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别疯,掌中娇她要嫁人了》 第1章 混乱的亲吻 夜间,微弱的月光被云遮挡。 房间内,门窗大开,帷幔飘动。 安宁满脸潮红,浑身的燥热从心头不断向四肢蔓延,扰乱着她的神智。 她闯入了陌生男人的房间,只一个劲儿地抓住男人胸前的衣襟,不肯放手。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男人沉声警告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敢对我下药,是不要命了吗?” 可她顾不得其他,只想攀附上男人的身躯。 安宁努力踮起脚尖,下巴扬起,试图靠近男人。 两人的距离瞬间贴近,安宁注意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颗细小的痣。 她的眼神失焦片刻,唇只触碰到了男人的下巴。 正当她失力地瘫软在男人怀中时,突然,她的手腕被用力攥住。 安宁茫然地抬起头,自己的下巴被捏起,随后燥热的唇骤然贴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回应,却只胡乱地亲吻,两人的唇瓣厮磨,像是在借机发泄内心的燥火。 她的气息被慢慢夺去,安宁的呼气声越来越重,紧接着,她感受到男人有了动作,正迷茫时,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 安宁被他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揽住他的脖子,片刻后,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这人直接将她丢入了冷水之中! “哗啦”一声,冷水四溅。 落水的瞬间,安宁不小心呛了口水,险些窒息过去,惊慌的双手到处乱拨。 这水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虽然很冷,却帮助她恢复了些神智。 方才的男人似乎正往自己身上泼着冷水,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四肢有些麻木了,再抬头看向四周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这木桶旁边了。 安宁清醒了许多,还记得方才发生了何事。 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亲吻了,在他的房间内。 而且,一开始也是自己先不清醒,对着那个男人又搂又抱,纠缠拉扯。 安宁害怕的浑身颤抖了起来,女子的贞洁往往不是靠她这一张嘴说的,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议论起什么闲话,只怕她就去不了姨母家了。 安宁死死咬着下唇,抓起桌上的玄色衣袍,披在身上,趁男人还没回来,慌忙逃离。 她裹着宽大衣袍,遮掩湿透的身躯,又开了一间房。 外出寻找安宁的丫鬟惜月在走廊发现了她,忙上前搀扶着安宁。 安宁跌跌撞撞回了房内,不顾一切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裙,纤细白嫩的脖颈上泛起一层红。 惜月被她这模样吓怕了,忙依照安宁的嘱咐,帮她褪去了衣裙,只用薄薄的毯子包裹身体。 惜月轻声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和安茹小姐在一间房吗?” 安茹是安宁的妹妹,她们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安茹为小妾所生。 安宁将方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嘴唇都泛起了白,显然是被吓坏了。 惜月脸色一变,连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安宁,小心地问:“那……小姐,您没事吧?” 安宁抿着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两人的那一吻。 干燥、火热。 她摇摇头,道:“我没事,那人并没有趁机对我做什么,他将我扔进了水里,也因为冷水的刺激,我勉强清醒了一些,就赶忙逃出去了。” 安宁被吓到了,惜月安慰了她许久,两人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一早,安宁坐上马车去往永信侯府。 上个月,安宁的母亲在街边被一匹发狂的马冲撞倒地,马蹄踏过胸口处,京城内的郎中倾尽全力,也只是让其多活了两日,随后便咽了气。 安宁的父亲前两年好赌成性,家中原先生意红火时娶了安茹的姨娘,现如今败落了许多,父亲又久病缠身。 两姐妹遵从母亲的遗愿,打算去那鼎鼎有名的永信侯府久住。 安宁的母亲与永信侯夫人是手帕之交,少时亲如姐妹,安茹的姨娘哭着闹着请求安茹同去,侯府也不差这一人,两人的父亲也同意,于是两人便一同前去。 姐妹两人一路上只说了两句虚情假意的话,便再无人开口了。 马车稳当当地停在了永信侯府大门外,安宁被惜月搀扶着下了马车。 侯府大门敞开,顾北庭的夫人林氏正站在门外,她看到马车停下后,忙上前几步。 安宁看着林夫人,她的脸精细白嫩,乌发一丝不挂地盘起,露出白洁的额头,穿了身暗紫色的衣袍,瞧着甚是端庄。 就是有些眼熟。 安宁突如其来一股不安,乖巧地立在林夫人眼前,唤道:“姨母。” 林夫人见到安宁的一瞬间,登时红了眼眶,哽咽道:“得知你母亲病卧床榻,姨母第一时间就派了这宿州城内最好的郎中前去查看,没想到你的母亲都没能撑到郎中赶到的时候……” 安宁回想起母亲死前那张苍白无色的脸庞,悲伤的心情顿时涌上心头,她微微低敛着眉眼,道:“母亲身子弱,又被马蹄重重踏了胸膛,郎中说治不好……” 林夫人重重叹气,两人正在此处伤感,安茹突然上前,在一旁行礼开口:“见过姨母。” 林夫人擦了擦眼泪,打量了一番安茹,面色还算温和:“我带着你们进去吧。” 随后,两人跟在林夫人身后,踏入府内。 永信侯原先是大儒的得意门生,受其影响,府中装饰打扮并不奢华,廊柱高阔,石壁方正。 曲折游廊的两边种植翠竹,幽静小路铺满石子。 安茹悄悄地抬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只觉得处处都在彰显书香之气,不由得有些紧张。 两人跟随林夫人前去正堂。 众人落座后,林夫人看着两人,温声解释:“你姨夫这两年身子不好,得知你们二人来了,早早地派人为你们的房间添置了不少东西,过两日你们再去见他。一会儿你们跟着昱儿一同去见外祖母吧。” 说罢,她顿了顿,解释道:“顾玄昱年纪比你们还小,他还得唤你们二人一声姐姐。至于玄祁,他这两日在外处理公事,想来明日能回。” 林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顾玄祁,次子顾玄昱。 顾玄昱今年不过十二,顾玄祁比他大足足八岁,作为府中长子,他一向疼爱自己的弟弟,又负责处理他父亲的政事。 当朝皇帝不过二十,顾玄祁小时候常跟随父亲入宫,与皇帝感情甚好,自皇帝登基以来,朝廷动荡,新帝根基不稳。 顾玄祁一方面掌管宿州城的大部分事宜,另一方面又深得皇帝信任,为皇帝处理部分政事,辛苦得很。 一提到顾玄祁,林夫人脸上隐有骄傲之色,笑道:“玄祁日日事务繁忙,不过得知你们二人要来,他打算早早的回府。这孩子平日里只会冷着个脸,话也少,待你们见到他了,莫要被吓到。” 第2章 竟是她大哥 林夫人喜欢女孩,如今要收二人为养女,很是高兴,又关心地问:“你们这一路来的时候可还舒适?” 安茹抢着回答道:“我们住了一家客栈,原想着与姐姐住同一间房,许是姐姐嫌我大了还一直黏她,昨晚我悄悄去找姐姐,她竟不在房间内。” 听到安茹这么说,安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林夫人听罢,眉梢微挑。 “安宁昨晚去了哪里?你出门在外,夜里出去可不安全。” 安茹看了安宁一眼,天真地说:“今早姐姐也不在她原先的房内,想来是特意早起了些时辰,出门买些吃食去了。” 若是安宁只是夜里有一段时间不在房内,倒还好解释,可到了第二日一早还不见人影,不就是一夜未归吗? 林夫人的表情微变,不过倒也没因为这点猜想直接询问安宁。 永信侯府是富贵人家的宅邸,诗礼传家,家风纯正,对子女要求自然严格,就算安宁母亲与林夫人交好,她来了这里,也需事事守礼。 