱中的蚂蚁一样,出卖隐私和碌碌无为的一生来取乐人类。 因为挨地比较近,周七顺手摸了摸陈教授的额头,月洞门里冻肉冷藏室的温度,反而让她舒坦多了。趴在小望的背上的她,舒展开原本紧皱着的眉头。 小芳:“陈教授受了老罪了,要在我那个年份,她已经退休享清福了。” 小望背着陈教授,走地很稳,听闻只是摇头苦笑,“但在我那个年份,是没有退休一说的。活到老,干到老,没有思想也没有理想。毕竟明天,是核弹先来,还是人先累死,没人知道。” 大家沉默了,想起了死于核爆的月亮河小区居民们,他们会是谁的父亲母亲,妻子丈夫,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呢? 道观里的梯田祭坛上还空着这么多龙形印章的位置,那些没有得到镇魂碑石照拂的骨灰人,难道就留在两个月亮世界里,日复一日地等待下去吗? 降临者中有几个能听懂殄文,即便听懂了,有几个像周七能大发慈悲帮他们拾骨? 百蓝说,龙兽异变吃人是因为缺少供奉。 泱泱大国,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缺香火来供奉受害者? 要知道,哪怕是百年前葬着清朝水师的英国墓地里,都有留学生特地去照看和纪念啊。 不能想,一点点也不能想。 走了十几分钟后,冷气越来越强。 瘦猴子和周七头上的采矿灯光亮慢慢暗了下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两个寿命走到尽头的萤火虫。 “我有点害怕,我们能不能回头?”小芳浑身起鸡皮疙瘩,难得开口提要求,她紧紧抱住前后背着的两个牛津背包,拼命汲取温暖和安全感。 “三楼已经是最高层了,不可能还有这样的高度。”她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就说走了这么久,我们在外面的时候,看过三楼有这么大的房间吗?” 周七停步了。 小望走在最后,探头问她,“怎么了,七姐。” 周七指了指插在瘦猴子背包里的那朵玫瑰花,100片的重瓣从最外面开始卷边,透露出一股被什么脏东西污染后,宁死不屈的高贵。 玫瑰花在尖叫,好脏好脏好脏。 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给大家领路的瘦猴子,在初见面的几句话后,带路快20分钟了,至今一言不发。 人果然有问题。 周七就站在原地,挡住身后所有队员,隔着几步喊,“王进步。” 瘦猴子没有回头,还在继续往前走。 周七又喊,“瘦猴子。” 这次,他停步了。 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一格一格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每一次转动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最终,他的头旋转了整整 180 度,他的身体却依然保持着向前的姿势。双脚却在向后挪动,朝瑞文分队走来。 他走近时,脸上还扬起了瘦猴子那标志性讨好的笑容。这笑容中透露出一种谄媚,仿佛他正在竭尽全力取悦对方,“怎么啦,七姐?” 在住所领地的时候,大家一起训练,经过周七调教后,瘦猴子很少露出这种卑微的神色。 周七拔刀速度很快,一刀就精准砍在了对方脖子上。 不对,这感觉,不像是在切肉,没有弹性。 果然。随着这凌厉无比的一刀挥下,瘦猴子那看似完整的身躯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粗暴拆开的拼接娃娃一般,从人体的各个关节处断裂开来,毫无规律地散布在周围。 周七走上前去,用脚轻轻踢了踢这些残骸。发现这些碎块和一楼常见的模型人的材料是一样的。 塑料质地的假人。 假瘦猴子缓缓抬起了头,原本覆盖在其脸上的血肉开始逐渐剥落,一块又一块地掉落到地面上,如同失去生命力的枯萎花瓣。 最终,隐藏在下方的脸显露出来,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纯白色人体模型脸。 怪物没有想要伤害他人的意图,它只是伸出自己那苍白而僵硬的手,直直地指向远方某个未知的方向,“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喉咙上的一块肉掉下来后,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周七大概知道,那些死在两个月亮世界里的降临者变成什么了。一楼的蜘蛛模型人如此执着地抢夺血肉,或许是因为只有成为有血肉的人,才能接近这里。 人皮和碎肉掉落的声音,仿佛打响了战争的号角。 在微弱的采矿灯照明下,瑞文分队的四周站出来了无数个瘦猴子,高高低低的。这些身影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瘦猴子中,还大量夹杂着一些熟悉的面孔,赖胖子、地狱派兜帽子,以及之前走出地心列车时打过照面的其他人。 每个复制品都长得一模一样,脸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沉默不语却又动作迅速地将瑞文分队紧紧围住,让他们无处可逃。 不远处,假瘦猴子解体后,他背上的背包掉落在地,从里面滚出一个探照灯似的手电筒。 人是假的,东西是真的。 周七灵活地蹲下身来,迅速打了个滚,双手敏捷地抓住手电筒。 随着她按下开关,明亮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仿佛黎明破晓一般。这强烈的光芒让假扮真人的模型们浑身震颤。 原本紧紧贴合在他们身上的血肉开始松动脱落,像是失去了粘性一样。关节也变得异常脆弱,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纷纷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 眨眼间,这些曾经令人恐惧的存在变成了废弃的人体模型,一堆堆叠放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人体血块。 周七把手电筒放在地上。 黑暗太能掩盖细节了。 他们其实早就到达了金球内部,因为周围都是那些贴在球体外部的核爆受害者们的照片,并且更加清晰和鲜活。 随着瑞文分队的走动,照片里的眼睛还会转动,像在看小剧场似的饶有兴趣。 球体中间矗立着一座降临者们都很熟悉的圆形建筑,通体洁白无瑕,便是本次投放世界的阳眼出口。 与以往不同的是,环绕在阳眼出口周围的并非直上直下的楼梯,而是一层又一层盘旋而下,如同盘山公路般宽阔的步道。 他们站立的位置大约处于一楼和二楼之间。俯瞰下方,可以看到无数饥饿难耐的蜘蛛模型人在一楼四处爬行。 尽管这些模型人并没有真正的眼睛,但它们仍然不停地伸出头向内窥视。其中一些身上沾着人体血肉的模型人,更是努力地往上爬。 他们在出口徘徊,估计也是想回家。 所以,瘦猴子没了。 周七沉默地捡起瘦猴子的背包,把玫瑰花轻轻地插进自己腰间的钥匙扣里。 背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还散发着五香八角气味的饭盒。周七手速极快地摸了一遍双肩包的口袋,从内缝的隐藏夹层里翻出一张旧照片。 上面是初中被退学后王进步和奶奶最后的合照,合照上还画着4个Q版的小人头。 小望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别过头。 这个投放世界,太让人糟心难受了。 Q版人抓住了大家的精髓,庄河戴着墨镜超酷,周七笑起来眼睛如同弯月,小望摆着丧丧的苦瓜脸,还有一个头发卷卷的长长的冉梦,脸上还画着两个爱心。 翻过合照,上面用歪七八扭的中文写着:奶奶,我也有朋友啦。我还碰到了喜欢的女孩。 他是个小人物,偷鸡摸狗,实打实不值一提的社会底层。但他很有义气,面对孤狼也能挺身而出去偷规则单。 他也很有勇气,能为喜欢的冉梦去偷袭自己绝对打不过的敌人。 他更是个很好的朋友和队友,会无私地把红烧鸡翅分给大家吃,周七让他跑了整整两条街,一句怨言也没有。 周七有点站不住,小望刚要伸手,一股劲风袭来,他平地摔倒了,好险拉住栏杆才没能翻到一楼。 是庄河。 他以绝对的占有欲,紧紧搂住周七,盯着她略湿的眼角和手里的照片,刚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了瘦猴子的叫声。 “阿哟,阿哟,你等等我嘛,庄哥,庄哥。” 瘦猴子的大腿不见了,他正坐在一个滑板上,靠着双手的力量,艰难上爬。然后和一脸面无表情的周七对看。 悲伤的气氛霎时一扫而空。 周七兜头一个大嘴巴子,把饭盒,背包,照片全部扔在地上,毫不留情地踩了过去。瘦猴子一怔,看到她腰间的玫瑰花,明白了什么,眼睛透透亮。 投放世界出口已经找到,队内输出王牌庄河也在身边,周七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快一会儿,她斜靠在栏杆上,“说吧,你死去哪里了,腿怎么回事?” 瘦猴子赶紧手动划到周七面前,看了看庄河不善的眼神,控制住了接近的距离,“哎哟,七姐,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惨,海港城是个别针形状的,我跑错方向啦,它还有另外一半在对面的地底下,我跑到那里去了嘛。嘿嘿嘿,我在1楼的展台里拿了一个手镯,觉得特别配你。” 那是一个宝格丽的蛇形钻石手镯,蛇形的设计流畅而灵动。周七戴上后,仿佛真的有一条毒蛇在手腕上蜿蜒,散发着危险而迷人的气息。 他挠挠头,“然后就被人体模特追了整条街,跑到你们对面去了。那下面有地下三层,和这里一模一样。我还找到了黑不溜秋的阴眼出口。但怎么等你们都不来,也看不到外面的月亮,就又想跑回来。没想到碰上了好多模型人变的蜘蛛,吃掉了我两条腿。” 瘦猴子憨厚地笑,“嘿嘿嘿,七姐,你带着真好看。” 周七再次无语,但看他血淋淋的裤子,口气到底还是软下来了,粗哑的嗓音里夹杂了点温柔,“你触犯规则了知道吗?没死就算好的了。” 庄河看她一身黑色劲装,搭配手腕间的一抹闪亮,的确衬人。懊恼自己只会老老实实杀人,学不会瘦猴子乖巧讨好这副德行,剜了对方好几眼。 早知道中途杀掉就好了,不应该让他跟着回来。 他想说些骚话撩人,把瘦猴子比下去,但脑袋空空,思虑半晌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喜欢?” 怎么说呢。 周七喜欢的并不是一个在规则世界里毫无收藏和货币价值的奢侈品首饰。她喜欢的是瘦猴子这份惦记着队长的心意。 而这份心意,她从未在庄河身上得到过。不论是儿时青梅竹马,蜜里调油的异国恋,还是婚后的蜜月期。 开口要,就落了下乘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那算什么交心的朋友,交心的爱人? 纯粹的下达命令,队伍不可能有凝聚力,家庭也不可能有温情,爱人之间也不会有长久的新鲜感。 但这些话,她懒得和庄河多说,不想教。 6个人哼哧哼哧爬到出口处的时候,庄河开始修改蓝色规则单上,但无论怎么复盘,大家都想不出9条规则。 他的视线从小芳,小望,再看到昏迷中陈教授,最后意味深长地定在瘦猴子身上。 不知道,主动献祭一个人,规则世界认不认? 缺一条规则,随机死一个,谁知道是不是周七,他不敢赌。 周七看他表情就知道疯鬼没憋什么好水,狠狠瞪了一眼,让他收敛些。庄河立即把阴险狡诈的表情换下去,如沐春风地轻声对周七说,“不急,再想想。” 规则世界本身是最守规矩的,每支队伍触犯的规则,一定是正正好好9条,之后就畅通无阻。 所以,第九条规则一定已经发生,但他们没发现。 陈教授被小望运来运去,浮浮沉沉,现在终于醒了。她的脸色青白,一点呼吸声也没有,爬起来后在小芳身后站了很久,都没有被发觉,一开口就把大家吓了一跳。 “我要留下来。”她的声音粗嘎,吐出的气息十分冰冷。 大家转头看她。 猝不及防,陈教授毫无预警地掀开了自己的上衣,她的胸口处出现了一个直径约 10 厘米、贯穿身体的巨大空洞,心脏以及肋骨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不见踪影。 空洞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调,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并且完全坏死。 规则九:血月光腐蚀血肉,变空心人。 陈教授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眼神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活人光彩,变得黯淡无光。此刻,她的大脑已经产生不了电磁脉冲来思考。 然而,在这片混沌之中,唯有一股执念依然坚定地存在着。 她的目光深深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中蕴含着无尽的深意,似乎想要透过这些年轻人看到一个辉煌繁华的盛世。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最后,她毅然决然地迈开脚步,朝着楼下走去了。她的背影显得如此孤独和决绝,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她的话很轻,但内容铿锵有力。 “10万人,10万人,每一栋楼,都要收,都要收。” “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掉。” “回家,回家,我们都回家。” 那一辈人就像是风中的旧报纸,留下的足迹在几场风雨后就被抹去了痕迹。 这片土地曾让无数人爱它的人泪流不止,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心酸往事。 但如果战争的号角再度响起,我也将追随先人成为心中充满大爱的战士。 喊响那一声又一声,荡气回肠的誓言。 永不背弃家园。 永不背弃家园。 永不背弃家园。 除非能上天。 (—参考并改编自李健的歌曲《父亲写的散文诗》) 第21章 哀牢鬼山-多出来的一个人 妈勒个巴子的,还真是哀牢山原始森林禁区啊。 两棵高耸入云遮天蔽地的大松树前,降临者们双眼无神,坐着站着,姿势各异。足足10多分钟,还有从地心列车跳下来的人,在左顾右盼地观察。 两棵松树的距离很远,它们之间拉了一条红底白色的巨大横幅。 上面写着,哀牢鬼山投放世界,规则时间12个小时,128位降临者。下面用透明胶草草贴着5张规则单,分别是红黄蓝绿紫。 妈呀,128个人,这鬼世界要死多少人,太难了吧? 降临者们站在横幅下五个一群,四个一党地开始八卦投放心得,从普世规律,到各个投放世界的小道消息,唾沫星子乱喷,嘈杂地如同菜市场。 把投放世界入口,搞地像被大型旅游团包围了的,国庆长假热门景区。 也难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投放,回到在住所领地,同一批人真不太可能有再遇的缘分。 密密麻麻的人,令人窒息的吵闹声。 庄河眼前一黑,脑子发晕,拳刺隐隐作痛。 他对人过敏。 已经能预想到,这么些个男女老少玩勾心斗角的场面了。 太烦了,烦到他想大开杀戒。 128个人,能在微信凑出上万个聊天群,生出多少事端? 庄河的眼睛不停抽抽,一会儿血丝暴起,一会儿又降下,像打不着火的发动机,在开车和不开车的边缘反复试探。 杀,还是不杀,是个问题。 杀,不受惩罚,一了百了,最快速度通关,大家都不受罪。 不杀,呵呵。 先是人斗,再被规则玩成一滩烂泥。 瑞文分队怕大家发现这个疯鬼,拉他躲到大树后面,开始狂吹枕头风。小望和瘦猴子两边抱一只手臂,冉梦望风。 “庄河,庄哥。”小望作为常年安抚老板公的金牌牛马,抢先发言,“我们不和他们玩哈,就主打一个重在参与。不和他们讲话,也不管他们死不死的。” 庄河冒着青筋的手死死握成拳,低下头,粗粗地喘息,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好一些。他的双眼陷入一片混沌,慢慢从眼尾沁出一滴血泪,茫然低语。 “不行,熵增太快了,不能浪费炁,摧毁劣质基因只需要8分钟。”他看向周七,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神经质地笑了几声。 他犯病的时候,总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事后自己也记不起来。 “8分钟,所有导致无序的因就会消失。没有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也没有阳奉阴违,口蜜腹剑,所有趋炎附势和见风使舵都会消失。” 周七叹服他丰富的成语积累,选择性理解了点,拉下他冰凉凉的手,用公鸭嗓夹出了此生最柔和慈悲的声调,“庄河,你说的都对,人性让人厌倦,但他们的结局,不应该由你来定。” “因为结局不好,索性就不要开始的话。人应该一出生就去死,何必经历爱恨磨难的痛苦,受人间规矩的搓磨?” 庄河停顿了一会儿,眼睛里的血丝退了点下去,不是认同周七的大道理,而是老婆难得和颜悦色,温柔耐心,侃侃而谈,肌肤相触。 下一刻,血色反扑,他逼近周七,微微摆脱了小望和瘦猴子的钳制,“以杀止恶,人类是治不好的,坏掉的稀释基因承载不了炁,他们该死。” 两人离地很近,鼻息互相喷在对方的脸上,周七的手警惕地放在刀上,脸上平静无波,只是低低问了一声,“我也是吗?” 她向前再走了一步,盯着他浑浊的双眼,直到两人胸肌相抵,“我也是人,小望也是,瘦猴子和冉梦都是人,我们也该死吗?” 不,你不该死。 他们是被你筛选出来的人,也不该死。 如此而已。 庄河的自我意识化身为了一个小人,在自己大脑的记忆宫殿里迷路了。他的意识无处躲藏,被宫殿里射出的无数血色记忆片段逼迫到一个角落里,害怕地缩起身体。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有一团白茫茫的炁主宰着他的身体。 庄河缓缓伸出双手,轻柔而坚定地将周七推开,眼神变得异常炽热,仿佛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形成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泪,阴气森森地准备朝扎堆的人群走去。 像是个死了老婆来索命的疯鬼活阎王。 周七常年练武,原本脾气也爆,好说歹说,拿出平生仅有的耐心还劝不下狗前夫,终于忍无可忍。 一个箭步,她扯着庄河臂膀拉回了树后面,踮起脚尖壁咚他,咬牙切齿,一丝黑色不经意间滑过,“庄河,不准杀人,不准,你听见没?” 庄河眨了眨血红色的眼睛,轻轻地拍了拍周七抓住他的手,依旧很执着地朝人群中走。 “太多人了,太多了,他们会把宇宙吃空。反正人类斗来斗去也要死的。” 周七被他一嘴的死死死,气到原地发抖。 她退开了些距离,利落干脆地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在男人懵圈的眼神中,反手又来一个。 力道之大,全场寂静了一瞬,其余123个降临者的灼人视线逼射过来。 哟,有八卦呀。 冉梦,瘦猴子和小望立刻挂起笑脸,对着周围人摆手,“夫妻斗嘴呢,没事没事。哎哟,没什么好看的。” 大家头虽然转回去了,耳朵支棱地很,都在听墙角。 周七眯起眼睛,声音粗糙如砂纸在摩擦,她狠狠掐住庄河的脖子,心里也燃起了一把窝囊气。 “你讲话是放狗屁吗?成立瑞文分队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我是你的天,我是你的地,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放弃。” “你说从此以后,天地都要靠边站,你就听我周七一个人的话,总有一天揭秘规则终极,离开狗世界回到现实,做一对恩爱的平凡夫妻。” “我有让你上天入地吗,啊?我就TMD让你不要杀人,你就又给我玩,其他的都能答应你,这个不行了,是吧?” 周七越说越来气,怒中火烧,把庄河掐到脖子有印,看着大帅哥两边的巴掌印,恨不得扇死他。 “你个渣男,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每次都要我发火,又打又骂,你才听话?” 庄河摸着半边脸,头低着,看不出表情。 周七放开他,拍拍手,一双长眼瞪成了圆眼,“行,好,你爱听听,不听滚。我也早就受够你伪装的深情狗样子,谁离不开谁了还?” “你——滚———” 说完,周七转头就走,没走几步,衣角就被拉住了。 庄河小媳妇儿似地跟在身后,眼睛里一片血丝也没有,摸着头颈上的掐痕,用清冷如泉水的声音低低说了句,疼。 周七又打又骂,没正式进投放世界已经累到虚脱,翻了个白眼。 冉梦看到庄河来不及藏起的一抹笑意,走到周七身边,小声问,“这哥们,怎么一副被打爽了的样子?不会是个受虐狂吧?” 嫌事情不大,缺德带冒烟地继续,“肯定是在住所领地里安生日子过够了,骨头痒痒了。姐,照我说,就是打少了。” 冉梦在加入瑞文分队的时候被庄河百般阻挠,对方借自己当初豪言壮语的借种发言拒绝,导致她现在逮着机会就疯狂地脱粉回踩。 听到冉梦这番和村头老婆子差不多的经典封建语录,周七打了一下她,“你可别惹他了。” 投放世界有最低淘汰率,或者说是规则的吞噬率。 5张规则单对应5支队伍,队伍人数按照投放量平均自由分配。现在投放了128人,意味着红黄蓝绿紫,每支队伍平均25-26个人,来争抢阴眼阳眼两个投放出口。 这就意味着,最少将会淘汰75个人左右。所以,队伍之间的竞争将会异常激烈,队长的头脑和手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能不分队伍一起找齐10条规则吗? 不行。 有人试过。 一路上,死得那是一个惨无人道和千奇百怪,到了出口处,投入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规则单,更是遭到了史无前例的打击报复。 就在刚才,周七殴打前夫的档口,规则单已经分配完毕。 现在是招募新人环节,现场共分为5个摊主,队长在精挑细选合适的敢死队员,降临者们则在甄选存活率最高的队伍。 横幅前不大的地方,闹哄哄地如同东北早市清摊。虽然说,本质也的确和挑可口新鲜的大白菜差不多。 小望亲和力强,有着常年社畜的捧杀套话技能,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地转了一圈后,回来做总结大报告。 “庄哥,七姐。拿着红色规则单的是科技派,队长红哨子有50个周目的经验,手上积攒了不少灵气物件,还总结了不少规则世界的普世规律。” “黄色队伍是游戏派,队长黄毛子说自己手里有副本通关秘籍。拿着蓝色和绿色规则单的队长比较低调沉稳,一个康巴汉子拉萨,一个普通男性阿拉,不透露周目经验,也不主动招揽人。” “紫色队伍神神叨叨的,队长特别年轻,说自己在现实世界毕业于浙江道教学院,擅长跳大神和请神上身,只有10个周目经验。” 周七和冉梦几乎异口同声,“去紫队。” 看着彼此笑了,冉梦对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瘦猴子和小望说,“这个世界的主题是什么,哀牢鬼山,既然有个鬼字,那必然牵扯玄学。” 周七赞赏地拍了拍冉梦小机灵鬼,继续,“还记得现实题材的两个月亮世界吗?就是因为缺了五行八卦的知识,我们才在三楼原地转圈圈,被模型人钻了空子。” 脑暴环节,瘦猴子是参与不了的,他就傻兮兮地看着冉梦的美颜,嘿嘿笑。 小望更加专业地评析好处,“我们团队,还真缺一个玄学人才。规则世界的出口就是一黑一白,每个投放世界都有点道家的影子,我们是应该跟着学学。” 周七作为团队HR,一直把这个需求记在心上。 五个人小声密谋完后,统一戴好黑色口罩,墨镜和棒球帽,遮盖住样貌,鬼鬼祟祟地跟在了紫队后面。 紫队队长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声音清脆。 “我叫太元,领队的是我师姐李尔,一路上会尽力提醒大家,避免触犯一些和鬼相关的禁忌,大家要跟上脚步不能掉队哦。” 红黄蓝绿四个队长和领队全都是男性,看她年轻,说话还带着小姑娘的奶音,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红哨子和黄毛子都不出意外地流露出轻视之色。 实际上,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紫队的总人数才15个,除了队长太元、领队李尔这对师姐妹,瑞文分队的周七5人之外,剩下的都是其他队伍不要的老弱病残孕和小孩儿。 是的,他们这边有一个怀孕5个多月的孕妇安清,以及她的丈夫秦和。60多岁的驼背赵伯和他的老伴王姨,一个冷漠无情扮酷的初中忧郁男孩冷信,以及3个刚认识就一见如故的女大学生。 等队伍都安排好之后,大家从横幅下面鱼贯而入,正式进入投放世界。 冷信回头看,参天大树和横幅都消失不见了。身前身后全部被郁郁葱葱,盘曲弯折的树干所包围,空气里还弥漫着能见度很低的雾气,一下子就让他紧张了起来。 他年纪小,太元把他带在身边,觉察出了他的不安,从背包里拿出一根粗麻绳,让他往后递,“别害怕,姐姐罩着你。” 庄河一行五人走在最后压阵,冉梦看着手里的绳子,对身后的周七说,“这个队长有点意思。看上去没什么经验,但做事挺老道。还知道在浓雾里拉绳防止走失。” 山间瘴气重,队伍又长,领队的看不见后面队员。有了麻绳,有事可以拉绳子,有危险也能互相提醒。 林幽物奇的哀牢山,位于现实世界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镇沅片区里,层林叠翠,薄雾环绕,从高处俯瞰,幻若人间仙境。 但要是身临其中,尤其在原始森林深处碰上了漫天大雾,或是有毒的瘴气,滋味就迥然不同了。 仙境表象下,很可能是魔窟。 降临者们进入的绝不是开放区域。 这里不仅山高林密,穿梭着诸多溪流和悬崖峭壁,高大茂密的树木更是把天空遮蔽得暗无天日。 随处可见的虬曲盘旋的古老藤蔓纠缠着双柏榕树,树和藤蔓表面爬满了青苔,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远看就像个张牙舞爪的人。 地势也是忽高忽低,降临者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因为枯叶和雾气遮盖住了地面,总是冷不防地踩进水坑或者什么虫子的巢穴。 热带雨林气候的炎热与潮湿扑面而来,让人倍感烦闷和窒息。 五支队伍是一起走的,人多壮胆,大家一开始还有交谈和笑闹声,走了20分钟后,就只剩下喘气和呼吸声了。 那些没有登山手杖或缺乏徒步经验的降临者,摔了几跤后有了心理阴影,更加迟疑小心,结果更费精力。全身大汗淋漓下,要求队长休息一会儿。 浓雾中,不时传来不知名的大鸟叫声,那声音空灵而诡异,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更是把人吓得够呛。 哀牢山本来就可怖,能激发人基因里的恐惧,现在还多加了一个鬼字,更渗人了。 道路狭窄,前面的队伍停下来,紫队也只能跟着停。太元拉动绳索提醒队员们,说要重新分配队形。 她的声音穿透漫天大雾飘到耳朵里,仅仅十几米的距离,周七站在队伍最后面,只能看清她半个单薄的背。 瑞文分队5个人以周七为中心,找了个凸出地面的巨大大树根坐下。冉梦心细,一听到哀牢山这个主题,就逼迫着队里所有人穿上两层衣服裤子,来抵御昼夜温差极大的山中气候。 外面都是布料厚实、防水防摩擦的户外登山冲锋衣裤,里面是速干瑜伽裤和保暖绒毛秋衣。 所以,在其他降临者们瑟瑟发抖打喷嚏天怒人怨的时候,他们5个人的精神和体力状态,肉眼可见地遥遥领先。 太元过来数人,看到被他们踩在脚下的绳子,就知道这一伙人是资深降临者。随后便客气商量,想让庄河在前面领着队伍走。 她有点不好意思,露出来的笑容天真讨好,“安清赵伯他们看到个高的,说不定会更有勇气点。” 走在队伍最前面,当然也意味着身先士卒地触犯规则。 庄河正在用冷水瓶捂脸来消肿,眼皮子也不抬,周七则直接摇头拒绝了。 等太元走远了,庄河才压低声音对周七说,“进来时,我数过,红黄蓝绿四支队伍,分别是28,29,30,26个人, 加上我们15人,一共128人。” 他目光沉沉,一一掠过隐没在雾气中的其他四支队伍。降临者们交谈的声音乐观开朗,还在庆幸,鬼怕人比人怕鬼多,这么大的部队愣是到现在都没有触发任何一条规则。 其实不是好事。 庄河的声音更低了,“刚才我又数了一遍,听了一遍,每支队伍多了一个人,现在一共是133个人。” 这番话说得人透心凉,全身平白生出一股寒气。 庄河师从记忆大师,被规则强化过的后更是不容置疑,他说每支队伍多了一个人,那肯定就是多了。 至于多的是人,还是鬼,得靠自己揪出来。 最前面的游戏派黄队非常高调,想统帅和摆布五个队伍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派人传话给太元,说前面有发现,让她去看看,一起分享线索来提高生存率。 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正常降临者都不会上当。太元看黄队几乎全是男队员,不敢去,只让来传话的描述下看到的东西。 “是个路边的大石块,上面刻着2个字,服饵。”黄队的男队员的黏腻视线盯在太元鼓胀的胸部,“你不是道教学院毕业的吗,说说怎么回事。” 虽然传话的男人态度和眼神让她心里不舒服,但太元是个纯肉馅大包子,散发着圣母可欺的气息,还是认认真真给对方解释。 “服饵?那是很老的说法了,道家修仙的方式之一,在草木药里加入丹药,通过服食金丹来追求长生。除了服饵之外......”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不等她话说完,男队员转头就走。 他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看少女感满满的太元,她身边清秀可人的李尔,还有剩下的一群废柴,给了个油腻的wink,“小小姑娘家还带队,撑不下去来找哥哥~” 第22章 李尔书评山鬼戏人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乌云密布,一场细雨开始在森林中飘落。淅淅沥沥的雨声打破了宁静,雨滴轻轻地敲打着树叶和地面,使得原本弥漫着浓雾的森林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随着雾气的消散,那些原本隐藏在其中的树木、飞鸟和昆虫都展露出它们的真面目。 视线变得更加清晰,但这并没有让前进变得容易。 相反,道路因为雨水的滋润而变得异常湿滑,布满了青苔。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摔倒的声音不断传来,此起彼伏。那些没有穿着防滑鞋或带上帽子的降临者们陷入了狼狈的境地。 他们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不时有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身上的衣服被泥水弄脏,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雨后的温度,不到10度,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冻地人直发抖。很多降临者开始发起低烧来,脸孔通红。 在五支队伍最前面的是游戏派黄队,和科技派红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吵了起来,雨声太大,他们的争吵像被蒙在鼓里,听不太真切。 因着吵架,后面的蓝绿紫队,又不得不停止前进的步伐,这才1个多小时不到,就接连歇息两次,引来了很多人的不满。 “搞什么啊,12个小时很紧的,赶紧找出口啊?” “那你们打头阵呀,说得好听,跟在我们黄队后面,还不就是为了躲一躲规则吗?” “放屁,不是你们黄队队长说,有通关秘籍的吗?” “吵死了,到底走不走?雨下地这么大,先找个地方避避雨不行吗?” 七嘴八舌,人类的声音聒噪地不得了。 周七立刻回头,实时监控不稳定的庄河状态。 对方眼神清明,乖巧地拿着麻绳,顶着脸颊上两个五根手指印,对她笑。 周七放心了。 很好,没有发疯的迹象。 由此可见,天下男子皆是一个下贱样,温言软语不当事,只欠打。 雨势渐大。很快,雨水便如瀑布般倾盆而下,在众人面前形成了一道厚厚的雨幕。连近处的景象也没法看清。 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原本还存在一些分歧的人们也渐渐歇了争吵的心思。他们纷纷行动起来,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最终,五支队伍分别找到了几棵巨大而古老的树木作为临时的避难所。这些古树高大挺拔,树冠宽阔茂密,犹如一把把巨大的雨伞,为大家提供了一片相对干燥的空间。 降临者们湿衣贴身,互相靠近汲取人体的温暖,有些人开始频繁地打喷嚏,有的人已经烧红脸蛋昏昏欲睡了。 等大家安顿好都坐下了,太元让队员们踩住麻绳,又再一遍清点人数,她的行为让不远处的黄毛子嗤之以鼻。 “女娃子,干什么?怕丢人啊?” “怕丢人,就赶紧加入到我们这里来嘛。叫声哥哥就行。” “叫什么?在哪里叫?在床上叫情哥哥吗?” 哄堂大笑。 其他三支队伍里也是男性偏多,对彼此使眼色,嘴角挂着“你懂的”心照不宣的淫荡笑容。 被雨淋湿后衣服紧紧地贴在太元身上,有些男人索性大剌剌地凝视她曼妙的身材曲线。 “哎,到哥哥这里叫也行。” “我看这里幕天席地的,别有一番情趣。” “你想要什么情趣?” “湿身Play呀,哈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让太元的嘴角向下抿着,她对着要发作的师姐李尔摇摇头。一一数着踩在麻绳上的脚,来回三遍之后,脸色发白,抖着嘴唇,拉着李尔一起蹲到瑞文分队面前。 雨滴从小姑娘的眼睫毛处滑落,衬地她清丽地要命,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子,像只讨饭吃的弱小仓鼠,让人顿起怜爱之心,“我们队伍里多出了一个人。我数过三遍了,不会有错的。” 她也很聪明,知道做主的人是周七,便只盯着她,“姐姐,你能帮帮忙吗?” 一声姐姐叫地乖,庄河被派出去了。 太元让每一个人都露出全脸,侧身一条腿站在麻绳上,又在每一个人的站立处用红笔做了个数字记号,来回几遍,还是14人。加上自己和庄河,总数16人。的确有浑水摸鱼的鬼东西进来了。 庄河又回来了,对着周七摇头,“我只记得人数。” 脑海里的场景定格,也都是一群一群穿衣打扮都差不多的人。紫队里,除了孕妇安清和她丈夫,赵伯王姨,以及未成年的冷信,年龄和身材特征明显。剩余的其他人只有一个模糊形象,大脑分辨不出来。 周七明白了庄河的意思,她拍拍嘴唇发白的太元的肩,知心大姐上线,“我们五个人在进来之前就互相认识,保证没有问题。” 然后,又指了指孕妇这一对,老人这一对,以及一直呆在太元身边的初中生,“他们特征明显,冒充困难,排除。” 最后,目光定在4个娇娇怯怯如同落汤鸡的20来岁的女大学生身上。 一个小姑娘生气地头顶冒烟,“你们什么意思啊?不想要人就直说,是不是嫌弃我们没有经验,是个拖累?” 她的眼圈发红,极力辩驳,“我们一路走来,有没有喊疼喊累?有没有耽误进度?我们也想活下去......” 另外一个小女生拉住了她,眼睛也红红的,好在没有被情绪冲昏头脑,“我和她都是师范大学刚毕业的应届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我们俩是室友,我叫做方方,她叫做圆圆。在现实里就认识了。我发誓,我们不是鬼————” 方方发誓的声音大了点,一个鬼字拖地很长,引起了其他队伍的骚动。 “什么什么?有鬼?” “操,在哪里?在哪里?” “我就说小姑娘有点真本事,去问问啊。” 紫队队员们看向另外一对女孩子。 只见她们惊恐地瞪大双眼,嘴巴嗫嚅着,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们直直地看向方方圆圆,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半晌才说,“这,这是我们的词啊。我们才是方方圆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么多事的?” 这两对方方圆圆,身材气质和打扮极其相似,但脸是完全不一样的。明明数量上才多了1个人,但现下却是多了一双。 其他队伍派人来问情况,能坐上队长位置的都有点本事,很快就像紫队那样,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物。 可是轮番排查下来,找不出多出来的鬼。有些脾气暴躁的开始折辱队员,大骂大打。又有些人叫嚣着一起抛弃在哪条野山沟沟里算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1个。 人性比鬼还魔性,一只鬼就让队员心生嫌隙,闹得如同生滚粥。 十几分钟后,雨停了。 阳光穿过云层,驱散了哀牢山上弥漫的雾气与雨幕,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美景。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芳草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温度也暖和起来了,大家的气色好了一点。 100多号人或坐或站,看着眼前瑰丽的景色,因为文化不高,嘴里一直卧槽卧槽叫个不停。同时,心下生出凄凄然,不少人在感叹。这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就好了。 “呵呵。” 阳光照下来,第一对方方圆圆中力持冷静解释自己身份的女孩,嘴里轻吐出一声娇俏的笑声。 接着,“咔嚓”一声脆响。她的头颅竟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偏折了 90 度,完美地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肩膀上。 那原本如丝般柔滑细腻的面庞,在灿烂阳光的映照下,竟渐渐显露出浓密而漆黑的毛发来。 这些毛发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从她的肌肤之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先是爬上她的额头和脸颊,接着迅速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她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脊梁骨开始扭曲变形,整个身子变得佝偻弯曲,四肢的骨骼似乎也在重新排列组合,肌肉线条变得异常突出,充满力量感。 最终,她变成了一只接近一米七的黑毛白脸猴子。 不看脸,特别像瘦猴子。 瑞文分队集体转头,把王进步看地莫名其妙。 黑毛猴子的五官和人高度相似,配上还穿在身上的运动套装,显得似人非人,格外惊悚恐怖。 它的身手矫健,纵身一跃,轻松地跳上了树梢,然后就栖息在枝头,歪着个猴头,用讥诮的眼神看树下熙熙攘攘的人类。 “嘿嘿。” “嘿嘿。” 伴随着几声诡异的笑声,从其他队伍里也跑出了几只人脸黑猴子,它们在大树上汇合站定,有的脖子歪了,有的腿折了,有的身上还残留着烧焦的痕迹,其中有两只身上的是新伤痕,刚被打过。 李尔的眼神凉凉的,盯在它们的新伤口上,周七离地近,听她轻声说了句,“山鬼戏人。” 因为日头太大,人脸黑猴子受不住,嘲笑了降临者们几声后,身影就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中。 这时候,和山魈串通做假口供的降临者们才如梦初醒。 紫队的小姑娘含着一眶眼泪,拧着衣角跺脚,“我才不是什么方方圆圆呢,我叫做乔舟。我这是怎么了,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娇憨地不得了,还想转头找找安慰,没人理她。 太元看着大家惊魂未定,圣母兮兮地送上门解释,“他们是成精的山魈,一般呆在深山老林里,最喜欢模仿人类的动作和行为。没有恶意的,大家不用害怕。” 乔舟睁着一双懵懂的无辜大眼,追问,“那她那身衣服哪里来的啊?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呢?” 太元看看她,欲言又止。 乔舟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进攻,“哎呀,太元姐姐,你是不是没说全实话呀?” 冉梦墨镜下的杏仁眼眯起来,精准定位茶味浓厚的乔舟,口罩下的嘴唇翘起一抹弧度,死绿茶挑破离间,挺会装啊。 手段很烂,但管用。100多道视线整整齐齐地落在太元身上。 “小姑娘,你良心怎么这么坏啊?” “喔唷,被拆穿了,说不出来了?” “我看她就是想把线索藏起来,自己活,让别人死。” “我看也是,现在的人真自私。” “不会其实没什么本事吧?” 庄河靠着大树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周七。 仿佛在说,呵,人。 不论给多少次机会,劣质人类总会把良善的同类逼死。 全部杀了,重新教化,从基因根本上筛选,才是唯一的方法。 太元被说得脸皮子通红,辩解的声音淹没在指责中。 “闭————上—————B————嘴!!!” 鸟惊地乱飞。 李尔挡在了师妹面前,她是冷美人,很少表达,谁都不会想到如此粗俗的话,带着巨响,是从她嘴里喊出来的。 她头上有两根筷子交叉固定发丝,嗓音冷冷的,配上肃杀的面容,以及哀牢山的景色,比午夜鬼故事电台还摄人。 “成精的山魈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山村里的人大都重男轻女,生下的如果是女孩,做父亲的就瞒着母亲把女婴摔死,烧死,淹死和掐死。” “那些女婴被血缘深厚的人所杀,满心愤怨消解不了,家里也不给好好安葬,所以不能投胎,魂魄在山间里游荡。碰上快死将死的山魈,就附身上去。她们已经是人了,开了灵智。” 此时,配合着一阵阴风,她的笑容突然冶艳起来,“他们是有人性的山魈,或者,更适合她们的称呼是,山鬼。” 众人齐齐后退一大步。 李尔还保持着那个阴森森的笑容,对着脸色苍白到从绿茶变白茶的乔舟说,“山鬼有个好本事,她们会把自己的唾沫吐在水里,喝下的人,就会听之任之。说什么都信,做什么都愿意。怎么样,山鬼的口水好喝吧,小妹妹?” 乔舟跑到一边哇哇吐。 李尔凉凉的眼神飘过那四支队伍的队长和队员们,阴阳怪气地笑,“我劝你们对女人好一点。另外,我还有很多哀牢山本土的魑魅魍魉故事,怎么着,很想听吗?” 大家一致摆手拒绝。 但自此,不论是其他队伍,还是本队伍里的人,再没有随意出言欺负太元。她心里高兴师姐的维护,但又担心她得罪人,小声抱怨。 “你怎么又忘记师父的教导啦?你这么个态度,又骂人又说脏话,吓别人威胁别人,怎么广结善缘?” 李尔把师妹腰间的绳索绑地更牢固些,听了她天真幼稚的观点直发笑,脸上冷冰冰,嘴里不干净。 “善不善的,和态度有什么关系?我天天骂操她娘,只要不害人就是善。他们要害人,我就是他们的劫,让他们尝尝真善的威力。” 冉梦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瘦猴子连忙献殷勤,送上香喷喷的手帕。 第23章 断头花林的肉身佛像 被李尔一顿收拾后,落了面子,队伍间多多少少有点龃龉。 黄毛子扯着嗓子嚎叫着要召开队长会议,最后商定下来,每支队伍轮流带队走在最前面。太元还是太嫩了,一来二去,被拱着拱着,就变成紫队先领路2小时。 她垂头丧气地回来。 洗了把脸又重新振作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声好气地顺着麻绳找队员解释,从孕妇,老人,孩子,大学生,到吃了山鬼口水的乔舟,一个不落。 大家都表示理解。赵伯王姨甚至主动请缨站在队伍前面,并表示触犯规则的时候也不需要救,能贡献几条规则就贡献几条。 只要孕妇能出去,算是大功德了。 把安清和太元说地红了眼眶。 冉梦看她一个小姑娘被搓磨,心里来了火,“真够可以的,一帮老爷们欺负个小姑娘。游戏派的王八们有攻略,一定是知道前2个小时是赶路期,故意领头。现在要开始危险了,就让别的队伍去送死。” “要不然我们出个头,把他们打服算了,分道扬镳吧?这也太拖拉了,2个小时停了三次,跟着大部队走浪费时间。” 小望摇头,“还有,2个小时没死一个人,不是好兆头。以前我们复盘过,总结出了2条普世规律。第一,降临者死地越多,被同化成鬼怪的越多,一个世界的难度越高。” “第二,根据庄哥的周目记忆提炼出的数据表明,一个世界的初始投放量越高,整体存活率越低。128人,不知道最后到达出口的有没有40个。” 庄河正在仰头喝水,又是出汗又是淋雨,他的喉结上蒙着一层油,显得很性感,听到小望的话,摇摇头,“不分路线一起走,最多只能活10个。如果摸索出的规则一样,出口不会认。” 10个,不到1%的存活率啊。 周七在看他,在老婆的求知若渴的目光中,他继续补充知识点,“投放世界里,前摇的时间越长,随后的规则带走的人越多。算算走到现在,多长时间?” 周七眉头紧皱,快2小时,山鬼戏人却没杀人,不合常理。 庄河的目光阴沉,捏扁矿泉水瓶,丢入草丛惊走了一只兔子,“力量是绝对的,人多势众,规则就弱势。为了平衡,必定会升级规则。” 周七看着虎牙小妹太元,和冷漠师姐李尔,又看向得意洋洋等着紫队调整位置的红哨子和黄毛子,以及蓝绿两队老实巴交的汉子拉萨和阿拉。 她应该分享这些信息吗? 还是韬光养晦,找个时间和大部队拆伙? 庄河看着犹豫不决的周七,眼神闪了闪,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罢了,有些事情,需要亲身经历,才能成长。比如,转身就走,和不同路的烂人烂事立刻分开,才是止损最好的方式。 瘦猴子听不懂这些数学讨论,他巴巴地服务冉梦,又是问饿不饿,又是问渴不渴,一个烂烂的帆布包里全部都是女生常用的随身物品,从湿纸巾、肥皂片、薄荷鼻通,到润唇膏,应有尽有。 冉梦问他哪里来的。 他说这里的女人多,他狗改不了吃屎,每个人身上顺了一点。 冉梦闭嘴。 庄河看着瘦猴子舔冉梦,突然开窍似的,拿着沾水的白毛巾就要过来给周七擦脸。 周七:“你干嘛?” 庄河:“舔老婆。” 周七;“滚,跟有病似的。” 庄河:“......” 安清和老公秦和笑眯眯地看两个人的互动,抚着自己滚滚圆的肚子,走过来和周七搭话,“你老公看上去不爱笑,没想到面冷心热,对你这么好。” 周七不好反驳孕妇,应付地哼哼两声。 “你老公长得真好看,如果我儿子出生后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 嗯? 周七喝了口水,状似不经意地问,“女儿也很好呀,怎么就确定是儿子呢?” 安清的眼睛里都是慈母的爱,她和秦和对视一眼,微笑,“在现实里查过,儿子和女儿是一样的,我们都喜欢,只不过儿子更好些。” 她苦笑,“毕竟,在规则世界里,不知道下一场投放,到底什么时候来。” 说完就抱歉地和周七打了声招呼,回到原位上去了。 这没头没脑的搭讪,好像在故意卖惨求照顾。 还有,国内哪家医院能给查胎儿性别的? 太元脸皮子薄,被拒绝过后就有点害怕周七。 她还是想重新安排下团队的顺序,毕竟把老夫妇,孕妇夫妻,和小孩儿都放在最前面,在队伍压后的情况下是安全的。 如果打头阵,等于送死。 没想到,这次周七直接同意,但要按照她的意思来。 太元还想说些什么,被师姐拉走了,“看到大个子手里的拳刺和他们穿的棉毛裤了吗?人家有大本事,别多操心了。” 棉毛裤? 瑞文队员气愤地看向冉梦,不是说最前卫的防水打底瑜伽裤吗? 冉梦无语,不这么说,你们能穿吗? 再说,瑜伽裤有含毛的吗?不穿有毛的,在几度的原始森林里徒步,不得直接死过去? 队伍调整地让太元喜出望外。 作为队长,她不再担任领队的工作,而是和队伍并排,以防意外发生。领队的依旧是师姐李尔。 后面的顺序一字排开是周七,庄河,初中生冷信,赵伯王姨,三个大学生方方圆圆和乔舟,小望,安清和丈夫秦和,冉梦和瘦猴子。 非常典型的狼群排列法。 周七在冉梦路过身边的时候,拉住她,朝孕妇夫妇使了个眼色。 本来周七一行人落在队尾不显眼,队伍重新调整后。打头的庄河和周七,身高马大,浑身上下散发出两个字—资深。 越过其他四支队伍的时候,冉梦散发出的超级美女气场,压也压不住。 在条件如此糟糕的规则世界,她漂染过的咖色秀发依旧蓬松柔顺还香喷喷的,虽然穿着肥大的冲锋衣裤,但不经意间露出的皓腕白皙到晃眼。 冉梦扁扁嘴,下次连牙齿都涂黑,看这帮子贼眉鼠眼的男人还看不看。 再次启程。 脚下的土质从有支撑力的寻常土地,变得越来越松软,李尔走了几步,总觉得是踩在了一团肥肉上,上下起伏地厉害,有生命似地在呼吸。 隔着一条小溪,对面的场景更加诡异。 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扭曲树干之上,一团团、一簇簇鲜艳亮丽的山茶花正在尽情绽放着。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各种各样的红色花朵,有的猩红如血,有的娇艳如粉,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远道而来的降临者们打招呼。 这些山茶花盛开得如此热烈,如此奔放,美丽的风情中带着一股要人命的陷阱感。 李尔带着队伍率先到达了山茶花林,地面上有一个石块,不大,上面用红色的篆体写着,“万物因果。” 太元也看见了,她和师姐对视一眼,李尔直接转身对其他四支队伍说,“改道,这里不走了,我们绕过这片林子,沿着小溪走。” 绕? 大家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山脉,山茶花的覆盖面太广了,绕过这片广袤的山茶花林,恐怕要多走许多冤枉路。 他们质疑。 “你能保证在绕道的过程中不会触犯其他规则吗?” “万一这是找到投放世界出口的必经之路呢?” “很多人一直在发低烧,还绕远路,这不是要人命吗?” 人声鼎沸,讨论了一阵后,黄毛子强硬要求紫队作为先锋部队,进入到山茶花林里探路,其他四支队伍也连声附和。 李尔冷冷地扫视眼前百来号的人,正要发作。太元拉住了师姐,耐心解释,“各位,是这样的哈。山茶花有个别名,叫做断头花。和大多数品种瓣瓣凋零不同,山茶花在凋谢的时候,会连同花萼整朵下落,就像人头落地。这多不吉利啊。” 她用登山杖指着那块写字的石头,给所有人看,“你们看,这里还写着万物因果四个字。它还有下一句,一切皆是轮回。结合这断头花,就是有去无回的意思,一旦踏进去,就是断头入轮回,我们还是绕着走好。” 太元天真,以为讲道理和摆事实,就能解决大部分的冲突。 可惜在规则世界,恃强凌弱,武力才是真理。 “你干解说的啊?乱逼逼啥?我看你们就是害怕了呗。”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还是应该你们先进去看一看。” “哎,小姑娘,我们可是说好的,1支队伍2小时。” 李尔直直站着,不屑一顾,体内勃发的罡气震地周七不住往后退,被庄河搂了个满怀。 “不去又如何?我看谁敢逼迫!” 李尔的这声质问,如同九天之上传来的雷霆之音,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声压,如同滚滚洪流,汹涌澎湃地向着降临者们席卷而去。 他们的耳朵内膜都不禁开始鼓噪,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刺进脑子。有的人承受不住,耳朵处流出了血,大喊大叫。 她是有真本事的。 李尔也不再理会红黄蓝绿队伍,直接问身后的队员,“跟我走吗?” 大家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此时分家,甚是恰逢当时。 却,不合时宜地突起瘴气。 李尔立刻让队员们蹲下来,用小溪水沾湿衣袖,捂住口鼻,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乍起的瘴雾慢慢变厚,有着非常明确的方向,它时而聚拢,时而分散,最后朝着挤在一起的四个队伍去了。 许多人都开始咳嗽起来,一点点加重,最后咳到作呕。 然后,一个,一个,一群,一群的降临者从雾中走出来。他们红着脸,摇晃着身躯,神志不清,迈着轻飘飘的步伐,笔直地朝着那片花林中走去。 踩踏小溪的水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眼神迷茫而空洞,口中念叨着一些不知名的名字,仿佛陷入了魔怔。有的人双手不断向前伸展,似乎在抓什么永远够不到的东西。 蹲在小溪边的紫队成员,零星听到几个声音大的降临者,似乎在忏悔。 “妈妈,妈妈,对不起,我错了,不该把你推出去的,原谅我,原谅我。” “老婆,不要怪我,我还有宝宝要养,宝宝不能没有爸爸啊。” “我没有后悔过,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嘻嘻嘻,嘻嘻嘻。” 年轻的女孩泪流满面,但她的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分裂笑容。 她的眼睛开始瞪大,越来越大,直到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变得猩红无比,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似乎看到了某种极其可怕,让她无法承受这恐怖冲击的东西。 女孩的眼皮开始从中间撕裂断开,暴露出了整颗滴溜滚圆的眼珠子,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却浑然不觉,依旧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笑容,仿佛已经被彻底吞噬了心智。 她看到蹲下来,死死捂住自己嘴巴的冷信,似乎感受到了他害怕的情绪,摇着头走过来,和初中小男生四目相对,她问,“你后悔吗?你后悔吗?” 冷信的眼泪鼻涕糊满整个手掌,他穿地少,一路走来受寒发烧,被瘴气一迷,迷迷糊糊地支撑不住清明。 女孩的头摇着摇着,毫无预兆,如同山茶花一般滚落下来。冷信出于本能反应,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那颗滚落的头颅。 手中的头颅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越转越快,面容逐渐发生了变化,最终变成了他姐姐的模样。 冷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姐姐正用那双熟悉的眼睛凝视着他,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后悔吗?你后悔吗?” 那个被他推入老磨坊里的姐姐啊。 冷信的心跳陡然加速,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他试图摆脱这种诡异的幻觉,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将目光从姐姐的脸上移开。那张脸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紧紧地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冷信抱着那颗头,冲进了山茶花林。 太元离他最近,一路上都很照顾这个初中弟弟,见他毫无预兆地冲了出去,立刻就要起身追出去。 李尔一把拉下了师妹。 太元眼睛发红,小小的身子直抖,散发着圣母的洁白光辉,虎牙差点咬破下唇,“师姐,他还是个孩子!” 李尔的声音比冰碴子还让人遍体生寒,“所以,你是准备一命换一命吗?你没看出来吗,有东西趁着体虚魇人索命呢,被吸过去都是烧糊涂的人。 “非亲非故的,不要妄作好人。你去也没用,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太元的眼泪落下来,反握住李尔的手,“那我们一起去,有师姐你在,未必不能救他回来。” 李尔反握住她的手,练气功的劲儿大,太元挣脱不了。 她向身后的队员求助,大家都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她最后看向很有实力的庄河,刚说出口一个我字,诡异的雾气全部消散了。 美丽的茶花林中,曾经盛开着的娇艳欲滴的山茶花,真如被砍头般,一朵朵地砸落在地面。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悬挂在树枝上的头颅,像是刚上肉摊准备贩卖的新鲜猪肉,随着微风,像个摇头娃娃般,来回摆动。 靠着这些头颅花的,是降临者的无头尸体,新鲜得手脚都在反射性抽动。 粗粗数一下,这一阵雾,就去了30多个降临者。 头颅摇摆开心了之后,好像接受到了命令,嘴巴张开到极致,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舌头和尖锐的牙齿。然后,埋进自己断裂的脖颈处,开始贪婪地吸食着喷洒出来的鲜血。 血液顺着脖颈的伤口流淌而出,形成了一道道红色的细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头颅口中。 头颅对鲜血有着无法抑制的渴望,它不停地吮吸着,甚至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伴随着这满山坡的吞咽声,松软的土壤下有东西在翻动。像是吃饱喝足的兽类在翻身。 一起一伏间,众人都看到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具巨大的仙家肉身像,胸前是固定的捧月手势,慈眉善目,白发白须。鲜血滋养着它周遭的皮肤,褶皱纵横的肌肤逐渐舒展开来,变得如同羊脂白玉般光滑细腻。 等鲜血吸食完毕,想必整个肉身会充盈为一具晶莹剔透,完美无瑕的白玉雕像。 李尔心头大震,被颠覆认知,目眦欲裂,“天人五衰,堕仙食人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能是真的?” 太元则在满丛的山茶花里,一眼看到了正在吸食自己鲜血的冷信,愤怒地对李尔吼,“师姐,我本来能救她的,你为何如此狠心?” 李尔刚想要回答,太元就要拔腿跑向山茶花林。 周七斩立决,一个手刀让小圣母太元安静了。她打断了李尔欲说出口的话,指了指惊慌失措,全部围过来的红黄蓝绿队员们。 他们的眼睛里都在说:紫队只折损了一人,我们要跟着紫队混。 第一条规则:山茶花林有堕仙,切勿吸雾去献血。 第24章 亵渎神明的交配庙宇 太元醒过来后,师姐妹爆发世纪大吵。 李尔察觉出一条规则吃掉30多个人明显不正常,拒绝了红黄蓝绿四只队伍继续合体要求。 她很聪明,在师妹昏迷的时候请教过周七,确认了5条不同的路线能降低一条规则导致的死亡率。 太元却觉得以她们师姐妹的本事,在这个和道教息息相关的投放世界里,同时领导五个队伍是没问题的。 争执不下。 太元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便提出让李尔带着紫队离开,她来领导剩余的红黄蓝绿队伍。 “你是真善良,还是想要别人觉得你善良?”李尔嘴巴毒,对师妹也是步步紧逼毫不相让,“这里又是堕仙,又是人丹,道家那些老底子的邪门东西都出来了,你还要和我分开?” 李尔对着一圈看她们吵架的降临者们冷笑,“两个投放出口,5支队伍,原本就是僧多粥少,你一个人带80多个人,收集到的规则算谁的,谁躺进出口里?到最后,还不是你死我亡?”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太元紧咬着下唇没说话,良久,才幽幽开口,如同超凡脱俗的九天神女,“师姐,你戾气太重,冷信才14岁,明明你和我追出去,就能救下他的。” “道士入世,度化他人就是度化自己,才会有机缘。或许师父说对了,你没有道根。怪不得他不把道观传给你。” 她抽了抽鼻子,高昂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如果不竞争呢?四张规则单填地一模一样,一起投入出口,大家不是都能活吗?如果没有人试过,我太元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好想法,好伟大。 许多降临者都吃进了,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太元。 庄河站在周七身边看戏。 这么蠢的办法,前人当然早就试过了。因为行不通,死的人又多,才没把消息传出来。加上规则世界闭塞,很多人不知道。 冉梦悄悄和周七咬耳朵,“她比我还像穿书派。提纲我都想好了,小师妹逆袭重生大女主,恶毒女配师姐沦为阶下囚。” “而且,连我都看不出来演戏的痕迹,真是绝世大白莲花圣女下凡。如果她在生死交关时还能这样,我拉条横幅在领地里说我是绝世绿茶。” 如此紧张的对峙时刻,周七差点笑出声。 太元摆摆手,不欲多说,转身对着死了不少队员的红黄蓝绿队伍,又慈悲又客气地笑,“这样,我加入你们。哀牢鬼山这个世界,处处都是祖师爷的提醒,你们跟好我。我不会放弃大家的。” “我们一定能一起出去的。” 这就很尴尬了,他们不想要磨磨唧唧的太元。 杀伐果断的毒舌李尔,看上去靠谱多了。 “好。” 眼看说不通,李尔气地反驳无能,直接同意了。 她双目微红,恨铁不成钢,“师父就是太宠你了,惯地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天天做拯救苍生的美梦,你来投放世界里过瘾来了吗?” “你成天高不成低不就的,行气行气练不好,玄学的山医命卜相也都是半吊子。还要和规则对抗。” “师妹,你疯球了!” 太元被当众戳穿,羞恼到发了狠,“你什么意思?我太元没你做不了队长了?是是是,就你厉害,光你练成了邪物不侵的罡气,衬着我像个废物。你要搞清楚,我才是你口中师父的亲孙女。” 嫉恨和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形成。或许,观念的争议其实一直隐藏在表象下。 李尔吸气呼气,循环三周天后,才终于平静下来,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失望,眼神冰冷异常,“师妹,你太执着了。既然官瘾这么大,应该去考公,而不是回山里继承道观。” 太元紧紧咬着下唇,虎牙把血丝咬出来。 李尔看了一群围观吵架的众人,转身带紫队走了。她踩了踩山茶花林的土地,发现脚下土质不软绵了,决定直穿山茶花林。 临走前,她看了倔强倨傲的小师妹一眼,无言叹息。 黄毛子的心眼子多,很多队员的心思活络,隐隐有跟着李尔的想法,便站在太元身边,给大家打气。 “各位,我觉得太元大师说得对吗,怎么就不能一起出去了呢?我们这边兵强马壮的,怕什么?再说,刚才大家也都听到了,太元大师是亲孙女,老人家怎么着也会把真本事传给亲孙女的,是不是?” “也是哦。” “有道理。” 太元不自在地被黄队队长搂着肩膀,勉强笑笑。她看着眼前男性占比70%以上的队伍,心中隐隐不安。 庄河接替了原本太元队长的位置,并行于队伍,警戒周围。 被吞噬的30多个降临者走地不深。紫队在穿过1千米后,几乎就看不见挂着人头的山茶花树了。 只不过,大家还是会被身边,碰一下就冷不丁整朵掉落的美艳山茶花吓到。 走了有10多分钟,小望跑到周七面前,对3百米开外的人群点了点头,“他们跟上来了,一共26个人,是绿队队长拉萨带的。” 顿了顿,再补充,“20个女的。” 绿队队长拉萨没有存在感,是一个沉稳低调,基本不说话的中年男性,皮肤黢黑,有股庄稼汉子吃苦耐劳的气质。 他抹着汗,一路跑到李尔面前,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叫拉萨,这是新组成的绿队。我们不愿意跟着黄毛子,想和你们合作。” 李尔面无表情地看他,和他身后各色各样的女降临者。一个皮肤黑黑的十几岁小姑娘,走到拉萨身边,叫了他一声阿爸。 拉萨拍了拍女儿安慰,他有点怕眼前的冷脸小姑娘,立刻解释,“不是跟在你们后面占便宜。我们可以2小时一换,轮流试探规则,就从现在开始。” “黄毛子把所有女的抽调出去,让她们走在所有队伍的最前面,我,还有我的老队员们都看不下去,就跑出来了。” 拉萨颧骨红红的,身材壮壮,他的老队员们一共有5个人,也是农家憨厚淳朴风,笑起来洁白的牙齿,让人很有好感。 “太元怎么说的?”李尔问。 大家都互相看看,你搡我推,没敢回答。 拉萨的女儿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告状,“姐姐,这个主意就是太元大师提出来的。” 小姑娘起了个头,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 “她还说,有她在前面领着我们,没事的。” “她自己要讨好男人,为什么拉着我们去送死?” “那些男人可开心了,马上就同意了。” 李尔皱眉,太远虽然圣母,但是真圣母,绝不是慷他人生命之慨的小人。 既然女人都被逐出了四支队伍,那岂不是意味着,现在红黄蓝绿四支队伍里,只有太元一个女人? 50多个汉子,一个女人? 李尔扶着身边的松针树,半晌没回过气。她看向前面山峦起伏的美景,叹口长气,看向周七,“我要去找师妹,你来带队。” 被周七一把拉住,“不行。” “我不懂道教道家这些东西,刚才没有你,我们也悬,说不定头也挂在花树上了。李尔,既然你师妹也懂这些玄学,就有利用价值。料想,黄队他们不会为难她的。” 可她小师妹的能力,只够自保。 现实世界里,她连一场简单寻物或驱鬼的低级法事都做不好。 考试年年不过,理论100分,实践10分。 如果她三脚猫的本事暴露了,怎有好下场? “我必须去找她。” 李尔很坚定,她不是被外人能轻易说动的类型。再说,萍水相逢的外人,如何比得上朝夕相处,师父的独苗苗师妹。 什么红黄蓝绿紫的队员生死,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七想了想,把队伍托付给小望,让他们原地等待。又怕庄河人多发疯,索性带着一起去,“我们分开才十几分钟,肯定来得及跟上,” 李尔点头同意。 他们追踪到了一片土红色的庞大庙宇群。 庙宇是典型的吴哥窟风格,最高的庙有三层楼高,最矮的则需要人躬身通过。每座庙都由基座、主体和塔顶层层垒高,门楣,屋檐,到处都见精湛的石雕艺术,描绘着阴阳融合的场景。 庙宇四周的外部墙壁上也都细细雕刻着十分灵动的交配浮雕,从动物,人类到神仙,都一一概括。 还有异性的,同性的,多人的,人与动物的,人与神,以及动物与神,上百种姿势,令人眼花缭乱。 浮雕栩栩如生,从塔顶的粗糙线条到壁画的细致真实,让已婚8年的少妇周七都不免脸红心热。 她转头,庄河看得聚精会神,比在物理实验室监测数据还认真。 李尔围着一座塔顶最高的土庙,里里外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通,脸色越来越沉,双手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心。 没有在交合的浮雕人物也都是搔首弄姿,轻浮放荡,穿着打扮都符合知名神仙的特征。 自东向西,自西向东,自古以来,人类都是崇拜生殖的。回想世间生灵繁衍的过程,一颗小小的精子进入硕大的卵子,竟然就能诞生崭新的生命,是何等神奇。 科学能解释人类受精、着床,结成胚胎,发育成胎儿的整个过程。但无法解释,为什么上天让如此脆弱的生物,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 还能赋予这个躯壳以灵魂。 道教也好,佛教也好,各种教派,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回答一个终极问题,肉身和灵魂从何而来,如何诞生,又往何处去,如何湮灭? 以及,在来和去的中间,为何在人世间要走这一遭?有什么意义? 为了解释生活的意义,才有了名目繁多的中外哲学体系。 也有一些教派,比起生命的起源,更加崇拜造人的过程。认为交合中的高潮,能帮助人,透过肉体的本能欲望向上提升,顺利与天地沟通。因此,男女结合也是一种修炼方式。 印度有一部专着《爱经》,记载了少部分的双修和合之术。传到现代,就简化为了街上随处可见的瑜伽。 中方的宗教历史太长,不同时期的统治者也有自己偏好,利用不同信仰愚民治民,不知不觉参杂了不同教义。比如,用佛家的因果观和轮回观消弭犯上作乱之心,又用儒家的道德体系,提倡禁欲。 但回溯个几千年,道家三种成仙方式,行气,服饵,房中中。房中就是通过男女合气达到功力增进的作用。 几百年了,这套成仙体系深深扎根于华夏儿女的心中,在网络小说中继续沿用并壮大,并发展出了炉鼎、无情道、剑修、鬼修、炼气等等乱七八糟的分支,来赚取码字费。 但说句大实话,大部分的教派历史都是编纂。不论是西方圣经,西来佛教,还是本土道教,故事的开始都是同根同源的神,为的是提升子民的高度民族认同感。 比如道教,经过从秦到隋唐的演变,不仅吸收了各地的民俗风情,还结合大量巫医,巫祝祭祀之法和民间仪式方术。 道教教派还分山头,门派和祖师,互相倾轧,自己都对道教有不同解释。 还有人说,唐朝杨贵妃就是集房中术之大成的最美女道士。 总而言之,就是假的。 作为现代人,李尔知道糟粕是如何形成的,更知道精华也是真假参半。 但是,真是假的吗? 见过了堕仙肉身后,她也不肯定了。 周七和庄河走到李尔的身边,看她盯着一处最大的浮雕出神。 一对广袖长袍的暴露男女,面带愉悦地缠在一处。7个云端的神仙们,头戴冠玉,衣袂飘飘,垂目低看,面露垂涎喜色。 李尔全脸通红,劈头盖脸地对空气骂娘,“这是污蔑,是诽谤,是诋毁,是造谣。这是斗姆元君,先天道母,那是北斗七星,都是远古神只,岂容泼脏水?奶奶的,屎盆子敢往姑奶奶的专业上扣!” “无耻!下流!” 咚,咚,咚。 还没骂完,远处传来一阵阵鼓声。 这鼓声邪门,不入耳,但震地人心脏直跳,周身起了一股痒意。 这股微微躁动的感觉,一直延伸到人类伟大的生殖器官。 周七和李尔感受到了腹部在跳跃,随着鼓声,收,放,缩,和排卵期的前几天,感觉一模一样。 不多时,她们就感觉到呼吸急促,双腿疲软。 旁边的庄河,眼睁睁看着宽大的裤子,随着鼓声,也像要打鼓似的,一点一点振翅高鸣。 然后,他看向周七。 鼓声越来越密集。 周七一步都不敢走,生怕一点点的摩擦就能让自己丧失神智。她双眼湿润,泪滴垂垂,一副起身无力的样子,朝着庄河伸手,“来......”。 庄河的记忆宫殿大开,回忆起婚后两人胡天胡地的床榻之欢。 彼时,周七还鲜嫩,声音也婉转娇憨。 她会攀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叫老公,情到浓时更是频频亲他的脸,说他如何如何好看,如何让她沉沦和心折。 绝不是现在拒人千里之外,麻木不仁的无情毒妇模样。 规则二:妖鼓惑人生欲。 第25章 躲在神龛里的圣母 庄河挺着大象鼻子走到周七面前,她的手柔若无骨地搭在他的肩头,掌心炽热。红唇微启,湿润的呼吸打在他的鼻头。 一只微微发汗的男性手掌摸上了周七的后腰,让她浑身哆嗦了下。 往下看了看前夫的状态,立刻移开视线,盯着他欲念深重的双眼,喘着气说,“转身......” 庄河舔了舔唇,他和她还没玩过这一种。 在这里的话,会不会有点不好? 他没转身,他比较喜欢看着爱人的表情。 另外一只手搭了上来,指尖狠狠抓入他的肱二头肌,是李尔。她面目狰狞,虎目圆瞪,手里拿着一根筷子,如同索命女鬼,“转过去。” 庄河不喜欢两人之间还有第三个人,尤其是这么凶恶的女人。 他看向老婆。 周七焦急的脸庞上带着哀求。 庄河叹了口气,算了,不要玩太狠就行。 等挂着辣眼睛矿泉水瓶的庄河转过身,肩头上的两只手又施压气力,逼迫他弯腿跪下来。 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为了一响贪欢而丧失尊严? 他挣动了一下,想甩掉身上的手。 周七在他耳边,潮湿地说,“庄河,快。” 她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的名字了,情意绵绵中夹杂着急迫,“河”是个吐气音,周七的尾音上扬,黏黏糊糊,夹杂着水气。 就很......妙。 没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地这么销魂。 庄河回头看她一眼,不知名的情绪在眼底涌动,热切的,怀念的,宠溺的,最后他妥协,转回头,先是单膝跪地,再是双膝。 他的姿态,仿佛是为爱俯首称臣的囚犯,背微微前倾,引颈就戮。 因为跪姿,掩盖在宽大冲锋裤里的臀部凸出来,因为穿着棉毛裤,显得更大更翘。 周七根本没时间欣赏前夫的美态,和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动作迅速地拉开露营背包,从中抽出一个黑色布袋,捏住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乌黑丸子。 她先啃一口,又递给李尔咬一口,随着清心丸在嘴里化开,欲望立刻得到了消解。周七走到庄河前面,准备喂给他。 惊呆了。 前夫雾蒙蒙的丹凤眼,从眼头红到眼尾,视线被额前的长刘海打地稀碎,如同波光潋滟的湖面。 看向周七,好像在说,疼疼我。 他浑身紧绷,双拳紧握在身侧,汗一滴一滴地落在膝盖下的泥土里。如果不是背着露营背包,还穿着棉毛衣,就能看到肩胛、背沟以及蝴蝶骨上滑落的汗滴。 性感极了。 看到周七手中的丸子,他张开了嘴巴,双目半阖,睫毛微颤,露出猩红的口腔内壁,一滴汗水从鼻尖落下,正好点在嫣红的下唇上。 好像,只要是周七,喂他什么,都可以。 什么是生理性感? 就是想要但克制,不想要但被迫。 什么是心理性感? 是强者卑微,弱者倔强。 前夫容姿,日日更甚啊。 这套,别说没见过世面的李尔,日日美色环伺的周七也气血上涌,听着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立刻把清心丸塞了进去。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尴尬地移开视线,擦去心头火烧出来的鼻血。 鼓声停了。 三人进来的位置是东庙群,在最外围。走十几分钟后,待身边大大小小的寺庙越来越密集,才算是接近了主庙宇群落。 因为脚下的路时常被凸起的粗大树根破坏,行进十分不顺利。林间密集的树藤交缠,又遮挡视线,周七只能看到一个松果样的巨大土红色塔顶。 空气中飘来一股海鲜腥气,混合着血以及排泄物的味道。 庄河和周七的嗅觉参数被调高过,两人对看一眼,前方场面恐怕不大能入眼。这点,身边紧紧抿唇的李尔也察觉到了。 拉萨带着几乎全部的女性来加入紫队,剩下的50多个男人围着太元一个女性,如果也听到了妖鼓声音...... 旁边屹立着一棵无比巨大的树木,需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环抱起来,从树干向外延伸到四面八方的枝干也有碗口那么粗。 庄河率先爬了上去,三人站到较高的枝桠上。 主庙宇被散落在周围,大大小小几十处小的供奉殿众星拱月。围绕着主庙的,则是散落一地被扯碎的布料和尸体。 白花花的或肥或瘦的男性裸体,以各种交叠的姿势串在一起,蜷缩成虾形,4到5个为一组,像关东煮串烧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原本布满苔藓和青草的地面,因为人类不雅的活动,被折磨地光秃秃的,到处都是翻起根来的草皮。 新鲜的血色在黑色泥土上蔓延开来,触目惊心。而那些尚未结块的褐色大便还在流动,伴着白色液体,散发出阵阵恶臭。 庄河的眼睛不仅能在黑暗中视物,看地也比寻常人细致,他制止了周七跳下树的动作,眼睛里还残留着点动情的雾气,“我去找人。” 周七可耻地,动了色心。 她打了自己一巴掌。 串烧们已经全部死透了。 庄河忍住洁癖,用脚把一个背对他,佝偻成虾状的清瘦小伙子踢转方向。小伙子没个人样,上下颌骨全部分离,撕裂到耳朵,似乎是有人卡住他上下牙齿掰开过。 他上身全都是人类的齿痕,前胸被咬掉了两块,露出血肉来。双腿的姿势非常怪异,像被拉开后又合并到一起,一个脚朝里旋,一个脚朝外旋。 更恐怖的是下身,谷道破裂出一个拳头大的黑洞,从还在流出的鲜血来看,内脏肯定已经被搅坏了, 但前面却像被炸管过的小炮仗。 如果是李尔,就会立刻辨别出,这是爆阳而亡的特征,也是房中邪术被禁的一个重要原因。 串烧人死的位置很蹊跷,正好把主庙宇围成一圈,虾状的人立起来,就是一个祭拜的招牌动作。 庄河又翻了几个人,死状差不多,都是爆炸小炮仗。 细细弱弱的哭声传来,庄河听声辨位,走到了一个神龛供奉处。 它和主庙的建筑风格一模一样,四边对称,多重檐。但供奉的是主神像的化身,比如雕塑,方便朝拜者献花敬香。 现在,这个神龛里躲着的是捂着嘴巴呜呜哭泣,缩成小猫一团的太元,她紧紧握着一个牛角样的东西,瑟瑟发抖 看到庄河,她涕泗横流,拼命摇头,着急地指着主庙,“神皮鼓在庙里,只要有人踏出神龛,它就会响,我们这边有20个人,都困在神龛里了。” 庄河从包里拿出一颗清心丸递给她,尝试把牛角拿走,发现牛角被水泥牢牢焊死在一体成型的石刻底座上。 需要周七的那把刀,但他不想让老婆脏了眼睛。 可惜了,牛角一看就是个灵气物件。 太元在庄河的示意下,从神龛里踏出来。瞬间,鼓便敲响了第一声,不是很响亮,而且频率比较低。 等到鼓声响起第二下,看到太元不受影响地下地。四面八方的神龛里,传来了男人们带着惊恐的喊叫和乞求的声音。 “等等等等,大兄弟别走,也救救我,求你了,求你了。” “英雄,你去把庙里的神皮鼓打破好不好?我给你做牛做马。” “我还有一些认主物件,开了灵智的,只要你能救我,都是你的。” “MD,都是这个臭娘们,非要和紫队分开走,要不然我们能困死在这里吗?” “死也就死了,没所谓,我不能这么窝囊地被人插死啊。” “你个没本事的臭婊子,不是说这里是印度教的地盘,根本没事的吗?” “她抛下我们走了?操,她抛下我们走了!!!” “贱人——————” 庄河充耳不闻,只顾在前面开路,脚下的黄黄白白红红很难忍,想快点找个地方擦洗下鞋子。 步履很快,要不是太元练过拳脚功夫,不一定跟得上。 污言秽语咒骂太元的声音铺天盖地,她咬着手背,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觉得好心没好报。 鼓声要10分钟才会停歇,但吃了男人给的丸子,再也没有那种令人羞耻的情况发生。 丸子一定很珍奇贵重,他也一定很厉害。一路上,她偷偷看了庄河好几眼。 走出了主庙群的范围,被抛弃男人们的高声咒骂声依旧没停息,最后才淹没在渐渐响亮和快节奏的鼓声中。 看到师姐,太元快步冲入了对方的怀里,无法控制地嘤嘤哭泣,被李尔安慰了好一会儿。 庄河边擦鞋子,边简要客观地把主庙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说话的时候,太元停止了抽抽嗒嗒,两只眼睛发直,盯他看。 听到还有20多个人困在神龛里,李尔抱着师妹的手松了松,拧起眉心,“那我们,要去救他们吗?” 疑问句出来,那肯定是不想的。 庄河的手顿住了,开什么玩笑,他刚擦好鞋子。 周七看向一贯圣母作派的太元。 太元的手猛地拉紧了师姐胸口的衣服,小脸抬起来,肿胀地惹人怜爱,腮上挂泪,更是让和她一起长大的李尔心疼不已。 “师姐,不要。我劝过他们的,他们非逼我进去拿灵气物件。他们还要,还要......侮辱我,呜呜呜,我不要回去!” 她抬头观察一番师姐的脸色,抽抽嗒嗒继续说,“主庙里供奉的是堕仙,里面还有用仙人皮做的神皮鼓。师姐,你不是说过吗,不要为了不认识的人拼命。” 现学现卖了。 可是,一开始说不抛弃不放弃的,不是你吗? 太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前后矛盾,圣母外衣隐隐有碎裂的意思,但她却顾不得别人怎么看,很坚决,“师姐,我领教过厉害了,庙里的东西很邪很邪,你不能折在里面。” 这句话是真心的。 李尔看向周七,毕竟,能克制鼓声的清心丸是她的。 能不能救人,主要看清心丸够不够。 周七嘴角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玩味的笑,看着太元,耸耸肩,也拒绝背坏人大黑锅,露出八颗牙齿,笑。 “随便你们就不救人,但我是要回队员那儿去的。” 和见死不救的良心僵持了一会儿,李尔对着主庙的方向做了一个抱礼拳,叹了口气,扶着小师妹走在前面。 周七和庄河跟在她们后面。 庄河故意拖慢步伐,周七琢磨着他肯定有悄悄话。果然,距离差不多了,他背后指指太元,“没能力的善良,也是伪善。” 庄河转头看周七,挑眉,用手比了一个刀,在喉间做了一个斩头的手势。 周七心口一跳,无端端想到了他跪在地上的绝顶艳色。 她抓了抓脸颊,不自在,“别,别一天到晚杀杀杀的。”咳嗽了一声,“李尔很看重这个师妹。这个哀牢鬼山没有她,除了你谁都悬。” 庄河停步,非常认真地看向她,“不会。” 他的笑容自信高傲,犹如在自己领地里无所顾忌的狮王,“我走你走,如果我走不掉,那我留,送你走出这里。” 如同当年婚礼誓言,他比现在还小两岁,他说,周七,从此以后,你所在之处,就是我的归途。 造庄河震惊不理解的目光里,周七又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警告自己,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落两次。 紫队在原地等了快1个小时,四个人才姗姗来迟。 看到太元,原本还在说笑的女降临者们停止了交谈,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用仇恨和敌视的目光,诉说自己的不满。 在得知红黄蓝绿的男队员们几乎全军覆没后,没有幸灾乐祸,只有物伤其类的怅惘,随即反应过来。 “你不是不放弃他们吗?怎么就你一个人活了?” “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领队不行,灭队倒是一把好手。” “你怎么不牺牲自己去救男人呢?我知道了,自己的命才是命!” 之前在红黄蓝绿,太元尚且有四个队长和男人捧着,压制住了这些女性张嘴的权利。现在面对这么多张不停歇嘲讽的女人,太元也只能躲在师姐背后,做个埋头鸵鸟。 当时,红哨子和黄毛子威逼利诱,硬通过她的嘴,鼓动女性牺牲来收集规则。但说这些没用,只会被认为是在逃避责任。 李尔皱皱眉,在铺天盖地的嘲讽中,拿出了太元收集的红黄蓝三张规则单,“要不分开走吧。” 绿队的女人们突然就不说话了。 太元有圣母心没有圣母命和能力,但李尔却有大将之风果敢坚决。 可这两人就像一块砸进屎里的巧克力,根本分不开。 世界上的事大抵如此嘛,屎吃多了才能吃上巧克力。 周七抽出了一张黄色的规则单,递给庄河,有备无患。 然后她拍拍左右为难的拉萨,劝绿队,“大家不要置气嘛,李尔队长的为人和能力有目共睹,我想,太元师妹也应该知道错了。” “都是为了活,其他的先放放。” 是啊,都是为了活,什么不能放呢? 第26章 七星烛火阵 太太平平没走10分钟,乔舟脱离麻绳,凑到庄河身边。 “我听他们说,你姓庄,我能叫你庄哥哥吗?” 女孩子正在最美的年纪,含苞待放,轻易便能吸引狂蜂浪蝶。因为吃地好,性征特别明显。 庄河接近190,低头就是女孩白细嫩滑的锁骨和事业线。小姑娘感受到了视线,双臂特意收拢,挤了挤胸,还把领口扯大。 她含羞带怯,眼睛水汪汪,白嫩的手扇风,声音娇媚,“有点热呢。” 又是一个以为年轻和肉欲,就能吸引男人的无脑女孩。 不是,庄河有点想不通,冷脸冷气的他看上去很好勾搭吗? 会不会这就是老婆到现在都不接受他的原因? 庄河拉开了些距离。 左边的没有搞定,右边又来一个。 太元站在两人的行进路线上,气愤地看向捷足先登的乔舟。在庄河看过来的时候,又立刻荡漾出一个自认为很讨巧的、露出虎牙的烂漫笑容。 “我是来谢谢你的,”太元瞪了一眼乔舟,为了别苗头,往庄河身边靠近,“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他在庙群里如履平地的身手,令人印象深刻,“我也不知道庙里有堕仙,太凶险了,我没有故意害人的。鼓声响起后,是我让他们躲进神龛里,他们才能躲过妖鼓的。” 乔舟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庄哥哥,我好崇拜你哦,又高又帅。不知道能不能交个朋友?” 崇拜什么? 庄河莫名其妙。 他进入哀牢鬼山后,毫无输出和贡献,也没出过风头,不打斗不带路不救人不出策略。 就拿下口罩喝了一次水,露了一张脸,这也能喜欢? 这也配叫喜欢? 别玷污这两个字了吧,和男人见色起意的浅薄也差不多。 两个矮冬瓜在旁边,和中间高出一大截的庄河,形成了一个“山”字。女孩们低着头不知道小声叽里咕噜说什么,庄河一个字都没回应。 走了几分钟,和庄河越贴越近,收不到回应,也还坚持地滔滔不绝。 特别烦。 叽叽喳喳的。 庄河把拳刺捏地死紧。 找个机会,杀掉杀掉杀掉。 绿队的女性队员们在后边看热闹,一个快40的妇女终于忍不住出声嘲讽,“你们看,她害死了多少男人,现在又开始祸害新的了。” 又对着庄河喊,“小伙子,你当心点,丧门星不好吃的,要人命的。” 太元憋气,她对庄河有事相求,不想失了好印象,她轻轻攀住了庄河的小臂,脸更红了,“我师姐脾气耿直,投放前我卜了一卦,前路凶恶。庄哥,求你保她一命。 她顿了顿,脸色由红变白,拿出底牌,“我是先天道骨,至阴,滋补圣体,还是个处。” 处不处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性骚扰? 庄河翻脸了。 一个甩手,太元滚到了十米开外,最后是被凸起的树根挡着,才没掉下后面的野沟子里。 他看向还腻歪在身边的乔舟,眼睛里的血丝微微跳动。乔舟离地近,感受到了森冷的杀气,往后退了几步,立刻乖巧归队了。 李尔赶忙跑去扶起师妹。 大约只有经常被骚扰的漂亮女人,才能体会到庄河的心情。冉梦幸灾乐祸地跑到周七身边,“庄河,男人中的男人,打得好好,我早就看圣母白莲花不爽了。” 她还捣捣周七,指着站在原地耍酷气闷,站地比树还直的男人,“他看过来了,你不去哄哄?总要表彰表彰他已婚妇男的边界感吧?” 周七扫了他一眼,“还好,没发疯。” 真发疯了,她再上。毕竟已经打过一次了,根据揍人经验,本世界前夫发疯的概率很低。 李尔不知道听那个狗屁小师妹说了什么,找上门来了。她站在庄河面前,脸色很差,因为这个,队伍又停了。 “烦死了,次次都为了这个女人停下来,有完没完啊?” “我们到底是来找出口的,还是来看她搞事的?” “烦死了,要不就真的分开吧,受不了了。死了也比看她作妖好。” 周七作为瑞文分队的队长,只好走上前居中调和。 听到李尔的要求后,收敛尽脸上的所有笑意和欣赏。和庄河站在同一阵线,用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皱眉瞪人。 怎么说得出口的? 让庄河在危机重重的原始雨林里,抱着太元赶路。 多大的脸啊,提这个要求?来投放世界里,演绎偶像剧里的公主抱情节来了。 李尔只要碰上师父的独苗苗师妹,智商就突破下限,化作包容万物的惊天大菩萨,“太元腰被踢断了,根本走不了路。你们不负责,我又要带队,谁来看护她?” 那位中年姐姐骂地对,太元真是一个多事的丧门星。 周七没了笑容,她轻轻挡在被觊觎的庄河身前,怕他被逼急开杀戒,斩钉截铁地反唇相讥。 “李师姐,庄河有洁癖。再说,如果你师妹洁身自好,怎么会被男人打?” 庄河低下头,口罩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老婆在保护他。 也唯有周七,会义无反顾地,不论来由地站在他身前。 哪怕他是庄河,公认的不需要保护的强者。 李尔的脸色陡地阴沉下来,她看着慢慢聚起的雾气,声音发冷,“周队长,触犯第一条规则的时候,也是先起雾气的,记得吗?” “不论是神仙鬼怪,还是妖邪灵异,都要腾云驾雾来掩盖行踪。紫微大帝管辖之下,一般精怪和魑魅魍魉,是不可以轻易在人前现身的。行雾能规避这个规则。” “道家子弟一生追求长生,长生有正路子也有野路子。正路子就是吐纳天地,被称之为行气,我的罡气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野路子就千千万了。天人五衰是不可回转的,为了延长自己的寿数,他们就会不择手段,选择野路子。” “比如山茶花林的堕仙,好不容易寿与天齐,怎肯入天道轮回来世做个普通人?为了仙身不腐,他会吸食肉体凡胎的鲜血,来滋养自己。把人当作金丹服食下去,这就是人丹术。” “庙圈是另外一个野路子,房中术,通过男女阴阳调和,达到至高境界来延年益寿。出土的薄纱蚕衣应该听过吧,其实就是古代的房中术的情趣性感内衣,蚕是至阴之物,能增进阴液的产出。 “那些死去的男降临者们,估计都是爆体而亡的吧?没有女性的阴液滋润,体内的阳气散不开。” 周七看向庄河,庄河脑中的画面定格在20多个炸裂的小炮仗,点点头。 李尔的语气缓和下来,她本身不喜与人沟通,所以才一直让师妹领队,面对绿队女降临者们和周七的集体反对,心耗极大,已经不堪重负。 “我知道,师妹有诸多不是。但是,她不仅是我们山头的唯一传人,更是先天道????骨。” “一般人成仙,都要经历磨难,修习道法,试炼渡劫,最后成为仙人。我师妹天生道骨,有仙缘,能经点化肉身成圣。我知道听上去是天方夜谭,我们都是经过唯物主义教育的现代人,但是......” 她泻出一丝苦笑,“如果宗教历史都是杜撰的,这个投放世界怎么回事?我们碰到的人丹术,房中术,如何解释?” “两位,至少在这里,这些东西是真的。我有信心把大家都带出去。”李尔紧紧盯着周七,示意她看看身后这么多的女性降临者,然后给她做了个长揖。 “周队长,愿你看在大家的性命上,退让退让。” 这何尝不是一种新颖的道德绑架呢? 同一个师门里,果然出不了2种人。 这不就逼着庄河去卖肉吗? 周七这辈子最恨威胁和逼迫。离婚前一年就尝够了这种滋味,失去教授夫人的头衔后,更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没想到在规则世界里,还有人在逼她屈服。 周七的表情不对,冉梦,小望和瘦猴子全部围了上来。他们牢牢地站在周七和庄河的身后。 庄河看了一眼他们三人,头一次感到,有队员也挺不错的。 没什么用,但阵势漂亮。 周七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自己的短发,对着远处靠在树上的太元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并扬起了一抹招牌的向日葵假笑,上下八颗牙齿白到反光,时刻准备咬死人。 她被这对师姐妹彻底搞毛搞烦了。 不论是娇柔做作的太元,还是脑子有粪的李尔。 “既然谈不拢了,那就分开。”周七看着已经行到近处的浓雾,转头对着拉萨说,“你们自己选择吧。12个小时的规则时间,已经过半,规则才收集了2条,我们的进度太慢了。再这么走走停停,恐怕找到出口,10条规则也填不满。” 说罢,周七第一次主动伸手触碰庄河,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忍很久了吧?我们走。” 庄河悟了,周七吃示弱这套。 他要示弱啊! 太元快摔下去的地方有一条横沟,截断了前路,瑞文分队一行5人准备往右转。结果,不仅是紫队原来剩余的人跟过来了,连临时拼凑的绿队带着女子军团也选择跟他们。 最后,原地只剩下孤零零的太元和李尔两人。 这不太像分家,像是偷家,偷完后还把原主人抛弃了。 太元慌了,她和师姐再有本事,也只是道教道家的知识储备量大,两个人收集完剩余的8条规则,那是天方夜谭。 轮流送命,也凑不出来。 她急急地叫出声,“别别别别别走,我的意思是,如果庄哥肯背最好,不行,那个,谁背都行的,真的真的。” 她对周七,首次露出了慌张讨好的笑容,小虎牙都不亮堂了,“不好意思哦,我师姐这人社恐,性子直,肯定说话让你们不舒服了,我代她说句对不起。” 浩浩荡荡的50几个人,就站在太元面前,面无表情地看她表演。 “大家互相帮助嘛,我们不放弃任何一个人,是不是?” 丧门星搞来搞去,浪费30多分钟,最后趴在了猜拳输掉的一个油腻大哥背上。因为拉萨的女儿小麦不肯让自己爸爸拉萨背,说太元一股骚味,会让在天上的妈妈不喜欢。 李尔做了出头鸟,得罪了本来关系还不错的周七,站在了所有降临者的对立面,结果又被太元埋怨。 她自闭了。 队伍沿着长长望不到尾的山沟走,这条山沟几乎切断了一整座山,特别特别深,切面好比小型的悬崖峭壁。 走了20多分钟,山沟沟越来越浅,但宽度越来越大。过了1个小时后,山沟两边几乎要小跑5分钟才能到,深度却只有40厘米浅,人能直接跳进这片凹陷地里。 凹陷地的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盘祭坛,上面按照北斗七星的烟斗形状,置放着7盏闪耀着灼灼火光的青铜油灯,油灯下是7朵重瓣莲花。 周边零散插着49面巨大的牙旗,正在随风飘荡,占满了整片凹陷地,上面画着北斗七星的点阵图。 李尔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绕着圆盘走了一圈,又仔细瞧了瞧牙旗的布局,心下发凉,“要死了,这是向星君借寿数来了。” 房中,人丹,七星烛火阵,都是长生不老术的野路子。 她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周七看她愁眉苦脸地,觉得大事不妙。 “周队长,你还记得房中庙上的壁画吗?画的是先天道母和一个男仙在颠鸾倒凤,旁边偷看的就是北斗七星君。北斗七星掌管天下万物的寿数,他们的诞生表明三千大道终于理顺,万物归因。” “这个是七星烛火阵。相传当年要不是魏延来报,诸葛亮就能向天借到12年,可惜司马懿有大命数,诸葛亮最终败给了天。他是凡人,借命数的时候,需要把本命灯藏起来。” 李尔吞了吞口水,对于野路子的野法感到震惊,“我虽然没有去过主庙里面,但山茶花林里埋着的是堕仙,看庙上倒反天罡的浮雕,庙里也肯定不是供奉着正经神仙。这边,恐怕是堕仙布的局,目的是偷北斗七星君的仙家寿命来了。” 仙家寿命? 这也能偷? 周七并不是听地很明白,她对这些玄学和神话故事和历史一窍不通。但她对投放世界的布局很敏感。 比如,巧不巧,49面牙旗。而他们,正正好好有49个人。 她问李尔,旗帜的位置和生死有没有什么讲究,李尔说自己道行浅,看不出来。但凡人诸葛亮尚且要藏灯,堕仙的本命灯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用眼睛找到。 周七看着大家,大部分人和她一样,似懂非懂。但他们都用极度信任的眼神看她,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其他人的手里。 降临者们随波逐流的思想太重了,通常这样的人,都会死很快。 周七一一扫过那一双双满含求生意志的眼睛,嗓子比之前更低哑,“每个人挑选一面旗帜,站在旁边,活啊死啊,都看天命吧。” 风呼啦呼啦地吹动牙旗,众人头顶上渐渐聚起了灰雾。 大家都没有动,人在生死之际,都会惶然无措。 孕妇安清站了出来,周七总觉得她的肚子比刚进来的时候大了一圈。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开口求情的时候,她选了一面最近的旗子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脚都肿了,我不想走太多路。” 孕妇都选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来,就和安清一样,挑了一个最近的。 最后才轮到瑞文的5个人选。 不得不说,还是有良心的降临者们多,拉萨带着自己的老队员们选择了最远的旗帜。留给瑞文分队的位置,就是离开祭坛不远的5面旗帜,还正好围成了一个小圈。 等所有人就位后。 5分钟,10分钟,15分钟。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还好李尔离地也不远,周七问她怎么回事。李尔也懵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安清的眼中划过一丝红光。 她站的位置绝妙,正好能遮住自己的行动。趁着李尔和周七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她咬破指尖,对着牙旗插入的地方滴了进去。 血滴入旗,血祭开始。 第27章 堕仙指天怒骂斗姆 大风骤起,连周边平均三米高的大树干都承受不住地在摇动。 头顶的灰雾吸引了袅绕在哀牢山云际所有的云和雾气,它们团聚在一起,灰色加深,最终变成了滚滚的黑雾。 原本就昏暗的山间,现在更是黑如墨汁。 即便是安然赴死,山中异象也太让人不安了。 有些降临者们心里承受不住,惊叫之后,就开始奔跑。然后,更多脚踩土地的声音传来,摔跤、相撞、骨头断裂,呜呜的哭声,在耳边炸响。 庄河的眼睛在黑夜可视物,像猫狗似地闪闪发亮。 巨大的黑色雾团不停翻滚,搅弄地山间生灵忐忑不安,四处都是吠叫,和人类的咒骂和哭声混在一起,犹如地府恶鬼在哭丧。 巨大的黑雾笼罩了整个山头,里面隐隐发光,最后电闪雷鸣,犹如降下神罚。伴随着雷声和狂风,便是黄豆大的雨点。 几棵古树被劈成两半,发出烧煤的气味,而后轰然倒地。奇怪的是,降临者们站在牙旗位置旁,感受不到风雷雨电,竟然衣服也没湿。 而擅自跑出原本牙旗位置的降临者们,则在那一道道雷电中四处逃窜。 安清神色狂热,她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扶着牙旗,嘴里默念,“斗姆元君先天神只,必能筑我肉身和仙身,叫我逃离此山,不再受困。” 其他人都看不见,庄河却瞧地清楚。 翻滚的黑雾中,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臂,手掌中握着一个珠弹似的圆球,蓝绿相间,和地球一模一样。 随后,一张巨大的脸探出了黑雾。 这张巨大的脸上有三只眼睛,额头上的那只眼睛已经死去,泛着死鱼眼的白,另外两只眼睛被金线缝制起来,流出的血泪化为血雨。 红色的雨点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拥有着无穷无尽的腐蚀性力量,一旦触及到降临者们的身体,就像滚烫的硫酸一样,让他们痛苦不堪。 被血雨淋到的降临者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他们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试图摆脱这种可怕的折磨,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逐渐被腐蚀消解。 血雨越下越大,降临者们的惨状也越来越触目惊心。他们的皮肤被烧得焦黑,肌肉开始腐烂,最后甚至连骨头和衣物都一同化为了乌有。 那张巨脸有着柳叶眉,脸庞秀美,下颌骨线条柔和,长着一张樱桃嘴,是个女神君。 黑雾里又伸出另外两条手臂,和之前转着地球的手臂不同,手掌里空无一物。因为看不见,巨脸旋转出了第二张脸。 这次的脸上,鼻孔被金线缝住了。 女神的手在森林中缓慢地摸索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的东西。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吃力,所到之处,原本郁郁葱葱的森林被摧折。 她的眼睛被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似乎屏蔽了她对外界的感知。直到她摸到了牙旗,大大的牙旗在她手里就好像是一个牙签。 时间仿佛凝固了,站在牙旗旁边的降临者们不敢说一句话,屏息凝神。 电闪雷鸣之间,李尔终于分辨出了女神的真容,她惊讶于世界上真有斗姆星君的存在,又震惊于这位女星君的狼狈。 稍后,她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在风声和雷电声中,显得如此渺小,“牙旗是用来定位的,跑啊跑啊!!!” 斗姆星君毫不犹豫抓起了瘫软在牙旗旁边的乔舟,像人类吃MM豆那样,往嘴里放进去嚼了嚼。随后又觉得不好吃,吐出了她的人头。 乔舟的脸上焊着死前惊恐万状的表情,抛在地上后被漫天血雨溶蚀,很快就血肉粘连,完全不见生前的娇俏。 斗姆连续抓了4个降临者后方才餍足,其他降临者们终于看清了半空中的庞然大物。不用李尔叫喊着提醒,凭本能地逃离了牙旗。 斗姆星君的第三张脸,被封住的是嘴巴,第四张脸被封住的是耳朵。没了牙旗的指引,人类就像是躲在沼泽里的小蚂蚁,她根本发现不了。 祭坛上的7盏灯火依旧燃烧得很旺。 “我儿,可怜我儿,量劫已至。” 这句话雷霆万钧,但不是人类的语言,只有庄河和周七因为被强化过听力参数,听懂了。 他们躲在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大树树洞里,漫天血雨落在树皮上,发出了滋滋滋的烧焦声。虽然血雨淅淅沥沥,但如果一直不停,树也就能扛住10分钟。 他们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死亡。 “周七。”庄河的眸子在黑夜中璀璨闪亮,“如果有幸共赴黄泉,我很高兴这个人是你。” 周七看他,躲开来自于26岁庄河的赤诚爱意,没作声。 “我没出轨,我不为没发生的事道歉。”他轻轻拂过周七耳边的鬓发,看着上面的白,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回忆起来,他庄河,一个渣男前夫而已,不会叫她太过伤心。 庄河脱下了从不离身的两个钢制拳刺,摸着周七的手指,一个一个套进去,然后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不要忘记我。”他难得笑了,嘴唇发白,“也别太快找第二春,我会嫉妒。” 头顶上没有滋滋声了。 周七抬头看,树皮被侵蚀出了很多小洞,血雨落在她手上,就像掺了血的水,因为拳刺的威力,丧失了腐蚀性。 她往庄河的背上一摸,密密麻麻的血洞,血雨滴不断向下侵蚀,水滴石穿的力量,似要砸穿他的前胸。 庄河慢慢趴下了,血雨不停地在侵蚀内脏,他虚弱地最后看了周七一眼,“我有点舍不得。” 周七抖着嘴唇,惨白的脸色在闪电中半明半暗。好冷啊,穿了棉毛裤和棉毛衣都觉得冷死的程度。 她叹了一口气。 难为前夫想出来这等花招了。 她趴在庄河身上,用身体为他挡血雨。 露营背包在树洞里藏地很好,她从里面翻出了一颗十全大补丹,塞进庄河的嘴里。 如此万全的准备,他和她怎么死得掉? 天上,斗姆星君的四个头不停在脖子上,像个飞机螺旋桨似地转。最后,被缝住鼻孔的那个头,张开了嘴巴,对着七星灯呼出了一口仙气。 随着这口仙气吐出,斗姆那原本还算完整的左脸,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变成了半个骷髅头。 同时,那原本伸展出来的三只遮天手臂,也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缓缓地收了回去…… 黑雾散开。 天地之间,一片狼藉。以祭坛为中心方圆3公里范围内,没有一棵站着的树。倒塌的大树压在从牙旗处跑出来的降临者身上,为他们挡住了一部分血雨的腐蚀,看上去还有活的人。 凹陷地中,圆盘和牙旗的范围内到处都是残肢,大部分都是中间躯干,连着坚硬的头骨,被血雨浇地满是血洞,辨不出身份,散发出酸酸的肌肉腐臭味。 祭坛上,七星灯全部熄灭。 安清浑身被血雨淋透,却毫发无伤,她状若疯狂,对天嘶吼,“斗姆,你与我差不离,都乃先天神只。非要遵循天道,如今囚你于无上黑洞,失去神格的滋味如何?” 她嚣张地指着骂天,双目瞪如铜铃,“以身殉文明,可成人鬼之神,可笑之至!我乃神,初代神只,创世古神,怎可与蝼蚁交好?新神是叛徒,斗姆,你糊涂!怎能与他们同流合污,允他们用功德换仙格?” “神是神,仙是仙,半人半神是下贱!你为何要为仙人和人类献祭自己,促成恒星天体,创造北斗七星,给予人间以方向和黑暗中的光明?就因为他们,无序才更无序,才带来宇宙寂灭和崩塌,为何要走这条路,为何!!!” “天道不公,就毁天道,命数自由我定!人胎要成了,先天神体要成了!我要离开这里,回归于天地。我绝不妥协,绝不湮灭于此!!!” 她的后方,周七悄无声息地靠近。 西瓜刀毫不迟疑地砍在安清的身上,哐当一声反弹回来。安清转身看她,周七红着双眼,双手持刀严阵以待。 被小蝼蚁的认真劲儿弄笑了。 安清根本不把周七放在眼里,抚摸着即将临盆的圆肚,“等我生下我自己,此隅天地便再也困不住我。我将回归宇宙,重掌无序,再度降临于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 她的背后,没了右手的李尔静静走来。 她的手里有一盏和七星灯差不多外形的灯,还在烧着赢弱的烛火,底盘不是莲花,而是牛角和牛骨。 “堕仙就是堕仙,没有领悟大道的智慧。”李尔哑着嗓子,在安清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缓缓吹灭了那盏堕仙的本命灯。 “没事多读书,诸葛亮和魏延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要高兴地太早。以及,命数能破就不叫命数了。” 本命灯湮灭后,安清肚子里的胎儿开始不断往下坠,发现瓜熟没法蒂落后,在肚子里左冲右突,把安清疼地摔倒在地。 胎儿往上滚动,卡在胃和食道,震地安清吐了血。胎儿又往下滚动,拉扯着肠子,把五脏六腑搅地一团乱。 还是不得出来。 安清的手指疼地在地上磨,最后指甲全秃了,她脱力地仰躺在地上。眼神定定地看向庙宇的位置。 金色的元神飞出来,朝主庙的方向坠落。 安清眨了眨眼睛,片刻清明之后,喷出鲜血,眼睛里的光彩全部熄灭,嘴巴里最后吐出了两个字,宝宝。 幸存者们从各个地方爬出来。拉萨和小麦活下来了,赵伯王姨活下来了,方方圆圆也活下来了。 冉梦,小望和瘦猴子身上没有一点伤,走到周七身边坐下来。瘦猴子手里还拿着那把金挂锁,“庄哥呢?” 不远处,庄河正在拾焦木,经过细心比较后,挑选了5根出来。 李尔扔掉那盏青铜灯,抱着不断渗血的手臂,无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七递给她一瓶水,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周七:“你师妹呢?” 李尔喝着水,看着自己已经缺失的右臂,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在满是血污的脸上,留下两道白色的痕迹。 “你知道什么是先天道骨吗?堕仙也是仙,只有师妹能感应到仙家的本命灯化身在哪里。” 她看向周七,揪着自己的心脏处,哽咽着,“她固然骄纵任性,圣母又无能,但大是大非面前,从不是往后退缩的胆小鬼。” 李尔自己找不到本命灯。 背着师妹躲避血雨时,师妹看着她,问,师姐,你行气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真的想活成一个长命难看的老太婆吗? 哎,活这么久干什么,不如轰轰烈烈一次嘛。 她呼哧带喘,心里带着这么多年照顾小师妹的怨和恨,没回答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她们躲在空无一物的祭坛下面。 那个总是做着英雄梦的小姑娘太元,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匆忙躲藏奔跑的降临者,以及吃人只吐个头的斗姆星君。 她的道教理论知识分数,是100分。 “师门里总说我是先天道骨,但这么些年,我总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什么都干不成。你们不知道,龟甲占卜时,还算出来一件事。” 太元的眼睛亮晶晶,“我会早死。” “师姐,人生来都有命数,我的道骨注定要用在此处。”她歪了歪头,轻轻地亲在师姐的脸颊上,“你真的是块木头。” 太元的手在祭坛下的空间一拂,地面正中间出现盏堕仙的本命灯,她的手慢慢靠近那盏灯,距离最近的时候,又缩回来。 “师姐,我有点怕。” 下一刻,没等到李尔的回答,她碰到了灯的把手,下一刻,流着泪的笑容连同整个人都化为了齑粉,破碎的面容里,眼睛还眨了一下。 先天道骨才能看透仙人的本命灯,用道骨祭祀,才能让常人碰触到灯。 李尔的右手不过轻轻碰了师妹一下,也随之化为了尘埃。 听完后,周七叹了一口气,拿出了一颗救命稻草丸,“从一个古代投放世界拿出来的,能起死回生。虽然说太元连尸体也没有,用不到。但希望你收下,万事总有一线生机。” 三千大道,万事都有生机。 “李尔,你愿意加入瑞文分队吗?” 李尔收下了救命稻草丸,但她拒绝了周七的组队邀请,她呆呆地摸着师妹亲吻的地方,有些怔忪和怀念。 “小师妹总是邀我多出去转转,因为要静坐养气,我总是拒绝。拒绝地多了,以为自己真不想看看这个世界。” 周七回来的时候,庄河难得真开心,给每个队员发了一根登山杖长短的雷击木,还屈尊降贵地解释,“驱邪的灵气物件,有用。” 他吃了十全大补丹,身体正在全盛状态,显地有些雀跃,看着李尔问周七,“招进来了吗?” 周七叹息,很想捏捏他招摇过市的脸,“早知道就让你卖肉了。” 第28章 再回堕仙庙 “128个降临者,7小时内幸存下来的不过20人左右。吞噬率达到90%以上,规则只收集到第二条。”牛马小望汇报完后,难过地像要和鸡蛋放在一起炒掉的苦瓜。 “我们不会就死在这个投放世界里了吧?” 冉梦啪地打了小望的头一下,横眉冷对,“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们哪里只收集了两条,是因为人多,没看清楚规则怎么被触发的而已。” 这话讲对了。 山鬼戏人,七星烛火阵引诱斗姆星君送寿,安清肚子里的堕仙胎,都是触犯规则的果。还缺乏一个因,才能完成规则的完整描述。 所以,不是没收集到规则,而是人太多,没辨认出规则从哪里开始的。 小望数了数,不认同,“即便把经历过的事情全部算上,一共也才5条规则。根据单条规则吞噬30个人的数据来看,随便再来一条规则,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啊。” 小望的担心很有根据。 20个人通力合作,哪怕残残废废,在水乡矩阵、或者两个月亮世界,其实都绰绰有余。 按照瑞文分队一个规则,最多派2个降临者试探,并且是轮番试探的铁律,最多折损一半的人。 哀牢鬼山则不行。 山茶花林一次性灭掉30个人,堕仙庙把队伍里的壮男一次性消灭干净了,斗姆星君又送走了20多个人。 太凶了,哀牢鬼山的规则太凶了。 凶到不正常的程度。 庄河在旁边,意识进入到记忆宫殿,把山鬼戏人前128个降临者,每个人的动作和说话画面,像看监控找嫌疑犯似的,从头到尾全部过了一遍。 30分钟后,他睁开眼。 冲锋衣上全部都是鼻血,周七正在为他擦鼻子。 可把周七心疼坏了,竟然肯主动碰他的肉体。 示弱,要示弱。 他咬了一口口腔内壁,随即一口血喷了出来,天女散花下,周七练武术的闪地快,小望被喷射了一身。 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不要再想了。”周七扶住了庄河歪倒的身子,摸着他微微发烫的脸,捂住了他泛着血丝的眼睛,自己眼眶里有了湿意。 “是我的错。明明你说过,大部队前进这件事行不通,规则世界会惩罚降临者。我却没有把关键信息分享给其他队伍,也没反对黄毛子和天元的天真想法。” 周七看向在倒塌的大树之间,找地方三三两两休息的幸存者们,缺胳膊少腿的,心理压力如同泰山压顶。 又看了一圈着急地想安慰她的队员们,撑起一口气,给出一个招牌的太阳花笑容,“否极泰来,问题不大。” 她的笑容一直很有安抚人心的能力,作为队里的精神领袖,她的状态会影响所有队员。冉梦,瘦猴子和小望的神经和情绪立刻放松下来,也跟着笑了。 人只会相信,特别特别坚定的人。 有时候,装着坚定,越装越坚定。 只有庄河看出来她的强颜欢笑,偷偷握住了她的手,隔了2秒后,还是被果断甩脱了。 总算有进步,不是一点点肌肤接触都不肯。 示弱真有用,趁虚而入行地通,只是老婆目前还能撑。 “山鬼戏人,是因为蓝队队员看见小溪边有个梳毛的山魈,像少女一样用溪水照镜子,男人看它还娇羞,蓝队队员觉得滑稽,骂了一句丑猴子。” 瘦猴子在给冉梦扇风,有些搞不懂,“这就是规则了?也没杀人害人啊?反而是我们把猴子赶跑了。”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冉梦脑子活络,联系庄河说的话,推算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会不会就是因为人多过鬼,山魈害不死人,所以后面的规则才越来越狠?那个四个头八个手臂的怪物太吓人了,你们在别的投放世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吗?” “不是怪物,是斗姆星君。”李尔就坐在瑞文分队的十米处,全程听完了瑞文分队的复盘。 她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庄河,指了指额头正中间,“你有天眼?” 天眼,能回溯过去,展望未来,看透化形,识破谎言。 周七摇摇头,她没有放弃招揽李尔的HR之心,回答,“规则世界会根据积累周目的数量,降下机缘,调高降临者的身体参数。他以前脑子就好,记忆力更好了而已。” 原来如此,周目经验有这个功效。 李尔和小师妹进入规则世界后,没加入过党派。就是因为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才会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错误的决策,两人草率分开,导致太元的牺牲。 “你们好像知道很多规则世界的秘密,或者说,普世规律。”她看着装虚弱,被周七喂水清理口腔的庄河,“你们......是一对?” “不是。”周七回答地超快,完全顾不上庄河陡然沉下来的脸色。 这个否定,让庄河觉得,躺在老婆怀抱里也不香了。 李尔看着她俩像欢喜冤家,笑了笑,又转头看受伤的降临者们,“你们信命吗?道家总说世事无常,但命数总是固定的。无常在因果总不相应,世人常说,杀人放火金腰带,筑桥铺路无尸骸。” “你们看,有些人什么都没做,就是运气好能活下来。而我的师妹太元,先天道骨却被用在这种地方。” 远处,赵伯王姨,小麦拉萨,阿拉,方方圆圆正在包扎伤口,喝水进食。她的师妹,却是灰飞烟灭,连个埋骨的尸体都不存。 她的声音很轻,内心的信仰却在重重崩塌,“他们不会知道,被他们骂做圣母婊的小师妹,能为了让他们活,魂飞魄散了。” “这狗日的天道,天道个什么呢?” 庄河嗤笑了一声,他有一双鹰狼般的反骨眼睛,直直看过来的时候,有种被盯上,不得好死的错觉。 “什么天命天道,无非是拿来教化你,别反抗时代和命运罢了。我倒是佩服那位堕仙,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论什么野路子都尝试,别人死活于他何干,就是要活。” 庄河重新戴上了拳刺,勾起一丝冷笑。 “礼,义,仁,智,信?我不懂道学和道家,但历史上丰功伟业,封狼居胥,流芳千古的人,哪个是靠礼义仁智信上位的?不都是以杀止恶,再师出有名,改变历史吗?” “只要你能够影响历史进程,你就是正义。只要你能帮助全人类,你就是圣人。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庄河的目光沉沉,“堕仙都敢反了天,咬下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块肉,让他疼一疼。如果天道公平,天道无私,天道酬勤,他为什么反?” “谁在骗谁?” 惊世骇俗。 这一刻,李尔觉得眼前的男人,比堕仙更加堕落,仿若一座罗刹杀神。 周七看出来了李尔的动摇。 庄河太会了,直击核心。 李尔没再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和周七商量,“现在的队伍里面,加上我们,能走动的不超过10个人。我的想法是,回到堕仙庙,把藏在神龛里的20多个男人救回来。” “他们能搀扶伤员,也能帮忙试探剩下的规则。等找到出口后,大家都能出去了。” 庄河想到一地的脏污,洁癖大犯。 这次是周七反对,“不行。” “这等于是共用10条规则,大部队的教训还不够惨吗?任何违反队伍竞争,投机取巧的方式方法,都会被惩罚。” “人多嘴杂也难管,现在收集到的规则都是一半一半的。为了保证规则有因果,庄河要回忆128个人的所有细节,光是一个山鬼戏人,他就用了30分钟才找到因。” 周七拒绝地很彻底,“命和命都是一样的,但我队员的命更重要。” 李尔没想到她把话说地这么直白,也不好再劝,又想了一个法子,“那把受伤的人分为两队,再把20多个男人救出来,10个加入紫队,10个到你们瑞文分队。我们分开走,各听天命。” 周七想到一肚子阴谋诡计的红黄蓝绿队伍,就嫌烦。 李尔看着周七,给出了最大的砝码,“你们也需要人来试探规则的,不亏。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就加入你们。” 好吧,这是个让HR绝对心动的条件。 但遭到了伤员们的极力反抗。 他们不相信这些强者们能回来,一定要跟着一起去,哪怕是拖着残躯,硬走1个小时。 周七考虑到一来一回也的确浪费时间,便让冉梦、小望、瘦猴子各自负责5-6人,在堕仙庙群落的外围等着。 他们带着伤员们走到哪里算哪里。周七、庄河、李尔则跑去主庙救人。 2个小时不到的功夫,主庙附近的尸体气血都被吸光了。 李尔用脚踢了踢干尸状的男人们,发表总结意见,“隔空吸精气,很下流的修仙技术,这样修成的也不是大道。” 周七耸耸肩,插一句嘴,“或许,堕仙也不是要领悟什么大道,就想在人间逍遥快活呢?” 李尔撇了撇嘴,随后又粲然一笑,可不是吗。 神龛里的降临者们肢体长期不舒展,有的已经休克了,三个人一共叫醒了十几个人,其中有红哨子和黄毛子。 果然世道无常,两个刚愎自用,让队伍遭殃的罪魁祸首都没死。 黄毛子睁开迷蒙的眼睛,揉了揉眼睛,认出来了救太元的庄河,抱着牛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我用这个和你换药丸子,这是我从神笔马良世界拿出来的稀罕物,在进入投放世界的时候,会提醒你躲避一个规则。” 原来,这就是黄队所谓的通关秘籍。 周七接过来看,扉页上写着一行字:2小时开道时间,适应世界,无人伤亡。 离地不远的神龛里,红哨子也叫起来了,科技派的花活很多,他拿出一个气压计,“等等,我也有东西。这是测谎仪,我这边可以先试用的亲。” “等等,我也有。” “这边这边。” “我也能试用。” 庄河接过那个测谎仪,把手腕带子给周七系上,然后问了句,“你爱我吗?” 周七不想玩这个破游戏。 庄河擦了擦鼻头,提醒队长,他是功臣,队长需要奖励功臣。 “不。” 是真话,指针飘向了真话那头。 “你恨我吗?” “说不清,恨的是32岁的你。” 是真话。 “你还会爱上我吗?” “......” 周七脑中闪过了在漫天黑雾下,庄河璀璨如星辰的眉目。他奄奄一息地说,我觉得就这么死在你身边,也很好。 “不。” 指针往假话那端移动的时候,被周七一把夺过来,塞进了庄河的露营背包里。 庄河笑了,色如春花,百花绽放,万花失色。 李尔,周七,连同躲在神龛里的红哨子都愣住了。 “清心丸不够。”周七咳嗽了几声,目光飘向主庙,然后又看向红哨子,“你们进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三个小时前,太元领着庞大的男人军团,来到了堕仙庙。 堕仙庙的外观和闻名遐迩的印度性庙非常相像,队伍里有人旅游的时候见过,便大吹特吹起来。 男人嘛,淫心大起,不顾太元的阻拦,都想见识见识。 太元观察过后,总觉得不对劲,那位说是性庙的男队员也皱起眉头说,这里的浮雕小人太奇怪了。 根本不是印度的二头身丰腴形象,而是华夏飘逸的工笔画风格,准确说起来,就是金瓶梅插图的古代春宫画风。 还有一部分队员,指着七八人在一起的画面,眼里没有任何欣赏之意。太元过来看的时候,更是大惊失色。 一个三头六臂的有名神仙,身边围绕着仙女仙男若干,不堪入目。普通人接受不了,如此正大光明亵渎神明的壁画。 和周七一样,他们从东庙群落进来,一路欣赏一路走,最后来到了最高大的主庙前。 主庙四面相同,入口处有很高的台阶,里面黑洞洞的。 只有碰触规则,才能收集规则。 她劝大家,不伦不类的东南亚庙宇建筑,加入了中国神明元素。估计是规则世界硬凑出来的。 彼时,她不知道这是堕仙庙。 庙里面积不大,红砖地板和红砖墙壁,没有落漆,和外面的材料一模一样。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残缺壁画,但太元没耐心看。 主位的神像空缺着,只有祭坛前有一面立起来的神皮鼓。 洁白细腻的皮肤还有弹性,鼓的两面,一面用前胸的皮肤,一面用后背的皮肤。因为前胸上有两颗饱满的红梅,才被认出来是人皮。 太元学术不到家,没认出来红色的鼓身边边,刻着的符箓。不然就会发现,这是被堕仙硬从仙人身上扒下来的神皮。 大家在主庙里转了一圈,没发生任何事情,太元认为这不过是乡野被废弃的野庙。以前少人问津的乡下山野,也供奉着精怪化出来野仙。不再进贡香火后,和普通的建筑没有差别。 他们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手贱的男队员捏了捏鼓皮。 然后,就是周七他们经历过的妖鼓声,没来得及逃掉的男人变成小炮仗。太元提醒其他人赶紧躲进神龛才逃过一劫。 所以,规则二补全就是:切勿手贱乱摸,激活妖鼓惑人。 第29章 解读道家壁画 红哨子说的不对。 周七三人进入堕仙庙,发现里面并不寒酸。 祭坛上有座冰清玉洁的白玉塑像,和山茶花林的肉身像面容一模一样,等比例缩小成一米五左右,在阖目打坐。 隔着十几米远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弹性肤质,吹弹可破。穿着流云前襟,袒胸露乳,其中一颗红梅还微微发肿。 立起来的神皮鼓被拆地七零八落,圆筒形的鼓身被废弃在地上,鼓皮不见了。想来,是被堕仙穿上了。 三个人没敢贸然接近。 李尔走到完整清晰的浮雕壁画前,对着庄河不确定地问,“红哨子说壁画是残缺的,是吧?” 堕仙庙的外墙浮雕胆大包天,色情非凡。内部的壁画却是中规中矩的叙事壁画,从入口处左边的九鼎人祭开始,结束于入口右边的一张王母之恨。 只见西王母头戴凤冠,威仪万千,仙衣别致,却龇牙咧嘴,眉毛倒竖,口中满是獠牙,怒看下方的三个道貌岸然,衣冠华贵的男人。 李尔不敢太过靠近堕仙像,最多就走到庙中央。她对着周七和庄河摇头,让他们先别过来,给她一点思考的时间。 脑中的认知和壁画上的故事拼命地搏斗,挑战着李尔的理智极限。她在心中拼命念着清心咒,气沉丹田,吐纳数百回。 最后才稳定心神,用尽量客观的语气,给周七两人讲述壁画内容。 “华夏的第一任皇帝是大禹,大禹陵在现实世界的绍兴。古代,皇帝是掌握巫祝的大祭司,只有他们能沟通上天和地下,让子民敬畏和听话。听过大禹治水吗?治水需要一呼百应,只有信仰才能做到。” “可以说,皇帝们掌握了当代最先进的造神技术,以及统治知识。” 李尔指着第一张壁画上面的九个鼎,“佛教和道教都是文明的产物之一,是从秦汉才慢慢本土化和体系化的。那么,在汉代之前,人民崇拜谁,祭祀谁呢?道家编了一个三清道祖的故事,认为他们是第一代神,后面才有四御统天庭,三皇五帝等第二代神明。” 玉帛裂开之声传来,堕仙像半睁开一只眼。 周七和庄河的听力敏感度极高,两人对看一眼。 李尔没听到动静,指着九鼎中的新鲜人骨继续说,“一言九鼎中的九鼎就是祭祀神器,是大禹用来沟通鬼神的工具。当时人们相信死后会和生前过一样的生活,人祭就是把人当作食物来敬献给鬼神。” “如果单纯看祭祀的对象,而不是神话创编,华夏土地上第一代神,应该是茹毛饮血的初代神。人祭提供食物,人牲提供仆人。一些巫觋也会被活埋,作为神明的侍从,这在当时,是无上的荣光。” 咔嗒,堕仙像半睁开第二只眼。 “后面的几幅壁画和中华传统认知出入极大,我不知道其中的故事,看不出很多细节来。大概讲的是随着时间演变,盘古开天辟地,到凡间皇帝主导的新旧神明交替。人们不停造新神毁旧神,旧神湮灭时的抵抗和不甘。” 其实不是。 庄河扫了一眼,中间壁画的内容几乎和他专业领域量子力学的内容一模一样,阐述的就是宇宙本源诞生的过程。 从基态真空,伪真空和负真空,到真空零能点,正粒子残留,暴胀到宇宙大爆炸形成星系,以及暗物质和熵增走向宇宙毁灭的整个过程。 但壁画旁边的篆体,却对应写着无极、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和太极几个道家用词,并在大爆炸前的壁画里,画出了先天神只的意识形态。 让他想到了玻尔兹曼大脑的假想论。 最后一幅画王母之恨前,还有西王母金簪划线,定天庭方位,导致银河系形成的史诗级神话科幻巨作。 李尔带着周七来到右边的王母之恨壁画前,“我也只能看懂西王母这幅画。西王母在道教神话里,掌握着长生不老之术以及玄学之秘。是她赐予仙丹给嫦娥,助她飞升,也是她种植了9千年一结果的蟠桃树。” “她的形象还出现在历史中,就是她派九天玄女下凡,授予周穆王三宫五意阴阳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斗之术,阴符之机,以及灵宝五符五胜之文。后世的道教术法的源头,都来自于她。 “可以说,西王母的实力势力是与玉皇大帝比肩的。” 咔哒,堕仙动了。 周七使了一个眼色,庄河找了个堕仙的视线死角,贴着壁画慢慢接近堕仙像。 周七看着金刚怒目的壁画王母,明显一脸恨极,笑了一声,“既然比肩,怎么不是她掌管灵霄宝殿的众仙呢?我猜猜,是不是因为她是个女的?” 这句话太嘲讽了,李尔应该反驳。 但李尔沉默了。 华夏的万古长卷中,始终凝结着凡间社会结构的意识形态,孕育天地的都是母,但掌握权利的全是公。 可以用,独阳不生,孤阴不长来解释。但女不掌权,的确是凡人给予神明的枷锁。只要在每个故事里暗暗种下男尊女配的思想,各朝各代的阴便再也生不出比肩阳的心思。 并让这种思想烙印镌刻在基因里永流传。 同样,只有让以儒家俯首称臣的文化为核心的神话代代相传,才不会让天下子民有反抗之意。 李尔得悟了,她一身大汗。 “混乱时,她们挺身而出,神绩被四处宣扬。太平时,她们却要和一个从未有交集的男神配种,来亲近信众。这些至高无上的神明也被逼着生育子嗣,阴阳配对。西王母更是如此,她有过三位夫君,东华帝君,周穆王和玉皇大帝。” 西王母非凡人躯体,根本不需要配偶,却因为世俗之见,毁她神格。这和现代女性在职场上因为能力太强被造黄谣,最后和总裁职位失之交臂,有什么两样? 就因为有了配偶,西王母屈居玉皇大帝之下,开始辅佐生涯。从CEO贬职为后勤总监。 堕仙像的眼睛全部睁开,眼珠子转动起来。 周七抽出了挂在腰带上的西瓜刀,稳定住下盘,漫不经心地和陷入沉思的李尔搭话,“听上去,王母娘娘不太愿意。” 李尔想了想,“女娲也是,后世人硬是为她配了个伏羲。如果用现代眼光看,就像一个不入流的流量明星想沾点奥斯卡影后的星光,炒点绯闻涨涨名气。” 堕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身上猛然出现了许多细长的黑色切口,过了几分钟,背后的一个切口破开,里面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血眼珠子。 正正好对着站在祭坛背后的庄河。随后,堕仙像上的切口齐开,百目加身,血红的眼珠子全都斜往一处,牢牢锁住庄河。 庄河大喝一声,“跑!!!” 等周七和李尔跑到出口,地上的褐土突突突地跳,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把周围的神龛供奉处也震动地东倒西歪。 躲在神龛里的降临者们像滚油浇身的剥皮牛蛙,吱哇乱叫又不敢出来,他们抱着牛角在胸口,凄惨地喊着救命救命救大命。 地上慢慢显现出了九个巨大的圆形轮廓,围绕着主庙慢慢往上升起。 看到被吸干精血的尸体,联系壁画内容,李尔的脑中灵光一闪,对着降临者们道,“神皮鼓破了,不会再发出声音了。你们赶紧下来,不要踩到圆中间,那是九鼎,是用来搞人祭的。” 周七冲到神龛前,手起刀落,把牛角一个一个切下来,让瑟瑟发抖的降临者们抱着,自己又多切了三个,扔给李尔一个。 她记得庄河的话,牛角是灵气物件。 降临者们互相看了看,有点没反应过来,抱着一个竹笋似的牛角,腿也不知道往前伸一伸。 李尔气沉丹田,罡气勃发,惊天怒吼,“都滚下来,跑!!!” 这一声,彻底炸醒了降临者们的脑子,他们抱着牛角,小心地避过已然高到脚踝的九鼎容器,和周七和李尔汇合。 同一个姿势维持的时间太长,血脉不通,很多降临者被九鼎的边缘绊倒了,抱着牛角连同人一起摔进了九鼎里。 黄毛子摔下去的时候还死死抱着牛角,他发觉鼎升起来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小腿肚子,四肢并用地爬了出去。 经过另外一口鼎时,看到一个降临者摔落了牛角,贴着鼎的内壁的肉体瞬间被吸干,只余两个巨大的眼睛咕噜在转。 黄毛子发出了堪比女高音的E度尖叫,“要死了,要死了,吃人的鼎,鼎吃人了,要死了,不要松手啊啊啊啊啊。” 九鼎完全升起来后足有三米高,牢牢围住了中间的主庙,严实地水泄不通,人根本没办法挤进去。 在7个巨大的青铜大鼎中,参杂着两个通体黑白的鼎。 逃出来的十几个降临者,狼狈地围在周七和李尔身边,死死盯着两个巨鼎,血都要喷出来,“这,这TMD不是阳眼和阴眼出口吗?” 虽然是出口,但是三层楼高的黑白大鼎周围,没有供人攀爬的楼梯。说明他们的收集规则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周七原本是要带着幸存者往东庙群出口处撤退的,现在看来,走什么走,出口都自己出来了。 仅剩3小时。 规则没收集完,出口却提早出现,说明哀牢鬼山这个投放世界的死亡率,已经达到了最高。后面都将是安全规则,不太会大批量死人。 周七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庙。 李尔叹了一口气。 活下来的男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李尔抽调了7个人,她轻轻拍了拍周七,“我把剩下的人都带过来?” 周七分了一丝神,点点头。 半个多小时后,李尔带着从七星烛火阵生还的降临者们前来汇合,一路上简要地把堕仙庙的事情经过讲了一下。 冉梦、小望和瘦猴子六目相对,集体发问,“你的意思是,堕仙困住了我们庄哥?” 主庙里。 堕仙白发白须,眉毛和胡子同长,圣人脸,身子却腌臢地很。 披在它身上的神皮子被肮脏的内里污染地一塌糊涂,皮下的鲜肉层层翻滚,眼珠子乱动,似要涨破开来。 它不肯舍却一身神皮,血肉努力地在适应和调整。 庄河素有洁癖,离地八丈远,看堕仙用神圣的外皮,不停蠕动。 似乎是感受到了嫌弃的视线,它转头看庄河,艳羡地看他高挑的个头,健壮但不浮夸的肌肉,以及一张白玉脸蛋。 挺仙的。 先天仙体不能嫁接在孕妇人身上降世,眼前这一个也不错啊。 它血红色的百目流转,一双广袖下的手臂无限延长,直取庄河的脖颈而来。庄河快速出拳,雷霆万击。 手臂被打歪了,但没有丝毫破损。 堕仙看了看自己的手,嘴巴咧开一抹邪笑,嘴里嘟囔着什么。 人与鬼神不是同个语系,但庄河经过了100个周目,他的能听懂所有开了灵智生物的话。 它在说,“天地灵气孕育成人,人之信仰供奉诸神。仙和半人半神才要遵你的规矩,等你的点化。” “我乃上古初代神,创世古神在此,为何要遵天道你的规矩,等你的点化?我是熵,是无序,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此间相遇,庄河想,他会和这位堕仙很有共同语言。 他少年成名,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加入美国最顶尖的物理实验室,营销号挖出他少年竞赛的奖项,赞叹他的天赋又嘲讽他背叛祖国没有大义。 媒体记者像嗜血的鲨鱼,团团围住他的父母,扒出了他父母的高干成份,更是大肆报道他是特权主义下营造出来的假天才。 他那时很年轻,反唇相讥了回去,“呆在国内干什么,等着被教授打压吗?上贡自己辛苦收集的数据和实验吗?” 还是太傻了,媒体和营销都是吃新鲜热屎的一群嫉才小人罢了。如果不回应,热度下去后谁都不会记住他是谁,绝不会闹得沸沸扬扬。 可笑的是,在他读完博士回国,成为第一个跨国实验室项目的负责人后,也是同一批媒体和营销号盛赞他,为国争光。 凭什么你来评断,凭什么你是标准? 凭什么由你随意造神?凭什么由你随意毁神? 就因为,你有一张颠来倒去,随意颠覆他人一生,有损阴德的破嘴吗? 我呸。 但嘴巴很好用,尤其当打不过别人的时候。 使用神的语言,必定需要付出代价。庄河把全身的参数全部降低,丧失视力、触感,连呼吸都变地可有可无。 大丈夫能屈能伸,坦坦荡荡地,他跪倒在堕仙面前,“这里是投放世界,我能助你脱身。” 堕仙浑身的100只眼睛里,荡漾起惊讶,疑虑,以及不敢置信,“你如何会说上古神明的语言?你也是初代神?” 庄河睁开了眼睛,一双盛满血泪的赤红瞳孔,微微颤动。和堕仙的100只眼睛如出一辙。 他乡遇故知,两眼泪汪汪。 堕仙上前几步,扶起庄河,搀扶他一起坐在祭坛上,“兄台,你如何能随意穿越这三千小世界,还望不吝指教?” 堕仙素质真高。 庄河的语言和听力系统调整到了最高,看不见路,走不了几步,还浑身虚软,弱风扶柳,“前辈,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30章 哀牢鬼山终-平凡人的困境 历经一个多小时的等待,降临者们在吃饭喝水假寐后,开始躁动起来。他们不敢和瑞文分队的五座望夫石讲话,便只能和李尔小声蛐蛐。 黄毛子和红哨子在群众里有点威望,但气焰早就不剩一丁点,对李尔是毕恭毕敬,就差烧香拜佛磕头了。 黄毛子说,“李大师,只剩余不到2个小时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去收集余下的4条规则呢?瞎等下去,也没什么用啊。” 红哨子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好主意,“我们现在一共40人,能走能跳的20人。这样,剩下的老弱病残全部原地等着,20个人分为两队去探索规则。5条一样的规则,4条不一样的,规则世界总不会太小气,这样也要处罚?” 李尔走到周七身边,还没开口,周七主动回头,眉目少有地冰凉冷漠,扫视了一圈降临者们。 黄毛子和红哨子都不太敢对视。 瑞文分队的心里又憋闷又难受,1个多小时还不出来,庄哥凶多吉少。 周七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这算不算两人之间最后的结局,明明对方刚在血雨中大放厥词,说我走你走,我留你留的啊。 男人还有没有实话了?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对轻拍她后背的冉梦笑了笑,粗哑着嗓子对众人说,“我们是自由派的瑞文分队,我是周七,你们可以叫我周队长。接下里将由领队小望安排两支队伍的合理分配。” 她很客气,但浑身死气沉沉,射过来的视线像有重量,压地人不由自主地弯腰低头,“希望各位配合。” 金牌领队小望让李尔负责原来的紫队,红哨子及红队剩余的壮男劳力归在紫队,大家轮流试探规则,瘦猴子和冉梦负责监督。 周七和小望则看管住心思不正的黄毛子,和他剩余的黄队队员。每支队伍里都有7-8个伤残者,由健康的队员一对一帮助和搀扶。 “周队长,有这必要吗?”黄毛子腆着脸,“可以让受伤的人原地休息嘛,阴阳出口出来了,这里就不会再有规则,安全的嘛。” 缺了一条腿的康巴汉子拉萨瞪着他,一脸不豫,“黄毛子,你的心就像黑炭大大的坏,欺负没有经验的人。没有梯子,出口等于没有全部出来,这里危险!” 小麦扶着爸爸走,对黄毛子吐了一口口水。 紫队里的赵伯和王姨走到周七前面,两个老人倒是幸运,除了皮外伤,流了点血,基本没有大碍。 王姨踮起脚尖,拍拍周七的左肩头,沟壑满布的菊花脸绽放一个慈爱的笑容,“他有大命数在身,不要担心。” 赵伯也上前,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对世间事的透彻,和妻子一样拍拍周七的右肩,“一个人和他的执念是分不开的,量子纠缠的两颗粒子,跨越时空和物质,终会相逢。” 赵伯大概也是物理学教授。 周七没有听懂,是过很久后知晓了宇宙本源,她才堪堪明白。 小望找到了安清的丈夫秦和,秦和被妻子的疯狂而异常的行为吓傻了,他连一尸两命的妻孩尸首都没掩埋,一路跟着大部队浑浑噩噩到现在。 山鬼戏人是因为被嘲笑,山茶花林的雾气会让人疑心生暗鬼,妖鼓的鼓面不能碰,只剩下七星烛火阵和安清肚子里的堕仙胎的因没有查出来。 小望耐心地问了好多遍,秦和疯头傻脑地只会笑,什么问题都不回答。冉梦推开了小望,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了男人一会儿。 一个清脆的巴子响彻云霄。 “我是电影学院专业第一,你确定要在我面前飚你拙劣的演技?人都疯了,怎么还知道跟着部队走才安全?” 秦和发抖的身体僵住了,他再想继续抖起来的时候,被冉梦用登山杖抵住了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妻子犯了大罪,死了这么多人,你没办法交代,负不起这个责任。” 秦和的眼睛躲闪,身体想起来,被登山杖压了回去。 冉梦很烦躁,想到在庙里面生死不知的庄河,和全副心思都跟着庄河走了周七,心里有股压抑不住的火气,“TMD,现在不是为了逃避道德感装疯卖傻的时候!规则世界不用杀人偿命,谁有闲工夫惩罚你?” “我们只想知道你老婆到底怎么变古怪的?这关系到剩下人的命,懂不懂?庄河出不来才靠你的,规则填写不准确那是随即要死人的。” 秦和不是坏人,但是懦弱。有时候,懦弱比单纯的坏更惹人厌恶。 冉梦看他窝囊样就来气,她还想上去踢一脚,被周七拦下了。 庄河作为团队的最强底牌,可能会折戟沉沙的事实,让瑞文分队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尤其是见识过他实力的人。 如果连庄河都斗不过投放世界,他们找到规则终极,重返现实世界的几率就是零鸭蛋。 冉梦跑到大树后面躲起来了,好像在哭,瘦猴子偷偷过去安慰。小望这才明白七姐在两个月亮,为什么对他说,不要太过依赖庄河。 绝对强者,精神领袖的坍塌,会让人陷入绝望和困境。 周七低下头,看着害怕地抱着自己膝盖的秦和,冷静地说,“我们不会抛下你,也没资格审判你。我们......实在是死太多人了,大家都只不过想离开这里。” 128人,剩余20个人,救回18个人,正好卡在30%的存活率。 规则世界,如此精于算数。 秦和没什么反应,头还是埋在膝盖中。 周七叹口气,正要起身,秦和开口了。 “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异常。进来不久,红队和黄队就找到了一块石头,上面写着服饵。团队休息的时候,安清说要上厕所。孕妇尿频尿急尿不尽,我就陪着她去。” “她去一条小溪边小便,回来告诉我,溪边有一颗很漂亮的树,树上结满了黄豆大小的小红果子,她没忍住,吃了一个。我很着急就跑到小溪边去看,没发现什么红果子树,我看安清没事,也就算了。” 李尔已经安排好紫队的队列顺序,也过来听。 秦和哭地默无声息,只有眼泪扑簌簌地掉,声音和表情都特别安稳,“过了一会儿,红队和黄队吵起来了。她看时间多,又要上厕所,这次我害怕她又乱吃,就,就跟在她身后。” 说着,他身体一哆嗦,“就在我递给她纸的时候,我,我看到一个青灰色的小鬼手从她下面伸出来。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再一看就没有了。” 恐怕堕仙的鬼胎就是这个时候寄生上的,李尔无语,“你为什么不说?” 沉默了一会儿,秦和苦笑,“安清怀孕了,我又没有什么本事,千辛万苦地靠听话才过了5个周目。除了听话,我们有什么?谁都把我们当累赘,我,我不敢说,不敢惹事,不想给队伍增加麻烦啊。” 他是千千万万普通降临者的缩影,可怜,可悲,可叹。 他们就像现实世界的老百姓,没有很高的价值和本事,也没有什么主张,听着各种政策指导来生活。 高位者怎么说,他们怎么做,混一口饭吃,能活就行。 何错之有? 他们才是大多数,但这些大多数就是为规则死了,也没有人记得住他们的名字。 “然后,她的行为就开始奇怪起来。她会去主动地和周队长搭话,我问她,她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她以前和我一样谨小慎微的。我多问了些,她就阴沉沉地看我,问我是不是不想要孩子和她了。” 秦和扶着身后的大树站起来,抹了把脸,“七星烛火阵的时候,我就在她身后的旗帜下面。我们等了十几分钟都没事,是她割伤了手指,把血滴在土里后,雾才聚起来的。” 周七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来,也是团队没给他们信赖感,他才会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缄口不语的吧。 可这世界上,最难的就是信任。 周七感受到他的心碎,自责,和渐渐萌生的死志。 她也有过对所有绝望的时刻,向前一步,对他摇头,“秦和,死是很简单的,活下去才难。不知道你以前相不相信鬼神,但你看,投放世界里什么都有。” “你未必不能和安清再相遇。” 秦和破防,他抱着粗大的树,像个刚降生的婴儿一样,卸下所有防备和脸面,嚎啕大哭。 身边的其他队员被影响,也啜泣了起来。 周七却没给大部队稳定情绪的时间,剩下的1个半小时要收集完4条规则,还要检查措辞,并填写完整个规则单,非常紧张。 李尔把抽噎的秦和领走了,他们选择走左边的路。 周七则带领团队走右边的队伍。他们约定好,无论是否收集完全4条规则,都必须回到这里。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 紫队和黄队没有牺牲任何一个队员,安全收集到了三条规则。时间还剩半小时,各队集思广益,开始填写各自的规则单。 第十条大规则,周七填写的是:不论是正路子还是野路子,有命数没命数,坚守本心总会有机缘。 她没有庄河那种古风文采,写地直白坦率。李尔拿着规则单前来请教,看了之后特别特别沉默。 她写的第十条是:邪不压正,无功德无法成就伟业。无悲悯之心,无渡世救人之志,不成道。圆满修道,残缺不成道。 她们悟出的第十条大规则,背道而驰,南辕北撤,完全不相关。 冉梦笑惨了,一双桃花杏眼里面泪光盈盈,把瘦猴子看傻了,“不是,你真的信你写的东西啊?你的师妹都死在七星阵里面了诶。” 李尔抿唇,“但是,结果不就是如此吗?堕仙使尽了一切法子,都没能转变天人五衰的命运。” 周七摇摇头,她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堕仙不也是仙吗?也代表着天道吧?一直宣传天道无私,不偏不倚,方为天道。漫天神佛不在乎蝼蚁,不强加命运,一切皆有定数。 她扬起了嘲讽的笑容,“如果这些蝼蚁决定了他们的寿命呢?不照样疯狂?难道被吸个干净的降临者,就活该为他们去死吗?” 李尔没有再深入讨论下去。 历史上道教和佛教进行过三次论道,三次皆输,说明道这个东西,本身就是难以论证的。 但输了,不代表错。 赢了,也不代表对。 输赢取决于辩论者的能力高低,但是非黑白永存人心。 最后十分钟,黑白大鼎旁边慢慢幻化出了旋转楼梯,降临者们狂欢着尖叫,迫不及待地爬了上去。 但他们,还缺一条规则。 “哎,算了,人命在天,我们走到这里就很不容易了。”油头滑脑的红哨子带了点真心,“就算TMD抽到我,我也认了。这个世界真太难了。” 黄毛子和他隔着一段距离,隔空击拳,“诶,兄弟这话我爱听,能被抽入这个世界,还能站到出口这个地方,MD,已经是能耐了。” “出去喝个酒。” “走,谁不喝一口,谁是王八蛋。” 倒是有股梁山好汉的豪气出来,虽然吧,出了投放世界后,两人可能永远都碰不着。 “投吧。” “投吧。” “不怪你。” 最后5分钟,空间渐渐凝固起来,意味着投放世界开始被封存了。 周七的手紧紧捏着规则单,没有动过。队员们也不再催促,谁都知道,她在等一个人。 最后2分钟,风停了,树不再晃动,连小溪流里的水都不再奔腾。空气管够,但粘稠无比,让降临者们都透不过气来。 庄河没来。 周七的眼前模糊了一瞬,她把黄色规则单慢慢塞进扁口里,一只男性的手紧紧握住了她。 他拿出一支笔,飞快地在规则9的位置上填写,堕仙庙里不说壁画。小望立刻回头朝李尔喊,让她填上。 最后一分钟,规则单入内,圆形的滑道出口开启,旁边闪烁着黄色的18字样。两人等待着队员一个又一个坐进去,胶着的视线始终没有分开。 庄河笑了。 另一边,红色的16数字随着降临者的进入,慢慢变少,最后只剩下一个1字。但赵伯王姨却还没坐进去。 他们手牵地紧紧的,两人相视而笑。周身散发出一股和李尔截然不同的强劲罡气,周身笼罩在一团迷蒙的炁中。 是几千年前华夏外丹期才有的力量。 李尔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抱拳作揖,“所谓真人不露相,难道两位是点化世人愚痴的畸人?” 她抬头看赵伯,越看越像师父。 师父?是师父! 赵伯对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催着她坐进滑滑梯似的出口,“丫头,快进去。” 李尔坐下后,回头看。 师父好像在说,“加入他们。” 第31章 疯魔才成活-逍遥庄园惨案 妈勒个巴子的,是短命世界。 逍遥度假庄园的大门口是段上坡路,人道车道却不分离,一百多位降临者爬上坡的时候,好奇地看身边飞驰的进口轿车。 乖乖,没有驾驶员,20多辆车就自动循环着开。 一个降临者过马路时没注意,被轧过去后,身体扁平如纸。卷在车轮上不断地滚啊滚,最后从车轮底下卷到了驾驶员位置上。 他薄薄一片,手持方向盘,对观察他的人阴测测地笑,“你好~,请问去哪里~” 嘴巴咧开一个程序化的服务微笑,亟不可待地想享用新鲜味美的乘客。 我的妈呀,这是被同化成啥了呀? 所有降临者再不敢乱穿马路,全部紧贴着上坡路的围栏墙壁走,没有经历过不同类型世界的降临者,开始嘀咕。 还没进入“疯魔才成活”世界,怎么就死人了? 规则世界不遵守规矩啦,不要脸啦? 短命世界是很特殊的世界类型,不仅收集10条规则的时间短,一般不超过2个小时,而且无论如何都会留降临者一条命。 当然,你活成什么东西,能不能走出投放世界还活着,是自己的事。 时间短,听天由命,所以叫短命世界。 冉梦摸着俏丽的下巴,卷着自己咖啡色大波浪,说,“这个地方我来过,电影学院为政府拍过旅游宣传片,在现实世界里面,也叫逍遥庄园。” 现场没有红底白字的横幅,降临者摸不到头脑,有的人窃窃私语,还有部分人偷听冉大美女说话。 嘿嘿,大美女人娇俏,声音也如黄莺出谷,好听。 “在杭州的湘湖附近,我没记错的话。里面依山而建,有100多间独栋的中式庭院别墅,以及漫山遍野的橘子树,还有一座道观。哦,是某个大大大大领导养老的地方。” 李尔挑眉,“那这个大领导挺迷信的,我猜道观里面有五路财神,橘子树招财,种满了整座山,肯定是要四方来财。” 冉梦回想了一下,肯定地点头,到现在都很气愤,“可不是嘛,死要钱。我们学生辛辛苦苦拍了一整天,结账的时候一条8000的片子倒扣2500,最后更是连学生演员的钱也没付。” 李尔常年给人民群众做法事,尤其擅长打小人,立刻妙语连珠,“爱财如命,反而丧财。死要钱,死要钱,最后死了都没钱。万恶的只贴权利的资本主义,最终丧德丧命又丧利。” 冉梦的心,犹如疲惫奔波一整天的打工人,在晚间滑入了热气腾腾的浴缸里般,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周七真会招人,李尔贴心又可爱。 进入到逍遥庄园后,众人满满当当得聚在酒店前台前,茫然四顾,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然后就分散着自由探索去了。 冉梦在每一个角落都拍过照片,对地形非常熟悉。带着瑞文分队,绕过前台直奔后山别墅区。 庄园占地面积11万平方米,西至某湖水面,东北面与山体相接,层层抬升的高差,保证每个村落庭院式客房,都有良好的私密性。 别觉得11万平方米很大,其实转一圈也就1个小时不到。不得不说,新中式的度假风和山水是绝配,降临者们都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消费得起山间别墅,庄园也给穷人休闲的地方。降临者们刚进来的酒店前台所在,就是181间客房。 冉梦站在高地上仔细观察一番后,下了结论,“同志们,这里和我记忆中的逍遥庄园一模一样。你们看,宝塔尖尖的地方就是道观了。山间别墅全部围着道观建立。” 李尔眯起眼睛,这个布局真挺不要脸的,忍不住地冷笑出声。 李尔嘴巴利,不留情地抨击,“要不然说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呢,这个布局就是典型的吸运阵。住在酒店套房里的客人,他们的财运和运道,快被别墅里的人吸干了。” 瘦猴子扒着走廊,圆眼睛滴溜溜转,看不出个所以然,“真的会有人相信这些吗?真能成功吗?” 李尔耸耸肩,感受山风拂面,“要看做局的人有几分功力了。说实话,干这事儿其实不损阴德,还特别赚钱。我师父被求过好几次,别看大官在电视里多摆谱,其实都可信这个了,点头哈腰的。” 官的下面是奴才。 无数奴才陪官玩。 有些降临者本来想先去摸一摸高层酒店,进不去,便全部跑来别墅区了。他们和瑞文分队一样,在山间小路上走着,感叹着有钱人的奢华日子。 “哦,我的天呐,看看这游泳池。” “一天多少钱啊?至少得1000?” “哇,水上飘着烟和花呢。” 降临者们在现实世界,一定也是可怜兮兮没见过世面的穷鬼。 小望突然间停住了,他看向好奇的队员们,“我好像也听说过逍遥庄园。现实世界三几年的时候吧,这里发生过一件又奇又惨的案子。” 正好走到半山腰最大的一间中式别墅,降临者们索性拉着小望,大伙儿坐在草地上,聚拢在一起听故事。 “酒店里不是有员工宿舍吗?有一天,500多名清洁阿姨、后台工作人员,以及后厨员工,全部离奇死亡。” 一群捧哏立刻有眼力劲儿地问,“啊,怎么会呢?发生什么事了?” “查不出来嘛,所以才奇怪。法医解刨后出报告,说整整500多号人在同时间心脏病发猝死。但空气里、食物、地板包括墙面上,一丁点有毒的东西都找不到。” “更奇怪的是,和他们在同一片区域的客人们,全都安然无恙。这就算了,后续报道更加离奇,媒体跟踪了案发时曾经入住过逍遥庄园的客人,他们后期......” 降临者们听到高潮处,都紧张起来,见小望卖关子,立刻催促。 小望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一座别墅的大门,揉了揉眼睛,“你们看,这是不是横幅啊?” 还真是,从没见过如此短小的横幅。上面写着:规则时间:2小时。参与人数:2/100人。 下面贴着一张白色的规则单。 一名勇敢的降临者和同伴上前查看,他撕下了规则单后,门砰地一声向内打开,把他,连同同伴一起吸了进去。 然后,再砰地一声落锁。 “这里也有诶。” “这里也是。” 独栋的中式庭院别墅零星分布在山头各处,100间的每扇大门前,都挂上了降临者们熟悉不已的红色横幅。 缺少周目经验的降临者说,2个小时,2个人,看起来不难。 穷酸的降临者们没住过好地方,他们开始挑选起来,边选还带着阿Q精神自我嘲讽,“你妈的,死也要死在好地方,来世做个有钱人!” 这帮降临者,很是乐天派啊。 他们兴致勃勃挑别墅的时候,周七刻意拔高音量,状似不经意地对队员说,“短命世界的地图很小,要格外加倍小心。疯魔才成活,一听就是想把你们整成神经病。” 有些拎得清的降临者听懂了,他们回头,对她感激地笑了笑。有些就是二百五,听了也当是耳旁风。 李尔则是走到小望身旁,追问他庄园客人后期到底如何了,小望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全都发达了,全部。考公就上岸,投资就赚钱,工作就升职,嫁人进豪门,生子双胞胎,公司都上市,买彩票就发财。没有一个不幸运。” 啊? 不合常理,李尔心里存着疑,拧起眉头看道观,宝塔的四周挂着八角铃,随风发出叮叮当的声音。 庄河昨晚和周七因为同居问题,大吵一架,吵到隔壁的冉梦小望瘦猴子李尔都差点敲门问是否家暴。 所以今天没人敢惹这尊杀神。 庄河死脸一摆,装了一个多小时的木头美人,看周七一点反应也不给,心里只有该死的事业,更气了。 如果老婆不哄,他绝不会陪着进别墅。 周队长手拿把掐,把住前夫命脉,“开始分配组合了,瘦猴子和冉梦一对,李尔和我一对,小望和庄河一对。” 庄河还没叫唤,别人开始反对。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冉梦愣住了,她看向瘦猴子,火冒三丈,“等等,我不同意很正常。你在不同意个什么鬼?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瘦猴子石破天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我受不住这个考验。我觉得,同居前还是要先确定恋爱关系。” 他还看了庄河一眼,他竟然看了庄河一眼。 庄河被刺痛了。 瑞文分队其他人:大胆,臭猴子真的不要命了,你真的不在双关吗? 小望扁着嘴巴,幽怨地看着队长,他本身就因为被老婆抛弃很苦相,如今更是嘴角耷拉到下巴。 “我是最先加入瑞文的队员,在工作期间勤勤恳恳,从不抱怨。担任领队工作以来,更是任劳任怨。讲解是我,沟通是我,文案工作是我,整理数据还是我。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和老板公,单独一起执行任务。” “试问这天下,谁愿意和老板公一起工作?” 分配失败。 最后,李尔和冉梦一队,瘦猴子和小望一队,周七和庄河一队。他们选择了连成一排的小别墅,各自打开门,被吸了进去。 别墅里面并不是另外一个空间。 周七甚至能通过落地窗看到对面李尔和冉梦在说话,瘦猴子和小望在搜查房屋。好像她真的和朋友来度假了。 庄河从自己硕大的露营背包里拿出一个超级可爱的毛绒挂仔,是一个肥肚哥斯拉,背上是一条三角形的背鳍,豆豆眼,白肚紫背,还有小翅膀。 他恭敬地对它作了个揖,“天皇前辈,请降临。” 哥斯拉的豆豆眼瞬间飘红,毛茸茸的嘴巴砸吧了几下,短手朝着庄河抓握几下,奶乎乎地说了句,“饿。” 它身上出现了很多个小眼睛,全部睁大看上去...更可爱了。 天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不喜欢这具身体。” 庄河也没办法,他们在堕仙庙里把规则世界先简单复盘了下,发现各自的理解大相径庭,它也并不知道庄河口中的规则世界是什么。 天皇是熵,自盘古破开混沌开天辟地后,它继承着盘古意志中的无序。作为初代古神,被华夏古人以信仰之力和血肉祭祀。 它的维度里没有时间,空间,物质这些概念。它是永垂不朽,它是无序,没有它,宇宙没办法大爆炸,星系和恒星没办法生存,地球的世间万物也不复存在。 它喜爱多姿多彩的人类社会,经常往返于无限的未来和远古的过去,用庄河的知识体系来理解,那就是三千大小世界。 它一直一直存在,直到被限制在一个空间监狱中,“道”说,它不能再去太阳系和地球,因为它的喜爱会让宇宙毁灭。 可笑。 天皇不愿意被束缚,找到了一个能量混乱的区域,从里面躲进了哀牢鬼山投放世界,逃开了“道”,这个至高无上的宇宙规则和宇宙秩序。 天皇的力量来源是无序,地球的无序最多,因为充斥着人类的咒怨,战争,是它最喜爱的味道。 但哀牢山里什么都没有,它渐渐虚弱,为了恢复一点点力量,只能先吃掉了原本山里的堕仙,然后不得不吸收可爱人类的血肉和灵魂。 毕竟人类,是女娲参照漫天诸神来捏造和吹气的泥巴点子,拥有神相,血肉里残留着被稀释过亿亿遍的半神基因,好的灵魂里还有炁。 神皮是原来堕仙身上扒下来的,承载不住初代神的血腥暴力,庄河就提议让它神降。事出突然,庄河的露营背包里,只有四个菜,以及一个哥斯拉公仔。 天皇别无选择,沦落成了一个掌中玩偶,好在庄河大兄弟对它甚是恭敬。 经过研究发现,天皇仅仅在投放世界才能醒过来,并且被投喂。人类的血肉就像不健康的,解馋吃不饱肚子。 天皇吃各式各样的灵气物件。 它说,这些灵气物件上有炁,是和它同岁的能量体,一种能让人类万古长寿,开发人体让其掌握各种异能的四维力量。 被它吸过的笔记本、测谎仪,以及其他一些灵气物件,会马上失去功能。 天皇胃口很大,吃饱就睡,睡饱就吃。 庄河有点捉襟见肘。 现在正拿着两个牛角在喂,是个好爸爸的样子。 小别墅中庭里有棵别致的景观松树,四面透光,二楼是一间卧室,有好大一张床,楼下就是休闲娱乐空间,沙发地毯壁炉电视以及游戏机,一应俱全。 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电视能打开,里面放着经典的剧目,品如的衣柜。 天皇坐在沙发上晃着脚,他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后说,“看过,换。” 一连调了好几个频道,泰国狗血大剧被看上了,天皇看得很开心,庄河坐到它身边,“前辈,神会分管辖区吗?泰国归泰国的神管,我们归我们的神管?” 天皇想了想,红色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人类互相甩耳光,觉的可带劲儿,“也不是。” “道,管天地万物,千国国运,东西平衡,宇宙隆兴。神创世造物,陨落者多。千奇百怪,按照各地风俗催生的是仙,被人类供奉,但人类对它们喜新厌旧。” 周七在楼上视察环境,楼下,庄河在和一只毛绒玩具,用古神语交流。听上去就像远古祭祀的吟唱,好听且悠扬。 “代表炽热之力的太阳,人格化后在中国是勾陈,在希腊是赫利俄斯,在埃及是Ra。神无情,只有仙愿意做传声筒,沟通宇宙与人类。” “仙将人类的精神和意志传达给太阳。它有时候会听,有时候不会,看心情。就像你喂透明观察箱里的蚂蚁,有时候记得,有时候不记得投喂食物。” 庄河皱了皱眉,“所以,太阳也有意识?” 天皇的红色豆豆眼一瞬间凝滞,“万物有灵,花草树木,鱼虫鸟兽都有,为何太阳没有,地球没有?你在庙里和我说的量子力学,和道经上解释宇宙诞生和寂灭的过程,一模一样。” “我是熵,是生于混乱中熵的涨落的自我意识。” “对了,月球没有意识,他死掉了。” 第32章 蜡烛人出来干活 周七下楼,庄河依旧坐在沙发上,和天皇的叽里咕噜地对唱。 转头,在开放式厨房里,另一个庄河,32岁,烫了个时髦的卷曲熟男发型,带着她最恨的调调,插着手里的番茄炒蛋,晚娘似地刁难。 “周七,你是怎么做一个妻子的?我想吃西餐!” 我看你是想吃另一个会做西餐的人。 周七走到沙发上的庄河身边,挺着一抹僵硬的笑,“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庄河拿了一个靠垫放在紫色哥斯拉的小屁股下面,不再打扰对方看泰国人妖互殴的兴致,循声看过来。 周七舔了舔嘴巴,紧张地指着空无一物的厨房,手里的白色规则单捏地死紧,“你没看到什么吗?” 庄河摇头。 但他知道肯定有事。 他走到周七身边,轻轻牵住她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周七浑身紧绷。 32岁的庄河,渣男锡纸烫,是现实世界2024最流行的八字蓬松刘海和狼尾,比起26岁的铮铮铁骨青年,肌肉更肿胀。 是为了真爱陈纯练的。 毕竟,男人爱俏,十有八九在外交(在外面交配)。 都是些唬人的、不入流的傻子肌肉,看上去壮,其实不经打。 她揍过,每次都把前夫打到回家叫妈妈。 庄河32对积年累月的番茄炒蛋兴致缺缺,早想换口味。他扔下了菜盘子,走到周七的右边,探头看小鲜肉版本的自己,吐气如兰在周七耳边。 “我看你也有弟弟了,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庄河26的耳朵抽动了一下,看向厨房里空无一物的大理石餐桌,他好像听到碗盘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是错觉吗? 如何可能? 投放世界的一切不合理,都是提示,忽视异常现象的人会死很惨。 他刚想开口询问紧咬着下唇的周七,从楼梯上施施然走下一个女人,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女人。 但他几乎一瞬间就能确定,这个女人,绝对就是周七口里的真爱陈纯。 男人还是男孩的时候,总会有几个难以启齿的、让人不断在午夜梦回时肖想的幻想女神。 庄河读少年班的时候压力大,梦想对象就是高智女科学家。 和款款朝他走来的陈纯简直一模一样,高跟鞋,吊带黑丝,低胸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研究服,脸上是金丝框的眼镜。 她不化妆也很美, 翦水秋瞳,樱桃小嘴和远山黛眉,眼下有颗红色泪痣,更性感的是,手里还拿着一叠尖端物理学的最新研究资料。 “庄教授,有些地方我不明白,能向您请教请教吗?” 她走到庄河26身边,轻轻蹭着他的手臂,用堪比呻吟的柔媚语调,“比如,量子纠缠,到底是怎么纠缠的?” 多年夫妻,庄河嘴巴一动,周七就知道他会吐什么象牙。看他的耳朵突然变红,呼吸急促,握着她的掌心发烫,就知道怎么回事。 周七:“你那里也来东西了?” 庄河26:“黑长直,眼下有颗红色泪痣,短裙高跟,是不是小三陈纯?” 周七沉默了半晌。 她一言难尽,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庄河26,“你们喜欢这么玩?” 陈纯没有什么红色泪痣,她出身在学阀财阀权阀世家,平时灰白黑老钱风加上平底鞋,永远黑色框架眼镜放在白色研究服的上衣口袋里。 她从不会穿短裙高跟。 周七眼中的陈纯,绝对是高贵的,矜持的,带着上位者对平民浑不在意的优越性。 难道,他们私底下玩这么大? 人不可貌相啊,竟然还会乔装打扮玩情趣。 他们四个人,紧紧地站成一排,互相贴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电视机里的泰语停了。