安宁只略微一想,旋即甜甜笑道:“昨日来时,马车路过了一家街边的点心铺子,那时太阳都快落山了,竟排着长队,想来这点心味道极好。此次前来见过姨母,便早起去买,也是尽一点晚辈的心意。” 说罢,堂外有人拿进来了一盒点心。 林夫人顿时喜笑颜开,心中感到慰藉。 有些时候,还是女孩子更贴心些。 看着林夫人收下了点心,安宁随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安茹一眼,突然问道:“安茹,你怎知今早我不在自己房内的?我特意提早起为姨母买点心,莫非咱们二人想到一起去了?” 安茹神情一僵,她可没准备什么东西给林夫人。 见安茹不讲话,安宁又悠悠道:“昨晚我也去了你的房内寻你,想嘱咐你几句话,竟也不见你在房内,安茹,夜里出去可不安全啊……” 安茹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对上林夫人探究的眼神,她只能打着哈哈说:“姐姐知道的,我从小就贪玩,在客栈待不住。也是巧了,两次都与姐姐错开……” 林夫人当即皱起了眉,忍不住开口说:“安茹,女孩子家家的,夜里独自出去容易遭人议论,也会遇到危险。” 安茹尴尬一笑,彻底没了话,只能低着头受教。 林夫人唠叨了许久后,两人这才被丫鬟带着前去西院,安宁和惜月两人只安静地走着,忽然听到了一旁扫地的两个家丁在说些什么。 “世子爷提前回来了,你去正堂禀告夫人一声。” 安茹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顿住了脚步,有些欣喜地开口说:“大哥回来了?” 刚入侯府,她这声大哥倒是喊得顺畅。 话音刚落,稀稀落落的竹林一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安茹雀跃地绕路过去打算同顾玄祁打声招呼,安宁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眯起眼看向竹林另一边的男人。 男人面前的安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瞧着很是激动,可安宁的视线始终落在那男人的脸上。 那眉目冷淡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十分眼熟。 顾玄祁察觉到了不远处的视线,微微偏过头,却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安宁迅速往前走了两步,借着茂密的绿竹遮挡身形。 她方才在男人转头的瞬间,看到了他鼻梁上方的那一颗小痣。 昨晚的男人,竟然是她的大哥,顾玄祁! 他鼻梁上的痣很淡,本不易看出,可昨晚的记忆对安宁来说实在太深刻,以至于她一眼就能注意到这颗痣。 安宁此时的内心宛如被万米丈高的海浪拍打,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怎么……会是他?” 惜月察觉到了安宁的异常,奇怪地抬眼一瞧,就发现自家小姐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心地问:“小姐怎么了?世子爷在那边,您不去见见吗?” 安宁蓦然回过神,踉跄一步,抓住惜月的手,慌乱道:“惜月,咱们快去西院,回房间去!” 惜月顿时不敢多问,忙搀扶着安宁快步离去。 此时,面对话多的安茹,顾玄祁漫不经心地听着,他淡声问:“你与你的姐姐同来?我回来得匆忙,只托人为你们二人准备了些首饰,一会儿送去你们二人的院子里挑选。” 安茹闻言,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却发现安宁早已不见了,顿时嘟囔着说:“姐姐方才还站在这里呢,应当是没看到大哥来了吧,不然定会上前打招呼的。” 顾玄祁不甚在意,只淡淡嗯了一声。 安宁慌张地回了院子,她带着惜月回了房内,惊魂未定地将门重重关上。 惜月奇怪地问:“小姐怎么了?怎的见了世子爷就像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安宁坐下后,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水。 昨晚炙热的吻,触感还历历在目。 她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躲过去了,可为何偏偏是顾玄祁! 如今她已经是林夫人名义上的养女了,那自己就是顾玄祁的妹妹,她怎么能和大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是被顾玄祁看到了,她不敢想会变成怎样…… 顾玄祁…… 安宁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她之前虽未见过这位哥哥,却听过有关他的事迹。 身为世子爷,行事作风反倒比他父亲要老成稳重,宿州城的百姓评价他为外冷心热,不过安宁一向怕极了这样严肃古板的人。 她小声道:“昨晚那个男人,竟是大哥!” 惜月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滞,喃喃道:“怎么会……” 安宁头一次生出了无措的情绪来,紧紧蹙着柳眉,道:“我不能和他相见……我既然记住了他的容貌,他自然也记得我……” 惜月脸色骤变,她登时也没了主意,犹犹豫豫道:“这件事小姐也不是有意的,难道不能和世子爷好好解释?” 安宁闭了闭眼,她当然可以解释,可前提是顾玄祁会信任她吗? 这时,门外安茹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在房间里吗?” 安宁一听,忙让惜月打开窗户查看有没有顾玄祁的身影。 第3章 装病 见惜月摇头,安宁理了理思绪,这才起身开门。 安茹手中端着木盘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支簪子,还有些珠花,个个款式漂亮。 安茹解释道:“这是大哥托人为咱们两人买来的,他说不知道咱们喜欢什么样式的,就让人多买了些,当做他这个大哥的一点心意。” 安宁垂眸略微扫了一眼,此时的她压根不想接触有关顾玄祁的任何东西,心不在焉地说:“知道了,你先挑吧。” 安茹奇怪地看了安宁一眼,随后安宁突然咳嗽了两声,她的整个身体都跟着抖动。 安宁虚弱地喘了口气,扯着嘴角说:“安茹,我似乎是病了,身子不舒服,只怕一会儿不能去见旁人了,你替我去向姨母说一声罢。” 随后,她辞了安茹虚情假意的关心,关上了房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只能暂且装病躲避这几天,顾玄祁平日里应当很忙,兴许过几日他就该离府了。 她今日没能和顾玄祁相见,过些时辰只怕他还会亲自过来瞧瞧。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林夫人带着顾玄祁来了西院。 她想看看两个丫头安顿得如何了,若是房间摆置不合心意,也能赶快更改。 顾玄祁方才没能见到安宁,刚好借此机会随母亲前来见过。 他对这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妹妹并未有什么真切的感情,只是他愿意履行属于哥哥的责任。 两人走到房门前,惜月正站在门外,她远远瞧见顾玄祁竟然也来了,顿时慌乱行礼: “见过夫人、世子爷。” 林夫人直接就要推门而入,惜月忙上前拦住,道:“夫人,小姐不慎染了风寒,您若是直接进去了,小姐怕病气会过给了夫人。” 顾玄祁轻轻扫了一眼眼前的小丫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莫名觉得这丫鬟很是怕他,眼神慌张,总是躲闪。 林夫人紧紧皱着眉,方才说话时这丫头还好好的。 她心疼地说:“这丫头……,她母亲离世不久,她心里定然难过,只怕是悲痛成疾!” 安宁的家庭状况,顾玄祁自然也是差人打探清楚了的。 如今林夫人说起这件事,顾玄祁也觉得合理,他略微一想,在一旁开口道:“母亲,妹妹既然担心病气过给了您,您进去搁着一道屏风与她说说话也好。” 林夫人一听,当即道:“也好,你跟着我进去吧,你也还没见过这个妹妹呢,今日来就是领着你瞧瞧的!” 说罢,前方丫鬟直接把门推开,两人迈步进去。 惜月没了理由去拦,只得忐忑地跟着进去。 此时,安宁脸上蒙着淡紫色的面纱,她乖巧地坐在床榻上,房间内搁置了一扇屏风。 顾玄祁只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妹妹。 榻上的女子被面纱遮面,看不清容颜。 