天皇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它趴在沙发扶手上,精神抖擞地看四人搏斗。 庄河26和周七在中间,十指交叉紧握,如临大敌。 庄河右边的陈纯仰头,舔着他抖动的耳垂,身体弯出一个超级S形。 周七左边的庄河32,则拿着一份装订成册的厚厚离婚协议书,在她耳边,用磁性性感的低沉熟男音,读起夫妻财产分割条件来。 “首先,我的研究收益都属于跨国实验室所有,资料内容都是AAA国秘级别的文件,你不能向这部分提出索赔。” “其次,剩余的夫妻共同财产一共是35万,我有权利拿到一半,17.5万元。平时都是你管家,你需要打到我的个人账户里。” “最后,你妈妈生病,我一共支付了13.2万元的ICU费用。这笔钱就算了,但后续医疗费和我无关,你不能动用夫妻共同财产。” 周七气到浑身发抖。 你是男人吗,啊?你怎么比现实世界的渣男更渣?他还肯出3000万以及一套三室两厅房子换取自由呢。 怎么到了投放世界,连离婚财产都缩水了? 你恶心谁呢? 庄河26手猛地一用力,转头的时候差点亲上周七,“老婆,她脱我裤子。” 庄河32还在滔滔不绝地争取离婚后的利益。 周七的眼神简直要杀人。 这是什么含沙射影,乱揭疮疤的恶心试炼? 她甩开庄河26的手,狂吼狂叫,如同失心疯,一巴掌扇过去,“我C你妈,这些年的家用都是我出的,你最后还想要我给武馆留的保证金?我告诉你,我拖死你,一毛钱都别想得到!” 庄河26没动,一手捂脸,一手捂住自己的裤腰带,震惊到丧失语言功能。 周七转身,又是一巴掌,打地庄河32捂脸倒退好几步,“你妈的是变态吗?你和小三用什么姿势都要和我汇报啊?” 庄河32抖着手指着她,脸色阴狠,“你家暴,这条也加上,我要去法院告你,告你!我要求精神损失费,你什么都得不到!!!” 庄河26顶着通红的手掌印,低下头,看着陈纯慢慢地摘下了眼镜,充满暗示性地扎起了一头黑色的长发。 他被老婆打了,他非常不开心。 庄河26面无表情地掐住了跪在膝盖前面的陈纯,冰冷的拳刺抵在陈纯的喉骨上,一个使力,少男时期的女神歪了脖子,被送去见上帝。 周七似乎听到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而身边的庄河26,双目的毛细血管有点膨胀,白色眼球上凸起许多血丝来。 起了杀心,想杀谁? 不是我吧? 现场只有我啊。 周七按住庄河26的青筋满布的手臂,恢复了些神智,有点心虚地眼神躲避着他左脸上的大巴掌印,叹了口气,“我有创伤后遗症,你别生气,不是针对你。” 庄河26没反应,一直盯着身前的空地,周七只好绕到他身前,摸了摸他开始肿起来的脸,真诚道歉,“庄河,对不起......” “你别动。” 庄河的视线穿过她,紧紧盯着在周七背后,歪着脑袋、脖颈骨头从皮肤里扎出来,死掉了却又刚强站起来的陈纯。 她的眼睛灰白一片,头像是没气的水球,不停左右摇晃着。她的手轻轻搭在周七的肩膀上。 “庄教授,是不是因为你有老婆?我不介意的。”她涂着紫罗兰的爪子从周七背后伸向周七的脸,轻轻摸了摸,“我们一起玩呀。” 周七的汗毛直竖,肩膀和脸上像被雨天淋湿的蜗牛爬过,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看着庄河26,然后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身后的东西。 那绝对不是高傲的陈纯女士。 那是一个标准又俗气的,日式宅男女神,还是一个她非常眼熟的知名女神。 周七矮下身体,西瓜刀一抽一拔,反手,彻底切断了宅男女神脖颈处的粘连。收刀的时候,刀身上有股白色的粘液。 “死了?” 庄河微微摇了摇头。 女神尸首分离,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双手摸索着找头,从她脖颈处不断滴落白色的汁液,也恍然不觉。 原本专心致志看戏的天皇,又觉得没劲了,它摇着小壮脚又坐回靠垫,摁着遥控器,开始筛选狗血大剧。 “我们大概触犯了什么规则。”庄河摸了摸西瓜刀上的白色液体,“你看得见这个吗?” 周七看不到。 庄河知道她非常珍惜西瓜刀,便准备从露营背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露营背包放在干净到反光的大理石餐桌上。 他低头的时候,从大理石的成像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正和他隔着餐桌,趴在那里涂改什么文件。 两个男人,跨越时间的距离面对面。 32岁的庄河,原本被眉毛盖住的红痣长大了许多,有米粒大,特别鲜艳和显眼。 庄河拿出湿纸巾,低声问,“黑衬衫,白裤子,前短后长,发尾留了一簇毛?” 周七嗯了一声。 庄河26的声音很奇异,不敢置信自己如此抠门,“所以,我不仅出轨,离婚了还不肯分钱给你?” 他简直被自己气笑了,“我贪你那点钱?” “我,庄河?” “知识产权就有九位数的天才物理学家?” 周七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她环着双臂,板着手指数了数,向前逼近庄河,“你有九位数的资产,现在吗?26岁的你?” 庄河意识到了什么,丹凤眼乱飞。 周七一直认为自己拿的那三千万,实在太多。敢情好呀,还不到人家26岁赚下财产的一半。 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没有爱就算了,钱也不给。 周七走到了庄河32岁的身后,抽出了西瓜刀。 宰不了庄河26,杀一个假的也是好的。 庄河32机警地回头,目光呆滞,看着气势汹汹的周七,突然明白了什么,双手举着离婚协议书,绕着餐桌转圈圈。 “救命啊,救命啊,杀夫了,杀夫了,为钱杀夫了,我要报警!报警!你完了,过错方可以拿到更多的钱,哈哈哈哈哈哈。” 死要钱的神经病。 我杀了你。 庄河26从背后一把拦腰抱起了周七。周七的双腿在空中挣扎乱踢,手握着西瓜刀乱砍乱挥。但还是被顺利塞进了沙发里,和毛绒哥斯拉排排坐。 周七大喘气,很难形容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是武馆遍布天下的传奇女商人。 能上福布斯榜,能和马云雷军坐同一桌去义乌开互联网世界会议。 庄河少男时期的女神撅着屁股,手在沙发底下掏啊掏,像在打桌球,她的头在沙发底下滚来滚去,白色的粘液到处都是。 幸福婚姻的秘诀之一,不能缺钱。 幸福婚姻的秘诀之二,绝不能让老婆发现私房钱。 庄河本来想老老实实地交代身家,周七却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到半开放式的庭院里,透过玻璃看向隔壁的冉梦和李尔。 两个人各自站在房屋的一个角落,一个大哭,一个大笑,涕泪横流,身体还有抽搐的现象,精神状态极其不正常。 庄河的眼睛能读唇语,给周七翻译。 冉梦笑着说,都给你,都给你,你个贱人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下,你伺候总比我伺候好,反正要堕落,一起去下贱好了。 李尔一直虚空抱着什么东西,她大叫,师妹,师妹,我现在懂了。是师姐榆木脑袋,什么仙风道骨,什么传统传承,什么悬壶济世,都是狗屁。 透过全玻璃半开放式的庭院设计,周七和庄河看到,离他们小别墅不远处有一间三层楼高的复式别墅,走出了两个降临者。 他们正好路过周七庄河的面前,还礼貌友好地挥手致意。 走在前面的降临者很开心,一路不停地说,没想到这个短命世界这么简单,不到20分钟就能顺利过关。 落后一步的降临者被牵着手,一边走一边神态自然地搭话,随他们离中心区域的道观越来越近,后面的降临者像个蜡烛人似的,慢慢在阳光下消融。 他的脸部五官最先融化,轮廓慢慢模糊,随后,个头越来越矮,一步踩出一个脚印,留在沥青地面上的白色粘液,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很快就凝结成了固态。 和诱惑庄河的宅男女神材质一模一样。 前面的那个降临者觉得重量不对,回头看的时候,除了一根手臂,同行的人已经不剩任何残余了。 直到此时,那条肉感十足的手臂,还在微微摇晃,表现出活人该有的姿态。 降临者发出了一声惊叫,他边跑边喊,选错了,选错了。然后义无反顾地一头跑进了原来的别墅里。 大门重重地被关上了,把后续遮盖地严严实实。 庄河和周七对视一眼,转身的时候,被紧紧贴在背后,几乎来个贴面吻的宅男女神和庄河32吓了一大跳。 庄河32递上了已经修改好的离婚协议书,冰冷无情,“5千万,不能再多了,只要你离婚。” 宅男女神修复如初,甚至更为精细和娇美,她的眼神极为勾人,“庄教授,你想要的我都有,黑丝,白丝,镂空,豹纹,蕾丝,护士和老师。” 说着,微微溢出点肉的丝袜绑带地方,颜色快速变换起来,不到1秒,黑丝变为了白丝。 女神想了想,露出个了然的微笑。 下一刻,在周七通红通红的脸庞前,她的鼻子由高挺变低矮,眼睛和双眼皮由宽大变窄长,嘴唇由小薄变为大厚。 最终,成为了一个穿着白丝,拥有宅男女神身材的26岁周七。 庄河窜出两行鼻血。 从窗上的成像中,周七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感受到了天崩地裂的侮辱,“妈的,庄河,你脑子里是什么东西?你下流!!!” 第33章 他们能读心魔 啪啪啪啪啪。 天色依旧亮堂,所有别墅里的灯光齐灭,引来了不少降临者的惊叫。 电视剧正演到叔叔发现爱人是侄子转性后的高潮阶段,戛然而止。天皇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抱着短短的梅花爪,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百目睡大觉。 庄河32挥舞着离婚书喋喋不休的动作停止了,身体变得异常柔软,像遇热的蜡像般开始融化。眨眼间,整个人就瘫软在地,化为了一滩白色的汁液。 流淌在地面上的汁液,和同样融化的女神版周七汇合在一起,朝着门口方向移动。从门缝下面穿过去,下台阶后,就定定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 周七和庄河对视一眼,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左边别墅里的李尔和冉梦已经恢复正常,右边别墅里的瘦猴子和小望看起来也无恙。他们四个和周七、庄河一样,贴在玻璃上看傻站的白蜡汁到底去往何方。 李尔侧身倾听,八角铃声突然集体急响。 她看向身边的冉梦,“你听到了吗?” 冉梦摇摇头,一脸茫然,“什么,你听到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在受骗上当了,那都是假的啊。你的小师妹死了,你亲眼所见啊。切勿执迷不悔啊!!!” 李尔刚才被冉梦一锅铲打醒了,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 她啼笑皆非,“不是,是铃声。几百个铃铛在风中狂舞的声音,而且是黄铜做的,很有节奏感,是一个老道在走罡步时候摇铃的节奏。” 冉梦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尽管自己也发过疯,“没,没有啊。” 庄河和周七耳朵升级过,他们也听到了。 第一声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门口处躺平的白色蜡汁如潮水般涌动起来,并逐渐向上蔓延生长成了一个人形模样。 紧接着,第二声铃声,这些液体状的白蜡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开始扭曲,一双手开始自我揉捏和塑形,逐渐形成了逼真的手脚和精致的五官轮廓。 最后,当第三声铃声回荡在空气中时,一件件衣物和各种物品竟然毫无征兆地在蜡像上凭空出现,使得它们看起来几乎与真实的人类毫无二致。 和别墅里的人几乎从一个模子刻出来。 门口的周七留着一刀切的齐耳短发,三七分刘海,鬓边几丝白,眼角有细纹,一脸放心和释怀地对庄河说,“你其实就应该做你自己,何必委屈来迎合我?我这么做过,不也没有把握住你吗?” 说罢,还稍微往旁边站了站。 口气,体态和神情,以假乱真到周七自己也看不出来的地步。 旁边的庄河额前刘海过长,他往后捋了捋,露出尖锐的眉眼,左眉尾处的一颗细小到无法分辨的红痣,“没有迎合你,只想对你好,也不行吗?” 蜡烛人说的话,和庄河在心里回答假周七的话一模一样。 假庄河还能说得更好听,他信誓旦旦搂住周七的腰,两人额头相抵,“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轨,你是我此生唯一挚爱。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上天入地,我都对你不抛弃不放弃。” 说的可真好听,信你才有鬼。 但假周七脸颊酡红,轻轻踮起脚尖,给了假庄河一个吻。 啊? 真周七傻眼。 假庄河轻轻压在假周七身后,让她趴在真庄河的面前。隔着玻璃,假庄河咬了一口假老婆的耳垂,抬起脸,眼神不经意地飘过真周七,然后问真庄河。 “你想要一个听话的吗?” 他的手从假周七微开的衣襟里伸进去,展示她咬着下唇的情态,“她能满足你一切的欲望,黑丝,白丝,镂空,豹纹,蕾丝,护士和老师。” 这难道是,蜡烛人销冠经典话术? 别墅里的真庄河看着假周七讨好的脸,转头看身边真老婆的一张晚娘脸,对方嫌弃地嘴巴撅到鼻子,“你们男人可真恶心。” “看我干嘛?我反正绝不会做的。这边建议你直接买个充气娃娃吧。你把女人,妻子当作什么了?满足自己欲望的傀儡吗?” 听到熟悉的骂声,庄河满意极了,转过头,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假庄河,“我不是因为漂亮才选她的。” 周七脸黑了。 受到侮辱了,这比骂人还难听。 假庄河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扶起一秒恢复正常的假周七,“你是说,自己的妻子不漂亮吗?这就是你隐瞒资产的原因?” 他的头缓缓伸出来,身体不动,脖子越来越长,像日本怪物蛇女一样,头一直飘到周七的面前,贴着玻璃对她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周七,你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乱说,值3000万和一套三室两厅房子呢。 但26岁的庄河,肯定不知道现实世界离婚后,她到底拿了多少的。 周七转过弯来了,她头往后仰,后退了一步,对庄河悄悄说,“这个东西,好像是我们内心的折射。” “我就很讨厌你挑三拣四的样子,更讨厌你逼我离婚,那个32岁的庄河是我的心魔。你......我就不说了,你的小泽玛利亚碟片藏在一个旧鞋盒子里。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在诱惑你让假的顶替我?” 庄河沉默了很长时间,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夫妻之间也该有秘密和空间。你怎么知道旧鞋盒子里的小泽玛利亚?那是我在少年班的全寝珍藏。” 周七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无法评价的表情。 旧鞋盒子里的教学影片严重脱离真实夫妻生活,甚至和正常男欢女爱背道而驰。 早在发现之初,就被她销毁干净。 吵架的时候,28岁的庄河和眼前这个26岁的真庄河说的话,那是一模一样。 狗改不了吃屎,男人改不了幻梦女性。 庄河摸了摸下巴新长出来的点点胡茬,“你记得我曾经说过的,缸中之鱼理论吗?” 周七点头。 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她都非常喜欢和庄河天南地北地聊天。庄河的视角独特,用物理和科学的视角来解释观察到的现象。 两个人,一壶茶和一盘瓜子,坐在满天星斗下,坐在小溪边,坐在清晨的日出里,就这么不着四六地胡说。 “如果一片森林里只有一只鸟,这片森林是假的。如果一条鱼在海里找不到其他鱼,它就在鱼缸中。” 庄河的头轻轻地放在周七的肩膀上,眼睛眯起来,嘴边勾出一抹恶意的笑,配上猩红血目,邪气地很。 “如果人类在太阳系找不到其他开了灵智的生物,那么,地球也在缸子里。”他指着外面的假周七和假庄河,“他们,可不像是没脑子的东西。” 周七浑身窜了电似地抖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看向庄河,“所以,我们从地球缸子里出来了?” 庄河埋头在她的颈窝里,吸取着老婆身上的味道,没再说话。 冉梦和李尔的门口,站着的却是一对极为漂亮的姐妹花。冉蝶比冉梦甚至都出众些,尤其是一双少见的单眼皮桃花眼,特色十足,过目难忘。 冉梦盯着假妹妹的身影,用手在玻璃窗上描绘她的外型轮廓。 那是一起被抽取到进规则世界后,进入的第四个投放世界。 假冉梦还是别墅里的模样,穿着裹身的瑜伽裤和外套,一头咖色长波浪,她紧紧拉住妹妹的手臂,劝阻,“蝶子,别去,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假冉蝶却根本无所谓,魔障深种,“是不是因为紫豹不喜欢你?你才觉得不好?从小到大,哪一个我看中的东西你没抢过!” 紫豹,他连真正的名字都不肯告诉你啊,傻逼妹妹。 假冉梦一把抱住假冉蝶,示弱地劝说,“漂亮不是好事情,没有本事的漂亮更是一无是处,这个道理你怎么不明白呢?” “我们不能步上母亲的后尘。你听我说,美貌可以换来更大的利益,不要贱卖给紫豹花豹。我会找到最好的买家,让他在规则世界里保护我们!” 冉梦知道假冉蝶要说什么,她甚至跟着冉蝶一起说了出来,“冉梦,你一直都这么肮脏,我真不明白,你怎么配做我的姐姐!” 别墅里的冉梦心如刀割。 这次争吵之后,冉梦灰心丧气,自此和妹妹一刀两断,最后天人永隔。 假冉梦似有所感,一把抱住了妹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着,“不,你在说气话。蝶子,蝶子,你听姐姐说。” “从来没有什么电影学院的主角机会,没有专门为我投资的富豪男友,一年20万的学费是我跑夜场跑出来的!” “我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妈妈。我走上了和妈妈一样的路,出卖自己的灵魂,出卖自己的肉体。但我不要你也这样做!!!” “这就是我不让你进娱乐圈的原因,从来没有贵人提携,我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睡出来的。为了不遮盖主演的风头,我化妆都要往丑了化。” 她的眼神哀戚,泣血般说道,“我能脏,你不可以。” “男人千千万,没有我看不准的时候,姐姐能给你一个最稳妥的未来,就像在现实世界一样,一样。” 假冉蝶抱着头,全身无力,慢慢跌坐到地上,背靠着玻璃,嘴里喃喃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为什么不说?” 假冉梦轻轻抱住了妹妹,嘴里不迭地安慰着,手还轻轻拍着冉蝶抚慰她的脆弱和不安。 但她冰冷无情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别墅里的真冉梦,好像刚才只是一出试看剧目,需要续费再继续,“你可以带你妹妹走。” 看到真冉梦眼里有着巨大的嘲弄,假冉梦也回敬一个一模一样的鄙视眼神,“一个真正的活着的冉蝶,拥有着原本灵魂的冉蝶。” 她的眼睛眯起来,胸有成竹,看着自己修剪到完美的手指,“不是你看到的便宜货。接下来是体验时间,好好享受,代价是屋里同伴的灵魂。” 说完,假冉梦和假冉蝶同时站起来,脸上是无任何生命力的漠然,她们转过身,回到门前台阶,目视前方,不知道在等什么。 小望和瘦猴子看着面前的两个眼歪嘴斜的蜡烛人,直叹气。 小望:“你们的质量是不是差了点?难道因为我们是配角,你们就随意敷衍了吗?这种对工作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我是可以投诉的吧?” 瘦猴子:“不是这样的,冉梦这边有一个梨涡,笑起来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哎呀,不是这么笑的。哎哎哎,你不能变成我的奶奶,频道串了。” 绿帽小望的老婆是个黑长直略显丰腴的大眼睛姑娘,蜡烛人因为被客户挑刺,业务不精,模仿力差劲,调整了半天,面目狰狞,头发枯燥。 听到投诉两个字,和旁边的假冉梦一起哆嗦了起来。 “本来上班就烦,你不要给我没事找事哈。” “就是,我看是你们的大脑功能不完善,物理结构乌七八糟,怎么按照别人的意识复刻,就能越刻越像呢?” 瘦猴子看到隔壁的精装版冉梦,生气了,“你,你自己工作能力不行,态度还不好,怎么能怪我们呢?你和隔壁的换一换。” 妙极了,瘦成一道闪电的猴子,还对规则的执行者挑刺上了。 小望更是对消极怠工的蜡烛人发出灵魂质问,“不要总是挑顾客的不是,凡事先问问自己有没有做到110%。虽然我觉得这段记忆太痛苦,选择了刻意遗忘。但你为什么不多钻营钻营?” “还是对工作不上心!” 两个蜡烛人浑身肉眼可见地发红,头皮还冒烟。 “我从未见过如此刁钻的客户,怪不得你老婆跑了,你活该戴绿帽!谁来都得跑!你是刻意遗忘吗?啊?你心里想什么还要我表演一下?” 你妈妈的,老婆的样貌和隔壁的客户周七越来越像好吗? 小望冷哼一声,“好好好,死不悔改是吧?把你们主管叫来!” 点了炸药了,吵得是如火如荼。 把周围所有降临者和蜡烛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有些蜡烛人像机器般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鄙夷。 自古同事相轻。 周七扶额,低头羞愧。 庄河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无言中,“当初选人的时候,你的标准是什么?” 是,比谁更抽象,比谁能骂街胜利吗? 第34章 进入梦中梦 八角铃再次和风共鸣,乍然作响。 这次,所有别墅里的降临者都听到了。 和李尔描述的罡步铃声一样,先是急促有力,然后慢慢平缓,用节奏性的类似摩斯密码的形式在传达某种信息。最后,戛然而止,下达最后通牒。 和小望瘦猴子吵架的2个不敬业的蜡烛人,原本鲜活个性的动作和表情突然收敛,像被收回魂魄后的无主肉身,连富有弹性的身体和关节也生锈起来。 最后,他们像个机器人似的,一步一卡,汇入了蜡烛人庞大大百人队伍里。前前后后的不到100个木偶般的蜡烛人,在日头正盛的太阳底下,百鬼夜行,去往道观。 不,百蜡日行。 冉梦用肘子捣了捣身边的李尔,“小李道姑,这有什么讲究吗?他们不是要取代降临者吗?现在是去总部开会吗?” 总部开会? 李尔想笑,但刚才目睹了一场家庭姐妹伦理大戏,被动窥探了队友的不堪,有些躲闪,“我,我也不清楚。但是,不论他们是什么东西,魂魄在第一声铃响的时候,就已经飞走了。 “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个承载器具。” 从哀牢鬼山回来后,李尔和她的山中道观,就一起加入了周七和庄河的住所领地。李尔作为队内的玄学代表,每日早课负责教授本土道教文化和知识。 在瑞文分队,冉梦是一等一优等生,刻苦努力,好学上进。她毕竟担负着穿书派将近1000多人的生存和未来。 “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毕竟我总是用道学的眼光去认知事物。”李尔不敢肯定,“庄哥不是和我们说过堕仙庙里的壁画吗,太巧了。” “生命从无到有的诞生,细胞的分裂和暴涨的生物过程,和道家对宇宙从虚无到太极的认识,到量子力学里对宇宙起源爆炸寂灭的解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就好像......” 冉梦一双杏花眼笑意浅浅,李尔心里怦怦,不敢多瞧,“就好像,上天在不同时期向人间传达了宇宙本源的秘密,生物、物理和玄学,都只是对同一种体系的不同理论解读。” 冉梦是真聪明,又好看又聪明。 她拍了拍李尔,鼓励她,“那怎么能算你错了,你不过是从道学的角度来阐述嘛。” 李尔被她残留在手臂上的肌肤温度,弄的有点失神。玻璃上,印出了她一脸空白,近乎痴呆地看着冉梦的模样。 百来个蜡烛人的身影远去了。在降临者们看不到的中心道观,他们围成一圈又一圈,重重圈住了宝塔。 像有人在头上点????了蜡烛芯,蜡烛人从头开始融化,白色的蜡滴混着不知名的白色汁液,滴滴答答流淌在碎瓦地上,渗透进了泥土了。 从塔顶俯瞰,就好像宝塔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贪食这些汁液。 与此同时,zing地一声,直冲脑门,所有别墅里的降临者们,感受到脑内意识受到了有形冲击波的冲击。 吧嗒,别墅里的灯光亮起。 紫色哥斯拉红色的豆豆眼眨巴了两下,关掉电视机,“上古摄魂铃,差点把我也吸进去。” 天皇想到了宝塔下死死压着的遗骨,放肆大笑,没想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有如此下场,天道做局,那真是全方位无死角。 它挪着短腿在客厅光滑的瓷砖上拼命摩擦,才滑到了已经晕过去的庄河面前,天皇懒得再跑回遥远的沙发那边,便一屁股坐在庄河的脸上。 它用手细细描绘这副好皮囊,在对方脸上用力拍了拍,甚是满意,“小子,如果你回不来,身体可就归我了。” 醒过来的时候,周七立刻辨认出这是哪里。 她从小在石库门里长大,阴天脏污纳垢的公用角落里散发出的霉味儿,贯穿了她整个童年。 这是一个夏天的深夜,唯有窗外蝉声阵阵。 申城的石库门房屋拥挤,螺蛳壳里做道场,她的房间是三楼顶层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还算温馨舒适。 她的小床是弹簧床,只要人一翻动,就有吱呀吱呀酸牙的声音。 她的耳后,肉体的温度逼近,弹簧床上下颠了颠,有东西在她脖颈间呼吸。 黑夜中,周七刻意维持着睡觉时的浅浅呼吸,她的眼睛直视前方,落在一个老式样的紫檀木梳妆台上。 那是她妈妈的陪嫁,中间有一面让所有小孩儿都闻风丧胆的镜子,梳妆台摆放的角度不好,她年轻时和母亲争执过许多次,觉得那块黄不拉几的镜子,正好能照出在床头睡觉的自己。 可怕,且很不吉利。 这张弹簧床是黄花闺女,没有一个人和她在上面同床共枕过。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镜子里,一双手轻轻地搭在她盖着薄被的身体上,右手掌的侧面和下面有清晰的老茧。 这是一双很熟悉的手。 这是她自己的手。 喉咙干渴,周七摸向腰侧,睡裙上面没有口袋,全身上下空空如也,别说西瓜刀,一颗纽扣也找不出来。 她潸然汗下,抖开被子甩开那条手臂,探身准备扭开床头灯。这盏床头灯如同一个驱鬼屏障,曾为她阻挡过很多次胡思乱想。 灯没亮。 两条滑腻裸露的手臂,从肩膀和下腹处游过她的身体,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泛黄的梳妆镜子中。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这人间的苦啊,我来替你尝。” 周七一直知道自己的腿长,今天才知道竟然能超过1米。假周七的腿也从她身后盘上来,她们的视线在梳妆镜里相交。 对方一脸鬼魅莫测,张开嘴,里面上下和里外两排尖牙,中间露出一根蛇信子长的猩红舌头,舔舐着周七的脸。 平心而论,周七承认,同样的长相,自己略逊一筹。 “现在是2018年的6月30日,就在明晚,庄河会向你求婚。结婚后,房屋拆迁,武馆倒闭,庄河出轨,疫情封城,父母去世,你被研究所逼着签署离婚协议,就在这短短的六年间发生。” 镜子里的自己害怕且慌张,鬼东西却运筹帷幄地哄骗她,“我来替你受这份罪,来,接纳我,我能感受得到,接纳我。” 她的一根食指抬起来,慢慢插入她的太阳穴,轻轻卷了卷,周七感觉到很多记忆深处的负面被带了出来。 鬼东西抽出自己的食指,看着上面沾满了的白色汁液,舌头从上舔舐到下面,表情显得不自然,“你的味道,太苦了些。” 周七按住了她的手,“你顶替我,我去哪?” 鬼东西的脸上荡漾起要做成一笔生意的喜气,冲淡了阴森的鬼煞之气,“西方极乐世界,没有痛苦,万物有序。” 她的手慢慢没入周七的胸口,就好像水融于水,意识融于意识。但被阻止了,周七没有接纳它,它探入不进去! 周七心比死冷,一股淡淡的死感,却很坚定地拉开了鬼东西的手,“即便都是女的,也请你注意些分寸。” “西方极乐世界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周七抖落了她缠在身上的手脚,背靠在梳妆台前看着她,扬起恶意地笑,“要说我这辈子学过什么道理,那就是别人给你的东西,看上去再好都要拒绝。” “毕竟,这个鬼世界,好东西怎么轮得到我?” 对方气急败坏,面目狰狞起来,细长的眼睛吊到发际线,嘴巴张大再张大,像吃豆人那般最后直接来了个上下颌分离。 周七的汗珠子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她在屋子里和鬼东西绕圈圈跳华尔兹,房间很小,鬼东西两条长腿干脆外折,脚尖着地,爬上了低矮的天花板。 她们的位置关系,捕食者高高在上,准备出手结果。 周七的腰抵在梳妆台子上,手胡乱地在梳妆台上摸索,拿起瓶瓶罐罐就往她身上扔,最后实在没东西了。 她看着那块童年噩梦镜,一拳击碎,准备用锋利的镜片,当作武器来杀死鬼物。 “不——————” 正飞身跃起向她扑来的鬼物失声尖叫,浑身黑气缠绕的煞气一哄而散,最后消弭于空气中。 周七手持着三角形的碎镜片,不知所以然地大喘气,手上留下了两道血痕,她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借着月光,她看到了毛绒玩具区的一只粉色哥斯拉。 她轻轻走过去,拿起它。 庄河在美国硕博连读整整6年,她往返过不下100次,过年,中秋,端午,只要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她从不会让他形单影只。 她都忘记了,这只粉色哥斯拉和紫色的那只是一对。是某年他们在异国街头吵架后和好,在转角处发现一个能亲自动手做毛绒玩具的店里面,和庄河泡了一下午,亲自设计并做好的。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从地上醒来。 那只只会和庄河唱歌的紫色哥斯拉,趴在庄河脸上,睡地正香。左手刺痛,右手毛绒绒的。摊开掌心,左手的镜片和右手的粉色哥斯拉是她击败鬼物的战利品。 她靠在玻璃墙上,闭了闭眼,怀疑世界,“意识,意识是怎么决定物质的?我能从幻想世界里带出真东西?” 天皇的豆豆眼闪了闪红色,听懂了。 怎么不能决定呢? 古神创世,不凭借着意志如何创世,没有意识为什么要造物? 宇宙寂灭,熵没有意志,为什么无穷熵增的尽头,就是毁灭? 天道没有意志,那创世之后就毁灭不是有毛病吗? 物质决定意识,那是三维人类。 周七怕庄河闷死,把紫色哥斯拉拿到一边,和她靠着玻璃墙排排坐。并把粉色哥斯拉放在它身边。拿出消炎粉洒在左手的两道伤口上。 照理说,庄河比她厉害些,怎么现在还没醒呢? 庄河正站在万众瞩目的演讲台上。 下面是各色人种里的最聪明的那批,但窃窃私语和掩耳盗铃起来,和老家申城的居委会大妈毫无分别。 “他在说什么?我们的上方有块穹顶,把阻碍人类向高维发展的元素锁在了外面?没听错吧,这是科学家对于永生计划的国际会议,不是小说家聚会。” 坐在帷幕后面的政坛商界等一系列能左右人类历史进程的大佬们却倾身向前,显得兴味十足。 “不如端粒酶方案好,在研究室里用人做实验,总比上天花费的钞票少一点。毕竟,”一个犹太大佬露出鄙夷的笑,“人嘛,多得是。” 台上的庄河用沉默压制住了讨论声。 “其他同组人员,已经在太阳系的边缘发现了一道玻璃幕墙,被命名为奥尔特云,它能够阻挡外来物体对太阳系发起的直接冲击。当然,人类的航天器也会被控制在幕墙里,不能探索其他星系。” 庄河知道,接下来的数据对于此次会议已经毫无吸引力,他压低艳丽的眉眼,用流利简洁的英语总结,“believe it or not, it happens.” 下面的人哄堂大笑。 “这比缸中大脑的设想更滑稽,意识如果在一开始就处在虚拟现实中,就不会觉得还有真正的现实。所以泡在福尔马林中活着的大脑,只要接上数据就能活出生命的感觉。” “还不如说整个宇宙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生物,地球,月亮,暗物质都不过是巨大生物的组织器官,我们就是维持这个太阳系工作的小细胞。” “你别说,宇宙结构图和大脑结构图,那不是一模一样,也是一模一样了。” 科学家们讨论着种种对于宇宙本源的猜想,并对庄河提出的高维论点嗤之以鼻。 庄河原本都要下台了,但看着浅色头发的人对黑头发的自己的蔑视,突然又觉得不太甘心。 “在中国古代,掌握天文地理知识的是大祭司,又叫做巫,他们追求世间本源。皇帝则把控着军事力量,不让这些知识流落到民间。” 他的眼神穿透帷幕,看向帷幕后的现代统治者们,“现代的巫就是在座的各位科学家。但论思想开放的程度,各位远远不及我们古代的巫。” 庄河愣了愣,他什么时候对于这些历史也能侃侃而谈了,但他的嘴巴不受自己的控制,“在中国历史长河上,出现过很多寿命过长的人类,也有修仙成功的案例,他们被叫做炼炁士。” “各位,你们洗髓换血的实验,中国老祖宗都已经尝试过了。”庄河的眼睛血丝弥漫,“历史太短的民族,大概率是不懂的。毕竟要论谁命长,你们都活不过华夏。” 全场寂静,三分钟后,谩骂和诅咒扑面而来。 第35章 庄河的向日葵花海 回到后台。 团队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国研究员,真正听明白了庄河的意思。黑头发的他们在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中,摇头相视苦笑。 泱泱5000年的历史底蕴,和一帮子老外说不通。他们自以为是科学长生法,从改基因到外服用药,几千年前就被华夏证实过行不通。 肯定是缺了至关重要的元素。 不然,天下方术之士何其多,能让秦始皇死? 金发红发蓝眼睛绿眼睛的欧美研究员非常气愤,“他们是科学家吗?怎么连我们的数据都不愿意看?我们有证据证明,正是因为缺乏了这个关键元素,地球才被摒弃在升维之外的!” “FUCK,我看出来了,他们根本不是想要全人类活下去,他们只是想自己长生不死。” 研究室的财务更是垂头丧气,“如果这次还拿不到新资金,实验室怎么维持下去?一天的电费就是10多万美金。” 他偷偷看了庄河一眼,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整整一年,Professor Zhuang砸进去了近800万美金的个人专利分红,给大家发工资和买设备。 再这么消耗下去,只会拖垮Professor Zhuang自己。 庄河没有安抚团队,他拿着烟和打火机,去会议厅外面的花园里透口气。 从会议厅俯视平凡无奇的欧式小花园,在庄河踏进去的刹那,就起了一层薄雾。等薄雾散去后,庄河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 庄河踏入小花园后,正在点烟,不知哪里突来的一阵风,他只好拢着打火机,以防火苗被吹灭。 等一回神,自己置身于一片向日葵花海中。 一个由浩瀚的向日葵花,组成的大型植物迷宫。 回忆起了充满挫折和压制的国外学术经历,庄河不由得内心烦闷,他踽踽独行于水泥路面,好奇地打量无端从水泥上蓬勃而起的向日葵。 每一株向日葵都有2米高,根茎粗壮,卵状的绿叶像人的两只小手,无风自摇。舌状花瓣黄到晃眼,头部昂地高高,看不到中间批????针形的瓜子果实。 庄河口中叼着烟,硬是攀折着根茎,拉下一朵有脸盆大小的花来。 只见,原本蜂房窝状的花蕊中心,镶嵌着不是瓜子,而是一团乌漆嘛黑的毛发,庄河撩起来,细软如丝,带着滑腻感,是人类的头发。 抚开纠缠成一团的黑发,一张人类的脸出现在眼前,长细眼,鼻子微翘,嘴唇饱满,脸部的肤色有着江南姑娘特有的奶白。 是周七。 她的两只眼珠子转了转,原本眉眼舒展的表情染上恶毒和咒怨,声音嘶哑难听,“庄河,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手一抖,向日葵花弹回了原来的位置。 而后,他身边所有的向日葵花动作整齐划一,全部低头。隐藏在黑发间的周七,因为没有人整理头发,大部分只能露出半只眼睛。 唯一露出的半只眼睛,渐渐浸满黑色的煞气,一滴,一滴从眼眶里往外落,匍匐在茎干上就是两道淤泥似的痕迹。 她们努力弯下枝干,让庄河看清楚可怖女鬼的模样,摆出了一个誓死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架势,“说,为什么要背叛我?” 俗话说得好,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他没出轨,他怕什么? 庄河皱着眉,看着眼前一片一片的向日葵海,终于恍然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曾经是顶级记忆大师的学生,大师教他在脑中构建记忆宫殿来储存信息,让神经按照自己规划好的路线进行电磁脉冲,以便让他以比常人快百倍的速度,获取记忆。 而他给周七留的地方,就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向日葵海。每当他不忿痛苦,意识就会进入这片花海中,得到暂时的放松。 他俩结婚后不再聚少离多,他也不再孤单寂寞,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左手完全松弛下来,夹着烟一屁股坐在地面,悠闲安逸地吸完整根烟,在干净整洁的四处看了看。 叹口气,伸出食指对着水泥地面点了点。 仿佛有一台隐形的3D打印机在操作,一个常见的烟灰缸很快就从底部显现出来,不到10秒,活灵活现的烟灰缸出现在庄河手里,他把烟头掐灭了。 随后,他眯起眼,一个响指,烟头和烟灰缸全都消失不见。 他站在原地,看着黑乎乎的向日葵,犯了洁癖。又打了一个响指,面前的景色却没发生丝毫的变化。 被庄河操作吓住的向日葵鬼花,在原地不知进退。 碰上了个硬茬子。 庄河想了想,眯起眼睛笑地很邪恶,“你侵入一个意识能决定物质的地方,来摆弄大脑的主人?” “还把我给老婆预留的最美好的地方,搞成这个模样?” 在庄河印象中,即便自己精神错乱,宫殿坍塌,大脑损坏到老年痴呆。让老婆和意向合二为一,向日葵上盛放的也应该是一双弯眼睛的笑颜。 现在这个鬼样子,容易激起夫妻生活的心理障碍。 又是一阵薄雾袭来。 他回到了开头的那个会议厅。 他独自站在台上,面对台下科学家们吵嚷和叫嚣。 二楼开放式阳台包厢的帷幕拉起,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上衣口袋里放着黑框眼镜的女人,缓步走出。 她一头顺亮的黑发扎起来盘在后脑,前额和鬓边严谨地厉害,一点碎发也不留。即便如此,椭圆形脸蛋也优雅矜贵到极致。 周七在水乡矩阵里说过,真爱陈纯是一个让他丧失理智的女人。 现在,他明白是为什么了。 周七脸上有青春期的痘印、上了年纪的细纹,眉心的褶皱和法令纹,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库门女孩。 保持完美,需要无穷的精力和财力。 但陈纯,是在绝对养尊处优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她没有瑕疵,所以也不需要妆容。 陈纯顶着那张顶级素颜,声音压过了底下所有科学家乌合之众的嗡嗡声“2013年2月15日,俄罗斯上空一颗陨石以54倍音速的速度,向地球袭来。被不知名的飞行器击落,而以当时的科技没有一个国家做得到。” 她人淡如菊地看向底下安静如鸡的科学家们,“除了时空穿越这类的陈词滥调,也只有高维文明的监视这个答案了。” “又或许,你们有别的解释?” 她从会议厅二楼走下来,如同女王加冕,平底鞋和白色研究服像是手工高定礼服,对着庄河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陈纯。”两人握了握手,陈纯在庄河耳边轻声说,“祖上姓沈,聚宝盆的那个沈。按照地理位置算,我们也算近邻。” 她的普通话带着江南人的韵味,尾音粘连,沁人心脾。 “广袤集团愿意资助Professor Zhuang的高维领域项目,我们每年提供至少3个亿的美金,上不封顶。” 她顿了顿,美目飘过来,“我将亲自参与这个项目。庄教授,我还算是你的半个同门师姐,我想,你会需要我的。” 漂亮,有钱,无私支持,同领域专家,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款爱人。 如果这是在他26受挫后,真正发生的事情呢? 他能扛住吗? 所谓的道德,和他的至高理想比起来,真的有份量吗? 陈纯的表情和动作冻住了,像一盘录像带放到一半被暂停,整个会议厅都凝滞在他做决定的这一刻。 会议厅的窗口处,窗帘飘动,一个一米七多的熟悉身影,踏着步子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周七看上去状态不错,重新蓄起了长发,似乎也很意外能在这里看到庄河,盯着陈纯看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鬓边。 “你们怎么这样年轻?这都几年前的事了,我怎么还能梦到这些?还好染发了。” 她好奇地打量着会议厅,费力地思索着,然后aha一声叫出来,跑到庄河身边,“这不是你和陈教授一见钟情的地方吗?我好像看过这张照片。” 庄河没经历过这条时间段上的内容,闭嘴不言。 周七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揉了揉眼睛,“阿萌不知道睡没睡踏实,老公哄好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阿萌是谁? 他们的孩子吗? 庄河抓住了周七,看她稍显丰腴的身材,心中的不安掐断他的气息,让他呼吸急促不已,想力求一个真实。 “你今年几岁了?阿萌是谁?谁是你老公?” 周七甩开了他的手,狐疑地上下端详他,撇嘴,“年轻的时候还是这么人模狗样的啊。” 庄河捏住她的肩膀两侧,气急攻心,“回答我,周七,回答我!” “你弄疼我了!”周七挣开他的钳制,怒瞪他,“怎么就允许你出轨,不允许我找第二春?我结婚了,我们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几岁?”庄河的声音从齿缝中漏出来。 “5岁。” 庄河突然冷静了,眼睛暗沉,像死了一样,“我是说,你几岁?” 周七的身影慢慢淡化,不明白为何男人执着于自己的年龄,也不明白已经6年多了,为什么还会梦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前夫。 “38岁,快39了。” 周七说过,他们是32岁离婚的。女儿5岁,意味着周七在离婚后一年左右就再婚了第二个丈夫,婚后还立刻要了孩子。 或许,周七在现实里其实已经碰上第二任丈夫了,谈了一年后便喜结连理,瓜熟蒂落。 这些,连周七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庄河身体支撑不住,后退了几步。 会议厅里又热闹起来,倒带回陈纯问话的前夕。 陈纯依旧眉目流转,含情脉脉地问,“我将亲自参与这个项目。庄教授,我还算是你的半个同门师姐,我想,你会需要我的。” 每个人回顾过去,都以为自己会做出不同选择。 一边是另嫁他人的前妻,一边是量子纠缠高维领域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庄河是俗人,他知道所有结果后,还是犹豫了。 接受陈纯的资金又不是接受陈纯的人,不一定意味非得和老婆离婚。就是离婚了,也可以再把周七追回来的。 他们俩的感情,又岂是一个认识一年男人能比的? 呵呵。 就像周七说的,再来100次,庄河还是会选陈纯。 庄河表情木然,不见一丝欣喜,他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会议厅的后花园里传来一片坍塌的声音。 陈纯和庄河挤开人群,走到阳台往下看。 一株株巨大的向日葵花,兵败如山倒,前仆后继地拔根而起,重重摔落。互相倾轧中,周七的脸不停地挣扎求救。 被向日葵黄色花瓣重重包围的周七头,哭喊尖叫,不甘而怨恨的脸,让庄河的脑中闪过很多片段。 “不要,不要离婚,庄河,我可以容忍她。” 庄河听到自己说,“可她,容忍不了你。” “我没有亲人了啊,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呜呜呜呜,庄河,你也叫过他们爸爸妈妈的呀。你不能来吗?你为什么不能来?” 最后,定格在周七双鬓发白,枯萎凋谢却又平静到极致的一张脸上。她的眼睛里灰蒙蒙一片,再也没有他。 周七佝偻着背,对着法官和律师麻木地背台词,“是我提出来离婚,是自愿的。庄河庄教授没有出轨。离婚原因,夫妻感情不和。” 即便是走过场,法官还是要问,“夫妻感情不和的原因是什么?” 周七空洞的眼神定在虚空某一点,压根没在庄河身上多停留,“他工作忙,聚少离多,一年多没有进行过夫妻生活。” “那也不能说夫妻感情就破裂,根据出境记录,你们恋爱长跑十几年,之前也有聚少离多的情况。”法官诱哄着她,“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周七的视线飘过坐在席上旁听的陈纯和研究所所长,对着所有人笑了。夸张到上下八颗牙齿都露出来,眼睛弯弯。 “我不爱他了。” 庄河看到坐在被告人席位上的自己猛然抬起头。 “我看到他就恶心,不能允许他碰我一点。”周七的话如同尖刀,刀刀刻薄,“我讨厌他身上的气味,讨厌他出现在我周围。” “法官,我讨厌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看到他就想吐。” “这样够不够?” 庄河和被告席上的自己同步,狠狠捧住了自己的心,神情慌张,不明所以。 好痛,好痛。 怎么能这么痛? 庄河记起来了,为什么这片向日葵花海能从水泥地面上长出来。因为他是一片孕育不出爱的水泥地。 而周七,大费周章地用十几年的相伴硬是在水泥地上插入了自己。 第36章 酒店里死去的员工变成了... 周七正在给粉色哥斯拉换装,和天皇一模一样的毛绒身体套上了滑稽的粉色公主蓬蓬裙。 衬托地旁边的天皇像在无耻裸奔。 庄河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醒了。他侧头,看周七的温柔地点着粉色哥斯拉的小鼻子,给它压裙摆。 阿萌,那个第二任丈夫的孩子,她也会如此细声软语,哄穿衣服哄吃饭吗? 庄河撑着身体坐起来,头靠在玻璃墙上,回了回神,额前的碎发混合汗水刺挠双眸,他一只手盖住眼睛,问,“多长时间了?” “进来一共30分钟,晕过去的时间8分钟,我比你早5分钟醒。”她放下毛绒玩具,走到他身边蹲下,指着隔壁别墅的李尔和冉梦,“她们晕了5分钟。” 然后,指着另一边的瘦猴子和小望,“他们时间更短,和我差不多,3分钟就醒了。” 庄河脖子上的汗珠汇成一条线,不停往下淌,明显是颇费番功夫才能醒来的。周期皱眉,“什么把你难住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两人说话的2分钟内,对面一座两层别墅的门,啪啦一声自动开锁了。 一个男降临者摆弄着自己不太熟络的四肢,同手同脚地往外走,嘴边带着幸福的微笑,腿上还拖着一个死去的女降临者。 女降临者双臂死死地抱住男人的腿,但他却毫无所觉,尸体磕碰在台阶上,一下又一下,还温热的身体上立刻出现了瘀伤。 “替身找到了哈哈哈!我能回去了哈哈哈!”他走到柏油马路中间,抬起手臂对着天空发泄,整个山谷里回荡着他的怒吼和狂喜。 吧嗒,吧嗒,吧嗒。 四面八方的自动开锁声传来,庄河数了数,大概有十几声。而后,在这条通往道观的必经小路上,一群走着僵尸步,似乎无法驯服四肢的人聚合到了一起。 他们非常熟悉彼此,稍加寒暄后便集体躺在地上晒起太阳来,撩起头发还把上衣敞开到胸口。 他们边晒太阳边聊天,像公司在团建。 “有身体的感觉真好,哎,怎么只有你啊,经理,朱姐呢?” “她的客户别提多难搞了,没顶替成功,这不还得等到下一次嘛。” “你别说,脑液和蜡混合的身体,比人身可好多了。” “可不是嘛,我怎么没发现,人的身体可真矫情僵硬。” “你们少说话,漏气!吸点天气地气,意识和身体融合好了,就方便了。” 看到周七他们在观察,这些人还挑起眉毛和他们打招呼,那个刚才乱吼乱叫的就是经理,他笑眯眯地说,“hello,先打个招呼,以后做脑汁人,就和他们报张经理的名号,管用。” 旁边的几个顶替者也附和,“张经理是逍遥庄园的客房经理,手下200多号人呢,从保洁到迎宾。或者,你们报扬大厨的名号也行,他负责餐饮,手下也有200多人。” “没有靠山很容易被老脑汁人欺负的。很多新死的,都没有机会和进来的客人接触,每天都被浸在脑汁里,给塔下面的提供养分。” 张经理的官威特别大,立刻呵斥,“你和他们说这个干什么!那位也是你能质疑乱说的吗?” 小望想了想,从牛津背包里掏出一盒华子,直接扔了过去,他丧眉耷眼的,一看就是一个待宰的小白羊,“张经理,张老哥,这是什么地方?您和我们说说呗。” 张经理转了转脖子,手摸到了那包华子,砸吧砸吧嘴,“我们刚新生,碰不得火啊。” 小望在讨好这种实权在握的类型很有经验,他又开了一包华子,点燃一根,从窗户上扔到路中间。 张经理像个卷饼似的滚到烟旁边,嘴对着烟屁股死命吸,第一口烟下肚,犹如琼浆玉液滋润了整个心窝。 “小伙子,真会做人。”张经理叼着烟躺在地上,让额头和胸口尽可能暴露在阳光下,“你叫我一声哥,我也不能让你白叫。” 张经理还算有着做领队的基本原则,他用烟头把整包烟都点燃了,然后一一滚给身边的人。 大吸几口后,他们都懈怠起来,众人你一嘴我一句地开始插话。 “我们原本就是这个逍遥庄园的工作人员,2032年的中午一点,整整500多个同事,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区的不同分区的,全部同时猝死在岗位上,你说蹊跷不蹊跷?” “我们以为马上就安排投胎转世了,没想到还要做工才能得到回阳的机会,妈的狗资本家,只有找到顶替的新人,我们才能从宝塔里面出去。” 李尔也探出了头,追问,“你们之间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吗?一点点也没有?” 张经理回想了一番,“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但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老板是做人寿保险的,对运势这种东西就特别信。他属龙,所以招的人都是和他六合的。” “对对对,都是属鸡牛猴的。” 冉梦也挤出来一个头,把张经理都看傻了,烧到了嘴巴哇哇叫,错过了冉梦的提问,其他人帮忙回答了。 “要说事情发生之前有什么古怪。最大的古怪就是市里面来了一个大领导,他每年过来避暑,但今年来得有些急,是夏天第一场雨过后。” “我也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年的第一场雨都引发洪涝了,他谱儿特别大,每次来一百号人跟着,他住道观里,保镖们住别墅。” 张经理看冉梦过了瘾,见大家回答地差不多了,最后补充,“他来的那天,特地让我调班,让出生在上午的员工都回家,晚上8点以后出生的才能靠近那个道观为他服务。” 李尔拧眉,没说话。 天下邪法千千万,她没见过的有一大半。不能化解的更是多如繁星。 没晒一会儿,他们就尝试坐起来了,虽然身体四肢明显比之前协调,但大部分都不会鲤鱼打挺,就在地上像蛆般顾涌。 “张大哥,再躺一会儿呗。”小望看他们辛苦,联想到电视里500个破碎的家庭,“左右也回不去了。” 尸体都烧干净了估计。 十几个人驯服四肢后,吭哧吭哧站起来,对他摆摆手,“不是呢,我们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能直接回原来的世界,但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到时候就说失忆了,直接装傻完事。” “可惜我女变男了,估计要变成一个娘娘腔。” “我还是男变女呢,要变成同性恋了。” 李尔在冉梦耳边交代一番,冉梦对张经理甜甜地笑,对方晕头转向,“张大哥,这是谁告诉你们的啊?你们怎么回去啊?” 大概是问到点上了,顶替人们集体缄默。 张大哥最后没能扛住美色的诱惑,还是透露少许,“大妹子啊,哥不能多说。但我看以往的客人们,在别墅里熬过2小时的,全部都能从宝塔那里出去。” 他无奈地看了漂亮妹子最后一眼,用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妹子,你记住,都是假的。别存害人之心,就能出去。” 张经理带着下属们摇着身体,企鹅似地走远了。 周七坐在厨房里的大理石餐桌旁,拿着白色规则单,从肺腑处叹出一口长气,“一条规则都没有找到,这个世界怎么如此没头没脑?” 她打开露营背包,把不锈钢保温餐盒拿出来摆盘,对着红烧茄子、排骨炖冬瓜、芦笋炒虾仁,以及油炙菠菜,食指大动。 她笑着对庄河说,“要不,我们先吃饭?” 庄河又看了看身边拿着西瓜刀,浑身戒备的周七,捞起对方的手看了下时间,第40分钟开始了。 周七看着一模一样的另一个自己,“我也能看到她。” 庄河点点头,观察脑汁人的每个动作和表情,“更像你了。” “你也分辨不清的地步?” 庄河轻轻笑了,又有点难过,“能分清,你不会对我这么笑。” 脑汁人虽然是假的,但饭菜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疯魔不成活的世界里,他们的饥饿感尤其强烈。 周七走到脑汁人旁边,拉开西瓜刀,还特地用刀锋反射出光,打在脑汁人眼睛上,“你自己走,还是我先砍你,你再走?” 脑汁人扁扁嘴,最后选择被割一刀。 周七问她为什么,她说,“每个出来的机会都得之不易,我总要努力努力。不受伤就是浪费机会,下次就不能出来了。” 脑汁人的等级森严,还很上进。 10分钟后,等两人吃好饭,庄河在沙发上给天皇喂灵气物件,周七拿着饭盒在开放式厨房台面上洗饭盒。 一个躯体从背后抱住了她,他的眉尾红痣看不清,黏腻恶心地说,“老婆,你洗完饭盒,什么时候来洗我?” 这批脑汁人走的路线都比较甜腻。 周七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举着双手挣开脑汁人的怀抱,皱眉,“为什么你们演我的时候,都不碰庄河。演庄河的时候,却非要对我动手动脚。” 她眯起眼睛,“是不是性别歧视,挑客户下菜?” 脑汁人嘟起嘴巴,女人的娇态尽显,“我就和他们说,男人扮演男人,女人扮演女人,成功率最高。他们非要说什么最了解男人的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是男人。” “真无语。” 周七看她涉世未深,脱下橡胶手套,指了指脑袋,“为什么你们说自己是脑汁人?和宝塔下面有什么关系吗?” 脑汁人眼珠子转了转,哐啷一声,由一个饱满的庄河,像水一样化成了一地的汁液,缓缓向门缝移动,显然是不准备回答问题。 隔壁的冉梦遇到了人生最艰难的抉择。 站在她面前的是拥有完整冉蝶灵魂的脑汁人,她和冉蝶进行了好几轮对话,对方的脾气性格和遭遇,都和真的毫无二致。 假冉梦给出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这里是混乱和无序,只要冉蝶死在这里,我总有办法把她的灵魂弄出来。” 她看向李尔,洞悉了她的心思,“你师妹不行,她直接湮灭了,那盏本命灯哪里是这么好碰的?” 他们第一次碰到能在好几个投放世界来回穿梭的人。 李尔看着她,就想到了哀牢鬼山里最后露真相的师父,难道真有世外高人能突破时空和维度吗? “只要你同意我侵占李尔的肉身,你就能带亲妹妹出去,这么好的交易,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冉蝶看着姐姐,并没有哀求或说话,反而一脸等戏演完好收场的无所谓,“我和紫豹一起死在山村老尸世界里,最后成了美姨的鬼合声。” “姐,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冉蝶摸了摸她的脸,“为什么你非要保护我,或为我牺牲呢?我现在不好吗?” “我终于能随心所欲一回,有这么多降临者陪我玩,身边又有紫豹的陪伴,如果不爱了,美姨还能安排其他的小鬼。我很好。” 如果这是欲擒故纵,那演技太好了。 李尔在旁边观摩半晌,对这套顶替的逻辑百思不得其解,“你好,我就是想问,为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同伴决定?” 假冉梦幽深的眸子看向她。 “刚才在梦里,你们能直接找替死鬼本人。而在别墅里,则必须通过同伴选择来找替死鬼,这里面是不是暗含了规则?” 假冉梦没理她,继续转身对冉梦说,“你带着妹妹出去,回到住所领地,以后一起投放,多好?难道,李尔对你来说比妹妹更重要吗?” 李尔又点了点假冉梦,她一脸不耐烦地转身,李尔说,“这笔账不对。你让冉梦带着妹妹出去,得到了我的身体。这一进一出,等于一单白做。难道脑汁人是慈善家吗?” 冉梦在此时,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冉蝶,我们小时候住的奶奶家的四合院门牌号是多少?” 冉蝶左眼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153号。” 冉梦放开了妹妹的手,和李尔站在了一边,“我们从来没住过四合院,我刚才只不过是在脑中随便想了一个四合院的样子和名牌号。” 第37章 屠杀降临者 “你能读心。”冉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假冉梦,口气冰冷,“之前的脑汁人不知道规则世界的事情,你却都知道。” 她拿起身边的不锈钢脚的细脚椅子,朝着目眦欲裂的假冉梦砸过去,“你是不是上一批的降临者?你怎么能帮着规则来害人!” 椅子把假冉梦的身体打坏了,就像肥皂被突然撞击失形般,胸口一大坨蜡混合着白汁掉在地上,像冰激凌慢慢融化。 “我为什么不能?”假冉梦翻了个白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冉蝶的真灵魂在你面前,你不心动?”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壳,“我就是你,你即是我,你想些什么我很清楚。如果真的冉蝶灵魂出现在你面前,别说李尔了,那1000多个穿书派的命你都能献祭!” 冉梦胸脯汹涌起伏,她嘲讽人的功力一流,从未如此哑口无言。 是的,如果妹妹真能活,她是不惜一切的。 假冉梦不屑看她痛苦,偏头盯着李尔,芊芊玉指虚空点着她的额头正中心,“我劝你别爱上这个女人,她是个为达到目的能对任何人张腿的婊子。” “我数数看,”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往冉梦脑海深处挖,“哇哦,现实世界里就有23个男人,从能帮她考研的学长,到能给她角色的摄影大哥,类型之丰富,叹为观止啊。” 李尔的双拳握地很紧,罡七在体内斡旋。 假冉梦坐到沙发背上,双腿岔开,指着自己的下腹,“有个导演的兴趣爱好有点特殊,冉梦,你要不要展示下你的淫纹?” “闭嘴!闭嘴!闭嘴!” 冉梦抱着自己的脑袋,针扎般的刺痛让她跪倒在地上,直不起腰,嘴巴张到最大,已经干呕起来。 “俗话说得好,嘴大吃裤裆,你吃过不少吧?哈哈哈,冉梦,规则世界里的降临者都认为你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小仙女呢。” 假冉梦高高在上,抓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鼻水眼泪肆意横流的脸,“啧啧啧,你也有今天啊?女神冉梦,我呸!” 趁着假冉梦注意力被吸引走,李尔悄悄走到了假冉蝶的后面,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和一帖金色符箓。 按照门派开山祖师爷的代代相传,李尔遵循着严格的程序来役使万灵,先是遵守十个戒律八个禁忌,再是斋戒后沐浴更衣,念诵清水咒、清纸咒和清笔咒,配合手诀和罡步,才制出的一符。 极为珍贵,也非常耗费气力和精血。 如果脑汁人是妖魔鬼怪,按照当年和张道陵祖师爷签订的契约,假冉蝶会被这个灭神咒烧地寸草不生。 而不是如今这般,全无反应。 假冉蝶正看戏看地爽,看到李尔从背后接近自己,甚至回头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视线移到水果刀后,发出一声嗤笑。 李尔捏着千金难买的金色符箓,藏在身后,慢慢走回到冉梦身边,扶她坐在椅子上休息。 冉梦的生理反应并不完全因为心绪引发的。把不堪暴露在队友面前固然难以承受,但她的脑子似被打量电荷起义似的乱冲,是真的痛到裂开。 一连串画面闪过脑海。 在一大片热气腾腾中,她看到自己、周七、庄河、瘦猴子、小望、李尔在白色的沼泽水潭里浮浮沉沉。 视角往后移,水潭的整个样貌便尽收眼底。一望无际的沼泽池夹杂着浓稠的白色汁液,将近100个降临者们,穿着登山徒步的探险装备,在里面泡着,浮浮沉沉。 像一碗冒着热气的人肉泡馍汤。 周围的岩壁上到处都是骨骸,骨骸身上穿着酒店的统一制服,上面还别着名牌和职位。 冉梦抓着椅背,大声喘气,恍惚间看到自己的手透明了一瞬,才又有了实体。 假冉梦和假冉蝶对视了一眼,假冉蝶带了一丝不安和责怪,小声埋怨,“不能刺激太过的,要醒过来怎么办?” 冉梦被李尔抱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她的心理防线几乎全面崩盘,假冉梦笑了笑,“没事,我们下一轮再来,这具身体我要定了。” 3分钟后,李尔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忽隐忽现的冉梦,就这么消失在沙发上。 她发出了让整座山都为之震动的强烈罡气,“周队长!!!” 太舒服了。 冉梦的身体像漂浮在母亲温暖的羊水子宫里,睁开眼睛的瞬间没把握住平衡,在沼泽里扑腾了几下,才能站起来。 呛了好几口水,嘴巴里都是生猪脑花腥气到极点的气味,她抹了抹嘴巴,发现水只到大腿根部,但浮力很大,抬脚走的时候总会摔倒。 她在脑海里看到的东西,不是假的。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体内部沼泽水潭,头顶上有许多钟乳石,滴答滴答地滴下白色的汁液,冉梦闻了闻,是脑汁人和沼泽的味道。 冉梦原地找了一圈,把5个队员全部找齐了后,拉着他们的头发,牵牛角似的,把脸上表情各异的周七等人拉上了岸边。 来回运送了四次,总是有不听话的其他降临者飘过来挡住去路。他们脸上也是诡异的表情,有的春情荡漾,有的痛苦非常。 在翻动队友身体的时候,她发现在每个人的太阳穴边缘,都有一个很小的圆形电磁贴片,就是那种医院里用来做心电图常见贴片。 她摸了摸自己的,也有。 看了看其他漂浮着的降临者,都有。 冉梦抠了抠贴片边缘,撕扯到一半的时候,钻心的疼痛直刺,她差点儿没缓过气。索性用力一扯。 圆形贴片上是一根三寸长的针灸针头,尾部沾染着脑浆,冉梦凑上去闻了一下。 好家伙,和沼泽潭里的味道一样,但更浓些。 那么,钟乳石怎么会滴下脑汁? 冉梦抬头看。 无数的石笋状钟乳石高高悬挂在头顶上,错落不有致,柱状的一层一层的,和脑汁人融化中的形态极为相像 它们参差不齐的根部全部隐藏在了高高的洞穴顶部,如果要探寻真相,恐怕要往上爬。 需要团队的力量。 冉梦不敢懈怠,她坐在5个队员身边,开始掐人中,拍脸颊,晃动躯体,试图把人叫醒。可队员们如同5头死猪,纹丝不动,连表情也不带变的。 庄河清冷的脸上是求不得,周七的是怨憎,李尔的是生离死别的悲伤,瘦猴子是愤怒等各种欲望在交杂,而小望的则是病痛的难受。 冉梦想了想,先搞队长,她撕下了周七左边太阳穴的贴片。 与此同时。 别墅里的周七,头控制不住地朝右边回头,边回头边抽搐,嘴边漏下了一串唾沫。庄河跑来抱住了她,根本管不得自己会不会被弄脏。 周七的右手五指的指尖,也像冉梦那样,开始透明。 李尔扒着窗户,急地不得了,三个人隔着庭院的游泳池,李尔看不到倒下的周七,只能咆哮,“周队长怎么样了?庄哥你说啊。” 老婆发癫痫,庄河没心思理会任何人。 他试图稳住周七频频抽筋的动作,但完全没作用,他摸着周七的右手,明显感觉到她的躯体已经发僵。 “周七,周七,你别吓我。”庄河不知所措,也顾不上周七舒服不舒服,拼命地抱住她的头。 “别摇了,别摇了。周七,我害怕!” 他气急攻心,甩了周七一巴子。 周七竟然停住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发僵,她的双眼珠子慢慢翻上去,只留了眼白,继右手缩成鸡爪后,左手也蜷起来,摊也摊不平。 庄河拉开她的下颌,舌头都直了。 周七没留下一句话,身体从实体转为透明,彻底消散在庄河面前。 他空空如也的怀抱里,还残留着上一刻周七留下来的体温。 庄河的嘴巴张张合合多次,最终两滴血泪滴在瓷砖上,他对着天,浑身的肌肉鼓胀,尤其是手臂和大腿,几乎是原本的两倍大。 “规!则!” 他拿起了老婆的西瓜刀,一脚踢开了别墅的大门。 脑汁沼泽潭。 生死体验太强烈,周七醒过来后虚弱无比,休息了一会儿后,和冉梦把大家的装备都从水潭里捞出来。 冉梦:“要不要也把他们叫醒?” 周七立刻摇头,指着太阳穴残留的针洞,“你是醒过来的时候撕开的,大概没什么感觉。我是硬生生被拉出来的,太难受了。” “浑身骨头都被辗过似的。既然你能醒,他们也应该能。” 周七肚子咕咕叫,她从露营背包里拿出饭盒,指望着能够恢复下体力,可惜饭菜都浸在脑汁里,已经全部不能吃了。 冉梦也很饿。 两人最后从小望的牛津背包里找到了塑料袋层层包裹的菜馒头和肉馒头,没遭受污染,一人拿了2个开始生啃,水都不喝。 小望是个苦命人,从2038现实年来的,菜馒头和肉馒头的芯子少得不得了,两人吃到一半才有一点点菜和肉的味道。 冉梦哭了,2025年的她没受过这份罪,“还好我来了这,如果未来的日子糟心成这样,谁愿意过谁过。” 周七没被她美丽的眼泪打动,她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摇头,“就10个,皮厚馅儿小,给他们留一点吧。” 冉梦细细品味粗糙的面皮和不松软的口感,她噙着眼泪问,“他们能出来吗?” 周七从来不怀疑前夫的能力,“看到我消失,庄河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是梦中梦的设定,疯魔不成活,就是现实和梦分不清的意思。” 她以为冉梦担心庄河不顾其他队员,信誓旦旦地保证,“我都和他说好了,放心,都能回来。” 令周七没想到的是,降临者是这么回来的。 先是第一声咳嗽传来,一个降临者连滚带爬地在水里翻腾,嘴里一直叫着,“别杀我,大哥,别杀我!” 之后,眼前的热气翻腾,无数个浪里鱼,肥的瘦的,都一一站起来,一脸惶恐不安,争先恐后地往岸边爬。 “发疯啦,杀人啦。” “阎罗王收人命来了!!!” “魔鬼,地狱魔鬼!!!” 爬到岸边,看到躺着很安详的庄河,又大喊大叫,团成5-6个十几人的小团,尽可能离周七他们远一点,又好奇地打量他们。 “我们没死诶。” “难道,红眼大哥是好人?” 有些资深的降临者回过味来了,“这是个盗梦空间啊,梦中梦中梦,我们一开始进来的逍遥庄园也是梦,我们的肉身在这儿呢。” “哦,我就想,怎么这次什么规则都收集不到,原来在做梦。” “好腥啊,但我好饿。” “真的,我也好饿,你饿不饿?” “诶,兄弟,你闻上去好香。” 周七耳朵灵,她循声看过去,一个男降临者露出一口人????,眼睛血血红,死盯着裸着上半身擦洗的健壮小伙子。 “真的,你怎么这么香?” 周围的降临者被迷惑了似的,慢慢聚拢过去,小伙子也回味过来了,他朝着周七这边跑,躲在了庄河身体边,并快速地穿上衣服。 “你们别过来,这里有红眼大哥呢,他醒来后,一刀一个全部把你们杀光。” 衣服遮盖好肉体后,那股噬人的巨大渴望就没了,那群人恢复了一开始的人样,“和你开个玩笑,看你怕的。” “就是,还红眼大哥,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小弟啊?” 刷地一声,躺在地上的其余五人纷纷醒来。除了庄河,其他人都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脸劫后余生。 周七被迅速拢进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庄河转过她的身子,细细用手描绘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到下巴。 紧紧地拥抱住她,刻进骨血。 他的声音暗哑,眼神中的血丝最终缓缓退去,“周七,周七,周七。” 庄河的身体微微颤抖,周七被勒地慌,但没抗拒着挣脱。她伸出手,缓缓拍了拍他因为充血发硬和隆起的背部肌群,“我在,别怕。” “庄河,我在。” 这个拥抱冗长,但没人胆敢打扰。 谁敢打扰? 庄河浑身浸透着血,一脚踢开一扇别墅门,一手挥掉脑汁人的脑袋,问自己老婆去哪了。 没等脑汁人回答,就自问自答,我知道了,被我弄丢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无差别地杀掉了所有降临者和脑汁人。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周七,整个世界就没有必要存在。 庄河把瘦猴子、小望、李尔留到最后杀,他说,周七喜欢你们,我送你们下去陪陪她。 红眼鬼阎罗,血目杀神。 他们都这么唤他。 以后,整个规则世界都会知道,能遏制他的药,是一个女人。 第38章 从溶洞水潭到集体空间 钟乳洞里,滴答滴答,全是腥色脑汁滴落的声音。 不小心滴在手上,还有被蜡烫到的错觉。 庄河的红眼病退了,但应激障碍没过去,固执地牵住周七的手。就好像这么牵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能成真似的。 被屠杀殆尽的恐惧制服了其他70多个降临者,他们纷纷逢迎拍马,走在最前头当先锋,免费给瑞文分队做规则试刀石。 钟乳洞里呆长了,久待鲍肆不闻死鱼臭,也感觉不出来生猪脑的腥味,反而像大便气味稀释100倍后散发出的茉莉香,散发出火锅烫羊肉的味道,勾人馋瘾。 瘦猴子、小望以及李尔,走在最后狼吞虎咽地分吃6个小菜包和小肉包。 冉梦总觉得不对劲,小跑到周七身边,“我们进来之前吃过饭的,满打满算1个小时多,能这么饿吗?” 她从事外貌工作,为了上镜好看,更是常年忍饥挨饿,曾经创下过100天没碰一口主食的记录,烤鸭放在眼前都能忍住,怎么今天还抢吃馒头起来了? “我刚才问过瘦猴子他们了,庄哥杀人的时候,把所有人都从小别墅里抓出了来了,这算是违反规则了吧?” 庄河暗沉沉的眸子射过来,冉梦也不怕,继续,“但奇怪吧,没有惩罚,反而被杀了的都从梦里醒过来了。” 庄河捏了捏周七的手,“但死在屋里的没有醒过来。” 回头看,身后脑汁沼泽潭里,还飘着大约十几具降临者的尸体,庄河看着周七的眼睛,“你记得那个说选错了,奔着跑回别墅的降临者吗?他和同伴的尸体都留在潭子里。” 庄河真的漂亮,同样浑身白白腥腥,他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仙气飘飘。 周七转开了眼,“既然是盗梦迷城,那门上封的那条2小时规则,肯定是假的。或者说,第一条规则应该就是,打破规则。” 周七向后看一眼,头疼到叹气。瘦猴子、小望和李尔哆哆嗦嗦地互相挨着,根本不敢上前靠近庄河。 “问问他们睡着的时候梦到了什么,”她朝冉梦使了个眼色,“你说,庄河是知道死了才能出梦这条规则的。” 冉梦接领子,对周七点了点头,立刻就接任务办事。 溶洞内气温适宜,地上都是脑汁,滑溜溜。庄河的手心直出汗,等冉梦走了,才说,“没有。” 周七斜睨他,“什么没有?” 庄河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虚汗,不敢看周七,“我不知道这条规则,我是真的,想让他们陪葬。” 周七当然知道。 她还知道,庄河杀光了所有人之后,就会自残。 从旁观者角度看,任谁都会说一句,纯爱战神,战无不胜,从天降临,战胜世人。 除了被杀的那些降临者,他们本可以苟延残喘一时是一时。 周七的沉默引发了庄河的更大的不安,汗水混合白色脑汁从头发上滴下来,落在高挺鼻梁上,“我不想骗你。” 他的手捏地太紧了。 周七只是忍,没有想不开再刺激状态不稳定的男人,她回头看向剩余的瑞文分队队员,露出安抚性的向日葵笑容,“他们其实也知道。” “但是日子总要过,稀里糊涂好过一点。”周七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别人,“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只要不戳破,我们还是过命的队友。” 庄河停下了。 他的眼睛深处盘踞着暗色的物质,让周七梦回每夜纠缠自己的骷髅中年邋遢版男鬼庄河,“你也是稀里糊涂和我过吗?” 周七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好的回答就是反问,她挑眉,“那你想我怎么回答?” 顿了顿,用几乎烧掉庄河的整颗心的理智和冷淡说,“我可以骗你,让你开心。” 冉梦以为他们俩停步是在等回话,走到跟前才发现气氛不对,凭借对男女之事的敏感度,就想转身避开。 被周七叫住了,“没事,说吧。” 庄河那张死老婆脸的鬼样子,可不像一点儿也没有事。 “瘦猴子梦见父母在外打工自己在学校被霸凌,小望捉奸老婆在床和前上司打架,李尔则是和师父顶嘴失去继承之位,我是被公司老板逼着陪投资方。” “梦里的我们,都刚好在现实人生转折点。”李尔他们走过来,“梦靥化为各种样子诱惑我们放弃痛苦的过去,留在梦里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瘦猴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就我初中的时候,因为他们骂我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往我书包里倒大粪,还欺负我奶奶,卖臭鸡蛋给她,我才揍他们的。没想到其中一个磕到头成了植物人,我就逃出村子了。” “早知道我就不打人了。但我又想,我这条破命,就是不打了还不是得遭受人欺负吗,所以索性还是打了,这次还全部打死了,爽,嘿嘿。” 小望颇为赞同地拍了拍瘦猴子的背,比起一个大拇指,“哥们好样的。因为殴打上司我丢了分配的工作,最后被领导上报给下放到农场思想改造去了。每天扫鸡屎,捡三个山头的土鸡蛋。” 李尔则是因为大道理念和师父不对盘死不悔改,冉梦明知道前方是泥潭还是为了ICU的妈妈踏上了不归路。 大家都做出了和原来一样的选择,从梦里顺利出来。 周七更狠一点,直接打碎了童年的恐惧意象,妈妈的陪嫁的黄镜梳妆台,甚至还带出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庄河的露营背包里一阵翻找,没有粉色的哥斯拉毛绒吊坠,也没有找到紫色哥斯拉。 倒也不是担心天皇,作为古神肯定不会出事。 但如果它的缺席是因为有东西在阻碍,就太细思极恐了些。 “所以,你们的梦都是过去。”庄河的梦境太不一样了,他不仅梦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情,甚至现实世界快40岁的周七也入梦了。 “人不可能梦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除非超距,甚至超维的情况下,我们之间还存有极深的量子纠缠。” 庄河轻轻放开了周七的手,睫毛颤动,“平底鞋,白大褂,黑框眼镜,头发盘起来,一丝碎发也没有,陈纯,沈家传人?” 庄河准确无误地形容出了日后小三的打扮,周七不确定也不知道什么沈家传人,但为了避免再发生把小泽玛利亚当作陈纯的事情,她补充了外貌。 “在男人看来应该是纯素颜,她最大的特征是眼睛,眼头比眼尾低很多,眼睛细长但很大,眼尾挑起,眼尾泛红,粉红。” 真乃标准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长相。 清纯无眼影口红限量科学家版。 庄河嗯了一声,完全符合,“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世界科学家永生大会论坛?但我记忆里,那一次没有她。” 但陈纯那天到底在不在真说不准。 那天他遭到了嘘声,团队提早离开。他们并没有照原定计划,和永生大会二楼看台包房里的投资人碰面交谈拉赞助。 周七摇头,“不。我记得你们是在量子纠缠高维领域发布会上认识的,手机里还有你俩的合照,就在你26岁的时候。” 庄河眼神闪了闪,他回来的时机也那样巧。量子纠缠高维领域发布会,不就被定在他进入规则世界的三天后。 庄河下意识隐瞒了40岁周七嫁人生子后入梦的事情。 周七却想,这得有多爱啊。 明明26岁的庄河根本没遇见过陈纯,两粒叫做庄河和陈纯的真爱粒子,却凭借着情感,跨越时间和空间,死死纠缠住对方。 梦不会说谎,庄河对自己前妻的执着实在可笑。 聪明的冉梦看氛围低迷,大家都不太敢说话了,便主动总结,“姑且把睡着做的梦,当作第二条规则。那么,这条规则好像在说,不要幻想能够走出既定的命运。” 李尔冷笑,她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很犀利,“何止,更像在规训降临者,改天换命,除非你不是你,别做梦了。 “太刻板和儒家了,和历史上胡乱篡编自己出身搞天子论的,和现代通过教育教化一代一代人做牛马的,有何区别?” 周七看了她一眼。 到底年轻啊。 她已经认命了,被命运玩弄和捶打过的人,不由得不认的。尤其30岁以后,当发现日升日落更快,日复一日的日子更多,但未来不会因为每一天的努力而改变的时候,必须得认。 慢慢蜷着,慢慢活,就是认命。 她不阻止李尔这样的年轻人挣扎反抗和怒吼,因为世界需要一点点火。 总有一天,点点火种,能出现燎原的那种。 小望把信息综合了下,摸着下巴,“那么,这里也不一定是现实吧。额,我的意思是,投放世界里的现实,我们肉身所在的地方。” 周七点点头,“如果这里也只是一层梦,那么和别墅以及睡梦一样,都应该有条规则。而目前的线索,就只有,饿。” 前面的降临者突然爆发了一阵骚乱。 一股一股又一股直冲脑门的香气,让人饥肠无端辘辘起来,从胃到心里出现一阵难以抑制的渴望。 要...吃... 大口大口地吃,满嘴流油,把香喷喷的肉条拆吃入腹,满足自己永不满足的胃,像头牲畜那样,人生只有进食那样吃。 周七让队员们退后,自己拿着西瓜刀,用刀鞘把人打晕在洞壁上,一路走到了事发中心。 十几个降临者们从尸体上抬起脸,餍足不已,他们舔着手指上的血色肉丝,嗦着从手腕上不停滴下来的血。 哪里还是人? 接着,周七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黏在腹部空空的尸体上,他的肌肤那样洁白,和五花肉的脂肪一样白,大腿上的肉散发着鸡腿的油香。 一只冰凉的手覆盖着周七的眼睛。 庄河从一旁晕倒的降临者身上剥下外套,盖住了惨死的男人的腹部。 肌肤被严严实实盖住的刹那,十几个茹毛饮血分尸而食的降临者似乎回过了神,天崩地裂地看着自己沾满生肉的牙。 “我想,第三条规则出现了。”小望叹了一口气,每次投放,他都要叹无数次气,“被七姐打晕的降临者说,这个小伙子想处理下伤口,把肚子露出来了。” 那十几个降临者本来哀叫的声音,突然转了个弯。 他们齐齐捧着肚子,在汁液横流的溶洞地上翻来滚去。周七用刀鞘定住了一个女孩,发现她的腹部肉眼可见地痉挛。 张力最大时,能看见一个有手有脚的人形。 周七的刀能冻住伤口,她手起刀落。 从女孩的肚子里血淋淋地翻出一个峨眉山毛猴大小的鬼物。它手里抓着一团血肉,不知道是什么,浑身赤裸着,四肢极细,唯有肚子极大。 嘻嘻嘻笑着,绕过清醒的人类,嗖地朝洞壁上攀爬远去。只留下了一串血痕。 女孩慢慢咽气了,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小望为她合上双目,拉开被冻住的稍微有些僵硬的肚皮,发现心脏不见了。他对周七摇摇头。 吱吱吱。 嘻嘻嘻。 其他降临者,有的捂胸口,有的捂肚,不过几分钟前后,鬼物从肠穿肚烂间钻出来,捏着他们的心脏,跐溜地抓着倒垂的钟乳石,荡着逃走了。 在它们神鬼不属的凄厉叫声中,所有人的眼皮子都打起架来。 再睁眼,周七坐在温暖舒适的客厅餐椅上。 庄河流着汗从厨房探出脸,“老婆,没事,你别进来,这里油烟大。你陪着同事说会儿话。” 小望也系着围裙,从下面探出一个脑袋,“七姐,凉菜上桌了,你先开啤酒,吃着呗。” 她对面是咖色大波浪卷发冉梦,身边是戴着眼镜的瘦猴子,哦,不,是王进步,两人交头接耳特别亲热。 一个体态稍微丰腴的大眼睛姑娘凑过来,“嫂子,眼热啥?你和庄哥平日里可比这个还腻歪,哎哟,可腻歪死我了。” 冉梦怎么会看得上王进步? 不,为什么看不上? 王进步是专门抓小偷的警察,上过电视拿过奖章,人虽然磕碜了点,但对冉梦一心一意,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嗯,对! 天造地设。 小望端着好多菜出来,走到大眼睛姑娘旁边亲了她一口。庄河也脱下围裙坐下来,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啵了一口嘴巴。 窗外,五彩烟花齐放。 啊,过年了。 市里能放烟花? 嗯,为什么不能放? 能啊。 李尔和她的师妹太元特别安静,一直在剥话梅花生吃。 李尔剥,太元吃。 李尔的眼神穿过烟雾腾腾的热菜,盯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最后抿唇低低说了一声,“入瘴了。” 这句话这么轻,小望的媳妇儿大声说笑话,冉梦和王进步在大笑,庄河拿着手机叽里咕噜地发语音,都没有把这句话盖过去。 周七的脑子炸了一下。 就一下下,又归于平静。 她伸手夹了一筷子油爆鳝丝,太元和小望的媳妇儿看她要吃,动作立刻顿住了。 李尔立刻站起来,拿着酒杯,阻碍了她欲入口的动作,“嫂子,我敬你一杯,新年好。” 周七疑惑歪头。 门铃响了。 第39章 伤心不用亲情刀用什么呢 打开门的一瞬,周七视线所达之处,缓慢幻化出一个寻常楼道。 周七揉了揉眼睛。 周母和周父在门外立着,周母手里牵着一个5岁大的女娃娃,眼睛又圆又大,好奇地向门内张望,对周七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周父随意地对女儿点点头,他武夫出身,一身的力气,手里提着七七八八许多好吃好喝的东西,朝屋里喊女婿的名字,让他来接人,自己率先走入客厅。 周母站在门口没动,她握着女孩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看到周七,眼眶里的泪兜兜转转,最后硬是眨了回去。 她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鬓角,“这么年轻,怎么就白了呢?我的囡囡哟,怎么把宝贝头发也绞了?” 周母泼辣一世,很少如此温情,倒把周七弄不太习惯。她回头看客厅穿衣镜里的自己,明明长发及腰,青丝三千啊。 小女孩儿牵住了周七的手,蹭了蹭她的手背,“妈妈,你好年轻,好漂亮。” 周七亲了亲小女孩的脸颊。 诶,我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脑子里凭空浮出一个名字,她随取随用,“阿萌,有没有乖乖听阿婆阿公的话?” 转身,周母孤单单,一个人站在门外。 “妈,你做啥子?赶紧进来呀。”周七一把拉进来妈妈,弯下身给阿萌穿可爱的兔子拖鞋后,拍拍女儿的小屁股,“走,去找你爸爸。” 今天客人太多,鞋柜放不下,周七准备拿几双鞋子放在门口。转头,周母还站在原地没换鞋,便取笑自己母亲,“妈,你怎么只顾着看我,想我了?” 周母哀戚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木质房门离门框仅有一条缝的时候,周母的手也轻轻落在门把手上,她感受着女儿真实的肌肤温度,示意她从门缝处往外看。 “女儿,你看到了什么?” 随着门缝越来越小,楼道雾霭氤氲起来,如同梵高的夜空笔触那般,电梯四方笔直的走线开始扭动,左右隔壁邻居的房门也开始内旋。 门完全关紧前一刻,整个房间就像好凭空悬浮在真空里,周围只剩虚无。 周七正要叫出声,被身边的周母一把捂住嘴巴,“别让人看出来。” 周母细细描绘着女儿的每一处,手上突兀地留着许多的泛青的针头戳刺痕迹,“傻瓜,妈妈走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算了,放过放下以前,就是放过自己。” “你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周七傻愣愣地摸着母亲的手,脑汁仿佛在造反,震荡地脑壳都疼,“妈妈,你不是?妈妈......” 一个小炮弹冲进了周七的怀里,大哭大喊又大叫,“妈妈,爸爸呢?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周七抱起女儿,按压着太阳穴,看着一脸无奈追着女儿的老公,庄河想伸手接过女儿,阿萌却害怕地死死搂住周七。 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力气就是大。 周七快喘不上气了,安抚地拍着女儿肉肉的后背,“爸爸不是在这里吗?是不是爸爸惹你不开心了?别怕,妈妈去骂爸爸!” 阿萌抽噎到抽搐了,嘴里不停念叨着,“坏妈妈,他不是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爸爸了,是不是不要萌萌了?” “呜呜呜呜呜,爸爸再不好看,也是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孩子的哭声把饭桌上的大人都吸引过来了,庄河英俊的脸上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笑容,小望拍着庄河的肩膀,“老是要过二人世界,现在好了吧?女儿不认爹,我看你怎么办!” 太元和小望的媳妇儿靠过来,准备哄哄小侄女,哪知阿萌看到两个阿姨接近,如同看到两只地狱恶鬼,瞳孔地震,直接厥过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孩子送到房间里。 周七莫名觉得房间的布局很奇怪。 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搭配了5间卧室,是正常的房型吗? “老公,我哄着女儿先睡,你陪着大家伙儿去,今晚还得守岁呢。”周七给阿萌擦额头细密的汗,心里是真心疼的。 周父是个大咧咧的人,勾起女婿的脖子,招呼着客人回客厅了。 周母眸光深沉地盯着丈夫的背影,直到粉色的卧室门被关上,门后传来大家的嬉闹声,“七七,妈妈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她制止了女儿疑惑的提问,“那不是你爸爸。你仔细想一想,你爸就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怎么会和庄河,一个留学回来的物理学教授感情这么好?” 周母焦急地靠近了些女儿,“还有,这些生面孔是谁?妈妈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你和庄河的家里什么时候有了一间儿童房?难道,是妈妈走后,你们又复婚才要的孩子?但你们当初都闹上法院了啊?” 周七脑中一闪而逝,是她在原告席上木着脸说,我讨厌他的画面。 下一刻,她的眼睛不自然地抽搐几下,笑着捶打母亲的腿,“哪有的事,你怎么不指望我好的啦。姆妈,我今年32岁,我们结婚两年后要的阿萌呀,你忘记啦?” 周七边说着,颈部开始强直性收缩,一边眼睑不停往上翻白。 “七七,七七,妈妈不问了,妈妈不问了。”周母一把抱住女儿,过了好几分钟,周七才停止抽搐,慢慢缓过来。 接着,她扬起了机械化的笑容,像演技稀烂的偶像明星在毫无感情地背诵台词,“哪有的事,你怎么不指望我好的啦。姆妈,我今年32岁,我们结婚两年后要的阿萌呀,你忘记啦?” 周母抹掉脸上的泪痕,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刻点头确认,“是的是的是的,七七,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都可以,不要电我的孩子。 粉红色公主床上的阿萌的长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扇了扇,虚弱地用奶音叫了一声妈妈,然后叫了一声外婆,把两个女人的心都融化了。 随后,又一脸嫌弃地撅起小嘴,“这是谁的房间啊?好丑哦。妈妈,你不是说萌萌长大可以做喷火龙的吗?为什么这里都是粉色的丑东西啊?”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会救人的王子吗?” 周七莫名觉得,这真的是自己会和孩子说的话。她摸了摸阿萌的两个小辫子,温柔至极,“那你能告诉妈妈,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两个阿姨吗?” 阿萌捏了捏自己的小胖手,想到了和母亲知无不言的承诺,艰难地用有限的词汇量形容,“她们脸上是蚊香,是窝窝,黑黑的,很吓人。” “妈妈,我不喜欢这个房间,我也不喜欢这个新爸爸,我们走嘛~” 看到周七没反应,她又拉住外婆的手,“外婆,外婆,你带我走嘛,好不好?萌萌不喜欢这里。” 周母刮了刮萌娃的小鼻尖,“你怎么知道我是外婆,我就是好人了?” 萌萌腻到妈妈的怀里,对着外婆笑,“你金灿灿的,浑身发光,好看。妈妈以前给我看过外婆的照片,说你很喜欢我,但要到我长很大很大之后,才能见到。” 她的手轻轻放在外婆的掌心里,“我已经是幼儿园中班啦,我想,一定是我长很大很大,所以外婆忍不住来和我玩了。” 周母惊诧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她有了一个绝不可能的大胆设想,“那,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外婆的名字?” “外婆是不是要考我?我都背出来啦,外婆叫李香兰,妈妈叫周七,我叫阿萌,爸爸叫......” 门把手旋动,周父出现在门外,带着一丝阴不阴阳不阳的气质,打断了阿盟的话,“女儿,爸爸来替你啦,客人还在,你赶紧出去招呼。” 阿萌不怕周父,说明周父不危险,周母对着周七点点头。 饭桌上特别热闹。 李尔看着不再苦瓜的阿望,眼神甜蜜纠缠的冉梦和王进步,以及刚和老丈人把酒言欢,尤其健谈外向的庄哥,以及走来的贤妻良母周七。 除了死去的太元和小望的老婆,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入瘴的队员,还是乱七八糟的鬼物。 太元吃够了话梅花生,李尔便继续毛豆喂她。 她看着李尔又不自觉地飘向冉梦的视线,眸底漆黑一片,嘴角似有冷笑,“吃一顿饭,你偷看冉梦20几次,怎么,是我没她好看吗?” 李尔皱眉,“你瞎说什么,你看错了。” 太元放下了筷子,无机制的玻璃珠子,死死盯着师姐,“我还数过,小望偷看了周七十几次。” “师姐,如果是我打开了你对同性的开关。”太元贴着李尔的耳朵,嘴巴张开展露出青蛙似的食腔,猩红的舌头从外耳进入,顶着耳膜处威胁。 “那你,应该和我在一起。” 李尔没敢再动一下,深怕下一刻,就会被洞穿整个脑子。 太元收回了舌头,加入小望媳妇儿的行列,也取笑王进步,“这么个大美人,你也是有福了。可不能轻易让人夺了去。” 冉梦挽住王进步的胳膊,“什么东西啊,我才害怕呢。进步如今又是上电视,又是做警方代言人,每天和媒体打交道,能碰见不少优秀的女人。” 她甩了甩自己咖色的波浪长发,“但,我也不输就是了。” 一路笑笑闹闹过了12点。 随着巨大的鞭炮声,以及无数烟花在空中绽放,趴在阳台的大人们休息够了,终于双双回房歇息。 周七和庄河的卧室。 床嘎吱嘎吱的声音不停,周七的头靠在床板上,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和丈夫的结婚照,傻笑的新郎新娘在黑暗中在无言地监视着他们。 庄河很卖力。 好像很久没吃上似的。 周七在走神,母亲担忧的眼神和李尔欲言又止的神色,在脑中不停盘旋。 不对劲。 汗不停地滴落在周七的前胸,她掌心朝上,四肢摊开,无力地任由丈夫摆弄。终于,丈夫在一阵嘶吼后偃旗息鼓了,低头笑着,准备吻上她的嘴唇。 她却偏过了脸。 很尴尬。 没办法解释这股抗拒从何而来,她又转过脸,清了清嗓子,在老公的颊边落下一个吻,“我有点渴了,想喝点水。” 庄河眨了眨眼睛,还想抱着老婆温存下,“你累着了,我去帮你倒?” 周七拒绝了,站起身的时候差点打了个趔趄,在老公火热的还来一次的目光中匆匆套上睡衣。 李尔和太元的卧室房门开了一条缝。 两人坐在大床的两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打坐,对峙。 这是什么先进的双修道法? 周七敲了敲门,李尔立刻看过来。 周七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孩子一直哭,你给看看,驱驱魔?” 李尔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一声不吭地拖着周七走,太元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冷笑一声又闭上了眼。 她们没顾上说话,轻轻推开了小望的房门。 小望今天喝了好多酒,酣睡地很沉。 穿着睡裙的妻子坐在床头,慢慢地伸出一根食指,在月光下,这根手指的指甲疯长,直到和手指一般长。 她轻轻地把指甲送入了小望的太阳穴,左右旋了旋,挖出一长指甲盖的脑浆,伸出舌头绕着指甲全部舔尽。 说了句,“妈的,好苦。就没有甜的。” 周七莫名觉得动作很眼熟。 李尔这个时候还有力气吐槽,“觉得苦,就不要吃老百姓,应该去吃富豪和tan官的。” 小望媳妇儿的十根指甲暴涨,她以极快的速度,1秒之内,就手脚着地爬到了两人面前。 啪嗒,灯亮了。 庄河和女鬼面面相觑。 女鬼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把指甲收回去,站起身,把人类的关节搬回来,“哎呀,庄哥,大晚上的,你不过夫妻生活啊?” 灯光下,小望不在酣睡,而在昏迷。 庄河手里有一个棒球棍,他看着老婆性事后风情万种的样子,舔了舔嘴唇,“感谢款待。” 他的眼睛微微泛着些许血丝,“那么,能告诉我,怎么出去了吗?” 整个房间渐渐微粒化的时候。 周母抱着阿萌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周七看清楚了,李香兰同志真的和阿萌说的一模一样,浑身缠绕着温暖的金光,她对着女儿喊着,“不要喝凉水,不要用凉水擦身,你知道了伐?” 周七看着躺在地上的两具流着白色脑汁的尸体,属于妈妈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瞪大了双眼,急切地想踏入那片虚无中。 “妈——妈——” 是妈妈,真的妈妈,去世的妈妈呀。 庄河从背后钳制住了周七。 周母也往前走了几步,不敢碰触已经虚化的边界,她的眼神在前女婿和自己女儿间流转,表情复杂,“小把戏,你真的要心疼死妈妈了,心疼死了。” “记住妈妈的话,算了,人要向前看,不要回头,听到了伐?傻姑娘,你听到了伐?” 周母的嘴巴还在动,声音却穿透不了维度了。 周母拿起阿萌的手,朝着周七挥,周七从她的唇间读懂了,“阿萌是真的,你也做妈妈啦,傻姑娘。” 我做了别人的妈妈。 可是,我没有妈妈了呀。 周七疯狂地拉扯着庄河的手,在手臂和手背上留下了刺目的抓痕,她伸手往前抓,拼命大叫,“妈妈,妈妈,回来,我好多话还没有说,妈妈!!!” 周母露出了欣慰的诀别眼神。 第40章 第二个轮回开始 当虚空中漂浮的房子化为粒子粉末,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醒来。 屋子里充斥着印度歌舞的欢快声。 周七从地上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坐在沙发上,悠闲看电视的紫色毛绒哥斯拉。对方察觉到了视线,转头,对她吟唱了一句简单的上古神语。 如果庄河在,就能听懂。 用让现代人能理解的概念来解释,是时空的莫比乌斯环。 庄河醒来的时候,周七双手捏紧,如同入了魔障,嘴里不停重复,“我要回去,去见妈妈,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 她的眼睛里缓缓晕开一丝黑线,横断瞳孔,慢慢向眼角和眼尾伸展,把一双眼睛分割成了上下两半。 接着,这条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膨胀开来,似乎要污染整个眼球,并占领大脑。 “妈妈,妈妈,我要去找妈妈。” “呵呵,我能和妈妈在一起。” “永远。” 庄河摇着周七的肩膀,想把黑色摇散,这个动作却只催促着她眼中的黑色蔓延地更快。 “周七,你清醒一点。”他粗鲁捏住她的脸,紧紧盯着那双黑洞眼,“那都是假的,假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妈是假的。和太元、小望的老婆一样,都是脑汁人假扮的。我们不是做过这样的梦吗?” 不,周七摇头,不是的。 她分得出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第一次入梦,脑汁人幻化的目的只是要找替死鬼,让降临者放弃自己的意识。 这次不一样。 周七的眼珠子,只有靠近上下眼眶的地方还留着一丝白。 她歪着头,用在法庭上那样冷漠和麻木的神情质问他,“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即便是假的,你睡我也睡的很开心,不是吗?” 庄河的背上浮起一层白毛汗。 他听懂这句话隐含的真实意思了,即便是假的,她也还是甘之如饴,想要留在那里。 “不,不是的。”庄河捧着她的脸,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温柔的声音抚慰她干涸的灵魂,“做完之后我才清醒,才知道那不是现实。” 现实? 什么是现实? 规则世界是现实吗? 投放世界是现实吗? 还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是现实? 周七愣愣地看向庄河,视野范围却穿透眼前的男人,甚至穿越了眼前的维度,深渊般的眼底里缓缓展开一幅图卷。 梦靥里的庄河再现。 皮包着骨,除了一双和她一样浸满黑水的眼睛,全身化为生物老师用来讲解骨骼的假人体架子。 比起以往,他更显苍凉。 “你怎么又来了?” 脚底没有肉,膝盖没有肉,屁股没有肉,背上也没有肉。不论是站着,跪着,坐着,还是躺着,时间都不能超过10分钟。 不然,骨头就会磨穿皮囊,更是丑陋。 他的声音犹如天降,叹息着,悲鸣着,“你一生都喜爱这副身躯,如今看见这样的我,怎会再滋生爱意?” 周七没有理睬他,被他身后的旋涡状的黑洞所吸引,一步步走过去。在掠过男人的时候,被骷髅手轻轻抓住了手腕。 “别走这条路,周七,回去。” 他的手掌心中盘旋着黑色的粒子空洞,轻轻蒙在女人的眼睛上,给了她一个不碰触的拥抱,“还不到你来的时候。” 周七的眼头滴落两滴黑水,黑水受到同类的牵引,往黑洞处飞去。更多的黑水从她的眼睛中逃窜出来,着急慌忙地像是归家的游子。 他的叹息如浓稠的树脂包裹住昆虫,紧紧覆盖住她的五感,“不要走上那条路,周七,记住,牺牲毫无意义。” 好温暖啊。 周七再度理智回笼的时候,头顶上出现了4张脸,紫色哥斯拉的红色豆豆眼眨了眨,停止了古老的吟唱。 小望和李尔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她抬头,看到了一个优越的下巴,庄河低下头,额头与她相抵,喉头滚动一阵,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天皇拖着短腿,再次打开了电视机,不再去理会这帮作天作地的人类。 小望老妈子从露营背包里拿出白毛巾,沾水递给庄河。庄河仔仔细细地为周七擦去沾染在眼眶下的黑色印痕。 那是五彩斑斓的黑,犹如黑色眼影里参杂着上好的钻石粉末,漂亮地让人心悸。 李尔忍不住想碰上一碰,被小望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天皇回头看了一眼,又唱起歌来,庄河回以歌声,并把毛巾恭恭敬敬双手递给了哥斯拉。 每次两人对山歌,众人都很享受。 好听好听,仙乐降临。 “久违了,是暗物质的味道。”天皇身上的百目齐开,紫色的爪子放在黑色粉尘上,不过一会儿,就被吸收殆尽了。 比灵气物件补养超亿倍,毕竟是同宗同源的上古物质,完美契合自己的力量体系。 周七一口闷了一瓶水,随即又看了一圈人,“冉梦和瘦猴子呢?” 小望叹息,指了指外面。 透过开放式庭院的玻璃墙看出去,逍遥庄园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盘旋的山间小路上,各式各样中式庭院里,中心道观的白玉石台基上面,星罗棋布着人类。 甚至还有别着胸卡的酒店服务人员,朝着来往的客人45度鞠躬打招呼。 冉梦和瘦猴子正亲密地挽手,忽略相貌差异,像地球上任意一对新婚夫妻那样,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小望汇报,“问过了,七姐。他俩还维持着上一个梦的人设,这次请了年假,和我们组队出来玩,没有规则世界的记忆。” 隔壁两间别墅的小庭院内,小望的贤惠媳妇儿和太元正在躺椅上晒太阳,看到周七他们,举起手来挥了挥。 “上一层梦是怎么回事?”周七接过庄河手里的水,皱起眉头,“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李尔想了想,“用我的世界观来理解,就是心境历练,古代炼炁士修炼的时候需要克服心魔,磨砺灵魂,才能承载长生带来的永无止境的折磨。” “有的人能克服,保持清醒。有些人则会迷失自己,真假不能辨,善恶不能分,就是入瘴。我想,冉梦和瘦猴子的自我意识,可能掉在那个房间里了。” 庄河点点头,承认一半,“科学玄学不分家,莫比乌斯环有2面,合计4个转弯节点,我们已经走了一遍。逍遥庄园,梦中梦,沼泽潭,房间。” “现在又回到了逍遥庄园。或者,我把整个loop再说地明白一点:逍遥庄园、每个人的梦中梦、回到了初始状态的逍遥庄园、去往沼泽潭,集合在一起的梦中梦,又回到了一个不同的逍遥庄园。” 庄河的手指在沙发上弹了三下,“时空的莫比乌斯环的关键节点,就是逍遥庄园。如果我们的意识和肉身是分离的,我们的身体一定在逍遥庄园的某处。” “意识和肉身是分离的......”李尔心里快速复盘了下来龙去脉,“我们是不是还忽略了最关键的东西,脑汁人?” “一开始,他们的模仿很拙劣,能被快速识破。但从梦中梦开始,他们好像离我们的核心大脑区域越来越近了,模仿地惟妙惟肖。” “说实话,要不是我接受过行气和排浊的训练,上一场的意识房间,我都分辨不出真假。张经理称呼自己是首批脑汁人,他们总归要有个载体才能获取我们的意识数据吧?” 小望打了个冷战,想到了自己被扣脑浆舔舐的画面,“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肉身,可能真的在被吸脑浆?” 周七的太阳穴到现在都在抽动,连带着眼角也不自觉的地抽搐了两下,“如果是莫比乌斯环,那我们还可能在经历一次?” 小望撇嘴,苦地八字眉都更八了,“这个投放世界好意识流,疯魔才成活,难道真的要疯魔了,才能活着走出这个世界吗?” 庄河脑中飞过一个念头,他让小望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小望期期艾艾地又说了一遍,“难道要疯魔了,才能活着走出这个世界吗?” 庄河想在脑子里把投放进来后所有的细节再梳理一遍,却力不从心。 就好像,脑浆被吸了一部分似的。 他拿出裤兜里的白色规则单,“第一条的明面规则是不能走出房间,而实际上,只有走出房间,才能走出逍遥庄园这个转弯节点。” 小望跟上,“梦中梦里,脑汁人一直利用恐惧来逼迫我们逃避现实。但其实,只要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后悔选择,才能真正走出恐惧。” 李尔:“脑汁沼泽里,降临者们被激发了最原始的饥饿,这种饥饿可以被认为是任何一种欲望,坚守人性的人走了出来。丧失人性的则沦为了畜生道里的饿死鬼。” 周七想了想,笑了,“被你们这么一复盘,好像在教我们反人性,反规则似的。”她的笑容淡了下去,“我觉得,最惊险的就是那个集体意识房间。” “它融合并满足了所有人的梦想。李尔的师妹回来了,小望的媳妇儿在身旁,我终于和妈妈说上了话,弥补了没见她最后一眼的遗憾。” 她看向了庄河。 庄河说,“我想要一个家,有你,有女儿,有岳父岳母。满足你想要的一切,就是我的愿望。” 突袭的表白,空气都开始窘迫。 小望咳嗽了几声,继续,“那个房间也满足了瘦猴子的愿望,做个体面高尚的工作,和喜欢的冉梦在一起。” 李尔担忧地看向正在树下轻吻缠绵的冉梦,“但......它满足了冉梦的愿望了吗?之前脑汁人试探的时候,她的愿望很明确,就是让妹妹冉蝶重生。” 周七顿了顿,“会不会,冉梦没和我们一起过这个节点?她还留在泥潭里?而意识房间里留住的,只有瘦猴子一个人?” 庄河抖了抖手里的规则单,把大家的思绪都扯了回来,“不急,确定是莫比乌斯环,我们还能再进入各个意识空间,见到他们。” “第四条规则也是反人性的,只有在美丽幻境中还能分清真实虚假的人,才能真的突破节点,达到下一个意识空间。” 周七叹了一口气,“真实和虚假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她的眼神悠远绵长,“你们还记得两个月亮里的陈教授吗?” “她说,投放世界能拼凑现实,和其他维度的世界。那会不会,有些人物真的是从阴曹地府或者是梦里抓过来的?” 比如,我的妈妈,和未来的女儿阿萌? “不会。” 庄河异常认真地快速否认,再说了一遍,“不会,都是脑汁人的作祟。” 周七低下头,没做声。 冉梦和瘦猴子手牵手过来,敲敲窗户,指着道观的宝塔尖顶,“到时候啦,我们要去朝拜真龙大神。” 李尔走过来,仔细打量宛如冉梦的真人,没发现任何破绽,“什么真龙大神?” 冉梦和瘦猴子相视一笑,瘦猴子扶了扶眼镜,“你们真是的,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真龙大神,实现一切愿望,普度众生。” 远处,八角铃无风自响。 那声声有节奏的熟悉节奏,让李尔的脑中窜过一些只言片语。 进入投放世界的时候,那些零碎的信息合起来:庄园在湖畔,后有山,前有湖,夏天的第一场雨,大领导,道观,排场,500个同死的人,运气爆棚的幸存者。 共同指向了一个阵。 困龙在野,夺人气运,真龙降身,早已失传,仅仅在古籍里提过名字的上古邪阵。 李尔紧张到手指抽筋。 但,小望不是说,这是2036年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那么,是怎样的末法时代,让妖魔鬼怪能反抗天道代表张天师的契约,重现在人间,打破了三届定律? 是怎样的气运衰竭的乱世,才会让埋伏在民间的邪门歪道,开始祸乱朝野,大肆使用上古民间的非正统淫祀? 是有什么东西潜伏进了地球吗? 看她愣神,周七的手搭在李尔身上,把李尔下了一大跳,她对面前的两人笑了笑,“我们等会儿就去。” “你们别忘了吉时,不然就求不到了。”冉梦贴心的嘱咐,“别看道观建的时间不长,多少领导拜过之后,都升官发财了?” “老公,这次住进来后,你就能升局长,你信不信?” 王进步搂着娇妻的小蛮腰,亲了一口,“我信,我信,梦梦说的都是对的。以后,你就是警察局长夫人了。” “那可不是,进来真不容易,还卡生辰八字呢。” 周七对小望使了个眼色,小望比了个OK的手势,混入前往道观的人群中。 第41章 请神颂神娱神 瑞文一行人朝着道观走去。 小望问了一圈,除了自我认知还是降临者的可怜人,其他客人都不太愿意说生辰八字。问多了,他们就对小望起了戒心,不再搭理他。 冉梦和瘦猴子被同化了,生辰八字和原来的完全不同,但样本量太小,李尔看不出什么门道。还留有自我意识的降临者们是天外来客,肯定不能作数。 她叹气,只能说到了宝塔里,走一步看一步。 在李尔的预想中,道观必定是供奉三清道祖的。但跟着众人走近才发现,常见的三清殿,财神殿等一个都没有,只有一座气势恢弘的宝塔。 宝塔的横截面是平面八角形体,仿唐宋楼阁式,各层盖铜瓦,转角处设铜斗拱,飞檐翘角,每个角上面悬挂着一个铜制的八角铃。 如今微风阵阵,中间的铃舌不停撞击铃壁,但一丝声音也不露。 诡异至极。 塔的底层对径大概有50米,同时能容纳150多人。层层往上一共9层,塔围渐小。但最高层也能站个80人左右。 塔身周围有半开放式围廊,冉梦和瘦猴子站在第四层,朝他们打招呼,又抱怨他们来的太晚,没能往上爬一爬,不能更接近真龙。 说完,还俏皮地嘟起嘴,对老公说,“这帮酒店里的就是精,几百号人呢,就往上面冲,把上面5层都站满了。” “没事老婆,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当第一声铃声响起,原本交谈的人全部静默。 八角铃铛共振,穿梭在内堂之中,让人耳膜和心脏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沉闷的铃声节奏走。 三声长,当当当,两声短,丁丁。 三长两短,是为大不吉。 铃声一阵高过一阵,李尔屏息凝声,抵抗住深沉的睡意。 往前看去,周七和庄河的神智还算清明。身边的小望脸已醉红,摇头晃脑,眼珠子在眼眶里画八字,耳中滴滴答答流出白色的脑汁。 李尔正要掐他人中,周七转过身,在两人的口中各塞入1颗乒乓球大小的清心丸。 清心丸下肚,小望眨巴眨巴眼睛,眼神立刻智慧起来,耳朵痒摸了摸, 被一手白色汁液吓得魂都掉了。 人能产出多少脑汁?被鬼吃和自己流的加起来,最后出的去也是一个白痴了啊。 滴滴答答,猪脑花的味道弥漫着整座宝塔。 随着铃声震天作响,跪坐在地上的摇头娃娃们晃地更加剧烈,像参与了一场集体蹦迪。 他们也像是一台人形榨汁机,把脑子摇成一团碎豆腐花。白色的脑浆从嘴巴,耳朵,鼻子里,喷射出来,汇聚在地面。 地面上的脑汁朝中间的细孔聚拢,形成了一个小旋涡,不断流到地下。 他们的口中喃喃着不知名的语言,连串的字符连起来如同在唱歌,和庄河以及天皇的人神对唱的口音和调调很像。 庄河耳朵动了动,按照每个音节进行完美复述,“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李尔觉得耳熟,“这不是屈原九歌里,赞颂东君,即太阳神的祭祀歌曲吗?这是迎神歌啊。” 迎神? 什么神?龙神吗? 龙神不应该主雨吗?湘君或河伯才合适吧? 李尔想不通,她想不通,其余人更是想不通。 他们往上看,大量的白色脑汁从天花板一个细孔处涓涓流出,滴落在一个伞状的包着保鲜膜动物骨架上。 动物骨架巨大,鱼骨骨刺正好能覆盖到塔楼的飞檐翘边,脑汁顺着骨刺滴落到一层的地面上,流入中心的口。 李尔往上爬了一层,回来说,“上面是一样的,估计每层都是这个结构。” 既然一层也有这个结构,那么这座宝塔下面,必定有东西。 瑞文分队走到漩涡旁的时候,一些未被迷惑的资深降临者陆陆续续从第4层或者第5层下来,大概二十几人,围住那个漩涡。 他们都认出了杀神庄河,集体后退一大步,又想到没有杀神,估计就会被留在逍遥庄园这层梦里做替死鬼。 也算,因祸得福了。 “第五层往上的全都是酒店里的服务员。”一个男降临者好像认出了周七,和她点了点头,声音更大了一点,“全部翻白眼在唱歌和跳舞。” 庄河在两人身上来回看,觉得男降临者颇有姿色,危机感大作,贴着老婆,“你认识他?他对你笑什么?” 周七觉得他有病,越来越有病。 犯病时间间隔还短了不少。 那个男降临者走了过来,似乎想合作,“进别墅之前,有幸听了您的提醒,没被逼成精神病,才能活着。” 男人言笑晏晏,长相和棱角分明的庄河正好相反,从眉毛到下巴都散发着钝感和温厚,是在现实世界里很不愁女人嫁的老实人类型。 他伸出手,“我叫艾礼河,自由派星星队队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规则世界很少有女队长,能合作吗?” 又是一条河哎。 庄河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雄性的对抗性,第一次主动和男人握手,还顺势揽住了老婆的腰,“她是周七,已婚,我老婆。” 艾礼河惊愕住了,眼里有抹黯然,“啊,不,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这个意思,只有你心里清楚,大男人笑成一朵花。 MD,勾引谁呢。 周七往旁边让了几步,躲开庄河的手,眼睛微眯,上下打量着艾礼河。 明明知道庄河是因为找不到她才发疯在逍遥庄园大开杀戒,现在却大胆来搭讪,很难说没有目的。 “周七,自由派瑞文队,你们损失了几名队员?有没有试探出什么规则?” 艾礼河对她单刀直入的作风更欣赏了,“要说损失,每次到一个新空间,带回来的队员里,总有一些忘记自己是降临者。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人的肉身不可能经受得了空间跳跃,所以我想,我们需要找到真正的肉身。” 周七知道规则世界里做到队长的人,都有厉害之处,但厉害又愿意分享的,很少见。 如果不是心中存疑,她对艾礼河坦荡的作风会好感倍增,“我们的猜测大致相同,你还知道空间跳跃,是喜欢科幻,还是真的从事过天体或物理学研究?” 艾礼河摇摇头,一双眼睛里射出的光让庄河像吃了苍蝇般恶心,“你难道有读心术?我是科幻迷,在现实世界是个机修师。” 他队里有个很活泼的年轻男孩儿,打趣道,“什么机修师,我们艾大哥是造飞机的,流动力学专家。” 完了。 高智商,敦厚老实,完完全全是周七的菜。 真不是庄河觉得周七花心。 在他俩的少男少女时代,没捅破那层早恋的窗户纸的时候,周七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我就喜欢我爸这样的顾家好男人,爱老婆,让老婆,宠老婆,特别忠厚老实,长地还安全。” “就是学历低了点。” 庄河不知道,周七她爸在她妈李香兰同志去世的同年,就找了个弄堂里的孤寡阿姨火速同居结婚了。 她爸还是一样的,顾家好男人,爱老婆,让老婆,宠老婆。只是这个老婆,不再是周七的妈妈,李香兰同志。 他让女儿原谅他,他说,“男人不能没有女人。” 那,这么多年的恩爱算什么? 原来,李香兰和其他女人是没有不一样的? 这个位置,只有女人觉得婚姻的前提是爱,男人是谁都可以给的。 塔顶一声响彻云霄的冲天铃声。 周围的摇头娃娃突然站起,停止了颂唱。 他们的眼睛蒙蒙白,耳朵和鼻口处是干掉的脑汁。有些脖子已经断了,大头如同一个卫衣破帽,靠着皮倒悬在背上。 还能支棱起脑袋的人,脸部肌肉开始自主结伴和游走,最后凝结成一张僵硬到结块的表情面具。 有的怒目,有的谄媚,有的脸雪白,有的脸发黑,有的尖牙突出,有的耳朵如猴,老少妍陋,无一相同。 这次三长两短的铃声尤其急促,节奏快地好比踢踏舞,身边的摇头娃娃们,遵循着方、圆、扁、仄的基本规则,跳起了古拙质朴的舞蹈。 如鸟在飞跃,马在奔腾,猴在回头,蛇在游走,他们似乎在有序地扮演者不同的角色,100多号人里,没有一个错乱和碰撞。 李尔脸色苍白,她曾经去过桂林的道场里和道家子弟切磋,曾在当地看过这种娱神舞蹈,叫做傩戏。 迎神是跪拜摇头,颂神是唱九歌,娱神是跳傩戏。迎神,颂神,娱神,送神,前面三步已经完成,只差最后送神。 神呢? 神到底在哪里? 碰。 一个拖着大肠的身体从塔顶直接掉落在青石地面上,他身上穿着一套酒店制服,名牌上赫然写着,张经理。 啪嗒,碰碰碰。 漫天下人。 无数裹着制服的人体天女散花般掉落。地上的尸体一层叠一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餍足而诡异的秘之微笑。 李尔脸色发白,被这弥漫着血腥和邪恶的古老祭祀吓到了,“难道,之前我们听到的每次铃声,对应的都是这幅场景吗?” 小望吞了吞口水,“可是,那个找到替死鬼的张经理不是说,他们能用肉身回到现实世界吗?” 两人对看一眼。 谁在这座宝塔下? 又是谁,在骗谁? 尸体弹落在地上,尸体相撞时洋洋洒洒飘在天空的血,形成了一片血雾,让周七回想到了斗姆降临的恶状。 周七的眼睛里,一条黑线猛然穿过,她扬起了一抹笑,邪恶,偏执,癫狂而不自知。 被庄河捕捉到了。 他轻轻靠近,握住了她的手。 周七想,她厌恶,被当作蝼蚁的每一个瞬间。 下一刻,二十几个人一阵激灵。 他们又回到了钟乳洞。 仰面躺在脑汁沼泽潭,头顶上的钟乳石滴脑汁的流速非常快,脑汁汇成一条线,不断注入沼泽中。 温暖地让人不肯起身。 潭子里的尸体多达50多具,死得很安详。大家内耗严重,体力殆尽,花费了数十分钟,才走到岸边。 小望露出了自己白白的肚皮,众人懂他是什么意思,纷纷摇头,表示并不想吃,只是累,不饿。 说明第二次来,这里的规则改变了。 一个满头满身脑汁的身影冲过来,直接撞入周七的怀抱,冉梦哇哇叫,“你们干什么,你们死去哪里了啊?就留我一个在这里,我要吓死了!” 安慰了好一阵,把集体意识房间里的事简要说了一通。 艾礼河的星星队和其他降临者则没有这么幸运,没有找到活着的同伴,他们也坐过来一起听冉梦说。 “我不知道,你们眼睛一闭,身体就自己走回了潭子里,我是又打又骂又叫,你们不理我。” “然后,”冉梦指着上面,对李尔说,“我就听到了铃声,你和我说过的,很有节奏,三长两短,一会儿就变得特别快。” “钟乳石上滴的脑汁越来越多,这里和一个巨大的生猪脑没什么两样,我被淋了一身,躲也躲不掉。” “你们睁开眼睛前,我还听到了很多很多撞击声,吵得不得了。” 大家对看一眼,这和宝塔上发生的一切,几乎是同步的。 地上的脑汁已经没过鞋面,大概有五厘米厚。 第一次来,他们走到一半的高度,被被硬拉进集体意识空间,好像在阻止他们进一步的探索。 周七和庄河对看一眼,点点头,决定先往上走。所有降临者形成了个男女交叉,两队并行的自然队形。 后面跟着一群零零散散的幸存者。 钟乳洞的地势由高自低,形成了一个小瀑布,打在降临者们的鞋头上,他们越走越难。 往前看,路面的倾斜角度越来越直,没有工具明显爬不上去。 往上看,钟乳石的根部还是隐藏在黑暗中,不得见真颜。 “有没有别的路?”周七抹掉粘在脸上的脑汁,问冉梦。 冉梦摇头,“能走人的地方,只有这里。” 庄河顿住了,他原本就有洁癖,如今戴着三层皮口罩,以及一个蓝色护目镜,被脑汁兜头浇地洁癖和脾气都没了。 “你再说一遍?” 冉梦为了不让脑汁入口,手挡着鼻子下方,又说一遍,“我说,能走人的地方,只有这里!” 庄河想了想,掉头就走。 周七知道他肯定有眉目了,也跟着走。 剩下的降临者都是被杀过一遍的,也听话,跟着走。 只有艾礼河,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跑到庄河面前站定,“哎,庄兄弟,你是想到什么了?不如和大家分享下?” 分享个屁,哪里有时间? 周七对艾礼河勉强一笑,带着试探,“艾队长,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下山路好走,庄河带着大部队走到沼泽潭边,“我们复盘的时候,说过什么?” 小望抢答,“所有规则都是反人性的。” 周七领悟了他的意思,“所以,没有人走的路,才是真正的路?” 老婆果然懂他。 冉梦没参加过复盘,但她聪明,“等一等,你们是躺进泥潭中才到了下一层梦,集体意识房间的,所以,要找到瘦猴子,必须再躺一次?” “那我为什么进不去?” 第42章 研究派的紫豹和飞鼠 冉梦跪在了沼泽潭前,一把西瓜刀架在她的后脖,刀背还警示性地轻轻拍了拍,周七问,“来,你自问自答下,为什么单你进不去集体意识空间?” 冉梦的手撑在光滑潮湿的地面上,捏紧放松,放松捏紧,最后偏过头,从庄河、小望,李尔再看回周七。 他们个个都无情又冰冷,不似在看同生共死的队员。 冉梦微微挺起了背,用那张原本就冶艳的脸做出了个千娇万媚的表情,她咬着下唇,玩着自己的卷发,坦然地面对瑞文队员们。 “你们什么时候起疑的?” “我演技有问题?” “不可能。” 李尔摇头,“你的行为和说话逻辑其实都没问题,但是,”她叹了一口气,“冉梦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她不会朝我发送那方面的信息。” 脑汁人听到铃响集体开会那次,冉梦和她讨论,用道家的知识体系解释这个世界到底对不对。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她肩头。不是正常的抚触,带着挑逗,指尖绕了个圈,让人发痒。 “在逍遥庄园的别墅,我就看出来,你极其喜爱冉梦的皮囊,但你却用冉蝶的灵魂引诱她放弃我,这就很矛盾。 “对峙的时候你说过,会给她一个最美好的体验。可见妹妹才是她执念。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降临者就集体进入了梦中梦。” “大家梦里的时间节点都是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但冉梦说的却是为了救ICU妈妈下海的第一次。这是第二个矛盾。她怎么会为下海后悔,她只会后悔没有早一点筹到钱。” “最后,你演地有些过。她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你用她的过去言语攻击,在队友面前揭她伤疤,她不会只是哭。” “她会跳起来打死你。” 冉梦听完了这一段分析,挑眉,“看来,为了取信于你,我做了多余的事。我能同时读取几个人的记忆数据,混在一起反而不好。” 周七抓住了关键词,“你怎么读取我们的记忆的?为什么要冒充冉梦?我们的身体到底在哪里?” 冉梦伸出食指中指,敲了敲西瓜刀,吊着眼睛看她,“周队长,不能把刀收起来吗?我想站着说话。” 庄河看了周七一眼,微微点了个头,自己走到袭击的最佳方位,站在冉梦斜后方大约两步距离。 冉梦看了庄河一眼,冷笑出声,“庄大佬,你信不信,在你出手前,我能把你老婆结果掉?” “你大可试一试。”庄河双手握拳,眼睛里血丝翻涌,往前弓步。 冉梦耸耸肩,立刻后退,“别,说笑,说笑。我们不是敌人。”她摊开手掌心,一个黑色的橡皮筋从底部开始打印,很快就成了型。 她拉住橡皮筋的两端展示,拉了拉,用这根无中生有的黑皮筋,将卷发梳成一个俏丽的马尾辫,“庄教授,熟悉吗?” 和他在向日葵花海中的无中生有一模一样,所以,这是谁的意识空间,眼前这个假冉梦的吗? 意识在自己的大脑中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庄河上前拉住了周七的手。小望和李尔立刻都躲到周七身后。 “或许,你们对我的同事更熟悉些。”冉梦甩了甩自己的马尾,“孤狼对你的评价很高,顶级降临者。” 两个月亮世界里,他果然有保命的绝活儿,没死。 冉梦淫邪地用视线描绘庄河湿透到黏在身上的衣服,幻想他坚实的腹部和打桩技能,“看到你真人,我才明白你有多顶级。” 她用冉梦的脸做垂涎欲滴的表情,实在恶心。就像你一个一直慈祥和蔼的老艺术家突然对年轻的女性发情。 庄河捏痛了周七的手。 他想杀人。 “我叫紫豹,来自于研究派。” 她伸出一根手指,几乎一瞬间,溶洞里的脑汁停止了,连脑汁潭也恢复了清澈,没有任何尸体漂浮其中,绿水汪汪。 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六神花露水味道。 是庄河从少年期开始,最喜欢的味道。少女周七每次在武馆练习完后,会立刻洗澡,然后喷上花露水跑到隔几条街的花园别墅里找他写作业。 紫豹打了个响指,浑身粘着脑汁,狼狈的瑞文分队原地换装。 庄河里面挂真空,套上了一身白色的研究所大褂,架上了金丝框眼镜。小望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高定西裤。 斯文败类,紫豹品味。 她对女性不太友好,李尔和周七穿着白背心和大裤衩,还拖着一双大拖鞋。两个女人看看齐整精神的男人们,明白过来了。 这个冉梦,内里大约是个仇恨女性的gay。 阴影里,艾礼河走出来,无奈地叹气,“我早就说过,不要弄这么恶心的场景,吞噬意识也文雅点,现在不是好多了?” 他看向周七,还是一副憨厚温柔的好娶风,“我重新介绍下自己,飞鼠,也是研究派的。” 紫豹打了一个响指,一道雾气出现,在水潭边出现了一个小型的会议桌。飞鼠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庄教授,你是真厉害。紫豹的异能是织梦,没想到你竟然能在梦里拉入3个现实世界的真人意识。你果然是天生要加入我们研究派的。” 瑞文分队的人没有坐,他们保持队形,团成一堆。 紫豹找了把椅子,仪态万千地翘屁股坐下来,阴狠地说,“不识抬举。飞鼠,杀了他们,我们只要庄教授就行了。” 飞鼠皱眉,狠狠瞪着没分寸的紫豹,“你别看到一个漂亮男人就不动脑。谁才是负责这次行动的人?” 他看向周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角落里横七竖八睡着的降临者们,“周队长,你心地善良,恐怕看不得人死。接下来的选择,请你好好考虑。” 庄河不喜欢这个男人看自己老婆的眼神,“你们认识?” 周七摇头。 飞鼠摸摸下巴,“周队长还记得小芳老师吗?我妹妹。性格倔,非要自己独立走周目,多亏您照顾了。你拒绝了她的入队请求,她伤心了好久。” “嘶......”周七的手被捏红了。 在庄河你抢别人老婆不得好死的眼神中,他想了想,补充道,“她不是研究派的,算是研究派的家属。当然,如果庄河能加入我们,你们都是研究派的家属。” “而研究派有实力,能让家属们保过投放世界,或者说,永远不需要被投放。就像孤狼说的,你们想要的,我们都有。” “钱财权利地位美人,世俗了。我们能提供,回到现实世界,规则的终极,以及投放的意义。”他的声音具有极大的蛊惑性,“甚至是......永生。” 庄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 飞鼠捕捉到了,“研究派资助了很多的党派,其中就有科技派的。当然,他们使用的是淘汰的技术。” 他指了指庄河的拳刺和周七的西瓜刀,“两位好运气,规则世界很少给攻击的武器。你们的身体参数恐怕也被规则调整过吧?” “我们在降临者们从投放世界带出来的灵气物件,以及身体参数调整过的降临者身上,检测到了一种地球上没有的能量。” “炁。” 庄河的心口一跳。 紫豹却不耐烦了,她对着飞鼠使了个眼色。 飞鼠站起身,对瑞文队员们很礼貌地笑,“各位,疯魔不成活这个世界很凶险,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不会被逼成神经病。” 周七只感觉到一根细针钻脑。 再睁开眼,回到了集体意识空间,周七和庄河的变异婚房。 周七摸着自己的长头发和柔软的羊毛连衣裙,抿嘴没说话。 圆形餐桌,李尔身边有太元,小望身边有圆脸媳妇儿,瘦猴子和冉梦互相依偎,周母和周父坐在周七庄河的对面,还有女儿小萌在身边。 小萌缠着庄河的手臂,叫爸爸给自己夹菜。 冉梦旁边还坐着一个极漂亮的单眼皮姑娘,和冉梦很像,正一脸嫌弃地看着瘦猴子,觉得姐夫很配不上自己的姐姐。 很热闹。 小望媳妇儿凑过来,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嫂子,眼热啥?你和庄哥平日里可比这个还腻歪,哎哟,可腻歪死我了。” 和上一次来一模一样的话。 周母在给小萌夹菜做宝宝碗,她也跟着取笑女儿,“那不,他们刚结婚那会儿,可比这亲热多了。” 她和庄河一向是床上夫妻,床下君子的相处类型。 好失望,这个妈妈是假的。 桌上有两个电磁火锅,冒起的热气腾腾中,除了小望、李尔、庄河、周七,其他人都在哈哈大笑。 周七看向窗外,一片城市风景里,烟花升天。 上一次来,城市的刻画没有如此细节。 周七刷地站起来,看着剩余四人,“打牌不?”她看了看小望,又看了看瘦猴子,“走,去我房间。” 周父喝地有点多,大着舌头,“哎哟,就在客厅沙发那里打嘛,又不是坐不下。” “我们来钱的,你们太吵了。”周七随意找着借口,拿出遥控器把电视翻到春晚节目,“你不是最喜欢看北方吃饺子吗?” 周父点点头,“好啦好啦,是的是的。” 放屁,她老爹正宗申城人,最讨厌吃饺子。 四个人拽着瘦猴子躲进主卧,主卧有扇窗,周七打开,看到和真实世界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花园,转头看向庄河,“上次没渲染到这里,越来越真实了。” 李尔、小望一人控制瘦猴子的双手,一人控制瘦猴子的双脚,把他狠狠摁在大床上。 “你们干嘛?非法拘禁,我找条子抓你们。”瘦猴子挣扎起来,把眼镜都摇掉了,“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侮辱我?” 他才170多,小时候吃不好,人很干巴,怎么也挣脱不了,汹涌澎湃的熟悉无助感侵袭而来,他大喊大叫,“救命,救命,奶奶救我!!!” 被周七一巴掌打懵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把金挂锁,“瘦猴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瘦猴子眼里冒金光,“金子,金子。” “不对!” “金挂锁,金挂锁。” “对,有什么用?” “钱啊,金子的可值钱了。” 周七无语,她坐上床头压住瘦猴子的手,小望上,“你为什么初中就不上学了,还记得吗?” 瘦猴子聪明的小眼神儿一转,“我读到了警察学校,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我帮你上房顶抓小偷呢。那是一个女飞贼,叫平平,还是小黄的,我记不住了。” 庄河正在一边看白色的规则单,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看来,脑汁人还能加工原有的记忆。” 周七不敢肯定,“不一定是脑汁人,那个紫豹的异能是织梦。我就是想不通,他有这么大能力吗?把100多个降临者全部吃进梦里去了?” “研究派向来赶尽杀绝,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笼络你?” 庄河看着手里的规则单,从头开始回忆,“你们还记得在逍遥庄园门前发生的事吗?” 李尔记起来了,“对,我也觉得怪。怎么会还没看到横幅,没正式进入到投放世界,就有降临者被害了,这不符合规则。” 周七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我们都没觉得奇怪。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大脑就被动过了。” “毕竟,规则世界的规则不会说谎,也不会改变。” “而且,”庄河摇了摇手里的白色规则单,补充,“这么多次投放里,我从来没见过白色的规则单。” “我想,疯魔不成活这个主题世界,可能原本就有梦中梦的设定,但是绝没有这么难。”庄河走来走去,梳理着线索,“但紫豹的能力,让它复杂化了。” “假里掺着真,真里掺着假。假假真真分不清,不疯魔不能活。人只有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才能凭空造物。” “我们刚才,应该是在冉梦的大脑中。不然,紫豹为什么不展示真面目?非要用冉梦的身材相貌?” 瘦猴子想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们巴拉巴拉,他就想睡觉。 小望也是个善于收集数据的人,“而且刚进入逍遥庄园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哪里。都是冉梦一个人在描述。” “我们一直觉得,是冉梦描述地准确,但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她怎么描述,这座庄园就是什么样的?” 庄河认真考虑了下这个猜想,“你是说整个庞大的四层莫比乌斯环结构,都建立在冉梦的意识空间?” 下一刻就想到了悖论之处,“她没有这么大的意识力量。你也说了500人暴毙的事情,这是冉梦不知道的。” 昏昏欲睡的瘦猴子,嘴里呢喃着宝宝,很幸福地要睡过去了。 “其实,规则也不是没给提示。记得吗?我们收集到的规则都有点反人性。”庄河拿着白色的规则单,慢慢撕开。 “如果找到梦里的不对劲,或者意识到这是梦境,就能醒来。在梦里惊吓过度,比如被杀了。或者身体不适,比如抽搐,也能醒来。” 下一刻,他们耳边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第43章 年的现实世界 2033年6月18日,天气预报,今天将落下杭市第一场夏雨。 十几辆黑色保镖车中间夹着一辆加长型劳斯莱斯,在从后山盘山而上,躲开了逍遥庄园前吵闹不休的客人。 车门打开,188的高大保镖宽肩窄腰,戴着墨镜微微倾身,撑开一把黑伞,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从车的后座跨腿而出,从黑伞下抬眼看天色。 风雨欲来云满天,真是一个好时节。 前门打开,一条绿到发蓝的冰种翡翠挂链晃荡着,清瘦白皙的手刚探出来,肥胖男人就贡献出自己的手给垫上了。 女人的手搭在男人肥厚的手背上,窈窕的身形和男人粗矮的体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黑伞遮住了她的脸,不过仅凭身段也是个顶级尤物。 在后山等候多时的清秀和尚快步走来,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神情阿谀,在前方开道,“王委长,王夫人,住持已经等候多时了。” 逍遥庄园酒店前。 100多名收到住宿票的客人叫嚷着让经理滚出来回话,凭什么同样的住宿票,有些人就能登记入住,有些人就不行? 酒店有十几层,共181间房间,如今已全部住满,山中大大小小的100间独栋别墅,因为特殊原因,现在不予开放。 “我可是花了高于这个票面十几倍的粮票和油票,才和别人换来你们逍遥庄园的住宿票啊,凭什么不让我住?” “有票就应该让人住,你们管什么人票一致?我侄子不愿意来,他今年要被分配到厂子里工作了,就我有十年一假,你们这不是坑人吗?” 满满当当拖着行李的游客把上行弯道堵住了,车子喇叭声,司机的叫骂声,终于把酒店总经理张卫迎来了。 他一脸客气虚伪,认打认骂,但要住进来是万万不行的。 15分钟后,负隅顽抗的顽固分子也被持枪集结的警卫队赶走了。他们牢牢把守住了酒店前门。 “MD,了不起啊,搭上公家线了,以前不就是个臭卖保险的嘛,一朝搭上了狗官,连尾巴都摇起来了。” “算啦,可怜我10年才攒了这5天连续的休假。这家以前就这个死样,领导的休养胜地,能让我们老百姓住一会儿,已经是开恩了。” “TMD,我不过是奔着他们家新鲜炒菜来的?现在到处都是罐头和预制菜,我都要吃吐了。” “如果我也有枪票......”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捂嘴拉走了。 酒店前台。 一个瘦小的女孩浑身肌肉收缩,耳边一阵嗡嗡,再度睁开眼,身形暴涨至168,一张清丽倔强的脸,黑色长发用两根筷子交叉盘起。 是李尔。 大家却都毫无所觉。 隔壁同事手不停地输入入住信息,用塑料袋把将近500个客人的身份证递给她,“已经按照楼层分好了,你给客人送去。顺便提醒客人,下午有一场大雨,山上有落石,在房间里避避。” 李尔领着一麻袋的身份证,感受到了职场霸凌。 客房二楼的走廊很长,其中几扇客门打开着,有人探头探脑地露头,仔细一看,不正是刚才在脑汁沼泽被艾礼河打晕的降临者吗? 他们贼头贼脑朝她招招手,“姐们儿,你来,你来。” 第一间房里,一个中年男性摸着自己的圆肚子,正笑呵呵地看国际新闻,主持人慷慨激昂地报道,国外烽火连天,国内稳中向好。 李尔从塑料袋里摸出用橡皮筋扎的一捆身份证,对照出了大叔的身份,属兔。 但降临者用的是身份,不是脸。 她跑到客房里,挡住了圆肚大叔和电视机交缠的视线,说自己找不到他同住人额身份证。 大叔不耐烦地关掉电视机,很快就帮忙挑出来,“不在这儿吗?他变化也不大啊。逍遥庄园怎么回事,招这样的蠢丫头?” 按照阳历出生日期算,属牛。 李尔连忙和大叔道歉,关上门离开,降临者跟在她身后,还想说什么,被大叔一把子薅回房间里,砰地一声摔上门。 大叔的脸色阴沉,“你TMD是来泡妞还是来转运的?就瘦巴巴的一个小姑娘,你也下的了嘴?要不是你爹是我哥,我耐烦带你来?” 转运? 看到侄子一脸呆滞,大叔恨铁不成钢,“我们过来冲煞的,龙神在今晚子夜降临,接受洗礼后,二十年的酒色财气都不会断。” “你给我警醒着些,我是花了大钱疏通关系的。等会儿我们就搬到山里面的庭院去,让你准备的东西别忘记了!” 降临者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只好诺诺应着,不敢反驳,害怕身份被拆穿。 李尔花了四个小时才把身份证全部送完,其中,和龙六合的生肖一共251人,和龙相冲的251人,正好对半开。 客人中被降临者顶替的有10人,分布在不同楼层,都有同住人,只能借口出来逛逛,碰头商量事情。 “找到庄哥没?他那么出众,不至于看不到啊?” “我们七姐呢?没她在,我见到庄哥就害怕。” “我同住人说,今晚子夜,去宝塔那里集合转运。” “子夜是几点?我们12点集合?” 这帮子没文化的。 李尔烦他们七嘴八舌,现在才感觉到周七平时多容忍,“子夜是11点到凌晨1点,我们11点在宝塔门口集合。在这之前,分散区域找庄哥七姐,还有其他降临者。” 一个大聪明提议,“我们有手机吗?加个微信?” 立刻遭到了反驳,“笨蛋,这是2033年,现代高科技封建年,没有东西能让普通人链接外面,只有上层才能掌握知识和信息。” “那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可不是,我的同住人特别特别信佛,现在还在念经呢。” “可别提了,我那个同住人信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神龛里一个日本破布娃娃,说是能保佑自己女儿分配个好丈夫呢。” 李尔感到不妙。 每逢乱世,统治者无能或任用奸邪,民间必传妖魔现世。历史上,殷商王朝,五胡乱华都是如此,说明民众对混乱和无序的环境已经忍耐到极限。 渴望用超脱于现实的力量,降维打击统治者。 李尔和降临者分开,在走廊上遥望白玉台基的道观。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中,宝塔周身72个八角铃,随风飒飒作响。 乱世信道,盛世信佛。 会是她想的上古邪法吗? 道观内。 苦瓜脸小望在菜地里老老实实地冷脸摘菜,清秀的小和尚看他莫名来气,骂了一通,“一天到晚就是你的宝贝菜,眼皮子浅地不得了。贵客到了,还不赶紧去叫师傅过来?” 小望一眼就看到了庄哥,众多身高腿长的保镖也没能压住他的出类拔萃,庄河微微摇了摇头。 而伞下神情冰冷的冉梦,却对小望没有丝毫反应。 一刀平的刘海和顺滑如瀑布的黑色发丝,衬地她肌肤赛雪。她不断捻动手里的翡翠佛珠,对周遭的人物都视而不见。 这,当真是冉梦吗? 道观里还是只有一座宝塔。 两边空的地方都种满了菜,住宿和灶间贴着围墙两侧。这么大的空间,不造任何建筑,不供奉任何神佛,实在奇怪。 住持是个头上没有戒疤的中年和尚,快步走来,像模像样地说了句佛号,引见两人上台阶走到宝塔一层的中心,“阴女已经等候多时了。” 中间,石头栏杆围着一个古井遗址,下沉一米左右,里面有块破败不堪的石碑状琐龙柱,旁边散落着断裂的玄铁铁链。 等冉梦、王委和庄河顺着梯子走到石碑旁后,住持也跟着下来了,曲背朝南方走了200米远,几乎走到了山体未开发部分的深处。 几个人躬身跟着他穿行,庄河牢牢记住了路线。 住持走到一块儿石板上面,拿起地上的一个晾衣杖敲了敲,石板翻转,显露出下面一方古朴残缺的石阶。 “湘湖有山,山中有洞,洞中有湘湖湖神,时有兴风作浪,被锁于山中,三清道观镇压。总公司在开发庄园的时候,不小心把道观铲平了。” 住持的声音在潮湿沉闷的地下室里回荡,“锁龙柱倒了,我们只能请和尚作法,造了个宝塔镇压,以免龙翻山。这边是南山,我们后来就停止了开发。” “那个锁龙的铁链也大有来头,材料学家验过,检测出了地球上非常罕见的贵金属成分,说是用天外来石做的,熔点非常高。不知道古代用什么把它打成锁链的。” 石阶的尽头,是大家都非常水的天然地下溶洞,庄河的头顶是密密麻麻在滴水的钟乳石。 往前走十几分钟,就是那个大家爬不上去的70度倾斜石坡。转弯再走10多分钟,就是莫比乌斯环的关键节点之一,脑汁潭。 脑汁潭如今清澈见底,和冉梦手里的翡翠珠子一样,散发着帝王绿。潭子上方有个一线天缺口,能看见雨云飘过。 水潭上方3米处,人工凿出一个不大的石头平台,横放着一个颀长的女人,穿着白色的布鞋,身上是白色宽袖的拖地长裙,裙尾飘逸在空中,睡地正沉。 “王委,仪式将在今晚午夜12点举行,”住持指着一线天,弯腰作揖,和太监似的,“月亮透过这一线天照在水潭之时,客房里的狗兔牛会在宝塔处集合,为您冲煞。” 说罢,住持利索地半跪在地,先给王夫人规规矩磕了个头,再对王委拱手,“小人预祝大人您,早日登基,一统上下。” 说罢,又朝王委磕了个三个头,砰砰响,“王夫人的凤后宝座,也必然唾手可得。” 冉梦脸上无喜也无忧。王委便也不敢喜形于色,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和住持的奴颜婢膝毫无二致。 她走到水潭边,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按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朝睡着的女人打过去,正好敲在对方的肩头。 石头平台的宽度1米不到,女人又是屈膝蜷缩的婴儿姿态,翻身后仰躺,占据的面积大了,一只脚就从平台上垂了下来。 就在冉梦捡起第二颗石子打过去的时候,女人眼睛猛地一睁,被从一线天偷跑进洞内的阳光晃到眼睛,坐起来的时候差点掉落潭中。 两个女人隔着200米的距离对视。 眼前的冉梦拉直了卷发,染黑了头发,戴上了假睫毛,还涂了粉底和鲜艳的紫色口红,明艳四射,不可方物。 要知道,随着降临者一起降临的住所只会刷新必需品,男男女女在规则世界里都是纯素颜,擦脸的东西很珍贵的。 周七坐在平台上,四处看,最后发现除了跳水没有别的路,便乖乖坐着荡起双脚。因为动作大了点,白布鞋掉下去了。 水潭激起水花,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冉梦扔下手里的小石子,看向办事的住持,声音如清泉叮咚,“确定过吗?” 住持着急忙慌地擦汗解释,“确定过的,确定过的。一路查到出生医院,和王委的大数据一一比对过。” “基因,血型,年岁,骨龄,不会出错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分阴地阴命阴运RH阴性血,的九阴女。” “是自愿祭祀。王委这边给了阴女家里三辈子吃不完的物资票,还保证她弟弟能在系统里工作,婚姻对象都定了,也是系统出身的女孩。她妈妈很满意。” 冉梦身后的死鬼前夫摘下墨镜,和周七做手势,指了指完全陌生化的冉梦,食指对着太阳穴转了个圈。 水潭里倒映着庄河的动作,冉梦回头看,庄河眼睛也不眨,“王夫人,此女,会不会是个智障?” 住持深怕自己办事不力被责罚,立刻夸张反击,“怎么可能,成绩年年第一名。更难得的是,她生于12点,而今晚12点,就是她的生日。” 冉梦点点头,搭在王委手臂上的手拍了拍,像是对小猫小狗的奖赏,“的确难得,你们都做地很好。” 她眯起眼睛,眼眸深处藏着残忍,“今晚血祭,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44章 高山别墅区里的猫腻 李尔从清晨跑到日暮,脚后跟磨出了个大血泡,才在后厨的洗碗隔间找到了瘦猴子。 他精神萎靡,双眼空洞黯然,正在不停地打泡沫,搓盘子,过水,再打泡沫,冲洗,收纳。 机器人似的,重复上千万次,几乎不过脑的动作,将他训练成一具行尸走肉。不如做小偷快乐灵活,简直丧失掉了活着的全部趣味。 李尔问他是谁,做什么,家庭背景如何,他就开始念经,重复给自己洗脑。 “我是王进步,今年25岁,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从小妈妈爸爸在外打工,各自出轨不理我,我被奶奶带大。” “王党派好王党派好,王党派是人民的好领导,说的到,做得到,全心全意为人民立功劳。作为一名洗碗工,我不辛苦,全心全意为王党服务。” 什么是最难拆穿的谎言,那必定是真里掺假,假里掺真。 李尔看着被洗脑的瘦猴子,毫无办法。这里层层梦境,真假难辨,他们手里都没有什么灵气物件,只能凭坚强的意志才能坚守本心。 后厨有两条黑色的传送带,上面络绎不绝的送来一筐筐的脏碗。其中一个传送带连通普通客餐区,碗里空空,只有酱汁和油腻,里面没有一根剩菜。 另一条传送带专为高山庭院别墅区服务,高山庭院在半山腰以上,常年有持枪的警卫队巡逻。别墅间距离隔地远,大树环绕,私密性非常好。 框边标着别墅区的门牌号,一个别墅一个回收饭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被丢弃的菜品,堆成尖尖。有些菜只动了1-2口,甚至有特别少见的河海鲜和甜品零食。这可是2033年,全世界核爆互炸后的新计划经济时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往今来,原来从未改变。 瘦猴子死死盯着筐里的残羹冷炙,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嘴巴露出上下八颗牙齿,目光迷离,“我在后厨工作地很快乐,能为维系人类文明出一分力,是我的荣幸。” “我要把所有的碗都洗干净,让每个客人都能吃得安心,吃得放心。能得到这份工作,是我上辈子烧香得来的福报。” 他边歌功颂德,边扑向筐子,抓起一条鱼就往嘴巴里胡吃海塞,“我每天都工作,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饭菜,我好幸福,我好幸福。” 门口围着一圈目光呆滞的小工,他们和瘦猴子一样,穿着满是污渍的白色厨师服,看到剩饭剩菜双眼发光,推开碍事的李尔,像猪一样撅着屁股狂吃狂吃。 筐子里并不干净,有香烟,有痰,还有不知名的黄褐色污水。那些住在高山区里的退休大领导们并不珍惜食物。 李尔死命地拨开那些小工,拉扯对方的衣服,甚至瞎抓他们的头发。小工既不反抗也不还手,只顾埋头在同伴手里虎口夺食。 “不能吃,你们不准吃,脏!” “不要吃,不能吃啊啊啊。” 不知道为什么,李尔就哭了。 她性格刚强,每次论道都能把师父气个半死,很少哭,被打也不哭,被剥夺继承权也不哭。唯有师妹太元为堕仙本命灯自殉的时候,哭过。 这是她第二次流泪。 师父曾说,看万卷圣人书,不如去世俗走一遭。她问,那对行气练武有帮助吗? 师父是这么回答的,入世才能出世,不能出世再入世。顺序一反,这修炼,或者说修心就不成了。 李尔舔去流到嘴角的眼泪,气沉丹田,罡气迸发,“别——他——妈——吃——了!” 除了瘦猴子,一群小工都被震晕在地,就连晕过去后还砸吧着嘴。 脑子里面放烟花,瘦猴子的耳朵鼓噪,脸部抽筋好几分钟,刚斗鸡眼的眼珠子才滴溜溜滑动自如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看向李尔头上的两根筷子,“李,尔?” 晃晃脑袋,终于清醒,“咋,咋,哭了呢?” 李尔扁着嘴巴,一瞬不瞬地盯他看好半晌,然后找了块干净的布,近乎粗鲁野蛮地擦着他的嘴巴和头颈的污迹。 “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七姐和庄哥,我们所有人都不会饿着你,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听到了没有?” 所以,不要乞食,不要低头。 所以,不要吞咽下做人的自尊。 李尔鼻头肿大发红,眼泪断了线珠子似地掉,“瘦猴子,你听到了没有?” 瘦猴子不懂,为什么李尔能哭地这么伤心。但气急败坏的她,手很温暖,脸上的疼惜和不忍,和奶奶一模一样。 当年,奶奶也是这么用力,边擦他身上乱涂乱画的圆珠笔痕迹,边落着泪说,“我们进步,才不是什么野孩子。” 李尔很快收拾好了瘦猴子和自己的情绪,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瘦猴子没办法判断哪里是李尔要的关键信息,便索性从头说一遍,让她自己寻找蛛丝马迹。 “从小时候那个梦里出来,我又回到了别墅,小望还在身边呢。后来七姐不见了,庄哥就发疯把我们全杀了。醒来的时候,就到了那个恶心人的脑汁潭。” “这个时候,我还和大家在一起。然后又不知道怎么了,我晕了过去。脑海里有个声音问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他挠挠头,“我就老实说啦,这辈子做够了小偷,如果有机会,我想做个风光的人民警察......”他不好意思地偷偷看李尔,“反正是梦嘛,我就大胆了点,希望能娶喜欢的姑娘做老婆。” “我觉得自己有点贪心,就又说,简简单单地生活也可以,有个安稳的生活,每天能吃饱就行。” 李尔问他,“你记得我们大家在一起过年吃火锅的事情吗?你还和冉梦一起回了房,你们干什么了?” 瘦猴子的脸通红通红,有些狐疑地,“李尔,你道法这么厉害的吗,连别人的梦都能知道啊?” “我记得有两次呢。第一次可吓人,刚进房,冉梦就朝我扑了过来,撕我衣服亲我嘴巴子,像头狼似的,我觉得不对劲想喊人。突然间她就碎成了片片,消失了。” “第二次,我梦到你们把我按在床上,问我什么事情,我也记不住啦。然后听到了撕纸的声音,醒来后就到这里了。” “这个梦是最吓人的了。我日日洗盘子,夜夜洗盘子,没完没了的盘子朝我扑过来。有时候饿到不行,我就舔盘子。每天循环往复,我都快洗盘子洗死了。” “不如做小偷。” 李尔从头上拿出一根筷子,思考到脑子发痒,“所以,你在这个地方过了很多天?你能记清楚自己循环过多少次吗?” 瘦猴子说不知道,一开始还数过,大概50多次后就数不下去了。因为越数越绝望。 李尔看着那条通往老干部别墅区的传送带,“跟着这个走,能直接去高山别墅那边吗?” 瘦猴子摇头,“那不行的。传送带在山里面,山外面是看不见的。高山别墅管地可严了,还有带枪的警卫员,不进人的。” “后厨的传送带和别墅里的送菜井是通着的,只有早、中、晚固定时间能上菜和收菜。别墅里还有一个垃圾井,直通庄园后面的垃圾焚烧站。” 李尔站到了传送带上,感觉挺结实的。 她把筷子插入发间,对瘦猴子笑着说,“怎么样,京城第一扒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权贵家里探一探?” 溶洞水潭边。 冉梦、王委和住持和尚回到宝塔上面准备祭祀,庄河被留下来看守九阴女周七。走前,冉梦还吩咐庄河把白布鞋捞上来晒干。 周七坐在石台上,裙摆在空中飘荡,托着下巴看前夫白衬衫和黑西裤湿透透,踩在胯部高度的水潭里,为自己找鞋子。 坏心眼地笑,开心地要死。 庄河捧着布鞋,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颊。抬头仰望周七。大雨将至,雨云飘来飘去,阳光忽闪忽????现,打在坐在石台的女人身上。 周七内里穿着丝绸打底,下身裹着层层叠叠纱制的拖地裙摆,腰间用白缎缠绕几圈,宽袖显地她弱不胜衣。 阳光在素衣上映下斑驳的影子,周七美地如同林中仙子,如梦似幻。 怨不得,周穆王第一眼看到西王母,就相邀瑶池畅谈,把酒言欢。怪不得,纣王帝辛不过看了女娲一眼,就不再行跪拜之礼。 实在是心神动荡,不可自抑。 狗男人眼神不对劲。 庄河用晾衣杖把白布鞋挂高,周七趴在石头平台上用手够到,放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晾干,百无聊赖,“就干等?” 庄河把衬衫裤子鞋子脱了,放在潭边,“时机未到,也只有等了。” “发现了吗?这是个螺旋式的时空莫比乌斯环,同样是逍遥庄园、梦中梦、潭子、集体意识四个节点。前两轮的逍遥庄园,是没有真实人物,很符合规则世界的特征。 “而现在这个逍遥庄园,是从某一个现实时间点抽出来的。有客人,工作人员,关键人物王委和王夫人。降临者脑中不会有这些信息,紫豹也没有能力构建出这么庞大和细节的梦境,” 周七点头,“是的,和规则世界构建的逍遥庄园比,这里明显更符合逻辑。”她指了指头上的一线天,“在脑汁沼泽的时候,我就奇怪,到处没有光源,里面怎么会这么亮。” “还有,我们现在扮演的是别人,而不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我只是奇怪,冉梦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们?” 庄河边沉吟了一会儿,“一定有遗漏的细节。我们经历过短命类型的投放,2个小时,时间短,留你命,没有这么复杂的设计。即便紫豹利用造梦能力添加难度,也不该违反短命这两个特征。” “除非,”他的声音沉沉,把其他不可能剥除后,只有一个答案,“除非,有外力在操控。” 晚上7点。 送饭的保温菜篮四周是隔热保温涂料,横放的大型行李箱大小,深度到大腿根。里面,从头盘冷菜到饭后甜水,一共15道菜,一盘盘用保鲜膜封起来,放在架子上。 瘦猴子麻利地把菜篮子搬上搬下,和他交接的厨师一脸莫名其妙,走之前还小声说,“平时半死不活的,今天怎么这样勤快?” 李尔和瘦猴子坐进中间的两个菜篮子里,蜷缩起身体,头上还有保温的棉被盖着,可以藏匿身形。 菜篮子按照固定顺序,一个勾着一个,和迪斯尼小矮人矿车一样。菜篮车被传送带驮着,慢吞吞地往尽头的方形通道驶去。 传送带下面齿轮运转的声音,在封闭的山道之内轰隆作响。 李尔和瘦猴子打开棉被,伸手不见五指。刚露头,就被粗粝的山壁磨破了额头。抱着头唉唉叫。 原来,整个山道也就只比菜篮子高一点,两人甚至没办法在露脸的时候伸一伸脖子。 菜篮子车像条蚯蚓,在山道里以稳定的斜度上爬。10分钟后,第一站到了。 第一个菜篮子上方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洞口,卡槽咔哒一声,把第一个别墅的菜篮子从底部顶上去,有人搬走了菜篮子,洞口被封上了。 2分钟后,第二站到了,如法炮制。菜篮子在山道里走的是直线,间隔很短,大概20分钟就能把所有餐食发放完毕。 瘦猴子在李尔前面,看地比较清楚,有潜伏经验,“你上去后先等等,没人翻开棉被最好,你赶紧出来。如果有人发现你了,你就先动手,插他眼睛。” 李尔点点头,“你也是,警卫有枪别硬扛。不论如何,我们11点在宝塔门前和其他降临者们汇合。” 抬菜篮子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尔运到客厅的布菜区,抹着汗抱怨,“又讨领导欢心,做什么好东西了?这么重。” 等了一会儿,客厅里的空调呼啦呼啦吹,没有人声。 李尔翻开棉被站起来,舒通舒通筋骨,和一个吃着棒冰的年轻男人面面相觑。一个圆肚大叔赤脚跟在后面,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大叔三两步蹦到侄子身后,狠狠敲了侄子一个脑崩子,“夭寿了我C,你个兔崽子把人运过来偷情?骚棍子这么耐不住,你TM能成什么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年轻男人叫阿六六,是李尔在客房二层碰见的第一个降临者。 他被打地哇哇叫,李尔从菜篮子里出来,大叔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瘦弱女孩,完全不明白侄子的品味,“你TM,你TM,今晚之后,要多少娘们没有?” 阿六六回过神,抱头一脸坚定地拉住李尔的手,“不,叔叔,这是我的真爱。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她。来,媳妇儿,叫叔叔。” 李尔立刻露出乖巧的笑容,“叔?叔?” 圆肚大叔高血压犯了,直冲200,他被阿六六搀扶着去里屋躺着养神了,口中还含着一块儿参片,一直在喃喃,“我要不是根儿坏了,轮得到你个臭小子来气。我命苦啊,命苦。” 阿六六羞涩地放开李尔的手,带她走到二楼一间卧室门前,“叔叔不让我进,肯定有猫腻。” 第45章 宝塔血祭 瘦猴子感受到一阵颠簸。 警卫员把他放下之后,忙不迭地退出了屋子,一句话都不说。来去一共2分钟,好像屁股后面有鬼追着跑似的。 别墅里安静到可怕,40多度的天气,没有空调和风扇的半点声音。 瘦猴子待在菜篮子里,保温材料大约是什么新型科技,人体一点热也散不出去,头上的棉被和别墅里蒸腾着的空气,不亚于三温暖。 瘦猴子从内裤湿到头发丝。 他缓缓揭开棉被,站起来后,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瞪大眼睛,双手死命捂住嘴巴才能不惊叫出声。 警卫员跑得这么快是有原因的。 宽敞的客厅地板上、餐桌上、沙发上、以及茶几上,到处散落着毫无声息的人体。有男有女,姿势各异,像被随意摆弄后丢弃的芭比娃娃,睁着眼,等待主人下次的光临。 瘦猴子拿起沙发上的布,匆匆把汗擦一擦,蹲在一具男娃娃身边,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蛋,光滑细腻,和人的皮肤没有任何区别。 会不会是披着人皮的智慧型机器人? 美国那边不是有部电影吗,肌肉男施瓦辛格演的,叫做终结者。他小时候可喜欢了,梦想有一天也能这么强大,把欺负他的人全部用镭射眼烧死。 瘦猴子记得最容易辨别机器人的方法就是看口腔。 他掰开男娃娃的嘴唇,拉出对方的舌头,从舌苔看到舌下拉扯的腺体,没有丝毫人工痕迹。甚至,因为这个动作,男娃娃的舌头分泌出了一汪口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瘦猴子拉住男娃娃的头发,用力一扯,头发根上还连着毛囊,头皮上有轻微的撕脱伤,一圈都发红了,还隐隐沁出了血珠子。 他看向了躺在茶几上的女娃娃,穿着一条碎花短裙,扎着两个马尾辫子,短裙翻折起来,露出了半边浑圆,粉色裤裤被脱到了脚踝处。 瘦猴子拿起沙发上的布巾,盖住了女娃娃的肚子和下体。 他手脚轻,在客厅转了一圈,发现这些像真人却没有感情情绪的娃娃,都长得很好看。 但好看地很怪异,没有冉梦自然。 五官的位置都好像从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似的,长得特别周正。不管是女性的小锥脸还是男性的四方脸,用尺量的话,眉毛到鼻尖,嘴角到眼角,都严格遵循黄金分割点。 虽然身材有分别,高矮胖瘦一应俱全,眼珠子颜色深深浅浅,造型打扮气质也截然不同。但猛地一看,就以为是一大家子。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瘦猴子躲到了一棵绿植后面。 绿植是一棵商场常见的室内棕榈树,大概2-3米高,正面朝向客厅,背面朝向窗帘后的角落。 瘦猴子和镶嵌进树背面的女人面贴面。 和客厅里东横西倒的娃娃们完全不同,她的脸自然又妩媚。柳叶眉,红唇轻启,双眼半阖,睫毛根根分明,脸上还透着红晕。 往下看,把瘦猴子脸都烧红了。 这是谁想出来的恶心玩法? 陷在棕榈树干上的女人是个人彘,没有手和脚,但除此之外,所有的女性的性征都大胆显露在了棕榈树上。 瘦猴子轻轻翻开女人的眼皮,结缔组织层上的血丝清晰,他按了按女人的眼球。生理反应促使,眼眶里很快蓄满泪水, 是真人? 没有手脚的真人? 客厅里,垂垂老矣的声音传来,瘦猴子探头看。 一个拄着龙头红木拐杖的老人坐在沙发上,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和尚。中年和尚从茶几上抱起来那个女娃娃,爱不释手地从裙子里摸进去。 瘦猴子给她遮屁股的白巾掉落在另一个男娃娃的脸上,这个男娃娃的胸口上踩着老人的两只脚。 “喜欢?意识都被封锁了,有什么好玩的。”老人闪着一双精光的老目,有点看不上住持,“王夫人那样的才是极品。” 住持不好意思,把怀里的女娃娃放下来,“是啊,王夫人心里有您,她托我嘱咐,二楼的身体和您的基因相似度最高,已经画好符咒了。今晚12点,借助龙气,您就能重拾年轻。” 老头子的龙头拐杖敲了地板三下,“都是研究所的废物们没用,到现在都只会封锁意识。如果意识能直接转嫁给陌生人,不就能省下我儿的一条命吗?” 住持心里腹诽,嘴上一直是是是,他环顾了下客厅里的十几具人体,“这些人怎么办?” 老人朝着另外一个通道井努了努嘴,“解开意识封锁也麻烦,直接丢进这里,下面连着庄园里的垃圾焚烧站。 他的神情理所当然又残忍,“人嘛,从来都不缺,多发点粮票肉票,自然有人生。总公司有全国人口的保险资料和数据,还会送新的过来。” 住持看向小女孩,有点可惜,“听说和总公司合作的人体科技研究所,又有了新的技术突破,能让双性人和长不大的童人成为现实。” 老人看了住持一眼,鄙夷都快溢出来了,想到王夫人还是把到口的讽刺咽了下去,“科技最大的用处不在这里。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肉体,能做的事太多了。” “届时,一定唯王夫人马首是瞻。” 老人眼中迸射而出的雄心壮志,隔着十几米,都让瘦猴子胆战心惊。 李尔和阿六六走进房间。 窗帘拉地紧紧的,夕阳最后的余韵从帘子下摆的缝隙中透进来,床上只穿一条内裤的男人,全身用黑色的狗血混合着墨汁涂满了符咒。 即使闭着眼,额头贴着一个符箓,脸上还有精细描绘的黑色花纹,李尔也能看出男人五官刚正,必定是高风亮节,心怀坦荡的人。 符箓很怪异。 一般来说,正经符箓一般由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胆、符脚五部分组成。