只是身材娇小,身形单薄,身上的衣裙像是拢在她身上的一样。 安宁事先想好了说辞,轻咳两声,道:“姨母不必担忧,许是来的路上着了凉,不是什么大事。” 林夫人本就因为她年轻时好友的离世而格外心疼安宁,此时更加心急如焚,急道:“宁儿,我这就叫郎中来为你瞧瞧。” 安宁一听,连忙道:“姨母,让张郎中过来吧,他是我们从家中带来的。” 若是张郎中为她诊脉,自然就可以瞒过所有人了。 这时,顾玄祁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府里的郎中医术很好,我会让他过来为妹妹诊脉。” 纵使安宁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可再一次听到顾玄祁的声音,依旧让她忍不住心悸。 两人想法一致,林夫人又十分担忧安宁,当即就派人去请了郎中过来。 安宁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在榻上等待。 片刻后,一位蓄着白胡子的老人悠悠走到安宁的面前。 林夫人在屏风外焦急地等待,他为安宁把了脉,眉头皱着,说:“这位小姐身子是有些亏虚,心情郁结。却也算不上大事,从脉象看来,并无什么大碍。” 安宁脸色一僵,刚想开口辩解什么。 就听见顾玄祁开口问:“郎中这意思是,她现在无事?” 郎中看了一眼安宁,犹豫地应了。 闻言,顾玄祁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偏头看了林夫人一眼。 林夫人惊讶地挑了挑眉梢,问:“怎么会?方才宁儿一直在咳,是不是郎中一时失误?” 安宁见状,连忙开口说:“姨母,还是让张郎中过来吧,我这身子特殊,寻常的诊脉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还是家里的郎中最了解。” 惜月听罢,派人去请了张郎中过来。 张郎中一来,说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话语。 “小姐悲伤过度,身子亏虚,又不慎寒气入体,所以当下总是咳嗽。” 随后,不等林夫人再次开口,他直接拿出了方子,解释说:“小姐经常咳嗽,这方子是提前就备好的,小姐按时服药即可。” 林夫人身边的侍女接了过去,将方子展开,交给了自己府里的郎中去看。 这方子的确是治愈咳疾的药方。 顾玄祁心中觉得奇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 一直到张郎中说安宁需要静养的时候,林夫人这才忧心忡忡地走了出去。 顾玄祁和林夫人转身出了房门,林夫人喃喃道:“这丫头身子骨太娇弱,年纪轻轻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 他看着林夫人这焦虑的模样,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母亲,您不觉得奇怪吗?” 林夫人一愣,“什么意思?” 第4章 跌入他的怀中 “府里的郎中医术极佳,从前弟弟生了场大病,也是他医治好的。如今只是咳嗽,寒气入体这样的小毛病,他怎会诊不出来?” 顾玄祁此人心思缜密,做事严谨,面对刚刚入府的两个妹妹,他自然会心生警惕。 林夫人脚步一顿,犹疑道:“宁儿自己也说了,她身子特殊,且咱们的郎中只诊了一次,没能诊出什么问题也正常。” 顾玄祁却是不赞同地蹙了蹙眉,沉声道:“母亲以后还是多注意些吧。” “我知道了。” 林夫人无奈地应声。 她心疼安宁是真,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谨慎,并未反驳什么,只是问:“你应当明日回来,怎么提前了?” 她一问起这个,顾玄祁的脸色微变,似突然蒙上一层冰霜,寒气逼人。 他含糊道:“事情提前处理完了,我就回来了。” 林夫人未做他想,照例多叮嘱了他几句。 林夫人走后,顾玄祁身旁的侍卫星宿走到他身边,无奈道:“大人,昨晚那个女人……还是没查到。” “也不知她逃去了哪里,就一夜的时间,那客栈周边都找遍了,偏偏就是找不到……” 顾玄祁捏了捏鼻梁,轻声呵斥:“无用。” 星宿立马低着头,不敢多言。 此时,房内。 安宁浑身放松了下来,只指使林夫人派人送来的婢女做了些小事。 惜月为她仔细布置着房间,道:“小姐,这法子藏得了一时,藏不过一世,您是要在侯府长住的,早晚要与世子爷见面……” 她警惕地看了看门外,这才伸手把面纱取下来,疲累地说:“我知道,只是现在我与大哥不熟,他没理由会相信我的说辞。这件事也只能慢慢解释,至少当下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 第二日一早,安宁换了身妥帖的衣服,蒙上面纱,跟随婢女的步伐去见顾玄祁的父亲。 今日安茹也起了个大早,黏着安宁一同过去。 顾珩与林夫人一同坐在正堂内,安宁与安茹两人走到堂外时,突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朗朗少年声音。 安宁意识到这应当是顾玄祁的弟弟,顾玄昱。 两人款款而入,说笑声停止,顾珩看向两人,微微打量。 安宁俯身行礼时,听到顾珩问:“这就是宁儿吧,戴着面纱倒是看不清你的样貌了。” 安宁抬眼,与顾珩那双锐利的眼对上,瞳孔微颤,强装镇定道:“回姨夫的话,我是宁儿,这两日总是咳嗽,所以戴着面纱。” 顾玄祁与顾珩实在太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眼型狭长,内宽外窄,锐利逼人。 此时见到顾珩,她的心中顿时产生了羞愧之情。 姨母和姨夫第一时间都在关注她,要将她收为养女,她在来之前,却对自己的大哥痴缠不休。 如今面对这样一双眼,安宁总觉得自己的灵魂无时无刻地被审视着。 她做过的事情,像是突然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有关安宁的事情,林夫人已经和顾珩说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让二人坐下。 这时,顾玄昱站了起来,蹦跳着到了两人面前,脆生生开口说:“昱儿见过两位姐姐,两位姐姐生得好漂亮,以后昱儿可以向旁人炫耀自己有两个美得天仙儿似的姐姐了!” 这孩子生得可爱,又很会说话,安宁原先紧张的情绪也因为小孩子的话语被抚平了些,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林夫人见状,乐呵呵地说:“这孩子平时就油嘴滑舌的,嘴里也没个把门的,也就玄祁能管住他了。” 林夫人一提到顾玄祁,他果真像颗被晒蔫了的菜一样,撅着嘴不再开口讲话。 顾珩见状,眼底的笑意微微淡了下去。 见此情形,安宁不由得想,都是同一个娘生出来的,怎的偏偏顾玄祁冷冰冰的,顾玄昱则像个小太阳似的,活泼可爱。 随后,顾珩表情严肃,说:“如今你们二人进了侯府,既然我与夫人打算将你们二人收为养女,礼数上自然不能差了。我们打算,三日后办个家宴,是为你们而办,宴请诸多来客,也是想告诉众人,你们二人便也就正式入了侯府。” 安茹听罢激动不已,已经在心中盘算起了三日后该穿的衣裙。 毕竟侯府家大业大,平日里巴巴地来攀附的人可不少,这样重要的场合,身份也有所不同了,她自然得精心打扮。 林夫人看向安宁,关心地说:“三日后,你这病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这面纱也能摘了去。” 安宁身躯一僵,勉强笑着说:“应当差不多了,姨夫姨母费心了。” 林夫人摆摆手,几人又一同商量了三日后家宴的事情,许久后安宁才走了出去。 她带着惜月,心不在焉地走在后花园里。 永信侯府的后花园并没有种植什么名贵的花,打眼看去都是绿色的草和一座座假山。 像是顾玄祁会喜欢的模样。 她缓缓叹了口气,突然听到眼前的假山传来了一些动静。 安宁抬眼去看,就看到顾玄昱手脚并用地爬在假山的最高处,方才她们在厅堂里说了许久的话,这孩子耐不住无聊,先跑了出去。 几人都没有在意,没想到转眼间,他一个人就爬上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安宁见状,立即走了过去,挽起了衣袖,高声道:“你别乱动,试着慢慢爬下来,我接住你。” 顾玄昱原本不敢乱动,如今底下来了个大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尝试着动了动脚,踩着凸起的地方慢慢向下。 安宁担心小孩子脚滑摔下去,一遍遍提醒着顾玄昱小心些,他的手心沁了一层的汗,在下一次攀爬时突然手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安宁见状,忙张开双臂接住顾玄昱。 