但这张符箓既没有三清头或雷电头,也没有传承的天师痕迹,更是缺少红色法印。 细看歪七扭八的符箓造型,和男人身上的符号是对得上的,绝不是乱涂乱画。只不知用的是哪门子的阴鬼低灵邪法,走正道的李尔辨别不出。 她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微弱的几不可闻。师父修炼到家,能直接与人的灵识对话。她不行,只能问阿六六有没有线索,“你叔叔还说过什么没有?” “他下午喝了点酒,吹牛的算不算?”阿六六抓抓脑袋,觉得很扯淡,“他说,冲煞要是能成,他以后就是大将军了,能主宰整个国家。” “还再三叮嘱我,今晚12点过后,不管床上男人醒没醒过来,都要立刻把他头上的符箓撕掉,再浇盆水洗掉他身上的黑字。” 两人再也推敲不出什么。 窗外,原定于下午就该来的那场夏雨,9点才到。雨势颇大,而且越下越大,山上有滑石和土块不时掉落在沥青路面上,所有客人都躲在房间里。 这场倾盆大雨,一直从9点下到11点。时针走向11的刹那,雨像被切断了似的,滴水不漏。 地面上却源源不断地吐出新的雨水来,从山里山上,往山外山下不停地流动。客人看到了,还以为湘湖在泛滥。 溶洞水潭内。 周七好不容易晾干白布鞋穿上,一线天里的雨径直飘进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白色纱衣朦胧美好,淋湿后就像层透明的薄膜,什么都显露出来了。 庄河问,“你没穿内衣?” 周七摇头,没有心思和前夫拉扯。 6月的雨,怎么这样冰冷刺骨? 雨水飘落到水潭里,绿色的沉寂水潭,开始咕咚咕咚地吐泡泡,2个小时内,从小泡泡到大泡泡,底下的东西不仅在苏醒,而且在不断上浮。 锁龙柱,陨石链,下面真的锁住过一条龙吗? 溶洞上方的道观外围,一圈持枪的警卫队员重守着。 宝塔之中熙熙攘攘,251名属鼠猴鸡的客人们冒雨前来,井然有序地前往各自的楼层,如同待宰羔羊垂首,安静不语,跪坐在地上。 身份证上六合的降临者们也混在其中。 道观外,几名属牛兔狗的降临者没有等来李尔,心中惴惴不安,跟着人流走进宝塔,慌乱的身影特别突兀。 早上引路的清秀和尚过来质问,见他们贼眉鼠眼就要喊人。被小望劝到一边的阴暗角落里,用一个浇菜的瓢打晕了事。 住持在楼上数人头,小望将降临者们藏到住宿的矮楼里。 12点还缺5分钟,穿着一身红色长裙的冉梦,在王委的搀扶下姗姗来迟。红色长裙在她的走姿下摇曳生花,让人忽略了手里那把开刃的青铜剑。 她穿着10厘米的高跟鞋,踏在地上一步一响的声音,能传到道观外警卫的耳朵里。 她登上宝塔第九层的时候,正正好是12点。她从容地拿起巨大的黄铜铃铛,摇三下长,两下短,一共摇了三遍。 四面八方阴气袭来,人类的本能在叫嚣着逃跑和躲藏,道观围墙外的警卫浑身起鸡皮疙瘩。 “刚出的事,你们知道吧?可邪门了。”一个平头警卫员点烟,和同伴聊八卦,“就9点,刚下雨没多久,酒店里500号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死了个精光。” “从清洁员、厨房到前台,那是一个不留。说是集体中毒,骗谁呢。那个时候还有在自助餐厅吃饭的,在客房休息的,怎么都没事。” “还有这个道观,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么邪教。我有个哥们在高山别墅区工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疯了。” 警卫头子巡逻到讲闲话的他们面前,一个眼神瞥过来,立刻把烟灭了,“这工作还想不想要了,当初分配的时候怎么说的?” “不听不看不闻不语不传。”队长的脸在黑暗里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你要是做不到就离开,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高山区别墅里,原本呆地好好的李尔和瘦猴子,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宝塔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把他们的魂魄吸了过来。 阿六六目瞪口呆,他叔叔摇摇头,拍拍他的肩,“天涯何处无芳草,算了吧。” 宝塔72个小铃铛,跟着大铃铛的节奏,无风起声。 “先天神只,上古烛龙,照天地者,胜越漫天神佛。吾以500生魂祭祀,请赐龙息。凡有能赐我,尽情赐我,凡有我献者,即刻供奉。”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随着冉梦的呼号,以宝塔为中心,四面八方的魂魄盘旋在塔尖上方,听着铃声,像听话的木偶,填满了宝塔的6到9层。 新鲜的魂魄们,垂首而立,半透明的身躯生生扎进宝塔的地面中。李尔和瘦猴子对视一眼,假模假样地跟着低头。 住持和庄河,抓着周七的胳膊,把她送到了冉梦前。 冉梦剑指上天,连说三遍,“先天神只,上古烛龙,照天地者,胜越漫天神佛。吾以九阴女血肉魂魄祭祀,请赐龙息。凡有能赐我,尽情赐我,凡有我献者,即刻供奉。” 周七肯定是不想死的。 但她却看到自己抖着手,走到冉梦面前,从跪地高举的对方手里接过了青铜剑,她听见自己问,“答应妈妈的事,你都能做到吧?” 冉梦抬起头,明明卑躬屈膝,却吊稍着眼睛,气势磅礴。 周七心一横,果断地抹脖子。 血染白衣,这或许是历代大祭司最爱看的场面。 冉梦面无表情地抱起周七,将她横放在祭坛上。用青铜剑麻利地把她的头颅割下来。割下来的头颅慢慢幻化成一张陌生的清秀脸蛋。 冉梦扯着女孩的长头发,淅淅沥沥的血水滴在地上,她转头和住持说,“阴女自殉,已沾染龙神之力,让冲煞的人用血水洗前额,就能保运20年。” 说罢,带上庄河,快步朝宝塔一层的锁龙柱走去。 留在客房里,属牛兔狗的客人开始在床上翻腾起来。他们紧闭着双眼,头顶上冒出金色的气运,不断朝高层别墅区飘去。 每间客房的地毯下都是一个邪法阵,用黑狗血混合着墨汁画成。如今在龙息遮天蔽日时,隐隐散发出红光。 源源不断的气运飘向隐藏在树林间的十几间别墅。 一间别墅里,老头子与床上的男人上下交叠着,他们的额头、胸口、鼻子、脚尖严丝合缝地对着。 另一间别墅里,圆肚大叔双臂打开,扎破了自己和床上男人的十根手指,血洞对着血洞,开始意识嫁接。 每一间别墅里,都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趴在上面的人各种各样。 有的老领导不肯退居二线,想换种身份继续位高权重。有的像圆肚大叔,希望顶替别人的高位,享尽富贵。 一些富豪通过一次次的意识嫁接,达到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还有几位顶级女星从人体科技公司克隆出自己更年轻化的身体,准备永享美貌。 古代密法,现代科技,全都填不满他们的贪婪。 第46章 攻心者策反冉梦 设一面之网,物触而后诛之。 巨大的蛛丝布满整个夜空,车轮状的图案,远远看去,犹如一个套一个的巨大八卦阵。一只黑色的粗壮多毛的脚须破空而来,正在努力地编织梦网。 这片蛛网之上,结满了颜色各异却又晶莹剔透的露珠,好似由清晨的水汽凝结而成,浑然一体。 水珠大大小小,成万上千,像苹果缀于枝头,要掉不掉地挂在网上,里面正轮番上演着各种剧情。凸起的透明表面,正好适合放大人类的各种表情。 天幕巨网之下,是渺小可悲的人类。 一望无边的黑色石头平台上,寸草不生,万物不长。无数的人类双膝跪地,直直挺背,有些人双手尚能撑地,有些人身子已经歪倒在地上。 每个人的太阳穴两边,都有一根比蛛丝更细的透明丝线穿脑而过。这根丝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降临者的脑中吸取浆液,再经由蜘蛛加工,形成了漫天的梦境之珠。 在冉梦的掌心活蹦乱跳的,是一个红色剪纸娃娃,它把冉梦太阳穴边的梦丝拉下来,玩地不亦乐乎。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只有她自己醒着。 冉梦身边,庄河、周七、小望、李尔、瘦猴子统统都闭着眼,和其他成千上万个降临者一样,引颈受戮。 吧嗒。 梦丝断裂,一个降临者歪倒了身体。 此时,属于他的梦珠从万米高空上滴落,径直朝降临者飞来,临近再看,势如陨石撞地,直接把降临者的肉身砸成了黑炭。 冉梦终于明白,为什么地面是黢黑黢黑的了。 离她不远处,紫豹正在百无聊赖地卷着梦丝玩,“臭婊子,你到底考虑地怎么样了?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冉梦的梦丝被嫁接在紫豹的梦丝上,她看着从自己脑中流出的脑浆在透明丝线里流淌,进而对方的脑汁吞咽和裹挟,抿紧嘴巴。 她试过,梦丝触不可及,但能在紫豹指尖实体化。 紫豹和初见没有两样,一看就非纯良之人,中分短发,却遮不住颧骨发达。黑色无袖紧身T恤衫和破洞牛仔裤,透着Gay与生俱来那股虚张声势的刻薄劲儿。 紫豹被她轻视和仇恨的目光弄毛了,他扯了扯冉梦的梦丝,眯起眼睛欣赏她痛苦到躬身蜷缩的弱小姿态,脚踩她脸。 “MD,就你好看,还女神,神你吗,也不过是个胯下的盆子,我给你脸了是吧?” 飞鼠一把拉开了紫豹,甩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巴掌,脸上是与相貌极端不符的阴狠,“紫豹,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警告。” 飞鼠扶起了冉梦,不好意思地递上一包湿纸巾,“冉小姐,纸人活了,说明研究派的确有能力带回你的妹妹。” 提到妹妹,冉梦嗤笑一声。 冉蝶具体怎么死的,她不知道。但一定是被紫豹害死的。如此深仇大恨,竟然还妄图通过交易换取她的卖命。 但是,她被说服了, 她,加入了研究派。 飞鼠还是不疾不徐的口吻,“冉小姐,我们很久之前,就在到处物色合适的降临者。您这么聪明,难道从来没考虑过规则世界的终极是什么吗?” 冉梦捂着印有鞋印的半张脸,面无表情,“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参破天。道道道,不可名。刍狗多,天无情。” 紫豹也爆发出一声嗤笑。 飞鼠瞪了他一眼,手指在高空中结网的巨蛛,“萨天巴是侗族最高的神,在侗族神话中是创世女神,生下了所有神明。” “所有的神话体系,无一例外,全部阐述了从宇宙诞生到爆炸,神降到神灭的过程,也多多少少预言了宇宙毁灭的结局。” 紫豹嘟囔着,“和她说这些没用的干嘛。”跑到一边去玩弄其他降临者的梦丝。 “成住坏空,才是天道,谁都逃脱不了。天道是天命,人按照天命走,追寻自己的宿命,也是天道。这就是研究派对这句话的理解。” 冉梦放下了湿巾纸,“你的这些话,庄河也说过。神话和科学,都不过是对同一套体系的不同解释。人类的文明被重启过很多次,甚至每次活下来的人种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紧紧盯着飞鼠的眼睛,“为什么要招募我,而不是庄河?” 飞鼠挑眉,冉梦的确是聪明。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她走近,眼里微微发着红光,“因为冉小姐,眼里有恨。” 每说一句,他进一步,就逼冉梦后退一步。 “你以为妥协就能改变跟妹妹的玩物命运?” “你以为很努力地赚钱,就能让母亲从ICU里站着出来?” “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 “生在这个穷人翻身只能靠坑蒙拐骗,道德只能约束中产阶级的时代。” “每个国家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利,没有人把命运共同体当回事,你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天命。” “要怨就怨你太年少无知,见识过阶层后,竟然还以为能从深渊里全身而退。” 飞鼠的手准确按在了她小腹靠下的淫纹位置,双眼的红光更盛。 “甘心吗?为什么你冉梦不能是人上人?你缺他们什么了?” “一根连接着权贵的脐带?” “你难道从来没有质疑过,为什么国之越盛,民越受罪?” “为什么千百年来的贪污和腐败,至今仍是问题?” “真的没办法解决吗?还是打开内里一看,诟病到无处下手?” 冉梦大口喘息,胸口起伏,眼中倒映出飞鼠眼里闪烁着的幽暗红光,“但,这里是规则世界。” 飞鼠笑了,眨了眨眼睛,从咄咄逼人恢复到憨厚,“可是冉小姐,有人的地方,一切都不会变。” “在现实世界里做不了人上人,你在规则世界里已经占有先机,不想尝尝权力的滋味吗?” 紫豹用梦丝,从蛛网上拉下一滴水珠,拖到冉梦面前让她看。 里面是有着冉梦脸庞的王夫人,正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少女脑袋,在地下溶洞里走着,后面跟着庄河面孔的保镖。 少女的无头尸体还在宝塔之上。 住持急不可待地双手做捧碗状,盛住从尸体头颈部喷涌而出的热血,给自己洗了把脸,然后享受地用胸口接住更多的血。 不知为何,这具接受过龙神之力的尸体,能源源不绝地流出鲜血,血液还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血从塔顶的祭祀台上滴落,汇聚在微微倾斜的塔层地面上。血液从中间的孔洞,滴落到下一层塔顶骨伞上,再从骨伞的边缘一滴一滴汇聚,流向中间的孔洞。 就这么一层一层流,流到最后一层,已经没多少血了。 1到4层的客人们被异香迷失了心智,他们趴在环形走廊上,像狗一样伸出舌头,等待从边缘流出的少量血滴。 但凡尝了一口,这味道终生难忘。 飞鼠站在冉梦身后,低下头问,“你看看她,你看看他们,还想做被献祭的对象吗?血怎么会嫌多?怎么都是不够的。 “还是你以为,这不是真实?冉小姐,什么能量能凭空捏造这么多角色和事件?2036年6月19日12点,这就是现实世界真实发生的事。” 飞鼠给到了最后的会心一击,他压低声音,“研究派崇尚强者为尊,冉小姐,我知道你憎恨紫豹和孤狼。 “如果你有手段,不妨接近他们试一试。” “你唯一要做的,就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给适当的消息。” 冉梦猝然地闭上了双眼。 溶洞水潭。 少女的血液从钟乳石的尖尖上滴下来,和着刚才的雨水,把地面冲刷成粉色。这些粉色的水在水潭边聚集。 以水潭为中心四散开来,刻着字图相兼,点线合用,屈曲笔画的野路子符咒。和客房地毯下、高山别墅里躺着的人身上一样。 庄河无法控制这具身体,跟着王委和冉梦走着。 冉梦带着丈夫跪下来,嘴里唱着祭神乐歌,开始使用的是普通话,渐渐地,便开始转变为和天皇特别相像的古神语言体系。 宝塔里。 随着冉梦的吟唱,被定在宝塔6到9层的500个魂魄,开始挣扎着往外飘,却被黄铜制成的摄魂铃阻挡。 从女孩身上滴下来的血水,牢牢吸住了李尔和瘦猴子的腿。他们感受到自己的三魂七魄正在被吸进一个黑洞里。 周边,酒店员工都在哀嚎和惨叫,灵魂的惨叫声,让守候在围墙外面的警卫队不得不捂住耳朵。 魂魄一个一个,被宝塔地面吸着失去了人形。三魂七魄不断在原地飘移,最后像被人从地面往下拔萝卜,全部消失殆尽。 溶洞里。 冉梦唱了足足有30多分钟,直到溶洞顶端的一线天处,月亮移到正位。月光透过细缝,正好照在水潭中央。 彼时,正好是1点整。 王委抬头,冉梦抓着头,让少女从脖颈处流出的血覆盖他的全身。然后把头用力地抛向水潭中。 啪。 女孩原本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大,鲜红色布满整个眼眶,眼睛也开始转动,直到从横转竖。 水潭里隐隐绰绰,出现一条巨大的蛇身,似有若无,只有个轮廓,却能在水潭里泛起波涛。 少女的头飘在水面,蛇身在游荡中一直碰到水潭的四周。她的前额慢慢凸起,形成两个独角兽似的尖角,打量着直视于他的冉梦。 它没有问所求为何, 只说了一句,“是,你?” 庄河听懂了,冉梦也肯定听懂了。 她尽可能地靠近水潭,却又不敢进入到水里,双眼激动到隐隐泛红,最后也只是应了句,“烛龙,是我。” 它张开口,女孩的嘴巴越张越大,直到超过人类能承受的极限,下巴还在不停往下,庄河都能从嘴里看到大脑中在沸腾的脑花。 烛龙朝矮胖的男人吐了一口气,甚为灼热难耐,王委顿时觉得五脏六肺都在燃烧,他疼地在粉色的水里打滚。 烛龙深深地看了冉梦一眼,龙啸九天,残魄消散于天地间。 一股肉眼可见的先天一炁,顺着一线天,不知飞往了何处。 冉梦一点儿也不关心王委的情况,只顾着痴痴看着烛龙。直到烛龙虚幻的蛇身消失,水潭归于平静。 徒留女孩的头,被蒸透了。肉块从白色的骨头上片片掉落,最后只剩下一个头骨,慢慢地,慢慢地,沉到潭底。 王委浑身都在冒烟,星星点点还起了火,他痛苦地朝老婆伸出手求救。冉梦却也只是冷眼旁观。 连这点龙息都承受不住,耗费多年,打通多少人脉关系布局到今天,要这个废物有何用。 龙息在重新塑造王委,鼓出一个气包,从脚脖子一路往上烧,烧掉他腹部囤积的脂肪,一路走到他的头上。 鼓包分散成很多处,在王委的头上四处游走,像是沼泽吐泡泡。王委发出人类所能叫出的,最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不停地抓挠着头皮,在头皮上留下血红的指甲痕迹,不过一会儿,鲜血肆意横流,遮住了他的双眼。 庄河靠近冉梦,手臂从她腋下穿过前胸,轻轻搭在他肩膀,“不会死了吧?” 冉梦和他交换了一个深吻,然后擦掉嘴边的水渍,安抚小狗似地拍拍他的脸,“他死了,你不就能上位了吗?” 庄河的脸部肌肉,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反派邪笑。 十几分钟之后,王委睁开眼睛,半坐起来。 尽管还是一样的脸和身高,只是没了啤酒肚,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双眼残忍又血腥,散发无尽的贪婪和恶意。 他看向身边动作越发大胆,正在亲热,且动作越发大胆的一男一女。 捡起潭边的青铜剑,拉开冉梦,把男人刺了洞穿。庄河倒下前,面目还原成了一个眉目疏朗的青年人。 他不可置信地瞪圆着眼睛,倒在血泊中。 王委强势地搂住女人的芊芊细腰,捏住下巴,眯起眼睛,笃定而又傲慢地扫了死去的保镖一眼,“不需要Plan B。” 冉梦擦去他从头顶上留下的血迹,满意地看向他,“他只是个皮囊,你在,自然不需要他。” 高山区的一间别墅内。 圆肚大叔的身体已经僵直,再维持不住展开双臂,身体相对的姿势,摔在地上。阿六六上去探了探鼻息和脉搏,已经没救了。 床上的男人动了动,似要睁开眼睛。阿六六的身体自己做主,按照之前的吩咐,掀开符箓,端起一盆水兜头朝床上英挺的男人泼去。 说来奇怪,满身的黑色符咒花纹,遇水即散。 男人坐起来,眨了眨眼睛,第一个动作就是摸肚子,然后龇牙咧嘴地看向侄子,露出了庸俗的、市侩的,和这副相貌完全不搭的一个笑容。 第47章 诡异的现实世界1 “肌肉、血液、细胞以及器官,有机地,有序地组合在一起,产生了生命。所以,生命力就是组织力,而渴望秩序的生命,是负熵。” 说完最后一句话,下课铃声响起。 讲师台下的大学生们,飞快地收拾起散落的课本。动作最快的一个漂亮女孩拔得头筹,冲到庄河身边,仰起青春无敌的细嫩脸蛋儿。 “庄教授,人类是负熵吗?哪怕是他们给世界带来无穷无尽的混乱和无序,包括核武器、战争以及饥荒?” 庄河摘下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想引起他注意的女孩儿太多了,但能问出像样问题的,这还是第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咖啡色的卷发在早夏的阳光中飘扬,杏仁眼微微眯起来,嘴上的粉色唇釉泛着珠光,“我叫冉梦。” 等在她身后的三个女孩,长相平平,应该是她室友,你推我搡地吃吃笑,小声说,嘿,就说我们系花无往不利吧,庄教授都能问她名字。 冉梦微微靠近,裹挟着荷尔蒙的汗水味和体香缠绕成一股奇特的气味,“庄老师,混乱无序就是不好的吗?人类作为负熵拼命在制造熵增,岂不是在反抗被赋予的生命能量?” 女孩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孺慕的表情也瞬间冶艳起来。 庄河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刻,上课铃响。冉梦吐着舌头装可爱,拉着后面室友的手,背着双肩包去赶另外一个教室的课。 她回头对庄河举高藕色的手臂,拼命挥动,“庄教授,下次再和你讨论哈~” “你哪里是讨论学术问题,你就是想勾搭汉子。” “把隔壁体育学院的校草泡走了,还想拿下庄老师,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冉梦,我们的宿舍之光,谁都逃不过她的魔女掌心。” “庄教授都快45了吧?你也吃得下?” 室友们借着玩笑话在骂人放荡,被嫉妒啃噬到理智垮台。正要说地更过分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拎着四杯冰奶茶过来。 三个室友心满意足,理所当然地享用着冉梦男友的上贡,手挽手离开。背地里肯定还要说些难听话。 “我不喜欢她们对你的态度。”从张伟的角度看下去,女友卷翘的假睫毛扑闪扑闪,“或许,你可以试着打扮地朴素一点?” 冉梦静了静,侧头看向小男生帅气逼人的脸,眼睛里的嘲讽满溢出来,“我会在乎吗?同住一间房的陌生人而已。她们唯一能和我有交集的,只有现在。” “你是在管我吗?”女孩虽然在笑,却冷冰冰的,“我不仅不在乎她们,我也不在乎你。” 在被甩的这一天,张伟终于明白,为什么冉梦被男生们称为魔女。 她自私自利、贪婪、纵欲,不择手段地得到想要的东西,一旦过手后就不珍惜。永远都在攀登更高的山峰。 她不受任何管束和管教。她比自己,更像男人。她是男人中的男人,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代表。 下午没有课。 庄河回到家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老婆正在杀鱼。 周七熟练地抬高手臂,微微眯起眼,菜刀精准切下整个鱼脑袋,血水飙在嘴角。她卷起舌头,舔去了。 那截舌头,猩红,奇异地长,舌尖几乎呈现一个尖锐的三角。再定睛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真的是累了,跨国研究所那边的工作还是推了吧。 庄河揉了揉眉心,系上围裙,把老婆温柔地往外推,“你去外面坐着吧,想吃醋溜鱼段,还是白糟的?要不我每个味道做半份?” 电视上正在播报午间新闻。 “2033年6月20日,经我台记者在大光明中心医院了解后获悉。6月19日晚间暴毙的500名酒店工作人员,系心源性猝死,具体原因还在调查。” 记者逮着几波匆忙退房的客人采访,“请问,昨天您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客人的嘴唇异常鲜红,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瞬,露出诡异而平静的表情,“昨天的雨下地很大,我们躺在房间里,很早就睡了。” 说完,嘴角勾起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庄河探出头,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周七说,“不知道这几年怎么了,到处都有怪事,你武馆生意还好吗?要不先关停一段日子?世道不太平。” 周七没搭话,切换到其他频道。 庄河以为妻子没听到,钻回厨房起锅烧油。 “党内投票结果将于明日出炉。根据专家预测,本次王党派的呼声非常高,不仅得到了党内老高层的一致推举,连军机处都罕见地表达了明确的支持。”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王林富委员长的夫人,成国清女士,来和我们一起谈一谈此次当选后的各项政策和内阁组成机制” “你好,王夫人。大家最关心的就是三大票问题,粮票、肉票以及枪票。请问,此次王委员长上任后,个人和家庭每年的限额会有改变吗?” 王夫人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性,出人意料地明艳。脚上踏着一双鲜红的10厘米高跟鞋,表情倨傲,眼神冷漠。 给周七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论外面怎么乱,都打不破老百姓过一天是一天的生活。厨房里翻炒的如火如荼,周七拿起丈夫随手放在玄关鞋柜上的外套西装,准备挂起来。 无意中摸到了口袋里的东西,一支芭比粉的唇釉,是计划经济时代下的高端奢侈品。看日期是十几年前的古着,不是这两年生产的新货。 她用不起,老公的二妻看不上这种老货。 是新人吗? 算了。 周七想了想,装作从来没看到过,把唇釉塞了回去。甚至调整好了角度,让人看不出来有人动过。 两人沉默地吃饭。 庄河看向越发娴静的妻子,夹了两块肥厚的鱼肉,周七的脸从碗里抬起来,才和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你也吃。” “明天是周六,我就不去那边了。”他偷偷瞧老婆的神色,似乎想得到赞扬,“你不是想染头发吗?学校正好给了我一张服务票,我们去染发。” 客厅镜子里的自己满头白发,周七吓了一跳,纯白色的发丝散落在腰间,被风扇吹地仙气飘飘。 “看惯了就还好。”周七想了想,放下筷子,带着试探,“我听陈纯说,庄溪流明天要过12岁生日?你不去不好吧?” 庄河的眼乌子立刻黑下来,全无刚才进门时的朗气,他死死盯着眼前没事人一样的妻子,或者说大妻,语气冰凉,“怎么,现在是忙不迭地把我往外推吗?” 筷子啪地一声,在餐桌上断裂成两半,“当初你同意三个人一起过。现在我工作稍微闲了一点,你却不情不愿。” “法律上规定,妻子们平均分配丈夫的闲暇时间。你有没有算过,这十几年来,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才多少?” 周七从断掉的筷子上转开视线,从肺腑之间呼出一口气,软软地说,“你和陈纯都是科学家,又有个孩子,多陪陪对方也是应该的。” “周中和我住,周末去她那边,是很早就说好的呀。”她站起身的时候有点儿晕眩,晃眼间,那锅鱼头豆腐汤里的死白鱼眼,转动一圈。 怎,怎么回事? 庄河扶住了她,掌心下的腰更细了,担心地问,“你怎么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他扶她坐在沙发上,头靠在妻子的颈窝间,贪婪地吸食着对方身上常年不变的六神花露水味道,“我不喜欢你把我往外推。” 周七没吱声,很久之前,她就丧失了自由发言的权力。 从社会阶级而言,她被定性为工人成份,要无条件服从于民族资产的代表,庄河。更不要说她是妻子,能保住一份工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很多大资产的配偶,都不允许在外工作的。 周七感受到丈夫的手轻轻在自己的脸部滑动,他的指甲渐渐发黑,又细又长,指尖萦绕着腐臭味。 她不敢动。 庄河卷起一簇白发放在鼻尖嗅,“武馆的资料审核通过了,下周就能拿到培训资格证,你确定法人要填温临望的名字吗?” 他一开口说话,幻像消失。 周七惊喜地笑开了,主动凑到男人颊边亲了一下,“谢谢老公。” 在她第二次探身亲的时候,被庄河挡住了,“是不是只有帮你办事,你才能亲近亲近我?” “没,没有。” “那你法人为什么不写我,写你师兄的名字?”庄河的眼睛很认真,“不是怕我贪你那点资产吧?” 新世纪婚姻体制,低阶层那方的所有资产均归高资产的配偶所有。以鼓励农民、工人、小资产阶级的男女放弃生存依靠,转而依赖高阶层配偶。 “你缺我那点?”周七垂下眼皮,抿抿唇,“小望身份高但缺钱,就因为这样,老婆才跑的,我给他攒点二婚本。” 庄河挑起周七的下巴,不放过她任何一处的表情,“只是这样?” 周七乖巧微笑,“只是这样。” 庄河有午睡的习惯,周七轻轻为他掩上门,打开电视,收拾碗筷。 电视上,王夫人血血红的大嘴唇裂开一抹笑,里外三层的鲨鱼尖齿,严丝合缝地呈现出并排的正反三角。 碗筷摔落在地。 周七害怕庄河被吵醒,开了一条门缝去看。 透过细长的门缝,周七看到丈夫浑身盖着龙鳞,随着呼吸一翕一张。他巨大的龙身几乎把床压垮。 转身间,被子下伸出一个肥嘟嘟的龙脚,似乎觉得冷,又缩回去了。 周七把门拉大,床上的男人还是个人,正在不耐烦地哼唧,“老婆,吵死了,老婆。”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周七拼命劝自己。颤抖着手,滑脱好多次门把手,才把卧室的门带上。 清理厨余垃圾的时候,鱼的下水伸出来四条腿,柳叶似地缓缓摆动,她一脚踩烂,用筷子来回挑着观察,又毫无异样。 这个世界,太诡异了。 诡异的社会阶层,诡异的婚姻制度,诡异的领导人,包括能看见诡异的自己,也很诡异。 她不得不怀疑,这是精神病导致的幻听幻视。 周七抱住自己,蹲在厨房的地板上,咬着下唇无言哭泣。身后,扁平的黑色影子,头上顶着一个叉叉,悄无声息地抱住了她。 又是假的吗? 她浑身直抖。 “别抖别抖,是我,别害怕,” 是李尔的声音,但是,李尔是谁呢? “它睡着了,我才能和你说话。” 李尔的掌心凉飕飕,黏糊糊的,一把盖住了周七的眼睛,在她眼睛上来回搓动,轻声说,“这里是庄河的梦珠,叫醒庄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等她移开手掌,周七转头,身后空无一物。 厨房的窗口外,肉眼可见的百米高空上,似乎隐隐有蛛丝的痕迹。周七扒着窗外向外看,蛛丝把整片天空切割成一个一个的小方体。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碰触,垫脚,再高点,再高点,却总是差一点点。 “周——七——” 一嗓子差点把周七吓到翻身从9楼窗户上滚下去。 庄河一把抱住周七,两人狠狠倒在厨房瓷砖地面上。庄河惊魂未定,气愤地打了周七一巴掌,他的手频频颤抖着,双眼通红,隐隐泛泪。 “你干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和我在一起这么痛苦吗?痛苦地想要去死吗?” 他捏住周七臂膀外侧,用力到印上指痕,“那你当初为什么同意一夫多妻?为什么同意把生育权给陈纯?” “如果失去孩子让你痛苦,为什么不说,我等你倾诉,等了这么多年。” 他拉起周七的手朝自己的脸上重重打去,“你折磨自己干什么,是我婚内出轨,是我辜负你,我才是罪该万死的畜生!” 眼睛里毛细血管爆开,眼前犹如红色烟花爆闪,周七都能看到他眼球上的血点。男人的指甲又开始暴涨,黑色,尸臭的味道熏地人头晕眼花。 周七往脸上摸了摸,李尔给她涂上的液体已经干透了。她微微抬起身看天空,下午2点的炽热阳光,迷地人睁不开眼。 “你还想跳?” “你怎么还想跳?” 眼前的丈夫用黑色的尖甲片划开自己的喉咙,一路从下巴划到肚腹,扯开胸腔,准确捏住了自己的心脏。 他脸上原本横着的双眼,开始顺时针旋转起来,转到了竖直的位置就卡住,头上还隐隐凸起两个肉粉色的小角。 好熟悉。 周七脑中翻腾出一个画面。 王夫人万国清就穿着电视上那双红色高跟鞋,若无其事地屠杀了自己,哦,不,一个少女。 她的头颅一路死不瞑目,被扯着头发,拎到了溶洞水潭边,最后被扔进了水潭里,里面的怪物也是如此,横目变竖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七抓住头发惊声尖叫。 第48章 针锋相对的理念对峙 李尔喉间腥甜,喷出一大口血在黑色的石头地面上,委顿在地。即便如此,周七的头在怀里抱地稳稳的,梦丝更是一点也没收到损伤。 她擦掉嘴边的血渍,苍白着脸,看向和飞鼠、紫豹坐在一起的冉梦。抖着手擦掉从额头滴下、糊住眼睛的汗水,没力气说话。 瘦猴子之前被李尔的罡气惊醒过心神,两人很幸运,在宝塔血祭里又是魂体角色,提早睁眼醒来。 只可惜身边,周七、庄河、小望没有这个机缘。 冉梦手中睡着的红色小纸人圆滚滚地翻了个身。瘦猴子呆呆看了一会儿,左手抱着沉睡的紫色毛绒哥斯拉,右手抱着一朵巨大的百层重瓣玫瑰。又飞快扫了冉梦一眼,低下头。 他俩醒来的特别特别尴尬。 研究派的飞鼠正在给冉梦做间谍培训,洋洋洒洒列了一长条信息清单。从庄河和周七的相处模式,到瑞文分队掌握的普世规律,巨细无遗。 然后,开始相顾无言。 气氛太差了。 其他陆续醒过来的降临者们也都不敢开口,颤颤巍巍抬头看萨天巴。它刚才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又在永无休止地吐丝结网,堪称神明中的劳模永动机。 2个轮回的时空莫比乌斯环,一个节点一条规则,最后停驻在2033年6月20日凌晨时分的现实逍遥庄园,是第9条规则。 困在之前梦境的降临者们将永跪在黑色平台上,直到脑汁被抽取干净,被自己的梦珠从天而降,彻底砸成个黑色肉饼渣。 其他醒来的降临者,老规矩。根据各自的经历填写完规则单后,就能乘坐地心列车回家了。但他们左顾右盼,没看到阴眼和阳眼的位置。 因为还不到结局,庄河和周七没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进入了新的梦境。飞鼠看向紫豹,对方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搞的鬼。 “李尔大师,是山居道士,还是幽逸道士?”飞鼠抱住左手大拇指的第一个关节,做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能徒手摸梦丝的,您是第二位。” “一个没被规则强化过的人类,竟然能直接经由梦丝移魂进梦珠。我乃研究派的飞鼠,不知道能否有荣幸交个朋友?” 瘦猴子扶着李尔的头,慢慢给她喂水。 李尔嘴唇毫无血色,脸煞白煞白,过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斜眼看他,“我是道士,不是古人,说点人话。” 瑞文分队的队员,当真有个性的很。 飞鼠想了想,直截了当,“听说李尔大师有个师妹,折戟在哀牢鬼山?我们研究派倒是有点不入流的办法。” 李尔冷笑一声,又喷出一口血,被毫不在意地胡乱擦掉。这口血喷出来后,她脸上浮出两朵不祥的红云,似是回光返照。 “所以,这就是你们招募人的底牌?” “我师妹殉道了,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没什么可惜的,她死得其所。” 李尔连续咳嗽了几声,嘴唇开始发紫到乌黑,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冉梦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忧惧,降临者们也扭过头不忍再看。 梦珠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出来后不同,规则时间还剩15分钟。如果周七和庄河在规定时间内出不来,疯魔才成活的主题世界会封闭。 飞鼠对紫豹使了个眼色。 他拿出一根通体银色的针管,走到李尔面前,“既然是道家子弟,应该知道先天一炁,宇宙的本初能量?” 说话间,他扯过李尔的手,直接把炁注射进她的脉搏。瘦猴子刚想阻止,被紫豹从身后拘住了动作。 紫豹作风骚气,力气很大。 冉梦紧张地原地站起,想上前,却被瘦猴子的眼神钉在了原地,“这不是给灵气物件用的吗?怎么能给人打呢?” “别人当然不行,但她是道士,有行气基础。”飞鼠让紫豹放开瘦猴子,自己施施然踱步回到冉梦身边。 “华夏灵炁充沛之时,不仅是人,万物有灵,都能修仙。只是颛顼绝地天通之后,灵炁枯竭,道士才需要寻找天材地宝服饵,或修习内丹,来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他把针管仔仔细细地包好,放入随身的斜挎包包里,笑看冉梦,“算是你的入派礼物。再说,李大师这种人才,死了太可惜。” 未来,未必不能为研究派所用。 3毫升的宇宙本源能量,循着李尔体内原先运气的路线,洗髓伐骨,打开??????人体各个关窍,让李尔进入到不识不知的杳冥状态。 这股炁在大脑流转的时候,她的意识进入虚无。窥见了宇宙从诞生到消亡的整个过程。数亿兆知识在意识中流转,从人类的可笑科技小把戏,到遥远四维天庭聚集的能量体。 真正的知识,不带有人类滤镜,不受人类认知和文字制约的真相。 大脑开发到100%的体验只有一瞬,下一刻,炁和她的身体融合。她睁眼,忘却刚才意识中所有的经历。 她枕在瘦猴子的腿上,身上裹着一层细细的黑泥。把黑泥从脸上搓下来之后,降临者们统统看呆了。 极致细腻光滑的皮肤肌理,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有着上好的白瓷和白玉,都抵不过的光亮。 飞鼠还没死心,“李大师,体验感如何?现在的效果只是一时,加入研究派,取之不尽的炁,会让你永远年轻和美丽。” 他眯起眼睛,“有了永恒的寿命,加上研究派的资源,想做什么做什么。你有时间实现一切的梦想和理念。” 降临者们互相看看,心动的人不在少数。 可惜,研究派不是谁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李尔不得不承认,研究派的确有实力,对道家也探究颇深,“你们招兵买马,到底是想做什么?在规则世界里称王称霸,还是回到现实世界?” 飞鼠摇头,没有憨厚的假笑,“追求真相。追求规则世界存在的来龙去脉,追求宇宙的意义,追求现实世界、地球对于宇宙的意义。” “用道家的知识体系来理解,寻找天道,道本身;用庄教授的物理学知识来理解,寻找熵的来源和去向。” 降临者们震撼了。 是他们世俗了。 李尔没有被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描述所迷惑,提出了核心疑问,“以孤狼屠杀降临者的方式?” 飞鼠耸了耸肩,“功成万骨枯,有什么不对吗?我们需要收集规则单来做研究,没有规则单,他们也是要死的。能死地又痛又快,不是另外一种仁慈吗?” “万物为你所用,万物供你驱策。何等王八,何等霸道。”李尔简直被他们的完全自洽的逻辑气笑了。 “有用的降临者留下来,加入你们,没用的就杀掉。你把社会达尔文主义描述成对真相矢志不渝的追求,真是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 飞鼠仔仔细细看了看李尔,对方的反应快到让人拍手叫绝。他沉下脸,眼睛里闪过红光,对着李尔步步逼近。 “我国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三个人类伐过天。后羿输了,帝辛输了,始皇帝也输了。先秦之后,从周穆王开始,都只学会了一件事,对天喊爸爸。” “人类如蝼蚁。人类的律法、利益和情感在宇宙面前毫无意义。这就是天道驯化我们的方式。人类彻底忘记了,自己种族做人皇时,主宰三界的辉煌过去。” “伐天,研究派的终极目的,是伐天。” “不接受宿命的安排,天命的指引。学习祖龙,紊乱天道,收复海内五洲,海外三洲以及大荒,占领太阳系外的其他大九州。” “不要德高三皇,功盖五帝。而是做宇宙的主人,把握自己的命运。” “不论现在天道给人类、地球安排的是什么结局。宇宙寂灭,混沌重启,我们都不认。人类,和人类的文明将在其他宇宙,另一个体系里,活下去。” 李尔顿了一顿,没想到,对方的征途,还真是星辰大海。话语如此动人,豪气万千,动人心魄。 意志不坚定的某几个降临者们,瞬间感到热血沸腾。尤其是和飞鼠对过眼神和视线的人,已经在等待随对方的口号振臂高呼。 但是,李尔缓缓开口,“在你的安排里,谁是嬴政?谁是将军?我想,大部分人可能连小兵都不是,只会是铁骑下的亡魂。” “听上去,你似乎想带着人类征服宇宙。但即便你成功了,享受果实的也不会是普通老百姓。” “国家强盛,人民一定幸福吗?” 李尔也朝着飞鼠步步相逼。 “你口里的嬴政,暴政中藏着对人类深不见底的恶意。他把自己献祭给了权力,没有任何悲悯,使尽手段疲民辱民愚民弱民贫民。” “当他和他的臣子发现,人可以这么贱,权利可以这么用。民之难治是因为他们还有自由意志,便决定用权利把人民这个物种降维成牲口。” 李尔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降临者们,“熟悉吗,这个感觉?大家都经历过。” “现代社会,不就是用大麻、烟酒、色情片、动漫、游戏、甚至恋爱来麻木你对社会和阶层的真实感受的吗? “996让你在工作之余,没有任何力气思考和寻找生命的意义。生育、学习,各种制度和门槛的存在,卡的是谁?难道是未来能享受果实的嬴政们、大臣们和将军们吗?” 李尔和飞鼠鼻尖对鼻尖,互不相让,“嬴政打造了一个嗜血帝国,以军功为本,律法为尊,严刑峻法,耕战一体。” “秦国通过不停吞食他国来满足内卷到麻木的军功集团,子民通过杀戮来获取土地和功名。背后的尸山血海于人头滚滚,是百姓要的吗?” “它很强,但它强和百姓有什么关系?” 李尔的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双拳握紧,逼退飞鼠一大步,“举国之力,实现自私的抱负。用大业和强盛来洗脑无谓的牺牲。用科技发展和经济来吸干底层的生命力。” “你们惯用的卑鄙手法,千古未变。” 飞鼠是集团里的说客和头牌HR,通晓百史,老谋深算,这是他第一次在招募人才和辩论时惨败。 他起了杀心。 李尔,留不得。 李尔傲然站立着,看了一眼在飞鼠身后拼命摇头的冉梦,和暗戳戳跑到瘦猴子身后的紫豹对视,“想杀我,是因为我说得对吗?” 降临者们都站了起来,他们的太阳穴两边还残留着梦丝,大脑并不能够很清醒得听明白两方到底在争执些什么。 但研究派赶尽杀绝,鸡犬不留的名声,扬名降临者的圈子。 “我劝你们,做个人吧。做个有尊严有思想有自由意志有爱有温暖有渴望有追求,活生生的人。” “别总豪气万千地,理所应当地,牺牲同类来造就你口中的千秋伟业。就你的理想高贵,我们平平淡淡生活的理想就不值钱?” 周七和庄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梦丝断裂。 只有小望还沉醉在梦里,不肯出来。 李尔看了一眼,咬咬牙,气沉丹田,腋下一边一个,夹住周七和庄河的头,同时捏住身边瘦猴子的手臂,发出比之前强劲百倍的罡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逼退10米范围内的所有活人。飞鼠紫豹和冉梦,以及其他降临者们拼命用手抱住头,耳朵缓缓淌出血滴。 李尔在心里,对遭受池鱼之殃的降临者们,默念一句对不起。 她双臂鼓起两个肌肉包,一带三拖着人,朝着密集跪着的降临者聚集区跑去。无头苍蝇似地跑出几百米,才力竭停下来。 四个人齐齐躺平。 周围的降临者们,应该是前几十批进来的人,被萨天巴牢牢控制住意识,还在源源不断地提供营造梦珠所需要的脑汁。 庄河和周七醒来后,阴眼和阳眼出口便出现了。 两座黑白的通天巨塔,周身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楼梯和平台,直入云霄。和勤劳的萨天巴肩并肩,完全不是之前和蔼可亲近的样子, 缓和了有十分钟。 周七撑起身体,看着和梦境里大同小异的天空,又看向两座通天巨塔,从兜子里掏出白色的规则单,百思不得其解,“我们真的醒了吗?” 为何这里,还是和投放世界的普世规律,格格不入? 瘦猴子拖着五个人的行李,从露营背包、牛津包到自己的帆布袋,手里还掐着哥斯拉和晃到吐蜜的玫瑰花。 “怎么办,望哥留在那里了。”他露出了和小望别无二致的苦瓜脸,揉了揉眼睛,看着周七,“这个塔也飞不上去,冉小姐还通敌叛国了。” 第49章 周七到处发疯 接47章。 周七从肺尖尖发声,冒出暴虐的尖叫,并来回连续甩庄河5个大巴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丑逼怪物!!!” “滚——” 周七是武术冠军,泰山压顶下,庄河被压坐在腰腹部,挣脱不动,只能硬生生地用脸接住连环巴掌。 在第6个巴掌扇过来的时候,才膝盖使力把周七掀翻在地。他扑到女人身上,两只手握住对方手腕牢牢压在地上。 周七的头上冒出大粒汗珠,瞳孔扩大,心脏突突突地直跳,手指在害怕挣扎间撞在地面上,边缘晕出一层血痂。 是真的被吓坏了。 两人喘着粗气,周七的白色的发丝在瓷砖地面上绞缠成一团,她偏过头,感受鼻中冒出的热气,静静看着太阳高挂的天空, 又看向不再畸形的丈夫,终于平静下来。 庄河像抱小孩一样,从腋下抱起妻子,托着屁股一路送到沙发上。回头确认她乖乖的,才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打开一瓶递给她。 “你这样很危险,”他并不真的计较她的巴掌,实话实说,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有这一顿打。 庄河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到妻子身边,摸了摸她蓬乱的长发,耐心地,诱哄地,“工人配偶殴打民族资产配偶要入刑,家产全部没收,婚姻关系解除。” “等会儿我去邻居家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报警。” 吧唧。 周七捏扁了矿泉水瓶子,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谨慎提防地看向似人非人的庄河,“那就离婚。” 客厅里,针落可闻。 庄河这辈子顺风顺水,社会改制前是好几个跨国研究室的负责人,每年找他买数据的科学家就从申城排到巴黎。闭关锁国之后,更是第一批进入到民族资产名单的优待户口。 他所有的挫折,都源自于青梅竹马的周七。 “你想干什么?有完没完了?”庄河心中堵着一口气,在客厅里不停来回转,气急地想一脚踢碎茶几,看到女人雪白的头发丝,又软下来。 “要有气也是十几年前,你怎么越老反而越小了?”他沉吟稍许,了悟了什么,“是你妈迁坟那件事?” 他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你不提我都忘记了。骨灰盒没事,我那几天实验室忙,就没有带回来。” 他骗人。 周七亲自去当地街道办交涉多次,他们都不肯告知骨灰盒的下落,直到附近的一个拾荒老妇人把她带到了垃圾站,拉开了一块防土布。 精贵的木质盒子上照片犹在,但盒子承受不住挖土机的压力已经四分五裂,里面的布袋子划开,骨头渣子掉落出来,和其他被弄坏的骨头弄混在一起。 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拾荒老妇人今年才40岁,看上去已经70多了,满目苍凉,“他们要建一个人外联络站。招200多个客服人员,24个小时不断地朝宇宙呼唤。” “你猜,招的是哪个阶层的人?没有需求硬要创造需求,都在给小资产阶级以上的领导孩子们创造岗位啊。” “从当年搞无人驾驶出租车开始,底层的工作岗位就越来越少。现在更是去货币化使用定额粮票肉票。你看看,系统里的岗位却越来越臃肿。” 周七把身上仅有的一些票子塞给了拾荒的中年妇女,当作给母亲拾骨的报酬。 现在,妈妈所剩不多的骨灰、布袋子和照片都存放在卧室床头柜的密码箱里。怎么可能会在丈夫的实验室。 但这段记忆的细节,却影影绰绰,模糊地很。 庄河轻轻圈住周七,正想好好温存一番,说点体己话,家用电话铃声响起,他去卧室接电话。 是陈纯。 两人起了口角,周七隐约听到陈纯温柔的声线,说儿子庄溪流很期待过生日,又说对儿童心理不好。 庄河没有让步,陈纯叹气。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庄河急匆匆地从卧室里出来,“老婆,实验室里量子纠缠的实验数据出问题了,我出去一下,吃晚饭的时候回来。” 他亲了她一口,“给你带熟菜。” 庄河一走,房间里空荡荡的,犹如一个吞噬人的地底穴洞,到处散发出阴气。周七木木地走到洗浴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向左拧是冷水,向右拧是热水。 水龙头的位置没错,水却越来越热,热地就像破碎画面中的脑汁沼泽,散发着50多度温泉热感。 她又闻到了猪脑花的气味。 抬起头,雾气蒸腾的方形镜子上,水滴留下竖直的滴落痕迹,把周七的脸割成一条条,看上去狰狞无比。 随后,镜中人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逼近镜面,一双眼睛撑满整面镜子,瞳孔深处,照映出一脸血迹的自己。 周七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脸,视线缓缓下移。 洁白的陶瓷水池里,粘稠的鲜血来回荡漾,挂壁的一圈一圈荡漾痕迹,都快凝结成血痂。 镜中的女人轻启嘴唇,三角形的舌尖顶着镜子,就好像镜子只是一个放大的视频通话设备,低沉着嗓音蛊惑她,“周七,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她的口音很奇怪,带着绵长的尾音,有点像唱山歌。 还是用云南当地古语方言唱的。 她的眼睛泛起网状的血丝,如同两个巨大的苍蝇复眼,“封锁的信息,固化的阶层,把女性用作祭品来安慰男性。” “婚姻的枷锁,不能自由工作,丧失知识和工作选择权的生活,这里没有未来。” “对,结束这一切,来,结束这一切。” 梳洗台上有两支自动牙刷。 周七双目呆滞,魂不附体,机械地拔掉可替换的牙刷头,横着锐利的电动机芯对准自己的脖子。 下一刻,周七眼睛里逃窜过一抹黑线。 她猛然清醒,一拳打爆了镜子,从中间向四周拓展出的裂纹中,虚幻的人影痛苦地哀叫,化为红色的烟雾,消散无踪。 低头再看,镜子细小的碎片掉落到干净的水中,只有从自己骨节处滴落的血丝,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周七缓缓地跪坐在地上。 自己是怎么了? 真被生病的世界,逼出真正的精神病了吗? 客厅里的电视机无人自开,定位到了一个80多岁的老人身上,老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沟壑满布的脸上很坚定。 “大家好,我是陈教授,是暨南学院新闻学院的副院长。今天我们讨论的主题是,如果人身和信息不自由,何谈公民的思辨性。” 周七听着客厅传来的声音,扶墙坐到了沙发上。 陈教授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说话铿锵有力,“所以,我反对万国清女士的玫瑰宣言,反对她10年10胎的倡议,包括之前20岁强制分配,这种堕落的婚姻制度......” 周七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画面淡出,短暂黑屏后,又突然跳屏到另外一个频道,好像在放什么纪录片,陈旧而且摇晃,上个世纪的摄影风格扑面而来。 陈教授眼球上一片雾蒙蒙,青白的脸上弥漫着一层死气。她的嘴里不停喃喃着,“十万个人,回家,一个都不能少。” 周七坐直身体,看她瘦小的身子在城市的废墟中穿梭,背着一个黑色垃圾袋,从各个建筑的残壁断垣里,一点点捧起黑色的煤渣。 镜头移到天空,一轮脚盆大的鲜红月亮,蓦地照射出刺人的实质月光,啪地一声,从电视机里面,把屏幕击穿粉碎。 电视的画面还定格在血月亮上,看不到一点像素的痕迹,简直像一张顶级的写真照片。 周七心口直跳,挪动步子,短短几米的路走了几分钟,蹲下身拔掉了电视插头。看到电视机终于消停,周七摸着脖颈处的汗,瘫坐在电视机前。 她一生没有做过坏事,仅仅谈了一场坏恋爱。不管是神是鬼是人是佛,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她。 世界上的贱人何其多,要下地狱,谈恋爱犯贱也是最不应该受罚那一档。毕竟,这种贱只能损坏自己。 画面闪跳几下,人工光投射在周七的脸上。 在周七惊恐万状的表情中,陈教授的脸突然出现。 灰白的眸子里,周七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岔开两条大长腿,顶天立地站着,下身穿着工装裤,上身背背佳式样的绑带,腰间挂着一把刀。 陈教授的眼头流出两滴红色的泪珠,“周——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神经病,我有病,我疯了。 这个房子不能再呆了。周七爬起来,连钥匙也没拿,穿着拖鞋就直奔门外。她要去医院看病,她要去买药治自己, 离开古怪诡异的家后,她才想起来,现在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没有医票就不能插队,而等候单足足有三年这么长。 丈夫单位待遇好,他肯定有。 街道上,热辣的阳光带不来温度,徒留一种光天白日的阴森感。和周七擦身而过的一个男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脖子上绽开6只竖起的眼睛,带着恶意看向她。 马路对面,一个穿着红裙子,梳着羊角辫的五岁女孩儿,正拿票买冰棍儿。回头的时候,脸上眼睛的部位,却被挨挨挤挤的虫卵占据,里面甚至有黑色的幼虫在蠕动。 周七抱着自己的双臂,看这个,这个是怪物,看那个,那个也变异。在街头像个麻风病人,专挑小路避人赶路。 一身一身地出汗,跑到庄河研究所的时候,和丧家之犬没有两样。门口保安不相信庄夫人是这个鬼样子,核实身份特别严。 身后传来了小望的声音,“哎,师姐你怎么来了?” 周七鬼鬼祟祟,眼神不敢接触保安,就怕把保安看成新物种。被人一叫,猝不及防地回头,却发现小望是正常的。 他还是苦苦的丧丧的,让人很安心,“培训协会说姐夫必须做担保人,才肯让我领回武馆的许可证。师姐,你怎么来了?” 庄河手下的研究员来接人,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周七死死盯着小望的背后,刚在正面相逢没注意,现在走起路来,才发现师弟的身体很扁,扁到只有快递纸箱的厚薄。 周七吞了口口水,两人在庄河的办公室等了一会儿,来的却不是庄河。 陈纯看上去才30多,还是清纯挂的狐狸相,但眼睛吊地没有这么厉害了。她气定神闲,看周七的眼神和看路边的落水狗没两样。 坐下来的气势,仿佛她才是大婆。而这种代替男人出来摆平原配的桥段,周七已经习以为常,从撕心裂肺到如今平淡无奇。 “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实验的关键阶段,River实在走不开。” “我要一张医疗票。” 两个女人几乎说出口。 小望看看惊讶挑眉的小三,再看看自己身边窝囊样儿的周七,抖动着轻飘飘的身体,“师姐,你干什么呢?” 周七执拗地盯着地面,甚至不敢抬头看陈纯。 因为洁白到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陈纯从白色研究服下露出来的不是腿,而是8条腻乎乎的章鱼腿,吸盘不断吐出粘液,又蹦又跳。 “医疗票我可以给,包括后期的营养票。”陈纯优雅地笑了笑,温柔可亲,话不好听,“周七,没必要为了一个周六就闹地这么难看。溪流只不过想和爸爸过个生日而已。” 周七没听进去。 李尔黑影和她说,要用尽一切方式,叫醒庄河。 周七站起来比陈纯高了半个头,这个海拔高度,两人视线没有交汇的机会。她一言不发地从女人身边走过去,开门去找丈夫。 “周七,你不能进实验室,这里都是无菌环境。”陈纯和小望追在她身后,“你这是在违反法律。” 周七一间一间地开门找老公,万夫莫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她人高腿长,跨步又大,陈纯追不上。 原来,高高在上的陈纯,也不过如此。 周七发现,实验室里的人员,远远比街上的人变异更更夸张。有一滩鼻涕似地黏在计算机键盘缝隙里的,有棒棒糖似地顶着个超大脑袋的。 没有人样。 她在一个大办公室里,找到了正在给奇形怪状的怪物们分析实验数据的庄河。他正甩着一条大尾巴,头上的倒竖眼睛散着红光。 “老婆?你怎么来了?” 第50章 疯魔才成活终-笑地真漂亮 “然后呢?” 听到兴起,瘦猴子甚至想嗑点瓜子。李尔一个手肘击打在他腹部,示意他仔细琢磨下周七庄河的表情。 庄河臊得慌。 两个老婆,逼迫周七流产,唯一的生育名额给小三的孩子,和周七一个家,和小三一个家。 他怎么敢的?就是想也不应该想。简直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缺失,世风的日下,人心的肮脏。 他是该死。 周七抓抓脸,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模模糊糊回答,“就,庄河怎么让人出来的,我就怎么做的呗。” 她可发了大疯了。 走进大办公室的时候,周七就觉得吃药都打不住了。脑子里分裂出来三股意识,一个黑洞洞,一个亮呼呼,一个血血红。 血血红的能量体说未来就是这么个怪物世界,畸形的政策压迫出畸形的人,没有活头的,赶紧死了再投胎,来世换个时代和国家。 亮呼呼的能量体疯狂地上蹿下跳,想把血血红赶出去,但明显越来越弱小,最后不得已和黑洞洞联合起来,在她脑子里叫口号。 假的,假的,假的,出去,出去,出去。 她实在是承受不住了,想把三个能量体全部消灭掉,仇恨地看向丈夫,想把对方脸上竖起来的眼睛砸烂。 等她转醒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沾着红色鲜血和黄白脑花的板凳,庄河倒在血泊中,整个头被砸成一个烂西瓜,白色的头骨上细胞液和脂肪都裸露在外。 开瓢后,那阵阵袭来的生猪脑味道,让周七清醒了一小会儿。杀人的快感让她不可自拔,她的陷入黑暗里,不可自抑地桀桀桀桀桀阴笑。 她24岁和庄河结婚,庄河26岁和陈纯相遇。在随后的5年的婚姻生活中,周七输地凄惨,节节败退。31岁,被研究院要挟主动提出离婚。 之后,认庄河为半子的母亲李香兰在医院含恨而终,父亲却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另娶阿姨,并劝说她拿钱放过男人。 研究院利用权力给她施压,在拆迁、武馆、疫情、亲友等各种事件上打碎她对社会公平的认知,直到她放弃正义的幻想,主动上法庭以情感破裂为由起诉离婚。 她怎能不恨? 她恨死了庄河,你出轨就出轨,大大方方地承认不爱就行,别做男婊子立牌坊,用科学家的研究成果来威胁组织出面做吠叫的狗,来保护小三的名誉。 她嫉妒死了陈纯,陈纯看穿了她无计可施下勉力维持的百折不挠,她是这么说的,如果不放手,能让你的自尊好过点,那你就闹吧。 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不会一样的。 她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畜生和畜生同伙们,体会下日日噬骨到心脏的疼,要让他们滚落在泥尘里,也被狠狠踩踏和唾弃。 体会被压榨的普通人的辛酸,体会被权力压制的普通人的血泪,体会自己离开那个位置后,不过是一滩烂肉的事实! 梦珠里,她甩开了小望。 接下来的场景,凄厉可怕又凶残。 她用一把折叠椅,把陈纯大鱿鱼的八个脚全部打烂踹碎,卸下了她全身的各处关节,让对方好好尝尝自己为鱼肉的滋味。 骄傲美丽的陈纯啊,终于也像个被切碎,马上要上烤炉的可怜鱿鱼,被扒皮抽筋后,还在反射性地抽抽。 白发上的血浆滚落在眼睛里。 曾经有个狗屁院长对她说,如果一个人能改变人类的历史轨迹,那么,他就可以是王法。 她看向伥鬼研究员们,他们曾经对她屈意奉承,在得知她失去庄夫人的名头后,却连研究所的大门都不让她接近。 欺人太甚,特权,欺人太甚。 畜生,没有人性的不配活着。 她屠杀了所有人。 小望直不愣登地靠墙坐在角落,目瞪心骇。周七双眼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黑,最后凝结成了彩色的深渊。 “下一世,我不要做人了。”周七打开办公室的窗户,对着小望笑了,美地像个仙女,“做人好痛。” 她决然地从十楼跳下。她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这么做了。 去死,不单单因为婚姻破碎,她内心的信仰体系已全面崩塌。从12345到妇联,从区信访到市信访,永远在处理中,永远没有答案。 只有公务员冷漠的话语在泪眼中反复重播,眼里是事不关己的嘲讽。 “建议您去法院,我们这边都是处理离婚离不掉的,像您这种要存续的情况,很少见,没处理过。” “你可以不签署拆迁协议啊,穿制服的人跟踪威胁?我们调查过,绝对没有这回事。” “你好,我们调查已结束,武馆的消防的确有问题。但根据消防上门记录,没有你反应的隔天就关门整顿的事发生。” “你提供的监控录像不清晰,不排除有些不法分子假冒消防人员,或者拆迁办的公务人员。要不,你报警试试?” 一丘之貉,她四处碰壁。 那一道道流程,一次次的漫长等待,都是维权障碍。他们消磨掉你所有的精力和时间,破坏你内在秩序和自以为豪的家国骄傲。 斗不过,她好累了。 小望目眦欲裂,半个身体探在空中,伸长的手空空如也,一片衣角也抓不到。 “周七——————” 虽然庄河先死,两人是一起醒过来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李尔的胳膊里被带着一路飞了。 李尔没深入探究细节,“庄哥不是说过吗,人从梦里醒来,大概有三种方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极度恐惧比如死亡,以及身体出问题。” “七姐,你的意识可能故意在扭曲你的认知,催促你赶紧醒来。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小望没出来。” 周七的睫毛不停地颤,小望悲痛欲绝的神情,在她脑中不停循环。 还有机会,能救人出来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投放世界搞清楚。 周七捏紧手中的白色规则单,稳定心神,“我们真的从梦里出来了吗?这么巨大的蜘蛛和天网,怎么看都不正常。” “我不懂规则单存在的意义,打开别墅门的时候,两人一张。但轮回了2次莫比乌斯环,加上最后的宝塔血祭,各自的经历都不同,这个规则单怎么填?”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个淘汰赛,二选一,一人独占一张规则单?”周七指着不周山似的通天出口,“这,怎么爬上去?” 庄河接过那张白色的规则单,突然笑了,“假的。” 周七、李尔、小望三脸懵。 “我在脑汁沼泽的梦里,撕碎过它。降临者在正式进入投放世界前时常争抢规则单,但你们见过破损的吗?” “还有它。”庄河从瘦猴子手里接过毛茸茸的紫色哥斯拉,“天皇只在我们第一次进入到别墅的时候出来过,后面没有过他的身影。” 周七眯起眼睛,跟上了分析的节奏,“你的意思是,天皇只能在投放世界醒过来,并不能进入人类的造梦空间......” 李尔顿悟,插话,“所以,我们第一次进来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投放世界!” 那么,白色的规则单算什么? 一个误导人的手段吗? 庄河慢慢撕掉了白色的规则单,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次规则单不需要手写。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相同的只有莫比乌斯环上的节点。” “那么,这9个专属梦境,就是9条规则本身。而梦境里的人,在用自己的经历书写不同的规则。” 擦啦。 庄河还没撕到底,被周七握住手腕。他低下头,看她头顶两个倔强的发旋,忍下了要摸一摸的冲动。 “瘦猴子,”周七哑着粗嗓子,站起身,看着眼前无数跪坐着的降临者们,“摸一摸,看看谁的身上也有规则单,都拿回来。” 李尔愕然地看向周七,懦懦地开口,“可是,这么多人,拿不完的。” 周七知道,幽深的眼眸看向李尔,“拿多少算多少,力所能及。要撕就一起撕。总会有下一批降临者,每一批撕一点。” “终有一天,都能出去。” 终有一天,没有阶层,人不用跪着活。 裂帛声在脑中炸开花。 除了小望和冉梦,庄河、周七、瘦猴子,李尔都各自在别墅里醒来。 沙发上,紫色的哥斯拉眼神凉凉地看过来,落在庄河的身子上,有点遗憾。电视里的互殴大剧已到尾声。 庄河和天皇对视一眼,等天皇红色的豆豆眼移开,才对周七说,“我们的身体一直都在这里,从梦中梦开始,才算是进入了莫比乌斯的循环结构。” 周七垂下眼睑。 大理石桌面上放着露营背包和西瓜刀。他拿起两样东西,抱起哥斯拉,率先走到门口,很轻松就打开了门。 还没踏出去。 两人看到,很多降临者都揉着惺忪睡眼,打开了别墅的门,走出门口台阶的一瞬间,一团白色光耀笼罩住别墅,几秒钟后,别墅消失,空地上徒留一张规则单。 庄河收回了脚步。 左边,瘦猴子来回扇小望的耳光。 右边,李尔死命地掐冉梦的人中。 过了几分钟,一起趴在玻璃窗前,探出半个身体,对着中间的房子叫,“队长,怎么办,醒不过来。” 远处,道观上的黄铜招魂铃又响起来,三长两短,连响三次。 一堆腥臭的白黄色汁液从地面上反出来,在沥青地面上缓缓蠕动着,喷泉似的涌出一个个竹笋样,然后和吹糖人似的,变成一个个脑汁人。 张经理用着自己本来的面目,整了整工牌,看到他们,像和老熟人打招呼似的,“哟,好不容易捱到这里,怎么不走啊?” 想到他们的悲惨经历,瑞文分队都不好意思开口攀谈。 张经理看了看周七左右两边的别墅,“哎,我小望兄弟呢?还有那个漂亮的大妹子,还在梦里没出来呢?” “肯定是被万国清那个老妖婆吓到了。” “妈的,到处害人,不要脸的鬼婆子。 “可惜了,我都多少年没吸过烟了。” 张经理咂咂嘴,摸摸下巴,看向周七庄河,“算了,这么多魂魄,龙神大人也不在乎少吸一条两条的。” “等着哈,我们去宝塔开会,顺便把大妹子和大兄弟的魂魄放回来。他们估计正被铃铛控着魂魄,跪在宝塔里面被吸元神呢。” 张经理摆摆手,领着浩浩荡荡的500多号人,朝着宝塔方向游弋过去,脑汁人的腿部以下都黏在地面,让人想到了宝塔血祭时被黏在地上的魂魄。 “你们呢?就一直这样吗?” 张经理回头看,周七静静地立在那里,语气里没有被害被骗的责问,也没有痛斥和批判,就只是单纯问个问题。 大家互相看看,都笑了。 没想到,还有人会关心他们。 “小姑娘,你们应该梦到过2033年6月19日吧?你猜,新闻报道还有没有再报道过我们?大家还关心过后续吗?” “放开心胸,想一想,这也是另外一种永生嘛。骗骗新来的客人,稳住龙神,让它不要再度醒来,不也是功德一件?” “那个鬼现实世界有什么好去的?你可不知道,吃饭做事嫁男人生孩子,没有一样能自己做主的,不活也好。” 他们苦中作乐,强颜欢笑。 他们,自己骗自己。 这是独属于华夏民族骨子里的乐观,没有这份乐观,他们渡不过千年来的苦难和战争,经不住无时无刻的暴政和牺牲。 周七的喉头哽住了,双眼泛湿,“稳住龙神,用你们的灵魂吗?” 这么多厚禄养着的高官,民脂民膏供着的岗位,道德高尚的公知,高风亮节的民营企业家们。 怎么单单就只牺牲酒店里养家糊口的小老百姓? 还是在入职的时候就有预谋地筛选出合格的牺牲者? 脑汁人们都不说话了。 张经理深深看了周七一眼,这么多客人来来去去,为他们湿眼眶的这还是头一个,他叹了口气,“我们接过很多客人,数不清的人留下来,数不清的人走,你们是其中最奇怪的。” “好啦,小姑娘莫哭莫哭,我们那个现实不回也罢。”张经理和下属们对看一眼,用不当一回事的口气,做下了一个约定。 “这样,你们过意不去的话,下次来把我们救走呗。” 虽然,从没有客人,再度回来过。 一天就是安慰话,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啊...... 周七看着眼前一群男女老少,露出一个大大的,向日葵花般的灿烂微笑,声音低低,说了句,好。 “这女娃,笑地可真好看。” 第51章 克克克系邪神崇拜法则-神庙 妈勒个巴子的,热死了热死了。 “投放主题:克克克系邪神崇拜法则。参与者:45人。规则时间:48小时。” 巨大又俗气的红底白字横幅挂在两个灯塔之间,一黑一白两座灯塔上写着,欢迎来到小圣詹姆斯岛。 明媚的阳光、清澈的海水、细腻的白沙滩。车门边的降临者们发出哇塞哇塞的叫声。 下一秒,以为能直接踩在沙滩上的他们,从悬浮的地心列车出来时踩空,像条迫不及待进锅被炖煮的笨鱼,倒入湿咸的海水中翻滚。 海水大概有1米6,稍微矮点就没顶。 一时间,大批量的行李汤圆似的漂浮在海水中,配合上吱哇乱叫的人,就如同一碗煮沸的饺子炖豆角。 20分钟后,45只落汤鸡抱着行李,跑到沙滩旁边的椰子树下休息。一些资历浅一点的降临者劫后余生,一口气喝光了两瓶矿泉水。 树上滚落一个手掌大的椰子,新鲜可口。 一个娇娇的声音响起,11岁女孩小花拖着妈妈的手,蹲在地上,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椰子,“妈妈,我想吃。” 降临者们三三两两团在椰子树下,拿出毛巾和衣服擦身体擦行李。周七看了一圈人,表情越来越凝重,拿着毛巾的手都迟疑了。 小望也察觉到了不对,只有李尔和瘦猴子不明所以。周七点了点他们,“队伍里有3个十几岁的孩子,投放人类比例不正常。” 庄河接过周七的毛巾,挤干水分,折叠好放入缝口袋中,给队长补充,“不止如此。还有四个跨三十年以上的降临者。” 几位戴着黑框眼镜,身着中山装的青年人在不停扇风。不远处另一棵椰树下,还有两个旗袍美人挥动香巾。 都是差辈分的存在。 小望和数据大脑老板公确认,“庄哥,我记得降临者都是18-45的成年人。偶尔有个孩子,也至少是初中生,这种配置的投放,还从来没有过。” 何止没有过,庄河100周目的经验数据里,降临者大部分来自于现实世界2015至2040年,从没有超过25年以上的跨度。 这说明,规则世界扩大了抽取降临者们的年龄和时间范围。 女孩的惊叫声冲破云霄。 一些好心人上前查看,小望也混在里面。最后,愁眉苦脸地用黑色垃圾袋套着手,拿出一片连着果肉的椰子壳。 李尔和瘦猴子直打恶心。 带着绿色毛毛的正常外壳下,本应是厚厚白色胚乳部分,被蓬勃着上下起伏的红色肉块取代,中间晃荡着粘稠如蛋黄的粉色液体。 有个小嘴巴和小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着。看上去就像受精十几天的鸡蛋,被打碎后的样子。 庄河眉心褶皱能夹死一支笔,“是人类的。” 小望立刻连皮带肉把怪椰子扔地远远的。 椰子掉落到离海水不远的白沙滩上,红色的胚胎肉向下着陆的一瞬间,周围立刻出现无数个细小的呼吸洞口。 一转眼,椰子胚胎就被拉进了沙子里。一阵海浪打过来,绿色的椰子壳漂浮在浪淘上,里面被啃噬地一丝痕迹都不留。 周七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定位到两女一男三个孩子,瞄向身边的周七,直接问,“你要保人吗?” 瑞文分队的底线是公平,从队长到队员轮流来探索规则。但如果这套规矩套用在3对母子,就明显不适合了。 如何让弱者在团队里出力,又不让相对强者有过多抱怨,千古年来都是个大难题。周七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处理好。 她摇摇头,“拿到规则单,掌握主动权,至于其他,暗中观察再说。” 休息5分钟后,瘦猴子去横幅底下扯红色规则单。转过身,被2个旗袍美人和2个中山装小伙子堵住了去路。 “这位同志,这张单子有什么用?” “小兄弟,姐姐能跟着你们队伍吗?” 他领回了4个人。 李想想和刘念念是周七庄河的同乡人,从1933年的申城来,是十里洋场里的风月俏佳人。她们在百乐门做当家舞女,和上层政商人士往来密切,是社交的一把好手。 两位姐姐身段风流,眼神带着钩子,却没有风骚之气,反而幽默大方,对自己的营生也毫不避讳,一口吴侬软语听地人心花怒放。 黄三张和江浪来自于新中国成立后的50年代,他们是第一批高考生,刚从清华大学毕业,目前在刚刚成立不久的国防部工作。 4个人刚从“你爱我吗”新手世界出来,等于没经验。 小望边走,边给他们介绍规则世界的一些普世规律。他们的接受程度,以及思想开放度,竟然比现代人还高。 但比起规则世界,他们对自己祖国的未来更感兴趣,问了好多细节。小望温柔,没说2024年后故事。 “五常?哎呀,多说说,我们还超过了美国,带回了月球背面的土壤?” “啊,小日本都赶走了?太好了,那个日本军官我可是配够了,可色了。” 随即,4个年轻男女就抛开小望,自己两两配对聊天去了。说到十万长征胜利时振奋不已,说到南京大屠杀又叹气垂泪。 没多少时候,就发展成2对爱情鸟亲亲热热。 爱情来得太快,小望融入不进去,一脸寡妇看新妇的幽怨之色。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体感温度至少有45度。许多男性降临者都裸着上身,女性比较惨只能忍着湿透的内衣,不停拉扯衣领。 李尔和周七都穿着运动内衣,两人显得最凉快,引来想想和念念的轮番追问,黄三张和江浪是看都不敢看,耳根红透。 “不抖的呀,真好,你们未来的女人真幸福。” “还能速干,天呐,妹妹出去后可得给姐姐一个,我可要试试。” 周七笑着应了,心里却难受起来。 速干的果冻内衣是冉梦送的,她心思细腻,人又聪明,每次投放前都会根据主题来备衣服和行李,耐心叮嘱每个人,包括最讨厌的庄河。 她手下有接近1000多个穿书派女生,总结了一套在规则世界舒舒服服过日子的方法。走之前,甚至连卫生巾和棉条,都帮李尔和周七储备足够。 把经纬度插入住所门口的邮箱前,冉梦看着瑞文分队所有人,流着眼泪微笑说,“姐,我真等不了。” “这一周目一周目地过,什么时候才能走完?我们想要知道的答案,他们都有,还费个什么劲儿?” 周七站在原地,没有动人说辞,只是平铺直叙地问,“有什么等不及的,我们有大把时间,在这里我们只会死不会老。” 她乌沉沉的眸子锁住冉梦,手握地很紧,“你又在屈服于权力。现实世界有人逼,现在有人逼吗?” “为什么你总是习惯性地选择势力更大的一方?冉梦,你到底是恨人上人,还是,恨自己不是人上人?” 周七就是这么一个人,关键时刻尤其犀利,直戳人心,把内里的肮脏和隐晦的不可告人都摊开明讲。 说话刻薄的李尔,听着都觉得刺耳。 冉梦突然就不哭了,“你是对的。可能,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贱人。天生下贱,没办法。” 下一瞬间,冉梦那间现实世界里明星才能住得起的平层公寓,消失无踪。 庄河压了压自己的帽檐,轻轻拍拍周七,拉回对方走神的思绪,指着前方的黄队和蓝队,“你看,都是年轻小伙子。” 邀请她欣赏美色?周七难以言喻地瞟了他一眼。 说真的,刚才穿着遮盖身形的登山装没能看出来,这批男孩的质量可太上乘了。全部178以上,20岁左右,有腹肌有胸肌腿比命长。 没化妆,个个长得和高档会所里的男模一样,只比庄河略逊一筹。把两个旗袍姐姐迷地晕头转向。 给周七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想起了水乡矩阵里的炮灰,以及两个月亮里的汤音,“你怀疑?” 庄河点点头,没多说话。 小望凑过来,对老板公伸出一个大拇指,“庄哥就是庄哥,小伙子的比例也很不协调,45个人,除开我们5个人,想想和念念姐,以及三张和阿浪,还有三对母子,剩余30人,全都是漂亮的年轻小伙子。” 很不正常。 而且,瑞文分队特别不受青睐,除了4个前辈外,没有人愿意主动加入他们。漂亮男孩们看似互相不认识,却和谐友爱地分成2支队伍,把三对母子照顾地无微不至,时时刻刻嘘寒问暖。 周七转头问两对打得火热的爱情鸟,“你们为什么不加入他们的队伍?” 黄三张和江浪低头看了看中山装下的干瘪老头衫,又瞧了瞧高大精壮的裸身小伙子,也好奇了,一起回头等李想想和刘念念的回答。 被旗袍美人捏了捏腮帮子,羞愧地低下头。 “我们姐妹花可是风月场上过的人,什么男人没见过。虚情还是假意,可不一眼辨出来了吗?” “可不是,他们还是嫩了些,包藏祸心的藏都做不好。”念念一双美目看了看想吃椰子的小女孩和妈妈,“那个蠢货,我提醒她,她还非说我羡慕嫉妒。” 李想想也是很无语,“三位都是做母亲的人了,碰上男人的甜言蜜语还是拎不清,我有什么办法?可怜三个孩子。” 三张和阿浪则老干部式言简意赅地,用八个大字总结,无事殷勤,非奸即盗。明明眼珠子都飘到旗袍姐妹花身上了,还费尽心思博得拖儿带女的人妇好感。 先人们,真是有点东西。 整座小岛有呈现三角星形,东南角是登岛位置,还有灯塔为来往船只引导方向。穿过沙地和郁郁葱葱的椰树林,就到了小岛中心。 这里是整座岛的最高点,也是巨大死火山的一面断崖,此起彼伏、互相连通的建筑物就高高低低地盘旋在断崖上,各种颜色的圆屋顶蔚为壮观。 建筑风格非常统一,巴洛克式和新古典风格混合,到处都是穿插的曲面和椭圆形的空间。拱廊、阳台、内院里到处都是华丽精巧、纷繁锁细的花纹和雕刻。 投放世界里没有人,这座旧城被抛弃在时光之外。 沿着洁白的火山岩石阶梯向上攀登,随处可见一处处凹陷,里面汪着一湖海水,倒映着蓝天,再往远处看,就是一望无际的宝蓝色大海。 顶着大太阳走了接近2小时的降临者们,不禁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一时也忘记了疲惫和饥渴。 10米游泳池大的凹陷湖四周,围着大约10张柔软的双人床,上面随意摆放着亚麻床单枕头被子和靠垫,很有地中海风情。 床的四角处有长长的木杆,顶起上面的遮阳茅草顶,茅草顶上都是椰子壳上的绿色须须。 小花跺脚吵着上去坐一会,队伍也就堵在石头路面。小花妈妈芳子非常尴尬,好声好气地劝女儿消停点。 黄队队长朱庆却并没有让母子俩做垫背的想法,反而蹲下身耐心劝说小姑娘。这个团队的阶级很明显,朱庆身子一矮,其他人立刻跪坐弯腰,怎么也不肯比他高。 蓝队队长山名并没有任何反应,眼里充斥着不耐烦和焦躁,频繁地抬头看天。他的队员们倒是都在微微屈膝。 周七眯起眼睛,往庄河靠近,“有什么想法?” 庄河看了一眼似的白云,“同一个组织,朱庆和山名至少平级。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先躲一躲。” 小望的脸出现在两人的中间,“怎么了?” 庄河拉住老婆的手,退开一点距离,看着众人。周七翻译,“黄队蓝队是一个组织的,不要和他们有任何接触,小心点。” 说罢,她手摆在腰腹部位置,悄悄指了指天,嘴里却说,“时间很重要,各位把手表调一调,先找个地方休整下。” 前方的路线终于畅通起来,小花公主被劝住了,快快乐乐地被牵在帅气的朱庆哥哥手里,妈妈芳子因为女儿受到优待,看人都多了几分轻视。 隔着老远,想想和念念对她翻起了白眼。 台阶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石头砌成的小神庙,神庙两边到处散落着卵形石,上面用古神的语言刻着什么神谕。 神庙的门楣上也是相同的符号,扭曲歪斜,让人看到就头疼欲裂,精神力涣散。12岁的男孩马力和另一个12岁的女孩草草,立刻就大哭大闹起来。 任母亲死劝活劝,打屁股打脸,死活都不愿意走进去。 朱庆和山名竭力掩饰激动,他们绕过那些刻着字的石头,小心翼翼地走过白色的台阶,两人一块儿站到了罗马柱前。 要不是顾及红队在场,他们会直接跪下来给伟大的信使磕头。 庄河眯起眼睛,盯着那些石头上的文字,讽刺地笑了。他虽然不知道克克克系邪神是什么,但他的眼睛不会说谎。 他能听懂和看穿一切由智慧生命创造的,成体系的文字和语言,如果他看不懂。那么这种东西,就没有智慧,这个种族也没考虑过后人的传承。 第52章 人腿蟑螂 宏伟的神庙由上万块完美的矩形大理石块组成,它们共同合成12米的一圈高墙,墙外则是58根通过精密设计堆叠而成的鼓形柱,远看像一体成型的罗马柱。 从工艺上看,这座神庙至少是2500多年前的工匠和工艺。 黄队蓝队四散开来。 他们不敢直视三层楼高的神庙门楣,也不敢进到庙里,只是四处查看大理石块上的叙事雕刻,小花母子跟在他们身后,对建筑啧啧称奇。 有猫腻,瑞文分队没进去。 48小时,人是铁饭是钢,当务之急是找庇护所。周七让李尔和瘦猴子找个稳妥的地方,要一次性能装下队伍里所有人。 她蹲到打着哭嗝的草草面前,从背包里拿出一颗水果糖,“草草,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进去吗?” 看到糖,草草眼睛发亮,偷觑妈妈,看到妈妈正和马力妈妈呆在一块儿闲聊,没功夫注意自己,立刻抢过糖塞进嘴巴,火急火燎地把糖块儿嚼碎吞落肚子。 等到嘴里一丝甜味儿也没了,草草才说,“太难听了,我是学校乐团的指挥,以前就是吹长笛。所以听得出来,里面有笛声还有鼓声,节奏特别乱。” 小姑娘露出嫌恶的表情,“越接近,越响。越听,脑袋越糊涂,我脑仁疼,所以不想进去。” “姐姐,你还有糖吗?” 草草妈妈像只被惹怒的母狮子冲过来,打了女儿一巴掌,从她嘴巴里抠东西,“你个死丫头,到底吃什么了?啊?什么东西都敢吃,你给我吐出来!!!” 草草哭地乱七八糟,一直喊着没有没有,拼命地往周七身后躲。 草草妈妈看着女儿亲疏不认的死样子更生气,她死死盯着周七,眼眶都要撑裂的当口,从下眼睑里翻出一颗窄长乳白的颗粒。 颗粒掉落在台阶上,仔细看,表面还隐隐裹着一层血色丝状物,像唾液的质地。没过一会儿,闭合的卵鞘裂出一条缝。 是虫的卵鞘。 紧接着,无数的白色若虫裂缝中喷涌而出,一开始还聚集在卵鞘周围,开始吃卵鞘,不到30秒,体型和颜色就进化为黑褐色,身长有手指这么粗。 最强壮的那一只摇着发育不全的翅膀,颤颤巍巍冲到小望门面前,被他赤手扇飞,黏死在旁边的树上。 