可顾玄昱也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了,这样的身形砸下来,安宁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紧紧闭着双眼,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顾玄祁一手拎着顾玄昱的后衣领,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安宁的肩膀。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跌在了顾玄祁的怀中。 安宁愣了一瞬,随后像只受惊的小鹿,惊慌失措地从顾玄祁的怀里逃开。 顾玄祁的手心骤然一空,他莫名呆愣了一瞬。 安宁的身子很软,像没有骨头似的,肩膀处的软肉触感极好,莫名让他想起了那一晚他接触到的陌生女子。 顾玄祁微微蜷缩了手指,迅速按压下心头的悸动。 他当真是被这件事气到了,眼前的人要唤他一声大哥,他怎么能这样胡思乱想。 第5章 试探 顾玄昱显然怕极了他这个哥哥,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似的,果断认错:“哥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爬了。” 顾玄祁定了定心神,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而看向安宁,问:“没事吧?” 安宁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脸上的面纱很牢固,方才并未掉落。 她摇了摇头,说:“他不重的,我没事。” 方才她整个人几乎是砸进自己怀里的,顾玄祁知道此时安宁是在逞强,沉声道:“昱儿,快道歉。” “姐姐对不起,昱儿不是有意的。” 安宁笑着说没关系,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顾玄祁不顾他弟弟央求的眼神,直接命令:“两日内,府中这些高的假山全部想法子撤掉。” 顾玄祁关心他弟弟,也喜欢掌控他弟弟。 顾玄昱见状,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光,急切地说:“哥,我都说以后不爬了!” “这是第三次了,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顾玄祁不容置喙地回应,顾玄昱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反倒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安宁。 很显然,他认为安宁刚刚入府,他的哥哥凡事都该看在安宁的面子上,退让几分。 安宁难以忽视顾玄昱亮晶晶的小眼神,她头皮发麻,嗫嚅地问:“大哥,小孩子贪玩是天性,不然再给一次机会?” 顾玄祁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旋即说:“不行。” ……拒绝的果断又干脆。 安宁垂下眼皮,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在侯府里什么也算不上,自己说话也没分量,这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顾玄昱见状,哭也不敢哭,只能满脸委屈地看着开始行动起来的家丁们。 这时,一阵风吹过,安宁脸上的面纱突然扬起,她迅速抬手按住,并意识到自己正在生病一事,咳了两声。 顾玄祁听见了咳嗽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询问:“身子还不舒坦?” 他不关心安宁,但面上的功夫可以做得非常到位。 安宁摇摇头,趁机对顾玄祁说:“姨夫姨母打算为我们办场家宴,三日后只怕我这面纱还是取不下来。” 她想告诉顾玄祁这件事,等三日后她蒙面出席,众人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顾玄祁狐疑地盯着安宁,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冷声问:“你不是只染了小风寒?三日都好不了?” 安宁哽了一瞬。 的确,她现在只是染了小风寒,这面纱戴不了几天的。 安宁顷刻间就红了眼眶,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此时她的身躯在泪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单薄。 顾玄祁最烦眼泪,可不知怎的,安宁在他面前一哭,他竟没有心生不耐。 “我刚来侯府,这两日夜里做了整宿的噩梦,日日夜夜难以入睡,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在慢慢亏空……三日后,只怕是好不了的。” 顾玄祁尾音微微上扬:“哦?” 他的眼神中不见丝毫的怜悯与心疼,反倒是试探地道:“那不如,我再为妹妹多请几个郎中,一起看看你这身子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宁悄悄攥紧了衣袖,眼神坦然地与其直视,四平八稳道:“大哥这心意,妹妹感动不已,自然愿意接受。”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又变成了他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 “家宴将至,若之后妹妹身子还不见好,到时我就请郎中们过来。” 安宁镇定点头,随后就看顾玄祁只瞥了顾玄昱一眼,后者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她舒了口气,也准备转身离去时,双膝骤然一软。 惜月一惊,立马上前搀扶住了她。 顾玄祁实在太警惕了,与他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安宁仿佛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去防御他的试探。 两日后,林夫人派人送来了两身衣裙。 衣裙只是款式花样不同,长度几乎一样。 林夫人是想让两个孩子私底下自己商量,于是婢女干脆一同拿了来。 没想到安茹压根没有喊安宁出来,自顾自地挑了一身图案绚丽,裙摆灵动的百花裙。 偏偏颜色还又是安宁一向最喜欢的丁香色。 惜月得知此事,忿忿不平地告知了安宁。 安宁听罢,面不改色,对她而言不过是两件衣服罢了,穿哪一件都一样。 只是,既然牵扯到了安茹,那她就不可能随意让步。 她这个妹妹,心思不正。 安宁自己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试探自己的底线,一点一点,算计着自己。 安宁站了起来,幽幽道:“走,带着剩下的那件衣服,咱们去找安茹。” 此时,安茹正在她的房内,兴冲冲地试穿着她挑选的衣裙。 安茹的婢女流烟笑着恭维:“小姐穿这样颜色的裙子好看极了!比大小姐穿着好看!” 安茹勾起了唇角,正对镜欣赏着,突然房门直接被推开,安宁快步走了进来。 她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将身上的衣裙褪去,转念一想,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凭什么就要默认丁香色是安宁的裙子? 安宁喜欢的东西,适合的东西,她也喜欢,她也说不定适合。 并且就是要抢。 安茹神色坦然,看着安宁说:“姐姐来了,帮我看看这裙子好看吗?” 安宁面无表情地说:“安茹,你倒是快得很,谁允许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先挑走了一件的?” 从前在府中,安茹就事事都听从安宁的话,如今来了永信侯府,两人都被收作养女,她自然不想再表现得俯首帖耳。 安茹无辜地看着安宁,轻声说:“我以为姐姐不会和我计较这些小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的婢女突然开口道:“小姐,世子殿下来了。” 两人皆是一顿,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她们虽与这大哥见了不足三次面,可他与生俱来的威压气场,还是让她们心生畏惧。 第6章 落水 门被打开,顾玄祁手上拎了几包药材,就这样缓步走了进来。 他只略略看了两个妹妹一眼,随后面无表情道:“母亲让我顺路带给你的药材,方才你的房里没人,我就来了这边。” 这话显然是对安宁说的,安宁忙上前接了过去,指尖都在打着颤。 顾玄祁垂眸看着安宁这十根纤细的手指,莫名觉得熟悉。 安茹直勾勾盯着那些药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本以为顾玄祁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去了,没想到他破天荒地开口问:“刚刚,你们二人在争执什么?” 安宁知道,这偌大的侯府几乎都是由顾玄祁管理着,他会过问这种小事,也只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她也不打算帮安茹隐瞒着,直接道:“妹妹私自挑选了一件衣裙,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我与她说了几句,并未起争执。” 安茹一听安宁丝毫不给她留脸面,就这么说出来了,不免有些羞恼。 顾玄祁看着安宁那沉静的双眸,一时猜不透她的情绪,只随口道:“不过是件裙子而已,哪件都一样。” 果然,顾玄祁不会偏袒任何人。 他的态度是在安宁意料之中的,她也不觉得委屈,只淡声道:“大哥说的是。” “不过……” 顾玄祁又开口了,“衣裙的尺寸不同,安茹这件应当是给安宁的,只是母亲被小事烦扰,忘记告诉你们二人了。” 话音刚落,屋内陷入了寂静。 安宁错愕地看着顾玄祁,他微微偏头,并不与安宁的眼神对视。 安茹脸色一僵,尴尬一笑,说:“原来是这样,一会儿我就脱了还给姐姐。” 顾玄祁见事情解决了,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安茹似乎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脸微微涨红,当即拿着另一件衣裙走了进去,快速换了下来。 * 家宴这一日早,两人起身,皆好生装扮了一番。 安宁穿着丁香色的百花裙,裙摆宽大,层次分明,走起路来像层层花海荡漾。 她挽了发髻,轻涂口脂,清丽俊俏,得体大方。 此时,前院的厅堂内,摆了许多桌子,许多人走了进来,与老侯爷和林夫人笑着交谈。 安宁与安茹两人一同走了过去,林夫人远远瞧见两人来了,笑着招手示意她们走过去。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出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其中一位装扮华贵的美妇人悄声道:“这两姐妹各有姿色,只是依我来看,还是那个叫安宁的更俊俏些。” “蒙着面纱的那个?她都遮住脸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通身气质不同,自然看得出来……” 这时,顾玄祁裹着一身鸦青色披风,快步走了过来。 他今日本不打算过来的,林夫人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惊讶地问:“你不是忙于公务,怎么过来了?” 顾玄祁并不多言,只淡淡道:“事情忙完了,我就过来了。” 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旁,视线也不看向安宁这边,静静站着。 自从那一日安宁不小心跌入他的怀中后,顾玄祁一连两日在夜里安眠时做了梦。 梦中,床榻上飘散着幽香,神秘又勾人。 一女子轻解外衫,露出白皙如玉的肩头,肩膀处红色肚兜的系绳微微勒着软肉。 嫣红的色点缀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像一团火,烧了他的心口。 她的腰肢轻轻摆动,明明没有靠近他,却让他暗生燥热。 女子转过身时,面容像是被一团白雾笼罩,看不清楚,可偏偏眉眼露了出来。 他梦到的人是安宁。 梦里的香气都是如此真实,夜半醒时,鼻尖处仿佛还萦绕着那股幽香。 顾玄祁不去看安宁,亦或者是不敢看她。 他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样冷淡无欲。 …… 林夫人没有想太多,亲切地拉过安宁的手,看她竟还蒙着面纱,正想询问,安宁先开口了。 “姨母,今日面见长辈们,宁儿本不该遮面,只是这咳疾未愈,若是在宴席上总咳嗽,未免失了礼数。” 安宁这番解释说得过去,众人听罢,露出个满意的神色出来。 本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如今看她说这番话时落落大方的模样,就知道这教养也不是个差的。 那美妇人上前询问:“安宁怎么有咳疾?你姨母身边可不乏好的郎中,可得尽早医治。” 林夫人蹙起了眉,看着一旁毫不关心的顾玄祁,直接问:“玄祁,昨日那些药材你送去了吗?” 安宁此时很想拦住林夫人的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玄祁转过身,走了过来,说:“给了。” 方才要是只有安宁和安茹两人站在这里,众人的话题也就只落在她们二人身上了,顾玄祁一走来,美妇人的眼神在顾玄祁和安宁两人身上流连一番。 她笑着问:“这两个孩子相差几岁?” 林夫人当即道:“三岁。” 美妇人又道:“年纪相差不大,想来性子能合得来。安宁,你觉得自己的大哥怎么样?” 安宁:……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突然被赶上架子的鸭子。 此人问完,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盯着她,等她的回应。 就连顾玄祁,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原先始终笑呵呵的林夫人听到这句话后,嘴角的笑意不易察觉地淡了下去。 安宁注意到了林夫人的表情变化,她如今是被林夫人收为女儿的,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与顾玄祁之间的关系微妙,若是牵扯在一起,被旁人传出去了,自然是不好听的。 意识到这一点,安宁仓惶地低着头,突然就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了。 “大哥……看着有些凶,我有些怕他。” 出乎意料的诚实,倒是让众人哈哈一笑,打趣起了顾玄祁。 林夫人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掩嘴轻笑,似是无奈。 顾玄祁应对这些长辈游刃有余,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并未被安宁这句话影响。 两人与众人聊了许久,终于得空缓了口气,安宁忙带着惜月逃跑似的去了堂外。 侯府内有几方池塘,都不算大,可水看着有些深。 安宁不敢靠近池塘,远远站在柳树下,眯着眼睛看着安茹快步走了过来。 她带着自己的丫鬟流烟,四人面对面站着,安茹笑得欢快,道:“姐姐,侯府里的景致果真好看,池塘里的鲤鱼个个都很漂亮。” 安茹表情天真,安宁只随意听着,没有因为她这两句话被吸引着要去看。 见安宁不打算有所动作,安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了池塘边。 身后的丫鬟流烟跟的距离不远不近,就那样看着安茹蹲在了池塘边。 她伸长了胳膊,指尖点在冰凉的水面上。 安宁冷冷看着,高声道:“安茹,你还是小心些吧。” 撂下这句话,她不想再在此处逗留,转身就欲离去。 没想到下一刻,突兀的“扑通”一声响起,安茹落水了。 第7章 摆脱嫌疑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安宁一惊,立马转身去看,那湖水已经泛起了层层涟漪。 而安茹就落在岸边的不远处,在湖水中奋力挣扎,胳膊探出水面奋力挥舞,在水还未没过她脖颈时大喊道:“姐姐快来救我啊!” 一旁的丫鬟流烟见状,直接冲到安宁面前,不由分说地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惊恐道:“大小姐快救救我家小姐!” 安宁下意识地想要用力挣脱,没想到流烟的力气更大,她甩了几次都没有甩开流烟的手。 