草草妈妈蜷缩在地上,头抬地高高的,眼球翻到了背面。大量的白色卵鞘以下眼睑为中心,朝四周发射。 大家站地远远的。 马力的妈妈抱着马力,躲卵鞘弹头时乱撞,闯到瑞文分队后面躲起来。周七死死抱住草草,不让声嘶力竭的女孩上前和母亲接触。 草草妈妈手捧出个碗状,卵鞘在她手里堆成一座小山,白色的卵鞘犹如一碗冒尖的大米,乖乖的一只都没有孵化。 草草妈妈屈膝站起来,眼球被密密麻麻的卵鞘覆盖,露出诡异至极的笑容。她慢慢张开嘴,牙缝一开,无数的卵鞘像炮弹,搞地人腿蟑螂漫天开花。 小望踩死了一只,拿起来展示,大家瞳孔地震。 眼前形似蟑螂的生物,从扁平的身体下面支出的,不是有毛的节状足,而是人类那种肥腻多肉的白腿。 碎裂的白腿中,还能看出牙签大小的大腿骨。死去的人腿蟑螂也不消停,从尾部又排出一个卵鞘,作为死前最后的挣扎。 小望立刻把蟑螂,连同卵鞘一起扔掉。 卵鞘落地后就裂开,钻出二十几只白色若虫,这次的成熟时间更短,20秒不到就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大蟑螂,聚在一起吃卵鞘。 大蟑螂挥动翅膀朝人群中飞去,升高几厘米就力竭摔落,它在原地转了几圈,突兀的白色大腿连着人脚,着力面太大,不是很利于爬行。 最后,爬了几十厘米,柔嫩的脚就被粗糙的火山岩磨破,在白色的地面上留下6条细小的血痕。 它放弃了,改为在原地捕食经过身边的弟弟妹妹。 马力的妈妈叫美凤,是个生物老师,她从人群的最后探出脑袋,“蟑螂的孤雌繁殖,他们从出生到成熟,都没有和雄性交配过,卵鞘就能孵出若虫。” “基因延续不了,外显特征不稳定。你们看,翅膀都飞不起来。成熟速度太快,死亡速度也会很快。” 这些人腿蟑螂根本飞不出草草妈妈3米以外的范围。就和美凤说的一样,几次孤雌繁殖后,从出生、性成熟、诞下卵鞘到死亡,不过几分钟。 地面上垒起5厘米厚的长腿蟑螂尸层,拥护在草草妈妈身边。草草紧紧抱着周七,嗓子已经喊不动,蠕动着嘴唇,低低哑喊了声,妈妈。 草草妈妈孤身站立于天地间,捧着卵鞘,无助地仰天长啸。不刺耳,反而沉闷高亢,不是人类能发出的频率。 随后,她就维持着手捧在胸前的姿势,一步一步朝顺着石阶朝神庙走去,而神庙的后面,就是火山洞口。 草草挣脱了周七的怀抱,跑到她身后3米处,不敢太过接近,泣不成声地哭叫,“妈妈,你不要草草了吗?” 草草妈妈有一瞬间的动摇,脚步明显顿了顿。停顿的时间不是很长。最后,她把背影留给女儿,毫不犹豫地听从脑海中的使命召唤去了。 等草草妈妈走远了,朱庆和山名才带着队伍,从岛屿最高处的神庙施施走过来。30个正值青年的男人裸着上身逼近,让气氛瞬间紧张。 朱庆牵着小花,身边伴着骄傲如孔雀的芳子,对周七说,“草草妈妈没了,我来照顾她。” 他们很看重孩子。 或者说,太看重孩子了。 也不等周七的回答,他就蹲下来展露迷人的微笑,递出右手,“草草,跟着哥哥走好吗?” 周七还想再论论理,美凤在后面捣了周七一下,轻声说,放人,让她走。 毕竟一直都跟着朱庆的队伍,草草怯生生地看了周七一眼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男人干燥温暖的掌心。 山名似笑非笑地看着躲在瑞文分队里的马力和美凤,“马力妈妈,你们这是要换队伍了?” 他也没礼貌,不等人回答,就和朱庆使了个眼色,双双转身,翘屁股对着瑞文队员们,下山找住处了。 这么容易放弃,所有人都看明白了,他们只想要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得太久了,周七觉得心神涣散,在神庙附近滞留时最难集中注意力,似乎意识中有条裂缝,在被缓缓扒开。 有人在里面注入脏东西,用椰子肉胚胎,用人腿蟑螂,这些太超过的认知极限的画面,引起生理和心理污染。 草草妈妈走后,死去的人腿蟑螂尸体勾勒出一个眼睛的形状,而草妈离开前所站的位置,就是这个眼形的中心,瞳孔。 椰子肉胚胎是人植相交,人腿蟑螂是埋进人类基因。这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好像在做着诡秘莫测的跨种族基因杂交实验。 美凤看人走了,长舒一口气,压着儿子的头对着周七鞠躬道谢,解释道,“周队长,不是我没良心,那个小姑娘有问题。” “我亲眼看到她姑娘,打开一个小药包,把里面的黑色粉末洒进了她妈喝水的瓶子里。这个药包,队里小伙子那是人手一大包。” 周七和庄河对视一眼,所以,不是触犯规则带来的果? 马力说,“他们还欺负我和我妈。” 美凤狠狠敲了敲儿子的头,梆梆响,搓了搓手,不太好意思地说,“可能是我敏感吧,这么多小伙子又是帮着背行李,又是给带孩子的,不正常。” 她按住儿子的耳朵,声音轻了些,“说句难听的,亲爸也没这么好使。再说,他们看两个女娃娃的眼神就不正常,狂热地很,我怀疑他们......” 看嘴型,是恋,童,两个字。 马力拉下了妈妈的手,“妈,你干啥,有啥我不能听的?” 美凤翻了个白眼,“大家都是降临者,带来的干粮都是有数的。我就没见过有人能大方到把面包、巧克力还有罐头给陌生人吃的。” “要什么给什么,说是上贡也不为过。” 马力撅起小嘴,“可就是不给我吃。” 美凤摸摸儿子的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不给他吃可不记恨着吗。 她二度捂上儿子的耳朵,“不过,草草也很苦。她妈烦人的很,一直说我好福气,能给男人留下个种。” “哪个妈能给娃取个草啊贱啊的小名的?就刚才闲聊,她还和我说,要生就给有本事的男人生,他们才配留种。” “她说自己不比小花妈差,要做朱庆身边的女人。” 想想念念的白眼翻出去差点没翻回来,“刚才两位新中国同志还和我们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我寻思着,未来的女同胞可不能再是我们那个窝囊样了。” “我们那是揭不开锅,被骗签下卖身契,才被剥削卖的身,怎么还有主动把做自由女人的权力,让渡给男人的?” “男人是这么好伺候的吗?我的老天爷啊,都快过了100年,怎么女人越活越回去,我的天要塌了。” 突然一点儿也不憧憬未来了。 周七没做声,想到了冉梦,想到了穿书派1000个漂亮的男男女女。他们在想什么呢?一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因为爱给予爱人权力吗? 而自己只需要美美地耐心等待,或者衷心地供奉和崇拜救世主,就能得到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力? 呸,不爱了就没权利,这种能随意被人剥夺的东西,哪里是真权力。 就像庄河。 他对她还有兴致的时候,愿意听从调遣,在住所领地里教队员们知识,和小望一起整理100个周目的数据,和大家一起复盘“普世规律”,最大程度地推理出规则世界的意义。 如果对她没有兴致了呢?如果,更志同道合的人出现了呢? 孤狼出现的时候,庄河就对研究派心动了。冉梦的叛变更是做实了一点,对方掌握的规则世界“真相碎片”,远远多于瑞文。 庄河是做研究的,“真相”拥有绝对致命的吸引力,远超道德和情感,他有什么理由不跑向那一头?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一身本事服务于另外的人。而掌握庄河杀器的人,能在规则世界搅天动地,引起腥风血雨。 周七的后背升出一股寒气。 纵使她没有和人争天霸地的野心,如果有人盯上庄河,作为拦路石的前妻会有什么好下场? 陈纯哪里都压自己一头,拥有庄河从未展现过的热烈爱情和丰富的研究资源。即便觉得她这个前妻毫无威胁性,也不妨碍她略施小计除掉自己。 感受到身边人在轻轻发抖,庄河揽住周七,温柔的眉眼专注不已,“不舒服吗?” 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五感开发到极致的庄河,会爆发出什么样的能力。 必须要,牢牢抓住他。 周七吞了吞口水,睫毛乱飞,第一次没有躲开前夫的碰触,反而往他怀里靠了靠,“没,就是有点累。” 庄河受宠若惊,罕见地勾起了一抹笑,还好脸上一直戴着口罩,没有露出真容。他得寸进尺,手滑到了女人的敏感的腰部。 MD,受不了。 冉梦的离去,的确给团队HR周七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她也在上一个“疯魔才成活”世界,过了把杀狗男女和怅鬼的甜头。 但她没办法和庄河亲密,纵然是牺牲,也得慢慢来。 她立刻打掉了男人的狗爪子。 庄河被这个操作弄懵了,不明白老婆的忽冷忽热,刚才能摸,现在不行。他用科学家的脑子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有肩膀以上能碰? 瘦猴子和李尔找的庇护所位置绝佳。 岛上的建筑风格统一,只有墙面和屋顶的颜色各异,最常见的是纯白。他们的庇护所隐藏在白成一片的房子中。 房间是个大平层,所有房间联通主卧,主卧通向一个很大的阳台。阳台连着直接通往火山脚的阶梯。阶梯比上来寻路的宽大结实,还有数十个分支出去的小路,是逃跑的绝佳路线。 “太漂亮了。”黄三张拉着好兄弟江浪,在阳台上了望大海,“当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我就说要好好来爱琴海考察考察,你就是不肯。” 江浪有些惋惜,“可惜没有笔和纸。这些建筑结合了苗寨风格和重庆地势,在上下空间上做文章,又在左右延伸的时候保留了私密性。” 牛马小望很快分配好了房间,资历深的住主卧和阳台,周七庄河负责站岗放哨。资历浅的住在靠里的位置,每间卧室搭配一个小望、瘦猴子或李尔,方便及时反应危险。 暴晒3小时,大家都有点脱水,原地休息2小时。 瘦猴子看大家都安静下来,和李尔一起走到主卧,庄河正在任劳任怨地检查床铺和柜子,他们看向周七。 “七姐,有点奇怪。” 第53章 大粉舌头 “太现代化了。神庙古朴,房子就山开采,但房间却和奢华酒店有得一拼。”李尔拿出一个苹果手机,“房间里有水有电有马桶,我还在卧室里发现了这个。” 瘦猴子说,“找房子的时候,我留心瞧过。这里和住所领地一样,没有下水道,发电厂和广播电视台。” 奇了,那这水电怎么来的? 还有,每间卧室里占半面墙的平板电视机,有什么用? 苹果手机一体成型,没有摄像头、静音键和任何收声圆孔,也没有充电口。开机后,屏幕上是默认壁纸。 是在岛屿最高处的神庙。 壁纸的拍摄角度很奇诡,从空中俯拍,两边车载斗量的神谕石和指甲盖差不多大,还照出了神庙里10米高的巨型雕像的头顶。 看不清雕像真容。 小望疑惑问庄哥,“我怎么记得,神庙好像是有屋顶的?难道是两边有檐,中间镂空?那也和这张没檐的照片不相符啊?” 小望没记错,神庙的确有顶,三角形屋顶和58根柱子的集合,堪称力学与美学的典范。 除了壁纸,手机里没有装任何的APP,李尔摆弄了一会儿,找不到门道,便把东西先放在周七这边,各自回卧室休息。 每个人都睡地不是很踏实。 梦里,单调而不和谐的鼓声随着笛声,时而慢时而快。慢地让人一惊一乍,在静默的等待中,生怕下一刻就响起声音。 快地则让人心率不齐,太阳穴和心脏都忍不住跟着节奏起舞,惹地人平白无故起了一身虚汗。 但因为温度过高,所有人都以为是中暑症状。 48小时的第4个小时开始,小圣詹姆斯岛上开始下雨,气温大跳水,体感从45度下降到15度。 主卧里。 屋内的岩石窗口是开放的,没有玻璃。周七趴在窗台上看雨,阳台下面还有一个凹陷湖,雨落湖里,溅起小小水花。 猛然间,一个气泡泡出现在湖面上。 周七眯起眼睛,她的视力虽然没有庄河强,但也被规则强化过,绝对不会看错,湖里有东西。 “等雨停了,我们去神庙探一探。”庄河双手撑在窗台上,温热的男性身躯熏热后背,“我读不懂这里的文化。” 周七收起屁股,想离男人远一点,却被一个青筋虬露的小臂横过腹前,用力压向了男人的胸。 庄河像个吸猫的变态主人,用下巴在头顶上来回磨蹭,“老婆,你怎么这么香。好香,我好想你。” 周七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主动依偎进男人怀里,给予对方“我们可以死灰复燃”的错误信号。全身的鸡皮疙瘩爆起,她轻轻按住了庄河的小臂。 “这里不合适。”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庄河。 这里不合适,说的是地点不合适,不是人不合适。四舍五入就是接受,就是同意更进一步。他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远了。 手一紧,周七被勒地闷哼一声,庄河扳过她身体。他的手穿在女人的短发间,人已经闭上眼睛,万分垂怜地轻轻低下头。 天色暗沉,窗外风雨交加,犹如末日来临。雨帘为窗户装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百叶窗,雨砸地面的声音让这一刻浪漫至极。 我们在遮天蔽日的危机中深深相拥,这一刻,人类的爱才是终极科幻,终极神话。 周七本来准备慷慨就义,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庄河吻了个空。 他看向头往后仰的周七,眯起眼睛,睁着眼睛再亲一次。 她反射性地躲避,又没亲上。 庄河漂亮的丹凤眼泛起了一点点红血丝,“你玩我?” 周七扬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招牌笑容,八颗牙齿整整齐齐,从小到大,每次心虚干坏事,她都这么笑。 女人略显粗糙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嘴唇上闪过一丝柔软,庄河刚想张开嘴,感觉就消失了。 手却没有挪开,能感觉到肌肤相触间,对方在微微颤抖。 是什么,让你这么怕,周七? 是我吗? 说不上为什么,周七不想让26岁的庄河看到32岁的自己,露出这么算计的表情。或许潜意识里,她也觉得,26岁的小小腹黑但仍真诚热烈的年轻庄河,和32岁的老阴逼,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不是你爱的周七。”他听见对方叹了一口气,“26岁的庄河绝不会看上,32岁的周七。” 他刚想开口说话,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要讲话,听我说。”女人的声音很粗,像不成调的大提琴,低沉中带着无限的追忆。 “26岁的周七,仍旧会每年跨越几千公里来大洋彼岸,只为和你匆匆见一面。会抱着你们两个亲手制作的哥斯拉玩偶,每夜每夜视频。会在你碰上研究难题的时候,绞尽脑汁让你开心。” 男人的鼻息急促地喷在周七的手上。明明能不被轻易控制住,但当听到隐藏在冷静语调背后丝丝缕缕的脆弱,他还是选择不挣扎。 “我不会。” “庄河,32岁的我,市侩、爱财、现实,会权衡利弊,不会牺牲自我,也没有不顾一切去爱的能力。” 长久的沉默,只有屋外的狂风暴雨,在叫嚣和吵闹。 庄河轻轻柔柔地拉下周七的双手,小心地放在掌心中。与她额头相抵,睁大眼睛,让她看清楚自己眼里的认真。 “我就在你身边,你是什么样的,我看得很清楚。” “而我爱你的前提,并不需要你爱我,也不是你对我好。”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挫败和无奈,明明想把对方融进骨血,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的灵魂进口。 庄河闭上眼睛,抱住面前神色复杂的女人,带着祈求,拿起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放在自己背上,近乎撒娇,“抱抱我,不行吗?” “抱抱我。” “给我一点点回应就好。” “我都答应不同居了,不能抱抱我吗?” 主卧门口。 李尔、瘦猴子和小望尴尬地慌不择路,手足无措,想就地蒸发。 他们三个人,李尔和旗袍姐妹花同房,瘦猴子和三张和阿浪住在一起,小望面慈和马力母子呆在一处。 李尔房里,15度是很适宜温度,想想和念念却汗湿旗袍,不停大喘气,脸孔涨的通红。被喊醒的时候却说自己睡的很好,就是声音太吵。 笛声和鼓声让人时而心潮澎湃,时而停止跳动。 李尔觉得不对劲,走出卧室的时候,正好碰到瘦猴子和小望,三人互相看着对方都笑了出来,“你们也发现了,准备去汇报?” 小望大声咳嗽几声。 周七差点把庄河掀翻。 大家或坐或站在主卧各处,窘迫不已,都不敢朝队友多看。好在几分钟后,收拾一番的其他临时队员也都来了。 小望立刻牛马上身,“第6个小时开始了,我们需要着手收集规则。越早收集到9条规则,越快出去。” 想想、念念、三张和阿浪被科普过轮流探索的规矩,当小望对着马力母子俩再度说起的时候,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不行!”美凤立刻搂住儿子,母狮子的眼睛里冒着仇恨的怒火,“我儿子才多大?让他独立去触犯规则,他一定会死的。” 她刷地站起来,紧紧牵着马力的手,“这不公平,我不同意。” 想想等四个临时队员面露不忍,也觉得这个规矩太过残忍。 周七面沉如水,没有被对方的情绪牵动,也不解释为什么,“那么,马力妈妈,你要和孩子离开队伍。” 美凤愣住了。 窗外,雨很大,凹陷湖面泛起涟漪,泡泡在湖面结成一片泡泡浴,明目张胆地告诉降临者们,快来探索我吧,你将会得到一条宝贵的规则。 “周队长!” 美凤带着孩子一起跪下,她绝不能回到,全部由年轻男人组成的奇诡怪异的黄队和蓝队去。 没有第二个选择,她紧紧抱住了周七的腿,“周队长,我有用,我是生物老师,农业大学的生物学硕士。” 不论从面相还是行事作风来看,周七都不是那种冷漠无情,冷心冷肺的人。但美凤的哭嚎和哀求并没有换来退让。 “马力妈妈,每条规则都需要用生命来换。能不能躲过规则的果,运气占一半,实力占一半。没人知道躲过一条规则,到底靠的是运气还是实力。” “谁都知道,????不去碰规则,躲在别人身后最安全。你可以找人,或者自己一轮里触碰两次规则来代替马力。” “但绝不可以轮空,这意味着马力的风险分散给了全队承担。我没有资格这么做,我自己就不同意。” “你是聪明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周七的视线扫过主卧里的每一个人,“雨停之后,我们要去神庙,那里很危险,自保都难。” 从下往上看,周七犹如慈悲为怀的圣女,悲悯却无奈,“你不主动去碰触规则,等到规则来碰你,大家会死得更难看。” 美凤的确聪明,周七说得很委婉,但她听懂了。通晓人事的姐妹花、两位戴眼镜的留洋男同志都听懂了。 首先,必须要主动碰规则,躲着会出大事。其次,激发规则之后的果可大可小,可能只会殃及触犯者,也可能全军覆没。 左右都生死难料,不如乖乖轮流拼运气,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别想着投机取巧,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七看美凤还是呆呆的,扶起马力母子俩,犀利直接,“孩子和母亲,在规则世界不是特权,而是负担。不然你也不会换队伍了,不是吗?” 美凤咬紧牙关。这和自己的打算也相差太大了,她原本想借着孤儿寡母的弱态要求赦免,一分力也不出的。 没想到心慈手软的周七,实际心狠手辣。 现在,求也求了,哭也哭了。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是道德绑架,对方把她的小心思摊开讲,就没作用了。 她搂着儿子,擦干眼泪,站起来还有种坚强小白花的即视感,“我们走。”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 美凤看了一圈,没人挺身而出做和事佬,劝她留下来,也没有天选圣母磨磨唧唧地和稀泥。 瑞文分队的人就冷冷站着,不说话。姐妹花和眼镜仔有自知之明,实力不济,有心无力。 马力母子走后,瘦猴子跟了一会儿。 回来的时候,大家伙儿正在凹陷湖边站着淋雨,他凑到周七耳边,稍微放大了些音量,“没去黄队和蓝队,就在我们屋子隔壁找了个地方。” 这是要学研究派,在最后一刻出手,准备收割渔翁之利。 周七长长吐出一口气。 单纯探索规则,脑子不累,左右一个死。单纯勾心斗角,身体不累,剧本杀大家能玩一天,只要有空调WIFI和手机。 但在恶劣的投放世界里,边耗费极大的心力收集规则,警戒周围,又要同时提防小人,以及心术不正的其他队伍。 真的心累。 周七被身边的庄河扶了一把,才惊觉自己竟然有昏厥的迹象,脑中的单调鼓声和笛声由远及近,让人神思恍惚。 她掬起雨水,放在庄河面前,示意他提高视力参数看一看。 透明澄澈的雨水里饱含各种杂质和细菌,各种微生物在孜孜不倦地活动着,它们细胞分裂的速度极快,就和长人腿的蟑螂一样。 几十秒不到,周七手碗里的雨水就发出恶臭。 凹陷湖里,咕嘟咕嘟的泡泡,让整片湖水变成了一个大型泡泡浴缸。泡泡也像孤雌繁殖的蟑螂,破掉一大片,又产出更多。 李尔是1号。她左手拿着一张雷击符箓,背在身后。右手里拿着根竖直焦黑的树棍,开始捅泡泡清理湖面。 噗呲,噗呲,噗呲。 泡泡捅不破,包住泡泡的不是一碰即碎的水膜。而是富有弹性的、类似保鲜膜一样的质地,在光线的照射下才显得晶莹剔透。 被树棍挑飞的泡泡落在火山岩地面上,被李想想一脚踩破。一股粉色的肉团碰洒出来,旁边的黄三张眼疾手快,抱着美人往旁边躲开。 肉团掉落在地,像块从根部剁下来,摆放许久的烂舌头。没有活物的气息。 黑色树棍是瑞文分队从“哀牢鬼山”带出来的灵气物件,俗称雷击木,辟邪驱凶,破除万毒。 李尔用雷击木捣了捣毫无反应的肉团,两者相触之际,粉色肉团犹如遭遇雷霆电击,哔哩啪啦地冒出电焊式火花。 它挣扎着跃起,想往人脸扑,却被雷电牢牢控制住,发出鸡叫似的嚎啕。 一股肉香传来,它熟了。 肉团的悲啸引起了连锁反应,湖面上的泡泡一个一个自动爆破,无数的粉色肉块从泡泡里飞出来,死命往人身上贴。 现在只有15度,大家把长袖外衣穿上了,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多。李想想和刘念念则没有这么幸运,两条裹着丝袜的大长腿,被大粉舌头牢牢扒住。 不过一会儿,呼朋唤友地盖满了她们的双腿。 周七、庄河、小望、瘦猴子、李尔冷漠无情地拿出各自的雷击木,像个反派一样,把两姐妹团团围住了。 “按住她们。” 第54章 水里冒出个黑山羊人 场面很滑稽,颇有点周星驰的喜剧感。 两个眼镜仔按着苗条艳丽的旗袍姐妹花,瑞文分队手持雷击木,恍若雷公电母下凡,在倾盆大雨中电粉舌头。 雨水浇灌下,每个人的表情都狰狞万分,瞪大双目,裂开嘴巴,带着来自深渊的邪恶和癫狂。 9个人的舌根分泌出大量的唾液,眼球上蒙着一层发酵的雨水。李想想和刘念念被电地一颤一颤,唯有她俩还能清醒片刻。 头顶上,黄三张和江浪的舌头外伸,聚集在口腔中的大量口水,形成绵密的液体瀑布,滴落在两人的前胸。 抬头再看,瑞文分队的人,也都面部发绀,似乎处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他们越凑越近,最后蹲下来,从嘴角边淌出一涓口水,拉丝到破损的丝袜腿上。 好香,好香,好香。 这辈子没闻过如此喷香喷香的烤肉,能激发人类基因里最原始的饥饿感。能让人瞬回茹毛饮血的生食社会,血腥气直冲脑门,全身血脉偾张。 粉舌头能分泌出一种粘液,含着极高的雌性荷尔蒙,那是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春天的发情气味。 两姐妹的大腿肌肉猛烈地抽搐,雷击木电击到粉肉块的电流,不断侵袭全身。她们虽然清醒,腰部不断塌下又弓起,嘴里发出靡靡之声。 她们的脸上浮现出餍足之色。 不堪入耳,不堪入目。 隔壁房间内,桌上的四个热炒还冒着锅气。 美凤紧紧牵着儿子的手,母子俩在温馨的房间内抱作一团。弱小无助地四处张望,觉得空旷的房间挤满了看不见的人。 上一刻,马力还在列举妈妈的拿手菜,下一刻,红烧鸡翅、家烧丝瓜、清炒苋菜和开阳冬瓜,无中生有地出现在客厅饭桌上。 客厅里的电视机画面闪烁,开始花屏,一堆白色和黑色的点点滋过来滋过去,电视信号接受不良,发出沙沙的白噪音。 母子俩哽着脖子回头看。 一片黑洞洞的雾气中,羊蹄子脚踏泥地的声音传来。黑云雾从电视里蔓延开,爬山虎似的触觉从屏幕中延展出来,覆盖住整面电视墙。 雾气中翻滚着白森森阴沉沉的三角利牙,无数的羊蹄子时进时出,有个庞然大物想学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 马力稚嫩的嗓音颤抖,指着电视柜上的一处,“妈妈?” 绿色的黏液稀稀拉拉地攀附在光滑的柜台表面上,一路滚,一路落,在漂亮金贵的波斯羊毛地毯上,留下一个灼烧的焦洞。 美凤背起双肩包,掐着儿子的手臂,一路狂奔。奔跑中,还不忘给儿子穿上小青蛙雨衣。 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孩子淋雨,这是妈妈的铁律。 等母子俩找到瑞文分队的时候,美凤立刻把青蛙帽子往下拉,让儿子背过身去,并即刻捂住了儿子的耳朵。 这是什么令人发指的yin乱现场? 漂亮的姐妹花双手被膝盖强制压在地上,7个人模狗样的畜生,像吊死鬼似的,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姐妹花的大长腿上舔舐。 神智全无。 舔舐间,舌头拱来拱去,更有甚者,比如三张和阿浪,舌头不老实地在两姐妹的腿上交缠起来,跳起了舌尖上的华尔兹。 两姐妹似乎很享受,像条发情的母蛇,不停扭动凹凸有致的身体。 没有一个母亲能忍受如此秽乱,她要告到中央!中央! 美凤怒从胆边生,让儿子站地远远的,跑到湖边,收起雨伞当作武器。雨水兜头浇下的一瞬,她的眼球上也浮起一层白色薄膜。 脚下黏腻打滑,美凤低头一看,全都是腐烂成黑红色的肉泥,自我分解和腐败成液体状,还有空泡,哔啵哔啵地爆开。 湖面上的泡泡也很离奇,天上的雨浇不灭,不断从湖里冒出来,你推我搡地拥挤成一堆,密集恐惧症看了能当场发疯, 美凤悄无声息地跑到众人身后,雨伞的尖尖头抵住7只舔狗的胸,把沉浸在食欲中的他们顶在地上。 软绵绵的身体没有反抗之力,他们像群终于吃上狗饭的老狗,吐着舌头,歪倒在地面,接受雨水的馈赠和洗礼。 身上还传来臭水沟的味道,味道越来越浓,朝着陈年粪坑一路狂奔。 美凤接住了一小手碗的雨水,30秒内,微生物大量繁殖,雨水从清澈转为浑浊,像是大鱼大肉后一杯人吐出来的漱口水。 雨有问题。 美凤实在没办法,她没有规则单,黄队和蓝队比瑞文这批人还不靠谱。她把儿子抱到主卧室,用矿泉水洗了洗眼睛,从庄河的露营背包里找到了一个备用的鸭舌帽。 然后,骂娘骂社会骂狗日的政府和体制,也骂规则的无常和投放的无序,终于把9条面条样儿的半死人,生拉硬拽,拖到了能避雨的阳台里。 9个人排排躺着,呓语不停,还在渴望烤肉香气和雨水的滋润。他们身上衣物发酵的味道香飘万里,头发结成块状物,没个人形。 美凤跑到厕所和厨房,打开水龙头,倒了一杯水,静置1分钟就发臭。她想了想,不敢开煤气,再倒半杯水,用打火机耐心煮沸。 无法制止细菌的繁衍速度,反而更加浑浊,这个细菌,喜热。 美凤两只手臂直晃,头晕眼花,马力红着眼框从每个人的包里搜刮出20瓶水,留下10瓶在一边,然后一个一个地给他们洗眼睛。 美凤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进入梦乡。 第11个小时。 美凤醒来的时候,黑灯瞎火,她一骨碌爬起来,尖声叫马力。旁边打火的声音传来,火光从下往上照,庄河像是个索命阎王。 旁边的李尔立刻捂住美凤的嘴,指了指窗外,“美凤姐,别叫别叫。” 凹陷湖上干干净净,水质清澈无比,泡泡都消失了。一个半人半羊的黑山羊矗立在水面,月光洒下一条银河,正缓缓被它吸入口中。 吸取月之精华,妖异成人。 美凤累极昏睡后,周七他们幽幽转醒,小马力把事情发展的经过,包括房间内发生的恐怖事件,以及母亲的英勇事迹,用自己的理解,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蚂蚁撼动大象,弱者拯救强者。 队员们一致同意,母子俩一起轮空。美凤用实力和毅力,善良和勇气,赢得了大家的接纳和尊重。 在美凤醒来前,姐妹花感染发炎,高烧不退。 她们的大腿上鼓起了脓包,先是黄豆状的丘疹,再转化为疱壁透明的水疱,最后,里面开始大量充脓。 周七拿出好大一颗十全大补丸,抠了点粉下来,混着水涂在姐妹花的脓包上。又给队员们倒了点在毛巾上,敷眼擦身,才避免细菌扩散,大家进一步发疯。 美凤身上也干干净净的,她笑了起来,“你们呀,真的得少吃点,我两条胳膊都废了。” 围着飘摇不定的打火机,大家都笑了。 窗外。 整座岛屿的每处湖里,都有一只将近2米高的黑山羊人站着,水平的长方形瞳孔如同恶魔之眼,定定望向神庙。 它胸前都是微微蠕动的蚯蚓状黑毛,两只人手笔划出一个三角形,月色就是通过这个三角形,像银河一样流入它的嘴里。 火山悬崖上的旧城漆黑一片。 黄队和蓝队都很聪明,都没开灯。因为开灯,等于是告诉潜伏在黑暗中的不可名状们,还有没有疯狂的人类。 天空中没有半粒星,打火机灯光熄灭后,整个房间陷入黑洞似的深渊,完全融入外面黑乎乎的一片中。 黑暗中,大家的心跳声交织成一组狂想曲。 左右无事,大家开始围炉夜谈。 黄三张娓娓道来,“我们留洋时,参加过一个作者自发组建的协会,一个叫奥古斯特的人分享了洛夫克拉夫特对于阿斯托特的设定。后来,他把这个宇宙命名为克苏鲁。” 江浪点点头,“这个设定重新诠释了世界各地神话与传说,为了能增加影响,奥古斯特允许所有作者使用设定。但黑暗和扭曲显然不符合当代审美,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真不能小看老一辈,尤其是最早留过学的那一批。 庄河懂了。怪不得他不能阅读神庙门楣上的文字,还有鹅卵石上的神谕。归根结底,克苏鲁是幻想,而不是代代相传的文化体系。 克苏鲁是以人类文字和意识为载体的故事集合,没有自我意识。无法通过时间和经历,来使一门语言体系化和生活化。 即便作家们独创出一门克苏鲁独特的语言,这门语言也是死的,因为幻想宇宙中的外神、旧日支配者和旧神,只是作者的玩偶,他们无法真正地互动起来。 没有互动,语言就无法进化,语言就不成体系。 “既然是假的,这个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小望看着唯一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黑山羊人,“难道,人类的意识还能决定物质?” 庄河听着讨论,想到了还在露营背包里睡大觉的天皇。他曾在投放时短暂地清醒过,说了一句臭,就再也叫不醒了。 他们曾经讨论过意识。 它说,万物有灵,地球太阳都有自我意识,它们能感受到万物之间的因果联系,会自愈也会毁灭。 而它自己,是盘古意识里代表无序的熵,如果熵没有意志,无穷熵增的尽头,为什么非得是宇宙寂灭? 盘古创世,没有想从鸡蛋里伸伸手脚的意识,为什么要创世。女娲没有自我意识,又为什么要造人捏动物? 或许,只有人类的三维地球世界,才是物质决定意识。 “记得我们在疯魔才成活里的梦中梦吗?”庄河提点道,“迷失在梦珠里面的人,谁不认为那才是真实?” 看着上世纪30年代和50年代的4为先辈们一脸迷茫,小望耐心做解释,“你们听过缸中之鱼的理论吗......” 作为队长,周七给这段科普做了总结,“既然这辈子有幸能从缸中走出来,不妨先把地球法则放一放,习惯习惯新宇宙法则。” 大家又聊起了规则。 “根据因果,我们目前得出三条规则,庄哥总结出来的基本不会有错。第三条就看4个小时后,天亮不亮了。” 经过复盘后,他们得出了2个半规则。 第一条规则:雨水里有让人丧失理智的化合物,不可入眼。 第二条规则:湖里的泡泡是细胞,分裂完成后黑山羊人会诞生。 第三条规则:5个小时暴晒,5个小时暴雨,5个小时黑夜(待验证)。 美凤听完小望对于规则因果的讲述,有些遗憾,“所以,在我睡过去的时候,雨突然就停了,然后黑夜瞬间降临。那些湖里的泡泡孵化出的粉色舌头蠕动在一起,诞生了黑山羊人?” “真是完美颠覆人类自以为是的生物学。”美凤摸着儿子的大头,马力因为话题无聊,还吃不上饭正在呼呼大睡。 “从我的角度观察出两点,生物成长速度非常快,是地球的几千倍都不止。其二,生物都具备很强的恶趣味,拥有人腿的蟑螂,半人半羊的生物。” “让我想到了基因杂交实验。”她的语气很庆幸,“一种,人类狂妄到以为自己也能做造物主,但被世俗道德废弃的技术。” 李尔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言外之意,“所以,能做到?” “嘘。” 随着庄河的嘘声,万籁俱静。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还有东西洒落在地的声音,从阳台处传来。全开放的主卧窗口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性身影出现。 她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最后站定,从窗户里探头进屋内,一双眼睛进化到占了半张脸,比例不协调地大。 因为转动脑袋,白色的蟑螂卵鞘从巨大的凸出眼睛里掉落,落地就裂,白色若虫脚沾在地面上,似乎被冻僵了,很快就六脚朝天,死去了。 草妈用诱哄的温柔人声询问,“草草,你在这里吗?妈妈来找你了。你好,请问你看到我的女儿了吗?” “我很需要她,我很需要她的血肉,嘿嘿嘿。我的宝宝们太冷了,草草,你最听妈妈的话了,是不是?快,到妈妈这边来。” 庄河和周七的视力都被加强过,他们看到,草妈伸长的脖子下面,皮肤只有薄薄一层,白色的卵鞘椭圆形的形状顶出一个个山头。 她就像是被生育机能占有所有思想和血肉的大蟑螂,只不过披着一块人皮。还到处叫嚷着讨要女儿的血肉。 “妈妈会对你很好的,嘻嘻嘻。” 第55章 信徒送新娘 踢踢踏踏,是草妈远走的步伐,有些重。 月光洒进卧室,地板上的白色若虫已经自溶成一元硬币大小的黑水,只有牙签的大腿骨和触须残留在原地。 夜风送凉,没有任何晚间生物的叫声。 想想念念躲在和空窗平行的门后面,捂住自己的嘴巴。黄三张和江浪躲在电视机柜的阴影里,瑞文分队都匍匐在床后面。 大家的影子影影绰绰地融入漆黑中。 等了有10多分钟。 瘦猴子微微起身想偷看怪物走了没有,被身边的小望一把压下来。庄河摇摇头,用嘴形说了两个字。 还,在。 20分钟后,大家在15摄氏度的夜晚汗流浃背,同个姿势维持太久,有的人的手脚开始抽筋,呼吸也在慢慢变重。 周七和队员们对了个眼神。 忍不了多久的,先拿紧手里的武器。 按照训练节奏,我负责切脑袋,瘦猴子在旁边偷袭转移注意力,李尔和小望去保护4个前辈和马力母子,庄河嫌脏先站在旁边看一看,合适时机补刀。 5个人齐齐点头确认。 就在此时,草妈的脑袋突然闪现,在窗台留下一片阴影。身体不进来,脖子延展地极长极细,在月光的照射下,如一条蛇影盘旋在卧室上空。 人类的肌肤被拉扯到极限,只剩一层白到透肉的表膜紧紧包裹住皮下,不断往上顶的卵鞘。 卵鞘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上,洗成了密密匝匝的成簇孔洞,和椰子胚胎一样,严重污染视觉能量,让人头皮发麻和恶心。 “躲猫猫,嘿,躲猫猫。草草,妈妈一定能找到你的。” 草妈的头颅灵活地在卧室上空四处游走,不停朝房间各处俯冲。她额下眼眶已经和鼻尖齐平,明明嘴没张开,却能从腹腔内吐出人言。 大家捂住口鼻,降低呼吸频率和声音。 僵持3分钟后,草妈头颅“咻”地一声缩回身体,还在肩头弹簧似地晃了晃。最后,眼皮眨了眨,又掉了许多落地即死的卵鞘,悻悻然地走远。 隔了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她的殷殷呼喊,“草草,你在哪里?不怕不怕,妈妈来找你了,妈妈永远和宝宝在一起。” 草妈活着的时候,恐怕都没叫过草草宝宝。 庄河点点头。 这次是真走了,大家长长舒出一口气,活动手脚站起来。刚刚才醒的马力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肚子饿地咕咕叫。 窸窣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大家翻找出简易的干粮垫肚子,小望的馅儿少馒头特别受欢迎,索性一人一个平均分配,李想想还拿出了申城有名的白脱奶油球,大家吃的直打嗝。 没办法,规则时间还有一天半,但干净的食用水只有10瓶了。 此起彼落的打嗝声中,庄河又是一个抬手,大家愣愣地看向他。把手里的馒头面包塞进嘴里,拿出各自的武器,严阵以待。 庄河听到了水声哗啦啦溅落流淌,无数羊蹄子走在石头上,成群结队远去。 庄河打开门,大家跟在他身后,在宽阔的阳台上观望。而映入眼帘的震撼景色,此生难见。 整片旧城笼罩在昏黄暧昧的光线中。红色、蓝色、绿色等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把沉睡中的旧城照地美轮美奂。 这并不是人工灯光,而是自然光源,从街边有颜色的房子墙壁上自然透出来,应当是某种会发光的虫子汁液。 庄河凑近周七,给她指了一处方向。两人调高眼睛参数去看。山脚下,20几个高大的黑山羊人,伴在一个2米多高的新娘身边。 为什么会说是新娘? 她的头上盖着一层拖地的头纱,如同蕴含了宇宙爆炸时刻的绚丽多彩,十万颗闪烁的钻石在走动间,流光溢彩,犹如璀璨星河。 身姿也是优雅至极,上半身和大腿几乎不动,只有小腿微抬,裹身的同色系长裙便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裙边花。 如同一个安眠于宇宙银河的灵魂,不见真容却瑰丽奇艳地不可方物。 新娘的手通体漆黑,覆盖着细鳞,有寻常人两倍大,指尖锋利。两只黑山羊人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手,恭敬卑微,哪怕人臂已被抓地伤痕累累。 嫁娘的行走速度很慢,1个多小时才走到半山腰,路过周七他们的阳台。 察觉到了视线,新娘的缓缓转头看向他们。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眼中,所有人都呼吸一滞,感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萦绕徘徊。 救,她。 哪怕她不是人类。 新娘走过的石阶梯上,留下一团团五颜六色的血迹,从山脚一路蜿蜒而上,被拖尾的头纱和裙摆弄地模糊不清。 美凤蹲下身体,看着血从鲜艳的红,慢慢转化为腐败的尸绿色,不忍地说,“鲜血腐化的速度过快,她也是基因杂交种。” 默不作声的送亲队伍,往神庙的方向孜孜不倦地攀登。 庄河的眼神直直盯着新娘的背影,心也跟着丢了,第一次主动建议活动安排,“跟吗?” 周七看着他,眉心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她能直接进行意识对话,”庄河看了看周七,视线又很快回到新娘的背影上,“你听到了吗?她在喊救命。” 所以呢? 大家都听到了,回过神来后,要么认为是幻觉,要么觉得是陷阱。不像庄河,全身心地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犹如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 周七回到屋内,从露营背包里面掏出了一个清心丸,冷脸先给庄河喂了一口,大家再分了分。 美凤手里捏着分到的小丸子,没想到周队长的私藏如此丰富,低头看了看儿子,坚定了要加入瑞文分队的决心。 庄河吃的清心丸份量最大,苦涩的药味弥漫鼻腔,他看着周七如临大敌的样子,突然笑出声。 周七斜眼看他,觉得够男人在月光下比新娘还妖娆蛊惑,“?” 回屋的时候,他俩走在最后,趁着大家都背着身,庄河在颊边偷了一个吻。 周七摸着脸蛋儿,“?” 回屋后,大家在窗口边的地毯上盘腿坐下来。没有了黑山羊人的叨扰,月色更加明亮,如水般披在大家的身上。 新娘动作慢,爬到神庙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夜里危险,大家的身体素质没被规则调整过,周七决定先和庄河去神庙跑一趟。 毕竟,新娘如此招摇过市,等于是规则跑上门来碰瓷。 趁着四下安静,黄三张大家科普克苏鲁幻想体系的基本设定,“整个故事的核心是阿撒托斯,在设定里,他被剥夺了神智,是盲目痴愚之神,人类世界就是他的梦境。” “我们幻听的单调长笛和鼓声,就是为了催眠他。只要他醒来,人类世界就会消失。它生出了黑暗,而黑暗生出了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斯,也就是美凤姐在房间电视里看到的东西。” 江浪点点头,“那个羊头人身的怪物,应该是至高母神最受宠的人类信徒。她会吞噬信徒的人身后再排出体外,人羊就融合了。传说她赐予了所有旧日支配者生命,其中就有克苏鲁。” 美凤皱起眉头,没有觉察到马力炯炯有神的好奇眼神,“听上去,莎布就像一个基因融合器。” 瘦猴子来劲了,大胆假设并向黄三张求证,“那人腿蟑螂、椰子胚胎,会不会也是她排泄出来的东西?吃什么排什么,吃人和蟑螂的时候,排出的是人腿蟑螂,吃人和椰子的时候,排出来椰子胚胎。” 这个设想让人倒尽胃口。 江浪补充,“新娘应该是眷族献给母神的配偶,但有一点很奇怪。一般来说,侍奉莎布的应该是眷族,她的眷族叫黑山羊幼崽,是棵能发出羊叫的畸形大树。” 刘年年一整个接受不了,“作者是精神有问题吗?怎么能想出那么黑暗扭曲恐怖的生物?半人半羊的已经很恶心了,美凤姐碰到的莎布就是一团雾啊。” 所有作品都是作者思想和欲望的投射。 洛夫克拉夫特少年时,亲人接连离世、家道中落,幼年时就经历若干变故的克苏鲁之父变地十分敏感和忧郁。 他终生都没能摆脱关于各种无脸恐怖生物的噩梦,因此他的作品中也经常弥漫着绝望与疯狂。 美凤叹气,“我看克苏鲁生物,和显微镜下的微生物群差不多,蠕动的,黏湿的,只有利齿、眼睛和触手,没有意识,只会繁殖。” 小望的关注点永远是收集规则,“克苏鲁生物的容貌,会激发人类最原始、最强烈的恐惧。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和清醒。” 沉默。 想到之前集体精神崩溃,聚众舔舐粉色肉块体液的癫狂模样,大家都羞愧到无以言表。 黄三张推了推眼睛,做了最后的总结,“克苏鲁有个核心观点,任何对神秘未知的探求都会招致灾难的结局。而对宇宙而言,人类没有意义。” 庄河睫毛颤了颤,罕见地开口,“再说一遍。” 打火机小小的火苗来回摇曳,他的脸显地特别立体,几乎可以做美术生用来临摹阴影的希腊雕像。 左脸隐在黑暗中,靠近周七的右脸则被火光照出粉色。这感觉就像,黑暗和光明在不断争夺着他。 周七害怕。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庄河,他天生就更适应和向往黑暗,研究路子和领域大胆狂野,道德也绑架不了他的决定。 唯一能牵住他的白来自于自己,至少目前是这样。 绝不能让他走到黑暗那一边去,绝不。 庄河撑在地上的手被紧紧牵住,对方练武的老茧在他掌心中摩擦,微小的电流窜上庄河的脊背。 看过去,周七的脸上平静无波。 黄三张没有反应过来,江浪又重复了一遍,“呃,任何对神秘未知的探求都会招致灾难的结局。而对宇宙而言,人类没有意义。” 庄河半垂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目睽睽下,两人的手在黑暗中交缠,从虎口交叠,掌心相叠,到十指交叉。他的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着女人的手背。 手指在谈情说爱,庄河从未感觉到如此畅快,连话也多起来,他的声线暗哑中藏着一把火,搭配那张脸,连结过婚的美凤姐都脸红。 “别探索,只接受,挣扎毫无意义。”庄河冷笑一声,“我想,是这个克系世界想让我们填在规则单上的答案。” 小望的视线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难以言喻的酸涩浮上心头,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李尔装作看不见,瘦猴子是真没看见。 还有2个小时才到第16个小时。周七和庄河轻装上阵,去追新娘。 两人一前一后,踱步在浪漫无比的旧城,房子墙壁发出来的光正好做照明用,虽然周围寂静地可怕,却独有一种两人相依为命的错觉。 庄河快走几步,再一次牵住了周七的手,语气有点轻佻,“刚才是什么意思?” 周七眨巴眨巴眼睛,出了个王炸,“这次出去,我们同居。” 庄河高兴极了,他抱起老婆,两个人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周七扯着衣领让男人停下来,也不停。庄河被打了好几下。 他眉开眼笑,双目脉脉含情,捧起老婆的脸,微微低下头。周七嗫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从了。 没必要矫情,没必要,老夫老妻的,被啃一口而已。 庄河却像蛇一样死死缠住了周七,直到缺氧也不停止进攻。周七头晕眼花,双手后折,试图掰开箍在自己侧腰上的大手。 庄河很过瘾,想到同居后的甜蜜生活,克制住了进一步的动作。他的眼神亮晶晶,“老婆,你想通了?还是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周七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从孤狼的引诱到冉梦的投诚,研究派必定还会派出更多的人,来瓦解瑞文分队,来争取庄河。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盯着庄河不放。他很少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不带队伍不救人不参与决策。 周七摸上26岁庄河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你和他不一样,我希望,你能一直和他不一样。” 庄河目光陡然变得精悍起来。周七身后,一个脓包人正伸长了双手,慢慢接近两人,地上一踩一滩黄色脓水。 他全身上下赤裸着,或大或小的鼓起疹子,圆圆的似乎要随时爆裂,密密麻麻覆盖全身,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更加污秽的是左右摇摆的大牛子,如同一个搅屎棍,彻底腐臭烂掉了,淅淅沥沥地绿色汁液不停滴落。 “我是最忠诚的信徒,怎么可能转化失败?”说话间,他嘴上的泡泡噗嗤噗嗤破了又生,生了又破。 “我要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啪嗒,他倒在了地上。 抬头,新娘刚刚走入了神庙。 第56章 神庙里的朝拜之门 脓包人倒地后,浓稠的组织液源源不断地,从疙疙瘩瘩里汩汩流出。在火山岩灰白的地面上深深扎根,而后,竹笋形状的淀积物慢慢长出来。 先是丘疹大小,随着尖尖头不停往上蹭动,地盘也逐渐扩大。在周七和庄河面前,形成了一片刚冒芽的石头竹笋林。 石竹笋和地面火山岩的质地一模一样,坚硬无比,穿透了信徒的尸体,吸收了更多脓液后,还在不断往上伸展。 石头能生长,莫非脚下的台阶也是活物? 还是,这座火山是活的? 信徒身上的人体组织已经全部软化和液化,只有一张麻麻赖赖、满是破洞的渗液人皮,维持着虚虚的人类模样。 到达神庙。 巍峨的3米高木门,摸上去既有树木的纹理感,又有石头的坚硬,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比例混合了不同材料。 木门使用榫接法,从外面怎么使力也推不开。还好新娘进入的时候留了一条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从狭小的门缝往里看,黑不隆咚,什么都看不清。 庄河身材健壮,肌肉块太大,只能硬生生通过半个身体。周七身子薄,倒是正正好,刚想挤进门缝,被庄河拉回来抱了个满怀。 他越发大胆,亲亲抱抱不手软。 周七推开了他,进门后一个旋身,轻轻把门拉开一点。也就这么一个动作,一颗闪耀的星子拖着长尾,逃了出去。 夺目的光芒在旧城里上蹿下跳,似在寻找什么,在火山口盘旋许久后,一飞冲天,牢牢霸占住月亮旁边最靠近的位置。 月亮似乎眨了眨眼睛。 门后面,一条条星辰绸带飘在空中,它们互相交织,如同在空中演奏着动人的乐章,绸带如同浩瀚的银河,装满着炫目的星星。 周七伸手一碰触就被粘住了。手指真如永坠暗黑缄默的银河中,瞬间被永恒的寒冷紧紧卷住。星子却热辣滚烫,有着灼伤的顽强生命力。 庄河立刻拍下她的手臂,拿起来看,食指烫出了一个黑色的洞,中指像颗钻石那么硬。他的脸色立刻就沉下来。 周七为转移他注意力,指着前方巨大的雕像,“你看。” 那是只有人类才能动手创建出的艺术瑰宝,一个由象牙雕成的8米高的镜子矗立在大殿中央。镜子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金漆,只能照出物体的大概轮廓,还是哈哈镜般走形的曲线。 镜子顶部是鱿鱼的圆脑壳,四周被触须上的万个吸盘紧紧围绕,圆圆的吸盘上镶嵌着无数的黄金、铜银、乌木、宝石和玻璃。 几乎是倾尽一国之力才能完成的朝拜。 新娘就跪在镜子前。 头纱下的头微微低垂,双臂自然下落,巨大的两只手掌展开,两枚粗壮的螺旋黄金钉子钉入掌心,因为地势,潺潺的鲜血顺着地面一路流向镜子。 这次,鲜血没有很快腐败。 周七和庄河小心地避开像鳗鱼那般不停流动的星河,一左一右蹲在新娘的两侧,赞叹那宛若织女造出来的天衣,轻轻问。 “Hello,你能听懂人话吗?” 新娘没反应。 等了一会儿,周七抽出腰间的西瓜刀,慢慢掀掉了新娘的头纱。头纱落地的时候,正好刮过一片星河飘带,被截成两段。 新娘大约20多岁,相貌莫名眼熟,被糟糕的化妆师用各种色彩浓妆艳抹。眉毛是座高耸抖动的小山,眼皮上涂满蓝色闪片,大红色的口红艳俗不堪。 她张开嘴巴,露出了被砍断的舌根,喉间发出猫叫似的呜呜声。 近看,新娘的两只外耳廓被强制折叠,用黑线缝在耳鬓。眼眶塌陷,眼皮垂落,明显被剜去了双眼。 谁能对一个姑娘使用酷刑? 只有崇拜邪神的信徒无疑。 女孩的裙子很长,在身后不自然地隆起了一大片。周七划开了裙子,挑起布料,一双羊蹄子出现在眼前。 新娘的双脚被砍掉,用同样的黑线缝合上了两只羊腿,针脚歪七八扭,但和耳朵上的伤口一样,没有感染的迹象。 庄河指着伤口处的一点点黑色粉末,“老婆,你来看,会不会是朱庆他们随身携带的药粉?” 你倒是叫地顺口。 没听见动静,庄河回头看周七,老婆一言难尽,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百转千回很久才憋出一句话,“别,别这么叫。” “美凤姐亲眼看到草草被唆使,在自己妈妈的水杯里下药,也是黑色粉末。后来,草妈就变成了孕育蟑螂的温床。” 周七把衣服重新盖回两条畸形的腿上,和庄河再度回到新娘身前,“蟑螂的生命这么短,药粉不会是用来催熟的吧?” 不知道是听到哪两个字,女孩反应很大,双臂震动了下,似要挣脱金色螺旋钉的束缚。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周七苦思冥想,始终想不起来像谁。 脚下,新娘的血沿着地面上雕刻的符号纹路,百川入海,鲜血汇聚到镜子前,攀爬上镜框,那些雕刻地栩栩如生的吸盘和触角,像吸取颜料的餐巾纸那样,慢慢染上红色。 金色平滑的镜面,突然扭曲了一瞬,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似乎想要挣破封印爬出来。 脚步声渐近。 两人赶紧拿起头纱罩住新娘,找了根柱子躲在后面。 “废物!”是朱庆,他甩了山名一个狠狠的耳光。“药粉有多珍贵,你还选错了人!” “你口口声声说,带来的全都是地狱派最忠诚的信徒,结果呢?那个脓包为什么会被拒绝?” 男人们的靠近,让新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他们对神庙非常熟悉,熟练避开了在半空飘荡的星河,直接走向镜子。 血色浸染到镜框雕刻的三分之一处。朱庆的手指戳了戳镜面,手指陷入了到第一个关节处就停止了。 “血不够。 ”朱庆抓了把头发,鄙夷地看向山名,“你以前跟着柳凡梦混什么?她都知道留10几个处女,你全部给糟蹋了?” 山名咬紧牙关,齿根都咬断了,心里不服气。但事情的确是自己办砸的,无话反驳,硬着头皮说,“草草不行吗?” “你妈的,”这个连基本侍奉常识也没有的蠢材,怎么混到小堂主位置的?朱庆朝他吐了一口痰,“她来过月经,蠢货。”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孩走上前,轻拍朱庆的后背帮他顺气,“不一定非要是女孩,未泄阳精的男孩也可以。” “用人类的性别来框伟大的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斯是可笑的。只要祭品纯净,朝拜之门就会打开。” 他轻轻倚靠在朱庆的大胸肌上,柔媚无骨,“寨主不在乎过程,她只想要战利品,邪神的恩赐。” 朱庆的手不老实地绕到漂亮男孩饱满多肉的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对着山名翻了个白眼,“去办呀,孤儿寡母的你再对付不了,直接去死吧!” 山名低下头,匆匆领命离去。 边走边骂,呸,死GAY,自己看上小男孩,还拿寨主来说事。寨主脑子也有病,就知道宠信和重用弯男。 等人全部离开后,周七终于想起来,新娘像谁了。 小花。 “你能点头和摇头吗?”周七拉开头纱,粗着嗓子,尽量温柔,“你是小花吗?” 小花的脖子没有动,但两人的脑海里顿时回响起女孩稚嫩的声音。 我是小花。 救妈妈。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怎么救你?”周七急切地追问,但脑海中飘荡的依旧只有三个字,声音还越来越轻。 救妈妈。 下一秒,女孩的头颅折断了,在胸前像个摇摆钟来回晃荡。庄河拦住周七,上去探了探鼻息,又拉开长袖摸了摸脉搏。 女孩的双手也被去除,缝合上了怪兽的异爪,在接缝处也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粉末残留。 他对着周七摇摇头。 才11岁。 死可以死,但死法实在让人接受不了。穿着不合年龄的艳丽长裙,脸画成涂料盘,闭耳剜眼,和畜生的身体部位嫁接。 毫无人类尊严。 周七闭上眼睛,抹了一把脸,告诉自己要冷静。她指着女孩掌心中流出的血液,“这是什么技术,人体的血液怎么能畅通无阻地,从嫁接的爪子上流出来?” “神经和血管也能通吗?不同生物之间?”她甩甩短发,“还有,为什么小花能直接和我们进行意识对话?” 她很焦躁。 她也有一个女儿。“疯魔才成活”的集体空间里,妈妈说,小萌真的是她的孩子。 如果是自己的女儿...... 周七想到了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比之这屋子里的星辰都璀璨夺目。如果是小萌遭受这等非人磨难,她会不顾一切。 屠杀掉伤害女儿的所有生物。 庄河感受到了这股焦躁,轻轻拥住了她,“人体唯一超过认知的逆天进化器官,就是眼睛。这也是生物科学家们不断争论的问题,人类究竟是进化还是神创。” 他的声音清凉,泉水叮咚,“人类的眼睛拥有最精密的组织,有自己的免疫系统,大脑也不知道眼睛的存在,所以眼睛从出生开始就不会长大。” “这不符合进化论,更像是外力嵌入人体的结果。”他在周七耳边轻轻说,“和这个至高母神基因融合器像不像?” 周七冷静下来,独属于庄河转移注意力和安慰人的手法,对她很有效。只怪她从小就喜欢听稀奇古怪的故事,但又不耐烦拿书看。 庄河便搜集趣闻轶事,念给她听。 周七离开男人的怀抱,心情的确好了一点,刚想抬脚走人,在少女跪坐着的双腿之间,发现了一个魔方。 一个9x9手掌魔方,表面是类似不锈钢的金属涂层。六面银色,同一位面的小方格雕刻着相同的符号,精巧漂亮。 散发出未来科技感。 庄河举起来,对着银河绸带散发出的光芒,魔方小方格间隙严丝合缝,光都照不进去。 庄河拿在手心把玩,咔哒一声,把第一排三条水蛇样的图案转了一位面。随着这个扭转的动作,天上的银河嗖地消失了。 整座神庙陷入宇宙黑洞,他们似乎置身于虚无空间。只有前方硕大的镜子表面,反射出幽深的五彩斑斓的光线。 一个半环形的分瓣羊蹄子要挣脱出来,被金色的薄膜限制住。随着小花血液的滋养到雕刻的正中间,金膜的限制力量在慢慢减弱。 “在动。”周七指着被染红的鱿鱼触角,它们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缓慢速度,悄咪咪地移动着。 庄河把水蛇图案拧回原位,银河又出现了。在银河发出的光芒下,人会自动忽略镜子的微小变化。 好设计。 庄河把魔方揣在兜里。两人绕过漂亮的银河带,极速往山下赶,希望能截住山名的队伍。 半山腰。 庇护所的阳台上,十个模特帅小伙把瑞文分队团团围住,为首的山名正在吼叫,“我们是地狱派,别做无谓抵抗,把孩子交出来。” 李尔的头发散下来,手里拿着两根银筷子,挡在所有人面前。瘦猴子和小望不拖后腿,和姐妹花和眼镜仔团团围住马力母子。 马力害怕地把头埋进妈妈的肚子里,一直抖。 李尔口吐芬芳,“你们抢别人孩子干什么?自己生育功能有障碍啊?” 山名懒得和他们废话,一个挥手,十几个小伙子齐刷刷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刀,嘴角扬上天,带着邪恶的笑容朝李尔逼近。 李尔眯起眼睛,对后面吼了一句,“堵住耳朵。” 这是一场很惨烈的战斗。 李尔在原地启动罡气,伴随着注射进体内的先天一炁,震天一呼,精壮的小伙子们七孔流血,在地上打滚惨叫。 马力眼睛锃亮,心就像一个靶子,李尔英姿飒爽的影像如同万里奔赴的飞羽箭,飞速钉死在了心间。 他的初恋,从天而降。 帅小伙子们从地上爬起来,软刀已经被李想想和刘念念捡走。便开始鸡同鸭讲,扯着脖子哇哇乱叫,讨论下一步。 “什么啊,你说什么啊,你大声点说?” “我说,先撤退。找朱庆来收拾他们!” “听我号令,我们一起跑,准备好了吗?” “听不到,听不到哇。” 一群公鸭子吵到人头疼,被小望他们用麻绳绑住手脚,跪在阳台成一排。李尔拿着软刀在旁边玩耍,她练过,舞起来虎虎生风,比花架子地狱派威风多了。 马力推开妈妈,一骨碌跑到李尔旁边,无师自通拍马屁,“李尔姐姐,你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 山名以为要被宰了,开始炸嗓子,离得老远的周七和庄河也听见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有秘密交代。” “我是地狱派的堂主之一,我能给你们很多东西,很多。你们不用收集规则就能出去了。” 第57章 钻石男模 第16个小时正式开启。 天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刷新壁纸,继高温、暴雨、极夜后,降临者们迎来了同行的极寒和暴雪。 零下30度的白日,太阳的照射带不来丝毫温度。唯有那颗从神庙跳出去的星子,还顽强盘踞在原来位置上,比太阳都绚丽多彩。 大家迅速回到屋内,小望和瘦猴子卷起一床床的被子,堵住了开放的窗台。大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有多少衣服裤子都往上套。 周七失神看着手里的加绒加厚棉毛衣裤,不禁有点发愣。瘦猴子摸着衣服,鼻子冲上一道酸气,揉揉鼻尖。 冉梦细心,备战“哀牢鬼山”时,为每位队员寻来尺寸合适的御寒衣服。她的音容笑貌和人生哲学言犹在耳。 “在哪里,不论经历什么,人都要好好过日子。不能因为在规则世界里,就降低生活标准。” “挺到住所里,虽然也能恢复,但在投放世界里的痛苦是真实的呀。能舒服一点,就舒服一点嘛。” 她是苦难里开出的一朵盛放的花。 李尔轻轻拍了拍周七,小望和庄河都投来了担忧的眼神。 迎上大家担心的神情,周七拍了拍脸颊,遮掩住失落,对手哈出一团团白气,“脸冻僵了。” 虽然是同屋换衣服,为了不让热气消散,男人女人各一堆,挤地紧紧的。马力躲在女性堆里,小脸通红,不停朝李尔瞄,死活不愿意套上小黄人秋裤。 那边吵渣渣,男人开始说小话。 “冉梦是七姐第一个招进来的女队员,平时就要好地很,天天跑一块儿聊天。”小望摸着身上的衣服,“这不就睹物思人了吗?打击太大了。” 庄河理解不了,一个意图偷自己种的不知廉耻的女性,一个道德败坏到介入夫妻之间的女性,有什么值得周七惦念和向往的。 是的,周七向往冉梦。不是肤浅的相貌崇拜,权力崇拜,而是女性间无法言明的、单纯的惺惺相惜。 他问过周七,对方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你不会懂的,她没有选择。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她没有投降。” “太可贵了。” 入队前,冉梦和庄河周七,进行过一对二的最终面谈。确认OFFER的过程中,候选人冉梦对过往开诚布公。 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毫不隐藏自己的居心叵测,和在现实世界打磨过的手腕,她说,“我只对自己忠诚。” 周七笑和冉梦握手,说,“那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 事实上,冉梦这次的离队,说明自己对她的预估是完全准确的。被权力迫害过的人,从来只会更崇拜权力。 比如,报复社会的新闻中,受到欺凌的弱小可怜们,总是挥刀砍向更弱小的。 庄河走到小望面前,高大健壮的身材像块隔板,挡住了大部分男性的视线。他低头,淡淡地问,“你很关心她?” 比常人更淡的浅咖色眸子洞悉一切,像幽深的钻井洞,一眼望不到底。 小望疑惑不解,低下头,快速拉上冲锋外套的拉链,又抬起头,目光清澈,“庄哥,你说什么呢,当然关心啊,七姐是我们队长。” 庄河差点翻了个白眼,暗骂自己多余,对方连自我感情都察觉不出来,何苦去提这个醒。 女人堆里。 抽抽噎噎臭小子马力终于换好一套小黄人衣服,羞愧难当。又被想想念念围着问,这是什么新奇的小动物,更是头也抬不起来,直往李尔的身后躲。 她们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美凤捣了捣周七,指着门板庄河,问,“那是你男人?挺细心的嘛。别否认,那天晚上乌漆嘛黑,你俩牵手,我都看到了。” 周七系紧裤腰带,不置可否。 机会千载难逢,没人注意这里,美凤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要求,“我能不能也加入你们队伍?” 这个问题,周七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温度太低了,十几个壮小伙子已经哭爹喊娘,要求进来避雪,每个人都说自己有天大的,有关规则世界的秘密要交代。 周七看大家都换地差不多了,准备开门,放在门把上的手被美凤盖住了,“你们总归有招人的标准吧?我总要知道,自己哪里不符合?” 周七的眼睑半垂,她本人并不讨厌美凤。大多数人不都这样吗?有点小能力,有点小聪明,会趋炎附势,也会钻研人心,但对家人无所保留。 他们是一群标准的中产,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身后,庄河立刻贴上来,危险地看向美凤,被周七用眼神制止了。 她的回答带着叹息,语气平静,“马力妈妈,我的队员们,不会在关键时候,为了自己的私事来阻扰我。” “在投放世界,生机转瞬即逝,任何的迟疑和犹豫,都在降低整支队伍的存活率。” 她轻轻抖落美凤的手,在对方极其难看的脸色中继续,“我很感谢你救了大家,找到出口后,我会送你一份谢礼。” 美凤皱起眉,她并没有挟恩图报,多要东西的意思。正想开口解释,身后的马力轻轻牵住了妈妈的衣角,眼里包含着对母亲的心疼和怜惜。 美凤叹了一口气,想来也是,儿子就是个拖累,谁要她们母子俩,都要多花一分心思。 她艰难地对着儿子笑笑,摸着他毛茸茸的头,低声说,没事的。 瑞文采用的博弈法,各个击破,拼凑真相。 轮流提审过山名他们后,小望开始汇总信息和数据,在旁边涂涂写写,准备做个大的report。 他是真爱上班和报告。 瘦猴子、黄三张和江浪把十几个男模分散在其他三间副卧中,用椅子牢牢卡死门把手。 在小望整理思绪的时候,周七把神庙里的新娘和门镜快速描述了一遍。庄河拿出了魔方,随意转了一圈。 没想到,旁边的装饰性壁炉突然开始无炭灼烧,屋子内从0度一路飙升了十几度。穿得不厚实的旗袍美人都感觉到热了。 庄河和周七对视一眼,难道魔方,不仅能开关和投影神庙的星河,还能控制所有房间? 周七让人带好全部家当,集中在门口,遇到危险就跑。庄河把魔方每一面的符号都默进脑海里,开始实验。 他一行一行,一排排地转,但不是每次转动,主卧都会发生改变。 转到钥匙图案,房间里所有的家具一夕之间消失不见。一圈带状的宇宙气体碎片围着一颗白色的发亮恒星出现在漆黑中。 恒星有乒乓球这么大,在原来床铺的位置上空飞速运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它的引力吸到站不住脚。 庄河马上恢复了魔方。 当家具出现,大家立刻舒出一口气,念念拍拍胸口,“妈呀,我还以为是真的嘞,吓死人了。” 周七搓着自己食指和中指上被灼烧和冻僵的痕迹,说,“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怎么会缩小到这个尺寸,突破时间空间投影到我们面前。” 大家牵着手,钥匙又转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次的恒星变地有小皮球这么大,带有极大的磁性。李想想离地最近,金戒指被吸入后,一碰到发光的边缘就融为金水,汽化后的残渣坠落在星带中。 江浪推了推眼镜,内心激动澎湃,“哎呀呀,这个东西如果带回现实,那祖国的天文学,岂不是要赶超美利坚和苏联?” 黄三张走到庄河身边,看着那个钥匙图案,吐出了一个名字,犹格索托斯,“他是三柱神之一,掌握时间和空间的神,经常和法师、巫师和艺术家接触。这三个行业的神经病也最多。” 他从庄河手里拿过魔方,指着其他的符号,“魔方一共六面,一面是代表门之钥的犹格,一面是眼睛,代表着全知的信使奈亚拉托提普,这个羊角图案应该是美凤姐碰到的母神,掌握生育。” “其他三面,这一面是两个圆圈,应该代表双子神,也就是母神和犹格的交融诞下的孩子。其他的实在认不全了,我当初也只去了几次集会,没有深入了解。” 想想跨着他的胳膊,仰慕不已,“这已经很厉害了,你记得这么多。” 江浪摇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三张可是过目不忘,被诊断为超忆病的。这个病全世界才几十个人,要不是怕被扣在美国做实验,早就是美国博士了。” 庄河摸不准规律,放下了魔方。 哐啷。 第一间副卧室的金属椅子腿被熔断成液体,倒在了地毯上。门缝下面缓缓蔓延出一片黑乎乎的流质。 周七一脚踢开了卧室房门。 卧室里,弥漫着又酸又焦的臭气,烟雾袅绕中,4个被捆绑在床和墙壁夹缝中的地狱派,被腐蚀和脱水成4具晶莹剔透的骷髅。 它们的头咔咔咔地转动,上下颌骨不断开合,却再也讲不出任何语言。挣扎站起来时,钻石身体坚硬无比,咣啷咣啷地碰撞对方。 很少有女人不心动,真,钻石骨感男模。 他们显然还残存着人类的意识,拼命地指向隔壁的两间副卧,很担心同行兄弟们的情况。 4具钻石男模站在第二间卧室门口,眉弓骨下面的两个大眼洞洞,竟然能看出一丝乞求之意。 这间卧室里的小伙子们并不幸运,现场只有4条黄黄的人皮,像被穿过很多次的皮肤衣,被嫌弃地扔在地上。 钻石男模一人捧起一副,跪坐在地上,用脆弱的指骨把人皮叠起来。虽然没有表情,也是看者伤心。 它们又走到第三间卧室门前,在经过人群的时候,它们明显感觉到好几只手,同时摸向自己的肋骨和腿骨。 回头,空洞洞的眼框瞪视他们,大家却一脸浩然正气。 瘦猴子偷偷和周七咬耳朵,“队长,真货,真钻石,我们带一副回去吧。还是活得,多可爱啊。” 我看不是可爱,是你贪财。 第三间卧室里,尸山血海。视线所及之处,失去了皮肤包裹猩红肉块,散落在各处,新鲜到肌肉还在弹跳。 小望立刻关上房门,隔绝污染精神的画面。 庄河从第一间房指向第三间房,“骨骼、皮肤、血肉,”他的手指最后定在主卧室,“宇宙。魔方的每次转动,就像规则的因,必然对应着果。” 可惜,他堪不破这条逻辑链。 无数的线索就像是刺绣时劈丝分出来的丝线,在脑中舞动交织,千头万绪。却因为缺乏关键信息,庄河找不到原始的那个头。 大家回到主卧,房间里还是热热的。 外面大风大雪,等于在警告降临者没事别出门,周七让大家原地吃饭和休息。等天气好一点后,去朱庆那里救出小花妈妈芳子。 钻石男模们很沉默,盯着人皮发呆。生前,他们提醒体型个头就很相象,死后,更是分不出来谁是谁,但周七记得,第一间房里有小堂主山名。 听到芳子的名字,其中一个肋排最宽的钻石骷髅仰起头,一副不屑之色。周七摸摸下巴,“山名?” 小望给它送上蜡笔和白纸。 钻石手拿笔很稳,但细小动作对肌肉要求高,它写地歪歪扭扭有点不耐烦,周七只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贱字。 小望扶着山名去床边坐下,让他用最简单的词汇,或者画画来表达意思。其他钻石骷髅也拿着蜡笔,凑到它身边帮忙。 大家围成一圈吃饭,4位前辈们用的都是铁饭盒,放在壁炉上烤了一会儿就热了,菜色还特别好,青菜甜到心里,鸡有鸡味,猪还是黑毛猪,红烧肉特别香。 他们吃着庄河的海鲜大餐也很开心,毕竟住所领地里,原来房子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换换口味很难得。 瘦猴子戳着自己万年不变的五香八角红烧鸡翅,闷闷不乐。周七夹了好大一块黄油灼帝王蟹,也不见他笑脸。 冉梦不吃鸡,唯一能啃几口的,也就是瘦猴子烧的鸡翅了。 李尔给他夹了几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纯天然无污染的,要不是我们能碰上前辈,这一辈子都吃不上特供蔬菜和肉。” 特供? 黄三张和江浪不太能理解这个概念。人民吃什么,他们吃什么。什么叫特供?闻所未闻。 李想想和刘念念也不明白,在她们那个年代,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但都是去同一个地方买菜的。 “大概是皇帝吃的意思吧,皇帝挑嘛。”李想想给黄三张咬耳朵,三张红着脸给她夹一筷子毛豆烧鸡,“你多吃点。” 马力最厉害,像只小猪到处拱,要东西吃,把美凤闹了个大红脸。孩子长身体,她的菜也不差,鸡鸭鱼肉全部备齐,但因为厨艺问题导致色香味欠佳。 吃到最后,马力把剩菜剩饭倒在乐扣乐扣饭盒里,就着汤汁拿勺子吞。接触到大人们责备的眼神,美凤有口难辩。 “我,给饭吃的,我,他。”最后放弃,“算了,不养儿子是不会懂的。” 饭后休息和复盘。 一共10瓶水,先发5瓶,两人一瓶,大家很珍惜,润了润嗓子就停了。李尔听着雪落下的声音,叹息,“如果雪是干净的就好了,饭可以不吃,水不能不喝吧。” 那可不能喝。 大家神智全失的样子,美凤记忆犹新,“别了别了,我真弄不动第二次。” 所有人都笑了。 小望清了清嗓子,开展自己最喜爱的环节,“各位,地狱派给我们带来了几条很有价值的消息。首先,规则单是可以作弊的。众所周知,一个投放世界会被启用很多次。” 他拿出山名在拷问时上交的蓝色规则单,“他们收集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并提前填好了。只要剩余的降临者低于投放量的20%,他们就能不触犯规则的情况下,直接顺利出去。” 这就是地狱派屠杀降临者的目的。而当初混在地狱派中的孤狼,利用降临者们收集规则单,估计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漏洞。 小望刚要开口说第二个重要信息,门口响起了小花妈妈虚弱的声音,“周队长,周队长在吗?救救我,救救小花。” 正在画图写字的骷髅头手一抖,蜡笔齐齐断了。 第58章 芳子的异化 4具钻石骷髅,咔哒咔哒,牙齿乱磕,挥舞着手里的4张火柴人蜡笔画。小望收集起来给周七庄河看。 笔触不羁,但很形象。 第一张画里,头上有朵小花的火柴人躺在石头祭坛上,头两边放着涂黑的羊腿和兽爪。周围,十几个小人高举火把,载歌载舞。 一个火柴人霸占着画中间,圆形脑袋上画着火焰红唇,肢体和手脚线条都是波浪线,左手捏着线头,右手拿着巨大的长针,正在穿针引线。 应该是在合成神庙新娘。 周七指着红唇男,想到了被朱庆捏屁股的妖娆男人,“巫巫?” 钻石男模们把头点断,并且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第二幅画,应该是地狱派里的场景。 高高的王座上,一个全身都笼罩在斜排阴影线条里的女性火柴人,戴着兜帽,手往前伸洒下很多粉末,下面乌泱泱跪着的大脑袋旁边都是蚊香圈。 小望指着问号的地方,“你们的意思是,入地狱派的人都被下过这种黑色邪药?”他想了想,“和下给草草妈妈的那种药一样吗?” 他们点头表示肯定。 怪不得,“两个月亮”投放世界里,汤音的情绪如此割裂。还有此前碰到的地狱派,脸部都有如出一辙的奸恶邪笑。 周期指着火柴人身前高高隆起两个大括弧,“你们没见过寨主的真容,但非常肯定是个女的?” 山名不仅点头,还主动上前,指了指问号,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摆摆手做出了一个叉叉。其他钻石人在他身后,也照葫芦画瓢,做了个叉叉。 腰细腿长,闪耀非凡,颇有点偶像男团那味。 李尔眯起眼睛,“所以,变成钻石后,你们的脑袋清醒了?” 门外。 一个比房顶还高的膨胀怪物弯下洗脚盆大的脑袋,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着里边的动静。 风雪太大,耳朵边除了呼啦呼啦的风雨交加声音,什么都听不到。它硕大的浮凸金鱼眼转了转,抱着肚子,踏着及膝的积雪,一步一坑地往前走。 它的膝盖弯曲不了,行走间艰难无比。每一步,都让阳台连着房子摇晃一阵,更多的残雪从上面滑下。 看到被各色棉堵住的开放式窗台。怪物对着手哈了口气,扯住了柔软的被子,往外拉。 屋内,还在解读优质蜡笔小人画。 第三张画被分成了上下两排六宫格,围绕着头顶一朵涂黑大花花的女人展开,应该就是小花的妈妈芳子。 山名指着左上角,芳子正跪下来接受药粉的洗礼,这时的头上还是一朵大白花。然后,他又点了点小人脸上的笑,食指对着自己的钻石顶骨,绕了好几个圈。 大家都明白了,在加入地狱派之前,芳子脑子就有毛病。 她自愿加入邪教,以求庇护。 第一排中间的图,是烈焰红唇巫巫在做仪式。他用药粉在芳子额头、太阳穴两侧抹上了黑粉。 右上角,芳子头上的大花花就完全染黑了,她嘴角翘起,双手举高,献出了头上顶着小白花的女儿。 接下里的5幅图,因为没有背景知识,周七他们解读不了。望图生义,巫巫把一个羊蹄形状的黑色物体,塞入了芳子的嘴巴里。 接着,头顶大黑花的火柴人,肚子越来越大,疼地她不停在地上翻滚。最后一张图里,肚子里画了一个头上带角的黑色圆球,周围点缀着黑色圆圈。 太邪性了,效仿古早神话,商女吞雀卵,孤雌繁殖出了后裔。 最后一张画,是写实风。 年轻好看的男人脸被分成两半。左边,眼里有高光,留着眼泪,嘴角平直下弯。右边半张脸全部有阴影排线,眼睛涂黑,嘴角上天。 上面还有字,写着HELP。 吧嗒。 棉被露出一个缺口,寒气和屋内的热气对冲,形成了朦胧的水汽,在雾蒙蒙的烟后面,飘出一张从上往下偷视的怪物脸。 它的双目鲜红如嗜血丧尸,脸庞红润到不正常,口唇外翻,牙齿摇摇欲坠,脸部皮肤膨胀到能一眼看透肌肉纹理。 “哎呀,你们都在,怎么不说话呀。”它的嘴巴里传出芳子的声音。 看到散发着新鲜肉味的人类,它快速拉出所有堵窗的棉被,肥大肿胀的脸部不停和窗边粗糙的表面摩擦,最后如愿以偿,把头塞进窗户。 窗口的横截面太小,脸部的肉溢出并堆叠在屋内,像是夸大百倍的人体巨人观,口鼻处淅淅沥沥地低落黄绿色组织液。 “周队长,周队长,救救我女儿呀,救救她。”怪物机械地重复着引诱的话,停顿一瞬,朱庆的声音从喉间传出来。 他说,“你去把山名他们救出来,不要怕,你已经有寨主的赐福了,必将战无不克。去吧,成功的话,你就是72个小堂主之一了。” 周七手在身后,朝着大家摆摆手。 众人背起行李,一个个从门里鱼贯而出,瘦猴子特别照顾钻石男模,牵着他们冷冰冰的指骨一起走到阳台。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谁都没想到,药粉能把芳子改造成这样。 怪物的身体比房顶还高,至少有2.5米,全身赤裸,肚子几乎有司马光砸缸的缸这么大,像个浮尸百日在湖中漂泊的溺死鬼。 它的肚子紧紧贴着墙面,只能从侧面看到无数青筋纠葛在一起,凸起来的有麻绳这么粗,血管发黑坏死了。 看不见人肉让它急坏了,怪物手撑着窗口的两边,死命地要把头旋出来。但墙壁上是冻地死硬的冰面,没有抓手,它一直打滑。 运动过度,下一刻,肚子一阵轱辘,下身掉出一个黑皮球,连着血淋淋的脐带。 小黑球一落地,两个黑羊蹄就抢先伸展出来,稳稳地在雪里站立住了。不过2分钟时间,身形就明显抽长,从皮球长到了怪物的小腿肚高。 生产,让怪物更加焦躁,????愈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卡在窗口的脖子被撕扯裂开,红里掺着黑的血液,在雪地里展开点点红梅。 噗咚,噗咚,噗咚。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气,和排泄物的粪臭味。如同母猪下崽,怪物一连诞下了有20只黑皮球,和人腿蟑螂的发育速度一样快。 长大后,一个个都有1米4左右,和站立在凹陷湖,吸取月光的半人半羊一模一样。 马力小声说了句,“好脏。” 脏吗? 美凤红着眼眶。 从躺在产床上那一刻起,那个叫做美凤的女人就死掉了。剩余的只是马力妈妈,而马力妈妈,是不需要尊严和人权的。 就和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一样,在生产时屎尿齐飞。之后,还会在病床上毫无顾忌地拉开上衣,供男的女的产科医生检查是否有奶水,在孩子饿着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在商场掀开上衣。 随着怪物的肚皮慢慢瘪下去,一大块松垮的松肚皮耷拉在地上。黑山羊人们啃噬完自己肚子上的脐带后,绕着怪物母亲转啊转。 它们昏黄的眼睛里是一根粗粗的黑色线,绽放出贪婪,和进食的欲望。怪物妈妈撕裂的脖颈处有被冻住的血痂,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它们,全部都爬上了妈妈的背。 芳子猛烈地挣扎起来,肥大抖搂着的手臂肉拼命往后脖处薅,在碰到好多个毛茸茸的羊头时,猛然停住了。 谁都不知道芳子为什么放弃求生。她为了找个倚仗能毫不心疼地送出小花,却在最后关口又闪烁出母性光辉。 砰咚。 硕大的头掉落在屋内的地毯上,庞大的身躯倒落在雪地里。20多只小山羊聚在藕断丝连的星状伤口处,争抢血肉。 吃饱喝足后,黑山羊人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愿,它们各自往凹陷湖走去,直到瓦蓝瓦蓝的湖水,浸没羊角。 它们蛰伏在湖中,等待着下一次极夜的巡回。 原地只残留一架被啃噬殆尽的森森黑骨,仿佛那黑色的药粉浸入了骨髓。很难想象,拥有者寻常比例的人骨,如何撑起了泡发到近3米的身躯。 噬母,多么极致的牺牲。 现实里,家庭和社会只歌颂母亲的伟大,却刻意遮掩生育后松垮的布袋胸,频频漏尿、妊娠纹和回不去的敏捷思维。 独生子女,二胎政策,开放三胎,母亲在高位者眼里,是诞下社会生产力的工具。它们绝口不提,职场冷落,大龄求职和永无休止的精力分散。 世界,在女性的胯下出生。 世界,却嫌弃母亲们要地太多,太贪婪。不肯付出任何补贴和福利,用一套可笑的精神激励法,鼓动所有人为牺牲吆喝。 一生致力于经营亲密父母关系、夫妻关系、母子母女关系的女性,得到了什么? 一具被“爱”啃噬殆尽的白骨罢了。 纷纷扬扬的雪,天地白茫茫一片,黑色的尸骨很快彻底被掩盖住了。 周七拍了拍发怔的美凤,送上了一条羊毛围巾,“精神污染重,给孩子包住头脸,别碰到雪。这里开始循环了,我们去东边角再碰碰规则。” 美凤一把拉住了周七,动了动嘴巴,纠结万分,最后还是颓然放开了手,“没事。” 其他人都走在前面,由小望领队,钻石男模在雪地里迈出了绝代风华的步伐,只有她们两人缀在队伍的尾巴。 “我不能保证什么。”周七为马力围住了头脸,对凄凄惶惶的美凤说,“我知道,两对母子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她取下防风护目镜,给美凤带上,从兜子里掏出乒乓球一样大的救民稻草丸,塞在她手心里。 “瑞文分队不能收你和马力。我们是研究派和地狱派的靶子,跟着我们,你们会更加危险。” “美凤姐,没有人会成为谁真正的倚靠,这个道理,做母亲的你比我更懂。不要像芳子和草妈那样,轻易献祭最宝贵的东西。” 美凤的眼泪冻在脸上,被马力小小的手抚去,“妈妈,不要哭,我会长大的,我能保护你。” 美凤破涕为笑。 周七摸摸马力的头,对着母子俩扬起向日葵花笑,“你妈妈可厉害啦。能察觉到地狱派的反常,能果断选择脱离队伍,又把我们9个人都救起来。” “妈妈是大英雄。” 马力很用力地点头,“妈妈是大英雄。” 周七握住她的手,“你要相信,靠自己也能走出每一个投放世界,养大马力。美凤姐都做不到的话,就没人能做到了。” 