她被迫往前走了几步,眼看着流烟不管不顾地把她拽到岸边了,安宁一咬牙,直接用力果断推了流烟一把! 流烟似是没有预料到安宁会这样做,没有防备,一时慌了神,抓着安宁的手松开了,她踉跄两步,身子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保持住平衡,跌落在湖水中。 又是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溅起些许水花,安宁面色冰冷,快速道:“惜月,你快去喊人过来。” 惜月也顾不得惊恐了,忙转身奔去。 安宁看着不停扑腾的两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直直地走进湖水之中。 只不过她就在岸边,湖水尚浅,刚刚没过她的胸膛。 若再往前迈一步,湖水骤然加深,就会淹没她的头顶。 冰冷的水刺激着她的肌肤,安宁骤然回想起了顾玄祁毫不留情地将她丢入冷水中的那种感觉。 安宁只在湖水中待了一小会儿,浑身都湿透了,她这才拖着浸饱了水的沉重衣裙狼狈地爬了上去。 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的身躯,安宁坐在地上,四周形成了一滩水渍。 家丁来得很快,他们迅速跑来,看清湖水中两人的位置后,屏住呼吸一跃而下。 这时的安茹尚且还有力气挣扎,一看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夫人和侯爷被丫鬟搀扶着快步走来,顾玄祁冷着脸大步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安宁。 林夫人见状,险些当场晕厥,颤抖着声音说:“玄祁,快去看看你妹妹……” 家丁水性极好,迅速将两人捞了起来,安茹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身上还挂着些杂草,她脱离了水面后,吐了口污水出来,旋即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顾玄祁快步走到安宁面前,在林夫人的催促下,他正想伸手揽住安宁,突然意识到安宁是女孩子,动作一顿,随后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迅速裹在了安宁身上。 安宁冷得发抖,脸色愈发苍白。 没等安茹缓和过来,她率先开口:“方才妹妹非要站在湖边看鲤鱼,不慎失足落水,她的丫鬟又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救她,两人都……” 安茹被水呛得懵了,她本想着自己落水后,让丫鬟把安宁拉到湖边,倒打一耙,就说是她推了自己。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而且这个安宁,看到她落水了也不慌不忙,压根不打算亲自下去救她。 她明明就掉在了离岸边不远的水里,只要安宁肯下水伸直了胳膊,就能抓到她的手。 很显然,安宁压根就不怕自己这个妹妹被淹死! 林夫人见状,大声道:“真是太傻了!她们二人落水,你又跳下去做什么!” 安宁浑身湿透了,衣裙颜色变深,隐隐透出了里衣的轮廓。 顾玄祁第一次靠他这个妹妹这样近过,近得能闻到少女乌发间的清香。 他也是才察觉到,原来安宁,身材如此娇小,轻易就能窝在他怀中。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此时又将眼前的妹妹和那一晚与之亲吻的女子联想到了一起。 安宁虚弱地说:“妹妹落水了,我一时心急,这才会……” 这时,一旁的安茹总算反应了过来,委屈地大声说:“姨母,方才我看鲤鱼看得好好的,姐姐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然后我就感受到一阵推力,随后就跌入了湖水中……” 姐妹两人同时落水,这动静吸引了今日的来客,安茹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安宁。 安宁缩着身躯,双臂环在胸前,楚楚可怜地看向一旁的林夫人。 顾玄祁见状,突然动了动身躯,挡住了旁人落过来的视线。 侯爷顾珩听到这番话,登时变了脸色。 顾玄祁知道父亲最在意他们侯府的名声,他稳稳扶着安宁,开口说话了。 “安茹妹妹因为不慎落水时被惊到了,一时口不择言,误以为是安宁妹妹动的手,让诸位见笑了。” 顾玄祁的声音很轻,在场叽叽喳喳的声音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骤然消失。 林夫人见状,也连忙说:“是啊,安茹这是被吓坏了,安宁咳疾未愈又落了水,这两姐妹得先回去歇息,让郎中去看看。” 说罢,众人非常“体贴”地连连点头,示意两人快回去。 安宁一只手撑着顾玄祁的小臂,摇摇晃晃地起身了。 惜月快步走过去搀扶着安宁,两人迅速走出了众人的视野范围。 顾玄祁垂眸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渍,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跟着安宁的步伐,回了院子里。 林夫人还需安顿那些宾客,院子里此时还没有旁人,顾玄祁目光沉沉地看着安宁去拿薄毯的动作,突然上前抓住了她细窄的腕骨。 安宁一惊,浑身立马僵硬了起来。 她害怕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被顾玄祁察觉到了异常。 “你不是跳入湖水中了吗?为何这面纱还牢牢地挂在你的脸上。” 顾玄祁双眸微眯,边说边伸出了手,打算扯下安宁的面纱。 安宁顾不得其他,忙伸出手用力抓住顾玄祁的手掌。 她的力气很小,真要抵抗是完全没用的,可顾玄祁也没真的强迫她,顺势停下了动作,幽幽盯着她,等一个说法。 安宁张了张嘴,试图解释。 “我都看到了。” 顾玄祁突然开口说。 她的脸色霎时白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全部涌入了大脑,阵阵嗡鸣。 顾玄祁这是什么意思?看到什么了? 是发现她就是那晚的女子了吗? 第8章 柜子里是我的肚兜 顾玄祁仔细观察着安宁的表情,冷冷道:“安茹身边的丫鬟,是你推下去的。” 安宁:…… 她的身子顿时放松了下来,呼出一口气。 安宁的情绪变化太明显,顾玄祁反倒看不懂了。 难道不应该是听到他这么说了之后,更加紧张了,然后急于辩解? 为何反倒不紧张了,那么她方才到底在怕什么? 安宁平静地看向顾玄祁,问:“大哥只看到了丫鬟的落水过程,并没有看到安茹的,对吧?” “嗯。” 随后,安宁坦然地回应:“流烟是我推的,但安茹不是。” 顾玄祁觉得有趣,唇角掀起一抹弧度,“我为什么相信你?毕竟你知道我没看见安茹的落水过程,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安宁一听这话,也不气恼,呵笑一声说:“大哥信不信无所谓,我不需要取得大哥的信任。” 顾玄祁盯着安宁那清洌的眼眸,突然有些茫然地问:“你我之间,曾经可见过?” 安宁一顿,随后立马平静地说:“我从前从未来过宿州城,更不可能与大哥相见。” 顾玄祁默了两秒,其实那一晚的记忆太过于混乱,他依稀还记得那女子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模样甚是可怜。 可眼前的女子,倔强又清冷,眉眼似乎也不像她。 看来是自己这几日总不停回想的缘故。 顾玄祁不再纠结此事,反倒是好奇地问:“你为何要入水?不怕一个失足……” 安宁摇摇头,“当时的情况,我只能选择与安茹一同落水。” 顾玄祁挑了挑眉,正想再说什么,屋外,林夫人带着人匆匆赶来了。 安茹擦干了身子,换了身干燥的衣裙,小脸煞白,出现在众人眼前。 林夫人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出口呵斥:“安茹,今日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宁儿可是专门跳下水去救你的,你当时就算不清醒,也不该当着诸多宾客的面,说出这番引人误会的话!” 安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她扑通一声跪下,虚弱地说:“茹儿知错,请姨母、姐姐原谅。” 她知道此时的局势不利于自己,自己还要在这侯府里待许久的日子,姨母本就更喜欢安宁,她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让侯府长辈都不喜欢她,此刻不得不服软。 林夫人叹了口气,严肃道:“这件事我与你姨夫自然能处理好,只是你该给你的姐姐一个解释。” 安宁咳了两声,她实在不想听安茹那些虚伪的话,摇摇头道:“姨母,我现在有些难受,不想听了。” 安宁本就愁着这面纱的问题,如今一落水,倒是有理由能将这面纱多戴些时日了。 林夫人见状,心疼不已:“你身子还没好,如今又落了水,姨母没能照顾好你,是姨母的错。” 安宁的心情反倒是明朗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她能晚几日再摘下面纱了。 她好生安慰了林夫人,将安茹晾在一旁,众人唠叨了许久才散去,第二日一早,安宁起身时,顾玄祁又来了。 他是从安茹的房内过来的,林夫人要他带着顾玄昱一起看望二人,他对二人一视同仁,自然也不在意先后顺序。 安宁听到动静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有梳,先着急忙慌地蒙住面容。 到底是女子的房间,顾玄祁虽是哥哥的身份,却也不能随意进去,侍卫星宿在门外敲了门,从里面打开后,顾玄祁这才进去。 顾玄昱一进门便好奇地打量四周,看到安宁的那一刻,只觉得她似乎更瘦弱了些。 安宁为二人倒茶,如今快入秋了,今日又刮了些风,窗子半开着,一阵风吹进房内,面纱微微飘起,又被安宁迅速抬手按下。 顾玄昱见状,忍不住好奇地询问:“自从见到大姐了,大姐就一直戴着面纱,大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顾玄祁轻轻看了昱儿一眼,何止是他,就连自己,也没见过安宁的模样。 顾玄祁今日穿了身暗青色的衣袍,衬得身量笔直,肩宽背阔,坐在安宁这小桌面前,压迫感十足。 安宁又不受控制地紧张了起来,为两人倒茶的手轻微抖着,她抿了抿唇,回应道:“有什么好看的,人都长一个样子,我也不比旁人多什么东西。” 顾玄祁随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反正安宁不可能戴一辈子的面纱,他早晚能看见。 只是难不成她下半张脸横生了一道疤痕?这才不愿意见人? 顾玄昱专心吃着桌上的点心,听到安宁咳了两声,突然意识到这天气是有些冷了。 他站了起来,主动说:“我为大姐拿件衣袍。” 不等安宁再说什么,他快步走了过去,打开了一个小柜子。 衣服大都叠放在这些柜子里,顾玄昱没有找错,只是他打开柜门的一瞬间,“咦”了一声。 “大姐这里怎么有件这么奇怪的衣袍啊,看着像男人的……” 这时,安宁突然“嘭”的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人几乎是小跑过去的,连忙走到柜子面前,挡住顾玄昱的视线,将柜门紧紧关上。 当时她逃出顾玄祁房间的时候,就是拿了他的衣袍遮盖身躯,由于时间紧迫,她们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侯府,这东西始终没找到机会处理,竟也忘了。 顾玄祁只感受到了一阵风,随后就看见安宁就慌张地关上了柜门。 他试探地问:“你有心上人?” 很显然,他以为安宁是和某个男人来往密切,否则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会莫名其妙地有男人的衣袍。 还没等安宁回答,顾玄祁沉着一张脸继续说:“不论是谁,我希望你最好现在和他断了,你既然入了侯府,做事就该谨慎,交往更应谨慎。” 安宁忙否认道:“不是,这衣袍是……是我父亲的,我一路过来不容易,以后与父亲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了,所以偷偷带了件他的衣裳,就当是个念想了。” 顾玄祁沉默地看着安宁,不知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咯吱一声发出声响。 他一步步走向安宁,在顾玄昱震惊的眼神注视下,直接伸手死死抓住了安宁的手腕。 顾玄祁的力气极大,像个铁钳一样禁锢着安宁的手,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安宁有再多的小聪明,也没有用处。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柜门,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她就听到顾玄祁缓缓道:“你的父亲好赌成性,败光了家中大半的钱财,你的母亲之所以会被马蹄踏过,也是因为她亲自外出上街寻找你的父亲。” 顾玄祁冷冷地说完这番话后,不顾安宁此时的心情,毫不留情道:“安宁,你当我没有查过你的过去吗?你会专门带一件他的衣袍当作念想?” 说罢,顾玄祁微微用力,就将安宁轻而易举地拉扯到了一旁。 眼瞧着顾玄祁要不管不顾地开自己的柜门了,安宁彻底急了,眼眶登时红了一圈,委屈大喊:“大哥!” “这是我的柜子,里面放了我的肚兜之类的东西……大哥也要执意打开看吗?” 说完这番话,安宁的耳尖早就红得像颗樱桃似的了。 第9章 在意我的容貌吗? 安宁几乎要哭出来了,声音又娇又急。 顾玄祁的手就这样停下了,人生中头一次有了无措的情绪。 他管教昱儿管教得太过顺利,以至于突然多出两个妹妹来,他还试图用对待男孩子的方式对待安宁。 是啊,安宁如今都十七岁了,及笄礼早就过了,男女有别,他就这样擅自打开少女的衣柜,实在是不妥。 顾玄祁扭头看向安宁,发现她的眼眶中已经盈满了委屈的泪水,一眨眼,像滚珠似的掉了下来。 “我……” 顾玄祁动了动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宁见顾玄祁犹豫了,果断再次上前,后背死死抵住柜门。 她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如今回想起来,实在令人感到害羞…… 安宁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耳尖,此时她庆幸自己戴着面纱。 屋内气氛尴尬,只有顾玄昱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顾玄祁动了动唇,道:“抱歉……” 随后,不等安宁做出反应,他带着顾玄昱仓皇离去。 顾玄昱努力跟上顾玄祁的步伐,看着他眉眼中的阴郁之色,天真询问:“姐姐衣柜里的东西不好吗?” 不然为何他脸色如此难看呢。 面对孩童天真的询问,顾玄祁闭了闭眼,掩下眼眸深处的欲色翻涌。 他再次回想起了那个梦,梦中那件红色的肚兜,绸缎光滑,紧紧贴着少女的躯体,将其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 春梦了无痕,他的内心竟有些缺憾。 * 屋内。 顾玄祁走后,安宁呆呆站了半晌,又慢慢蹲下,平复剧烈的心跳。 差一点,大哥就发现那晚的女子是她了。 安宁果断地将衣柜里的衣袍藏在了更深的地方,待夜深之时,院子里没有丫鬟了,她便让惜月拿去烧掉。 兴许是顾玄祁这次觉得自己实在过分,第二日一早,他托人送了许多糖果过来。 糖果都是他派人一早去街上买的,用油皮纸好生包裹着大大小小的糖块。 安宁捏起一块含在嘴里,将糖块全部装在了瓷器罐子内。 倘若她没与顾玄祁发生那件事,说不定两人之间当真能成为感情极好的兄妹。 一连几日,安宁都没有再见过顾玄祁。 顾玄祁之前提到的,家宴过后请郎中的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她终于得以喘息了之后,也开始思索来时在客栈发生的那些不正常的事情。 来之前,自己被母亲临终前托付给了顾家,岂料安茹得知了此事,她的姨娘一连闹腾了好些时日,想把安茹一起捎带过去。 那可是顾家,且不说顾珩年轻时身居高位,因军功封侯,家境殷实,有权有势。现如今他的长子顾玄祁更是年轻有为,继承其父亲的权力后,这两年在政事表现中可谓大放光彩。 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人都巴巴地上前结交,更别说让安茹去长住,让其收她为养女了。 两人的父亲也同意安茹前去,于是早早地同顾家通了信,得知其愿意后,便立即着手为两姐妹准备行囊。 安宁闭上双眼,仔细回忆起那日的情景。 “姐姐,我的脚崴了,好痛……咱们的郎中住在四楼拐角处,你去帮我叫他下来吧。” 安茹的脚突然崴了,茶水泼在了安宁的腰间。 她们二人当初住在同一间房里,安茹想趁机动点什么手段,可太容易了。 后来,她依照安茹的话去了所谓的郎中的房间,打开门后,见到的人却是顾玄祁。 可为何,当时的她脑袋会那么昏沉? 