美凤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周七背后的庄河,有眼色地拉着儿子走开了。 “没有人会成为谁真正的倚靠。”庄河手一横,挡住了周七的去路,“你真的这么想吗?” 周七不知道如何回答,风雪交加,生死存亡,谈个鬼爱情和人生观,不能理解,“我们赶紧跟上队伍。” 被庄河一把拉住。 他摘下鼻梁上的蓝色护目镜,为周七戴上,低声问,声音被漫天风雪打散,“那你为什么答应和我同居?” 周七没听清,反手拉着庄河的手,沿着还没淹埋的脚印,追上队伍。雪花片片飘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他的瞳孔剧烈收放,血丝暴起,隐藏在冲锋衣的帽檐下,“是因为,我能提高存活率吗?” “是因为,我掌握着普世规律吗?” 庄河的手邦邦硬,心有灵犀似的,周七回过头,掀起帽檐,看着他荡漾着一片血色的双眼,“你又在瞎激动什么?” 庄河目不转睛地锁住周七,“告诉我,怎么才能靠近你的灵魂?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要和别人生孩子?” “你想回现实,你想找小萌,你想生小萌,是不是?” 看来,雪比雨的功效更大,更能引出人心底的绝望和疯狂。 周七刮了一点清心丸的粉末在指尖,直接塞入庄河的嘴巴里。温柔的口腔和舌头层层缠绕,均匀涂抹每一处。 口中到肚子一片清凉,庄河回过神,抹了一把脸。他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周七,只顾往前快走。 周七盯着他方寸大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有些窗户纸就不应该戳破,戳破了都没有余地。爱情可以斤斤计较,婚姻需要糊里糊涂。 因为真相,总让人疯狂的。 和克苏鲁世界一样,接近宇宙真相的人,结局不是疯狂就是灭亡。 第59章 全视之眼 第19个小时。 按照5小时轮换一种天象算,暴雪天还有1个小时就结束了。 瑞文分队的11个人,加上4个钻石骷髅,离开了美丽绝伦的旧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岛屿东角,踏雪而行。 冰天雪地里,两根与天相接的雪白柱子,如同门柱镇守在东角狭长的道路两侧。庄河伴着周七上前查看。 用衣袖擦拭去表层的厚雪,露出了下面银色的金属色泽,和魔方的材质一样。庄河用魔方撞击银柱时,发出了震天共鸣的巨响。 银柱身上刻着字,是英文。 翻译过来,左边柱子上写的是,“人类平庸无奇,无法承受永生这样伟大的事。这个物种只不过有些许的热情、善良和邪恶。只适合他们所在,能认知到的世界。” 右边银柱上是下半句,“一旦意识到宇宙真正的宏大,人们将会知道,灵魂根本不存在。他们的死如同一条狗的死,没什么两样。” 黄三张皱起眉头,不自觉地用流利的中式英语朗读起来,被身边的周七立刻打断了,他感恩地笑笑,随即又皱眉,“这不是毛姆《??人性的枷锁》里的句子吗?” “也算是他半自传体的一部小说了。毛姆蛮有意思的,和克苏鲁的初创者洛夫克拉夫特一样,小时候家庭不完整,童年阴郁,孤僻内向。” “他经历种种苦难,从文学走向神学,最后又质疑神学。并大力批评了宗教强加给人的精神枷锁,以及宗教的虚伪和对人性的摧残。” 李想想眼睛里的崇拜已经泛滥成灾,黄三张在她炽热的目光下竟然不好意思再说。江浪摇头取笑兄弟,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毛姆通过探索主人公菲利普斯的一生,给出了他的人生哲学。人生没有道理,人生没有意义。” 庄河眉心一跳。 瘦猴子和小望从远处探查回来,小望说,“后面总共有13组左右相距10米,一模一样的银柱子,没有神庙石头上的克苏鲁符号,每根柱子上都有英语句子。”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瘦猴子说,“我看不懂。” 小望说,“我记不住。” 周七和庄河夹着黄三张,三个人的身影在雪中渐渐模糊。斜飞的大雪把一切好的坏的都遮盖在白色之下。 5分钟后,他们就回来了。 马力喝完水还没来得及扎紧围巾,李尔行李也没整理好,姐妹花在敲着钻石男模的肋骨玩,小望和瘦猴子更是连屁股都没坐热。 瘦猴子惊讶地瞪大眼睛,特别钦佩,“哇,你们走这么快的吗?我和小望一路小跑,都要15分钟呢。” 松软的雪地上,他们的脚印被渐渐覆盖。 三个人的热量不够,黄三张抖着手脚,融入团队里,挤在江浪的身边,“上面刻着的英语,应该是克苏鲁文学作品的原文,我没看过,不知道出自哪一篇。” 按照从前到后的顺序,三张将翻译后的文字背了出来。 “第二排,若宇宙没有意义,若文明没有意义,若人生没有意义,那该是多么的空虚。我的朋友,我们都在拼命地抓住所谓的意义,填充自己,不是吗?” “第三排,你可曾怀疑过,世界本来就是荒诞的,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并不需要炙热的烤架,他人就是我们的地狱。” “第四排,渺小的人类啊,若理智并非法则,若灵魂难以不朽。你是否还会坚信你自己的意义?怀疑吧,怀疑世界上一切的秩序,唯有那无序与疯狂,才是宇宙的本质。” “第五排:我的朋友啊,你可知道命运是什么?有人说我们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就是命运。有人却又说那些无法改变的注定是命运。” “但,那只是人类眼中的命运。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命运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概念,是所有的混乱的偶然,形成的必然结果。” ...... 一直说到第12排,原本认真倾听的江浪发现冲锋衣上,不断滑落清澈的雪水。而他身边的黄三张,五官模糊不堪,像个即将融化的雪人。 大家警惕地站起,背上行李,迅速把马力母子围在包围圈内的中心。 李尔从头发上拔下两根银筷子,抓在手心里,挡在所有人面前,4个钻石骷髅也非常仗义,手拉手组成了一个包围圈。 “第12排,”黄三张的声音变得缓慢悠长,犹如从时间和空间的尽头传来的神谕,“你可曾想过,究竟是人创造了神,还是神创造了人?如果没有了文明的孕育,神还是是否是神?” “善神与邪神,也不过是空茫宇宙的一面。所谓的善与邪,不过是一些有利于人们,理解世界的一个工具而已。一切不过是无意义的徒劳。” 庄河周七也同样在融化。细小的身体部件先从身上跌坠在雪地里,鼻子,手指纷纷落地,雪融于雪,不见踪迹。 最后,三个人在一滩雪水中,只剩下三张人类粉色的嘴巴,背诵着第十三排的句子。 “你可知道宇宙中,真正的权力是什么?是强大的力量?还是无所不知的智慧?其实并不是。” “真正的权力,乃是那为数不多的本源规则,在混乱的宇宙中永恒不变的规则,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规则,即是权力。 这是它们最后呐喊出的真相音符。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到头脑。 下一刻,周七庄河和黄三张又蹒跚前来。没有戴着护目镜的黄三张和庄河,嵌在眉眼间的雪花位置,都和第一次回来时候,一模一样。 黄三张依旧很自然地跺跺脚,想挤到江浪身边,看到众人警觉的表现后放弃了,他推了推眼镜,回到周七和庄河中间。 “上面刻着的英语,应该是克苏鲁文学作品的原文,我没看过,不知道出自哪一篇。” 他开始背诵,“第二排,若宇宙没有意义,若文明没有意义,若人生没有意义,那该是多么的空虚。我的朋友,我们都在拼命地抓住所谓的意义,填充自己,不是吗?” 说完,他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李尔,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尔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什么,还是江浪记忆力好,试探性地重复了一遍,“若宇宙,文明和人生没有意义,很空虚。我们都在抓人生的意义,不是吗?” 旁边有点融化迹象的周七跨出一步,再次重复了一遍第二排银柱上的语录,伸出手,同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小望琢磨出了这么点意思,“它是不是要一字不差地重复?” 江浪只得一字不差地重说一遍,“若宇宙没有意义,若文明没有意义,若人生没有意义,那该是多么的空虚。我的朋友,我们都在拼命地抓住所谓的意义,填充自己,不是吗?” 中间的黄三张迈出一步,又开始背诵第三排的语录,“你可曾怀疑过,世界本来就是荒诞的,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并不需要炙热的烤架,他人就是我们的地狱。” 他伸出了右手臂,江浪原模原样重复了一遍,他摇头,手臂依旧举地高高的。 小望站出来,“你怀疑过吗,世界本就是荒诞的,人生本就是痛苦的,不需要炙热的烤架,他人就是地狱。” 啪。 三个人的手臂都举高了,它们眼神坚毅不屈,然后开倍速似地加快融化过程,30秒就连个嘴巴也不留了。 小望搓了搓手,面朝大家,“我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规则,要求每个人一字不差地轮流复述语录。” “我计算过了,第一次来,他们25分钟才融化,第二次来,融化时间缩短为了20分钟。” 李尔点点头,“而且,每一轮只能够说错三次。如果这关没过,我有预感,我们见不到真正的周七庄河和黄三张了。” 大家瞬间梦回语文和英语早读课,瘦猴子和马力的脸都皱成了菊花。 “这样,”小望想了个办法,“最难最长的留给江浪,大家分工合作,记忆力差的就背最短的。” 真是一条特别痛苦的规则。 而真正的周七、庄河和黄三张,走到第六排和第七排的正中间,就迷失了方向,茫茫天地间,风雪消失,前不见银柱,后不见队员。 他们三人站在一块块分成小格的玻璃地面,四周不停滚动着绿色的二进制数字,走了一会儿,地面上出现一个正方体的下陷。 庄河拿出魔方放入,几乎是天衣无缝。 裤兜子里滚滚烫,周七拿出了神庙壁纸的苹果手机。手机的四周白色边框共同投射出一片投影,里面像是有程序。 信号似乎不是很好,画面时隐时现。周七靠近魔方,信号就强。离得远了,投影就时断时续。 庄河接过手机,平放在魔方上。 魔方的每一面的符号都发出白色光芒,钥匙、眼睛、羊角三面自主旋转起来,最后卡成一个不规则的多面体,像是用七巧板拼成的手机支架。 手机投影出了一个银色的虚幻屏幕,和寻常手机的应用程序相同,一个个方块乖乖排列成一个方队。 程序都是英语命名的,而且是美式英语,采用的是偷工减料的美式拼写。庄河轻点了下“Plan Center”。 一个视频文件跳出来。 满头灰白头发的美国男人,操持着浓重的卷舌音,开始介绍起“小圣詹姆斯岛”的混种定居计划。 庄河和黄三张没听几句,就眉头锁紧,双手握拳。他们对视一眼,眼里的凝重像墨一样,死化不开。 周七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能翻译成中文吗?” 画面里,70多岁的麦克,一个幼鱼时期的三厘米小鱿鱼缠绕在他的指尖。在小鱿鱼扇形的鳍部位置,有两只对称的黑褐色的人眼,黑葡萄似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男人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并不多珍贵,只是戒面特别惹人注目,一个三角形箍住了一只标准欧式大双眼睛。 黄三张眯起眼睛,“这是混沌信使,奈亚拉托提普的象征,在克苏鲁世界中,为了让阿撒托斯沉睡,它主导了各种宇宙混乱。” “他对魔法和科技有很深入的了解,所以被称为全视之眼。和各地教团、女巫团的来往甚密。相传,它的化身会出现在虔诚信徒的面前,赐予知识的启迪。” 全视之眼,权势之眼? 几个月前,庄河参加过一个永生计划的国际会议。作为唯一的华裔科学家,他带领团队准备发布高维量子纠缠的数据,以求得实验室赞助。 然而,他被嘘下台了。 会议后,一个基因融合项目拿到了500亿美金的大额融资。台上,和实验室负责人握手的男人,也戴着同款戒指。 一个美国同僚悄悄说,他们来自于光明会,参与控制全世界事务,人员渗透进各国的政治体系。他们,才真正决定了战争与和平,以及未来人类生存形态。 麦克一把捏碎了果冻小鱿鱼,它的触腕抽搐了好多下,人类的眼睛里飘着泪花,对这个一直饲养自己的父亲,有着难以释怀的恨意。 麦克随手扔掉小鱿鱼,擦干净手,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亲爱的同僚们,希望那些愚蠢的、盲目相信克苏鲁世界的小家伙们,能逗你们开心。 “现在,我来报告一下基因融合实验的进展。我们经常开玩笑说,只要进化速度够快,最能取代人类,主宰地球的生物,就是鱿鱼。他们将走向大陆成为陆生鱿鱼。” 另一个画面跳出来。 某处海洋的一个深穴中,一架潜水艇用巨大的机械手臂,拖出一个身长20米的巨大鱿鱼,它的十根触手在海水里无力地飘动,应该是被打了麻醉剂。 背景音里,一个男人用翻译腔说,“哦,不,慢慢升,水压过快会逼醒这个小美人的。它的大脑非常珍贵。” 麦克又闪了回来,他走到身后望不到边的透明水箱前,敲了敲玻璃,一个鱿鱼男人飘了过来,紧紧贴着他的手,无声地叫了一声,“FATHER。” 除了没有翅膀,他的形象和克苏鲁已经非常接近,男性的人类身体上顶着一个鱿鱼头。 麦克凑近镜头,骄傲地宣布,“我从愚蠢的小家伙身上取得了人胎素、生长激素、以及完整的肾上腺红素,能让细胞分裂和基因融合地更快。” “永葆青春,成为未来海陆两栖人类,延续地球文明。” 第60章 银柱高台 麦克从桌面上的圆形水缸里又捞出一只小鱿鱼,在掌中肆意把玩,戳动它人类眼睛的位置,桀桀怪笑。 “愚蠢的小家伙们信仰着荒唐克苏鲁文化。里面有句话却说的很好,低级的文明争夺物质资源的控制,高级的文明争夺世界规则的控制。” 文明? 规则? 这会是规则世界的真相吗? 庄河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前苏联天文学家,尼古拉卡尔达舍夫。他曾经提出过一个文明等级理论。 一等行星文明,能利用和控制母星上所有可用资源。二等恒星文明,能利用所在星系的恒星,三等星系文明,能控制整个星系资源。 人类经过700万年的演化,才堪堪达到0.7个文明。 想要开发出地球的所有资源,人类必须说同一种语言,齐心合力搭建一个示拿地通天塔,方才能成。 合作和共赢,对现代世界来说,那是天方夜谭。 桌面上有一碟青草绿的芥末蘸酱,眼神孺慕的小鱿鱼被按倒在里面,随着男人指尖的搅拌,酱均匀地涂抹在小鱿鱼的周身。 仰起头,鱿鱼入口。 麦克牙关一紧,咯吱一声,一道蓝色的血液,飚出几十厘米,最后砸在他儒雅的高级知识分子脸上。 “它不仅拥有能媲美人类的大脑神经网络,具备高度发达的情感,和优秀的学习力。还拥有能过滤氧气毒素的鲎血。” 那,这和吃人有什么不一样? 它认你做爸爸,你把它当食物? 周七指向麦克身后的水箱。 鱿鱼头男人在一方小天地里胡乱穿梭,发现怎么也出不去后,目眦欲裂。双手不停扒拉、敲击着玻璃,触腕张狂地蠕动,神情哀切。 麦克吐出两颗小芝麻泥丸似的眼球,想在点评一道刺身,“2-3个月正是最鲜美嫩滑的时候。生食,比从小家伙们身体里提取出来的化合物,更加抗衰老。” 麦克的眼神狂妄自大,带着造物主的傲慢和绝情,“谁会相信,我今年150岁了呢?” “Plan Center”里的很多视频文件都是加密的,庄河虚空一晃,打开了“Researchment”文件。 是一段海里的影音资料,无声,率先入眼的是奇特的、分为上下两层的海水。 上面是清澈的蓝色海水,和小圣詹姆斯岛屿的水质相似。海星、海葵以及海鱼在其中游动,阳光照在它们鲜艳的身上,折射出温暖。 下层则是一个大海洞,深不可测。随着镜头不断深入,再深入,最终到达了一个海底山脊。 交错的断岩层中,无数密集的有色鱼卵,和透明胶状的卵鞘粘贴在岩石上。一阵阵洋流席卷而过,带来丰富的生物群落和稀碎的人类物品。 漂亮的琉璃碎片和银色的金属,随着洋流不小心划开几颗卵。卵膜出现一条裂缝,一只人类的小手攀在壳上,大脸探出来。 它的头上顶着两只懵懂的蓝色人类眼睛,凸起外翻,眼球上还有一层薄膜。它努力挣脱黏稠的液体,游到了镜头前。 洁白细腻而纤细的上半人身,张牙舞爪的触须下身,浑然天成。它好奇地摸了摸玻璃镜头,瞳孔收缩。 奇诡幻离。 “啊。”黄三张后退一大步,被这幅景象吓到了,周七立刻伸手扶正他后背,“这个,这个是人头鱿鱼身。那个大的,是人身鱿鱼头。” 他们设计出了两种形态的鱿鱼人。 下一秒,一个黑影迅速掠过镜头,利齿张开,一口吞掉了刚出生的小鱿鱼人。海水中只漂浮着两个死不瞑目的蓝眼球。 画面定格在此处。 三个人的精神污染达到最高值,太多的信息纷至沓来,把人的脑子搞成一堆浆糊。庄河深吸了一口气,用脚踢落了手机。 投影画面瞬间关闭。 周围,不停滚动的0和1静止了,接下来,是三进制、四进制、五进制。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停留在了不可言传的字符。 和神庙卵形神谕石上的刻字、神庙门楣上的抬头的字形,非常接近。 “你有什么想法?”周七捡起手机和魔方。 “或许,是我错了。” 错了? 黄三张虽然和庄河认识时间不长,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沉默寡言和冷漠孤傲。错,这个字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太新奇了。 不仅是三张惊奇,周七也刮目相看。 庄河从周七手里接过异形魔方,指着没有被辨认出意义的图案,和空中翻腾的符号进行对比,“克苏鲁生物,应该不是用语言交流的吧?” “啊,没有的。都是靠本能和超自然的召唤能力,有点类似心灵感应。”三张似乎明白了什么,“对啊,既然是没有语言,石壁上的符号什么意思?” 庄河指着魔方上点线组合,又比了比虚空中一模一样的绿色字符,展示给周七看,“2进制是最简单稳定的数据指令,被计算机广泛采用。” “当然,二进制的衍生,比如八进制和十六进制,也是较为常见的编程语言。但是,一路演化到此刻,它摈弃了数字,采用了更高维度的东西。” 他冷冷地笑出声,捏紧了魔方,“我看不懂神庙刻字,因为这不是什么种族语言。” “这是高维领域编辑地球的程序语言。” “用人类最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天道。是一个人集合所有偶然选择后,必然的宿命和命运。” 庄河踏了踏脚下的方格地面,让两人等在原地,往前寻找出路。十几分钟后,周七的肩膀被从后面走来的庄河,轻拍一下。 人是沿着脚下的方格,直线向前走的,却又回到了原地。 物理意义上的鬼打墙。 三个人轮流试验,睁着眼睛,沿着方格线横着走,歪着走,斜着走。闭上眼睛,全凭感觉绕着圈走,困在其中,毫无办法。 三个人坐在不染尘埃的地面上。 周七用西瓜刀怼地面,刀身上散发出一圈白乎乎的云朵状剑气,锋利无比。砍杀妖魔鬼怪就像切大白菜,地面上连道划痕也不留。 突然,周七猛地趴到地面上,眼珠子死死贴着玻璃介质,让庄河过来,“下面有东西。” 黄三张的视力没被调整过,怎么努力,也只有绚烂如同极光变幻的光影。 但庄河却看得分明,玻璃地面就好像是下面空间的天花板,里面趴着3个小人。他让黄三张站起来,随便动作,幅度大一点。 他准确说出了三张的动作,“你在甩手,弓步,原地小跳,现在在划船。” 庄河坐起来,盘腿,从露营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周七,摇摇头,“空间被折叠了,下面的空间也是我们。” 周七喝了一小口润润嘴巴,“谁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黄三张躺在地上,望着虚无一片的上空,“就走到中间,突然,万籁俱寂,我们就进来了。” “很突然,瞬间的事。”庄河转着手机支架形状的魔方,努力把它恢复成正方体,“魔方、手机、神庙里的镜子、还有能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至高母神,都不太像这个世界该有的科技水平。” “科技?”三张枕着自己的手臂,昏昏欲睡,“这里不是克苏鲁世界吗?假的,人编的。” “不一定。”地面又冷又硬,周七也躺下来,打了个哈欠,“投放世界能综合很多维度,比较多见的是过去和未来的现实。但也能糅合梦境,死后的世界,以及各种超次元。” “冉梦就进入过山村老尸这部老鬼片。” 庄河正从包里拿出一条毛巾,给周七盖肚子。冷不防又听到冉梦的名字,右眼猛跳一下,摸着老婆的头发,叹息,“这么喜欢她?” 周七睡觉地姿势很固定,硬邦邦地仰躺,双手放在腹部,乖巧地不得了。她迷迷糊糊地回答,“漂亮啊。” 漂亮? 只有皮囊罢了,内里低俗平庸地很。 庄河叠好毛巾枕头垫在老婆的脖子处,气息相交间,小鸡肚肠地轻问,“那老公呢?” “老公死掉了。” 嗯? “我的庄河死掉了。” 周七的眼尾划出一滴泪,顺着太阳穴流进头发里。不知道是哈欠打的,还是有感而发,被男人轻轻拭去, 庄河并排躺在周七身边,两人的温热身体离地如此近,思想和灵魂却隔地比银河还远。 庄河常常想,即便真出轨了,就真的这么不可原谅吗? 那,年少时的陪伴,异国的忍耐,婚后的放肆与交心,算什么?人生的容错率,难道比他的实验还低吗? 周七和黄三张的呼噜声,此消彼长。庄河都要气笑了,周七心里安定无所求,自然睡得香。 在打呼声的低频噪音中,庄河紧绷了20个小时的神经也放松下来。美美入梦的前一刻,被什么东西蒙蔽在核心思考外的问题卷土重来。 为什么银柱上的文字是英语? 为什么他脑中的记忆宫殿,竟然完全记不起来第一排银柱之后的话? 毛姆和洛夫克拉夫特的童年都遭受过重创,最后都在文学中找到了自我表达和些许的解脱,还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人生毫无意义,人类毫无意义。 特意挑选出他们这样敏感孤僻又头脑发达的人,是谁在借他们的手,在传递不可言说的信息? 他的童年好像也差不多,散发出一种难闻却不至于难以忍受的潮湿霉菌味儿。如果不是周七,他会一直独自徘徊在阴魂不散的梅雨天里。 克苏鲁的立意很特别。 所有神话体系都在给人类一个希望,让人类存活下去,为道德、战争、美丽、幸福赋予一些意义。 只有克苏鲁完全反着来,那些人类总结出的物理法则、生物法则没有意义。走出太阳系的尝试,一切的科技和文明都没有意义。 因为人类,就是低级的,无趣味的虫子,伟人也只不过是虫子间叫地比较响的那只罢了。 科技的大爆发源自于旧日支配者的偶然恩赐,人类的生存竟然需要仰仗如此污秽不洁的生物。 克苏鲁的幻想和现代物理学殊途同归,甚至和神话里的预言也很相仿——人类的最后结局是消失。 整个宇宙真正的目的也许就是为了做一场可笑而滑稽的梦而已,而人类就是这场滑稽可笑梦里面的一个微小的白噪音。 庄河的思考愈加深入,随着电磁脉冲在脑中激烈的碰撞,一所崭新的宫殿拔地而起。 下一秒,他被夹在拥挤的人潮中。 26根银柱在青天白日,折射出耀眼的光线。大约离地有3米高,顶部是一个圆形银色平面,上面合手站着26位新娘。 拖地头纱,璀璨长裙,无数颗水晶和宝石,晃得低处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骨瘦如柴的男孩和女孩们摩肩接踵,他们戴着地狱派兜帽,身上有浓重消毒水的味道。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被人搀扶,10个里面有8个都身体残疾。 庄河鹤立鸡群,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被周七和黄三张准确找到。两人把头上的兜帽摘下来露了个脸,鼻尖冒着细密的汗。 “蹲下来点。”周七把臭气熏天的披风递给庄河,“场景是不断循环的,你来得正好,现在才刚开始。” 穿衣服的动作大了点,打到了身边一个1米3左右的小矮子。对方凶得很,手肘用力刺过来,被格挡开后,兜帽滑下。 她形如枯槁,头发灰败,眼中浑浊不堪,根本不是正方年少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妪。 她骂骂咧咧地顶开庄河,一瘸一拐地往银柱边挤,和其他人一样,把布满沟壑的粗糙手掌印在银柱上。 接触到金属表面的一瞬间,似有千万根菌丝攀爬进她体内,老妪的脸渐渐膨胀,像打入了胶原蛋白,脸部的皮肤慢慢细腻光滑起来。 她流出了洁白的泪水,嘴里不住地祈祷。 也是英语。 庄河会读唇语,顺便口译成中文,“伟大的门之钥犹格索托斯,请求您解开空间壁垒。让卑微的蝼蚁人类,也能碰触到强大的宇宙本源之力。” “伟大的信使奈亚拉托提普,请求您解开基因锁,赐予我深邃的知识。并让拥有有序的理智,来远离真相带来的癫狂。” 有根银柱稍微更高一些。 一个男人,全身隐藏在黑色披风下,大风吹出他的身形,宽肩窄腰,背骨分明。是周七和庄河非常熟悉的骨骼架构。 是孤狼,应该死在“两个月亮”世界里的孤狼。 周七的心一下子就吊起来了。 第61章 异神降临 孤狼身着一席黑色大氅,对襟上绣着金色的祥云纹,大宽袖随风飘动。站在高台上,身边一字排开25个异族新娘,宛若神只。 他面朝太阳,白色的日光为极其优越的脸部镀了一层金。等围绕成一圈的26根银柱的阴影,都汇聚于地面中心点,他开始用中文鸣唱祝词。 声音穿透空间,直达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由信仰凝聚而成的异度能量体啊,请现真身。” “请怜惜弱小不堪的人类文明,请赐予我承受真相的理智。” “请接受渺小人类为您奉上的献祭,您虔诚的信徒已经准备好接受知识的馈赠。宇宙的模型,宇宙的构架,宇宙的来源,以及万物存在的意义。” 他声音郎朗,再度重复一遍,“宇宙的模型,宇宙的构架,宇宙的来源,以及万物存在的意义。” 万籁俱静。 孤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老朋友,血滴子。 这个恶毒无比的远距离武器,曾经掏过无数降临者的心窝子和头颅子。玄铁链条伸缩长度为50米,旋转的利齿和瞬间拉力,能毫不费力地割断钢筋。 他对身边的新娘出手了。 5秒内,新娘就像是放了气的充气娃娃,迤然倒地。孤狼抽回血滴子,扯出裹着头纱的头颅,随手扔到人群中。 头颅如同鱼食落入了游满锦鲤的池子,矮小的残疾人挤破脑袋地争抢,不少人摔倒在地,被踩踏成肉泥。 精美繁复的头纱被毫不怜惜地扔在一边,捡到头颅的一个矮小老头,捧起新娘的头,那是很典型的地中海欧罗巴人种长相。 她的肤色极白极浅,可见皮下微血管反映的血色。发细呈现微卷曲的波浪状,面部窄长鼻梁高,还有一双深蓝色的娃娃眼睛。 太漂亮了,像个来不及长大的小天使。 老头须发全白,眼露凶光,张开尖锐的黑色鲨鱼牙,在脸颊多肉的地方狠狠啃噬了一口。 肉块入肠胃,几乎不需要吸收时间,老头纵横交错的皱纹消失不见,水灵灵的小男孩摸着自己的脸,惊喜万分。 他原本是少了一条腿的,现如今掀开衣袍一看,膝盖以下已经长出了肉芽。看了眼穷凶极恶的人群后,果断地逃走了。 “这就麦克说的三素成分吗?”他们三人躲在人群的最后,黄三张指着男孩的背影,“华佗再世了,竟然还能肉白骨。” 蓝色的血从咬痕处溅射出来,不似人类血液那般黏稠,反而和小鱿鱼的体液相似,顺滑如绸,泛着碎银的光泽,似能在黑夜里发光。 这血似乎有凝血障碍,一刻不停的流啊流。喷水池似的射在周围人的脸上,矮小残缺的众人跪拜在地,如同久旱逢甘露。 蓝色的血,降低了整个场面的血腥度。 但邪教现场,不外如是了。 高台上,大风起兮。 银河婚裙高低起伏,一条触腕蠕动出来,接着,10条触腕奋力挣扎出了衣服的包裹。 上身人下身鱿鱼的躯干奄奄一息,从撕裂的脖颈处,汩汩流出的蓝色液体,从上至下,冲刷着银柱的柱身。 抢不到头颅的人,双手合抱着银柱,拼命噘嘴伸舌头,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拳打脚踢。 孤狼狠辣,一颗头,又是另一颗头,不断从空中被丢下。 蓝色的血液到处喷洒,信徒们表情怪异,像是有人从头部拉紧他们全身的皮肤,眼角吊起,露出小丑招牌的咧嘴笑。 熟悉的味道,是地狱派那副癫狂的死样。 庄河紧紧盯着站在高处的孤狼。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热切的视线,回身,看到旧人,微笑寒暄。他冷漠无情地又扔下一颗头,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周七的身体参数比庄河低,摇了摇他,“他说什么?” 庄河没回过神,还在和孤狼深情对望。两人隔着落差8米的高度,视线横穿过疯狂的畸形人群。 玩一眼万年。 等孤狼背过身去,庄河才愣愣地回答,“他问,我想不想知道规则世界的真相。” 规则世界的真相? 这是他第二次勾引庄河了。 周七咬住下唇,惶恐不安到极致,所有血液都慌忙冲上脑袋。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对策。 拼命劝自己,莫慌,莫慌。 信众们一脸餍足,在地上躺地四仰八叉,嗦着手指头上还残留的蓝血。恢复美貌后,他们个个漂亮地不像话,大部分来自于不同的白色人种。 偶尔穿插几个黑珍珠和亚洲脸,但不多。 男孩如同希腊神话里揽镜自照的美少年双子,虽然有点肉肉的,五官却刀削斧凿。女孩个个都和秀兰邓波儿差不多,明眸善睐,甜美可人。 周七琢磨出味来了。 一群疯婆子和疯老头的时候,她联系不起来。但美貌的少男少女、小圣詹姆斯岛、圈养和调教,麦克疯狂的实验。 这都指向了一个耳熟能详的现实事件,萝莉岛。 过了一会儿,地面上咕噜噜滚出25个奇形怪状的脑袋,被啃地一根肉丝也不剩。有透明状的类似塑料胶片组成的人头骨,还有硕大的三角形头骨。 周七用拔出西瓜刀,拨开了一个黑不溜秋的骷髅头。西瓜刀碰到难以接受的脏东西,像手机那样震鸣起来。 突然间,天地暗了一下。 这个感觉,就好像大家呆在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里,仅有的光源来自于头顶的白炽灯,有人无意中快速开关灯。 周七捏了捏庄河的手,小声咬耳朵,“你看那太阳,是不是像眼睛那样,眨了一下?” 庄河看向太阳,无可避免地,瞳孔里又有了孤狼的身影存在。 周七的牙齿根,咬到发酸。 经典的小三路数,那真是经久不衰,历久弥新。 知道陈纯是怎么成功的吗? 她先成为了研究项目的独资金主,掌握住了庄河的事业命脉。后来成为了实验合伙人,全面霸占科研人的白日时间。 相处久了之后,两人携手相伴,出席各国的学术会议。陈纯开始天衣无缝、细水长流地侵入庄河的夜晚时间。 他们从谈冷冰冰的项目、资金、实验数据,顺利过渡到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的男女不纯关系。 周七闹过哭过叫过,庄河用合理的行程表来搪塞。两人一年难见几回。 陈纯的高明之处在于,她从不用女人的武器来抓庄河。她知道,再炽热的情感和性感的身体,庄河都能得到。 她用学术钩子,彻底吊住了庄河。 庄河最大的缺点,也是很多科学家和科研人才共同的缺点,就是对真相好比夸父追日的执着。 而贱男人孤狼,仅仅一眼,就看出了前夫的本质。 难缠了。 黄三张瞧出了点门道,扶了扶黑框眼镜,八卦地挤眼睛,“周队长,你们认识这个大巫觋,庄哥和他有过一段啊?” 巫觋这个专业名词吐出来,足可见黄三张学贯东西。 孤狼恬不知耻,还回头对着庄河笑。他从大氅口袋里拿出一个魔方,侧身有意防着庄河的千里眼,在手心里快速拨动。 等他指尖稍停,太阳不见了。 黑夜降临。 银柱齐亮,蓝色血液已经吸收完毕,柱身在黑夜中发出幽幽的生物萤光。而神庙里变幻莫测的宇宙星河绸带,也出现在了半空中。 美丽的信徒们脱下粗糙的黑色斗篷,露出圣洁的近乎飘渺的纱衣裙。在旁边银柱和星河的照映下,朦胧梦幻至极。 他们安静地跪倒成一片,用英语祈祷。 “伟大的门之钥犹格索托斯,请求您解开空间壁垒。让卑微的蝼蚁人类,也能碰触到强大的宇宙本源之力。” “伟大的信使奈亚拉托提普,请求您解开基因锁,赐予我深邃的知识。并让拥有有序的理智,来远离真相带来的癫狂。” 声音越来越大,含着虔诚和期待,奉献和癫狂,凝结成一股力量,让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而粘稠。 信仰在实体化。 如果说,现实世界是物质的力量。规则世界,则是物质力量和意识力量嬉戏的维度。荒诞怪奇,如雾如电,似真还幻。 一个黄黄的月亮出现在高空,仿佛遮天怪物在通过一个孔洞偷看人间的荒唐。 孔洞里,飚出一个淡玫瑰色的球形闪电,从天空坠落,随机悬挂在乖顺的信徒头顶,闪电飞速转动,化为橙色的火球,让人体爆炸,发出巨响。 无数的光辉球体从孔洞里跑出来,呼哨声、嘁嘁声,咝咝声,响彻天地。 被闪电击中的人,并不一定会死。 有的会蜕变为一个巨大的丑陋怪物,头部是个触手,不断嘶吼。有的会成为一个身着绚丽长袍的黝黑埃及人。还有的会幻化出黑色的蝙蝠翅膀,用切割成三份的眼神,死死盯着周七三个人。 孤狼从高台上跳下来,无视身后异化的信徒们,也无视周七和黄三张。走到庄河面前。 他双手摊开,手掌向上,右掌心里,放着一个魔方。 “庄教授,你拒绝了飞鼠和紫豹。”孤狼的脸部神经正常,全无信徒吊死鬼的丑恶面貌,“我亲自来迎你。” 庄河没有理睬暧昧的话语,他拿起魔方,好奇地问,“紫豹能力这么强,能让你追踪到这里?” 孤狼撩起两边的头发须,甩了甩高马尾,“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他意有所指,瞟了周七一眼,“和意识有关的维度,他都能进一进。” 他食指放在唇中间,嘘了一声,“但要小心,不能让它发现。还好冉梦有你的住所坐标。” “它是谁?”庄河追问。 “冉梦怎么样?”周七追问。 庄河看了一眼周七,心头发堵。 孤狼对周七的问题充耳不闻,往后退了几步,只对庄河行了个弯腰礼,伸手邀请,“我带你去看一看?” 啪。 被周七用力打掉。 MD,死GAY。 她早应该看出来的,如此激烈仇女的情绪,言语间的贬低和诋毁。以及看向庄河时,管不住一直舔唇吐信子的恶心舌头。 亏他长得如此带劲。 周七眼里冒火,狠狠掐痛了庄河的手,在漫天流光中,咬牙切齿,“不准去,他们捅的地方脏。” “他们知道这么多事,还要你干什么?怎么会这么大方地和你分享信息?除了馋你身子的下流目的,不做他想。” “不准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庄河,不要去。” 庄河动摇了。 孤狼第一次正眼看周七,汗湿的刘海一缕缕地贴在额前,除了傻高傻高,没一处能和漂亮挂上钩。 但冉梦说,周七才是庄河能否加入研究派的决定性因素。 孤狼走到周七身前,两人交错站定,他冷笑,接着爆炸声躲避庄河的顺风耳,说出了两个名字,“庄溪流,小萌。” 随后,第二声爆炸响起,他声音压地更低,“陈纯早就怀上了,他不回去,孩子照样呱呱坠地。你不回去,谁生小萌?” “你的二婚老公,可不在规则世界里。” 周七心荡神摇,破碎的嗓音里夹杂着绝望,眼珠子都有点转不动,“冉梦连这个,都和你们说?” 庄河的手背发青,一把拉过老婆,用警戒的神情提防他。 这对夫妻也是同床异梦,有意思极了。 “我给你们一个入会大礼包。”孤狼耸耸肩,抚摸着长须,先点了点庄河,“你将会知道规则世界的目的。” “而你,”他在周七紧缩的瞳孔中,抛出一个炸弹,“研究派将送你回到现实,继续过那无趣单调的人生。” 周七心动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圆脸女孩儿出现在脑海里。 谁都没有她重要。 庄河脸色铁青,狠狠拉了一把两人紧紧牵住的手,差点让周七摔倒,“你要回去的话,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那在这里经历的一切算什么?”他捏住女人的双臂,摇晃她,“别听二椅子的话,GAY嘴里哪有实话?” “我们可以一起回到你的时间线。”他轻轻抱住周七,“我不出轨,你不离婚,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但在那个时间点,你就有庄溪流了。 和你一起回到现实,我不离婚,小萌从何而来? 孤狼看着这对貌合神离的鸳鸯,很满意这次的疑根深重,拍拍手,原地消失,“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好好考虑,我们下一个投放世界再见。” 信徒们已经全部异化完成。 大小形体不一的化身们,张牙舞爪,顺着银柱子往上爬。站在高台的男人脱下黑斗篷,那张脸却是麦克。 他已经精神失常了。 第62章 高维数据处理中心 麦克的晶状体病变地十分严重,眼内的浮子、闪光和金花被龙卷风裹挟,旋涡状的漏斗气流,不断爆开又集结。 他扯开领口,把多毛而雄壮的胸口展示在偷觑的孔洞下,对天怒啸,全方位展示着人类的傲慢与狂妄。 “来呀,你这个恶心的、由人幻想出来的杂种。有本事,你解开基因封锁,解开空间禁制。” “你倒是让我看看,真正的宇宙之外是什么。我会绝望吗?我真的会疯狂到走向死亡吗?” “谁是神?谁才是Fucking的造物主?” 麦克指着金黄色的月亮,仰天大笑,全然不顾口中溢出的鲜血,“你只是我用来欺骗愚蠢小家伙的工具。” “神?我呸!!!” “我不怕你!” “我,麦克,才是小圣詹姆斯岛真正的神。” 殊形诡状的化身,已陆续爬到银柱顶端的平台,嗅闻着新娘的无头躯干。腐败恶臭让他们欣喜若狂,开始埋头干饭。 咔吱咔吱。 新娘的身体已血尽,蓝色血液离开后,尸体的腐化速度尤其快。腐烂焦黑的肉块上,泛起一层层细密的气孔和气泡。 实在没什么可吃的,化身就抽出躯干里发黑的鱿鱼骨。扁平粗长的塑料片硬如岩石,嘎嘣脆,被它们嚼碎咬断。 在麦克无休止的英语咒骂中,孔洞里钻出一个小皮球大的球形闪电。 亮到万千光辉都无法与之比拟。 闪电毫不迟疑地从麦克的喉咙处横穿而过,果断静音了这只低级虫子嘴里,喋喋不休的蝉鸣和聒噪。 麦克捂住颈部,腥红的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 他从高处坠落,血水漫天散花,掉落在周七他们的头脸上,是一阵温热。 啊,这是人类的温度。 丑陋的怪物们觊觎地围着尸体,迟迟不敢向前。埃及人分开众怪,手持权杖一落一转,麦克的人头滚落到了周七脚边。 他双目一片漆黑和孔洞,瞳孔上倒映着异神的真身。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油墨能量体,由意念、信仰以及各国文字共同铸就。 其中,英语占的比例最大,其次是日语和中文。 赋予异神力量的,是核心中一点白茫茫的炁。把无形的意念、信仰和文字捆绑在一起的,是那串神奇的宇宙编码。 庄河翻着麦克的眼皮,正要站起身,黄三张发出了娇俏的呼喊。周七立刻扯住庄河,三人齐齐往后退步。 麦克的头似乎信号加载困难,沦为了马赛克明明暗暗一阵后,孤狼上身。但因为头颅后顶着地,显得他像个中国古代用来盛酒的人头器皿。 “有人让我传句话,”他的视角太低,只能看到6只脚,索性也不装逼,“庄教授,你的想法研究派能实现。” 他的口音一变。 一道深沉的年轻男声,带着古里古怪的中文咬字,穿过高维对三维地球的封锁,穿越人类百万年的历史长河,带着无比的亲切,朝庄河吐露宇宙真相的一角。 “宇宙之外,是超越想象的无限。时间,是有限维度中人类的错觉。想要超过肉体前往,猜想和睡梦是唯一的时空媒介。” “我们称之为物质和真实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投影与幻觉。那些我们称之为投影和幻觉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物质与真实。” 孤狼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的氤氤氲氲的炁,带着宇宙本源的精纯力量。庄河重新蹲下,情不自禁,用手指轻触孤狼的眼睛。 “PAPA,到我身边来。” 年轻的男声刚落,弥漫白茫茫烟雾的双眼,各自出现了5个白点,不断逼近并冲破角膜。最后,一双小手轻轻触碰到了庄河的食指。 庄河缓缓回头。 向自己猛扑的周七,和后知后觉的黄三张,犹如正在制作的特效过程,慢慢粉碎和马赛克化。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以扇子掩面的娇艳少女,和一个瘦削的灰黑色人类男性。它们慢慢接近庄河,嘴里不断重复。 “PAPA,到我身边来。” “PAPA,到我身边来。” 同时,镜面多层空间里。 周七和黄三张一个弹射,恢复了清醒。他们两个大口喘息,满脸是汗。周七摸着盖在自己肚子上的白毛巾,又按了按地上的毛巾枕。 不留一丝褶皱,边对边,角对角,严丝合缝。 身边的庄河,呼吸清浅,一脸安详。 他没有回来。 一声PAPA,他魂断周七。 周七狂暴地抓乱自己的短发,翻身爬坐在昏迷男人的腰腹部,一手抵胸,抡圆膀子狂扇庄河。 “啊啊啊啊啊啊,你TMD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我以为在和你的研究欲望斗,你TMD,我TMD。” “搞了半天,侬个宗桑,我在和你的血缘在斗啊?” “PAPA你全家!!!狗日的陈纯,狗日的庄溪流!!!” 瞠目结舌,黄三张未曾想到,未来的妇女同志竟如此彪悍。 他一个鲤鱼打挺,也坐到庄河腿上,从背后抱住周七,“周队长,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家暴啊。” 被一个轻巧的反手,推倒在地。 黄三张切身感受了一把周七的武力值。虽然柔弱不能自理,还是咬牙勇敢地从背后抱住了女人。 “庄河同志道德品质低下,育有婚外私生子,我们可以离婚。”黄三张手臂夹紧周七的头,双脚扣住她的腰。 “毛教员说得好。此处吃亏,彼处胜利,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我们总有道路。你也可以找第二春。” 周七胸口憋闷,试了几次都挣脱不掉,放缓语气,“我和他已经离过婚了。” 听闻此言,三张更是锁地更紧,“那你更不能动手了。我们立国后的第一部法律就是婚姻法,恋爱自由,结婚离婚也自由。” “离婚后再婚,有了孩子,那是庄河同志自己的事。”他顿了顿,“如果在婚姻存续状态就搞外遇,可以上报给工会。工会领导会通报批评,让通奸的两人双双下岗,搞臭他们的名声。” 周七声音粗糙暗哑,扯开了三张的手臂,“你可拉倒吧,什么老掉牙的过去了。未来还有离婚冷静期30天呢。还结婚离婚自由,自由个屁。” “工会要是天天抓奸,一次100块,收入能干爆整个GDP,你信不信?”她指着庄河的鼻尖,尖叫,扭曲,想阴暗爬行,“你以为这个狗逼是好人?离婚的时候,他只给了3000万!!!” 黄三张眼冒金星,手都松了。 什么?多少? 他一个月工资68块2毛3分。 下一刻,庄河眼睛一睁,腰腹部的重量让脸涨地通红,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又惊又骇,“你们在我身上干什么?” 尴尬之后,周七欲言又止。 庄河首次一滴水也不给老婆留,仰头喝光矿泉水,把瓶子扔向一边。抹了把脸,看向讪笑的周七。 在“疯魔才成活”里,他就发现了,周七对钱财特别执着。 “我不是那种人,3000万是剩余所有的个人资产。其他收入,包括学术顾问、知识产权,跨国研究所经营分红,应该全部投入了研究项目里。” 周七的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看向他,犹犹豫豫遮掩,“我,我不是因为这点钱。你醒不过来,我担心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的心魔,就是庄河离婚抠搜钱。 “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庄河收起白毛巾,仔细叠好放进露营背包,“我的研究领域在西方一直不被看好,没人投资。” “研究员的工资都是我拿自己的收入补贴的。” 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从裤兜子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魔方,都已经恢复到了原位。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魔方内置的数据解读中心,魔方是主机和主控,手机是显示屏。” 他指了指虚空中重新从二进制开始,不断进位跳动的绿色数字,“魔方回复原位,编码重新启动。” 周七和黄三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我们,怎么出去?” 庄河表情凝重,盯着快速跳跃的数字,“我没有参破魔方的运行方式,那不是属于地球的科技。” “我们在房间里动过它,等于编辑了一条固定指令。当魔方进入到一个特定位置,比如银柱中间位置,就把我们拉进来了。” “一个九阶魔方,由8个可移动的角块,84个边块,以及294个中心块构成,其中288块能够自由移动,6块固定。” 说完,庄河深深叹了一口气。 周七深深叹了一口气。 黄三张深深叹了一口,但还是不死心,试探性地问,“要不,一个一个试一试?” 那会试到时间的尽头,不如放弃,等死拉倒。 三张挠了挠头,“那么,刚才是怎么回事?那情景像真的一样。” 庄河手里转着两个金属魔方,指着上方的虚空,正漂浮着一段神秘符号组成的代码,闪现着诡谲多变的颜色。 “那应该是以前的资料,加载到了我们的大脑波段中,让我们身临其境。”说完,他苦笑了一声,“我也是乱猜的。” 科学家就是严谨。 三个人又坐下来。 庄河摸着发青的肚皮,秉持着没事找事的研究精神,随意把一个魔方主机放到了下陷的凹槽中,把手机轻放上去。 这一次,魔方没有异变成支架,手机悬浮在魔方上面,投影出一片空白,里面一个APP也没有。 庄河看着绿色的进制数字不断跳动,直到10进制后,一片空白的主画面上才出现了手机壁纸,从高空角度俯拍的神庙。 10分钟后,停止在了高维命运编码语言,神秘的字符上。 同一时间,壁纸的角度开始改变。 镜头慢慢下移,对准了蓝色的木头门。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们,金黄色和浅色的头发在空中飘扬,手里抱着一本本克苏鲁杰作。 《Azathoth》 《The Other Gods》 《Nyarlathotep》 《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 《The Silver Key》 没有后来奥古斯特添加的设定,而是体系开创者,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原始遗作。 画面分辨率异常高,和裸眼差不多。 三个人像跟在摄像师后面,随着孩童的队伍,推开了鲜艳的大门,走入神庙中。灰色火山岩地面被分割成一个一个方形小格子,每个格子跪着一个小朋友。 之前缀满宝石的黄金镜子的位置上,坐落着一个人物雕像,有十米高,几乎要顶破神庙的三角顶。 他双脚分开,端坐在王座,穿着古希腊凉鞋。赤裸的上半身披挂着一个白色绸缎衣袍,露出了一个箭头。 手指尖有一只人眼鱿鱼。 他是麦克。 漂亮的人类娃娃们,开始诵读,“人类平庸无奇,无法承受永生这样伟大的事。这个物种只不过有些许的热情、善良和邪恶。只适合他们所在,能认知到的世界。” ... “真正的权力,乃是那为数不多的本源规则,在混乱的宇宙中永恒不变的规则,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13句英语来回不停地复诵,简直是和尚念经。10遍之后,不说庄河和黄三张,周七都能一字不差地把英语原版背出来。 大型邪教洗脑现场。 人类是很难有自我思想的。教育也好,社会也好,都会把有利于国家机器的认知,根深蒂固地,永久性地植入民众大脑,并借此控制人的行为。 西方现代自由民主(Democracy),左倾右倾是一种。 古代皇权天授,砍杀白蛇。现代儒法结合,儒家锁喉不得有反声,法家捏肋不得有示威,是另外一种。 其他常见的,还有自由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对垒,现代金融体系的钱吞钱游戏,他们都在弱化一件事。 阶级。 而稳固阶级的最好方式,是通过一本本的克苏鲁之书,通过打造雕像,展现几个神迹,不断的强调和重复谬论。 麦克,真不愧上层白人精英。 而这种事情,会在不同国家、地区和社会,不断不断上演。直到每个时代的牛马们幡然醒悟,卖出再多劳动力,也得不到万分之一的回报。 后面的就不说了,容易被拉小黑屋。 穿着黑色斗篷的修女们走出来,推着一个医院里常见的三层不锈钢推车,把装着小鱿鱼的鱼缸一一放在孩子们面前。 天真可爱的小天使们,仔细检查着鱼缸上的名字,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小鱿鱼,不自觉的地发出笑声。 被修女们一眼瞪没。 鱼缸里的小鱿鱼们有大有小,但鱼缸尺寸是一样的。一个胖乎乎的卷头发男孩,摸着已经溢出来的鱿鱼触腕,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宝石般的蓝眼睛扑闪扑闪,对小伙伴说,“我要给Kevin换个大鱼缸,这次我来献祭,你们都不要和我抢。” 周七的心里烧起一把火。 前方,麦克手臂里坐着一个少年,慢吞吞地、享受地踏上王座,扫视一圈俯首帖耳,大气也不敢喘的小家伙们,满意一笑。 少年通身雪白,脸上笼罩着死气,被白色鲛纱一圈一圈包住,捆成了木乃伊。下身蠕动着10条触腕。 他一歪头,蓝色的汁液就从嘴边淌出来。 下面一阵哗然。 “好厉害,Tom已经成为克苏鲁的眷属了呢。我努努力,肯定也行。” “我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本事,考试次次垫底,怎么就单选了他?” 异化。 真正的异化,是从心灵开始的。 第63章 玫瑰鱿鱼 麦克不耐烦地反复扶正Kevin的头。 Tom像一尾濒死的金鱼,充血的眼球向两侧凸出眼眶之外,即将要爆浆。巨大的球体僵直地转了几圈后,被充血角膜包裹的瞳孔散大固定,彻底失去了对光的反应。 小小的身子软倒在麦克的臂弯中,飘逸的白衣上渗出红蓝交杂的血液,微微泛着珠光色泽。 麦克的脸色阴沉沉,多毛的粗手扣住Tom的腰,像扔出一条从早到晚卖不掉的烂鱼,甩给了瘦高的修女。 修女立刻跪下接住,抱着尸体走到离雕像最近的厅柱旁,伸手不知道按了什么,两人原地消失不见。 神庙内柱只比外柱稍小一圈,但周长也足有三人合抱,上面依旧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 黄三张:“是个暗道吧。” 周七:“嗯,出去后,我们回神庙再探探。” 还出去,......老婆真乐观。 但他很喜欢。 庄河眼睛看着纪录片,手不老实,小拇指悄悄撩拨周七。随后,被狠狠拧了下,原本淤青满布的手背,肿胀到发紫。 画面里。 麦克情绪挂脸,肉眼可见地不高兴起来。孩子们在压抑的震怒下,害怕地不住哆嗦。头埋地低低的,生怕被拿来出气。 修女们也噤若寒蝉,宽大的黑罩衫下的骨头簌簌发抖。 “Tom不够虔诚,,伟大的克苏鲁无法接受,懦弱的他成为眷族。” 他盯着俯首帖耳的小家伙们的头顶,来回踱步。一一审视鱼缸里发育不佳的幼年鱿鱼,心情越发恶劣。 “你们也不够虔诚,伴族并不认可你们做主人。”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最肥的Kevin身上,小鱿鱼有一双和主人一模一样的天蓝色眼睛,也和主人一样肥嘟嘟。 麦克显然不满意,他偏好Tom那种纤细忧郁的油画美少年。 自古造偶像创神话,美貌都是唯一因素。毕竟,功绩和来历身份,都能编纂和洗脑传播。 修女很会看眼色,戳了戳小男孩的头顶。 小男孩激动万分,小心翼翼地捧起鱼缸,摸摸Kevin薄如蝉翼到透出内脏的皮肤,亦步亦趋地跟着修女和麦克。 王座在麦克雕像的两腿间,绕过王座,往里了5分钟,有一扇和金色镜子尺寸差不多的三米石门。 大门的边缘,花团锦簇着克苏鲁经典元素,触角和吸盘。和镜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没有闪闪发亮的宝石做点缀。 修女恭恭敬敬地为麦克,推开了石门。 石门后,是一片巨大的无菌实验室,有着和古朴神庙、千年旧城,以及岛屿自然景色,完全反差的高科技感。 一个个全透明的正方体手术空间,像豆腐块,整整齐齐地码在数千米平方里。手术室设备完善,由矗立在四角的银柱划分成出明显的区域。 研究员转身的时候,一把手术刀不小心碰触到电壁,金属表面立刻熔化和气化,留下坑洼的印记。 上万伏蓝色的电,以虚无的形式,形成了小手术室的四面电墙。 “这是真的吗?”三张瞪大眼睛,感叹,短短80年后的人类科技发展到这程度了啊,“那我们在边境也造这么一片,就不用战士们去受苦了。” 庄河身体前倾,恨不得进入到投影中去。 不说2024年,就是再往后80年。以纯能量形式存在,并人为可控的电场,都应该是无稽之谈。 他想不明白。 胖嘟嘟的男孩紧紧抱着Kevin,一大一小都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看破碎分离的人类肢体,瘫软在废弃医疗桶里的鱿鱼,和溅落在地的各色液体。 “有这个地方吗?我记得,神庙后面是火山口,并没有其他空间。”周七纳闷,看向庄河,“这大概有几千平方米了吧?” 庄河肯定,“我确认过,镜子靠在神庙最里面的石壁上。我走过一圈外围,没有东西 。” “火山是真火山,那这记录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黄三张同志特别不理解。 周七叹息。 在投放世界里讨论真假,未免狭隘了些。光是规则世界本身的真假问题,就分出了大大小小近30多个降临者门派。 现实,本身就是很主观的东西。人类一直站在滤镜后面观察世界,试图得出一个真实和真相。 但,滤镜也并不透明。它是集合所有人类历史和实验,得出的一块钻石形状的立体模糊镜片。 学科其中一个最出名的滤镜。数学、物理、化学等理工科是一个大维度,经济、政治、历史等社会学科是一个大维度,到文学、宗教、信仰等人文又是一个大维度。 我们并没有比古人聪明多少,甚至退化更多。他们得出来的东西都一一被现代人纠正。那现代人作古后,后人会不会也能反驳出更多科学谬论。 孤狼是怎么说的? 我们称之为物质和真实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投影与幻觉。那些我们称之为投影和幻觉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物质与真实。 周七指着脱下衣服的黑袍修女,看向庄河,总觉得眼熟,“这个造型,钻石人是不是画出来过?” 黄三张脑子也是顶呱呱,抢答,“那张地狱派集体跪下来的小人画,她是寨主。” 修女,却并不是女的。 1米6左右,20岁不到,袍子下套着一件白色的研究褂子。裸露在外的肌肤遍布蓝色的暴起血管,一直延伸到清秀苍白的脸上。 随着黑色蕾丝手套被缓缓剥离,双手暴露出全蓝色的肌腱、血管和神经,在手部血红娇嫩的肌肉间跳动。 细长的手指末端,已经鱿鱼须化,正在富有弹性地舞动。男修女可能太疼了,拿不住蕾丝皮肤手套。 委顿在重防腐地板的手套里,缓缓延展出的一点脓血,在地板上烫出一个一个的焦洞。 麦克严厉的眼神扫过来,男修女啪地一声膝盖碰地,“对不起,对不起,麦克博士,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Fuck,很贵的。” 男修女立刻卑微地匍匐在地,抓过刚换下来的黑袍,用力擦去烧焦的孔洞痕迹。脸上尽是畏惧和讨好。 地板恢复如新,洁白干净。 “这个科技,绝不是地球产物。”庄河指着手术室的四根银柱,和毫无破坏痕迹的地面,“可惜,这里的影音资料都没有日期和时间。” 麦克的办公室在试验厂房的正中间,被重重银柱包裹。从办公室的四面电墙,延伸出四条道路,横穿整个实验基地。 这个布局,让他能在15分钟内,轻易到达每一个小手术室内。 镜头粗略扫到过几十台正在进行的手术,虽然具体细节看不清。但切割骨头、令人牙酸的吱吱声,都说明了人体实验的残酷。 周七握紧了手里的西瓜刀。 办公室很大。中间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银色四方柱,从高到低拼接着许多监视屏幕,正在实时转播手术进展。 右上角是麦克的私人实验室,是他录制研究进展的地方,在第一个魔方记录里出现过。 办公桌背后有个巨大的透明水箱,鱿鱼男人正漂浮在水面上,吐水玩。 看到父亲进来,他兴奋极了,把手紧紧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看着麦克,极度渴望和他交流。 和第一个魔方的纪录片不同的是,现在的鱿鱼男人的手脚间连着蹼,身体比例也有些怪异,并不是标准的健美雄壮男性身材。 黄三张想起它听到小鱿鱼被咀嚼时,悲愤和绝望的神情,“你们说,它有没有感情?” 自然是有的。 麦克对现今唯一还活着的造物杰作很满意,抽出巨大的喂食箱,在里面放入了一个针管,又塞进去一包薯片。 鱿鱼男人触腕不甘地扭动起来,表情厌恶。麦克歪着头,表情很坚定。 他思想挣扎一番后,还是认命。头和手伸出水面,灵活地打开薯片包装,咔吱咔吱咬起薯片来。 周七听到庄河说,“他成功了。” 他指着鱿鱼男人,“记得吗?他说过,要创造一种海陆双栖的人类,永生不死,青春不老,来抵抗第六次宇宙大寂灭。” 宇宙重启是2012年玛雅预言世界末日后,整个科学界都炒地很热的假设。 两人要好的时候,庄河就和她探讨过宇宙轮回的概念。按照现代物理学的宇宙模型来看,宇宙一直重复大爆炸,膨胀,膨胀到最大,奇点,再大爆炸的过程。是十分可能和合理的。 “他怎么能确认,宇宙曾经重启过五次?”周七想到了一个可能,“除非,他接触到了核心,人类5次文明创生、或者毁灭的证据。” “比如?”黄三张好奇询问。 “地层。”庄河说,“地层是地球的年轮,按照地球结构和地壳运动来说,越上面的地层越年轻。” “世界各处都出现过地质断层,时间还非常统一。岩石的地质年龄落差,差不多达到数十亿年。” 黄三张想了想,“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本地球书平白少了几百页?” 一声痛苦的嘶吼拉回了三人的注意力。 麦克把一幅图按在玻璃上。 鱿鱼男人下巴处的触腕痛苦地扭动,他的手伸入下体郁郁葱葱的部位,狠命往下扯,徒手拉出一根白色细长的肉管子。 这根白色肉管非常长,扯动的过程中,蓝色的血液污染了水面。透明的眼泪和污浊的水面融在一起。 他瘫坐在水箱底,扯出来的白管,几乎和他180的身高相当。他晃了晃三角形的管头,虚弱地对着麦克博士笑。 “PAPA。” 麦克敷衍着安慰,说了句,“Good Boy。” 夸赞让鱿鱼男人不再迟疑。他拿起粗大的针管,娴熟地对着白色管头狠狠扎了进去。随着活塞轴上拉, 一管乳白色的液体被抽出来。 他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一阵抽搐之后,他乖乖地游到喂食器旁边,把针管放了进去。麦克又放入一包薯片,当做奖励。 麦克得到了珍贵的基因,头也不回地趴到桌子上。他离去后,被按在水箱上的纸飘下来。 是张克苏鲁新娘的照片。 20岁左右,典型的日耳曼白人锥子脸,还有一双温柔如水的绿色眼睛,锁骨处有一朵漂亮的玫瑰。 她和鱿鱼男人的形态完全相反,下半身才是触腕。 鱿鱼男人敲击玻璃,想叫麦克把照片捡起来放好。他的眼神很深情,在水箱壁上细细描绘新娘的轮廓。 可是...... 周七蹙眉,都有些不忍心,“这是一张人工合成照片。” 而且,手法粗糙,从裙子下面伸出的触腕,不仅角度不对,边缘还有明显的抠图齿轮印记。 镜头紧随麦克。 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孵化间,麦克走入了主控室。主控室外,立着十几根海洋馆观赏柱,营养液里漂浮着数以万计的的异形鱿鱼人。 每个观赏柱前,研究员们都在观察和记录。 最常见的是在麦克手指间缠绕的,有两副眼睛的小鱿鱼。其他的妖魔鬼怪,都像是实验失败产品,比如,人类五官肆意分散在鱿鱼身体上的五官鱿鱼。 看了一圈,最珍贵和少见的品种,是美人鱿鱼,也就是合成照片上的美人头加触腕脚。 “上次大客户反馈数据出来了,”黑发的中年女性一口伦敦腔英语,优雅地看向麦克,“亲爱的,这点量可不够那些大人物消化。” 他们交换了一个让人不适的深吻。 “鱿鱼头滞销了。反而,人头鱿鱼身的最受欢迎。”说完,她也有些嫌恶地皱眉,“他们的下线真是低。” “别管这么多。”麦克拍了拍妻子罗曼蒂,“是钱就行。” 主控室左边是一个调整营养液的主控台,中间用隔离帘分开。一个研究院戴着手套走出来,拿出一水缸的鱿鱼卵子。 隔离帘后的景象,让观影的周七三人呼吸暂停。 小型产房内,一个人类女性正坐在分娩产床上,双腿岔开,正在源源不断地对着地上的大盆子,喷出凝胶状的卵团。 她没有头,或者说,没有一个人类的头。 圆形的玻璃球占领了原本人头的位置,球内漂浮着一个人类的大脑,似乎是在强制催眠她的意识,大脑的沟壑处已经逐渐泡发,变得光滑。 她的锁骨处,有一朵娇艳的红色玫瑰。 第64章 发现海蚀洞口 投影戛然而止。 绿色诡秘编码符号不断闪跳,似乎接受到了什么指令,前方撕裂出一个闪耀着刺眼光芒的裂缝。 黄三张先跨出去,周七随后。 庄河却被卡住了,腿像被一层光膜牢牢包住,怎么也无法踩到裂缝外的地面,即便雪地在光芒后若隐若现,近在咫尺。 他像个芭蕾舞演员那样绷紧脚尖,鞋头在碰到雪地的一瞬间,被光膜迅速弹回去,摔地四仰八叉。 躺在地上,静谧到极限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逼得庄河活跃起,被雨雪侵蚀到迟钝的脑细胞。 他和黄三张、周七有什么不同呢? 裤兜子里的魔方吗? 庄河站起来,左右手各持一个魔方,开始试探。果然,左手的魔方能从光芒中出去,右手的魔方却被膜反弹回来,掉落在地上。 规则很明确了: 凡是外来的东西,都可以带出去。 凡是本有的东西,都不可带走。 魔方兼具高科技和神奇的克苏鲁元素,几乎是探索规则世界最好的物件。庄河屈身捡起魔方,轻轻放还凹槽地面中。 他的千里眼穿透地面,和下层空间的三具尸体正面相逢。 是周七、黄三张和自己。 三人皮肤呈樱桃红色,脖颈处都是抓挠的指甲印,堪比撕条的绝味鸭脖。明显是缺氧窒息的死亡症状。 中间的周七双手板着自己的脚,烧熟的虾子似地,形成一个圆润的圈。他和可怜黄三张妖娆无比,僵直的身体在地上拗成一个S曲线。 三个并排的人,连成了SOS。 啪。 三张紧贴地面的侧脸,悉数回正。脖骨眦裂出皮肤表层,却没有一滴血。他们用死鱼眼瞪着庄河,嘴型微动。 “ruin the thing”。 毁掉这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已知魔方,存储着资料和信息。那么,这个资料和信息的主人,是否在向庄河发出求救的讯号? 裂缝外。 大家一字不差地背完了13条银柱名句,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三个雪人露出诡异而满意的微笑,融化成水。 连绵不断的风雪中,一道刺眼的光闪过,从里面跨出一只军绿色的飞跃牌胶底鞋。 李尔和钻石人即刻摆开阵势,护在大家身前。 片刻之后,消失的三人组缓缓归来。 黄三张、周七和庄河,开小火车似的,从时空裂缝中走出来。泄出灼人光线的裂缝,则在他们身后慢慢合闭。 瘦猴子一下子跳起来,身手灵活地平底摔了一跤,差点给周七磕了个头,“呜呜呜,七姐,我就知道没白背。好辛苦,呜呜呜呜,你回来了。” 他还想给周七来个拥抱,被庄河瞪走了,转头就和钻石人玩去了。 李尔和小望终于是松下气来。尤其是李尔,紧绷的神经松快后,体力都有点跟不上,差点栽倒。 周七稳稳扶住她,担心道,“怎么了?” 李尔苍白的唇抖了抖,眉眼之间都是疲惫,“不知道为什么,精气神消耗地厉害,集中注意力的时间越来越短。” 背书大幅度消耗了人的元气。在场人的脸色,竟然比进入魔方的三人还不济。 马力和美凤用围巾缠在一处,鼾声如雷。江浪躺在刘念念的大腿上,双目紧闭。 黄三张差点以为兄弟去了,不停摇动他,“阿浪,阿浪,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能丢下我啊,阿浪!!!” 他倒是中气十足。 李想想拉住他,顺便把三个雪人逼背文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下,“哎呀,他一个人记住了所有句子,不停教我们,就累晕过去睡着了。” 周七抬头看了看古怪的雪,长时间暴露在高细菌量的感染源里,又冷又休息不好。在收集到10条规则前,就可能生病归西。 需要找个庇护所,至少能有个地方,调和出清心丸来让队员们擦身。 小望讲话带着小口的喘气声,嘴唇皮翘地比天高,他压低声音,咽下喉间腥甜,“七姐,我们没水了。” 还有24小时,没有水,都得死。 13排气势恢宏的银柱在风雪中屹立不倒,看起来就不好惹。在投影里,它们是献祭新娘的高台,现在平白蹿升了十几米,不知道作什么用。 周七站在其下,尤显渺小。回头看,队员们或躺或坐,奄奄一息。 马力母子,4位先辈没有多少周目经验,情有可原。但李尔、小望和瘦猴子,都在住所领地专门训练过体术,怎么如此疲惫? 周七从兜里掏出蓝色护目镜,递给庄河,不容拒绝,“保护好自己的眼睛。” 庄河视听嗅味触的高敏度,代价也是气力消耗。按照前夫以往的大脑转速,不至于在魔方里耗这么久。 他受到的感染影响也不小。 “银柱比录像里的高大。”庄河温柔地把护目镜装回周七脸上,“第13排的柱子后面,镶接大海。” “外围海水没事,进来时,人都掉过海里。水不够,我们可以蒸馏些。食物毕竟是够的。” 他声音闷闷的,口气里夹杂着息肉炎症的特有臭气。 周七屏住呼吸,微微偏开头。 这么恶劣的条件,庄河都不一定撑得住。 黄三张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对刚才的大呼小叫有点不好意思,指着柱子,“周队长,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 “录像里的手术室四角有银柱,眼柱之间有电。”他举一反三,“我就在想,这些大银柱间,会不会也有什么核辐射,所以才让人这么不舒服?” 从高空俯瞰,每排的两根银柱之间,形成了一道场域。当雪花连续不断地打下来,能量场才会显现出,些许的张力起伏。 周七眯起眼睛,要非常仔细,才能捕捉到雪花穿透场域时,一瞬间的凝滞。 与此同时,她的鼻尖飚出2道血痕。 庄河捂住了她的鼻子,摇头,特意小声,以免引起队伍恐慌,“别轻易提高身体参数,会加速感染。” 5分钟后。 原本在毛姆名言柱下休息的众人,在钻石男模的帮助下,连拖带拽地转移到了一棵宽叶树下。 离开银柱的区域范围后,马力母子和江浪幽幽转醒,大家的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周七看大家睡地熟,索性原地休息个20分钟,等第21个小时开始,看天象如何变化,再启程。 第21个小时开始,又是40多度的暴晒天。滋滋融化的雪水声,从高处奔腾向低处,大家开始脱衣服理行李。 庄河掏出规则单,开始涂改规则因果。 第一条规则:雨水雪里有细菌,通过皮肤感染身体和理智。 第二条规则:湖里的泡泡是黑山羊人诞生前的预兆,分裂速度最快。 第三条规则:天象轮回,5小时暴晒,5个小时急雨,5个小时黑夜和5小时风雪(代表什么不知)。 第四条规则:魔方可扭曲空间,可与宇宙联通,随意扭转导致灾祸。 第五条规则:13排银柱间有能量场,消耗并削弱理智和体能。 他罕见地叹了一口气,在规则单背面的空白处写下了“药粉”两个字,看向周七,“神庙新娘小花、被改造身体的草妈和芳子,都是因为它。” “它能控制地狱派的思想,还能改变降临者的基因。这和湖里的泡泡、下的雨雪水是一个特征。” 周七的鼻血还在不停地流,塞都塞不住,“整个小圣詹姆斯岛就是一个人体实验厂。我怀疑,地狱派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原材料。” “那麻烦了。”小望坐到庄河的身边,隔着老板公对周七说话,“地狱派是怎么把30个人塞进同一个投放世界的?” “这个门派的创始者都是公认的犯罪分子,论脑子肯定和庄哥没法比。他们怎么能研究出来这个旁门左道?” 李尔坐到周七的身边,帮她换上新毛巾,“黄三张和我们说过你们在魔方里的遭遇。你们碰到了研究派的孤狼?” 地狱派,研究派。 研究派有技术,但人少,神出鬼没。而地狱派,有的是洗脑打手。 庄河拍了拍她的肩,适时打断了周七的思考。原本的颅内高压立刻得到了释放,她索性直接放空,什么也不想。 四个人排排坐,看着前面空地上,活泼可爱的瘦猴子,无忧无虑地和高大的钻石男模手拉手,在冰层上浪漫转圈圈。 炎热,滋生和助长细菌繁殖。 马力是最先承受不住的,哇哇一口吐出了粉色的痰状肉块,掉在草地上,很快就被细卷的草根捕获,拉进泥土里。 美凤魂都要飞了,胡乱摸着儿子的脸蛋检查,马力却乖地人心疼,“妈妈,吐出来舒服多了,我没事。” 看他的松快劲儿,应该是真舒服。 孩子话还没落,想想念念也吐了。 颜色更趋于玫红色,肉团的块头有南方小笼包这么大,表面上浮着一层泡沫,一股卡在齿缝里一个月的腐烂肉丝味。 味道熟悉,从庄河嘴里闻到过。 周七哈了口气在手心,闻了闻,自己也有。看来,清心丸的效果的确好,只是冰天雪地暂时压制了细菌的滋长,现在才发作。 大家各自找了棵树,压着舌根就催吐。 无人幸免,最小块的是马力、美凤和想想念念。其他人的脓臭痰块和肉包子似的,Q弹有力,卡在气管中,很费力才能吐出来。 呛地人眼泪鼻涕直飞。 美凤艰难地从草根手里抢到了最后一块,用树枝插住。痰在枝丫上果冻似地摇摆,不一会儿就从恶臭小肉包,变成了深红猪肝脏。 啵,啵,啵。 在表面蠕动的细密黄绿色泡沫,不停爆破聚拢,液体和固态不停碰撞,新的肉块增生出来。有生命似地,蠕动着。 美凤手一抖,痰落地,无数草根从土里探出头,把肝脏痰块卷走消化。 “分裂失控,这是无限增殖的癌细胞啊。”美凤摸着儿子毛茸茸的脑袋,慢慢冷静下来,“人腿蟑螂和黑山羊有生命周期,它可没有。它能把人体变成一个繁育场。” “我们都淋过不干净的雨,激活了体内潜伏着癌细胞。”她看着吐出大痰块的6个人,暗示,“你们吐地大一点,因为都舔过......” 周七庄河,李尔瘦猴子,黄三张和江浪,脸部都不由自主抽搐起来。 美凤心里是后怕的。 如果没有救了瑞文分队,周七自然不会拿出清心丸分享。没了那个神奇的丸子,她和儿子绝不可能活过这关。 好人,终究还是有好报。 继续赶路。 和13排银色高柱并行的小道,满是零零散散的椰子树,让人联想到清冽甘甜的椰子水。 走了20多分钟后,旁边就是最后一排银柱。小道和银柱所在的主路,在这个地方,汇合成了唯一的前路。 椰子林更加茂密,这也有好处,至少不用晒太阳了。不时有椰子掉落在草地上的声音,引人生津。 马力吧唧吧唧嘴巴,小声说了句,“干。” 干,谁都干啊。 钻石人和瘦猴子玩得好,很够义气。用锋利无比的钻石手连开了3个椰子。 好家伙,一个比一个恶心。 发育胚胎最完整的一个,透明的鱿鱼皮肤和晶莹的胚胎液,融为一体。它的身上各处都是散装五官。 和魔方视频里,在营养液里畅游的失败品一模一样。 30分钟后,他们走到了岛屿北边角的尽头。 海天一色,什么都没有。 烟煴的热气烤化眼前的景色,周七从露营背包里抽出黑色垃圾袋,每人一个,让他们装满自己能扛的起来的海水。 钻石人则和瘦猴子一起,派出去探查四周。 5分钟后,大汗淋漓的瘦猴子带着2个钻石人回来,兴奋地手舞足蹈,“哎哎哎,我找到一个洞穴。” 顺着海岸线横着走,嶙峋的黑岩石组成的沙滩铺开在眼前。爬上和海平面落差最大的一块悬崖石,上面赫然是一个海蚀洞的入口。 透过直径一米的入口往下看,2个钻石人正在朝周七打招呼。 瘦猴子指着下面一个人工雕琢痕迹严重的黑色井口,“我们扔过一个石头下去,很久很久以后,才听得到落地的声音。” 第65章 国外鬼孩 海蚀洞内。 冲击力量巨大的波涛从岩石缝隙中带出岩石碎片,崩塌和破碎的声音,伴随着海浪哗哗的拍打声,催促着周七做决定。 人类善于想象。 完美的圆形洞口,其实和投放世界的阴阳眼出口,大小差不多。一次只容一人进出,无人相伴。 谁能保证,通道尽头不是一张吞噬降临者的巨口呢? 周七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先对瘦猴子说,“1个钻石人打头阵,1个钻石人压尾巴,留下2个来看洞,你去沟通。” 她看向4个疲惫不堪的先辈,薅了一把马力毛茸茸的头,半垂眼眸,“美凤姐,想想姐,念念姐,三张和阿浪,你们都留下来。” 6个人同时歪头,不理解,等待解释。 周七根本不解释。 6个人互相看,得不到答案后,又看向庄河,发出无声的质问。 庄河冷漠地走到老婆身边站定,看向黑乎乎的洞口,一句话也不说。小望摇头,临时队员们不了解,庄哥从来最听七姐话。 只要七姐不抛弃他,抛弃谁都行。 “等一下,”美凤开口,语气有点冲,“周队长之前说过的吧,轮流探索规则,谁都不能规避。现在算是怎么回事?中途解散?” 周七抿紧嘴巴,“忘了吗?你和马力不参与探索轮次。” 美凤噎住了。 想想念念和三张阿浪对视一眼,齐齐向前一步,最泼辣的想想说,“那我们呢?是拖后腿了,还是表现地不如你们同代人?” 同甘共苦后被抛下,6个人感到非常憋屈。 “不是,”周七盯着幽暗莫测的洞口好半晌,抬头真诚地说,“因为我对自己没信心。” “你们应该感受到了,这个投放世界非常怪异,地狱派能一次性植入30个队员。同时,环境在不断侵蚀我们的理智和健康。” “我在逐渐丧失判断力。” “洞穴是笔直向下的,没有转圜余地。” 哦,原来如此。 6个人同时释然,吐出一口气。 “周队长,说好一视同仁的,怎么特殊对待了呢?”美凤牵着儿子,微笑着,“虽然我们是临时组队,但既然你立了规矩,大家就都遵守。” “是,这里等着的确安全。但就像你说的,不去碰规则,难道等规则来碰你吗?规则世界允许消极怠工吗?” “还是,你能肯定原路返回找我们?”美凤说到了重点,“我们一起走,听天由命不后悔。我们分开,规则单能分开吗?” “说句难听的,跟着你们一起冒险,总好过安全地在这里等死吧?” 周七沉默。 沉默的时间长到,连和钻石人叽叽喳喳比划的瘦猴子都停下来了。 她镇静无比地瞧了一圈人,心意已决。从庄河的裤兜子里抽出规则单,递给小望。小望傻乎乎地接住了。 “我和庄河带着两个钻石人走,其他人,”视线在瘦猴子、李尔和小望身上快速扫过,“全部都留下来。” 李尔:“什么?” 瘦猴子:“七姐,你在说什么啊?” 小望捏着手里发烫的规则单,苦瓜脸第一次冷峻起来,“有这么严重吗?” 视线下移。 周七悬在洞口上的手,被阴冷的气息冻到直发抖,幅度细微地如同蝴蝶振翅,正在高频次地静止性震颤。 其他人加入瑞文的时间不长,但小望心里很清楚。七姐能做队长,不仅仅是因为能拴得住疯鬼庄哥。 她的视听嗅味触参数比庄哥低百倍,只有直觉,拉爆所有队员的总和,还能再高上数倍。 小望对周七点头。 在周七欣慰的目光下,果断地把规则单转递李尔,“我陪七姐庄哥,你来带队。” 李尔防不胜防地接了,视线在周七庄河小望身上游移,把规则单又往瘦猴子怀里按,“欺负新人是吧?” 瘦猴子抓了抓脑袋,大眼睛眨巴几下,憨厚地笑了,“你们别争了,都得去。” 大家看向他。 “我的钻石哥们说了,他们不分开,要和我在一起。”他把规则单又还回周七手里,轻拍两下,质朴真诚,“那个,生死在天,就这样吧。” 想想念念笑了。 黄三张和阿浪笑了。 马力母子也笑了。 对对对,生死在天,就这样吧。 死在一起,好歹温暖点。 没有降临者会把看家本事说出来,周七欲言又止,最后抹了一把脸,“我不和各位开玩笑,九死一生。” “曾经很多次死里逃生,都是这种事前感应救了我。” “而这次,当属最险。” 扑通,扑通。 瘦猴子指着黑乎乎的洞口,对着周七麻木的脸傻笑,“两个钻石兄弟已经跳下去了,我断后,谁先上?” 周七无奈叹息。 自由落体的时间不长,2到3秒而已。 跳进来的时候,洞壁十分坚硬,摔在地面后屁股也不疼,感觉有个肉乎乎的垫子承托起了重量。 断后的瘦猴子,小心翼翼地把10个装满海水的垃圾袋丢到通道里,小望一个一个接住,分给大家。 “太美了。” 想想念念拉着三张和阿浪的手,女人柔美的侧脸在星星点点照映下,梦幻到迷离,让男人脸红耳热起来。 的确美,人更美。 神庙里的绸带银河再现。上千条横向飘动的星河,高高低低,被恒星点缀地五彩斑斓,在半空中充当光源。 想想伸手欲触碰半空中流动的银河,被周七摇头制止了。李尔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筷子,搅动了下星河,脚底的地面一阵起伏。 银筷的一端被烧熔了,金属碎屑砸到地面上,黑色的肉块地面被烫地剧烈起伏。好一阵才停歇。 “活的?” 这里是个蜂窝结构,星河之上,是个半圆形和地面质地差不多的穹顶。无数的孔洞遍布在上面,不知通向何方。 周七他们滑进来的洞口,在偏低的位置。 小望将15个人编成两支队伍,一个7人,一个8人,头尾加1个钻石男模。两队插着走。这样,前后左右都有照应。 一排看不到尽头的拱门挡住了去路。 周七走到领导的小望身边,身后跟着庄河。她轻轻推开小望,牵住庄河的手,随机走入了最近的门内。 黑暗,深渊般的黑暗。 唯有人的喘息,和乱七八糟的心跳,为黑暗增加灵异和恐怖的气氛。 庄河紧紧牵着周七,掌心滑溜溜的湿汗让他几度抓不住。周七从未如此紧张不安,他低声说,“我在。” 周七没有回应。 钻石人害怕地磨牙,坚硬的钻石摩擦出小火花,时不时地照亮逼仄的通路。才让被蟒蛇吞下肚的憋闷感好过一点。 走了十多分钟后,豁然开朗。 狭窄的通道尽头,是一片宽阔的平层,是某个建筑物的一整层。欧式拱形落地窗外,有一轮硕大的黄色月亮,大到两扇窗户都装不下。 这是一间百人教室。到处都是被丢弃的桌椅,角落里书籍被堆叠在一起,地上都是蓝色的粘脚黏液。 明亮的月光照到桌子上,显露出上面刻着的痕迹。字迹肥大圆润,笔画艰涩,一看就是孩子写的。 “SAVE ME!!!” “ALL LIES!” “NO GODS” 标语旁边,画着各式各样的克苏鲁怪物。但每一头怪物都凄惨无比,流泪哭泣。甚至还有一只眼睛贼大的泪汪汪鱿鱼,和小姑娘抱头痛哭。 有的简笔画内容很血腥暴力,火柴人被切分掉下体,和触须缝合在一起。还有一只五官鱿鱼,被脑袋上画着红十字的医生,抢夺自己身体上的人类眼睛。 每个钻石人分到一个队伍,大家四散开查找信息。 黄三张和阿浪发现,角落里的书都是克苏鲁之父,洛夫克拉夫特的经典系列,《阿撒托斯》,《神殿》,《寻找秘境卡达斯》等等。 大部分的书被很珍惜地使用着,书角都不折页。 他们从讲台上摸到一本教师用书。打开后,每一页都用红色水笔,大大地涂了个叉叉,末页用英语写着“TRUMAN”。 英语里没有这个单词啊。 还是拼错了?其实是TRUE MAN?真的人?真实的人? 他们拿给周七看。 “是一个电影的名字,楚门是从小被养在虚假剧场里的主演,但他本人不知道。”周七摸着红色的连体字,“这个笔触是成年人的。” 综合模仿揭示的信息来看,成年人都是知道真相的,孩子们被蒙在鼓里。而这个人,有意在传达“不真实”的信息。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大家从酣畅淋漓的搜寻中回头。 来时的拱形门的右侧边,生长出一节节竹笋般的白色肉芽,不断朝另一侧伸展,密密匝匝地把门口遮掩起来。 肉芽刚伸出的时候,有着粉嫩的肉质,和平行的左右邻居纠缠成一个个粗大的麻花辫后,表皮开始粗糙坚硬,慢慢变白。 瘦猴子带着钻石人奔过去的时候,门已经消失,和周围坚硬的白色墙壁混在一处,根本找不出缝合的痕迹。 小望嘟起干裂的嘴唇,脱水的苦瓜般,“七姐,门没了,也没有其他出口。这里变成密室了。” 密室? 跑到窗边,窗户是能打开的。往下看,这间教室矗立在悬崖峭壁之上,下面是数千丈的鸿沟,里面泛滥着女巫药水的星光紫海。 周七和庄河体力耗竭,调整不了千里眼,看不清在紫海中上下翻滚的白色是什么。 她索性把人都叫回来,搓着嘴角的死皮,嗓子眼冒着烟说,“先歇会儿,蒸馏下水,恢复恢复精神。” 庄河从露营背包里拿出不锈钢饭盒子,用海水稍微清理了下剩余的油腻,给每个组发了一个。 两个钻石人把垃圾袋撕开,各持一边。下面,几本书正在熊熊燃烧着四个饭盒子里的海水。 大家手捧成小碗,接住冷凝后从垃圾袋上滴落的蒸馏水,先润润嘴。然后,不断地往不锈钢饭盒里加海水。 “三个人为一组,轮流倒海水,直到装满10个矿泉水瓶。”周七看向瘦猴子,“钻石兄弟顶得住吗?” 钻石人听懂了,用力点头。 他们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永生了,除了肉之外,有思想有情感,不吃不喝都能活上几万年。 这一觉,睡得忒沉。 梦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无垠无状的黑。半梦半醒间,周七听到了女孩爽朗的笑声,和男孩模糊的回应。 猛地睁开眼,她枕在柔软的胸膛上,脖子处绕着前夫健壮温暖的手臂。庄河讲究,在两人身下铺了层白毛巾。 窗外的黄月亮移动过位置,从第一第二扇窗,移动到了第七第八第九扇窗。看起来越来越大。 大家都睡着了,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20瓶水。钻石人也一动不动地倚靠在瘦猴子两边。 教室正中间,2个魂体正在交谈。 透明的5岁小女孩有双美丽至极的绿色眼眸,嘴里叽里呱啦。小男孩头发卷卷,两边的酒窝显地特别可爱,也在叽里呱啦。 是国外鬼孩。 为什么叽里呱啦? 概因母语者的语速太快了,还是带着美式的卷舌音,听上去像在说RAP。周七体育生,只能听出来I,I,You,You,is,are。 庄河眯着眼睛,还有点犯困,声音性感地不得了,“他们在说情话,你想听吗?” 从胸膛往上看,男人的下巴被折磨出短短的青胡茬。周七坐起来,居高临下俯视他,“怎么不叫醒我?” 倒计时表显示,已经过了6个小时了。 “大家都累了,我值的夜。”男人的眼睛亮晶晶,声音缱绻,“你是我的小玫瑰,我愿意化成清晨间的露珠,浇养出你的美丽。” 他斜靠在地上,支着头,彻底清醒了,嘴里勾起浪荡的一抹笑,“得到克苏鲁的祝福,我将与你永生永世在一起,在宇宙中厮守到灭亡。” 好尴尬呀。 大家装睡,小望还和李尔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瞬,马上紧紧闭眼。马力更是被妈妈捂住了耳朵和眼睛。 瘦猴子紧紧握住四个钻石兄弟的手指,不让他们发出动静。 周七挑眉,“你是在正经翻译吗?” 庄河丹凤眼泡着一汪春水,兴起了调戏之心。正想再多说几句骚话,两个魂体手牵手,飘到庄河的头边,一脸责备。 魂体很快抽长,一个甜美的绿眼睛女孩亭亭玉立,男孩子也是俊朗非凡,他在女孩的锁骨处刻出一朵玫瑰。 “啊,是麦克贴在水箱上照片里的女孩。”黄三张翻身趴在地上,指着两个散发着幽光的少女少男。 周七沉痛的声音响起,“也是主控室产房里无头的产妇。” 她扫了一眼精神头正盛的队员们,又看了看似能沟通的魂体,“既然醒了,就起来收拾收拾。” “或许,出去的答案,就在他们身上。” 第66章 第二个密室房间 年轻的爱情就是美好。 男孩轻轻吻在女孩锁骨的玫瑰上,两魂深情对望,在越发明亮的月光下,正要海誓山盟。 女魂身体的柔美线条陡然粗糙起来,她抱头惊恐尖叫,魂体边缘失控成锯齿状。下一刻,头像被拔萝卜似地摘下。 痛苦到失语的男孩,呆呆地注视着瘫软倒地的尸体,茫然无措地轻触对方的玫瑰印记,撕肝裂肺地唤了一句,“Julia”。 他垂下头,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讲台后的黑板走去。 “Wait, Can I help you? ” 黄三张情不自禁地伸手挽留,魂体的背部线条被破坏、消散,又聚拢。寒冰之气让他的手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Yes, I think you can. ” 沉重的叹息之声,夹杂着重金属男音,扑面而来。声音头腔共鸣,悠远流长,充斥着整间教室,直击众人的天灵盖。 男孩转身,魂体变态。 “I need a body. Let everything be over.” 他飞跃而起,急急扑向三张的门面。脸上舞动着的鱿鱼触腕,撑开三张的嘴巴,争先恐后地往食道里挤。 是麦克办公室水箱里的鱿鱼男人。 鱿鱼男人把头180度大翻折,后脑勺完全贴合背肌。他压断自己的寸寸骨骼,把双手双脚的肌肉群编织在一起,压缩成一个结实的螺旋壳炮弹。 触腕很聪明,死死固定并维持住三张的嘴巴入口,即便嘴角已经开裂流血。 大家一哄而上,扯拍拖拽,却阻止不了无形灵体的袭击。黄三张发出赫赫赫的呻吟,开始翻白眼。 “怎么办?”李想想急地直哭。 “弄不出来就咬断。”周七一手按着三张的头顶,一手按着下巴,准备强制闭嘴,切断入口。 使力一会儿就不行了,双手被阴寒之气冻到发僵。黄三张下巴到胸口处更是冰凉一片,没有丝毫温度。 “不行,这么冷。即便把魂体拉出来了,人也得冻死。”她让钻石人接着按,至少别让鱿鱼人进地这么快。 李尔手持符箓,口中念诀,凭空开光。符箓被体内的炁驱使,直冲鱿鱼人的魂体,却像碰到无物那样,径直坠落在地。 中国符制不了外国鬼。 但纯阴的炁,即便只是针尖一点,也让鱿鱼人痛苦到嘶喊起来,一连串鬼叫怒吼之后,被激怒的鱿鱼人更加用力往里钻。 他敢钻,钻石人不敢用力按,两方僵持不下。 李想想跑到李尔身边,脸上的泪痕破坏了优雅的妆面,“快,你再试一试,外国鬼怕这个,你再试一试呀。” 李尔有口难言,这股炁来源不纯,并非自生。是研究派在“疯魔才成活”世界里,强硬注射进体内的。 她没有参透奥妙,自然无法自由使用,融会贯通。 小望想到了一个方法,“李尔,你从背后抱住黄三张,使用罡气,把魂体从他嘴里震出去。” 好方法。 周七带着其他人躲在角落里的书后面,捂住耳朵。 黄三张跪在地上,李尔从背后抱着他。一个钻石人站着,按着三张的头顶和下巴。两个钻石人各抱他一条手臂做固定。最后一个钻石人双手撑着李尔的背。 “啊——————” 教室内狂风大作,书页乱飞。整齐的水瓶子被吹地东倒西歪,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歪倒在地,里面的物品被吹地到处都是。 魂体被吓到了,愣怔了一会儿。 下一刻,难受到疯狂扭动。 裂帛一道声,黄三张被冻伤的嘴角直接裂到耳根。 李想想听到了,也看到了。她的神情绝望又崩溃,甩开刘念念的手,在罡气中朝着爱人独行。 “想想!!!”念念跟着站起来,被身边的阿浪一把拉住。他眼圈通红,嘴唇血红斑驳,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想想瘦弱的身子蕴含无比的能量,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乱挥拳头,试图打散鱿鱼男人的魂体。 不经意间,拳拳打在屏息凝神的李尔肩头。 “放开伊,侬个错丧!!!” “错丧!!!” “我要你死!!!” 瘦猴子包质量不好,倒出了他宝贝的玫瑰花。玫瑰花随着罡气在不成形的龙卷风里乱转,竟然就这么刚好卡在李想想的肩脖间。 李想想浑身一抖。 一片艳红的花瓣微微卷边,飘落在鱿鱼男人的魂体上。与此同时,想想的泪珠,正好滴落在花瓣上。 泪珠很快浸染了整片花瓣,带着失去爱人的极端悲伤和愤怒,传达给了疯狂的魂体。 李尔愣住了,停止了迸发罡气,气血逆流,喷出血雾一片。 黄三张下颌三角区鼓起的大包,应该是鱿鱼男人的头部。他竟然没有再往下移动。甚至,触腕也蠕动着离开了嘴巴。 他缓缓从三张的嘴里退了出来,绞缠成怪形的魂体自动充气,像商店门口招揽生意的充气人偶左右摇摆,慢慢复原回少年清俊的面庞。 他双眼温柔,酒窝深深,擦拭掉想想腮边的泪,“Hey, girl, please do not cry. ” “My Julia doesn’t like tears. She likes roses.” 他捏着被泪水浸透的玫瑰花瓣,带着神驰和向往,怀念地扫视了一圈教室,深深看了想想一眼,消失在原地。 想想怕地双腿发抖,却动也不敢动,和三张身后,正在安静吐血的李尔面面相觑,“洋鬼子说什么呢?” “他说,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哭泣,”黄三张咳嗽了几声,哆嗦着嘴唇,忍着冻伤的极痛,拿起玫瑰花,送到想想手里。 然后,安心地晕了过去。 真男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展现深情的机会。 庄河欣赏并佩服。 瘦猴子百米冲刺,从想想手里夺过玫瑰。看到那一片花瓣缺口,心痛到无法呼吸,情难自抑地哭了。 钻石四兄弟立刻围住他,摸头摸背,手舞足蹈地安慰。 黄三张晕过去后,嘴部到胸口的冰霜很快退去,大面积的低温冻伤的大水疱平地鼓起,戳破后,半透明血性浆液流地中山装全部湿光。 小望拿着急救箱做紧急处理。 周七走到李尔身边,递给她一枚仁丹,被李想想眼尖地看到了。她轻轻放下抱在怀里的黄三张,走到周七面前。 扑通跪下来。 砰砰砰三个响头。 “周队长,好药也给三张一份吧。求你了,求你了。你一定好人有好报,福寿绵长,永生永世享尽富贵。” 李尔用最快的速度把十全大补丹吞下肚子,摸着被想想打青的肩膀,没说话。 死一般的寂静。 不是,萍水相逢,爱地这么深吗? 刘念念上下打量起自家姐妹,围着她转了一圈,想到对方今日种种的恋爱脑表现,果断宣布,“周队长,她被鬼上身了。” 李想想猝然抬起头,凶相毕露,嘴张开就是一股寒气,“贱人,你说什么?” “谁说话谁是贱人,贱人你再说一句话试试?”念念泼妇叉腰,“十几年的姐妹,上百个逢场作戏过来。小白脸小赤佬三教九流哪个样儿的男人没见过?” “你在老娘面前装深情搞真爱,只有男人会上当,好伐?你从我姐妹身上下去,不然我撕破你的脸!!!” 李想想抬头,像只猫一样,对着念念哈气。 庄河指着讲台前的空地,一具微微发光的无头女灵体趴在地上,“朱莉亚的头呢?” 想想也不装了,她矫健地爬起来,跑到黑板前,一手捞起自己的魂体,敲了黑板三下,从一个翻转的小门里逃跑了。 两个魂体都很狡猾。 男魂搅乱注意力,女魂上身,分工合作,还擅长演戏。还好,无论如何,出口是找到了。 翻转门开在天花板,是块照着床铺的巨大镜子。 床上盖着金红织锦被单,四周挂有金银线锦缎幔帐,被卷了起来,四角还有瓶装白色绒毛。 摔下来倒是不疼。 床是凡尔赛的风格,但尺寸和东北炕差不多,能同时容纳十个人并排躺着。大家站起来后,看着大床,再联合头上的镜子,沉默。 一看,就不是正经睡觉的地方。 房间四周由三米高的金丝挂毯和金光闪闪的护壁板构成,天花板上有十几幅技巧娴熟的油画,都是穿着薄纱的圣洁胴体。 床尾对着一幅巨大的克苏鲁油画,厚重的颜料互相堆叠出五彩缤纷的黑,三柱神的经典形象在背景里只有个模糊轮廓。 前景是一对夫妻,年轻的麦克搂着贵气逼人的英国夫人罗曼蒂。 “李想想死去哪了?”念念环视四周,没见到出口,心急如焚,“这不会又是一个密室吧?” 阿浪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别着急,三张都能救回来,想想不会有事的。” 瘦猴子看了他们一眼,坐在柔软细腻的地毯上,紧紧抱守着自己的玫瑰花,扁起嘴巴不说话。 “花瓣会长出来的。”周七蹲在他前面,轻轻碰了碰玫瑰花茎上的小尖刺,“它由人类的鬼气和骨灰养大,救人一命,它会很高兴。” 瘦猴子明白道理,而且,他能感知到,玫瑰花是自愿断花瓣来救人的,“七姐,我,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冉梦走后,瘦猴子总是对着玫瑰花发呆。 周七看在眼里。 玫瑰花微微摇摆了下,轻轻贴贴瘦猴子黝黑的脸,努力了一下下,从花萼片里伸出一个颜色粉嫩的小花瓣来,比周围的大红花瓣浅了好几度。 “它有灵性,在安慰你呢,别不开心了。”周七像个妈妈一样,就差摸摸瘦猴子的脑瓜子了。 房间里的顶灯突然暗了。 所有人迅速聚拢,钻石人挡在最外围,周七、李尔和庄河站在第二排。 房间里,剧烈粗重的男女喘息声响起。 床上慢慢加载出一段影像,一个戴着黑色紧身皮脸罩的白种男人,身板健壮,掐在一个仿真娃娃的脖子上。 美凤无语,捂住儿子的耳朵眼睛。这个投放世界,对于带孩子的妈妈来说,未免太不友好了。 “等会儿,我就这么玩。门票这么贵,一定玩回本。” “濒死前叫声最动听,你们这些臭虫子,也就这点能耐了。” 仿真娃娃被捏爆了,弹出来的眼珠子射入天花板。众人抬头看,发现镜子照不出床上的男人影像,依旧维持着华丽整洁的床铺。 敲门声响起,40多岁的麦克,带着一个托盘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希马奥先生,这是我们附赠的试验品,请您先品尝。” “什么东西,不要不要,我要的人呢?” 麦克扬起宾至如归的笑脸,掀开托盘。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滩水。 希马奥常年身居要职,气势威严,虽然看上去和蔼可亲,却掩盖不住皮相下的虚伪和杀机,“嗯?” 麦克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翻转餐盘盖,一只三厘米大的幼年鱿鱼新娘惊恐万分地死死扒着金属盘壁。 麦克抓起它,轻轻放在希马奥的手掌心,“生吞下去,返老还童。” “老?” 男人从善如流,“更年轻,是更年轻。”似乎是想到了美妙滋味,他舔了舔唇,“您是第一批品尝的人,它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鱿鱼。” “鲜甜可口,一试便知。” 鱿鱼新娘的喊叫细若蚊蝇,一道蓝色的汁液飙到天花板上。在嘎吱嘎吱的脆响中,希马奥突出了2颗坚硬的芝麻粒,“再改良下,影响口感。” 猛地,他身体向上挺动,胃部灼烧着生命的力量,丝丝缕缕的蓝色从胃部出发,沿着血管到达头手脚等末端。 希马奥掀开皮面具,拿起床头镜,仔细观察脸部的肌肤,所有沟壑瞬间消失,他从50岁回到了盛年。 揪起麦克的衣领,他语速极快地问,“这叫什么?功效保持多久?产出如何?”稳了稳,这张常年在各大媒体出现的脸散发出了贪婪,“我要入股。” 第67章 结婚仪式 希马奥欣赏着镜子里的绝帅容颜。黑白混血特有的骨相在年轻加持下,像是意大利名匠一笔笔刻出的雕像。 他给妻子打了一个视频电话,炫耀着光滑无比的肌肤,“哦,亲爱的拉温,你猜我找到了什么好项目?哈哈哈,麦克可真整出了好东西。” “这下,我可掌握住了富豪们的命脉。你信吗?有了这些可爱的小鱿鱼,你还能成为白殿的女主人。” 叩门声再度响起,他匆匆挂断视频。门外,优雅知性的罗曼蒂带来了提前预定很久的小新娘。 他身上的华贵衣裙,质地和神庙新娘一模一样。上面镶满黑曜石,金线缠绕其中,长尾裙摆在地上匍匐。 新娘头上罩着拖地头纱,套着蕾丝黑色手套,双手不安地绞动,“圣母罗曼蒂,我能进入阿撒托斯的神殿,成为吹奏者的一员吗?” 知道新娘被喂药听不到声音,罗曼蒂轻轻点了点他的手心,确认道,“是的,我迷失的小羊羔子。” 罗曼蒂慢慢掀开裙摆,极有技巧地慢慢显露出一角的白瓷。她暧昧的眼神,带着和希马奥心领神会的默契,“你会爱上这门乐器,吹奏不停。” 看到希马奥被这片细腻摄夺了全部心神,罗曼蒂优雅微笑,得意非凡,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 在商言商,拿出苹果手机,查询交易系统和银行余额。 片刻之后,她带着促狭和嘲弄之意,“您用置换,免除了此次交易支付?我想,其他人会很高兴,毕竟那是您的后代。” 他耸耸肩,不以为意,“反正事后,她们不会有记忆。还请罗曼蒂公爵夫人不要告诉我的妻子拉温。” 想到鱿鱼新娘未来的巨大利润,他拦腰抱起懵懂无知的羸弱之人,“我把所有资产都押在了麦克的研究项目上,别让我失望。” 慢慢合上的门里,罗曼蒂笑地很堕落很藐视,“我尊贵的大人,那是当然。毕竟,您付出了一切。” 比如,人性的底线。 而像您这般没有底线,而又掌握着顶级地位和资源的卑鄙人类,这个世界到处都是。 小圣詹姆斯岛,永不缺客户。 “阿撒托斯,是您吗?需要我为您唱歌,帮您入睡吗?” 天真的稚嫩嗓音传来,圣洁的仙乐让房间如沐圣光。黄三张听出来了,歌曲由圣歌重新填词而作,内容是歌颂克苏鲁。 绝望疯狂的黑暗歌词,配上美好悠扬的曲调,和这间房内发生的事相得益彰。 纯洁与污秽,浑浊的黑与极致的白。 床头,一盆娇艳的花骨朵摇摇摆摆,是温室里精心养护后,精挑细选出来的珍品。含苞待放的花朵,未来得及向世间绽放美丽,便被层层剥去花萼,瞬间凋零。 绕梁的歌声终究还是停止了,绝望划破这昏昏沉沉的无望黑夜。 希马奥夙愿得偿,仰天长啸,大声疾呼,“我没有白来世间这一趟。麦克你个老家伙,值了值了!!!” 周七不想再看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记录回放。除了面朝墙壁狂背三字经的马力母子,其他人开始搜寻出口。 机械运转的声音传来,天花板蓦然下沉了十几公分,镜面微微震荡出余波。在提醒着下面的人类,时间已不多。 机关让整间屋子震颤起来,虚弱的新娘害怕极了,纤细的四肢被颠地乱颤,引来希马奥欢愉放肆的大笑。 隐藏在皮质面具后的他,游走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手里的黑色藤鞭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蝼蚁们,惨叫和哭嚎吧,那是你们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你们这帮子愚蠢的猪猡,懂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民主,自由和公民权利?” “选谁,选哪个党派,都是我们的人,你们早就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连发声都做不到!” “猪狗脑子怎么还想不通?偶像、娱乐、文学、你们所受的教育、法律等等,都是为无脑牛马量身定做的,你们怎么选择?” 他气喘吁吁,终于把深藏在心底的话说了个透,“每次站在台上,对你们发誓no child left behind,我都想吐。” 新娘命若悬丝,始终掩盖在头纱下的面容口部位置,不断向上洇出一滩滩的血色,红色蔷薇在身体各处慢慢铺开,浸透床铺。 咔咔咔。 天花板又往下压低十几公分,新娘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竟然勾起了一抹微笑。 “你不是阿撒托斯,我万能的主宰。” “你有手脚,你是人。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恶之心而降世,乃是最可悲渺小的无能种族。” “你比邪魔之祖阿布霍斯,所有扭曲畸形与污秽不洁之物的终极源头......还要奸邪下流。” 他咯咯咯地笑了,暗红的鲜血抨击着强者可笑的自尊,一口喷吐在希马奥的侧脸。 “自诩崇高的臭囊虫,请记住,你的脸上有我的血。” “我的肉体即将死亡,而我的精神绝不屈服。” “如有伟大的信使化身在此,请赐予我在黑暗中永眠的资格,绝不生而为人。” 他又轻轻唱起了克苏鲁圣歌,直至咽气的最后一刻。 一个从小被虚假信仰洗脑的东西,也敢唾弃他???在Waiting list上苦苦等待多年的天堂入场券,竟如此草草收场。 “FUCK,你这个恶心下贱的下水道里的小老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签发的政策令,能彻底掀翻几代人碌碌无为的平庸一生!!!” “我还愿意用公平和自由哄你们,已经是幸运!!!” 怒发冲冠之下,希马奥一张脸涨地通红,肱二头肌向上鼓起,蓝色的毛细血管爆裂,竟然生生把藤鞭拗成2段。 他朝床上的烂肉吐了几口痰,微微发蓝的痰液,与湿透的黑红色布料卷在一起。布料竟然拱起了一个弧度。 希马奥并没有注意到。 咔咔咔。 眼看原本三米高的天花板已经降到了2米左右,泰山压顶之下,大家查找的动作都慌乱许多。 四五十个平方米的房间虽不大,但内饰豪华,细节太多。光是一个梳妆台上的复古首饰盒,按钮和暗盒就有10个。 “嘘!” 庄河指了指床尾巨大的油画,奈亚拉托提普的咆哮化身,似乎要冲破画面,狂甩着巨大的触角头,一帧一帧地跳帧闪动,和麦克的形象齐平。 床上的新娘,正在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 蓝色的唾液浸入新娘的血肉后,臭鸡蛋味道的高温气体滋滋地冒出来,洗面奶似的细密泡沫慢慢膨胀,分裂,在膨胀,最后形成了直径约3厘米的泡泡。 泡泡并不是透明的,反而和凹陷湖里的泡泡蛋一样,裂开的黑缝中,探出一块小小的粉色肉块。 瘦猴子立刻把玫瑰花塞进背包里捂好,让4个钻石人挡在床前,以防孵化出来的大粉舌头,又来降低大家所剩无几的理智。 刘念念捂住自己的腿,头推波纹头型被甩地一塌糊涂,“啊啊啊啊啊,不是吧,又来?” 李尔正好站在油画边,侧身防卫,念念的尖叫吓地她后退一步。手里的银筷子正好插入油画中。 抽出来的时候,筷子尖粘着水,是海水的腥气。 “七姐,快来!”李尔先是用筷子演示了一遍,又把手慢慢伸进油画当中,抓出来一掬海水,“通道在这里!” 咔咔咔,天花板继续下落。1米8左右的高度,让庄河和钻石男模们齐齐低头。 “但是,这里的空间和重力是错位的。”小望说出了最大的顾虑,“教室的侧面,是这个房间的天花板。” “正常人憋气的时间不会超过3分钟,我们有把握在如此极限的时间里,找到下一个出口吗?” 砰。 床上的僵尸新娘弹跳起来,大大小小的舌蛋挂在他身上,犹如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每一个泡泡蛋都裂出了一道口子。 “溺水,也比精神病发作舔人好。也比被无数舌头钉在肉上好。”念念撑着画框,半个身子探进去,湿淋淋地再出来。 她“biu”地一声吐出一口水,“水里挺亮的,应该离海面不远,走啊走啊。” 咔,这一次,天花板的下降幅度达到了20公分。 新娘的头被压地侧弯,无数的粉色薄型肉块齐齐从蛋里飞出,无情地朝抱头鼠窜的希马奥扑过来,咬在他身上。 庄河跑到周七身边,踢掉一个舌头,指着天花板四角的黑点,如果不是天花板降低到如此近的位置,一般发现不了。 “4个隐蔽摄像头?”周七想到了萝莉岛的传闻,“或许,这个房间也是商品,观赏者们躲在屏幕背后,正在享受地观看这一切。” 希马奥在地上打滚,每个粉色肉块夹带着深重的恨意和不甘,锋利的口器牢牢咬住他的皮肉。 一拽,拔萝卜带泥地,全是泛着蓝光的血肉块。 “放我出去!” “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 钻石人驮着不会游泳的马力、美凤,瘦猴子,抱着晕厥的黄三张,排着队依次进入到油画中。 进入前,周七回头看了站在床上的新娘一眼。 两人的视线,穿过头纱相撞。新娘一双滚圆的绿色眼珠子里,全是伤心和疲累。 “End it.” “Save me.” 天花板距离地面只有一米的时候,庄河抄腰抱起周七,两人跌入一片海里。 断层岩峭壁上,各色鱼卵随着温暖的洋流缓缓飘动。队员们不见踪影,只有4个钻石人,沉默地矗立在水中央,像面多棱镜,折射出五彩之光。 钻石男模们朝周七和庄河聚拢,向上托举起两人的屁股,直到他们的头浮出水面,能畅快呼吸。 海边,换了干净衣服的小望、李尔和瘦猴子急忙朝他们飞奔而来,从钻石人手里接过两人。 “不仅空间是扭曲的,时间也是。”小望解释,李尔和瘦猴子拧开蒸馏水给两人,“前后差几秒,实际上差了20分钟。” 海滩边,李想想、刘念念和阿浪、黄三张正在劈椰子煮真空熟牛肉,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你们来晚了1个多小时,”小望指着和这头遥遥相望的两个灯塔,“我们来到了西边角落,椰子树没被污染过,能吃。” 看到周七盯着行动如常的李想想,小望立刻意会解释,“不知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她就躺在沙滩上,手指着那座火山。” 看到周七,想想非常爽朗地道歉,还哈了哈气,证明自己没有被附身。 她旗袍立领开到胸口,食道到胃的沿路,高高低低的低温水疱密集成一簇簇,像是泡沫塑料膜。 并没有做过紧急医疗处理。 小望摇摇头,轻声说,“七姐,找到的时候,口腔内全部坏死,人已经没了。”他眼神闪了闪,“活着是因为美风姐的救命稻草丸。” “我劝过的,救命稻草丸只能救活人,不能救死人。” 人,有时候真的很好玩。明知不可为,还非要做。明知道结局,却还是飞蛾投焰。 美凤姐这么宝贝儿子,却还是拿出救命稻草丸,给了个注定要死的陌生人。 有时候,需要做些不管结局和得失的荒唐事,才不枉人世一遭,做个真人。 李想想走到周七身边,挽住她胳膊,把庄河挤走,高调地对所有人说,“我们做这行的,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良人,做正儿八经的人老婆。” 她和刘念念相视而笑,笑容苦涩难耐。她迅速转头擦泪,面上重又带上笑,“这辈子命不好呀,没有生在新时代。” 千言万语梗在心头,在黄三张鼓励的眼神下,她说,“我给大家唱首歌。你们要是来百乐门听我唱,没有2条小黄鱼进不了的。” 天空中,应景地飘起了小雨。 李想想用鲁迅笔下的“绞死猫”唱腔,唱起了中国第一首流行歌曲,毛毛雨。 “毛毛雨,下个不停。 微微风,吹个不停。 微风细雨柳青青, 哎哟哟 柳青青。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 小亲亲不要你的银, 奴奴呀只要你的心, 哎哟哟,你的心。 毛毛雨,不要尽为难。 微微风,不要尽麻烦。 雨打风吹行路难, 哎哟哟,行路难。 年轻的郎太阳刚出山, 年轻的姐荷花刚展瓣, 莫等花残日落山, 哎哟哟,日落山。 毛毛雨,打湿了尘埃。 微微风,吹冷了情怀。 雨息风停你要来, 哎哟哟, 你要来。 心难耐等等也不来, 意难捱再等也不来, 又不忍埋怨我的爱, 哎哟哟,我的爱。 毛毛雨,打得我泪满腮。 微微风,吹得我不敢把头抬。 狂风暴雨怎么安排? 哎哟哟,怎么安排? 莫不是有事走不开? 莫不是生了病和灾? 猛抬头,走进我的好人来。 哎哟哟, 好人来。” 钻石人敲掉了一个横生的智齿,递给黄三张充当钻戒跪地求婚。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李想想娇羞地接过钻石牙,同意了。 两人把民国的婚约誓词,念地如痴如醉,缠绵悱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两人幸福地微笑,相拥亲吻。 “如果是我,不会放弃。”庄河紧紧握着手里的稀汤寡水的牛肉椰子混合物,认真坚定地看周七,“哪怕杀光所有人,只有我老婆,是不能死的。” 周七朝新人举起不锈钢饭盒,同饮一汤水作为祝贺,凉凉地看他,“你又怎么知道,你老婆就特别想和你一起活?” 第68章 撕破脸皮 椰树砍成的木头用麻绳绑紧,做成一条简易小排筏。刘念念和阿浪卷起裤腿,推送着它进海。 想想仰躺在排筏上,一簇簇低温水疱从胸口爆裂到脖子,混合着皮下渗出的黑色尸水以及黄脓,混合成充线粗细的水流,染黑了整条小舟。 十根手指甲盖翻起,露出下面黑黑的指甲肉,指缘结出层层血痂,被黄三张紧紧握住,放在胸口。 马力拱在怀里睡着了,美凤坐在沙滩上懊恼,痛恨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我不知道,灵魂会一直被困在死去的尸体里,没法驱赶,直到骨头消失。” “但是,想想是知道的,”小望拍拍她的肩膀,“她做出了一个非常勇敢的决定。她说,人这一辈子,或许就只为某个瞬间。” 瘦猴子抱着玫瑰花,呆呆傻傻地沉默,被4个钻石男模团团围住安慰。李尔可能是想到了玉雪可爱的师妹,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庄河轻轻牵住周七垂在身侧的手,问,“你有那个瞬间吗?如果有,是什么?” 周七想到了小萌,在圆脸羊角辫小姑娘扬起小脸的一瞬间,她就全面沦陷。 从此有了,必回现实的激烈想法。 “几个月前,永生国际会议上我融资失败,跨国项目的研发进展也不顺利。下飞机回到家,你开门问我,红烧肉汤泡饭要浓一点还是稀一点。” 庄河牵起她的手印上一吻,难得在有人的地方显露情感,“我想,未来无数次敲门,我都希望是你站在门口。” 岁月不知道是个什么可怕东西,把曾经的美好磨地像老镜片那样斑驳。周七记不起8年前的一段平凡而模糊的记忆,一丝一毫也共情不了。 连自己会不会做红烧肉,都不太敢确定。 她抽回了手,冷静的口吻,平淡的语气,问出了个王炸问题,“在魔方里,那个叫你PAPA的人是谁,他和你说了什么?” 送到海水及膝处,黄三张擦掉眼泪,点起了一把火。蛋白质焚烧起来,整个海滩飘荡起一股臭鸡蛋和死老鼠的味道。 熊熊烈火,在昏黄暗沉的日月交替中,迸发出极艳的光亮。 美凤垂目,不忍看,“她是活着的。” 小望眼睛里都是羡慕,“死去的身体是不会有感觉的。能在漫天火光中,看到爱人为自己送行,也是极度的浪漫了。” 他的眼神不自主地飘向周七。却看到周七和庄河两人单独走到一边的椰子树下,交谈起来。 小望落寞地坐下,视线收回来,和美凤排排坐在沙滩边看火葬。李尔则去收拾牛肉椰子汤,用海水清洗大家的碗筷。 旁边,瘦猴子和四个钻石人正在用搭建沙土花瓶,玫瑰花在绚烂的流霞云朵下,盛力绽放。 美凤觉得,幸福不过如此。 即便在现实世界,又有多少人,拥有能邀请地出来的三五好友,一起痛痛快快去沙滩上,欣赏海边日落呢? 美凤瞧着椰子树下周七抗拒的肢体动作,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她不爱他。一个女人喜欢男人的眼神,不是这么没有温度的。” 小望掬起一捧沙子,看它们从指缝间溜走,“啊?” “现代人总说,爱情很容易,喜欢这种东西不值钱,其实并非如此。”美凤摸着儿子的短发,“碰到一个真心动的人,是很难的。” “相爱容易相处难,能和爱人走到共同孕育一个生命阶段,必须要足够的幸运、十分的忍耐,和一万个坚持。” 小望想到了和自己上司通奸的绿帽老婆,苦笑,“可不是,凑合是世界上最难听的词了。” “那你不去追上一追?”美凤给了他一肘子,看他懵然不知,不禁笑出声,“你可别说不喜欢,那就太没种了。” 小望瞪大眼睛,极力否认地很苍白,“什么?我喜欢七姐,我,我怎么会喜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白皙的脸红成一截一截,最后苦瓜变甜瓜。但心上涌起一阵阵欣喜的同时,酸气泡泡也一个一个冒尖。 “但是,我怎么能和庄哥比?就连我的命,一半也是他救回来的。”他将手里的沙抛向浅滩的海水里,“再说,七姐怎么看得上我?” “不说现实庸俗的样貌财富学历家世,就是在规则世界,庄哥的智力武力,又有哪一个比得上?” “这倒是,”美凤纯粹从女性凝视出发,不得不同意,“关键还年轻,你可不知道,男人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我可太有体会了。” 36岁的小望摸摸自己软体动物般松垮垮的肚子,牵起难看的笑,看向在激烈争吵的两人,“没关系,跟着她我就很开心了。” 从古自有痴情人,唯爱绵长不似恨。 庄河左手撑着腰,右手抹脸,拿倔强固执的周七没办法,“我把你当老婆,你把我当辅助?你有没有心啊?” 周七掀了掀眼皮子,冷笑,“你从小有个坏毛病,一旦想逃避问题,就喜欢东拉西扯。叫你爸的龟儿子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东西?” 她挥开庄河伸过来的手,眼含警告,“说话能不动手动脚的吗?还是,你单靠嘴圆不上谎?” 庄河是高级知识分子,不会被言语轻易激怒。他揉着被打红的手腕,重又起了个话头,“从疯魔世界里出来后,你和我睡了2次,你倒是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是你大半夜摸到我床上的吧?不是我强迫的吧?” 周七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实在没趣极了。是不是所有男人都不到黄河心不死,或者以为女人天生就容易敷衍糊弄? 32岁的她再回头看,并没有觉得24岁庄河惯玩的男人小把戏,有多么难以察觉或对付。 只不过,24岁的自己滤镜过深,喜欢巴巴地给对方面子。 她叹出一口气,像看个耍无赖的高龄儿子,视线在海面上冲天的黑烟转了一圈,石破天惊地开口,“他是庄溪流。” 一听到这个名字,庄河浑身进入战备状态。 他一瞬不瞬地直直和周七对望,一言不发,拳头攥紧到青筋凸起。额头上的血管暴涨,眼球突突跳,眼眶里炸出一片烟花血雾。 “他是你和陈纯的孩子,取名溪流,是希望追随父亲的科研脚步。”周七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试探,“和量子纠缠高维领域有关?” “好,好,好。”庄河背过身,对着椰树面壁了一会儿。 1分钟后,他转回头,下嘴唇血糊淋剌,被咬地血斑星点,含泪泣血说,“你一个孩子,我一个孩子,我们扯平了。” 他拉起周七的双手,滚烫的泪珠滴在两人交缠的手上,“我们在规则世界,重新开始。这里不比现实好吗?” 好? 周七的脚心升起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气,直冲头顶囟门,肯定地说,“你......不想让我回去现实。” 她眯起眼睛,把自己的直觉参数调整到最高,用窥探陌生人冰冷,刺出庄河极力隐藏的真相。 “庄溪流是研究派真正的主人,是吗?” “他为什么能来规则世界?他掌握了什么秘法,能让孤狼渗透到投放世界里,与你交流?” 庄河看着她一片黑洞洞的眼睛,忍无可忍,“周七!!!” 震天怒吼让站在海里送李想想的三人都回身来看,他们加快了回沙滩的步伐,和李尔、瘦猴子一起跑到小望身边,“怎么了?” 美凤揣摩一男一女的神色,觉得是情感拉扯的可能性比较大,拉住众人,“应该没微信,夫妻吵架,讨嫌别去。” 庄河的胸部剧烈起伏,恨不得掐死妻子,“你有没有心?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和我装傻?一个没出过轨的丈夫,怎么不比现实好?” 周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24岁的规则庄河,一个是32岁的现实庄河。” “可你忘记了一点,我们已经离婚了。回到现实,我会有新的丈夫和自己的孩子。你不想回去,大可以和庄溪流在这里父慈子孝。” 庄河颓然地倒退两步,伤心至极,气管里如同塞着一团软绵绵又吐不出来的棉花,哽咽着问,“你不要我?” 周七坚定地摇头,毫不畏惧彻底撕破的脸皮,“我不要你,24岁的你,32岁的你,我通通不要。” “那你TMD的要什么?要个新男人吗?”庄河抓起周七的双肩,疯狂地摇,“留在规则世界,和我重新来过!” 周七扯下他的手,目光冷酷,“不。我要回到现实,生下小萌。我的世界里不应该有你。” 她讽刺地扬起嘴角,叉手站立,摆出防卫的姿势,“庄河,难道你就不想和24的周七在一起吗?她比我好骗,至少。” 庄河闭上眼睛,绝望倒退,站立不稳,“所以,我做什么都没用?” “你只为自己做事,自然做什么都没用。”周七不安地看向了沙滩边的队员们,忐忑地观察他血红的眼珠子。 庄河性格内敛,要不是克系邪神世界,不断地污染降临者的精神,他会把真实情感和目的藏地很好,继续呆在周七身边混多久是多久。 忍到周七回到现实的当口,猛地把人拖回来,断绝她此后所有希望,才是庄河的标准行为方式。 他拿出了裤兜里的魔方,神秘的字符在流转发光。 嘴唇抖着发白,他缓缓睁开眼睛,开了闸的血浆流出小丑的倒三角形状,哀伤地像失去爱侣的比翼鸟,“周七,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我没办法失去你,周七,你不能和别的男人生孩子。”他的指尖点着周七因为害怕而泛出油腻的脸,“我们也可以要孩子。” 不行的。 庄河是个24岁的毛头小伙子,对于夫妻床事的敏感度很低,不会备孕,只会横冲直撞。多年少妇经验的周七是趁着易孕期和他滚的。 庄河不行,她怀不上。 周七按住了男人手里微微发烫的魔方,轻轻抱住了庄河,挥手驱离沙滩边的队员们,“那好吧,我们再试试。” “嗯。”带着浓浓鼻音的男音响起,庄河把血都擦在周七肩头,酸酸地说,“我知道自己插地不行,但我还年轻可以学。” “既然你经验多,你陪我多练练。” “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这里不用读书和工作,他们可以快快乐乐地长大......”他念叨着很多不着边际的胡话。 让孩子给规则世界做降临者二代?亏他想得出来。 从小只学死里逃生的技能,面对不停被投放的命运。或者等待哪一天,直接死在投放世界里,变成什么恶心的生物? 远处海面,异变突起。 一只巨大的鱿鱼触腕破海而出,黑色的吸盘把排筏紧紧卷起来,枯焦的尸体如同蜉蝣,顷刻在空中化为黑粉,洋洋洒洒地降在海水里。 怪物带动的海啸,如同一个巨大的山峰拔地而起,从远处一路飙过来。势不可挡地吞噬沿路的椰树和岩石。 还好,四散开的队员们正背着行李,跑到了一处地势很高的黑色山洞。他们合力把狼狈的周七和庄河从水里捞起来。 山洞叠着山洞,如同一口口吞噬魂魄的黑井,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遮天的海浪拍打和涌入洞里,又被反哺回来。 周七靠着洞壁,粗粝的表皮由黑焦焦的芝麻大小的颗粒组成,让她无端想到了从麦克和希马奥嘴里吐出来的鱿鱼眼睛。 漫天的海雨化为水汽,正在海面上舞动的触腕不像真实,更像是海市蜃楼,原本红黄的夕阳天色,转为黑灰。 狂风卷起杂草和看不清的碎片,在半空中飞舞,海浪咆哮着卷走一切活物。像是无限副本崩溃时毁天灭地的画面。 蜷缩在山洞里的他们,不像是站在山顶挥袖再见的潇洒赢家,而是被主角遗忘在副本里的弱小路人,等一个永远不回来的誓言。 洞口止不住海水灌入,大家被浇地很惨烈,只有片刻空隙。 黄三张觉得脸上痒痒的,抓了一把,扣下来一个蓝色小果冻,被他的指甲抓烂成两半,在三角形的鳍上长着一双人眼睛。 身边阿浪转过头,脸上密密麻麻都是几毫米刚孵化的人眼鱿鱼,正在迅速长大。很快,蓝色的内脏就膨胀开,长成了2厘米左右大小。 三张发出了见到女鬼似的尖叫。 第69章 杀死朱丽叶 几十倍的细胞分裂速度,是这座岛屿的实验生物特色。 小鱿鱼的透明皮肤下鼓出一个,比体型大上三倍的四角主心脏,蓝地和车牌一样。等心脏稳定了,环绕着食道的大脑也肥大起来。 器官一个一个变大之后,它们从鱼苗长成3-5厘米左右的幼鱼,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蜕变。 阿浪的脸上,全都是在疯狂发育的鱿鱼,眉毛上鼓出个蓝色的心脏,颧骨上的鼓出个触腕,东边不蓝西边蓝。 人眼鱿鱼的皮肤十分脆弱,阿浪一抓就破,泛着珠光的蓝色内脏爆开,抓地他一手的蓝血。 他噗地从嘴里吐出一个鱿鱼来,看着满手的蓝色汁液,哇哇大哭,“我要变异了,我也要变成鱿鱼了,救命啊救命啊。” 其他人都顾不上他,也在不停地抖落和抓挠身体各处。4个钻石人手忙脚乱地帮忙。 只有周七和庄河,处在吵完架的冷静期,像一对门神,坐在洞口不说话。小鱿鱼不断从两人的湿掉的头发、和衣服里爬出来。 周七双手捧碗伸出洞外,收回来的掌心窝着一滩海水。凑近看,几毫米的鱼苗苗,支棱着透明的小触腕,自由快乐地游来游去。 和阿浪脸上的一样,它们就进入了幼鱼期。膨胀到3厘米大小的小鱿鱼眨巴着人类眼睛,好奇地盯着周七看。 鱿鱼体积变大后,皮肤也慢慢坚硬起来,等周七感受到痒痒的刺挠时,它们从手心里一个一个跳出来,自己蛄蛹到岩石上,等着什么。 直觉告诉她,小家伙没有攻击性,有智慧。 她回头,看着被染成一片片鲜艳普鲁士蓝的地面和洞壁,以及陷入癫狂状态的队友们,手起刀落,把他们都劈晕了。 5分钟后,幸存的人眼鱿鱼们挪动着触腕,从队员们的身上各处跳下来,团团围在周七的脚边。 庄河放下正鼓捣着的魔方,从她的背后拿下一只皮球大的人眼鱿鱼,递在她手中。 那双变异的人眼,有一双哀伤的绿色眼睛,它翘起一个柔软的触腕,碰碰周七的大拇指,似乎在表达感谢。 庄河走上来,扳正她身体,让她看外面。 洞口外,海潮慢慢往下退,露出了更多的黑山洞,里面爬出了数以万计的鱿鱼,他们都有着黑色的眼睛,正沉默而又极有力量地盯着周七。 不,是盯着缠在周七手腕上的,绿色人眼鱿鱼。 “鱿鱼的智商很高,他们来接自己的新娘。”庄河从露营背包里抽出一条干毛巾,擦干老婆的头发,“你手里的这只体型肥大,在动物界,雌性比雄性能长。” 扒在黑色岩石上的雄性黑眼睛鱿鱼,成千上万,最大才7-8厘米。周七掂了掂手里这只圆嘟嘟的绿眼睛,有点接受不了。 “她一个,配这么多公的,太残忍了点。” 话还没说完,成批成批的雄性鱿鱼,慢慢软倒了下去。他们的4只眼睛都执着而又深情地看向绿眼鱿鱼,任由身体惨白发硬。 最后,仅有几只最大的还强硬支撑着身体,等待雌性鱿鱼的召唤。死成了一座坚硬的望妻石,无言的悲凉。 不多时,他们白色的身体化成灰掉落,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留在原地,和洞壁上的坚硬颗粒融合到一起。 “所以,曾经死过这么多只吗?”队员们醒了过来,站在两人的身后。 察觉到了安全,绿眼鱿鱼跳下周七的掌心,视若无睹地爬过一颗颗丧失神采的黑眼珠子,甚至因为饥饿,卷起一颗来吃。 一路爬,一路吃,体型越长越大,伫立在最高的黑山洞前,等待周七他们跟上。 2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岛屿中心的火山口。斜对面,圆形石柱围绕着的巨大建筑,就是神庙。 绿眼鱿鱼已经1米6左右,透明柔滑的肌肤下,蓝色的心脏清晰可见,有力地跳动着。 眼神难过又怀念,眺望远方的神庙半晌后,转身看向周七,向后仰倒,坠入进万丈深渊。 Come and Fine me. Kill me. Save me. “你干什么。”庄河拉住了弹出半个身子的周七,指着一片漆黑的环形洼地,“里面有什么,你就敢往下跳?” 周七甩开庄河,看????向队员们,最后目光落定在小望和李尔身上,“你们相信我吗?” 两人向前一步,看看脸色铁青的庄河,一左一右拉住周七,“相信,所以告诉我们,你想干什么?” 希马奥房间里的小新娘似乎又再度唱起克苏鲁赞诗。 周七站直身体,点着太阳穴,“直觉告诉我,跳下去,能让一切悲剧终结。” “那不是直觉,是抑郁症发作!”庄河揪住她的衣领,大力到她不得不踮起脚尖,“你有自毁倾向,你要自杀,我在救你,你懂不懂?” 不懂,她是有病,但这不意味着判断错误。 她推开了庄河,后退到火山口的边缘,石子不断从高空坠下,很久很久都听不到落地和落水的声音。 我来了。 “周队长!” “七姐啊!!!” “周——七——” 风呼啦呼啦在耳边驰骋,周围热气上涌,周七坠入了一片凝固的羊水中,浑身被温暖包围。 能呼吸,也能在其中游泳。 果冻状的透明羊水中,漂浮着成千上百万只绿眼鱿鱼,互相连接着跳花样芭蕾。像万花筒似地,不停拼出各种繁杂华丽的图案。 刚刚跳下的那只绿眼鱿鱼,轻轻贴了贴周七做道别,立刻加入姐妹们欢欣雀跃的舞蹈中。 一个胖嘟嘟的可爱男孩骑在一只肥硕的鱿鱼上,围着周七转圈圈,手里拿着一个小鱼缸,上面贴着姓名签Kevin。 忧郁的希腊美少年Tom从空腔里喷出水流,身体向后弯曲,用人类的手指拉住了周七,“随我来。” 他们甚至不用开口,就能进行意识交流。 曾经在魔方里看到过的五官鱿鱼、鱿鱼新娘们,以及鱿鱼人,都在此汇集,无忧无虑地欢笑着。 Tom带着周七,垂直往深处下游。 好多美丽至极的海洋生物睁大好奇的眼睛,用不知道什么器官,触摸着周七紧紧束在腰间的西瓜刀。 “别淘气。”Tom打开它们不安分的手,不好意思地看着周七,“太久没见过新人,请原谅他们的鲁莽。” 眼前划过一条蓝底黄条纹的鱼,有海豚这么大,对着周七吐了个泡泡。转个身,3颗长相相似的人头嵌在鱼身上,正在伸舌头吐唾沫地吵架。 一只灯笼鱼的脑袋上顶着一个肉状凸起,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白人,正在神神叨叨地背着荷马史诗,歌功颂德着人的价值、尊严和力量,引来无数嘲笑。 “这里是被神遗弃之地,长眠着不可转世之魂。”Tom带着神性的微笑,轻轻吻在周七面颊上,“欢迎你来到地球意识之海,这里,是地球的几十亿年的记忆。” 游地深了,属于小圣詹姆斯岛的纯科技合成生物越来越少,更多的梦幻生物友好地出现,和Tom熟稔地打着招呼。 一个大汉,下半身长着毛,拥有马一样的蹄子,从两人身边嗖嗖嗖地飞走。还有一个长着鸟头的人,四肢伸展地特别长,在悠闲地蛙泳。 黑乎乎的羊水里,时刻诞生不属于世间的生物。人类的大脑穷极想象,都无法描绘其梦幻色彩的万分之一。 “地球热爱所有的生物,但不是所有的种族,都能被神所青睐。拥有人类的机遇,得以主宰其他种族,肆意繁衍。” “但地球不会忘记,诞生于此间的所有生命。”Tom指着两人头顶上的恢弘神庙,从水下往上看,刚直的线条扭扭捏捏。 好奇特,明明离开这么远,竟然能看得如此清晰。 “不能容于天地和人前,那就活在记忆里,反复着诞生和消亡,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 火山底,是一个一个通往更深处的黑色小洞,只有一人肩膀宽。前面,一个幽深安宁的十米高洞窟,括约肌似一张一弛。 Tom将周七放入一个小洞内,嘱咐她不要擅自探头出来,自己也藏到旁边。 小洞上不封口,下没有底。周七攀不住光滑而有弹性的洞壁,掉了下去。 她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第一次,她和同伴们从海蚀洞口跳下来。这一次,她独自从半圆形的穹顶之上掉下来。 通道不同,规则也不同。 漫天飞舞的星辰飘带,如同一篇篇宇宙吟唱乐章,在上空飞舞。周七轻轻踩踏在上,阴寒的气息从脚底沿着筋络咬上来。 整个空间开始震颤,地面剧烈地起伏,浮现出一条一条沟壑,连同拱形门也都扭曲变形。 脚下的绸带变得热辣滚烫,在濒临顶绝的痛苦,在呐喊,在嚎叫,在乞求,让我死掉,让我死掉。 一阵紧缩扩张之后,Tom从穹顶上的一个洞里,钻出头来,朝她招手,“好了,快来。” 周七又返回洞窟前。 眼前,上万亿颗柔软的鱿鱼卵从洞窟里喷射出来,他们朝着温暖的东边孵化场而去,等待下一次的短暂生命。 Tom在水里急旋,跳了一个舞,高兴地拉着周七双手,“刚生产完,现在是Julia最脆弱的时候。去,了结她的痛苦。” Tom推她往前游,指着洞窟,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腰间的西瓜刀,“两个纠缠的粒子,并不会永生永世地释放力量。” “朱莉亚想长眠,而罗密欧却无法放手。”Tom摸了摸下身猖狂摆动的腕足,皮肤上起了丰富的泡沫。 他像在洗泡泡浴,几秒过后,一双人类的大长腿出现,Tom伸展双臂,“意识没有质量,没有重量。所以,意识是无限速度。” “意识超越光速,达到速度无上限。这里,没有时间限制,细胞可以向任意一个方向进化,这才是地球的力量。” 说完,他蹬腿,飘逸的少年身姿,踩云踏月地走了。 怪诞迷离。 不真实的好像一场梦。 洞窟深深,岔路极多。微微闪光的幻影Julia发出少女的嬉笑,指引周七在前行,最后停留在一具干瘦的女尸前。 周七曾经在魔方里看过她。如今,玻璃脑袋的溶液里依旧泡发着人脑,只是看上去萎缩了不少,大脑皮层的沟壑浅了很多。 幻影少女Julia从玻璃球里钻出来,绿色的眼睛里一片苍凉,她说,“Killing me is saving me.” 周围,无数绿幽幽的眼睛张开,闪烁着星点光亮。 周七从刀鞘里拔出西瓜刀,恶狠狠地朝玻璃球上斩去。铺天盖地的地震来临前,Julia献上一个祝福之吻。 “This is a gift. You might not love it, but you gonna need it.” 周七摸着额头醒来的时候,天摇地动。她躺在神庙地板上,转头,身边的草草嘴角流血,已经死去多时。 她坐起来,掀开草草身上华美的衣裙。 和未来月事,完全洁净的小花不同,她没有用药粉融合成四不像,双腿双手具是人形。 感受到了视线,周七猛然看向草草。浓烈的大红色遮盖不住乌黑的嘴唇,她扬起了一个诡秘的笑。 似乎在说,我愿意。 周七打了打自己的脑子,觉得幻听幻视的情况更严重了,她站起身。 前方,三米多高的精美镜框,已被草草的血全部浸染。最高处的三角鱿鱼鳍上,人类的两只眼睛散发出红色邪恶的光芒。 镜子前面,窝着两个人。 一旦有鱿鱼触须突破金色镜面,朱庆就牢牢握住,让漂亮的巫巫用刀砍断。他们非常默契,很快就收集好了一麻袋的吸盘碎肢。 队员们四散在神庙各处打斗,马力和美凤从一根柱子后面探头出来,招呼她赶紧过来。 柱子是障眼法,剥落符文雕刻后,就是全白的阳眼出口。美凤按照神庙门头上的顺序按响符号,脚下有一个扁口。 “周队长,你看。”美凤指着放在镜子旁边的魔方,“庄哥可真是个能人,我们爬到火山顶后,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金镜子。” “他说,整座活火山都是虚拟现实,实验厂从来没有消失过。”她递给周七一瓶水,见她喝光了才松口气,“结果,你死死盯着镜子,就晕过去了。” 周七手一顿,“我,晕了?” 马力插嘴,“是啊,是庄哥哥把你抱过来的。他可真厉害,魔方一转,火山口消失了,真出现了一个厂房。” 第70章 克克克系邪神崇拜法则终-断绝关系 所以,意识迷离之际,那场梦幻的羊水之旅,只是梦吗? 不,她要去确定一些事。 美凤和马力一同拉住了她,马力举起了手里的规则单。是地狱派用作弊手段,填写完整的黄色规则单。 美凤指着已经快结束战斗的队员们,“周队长,别走。他们马上要一起回来了,我们很快能出去。” 提起西瓜刀,周七一个翻滚,把刀架在了巫巫细白的脖子上,“告诉我,拿回去做什么?” 朱庆拿起匕首硬拼,刀炁相撞间,不堪一击的匕首毫不意外地碎成铁片。他惊愕不已,怎么说,这把匕首也是投放世界带出来的认主物件啊。 旁边的巫巫细长的手指轻轻抵住西瓜刀锋,抬眼的瞬间风光霁月,声音软糯,“周队长,不要冲动,有话我必答。” 周七的眼睛里,一抹极致黑千丝万缕,掠光浮影。 巫巫深切的大双眼皮里闪过惊讶,继而了然,在朱庆的震惊中和盘托出,不留余地,“克苏鲁药粉,能精准控制人的理智,产生极乐幻觉,是地狱派控制信众的......毒品。” 周七移开西瓜刀,捡起魔方。 巫巫粘了点脖子破皮流出的血,尝了尝,笑嘻嘻地双手抱胸,“怎么不杀我?看我漂亮,舍不得?” 投放出口是双开,美凤所在柱子的对面,就是阴眼。朱庆扯着倔强的巫巫就要跑,巫巫却纹丝不动。 他说,“你知道这个魔方怎么开吗?开错了,神庙可就没了。” 周七冷冷地瞥他一眼,她固然没技巧,但有直觉。 魔方在她碰到的一刹那,自动旋转出了一个控制面,随即,金镜子通道被关闭,一扇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实验室大门出现了。 满神庙地狱派成员倒地不起,瑞文队员们颤颤巍巍站着,慢慢聚拢到周七身边。 巫巫眼睛发亮,仰天长笑。“我想,我得到了一条,足够成为地狱堂寨主人的消息。” “周队长,你信命吗?”巫巫被朱庆离地抱起来,疯疯癫癫地笑,“你和我们一起进来这个世界,难道只是巧合吗?” 进入投放出口前,他扒着门,指节用力到泛白,“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地狱派也不过是狗而已。” “周队长,是谁建立了这座岛,是谁,允许罪恶泛滥?”他的头发被朱庆一把薅住,双眼吊起,“难道是普通人吗?” 普,通,人,吗? 质问声在神庙里久久回荡。 还活着的地狱派小伙子们爬起来,跟在朱庆和巫巫的身后,跳进了出口里。所有人跳进去后,阴眼出口彻底被封存。 周七手抵在大门上,正要推开,被庄河轻轻覆盖,“一定要去吗?真相这么重要?” 这句话,周七也曾经问过庄河,“一定要离婚吗?陈纯这么重要?” 庄河制止了队员们,跟着头也不回的周七,走进了实验厂。 一进门,手心的魔方开始变换形态,54片金属格子被打开,悬浮在核心能量区的是一捧黄土。 透明的实验室地板下,是能模糊现实的人工焚烧炉,做成了环形火山口,数以万计的失败试验品倒在其中。 如同养蛊的瓦罐,自成一派生物系统,正冒着熔岩似的烫泡。 几千平米的厂房内,每隔几步,周七就能踩到焦尸。应该是研究员们,被隔离用的高频电,劈烧到散发出苦苦的肉味。 一踩碎成渣。 透明的小手术室内,很多基因融合实验都只做到一半。漫长的等待,让鱿鱼腿都已经变成鱿鱼丝。 好在,小人们是在手术的麻醉作用下死去的,面目安详。 周七走入麦克博士的办公室。 记载着实验进度的房间里门都推不开,蓝色的粘稠起泡水,从门缝下扭动出来,拼命地往外逃,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拉回去。 周七走到了鱿鱼培养检测室。熟门熟路地拉开产房的帘子。 干瘦女尸脖子上的玻璃球被切碎,周七蹲下,摸了摸软烂大脑中心的冰冻痕迹,发出了笑声。 那是她在意识之海的洞窟里,砍杀Julia留下的刀炁,看冰封程度,明显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 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七对着庄河拔出了刀,刀身上映出了庄河紧张的脸,“我问最后一次,庄溪流和你说了什么?规则世界到底怎么一回事?” 庄河勾起了一抹笑,他不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虽然有张俊俏的脸。 他毫不胆怯,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如果不说呢,杀了我吗?” 周七也没后退,走一步,问一句,“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如果你不满意我,怎么办?” “换一个18岁以下的来?” “还是换一个33岁的来?” 魔方是一个空间调度器,黄土是地球的终极意识,记忆了三维地球上几十亿年的秘密,和神明对地球的安排和抉择。 周身符文白色流转,在实验厂的半空中,化出千百个时期,千百个投放世界里的周七。 18岁的周七,和32岁的庄河在第3个周目相遇,死于第18个周目的投放,水乡矩阵。 26岁的周七,和28岁的庄河在第6个周目相遇,死于第33个周目的投放,两个月亮。 “所以,你从一开始说的就是真话,规则世界对你来说,就是一场蜜月旅行。”周七讽刺地笑了。 “而你在无数次的时空错位的投放里,都在享受不同时间的我,是吗?” 她指着31岁满脸恨意,被庄河一拳打在腹部,吐血而亡的自己,“18岁的嫌单纯,25岁的太黏人,28岁身材发福,31岁深闺怨妇。” “你把我当什么?一个无限循环的陪玩工具人?” 庄河摇头否认了。 事实,比她想地更残酷。 他的脸开始幻化,左眉眉尾处的红痣越来越大,在黄豆大小的时候停住了,那是一张周七最恨的嘴脸。 32岁老阴逼庄河,无情无义,冷心冷肺,自私自利。 “我发现,只有年少赤诚和没有加入升维计划的庄河,才能打动你。”他痴痴看向周七,“所以,我选择24岁。” “告诉你也无妨,离开魔方,从这个世界出去后,你会全部忘记,就和之前无数次的投放一样。” “周七,之前无数个的你,也是你,不同维度的你罢了。庄溪流来打开我的基因锁,并警告我,不要杀死你。” “因为,我们的量子纠缠,已经支撑不住,我再度从现实世界,把另外一个时间的你拉进来了。” 他抬头看着每一帧的画面,无比怀念,“克苏鲁世界是唯一能打开人类基因锁,以及时空壁垒的地方,很难以想象,是吗?” 庄河抬手一挥,充满着恶心尸体的实验厂消失不见,他们回到了魔方的核心里,“三维规则是物质,四维的规则是意识。” “愚不可及的少年们聚集在小圣詹姆斯岛,从小接受黑暗的克苏鲁教育。他们的信仰之力如此纯粹。以至于化虚为真。” “或许这也源于克苏鲁之父,洛夫克拉夫特真的窥见了宇宙真相。他拼命地将真相用小说的方式传达出去,以至于英年早逝。” 庄河轻轻压下了周七的西瓜刀,“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很公平,也打开了你的基因锁。” 顿了顿,才说,“或许,你的基因锁早就被打开了。在我一次次地把你拉进这维度夹缝中的时候,它就开始松动了。” “只不过,你以为那是直觉。” 一片寂静。 周七只是说,“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折腾我一个前妻。你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出色的妻子,优秀的孩子。不去折腾他们,折腾我?” “合理吗?” 她摇摇头,坚定地,“我要回到现实世界。庄河,我要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TM鬼的完美家庭。”庄河的双目赤红,握住了西瓜刀,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板上。 “你想要结束?那我怎么办?”庄河的眼睛不停眨动,难以承受的情绪翻滚着从嘴巴呕出来,导致喉头上下滚动。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挚爱,敢问多少人取舍对了?” 他对着曾经的青梅竹马、曾经的少年妻子、以及现在的陌路前妻,咬牙切齿到嘴角流出唾沫。 “整整14个,周七,14个你,横跨18岁到31岁,我们青春岁月的一切。这就是我们量子纠缠的极限,是我们缘分的极限。” 他苦涩地呼出一口气,像突然抽离所有情绪,面部麻木了一瞬。下一刻,苦涩的笑了,“我不累吗?” “100个周目,我数不清多少天,等待规则给我一个明年的你,或者是还爱着我的你,或者是云淡风轻的你。我不知道是哪一个你。” 他抬头,深深呼吸了几次,张大嘴巴,无声呐喊。伸出的手抓紧,放开,最终颓然放下,无奈至极。 “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天。周七,他们骗了我。你再婚了,有了小萌,我们的缘分,量子纠缠彻底结束了。” “你要回到现实,那我怎么办?我为家国大义付出了多少?你却连2年都等不起,美梦被你一巴掌拍碎,我不痛吗?” 他硬生生咽下崩溃的情绪,鼻头粘着水,露出24岁的爽朗笑容,“我装地很累,周七,我累死了。” “我恨死你了,真的,周七,我也想结束。” 两个人都委屈到愤怒至极,早已泪流满面,却都无法理解对方。 “因为量子纠缠高维技术,我失去了你。又因为这门技术,我得以和你重逢。”庄河向她伸出了掌心。 “周七, 我如此拼命地想要回到你的身边,你不能向我走一步吗?” 他伸出食指,一滴泪划过面颊,乞求,“一步而已,一步。” 周七看着漫天的死前画面,不解,“这是你杀死我的原因?因为,我不肯向你走出一步?” 画面中的每一个自己,死前,都在悲伤、愤怒、抑制、恐惧、绝望的冲突中挣扎和徘徊。 她们每一个,都不敢相信,声称爱着自己的男人,会杀了自己。 “你没能挽留住前13个中的每一个我。却逼着最后一个得知真相的我,再重新爱上你?” “你不要太荒谬了,庄河!!!” 庄河的脸上还残留着泪,哀伤的双眸通红一片,“因为每一个发现真相的你,都说了同一句话。” “读书的时候,你很爱看一部韩国电视剧,说自己和女主角很像,爱地毫无保留。只要爱了,每一次都会像第一次那样热烈。” 他看着手里的拳刺,慢慢逼近周七,“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周七知道,自己会说什么。 她甚至和庄河一起把台词说了出来。 “爱情就是这样的,不论当时多么闪耀,时间过了,都会一文不值。回忆就是回忆,回忆不具有任何力量。” 庄河点点头,“是了,每一次放手的人,都是你啊,周七。” 他高高举起了手,拳刺反光,“我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不爱我的周七。” “我付出了全部。” 在地上的魔方快速旋转起来,发出了刺眼的炫光。绿色的符文快速跳动,精确地计算着什么。 庄河停手了。 他踱步走到警戒的周七面前,轻轻地摸上她的脸,“是了,基因锁又要锁上了,连同这段记忆,一并封存。” “往后,我们都只能在梦境里,某个相似的场景里,才能想起这一切。” 周七打开了他的手,“那你有什么好忌惮的?告诉我,什么是升维地球的计划!” 庄河轻轻拥抱住了她。 “傻瓜,回头看看你所经历的一切投放,都在向你传达一个信息。每个世界的原型都来自于地球,而地球早已无法承受人类的贪婪。” “它不升到四维,它就会死,和月球一样,在宇宙大寂灭前,就黯然死去。” 庄河冰冷的吻印在周七的唇边,“它也只是想活,它有什么错?” 他牵着眼神迷离的周七,慢慢走到了一个深渊洞口,抱住她,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自由落体的时间特别长,几个小时,几乎把大脑都摇散了。两人在半途中已经晕厥。 车厢里。 周七缓缓转醒,庄河正趴伏在自己肩膀,睡地很香。对面的小望、李尔,刘念念、黄三张、阿浪,以及马力母子,一个不落。 车窗外,无数的色彩在斑斓着,她总觉得自己见过更美的景色。 眼尾,落下一颗泪滴。 第71章 妄想都市之山海仙城-过镜 呸,仙城个屁,妖魔吃人城差不多。 明亮而宽敞的山海仙城出入境处,一字排开100多个卡口监控室。每个监控室里坐着一个鸟人,正插着耳机,百无聊赖地用牙签叉肉吃。 气派的大厅里空荡荡的,200多位降临者们左顾右盼。 一道尖利的声音,带着河北地方口音,通过麦克风传过来,“排队啊,一个个的,一点素质也没有。” 周七抬头,天花板上有一个环形的黑圈,投出的屏障紧紧包围住监控室,不知道是保护鸟人还是人类。 她开口试探性地喊了句,“同志...?” 鸟人抬起啄毛的白色鸡头,斗大的眼珠子转了转,嗤笑一声,把名牌转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指读,“东方四一北号山,鬿雀68。” 繁体字,小篆体,一般人真看不懂。 “不认字的乡巴佬。”鬿雀68号拿着人脸识别枪照了下周七,对着电脑惊讶地笑了,“喔唷,人类啊?英国留学回来的?” 圆大有神的黄眼珠子转了转,尖锐的嫩黄色鸡喙上下一搭,咯咯咯地笑开了,“在英国装个女巫当当嘛好来,来这里做肉排啊?” “肉排!” “肉排!” “肉排!” 100个监控室里的鬿雀,整齐划一地叫唤起来,兴奋到翅膀张开。 刺啦一声,碰触到屏障的羽毛被电流切割下来,烫出一股头发丝燃烧的焦味。 大厅鸡飞狗跳,到处飘五彩缤纷的鸟毛。 “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类的惨叫声传来。 一个降临者被要求在指纹机上按手印,伸入屏障的瞬间,被工作人员鬿雀18号猛地拉入监控室里。 周七是第一次看到,人血能喷上十几米,直接染红了白色的天花板。 屏障有自动清理功能,一个闪烁之后,飞溅的血浆统统不见。鬿雀18号抬起脸来,老脚上伸出个虎爪,掐着半颗新鲜的心脏。 它脸上的鸡毛慢慢退化,露出了下面的疙疙瘩瘩。接着,像有人拉着脸皮似的,紧贴着尖头的两侧眼睛逐渐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几分钟后,疙瘩迅速退去,鬿雀18号在鸟身上长出了一张平整的女人脸。尽管还顶着羽冠和鸟喙。 它抽出一张湿毛巾,优雅地擦掉鸟嘴上的血渍,望着前面空无一人的队伍,对着麦克风机械地喊,“很高兴为你服务,下一个。” “周七,你去哪个区啊?” 离地近了,周七才发现,鬿雀68号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小竹篮,里面垫着吸油纸,放着椒盐人架,蜿蜒的脊椎骨上挂着丝丝拉拉的肉。 鬿雀68号的白鸡脸逼近周七,几乎快贴在高电流屏障上,露出了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假笑,引诱她把手伸进屏障里,“去哪儿?按指纹哪。” 周七亮出了西瓜刀。 陆陆续续有降临者顺利过境,一个牛蹄人身的山神在后面指挥降临者们拿好过检的行李上大巴。 它迈着领导步伐走到周七这边,把刀按回刀鞘,“鬿雀68号,你怎么回事,宾至如归的培训全忘掉啦?” 鬿雀68号翻了个白眼,把名牌一翻,上面是“休息”字样,嘴里抱怨,“领导,我不是问她呢吗?自己说不清楚山海荒系,我怎么给她发酒店啊?” 牛蹄山神恨铁不成钢,“我开除你信不信?上次开会不是交代了吗?统一去西山区!” 牛蹄山神长着一张和蔼可亲的中老年人脸,两撇小胡子动了动,亲自带周七过海关。 “哟,这位贵客,怎么没带行李?”他眼珠子一转,“西山是富贵区,没有关系大门都找不到。不论您将来变成了啥,都别忘我老牛山神。” “等您提拔哈。”他摇着手,迈着领导的步伐,朝着鬿雀18号的位置走去。 “西山区”的汽车站台上,挤满了窃窃私语的降临者。 “怎么没看到规则单,刚才不就是现成的一条规则吗?” “就是,不能把手伸进监控室里,得来全不费工夫。” “哎,我找不到同伴了,都是一起掀横幅进来的,你看到了吗?” “没有诶,不知道。” “应该会见到的吧?” 巴士已经过了三辆,司机都是来自华山的大屁股羬羊,很是高傲,“三分钟内开车,行李放下面,一二排不能坐人妖鬼畜。” 周七坐上第三排,往大厅里看。 牛蹄山神招呼来一个手拿菜刀的羊蹄山神,两人合力按住鬿雀18号,在对方的急促鸡叫中,利落地剁下女人头。 牛蹄的地位明显高一些,它举起一条人大腿,平整的人齿后,翻出一口鬣狗的上下犬牙,连着裤子一起咬下一块肉。 嚼吧嚼吧,粘黏的肉块在嘴里轻轻弹动,鲜血蕴含的炁滋养肺腑。他一口吐出布料,高高举起正在幻化成人指的蹄子。 对着其他99只流着口水,眼睛发红的鬿雀说,“好好干活,谁要是绩效得了100分,这条肉腿,就是谁的!!!” 第72章 劫道奢比尸 青天白日,长途客运大巴一路飞驰。 高架两边的护栏挡板有2米多高,把沿路景色遮掩地严严实实。偶尔,能从两块板子的缝隙里,偷觑到模糊的景色。 没有庄河的好眼力。周七只能看到,一头两层楼高的大象侧躺在泥潭里,数不清的嗜血蚂蚁,咬着象腿往泥沼里拽。 象鼻扬起,血水和污水交织,冲洗着蚂蚁们,又似在悲鸣。 卧铺大巴有4、50张单人床,分上下两层。降临者或躺或坐,窗外的挡板催地人昏昏欲睡。 过道很窄,需要侧身通过。有个小伙子撞到了坐在床边的周七,说声抱歉,跑到前头问,“羊师傅,这要开多久啊?我们时间可不多。” 羬羊头部两侧的长方形瞳孔缩了缩,指着身上的金属名牌,带着陕西口音嘲弄,“额叫羬羊02,西一钱来山人,你莫得文化,也该叫声羊伯伯。” 山海仙城里的原住民,都挺瞧不起人类的。 “完蛋了,前方2千米,有劫道的大荒神。”羬羊02吐了口唾沫,后蹄踩油门,搭在方向盘上的前蹄扬起,一脚把小伙子踢到门边。 “你干什么?”小伙子的后脑勺磕在门上,晕头转向。 羊师傅却直接打开前车门,让他猝不及防地往后仰倒。又在他已经抓住车门边的时候,一鼓作气再来一脚,导致小伙子的上半身直接挂出车外。 骨头摩擦地面的牙酸声传来。 粉红色的新鲜脑花,盛在头盖骨里,连着额头上的皮,飞过一车子的降临者。 头盖骨坠落在地,脑花子冒着些许火星子,带着烧焦的熟肉味,在大巴中位的玻璃上撞出了蜘蛛网裂纹。 一位男性降临者闻声睁开眼,直面热呼摇散的粉色果冻,发出了尖锐爆鸣。 羬羊02一蹄子死摁油门,一蹄子踏死在小伙子的双脚上,用力到全身经络从毛发下暴露出来。 小伙子下半个头被高速行驶的风,吹地哗哗荡。细碎的血和肉从前车门飞进来,粘在羊脸毛发上。 几个男性降临者站了起来。 羬羊02从车内后视镜捕捉到了他们的动作,横状瞳孔爆开,门齿的龈血喷出,“C你妈的,坐回去,别找死!!!” 拉扯感袭来,羊司机一气呵成,立刻收回蹄子,关紧车门。 从车后窗看去,一头野兽的利爪摁住了小伙子的头,兽身上顶着一张武大郎似的侏儒人脸,耳朵上挂着两条青色的蛇。 它身后的高架挡板上漏出个狗洞,里面跑出一群类似的怪物,20来个左右,围在尸体边啃噬。 羬羊02呼出一口长气,拿出湿毛巾抹了把脸,哆嗦着蹄子,“知道那是啥不?奢比尸群,不给它留点东西,整个车厢的人都得死。” 老羊头的视线落在蛛网状的窗户上,泄愤似地按了下喇叭,“MD,漏人味了。我们绕个路,下高架去修个窗。” 一个非常可爱的娃娃脸小姑娘嗲嗲地叫,“羊伯伯,还要开多久啊?不能不去吗?” 这一声羊伯伯,直接打中老羊头的心房。 它咬开一瓶红牛,把粘稠的红色液体倒进羊嘴里,面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你们以为找一个不吃人的来开车这么容易?” “这一路走高架去西区,尚且要一天一夜,如果漏了人味。”它顿了顿,把红牛丢进垃圾桶,“3个小时内,就能聚齐方圆10公里内所有的野生妖魔鬼怪。” 它冷笑了声,“去西区,哈,去西天吧?” 第73章 鬼羊妹妹 5个小时后,天色渐晚。 黄昏的落日余晖透过车窗照进来,降临者的脸上一片昏黄,浑身松弛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 “128个小时,投放1000个人,还不知道有几张规则单,这不得死一半?” “哪有的事,怎么可能只死一半?我之前的主题,投放90人,5张规则单,摆明必死54个人。” 周七盘腿坐在下边的卧铺上,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你们最后出来几人?” 降临者原本不耐烦被打断,看她横放在腿上的西瓜刀,态度立刻积极雀跃起来,伸出5根手指,“我们在出口位置碰上了个神经病,拿着一个古怪的武器。” “像个圆形的晒衣架,见人就杀。为了让我们先走,队长牺牲了。最后,两支收集完规则的队伍加起来,才出来5个人。” 他说着说着,回忆起惨烈的画面,情绪低落,竟然闭嘴不言了。对着周围支起耳朵的人笑笑,“我有点累了,睡会儿。” 是研究派的孤狼。 百分之五,低穿地心的生存率。山海仙城,史无前例的最长规则时间,最多投放人数。 两者,会有关系吗? 周七床边,之前嗲里嗲气叫伯伯的小姑娘坐下来,晃着到腰部的双马尾,“你好呀姐姐,我住你对床。刀真漂亮,结盟不?” “我叫优优。”她五指翻转,指缝间夹着四根钢针,尖端微微发黑,“拥有冷兵器的队友可不好找。” 周七不置可否,优优也不纠缠,活泼开朗地跳上卧铺,以钢针为梳,仔仔细细梳头发。 也不知道羬羊02怎么开的,明明一直向前,道路两边的高架挡板却慢慢变低,车辆驶进了一个破旧的加油站。 加油站标志性的红色顶棚上,糊着一层斑驳的黏腻血肉,发动机惊起了叮在上面的蚊子和苍蝇,漫天飞舞。 驾驶座的车窗被敲响,又一头羬羊扭腰靠着车,笑嘻嘻地拎着一只怪鸟在晃,三脑三翅,六眼六脚,吱哇乱叫。 “02哥,咋滴有空来?”它对着满车的人类,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南山特产,尚付鸟,要不要?保准开车一周都不困。” 大妹子羊很妩媚,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纱衣,什么都罩不住。羊的器官统统裸露在外,尤其是下垂的4个羊奶。 羊伯摸了一把下面,舔了舔牙齿,色眯眯地打了个喷息,“大妹子,哥买不起,要不起哇。” “咋要不起?你下来,我们谈谈嘛。”两只羊就着价格问题,开始痴缠。 龟裂的玻璃窗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脑花残渣,胡乱在空中跑圈的蚊蝇便旋成一股气流撞上来,把最中心不堪负重的玻璃碴弄下一小块。 打头阵的蚊蝇被后面的大部队挤压着,炸开在玻璃窗上。泥状的头部吸管不停挺动,拼死也要将粉色液体吸食干净。 见状,羊伯立刻回头骂开,甩出一个2厘米厚的透明胶带,“M了个B的,没脑子啊,堵上。把窗帘都给老子拉上。” 圆形的胶带在狭窄的过道上骨碌碌地滚,降临者们七手八脚地去捡。 一只蚊子钻进来,透明而巨大的腹部卡在玻璃洞外,尾部一滴一滴地漏出血来。三角形的脑袋机警地探查。 闻到人气后,三叉戟似的口器张开,从中射出一枚头虫孑孓。正当要连续发射,一名女降临者用胶布牢牢封住了洞口。 口器十分硬实,直接从蚊子的后脑勺顶出来。 孑孓冲着人的口鼻而来,被半路杀出的优优用钢针刺穿在中心,黑褐色的虫躯扭捏几下,死绝了。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 羊伯尴尬谨慎的笑容里,有了对大羊妹的忌惮,“妹子,晚上不好开夜车,我就在此地呆一晚,不劳烦你了。” 羊妹子双手抱胸,冷冷地看它的窝囊样。 羊伯指着黑乎乎的加油站,“怎么不开灯啊,不怕嘛?”,说着,也默默关了车厢的客用排灯,只留了驾驶座头上微弱的照明灯光。 羊妹妹的表情,隐在半照不明的灯光下,如同行走在荒野的鬼魅。 它的声音听上去不再甜腻,透着幽怨和哀切,羊蹄指着加油站里间超市门口,“不是亮着呢嘛。” 它一说,小灯的玻璃罩上飞起蚊蝇,露出了里面燃烧着的灯芯线,下面是黄白的动物脂肪。 “你不来,那里能亮?” 它的声音空灵痴怨,羊伯眨眼的恍惚一瞬,羊蹄幻成森森白骨。红纱羊妹妹左一半是肉身,右一半是枯骨。 离大巴十米不到的超市收银柜面上,摆放着一个雄性的羊头骨,一节一节的冲天羊角尖往后折。 羊伯不敢再看,连忙扯出个夸张讨好的笑,“呵呵,呵呵。妹子去休息吧,我停一晚就走。不,不劳烦您了。” 说罢,连驾驶室的头顶的灯也关了。 大妹子走地悄无声息。 羊伯的粗重喘息在车厢里响起,有个不识时务的降临者问了一句,“羊师傅,能下车尿尿吗?” “尿,尿你妈,不怕死就去!碰上鬼了,看不出来啊?”它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窗户,拉紧窗帘。 “赶紧睡,天亮就出发。” 第74章 加油站惊魂夜 黑夜无月,远看,沉沉的云压在大巴上。 到处都是嗡嗡嗡的蚊蝇振翅声,弄的人心情烦闷,又像是低频催眠音乐,降临者无知无觉地陷入深度睡眠。 封闭的车厢里透不过气,二氧化碳层层堆叠。 很多人翻来覆去地煎大饼,睡不安稳,木头床板冷不防地嘎吱作响,让人神经衰弱。 周七呼吸粗重,从和庄河决裂的噩梦里醒来,脖子上蒙着一层汗。被子踢到过道里,枕头上透湿。 照理说,患有双相障碍的人在幽闭空间里,是不会睡着的。 过道里有人走动。 周七赶紧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羊膻气丝丝幽幽入鼻腔,三角形的黑色鼻头呼出农场特有的腥燥味,尖尖的羊角差点擦破脸皮。 巨大的黑色身站在床头,俯身打量她。 羬羊02的嘴巴拱了拱周七的头,似乎对她不是很满意,轻轻走开了。 它在车厢里兜了一圈,最后停步在对床的优优。 唾液、胃液和未消化食物的气味弥漫开,砸吧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舔舐的声音响了足足有1刻钟。 接下来,是将近30分钟的听力折磨。 牙齿咬断筋条的声音,粘稠的口水搅动的声音,鼻翼微动的喷气,以及嗓子眼里的呼噜声,形成一曲暗夜恐怖序曲。 想象力丰富点的,恐怕已经撅过去了。 车厢内原本弥漫的粗重呼吸声都消失了,大部分降临者已经醒来,拿起武器。 只是奇怪,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受害者不叫喊,空气里也没有血腥气。 周七握紧西瓜刀,她离羊伯最近,时刻准备好一招制敌。 但羬羊02却走了,床板摇动,它爬上离驾驶座最近的卧铺。不多时,震天的呼噜声传来。 看来前半夜,它都在装睡。 月亮出来了。 指甲剐蹭黑板的声音响起。 一道曼妙的女性人类影子照映在窗帘,坚硬无比的指甲对着窗户轻轻敲。 “开窗呀,是我,我肯啦,两块就两块。” 恐怖的是,大巴的紧急逃生窗上也有人在敲,用一模一样的音色在说同样的话。 见无人反应,前车门以及后车门的蓝色玻璃上,蜿蜒出一双人的手骨,把车身当作情人般来回抚摸。 “我肯啦,我肯啦。” 单看这细长匀称的指骨,就知道主人活着的时候,必定有一双红酥美人手。 少顷,食指微微曲起,如恶作剧划车的孩童,在铁皮车面上挂出一道道横线,边划边车轱辘话来回说。 “hehehehehe。” “两块就两块。” “开窗呀,是我。” 放荡淫情的笑声下,是面对时代洪流的不甘和苍凉。这些负面情绪如春蚕吐丝,层层包裹住大巴车,浸透到人的骨子里。 “十年饮冰,未凉热血。嘻嘻嘻。” “好冰啊,好凉啊。” “哥哥,开开门,暖暖我吧,暖暖我。” 鬼哭狼嚎,夹杂着男女老少在死亡之际的痛苦呐喊,以及对人世的质问。让车内的温度极速降低。 好冷,怎么能这么冷。 降临者们簌簌发抖,将棉被拉到身上。更有些人,把头埋入枕头里,盖上棉被,来隔绝深入骨髓的薄凉与绝情。 如雾如电,如梦似幻。 阴间阳间,现实规则,维度交缠,不知今夕今朝是何年。 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车内。 优优抱着自己不着寸缕的光头脑袋,爆发出了直冲云霄的咒骂声,“天杀的,天杀的,谁干的?” “一根头发都没有给我留!我怎么扎马尾搞Cosplay?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降临者们揉着惺忪睡眼,看见她寸草不生的头顶,硬憋着笑。他们和周七一样,知道羬羊为什么选优优了。 她的头发最多最长。 优优的视线一一扫过降临者,最后定在心虚的羬羊司机身上,刚想逼近司机,羊伯开了前后车门,“放水啦,去放水,等会儿开3小时才能到修车厂。” 下车后,再回看加油站,众人发出了惊呼声。 第75章 仙城美味肉排 大巴整车布满血手印,从车顶车窗蔓延到车轮胎。原本的蓝色珠光漆全被指骨划掉了,露出了灰色防腐底漆。 老羊头气到火冒三丈,直到看到了鬼站全貌。 加油站50平方的红色顶棚上,铺着几十张各色羊皮,晨风掀起一片一片厚实的皮毛,瘦长的孑孓和稍微肥大点的蝇蛆,整齐地吊在毛根处扭动。 从无数羊司机身上剥下的皮,成为了蚊蝇的孵化场。 往下看,方柱间则是三挂骨头门帘。 一条条完整的羊后背骨,从颈椎、胸椎,脊柱连到羊尾,排放地整整齐齐,像是悬挂着的风铃。风一吹,丁零当啷作响。 粗算下来,着道的羬羊大概有200多头。 看得老羊头手直发抖,一位降临者给它递了根烟,打上火,吸到一半,它才稍微镇定下来。 “你们是有点衰的。”因为食了人发,它的两只前蹄进化出了人的五指,才能夹住纤长的香烟。 “奢比尸,食羊鬼站,要不是碰上我,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到西区。” 胆子大一点的降临者,掀开羊骨门帘进到核心区域,试了试油枪,发现还能用,连忙清理出进口,让老羊把车开进来。 周七走到超市前,头上用钓鱼线挂着一个三角形羊头,里面放着已经燃尽的烛灯芯子。 超市入口处,飘着一件枚粉色的薄纱衣,就是昨晚羊妹妹身上穿的那件。白天再看,廉价非常,血渍斑斑。 优优拉住她,“姐姐,一起进去?” 周七用刀鞘往里顶开门,门缝间粘连着凝固的血肉,随着缝隙变大,拉丝断开。 超市面积大概只有20个平方,三排货架塞地满满当当,冰柜里放满冰激淋,冷柜里也都是便当和快餐,竟然都没有坏。 和现实里的全家便利店差不多,唯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四面的墙壁上挂着无数颗母绵羊人的头。 它们的面部是三角形的,但眼睛和人一样,在同一个水平面上。像是从人演变成羊到一半,就匆匆被取下头颅制作成了标本。 羬羊02也进来了,它震惊地环视母绵羊头上的角,喃喃,“MD,这得有30多年了啊。” 降临者们进来搜刮物资,拿了几包柜台后面的烟,扔给老羊,“羊伯,什么30多年了?” 老羊头把烟塞到旺盛的毛发里卷住,低头看自己的一双人手,“不让说,不让讨论。要不是老头子我活得久,更不会知道。” 降临者们没预料到会在一个投放世界呆7天,把能吃能喝能用的全部拿走,连卫生巾和厕纸都不放过。 唯有周七和优优等其他几个,互相笑了笑,拿了几瓶高度数白酒、棉花、碘伏、绷带等医疗用品。 加满油后,老羊头拿出一个桶,让降临者帮忙把风油精、花露水、肥皂、以及酒水等各种气味巨大的东西混在一起。 他们开始合力擦洗血手印。 “这是母绵羊人的诅咒,不弄掉记号和气味,车子往哪里开,都只能从一个鬼站去到另一个鬼站。” 周七直觉,这个背景故事很重要。 优优拉着老羊的手,让他歇歇,“羊伯伯,这种重活累活让我们小辈的做嘛,那个诅咒是什么意思啊?您和我说说呗。” 小姑娘的头骨生地好,像颗浑圆的水晶球。老羊或许是抵挡不住美少女的撒娇,又或是心存愧疚,竟然说起了30年前的往事。 “30多年前,炁突然复苏了。白茫茫的炁让天地万物乱了秩序,有的人受不住,死地奇形怪状,有的人畜生化,有的人仙化。” “我们这种,留有意识和智慧的,不管躯体沦落为啥样,都被定义为仙。所以,这里叫山海仙城。是仙,就需要修炼,我只是不明白......” 羬羊02的两只后蹄蹬了两下地面,“我本来就是人,为什么成仙后反而倒退了,还要再食人补人,再修炼成人呢?” 食人补人? 降临者敏感地放下了擦洗车身的毛巾,齐齐看向老羊头。 “没人敢问啊。”他长叹一口气,羊脸湿漉漉的,“母绵羊人反抗地最厉害,不肯食人,说西区的上位者都是骗人的老畜生。” 它伸出了一根手指,“1个晚上,西区发令,用热武器扫荡加油站。然后,城里就出现食羊鬼站的传说。” “你说多奇怪,明明这些母绵羊人,生前坚持不吃人,死后倒是专挑我们这种羸弱的同类下手。” 他摇摇头,“母绵羊死地惨啊,你看羊角就知道,它们都没生过娃。” 早上6点半了。 周七看向老羊头,“食人补人,吃什么人?” “受得住炁,不仅能保持住理智,还能维持人形的人。他们,统一被称为......肉排。” 发车了。 鬼加油站越来越远,超市的后面是一个深坑。几千辆破烂的大巴车,窗破铁锈,横七竖八地扔在里面。 洞口边边,站着一群母绵羊人,脸已经完全羊化,正对着远走高飞的大巴车,发出意义不明的诡异微笑。 她们的头上没有角,手里牵着大大小小的小羊人。正嗦着手指目送降临者远去。 周七不忍再看,拉上窗帘。 她们,真的是鬼吗? 第76章 修理厂的厕所 本api因为大量人使用导致服务器成本激增,请使用新版番茄下载本地版api或黎明下载软件,QQ群:975645608或632571990,赞助我们使用更快的下载速度 第77章 疯牛棚子 本api因为大量人使用导致服务器成本激增,请使用新版番茄下载本地版api或黎明下载软件,QQ群:975645608或632571990,赞助我们使用更快的下载速度 第78章 黄山堡垒宾馆 本api因为大量人使用导致服务器成本激增,请使用新版番茄下载本地版api或黎明下载软件,QQ群:975645608或632571990,赞助我们使用更快的下载速度 第79章 卵生小鸟人 本api因为大量人使用导致服务器成本激增,请使用新版番茄下载本地版api或黎明下载软件,QQ群:975645608或632571990,赞助我们使用更快的下载速度 第80章 孤狼的神仙对决 本api因为大量人使用导致服务器成本激增,请使用新版番茄下载本地版api或黎明下载软件,QQ群:975645608或632571990,赞助我们使用更快的下载速度 第81章 情感纠葛一部分 本api因为大量人使用导致服务器成本激增,请使用新版番茄下载本地版api或黎明下载软件,QQ群:975645608或632571990,赞助我们使用更快的下载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