安茹是在什么情况下给自己下了药? 安宁正仔细思索着,思绪突然被推门声打断。 惜月快步走了进来,道:“小姐,您知不知道现在就在前院里,有三个丫鬟被杖责了。” 安宁一挑眉梢,问:“她们犯了什么错?” 惜月看了一眼安宁,有些犹豫地说:“她们是被小侯爷罚的,听说是因为……她们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安宁嗤笑一声,面无表情道:“是在议论我吧。” 侯府里莫名其妙多出两个女人来,还成了她们的主子,这几日她和安茹的事情都成了这些丫鬟们暗地里谈论的话题了。 惜月点了点头,安宁想了想,干脆起身带着惜月去了前院。 前院里热闹得很,众多丫鬟聚集在一起,而顾玄祁那道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其中,他一向赏罚分明,下人做错了事,是没有被原谅的机会的。 她只以为顾玄祁是派人罚了丫鬟,没想到他自己就在这里。 安宁看到顾玄祁的一瞬间,脚步一顿,产生了想立刻转身就走的想法。 顾玄祁本就对她抱有疑心,她再三番两次地出现在他眼前,早晚会暴露。 奈何这周围宽阔,她蒙着面纱走到附近后,丫鬟们簇拥在一起,只敢看她两眼,随后立马低下了头。 “大哥。” 大家都发现了她,她也没什么好躲的了。 顾玄祁听到了安宁的声音,神色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没有低头,余光瞥见安宁站在了他的肩侧。 安宁发觉众人的视线有些许不对劲,毫不避讳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她们议论了我什么?” 星宿在一旁听到安宁的问题,正想编出个委婉的说辞来,没想到顾玄祁直接开口:“她们说,你来了府里便一直蒙面,也许是生了一口龅牙,见不得人,亦或是长了许多麻子,不敢摘下面纱。” 安宁:…… 她……一口龅牙? 安宁嘴角抽搐,突然觉得这说法并不准确,也许是顾玄祁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笑了笑,没想到顾玄祁会一本正经地骗人,立马反问道:“所以大哥会在意宁儿的容貌吗?”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说:“我不在意,准确来说是不在意你。但府里的丫鬟,我自然会管。” 也就是说,不管被议论的人是谁,他都会责罚乱嚼舌根之人。 安宁没有因为顾玄祁这番无情的话而伤心,淡声道:“既然如此,那宁儿这面纱摘与不摘,也不重要。” 顾玄祁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自顾自地说:“这三个丫鬟,说你得的病症是疫病,所以不肯摘下面纱,若是你一直留在侯府,只怕她们早晚有一日也会染病。” 安宁:…… 她一时竟不知道,被误会为满口龅牙和得了疫病哪个更容易被接受。 星宿在一旁悄悄观察安宁的脸色,自家侯爷说话一向呛人,他是习惯了的。 只是这安宁怎么看性子都很软和,要是知道这些丫鬟这么说她,只怕要偷偷哭鼻子了。 顾玄祁说完后,略略抬手,厚重的木板划破了空气,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人的腰臀部。 顿时,前院里响起了三个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安宁抿了抿唇,她无权干涉顾玄祁的行为,此时此刻再一次深切意识到了眼前男人的权力。 他能呼风唤雨,若是暴露了身份,她又会被怎样对待? 第10章 一同出府 想到这里,身边的男人也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反倒变成了地狱里的阎王爷。 安宁的眼神有些虚焦,顾玄祁以为她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眉头不明显地一皱,莫名有些心疼,旋即挥挥手示意丫鬟带她回去。 木板落在身上的沉闷声不停地响,安宁脸色有些发白,快步走了回去。 她回到房内,搓了搓胳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安茹知不知道她那晚进的是大哥的房间? 如果她知道,那安宁现在的处境就犹如过江浮萍,一点风浪就能将她拍打坠入深渊。 惜月担忧地看着安宁,听到她喃喃道:“安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惜月咬着唇,试着分析:“小姐当时中的兴许是迷情香一类的东西,若是香料,应当是在某种情况下闻到的?” 安宁柳眉蹙起,香料…… 安茹崴了脚,随后杯中的热茶泼在了她的腰间…… 突然,安宁坐直了身子,问:“惜月,我当日佩戴的香囊,是不是安茹做的?” 安茹有一双巧手,擅长刺绣,从前在家中,她就喜爱在大家的衣服上绣一些奇特的图案。 在来侯府之前,安宁对安茹的防备心还没有现在这么重,佩戴的香囊也是安茹绣了送她的。 现在想来,那杯热水能这么巧地撒在香囊上,想来就是靠热水的湿润,香料的气味散发出来,她无所察觉,吸入了许多,进入顾玄祁的房间后,就…… 惜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忙问:“小姐,香囊呢?” 安宁迟钝了一秒,旋即肯定道:“香囊不在我这里了,应当是掉落在了大哥的房里。” 毕竟那晚的情形异常混乱,她最终还能衣衫完整地走出去就不错了。 “惜月,咱们得想法子把那香囊找回来,派人去客栈暗中调查一番!” 此次前来侯府,安宁带的人可不止惜月一个,侯府里的人她自然是用不了的。 随后,安宁取下面纱,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道:“拿支毛笔来。” 方才,顾玄祁说起满脸麻子,倒是为安宁提供了一个想法。 一直装病这法子不可行,姨母定会想尽法子为她医治。 三五日不好也就算了,时间长了,谁都会怀疑,如今丫鬟的窃窃私语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所以,她干脆就应了旁人的猜想,用湿的毛笔,蘸了殷红的口脂,轻轻点在了白嫩的脸颊上。 安宁一连点了许多颗,大小适中,看起来像是过敏所致的红疹。 她满意地再次戴上面纱,又在暴露在外的额头上多点了几颗。 第二日清晨。 正堂内,侯爷与林夫人都在,顾玄祁坐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安宁额头上的红疹。 “你确定这是过敏了?” 林夫人心疼地问。 安宁有些愧疚地看着林夫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也不知是怎的,兴许是来到宿州城后,水土不服……” 一旁的安茹掩饰着内心的兴奋,心里巴不得安宁就此毁容。 “你这孩子……身子骨的毛病实在太多了,这红疹得多久才能消?” 安宁心说,大哥什么时候离府了,它就什么时候消。 林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看向玄祁道:“玄祁,我记得城南有个方医,专治各种红疹子,宁儿好好一个姑娘,可不能因为水土不服毁了容,我看你这两日没什么大事,不如你带着她专程去一趟。” 安宁几乎是和顾玄祁同时开了口:“不行。” 安宁:…… 她抬眼看了看顾玄祁,他面无表情道:“那方医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再治病行医了,贸然前去,兴许连人都见不着。” 而安宁则道:“这红疹不能见风,若乘马车一路奔波,只怕要严重了。” 林夫人哽了哽,疑惑地看了看两人。 她突然发觉到这两个孩子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了。 她慢慢板起了脸,当着安宁的面询问顾玄祁:“你平日里是不是总冷着个脸,把你的宁儿妹妹吓到了?” 顾玄祁莫名其妙被冤枉,也不开口辩解,脸看起来更臭了。 安宁:“不……不是这样的,我也是怕麻烦大哥,毕竟大哥平日里事务繁忙……” “他这几日要真忙,早就离府了,宁儿你放心,若是你大哥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姨母就是。” 顾玄祁看着胳膊肘果断向外拐的林夫人,呵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这种时候,偏偏安茹又在一旁掺和了起来。 “姐姐,你成天戴着面纱,也不怕见风。姨母一心为你着想,若是你不想与大哥独处,那茹儿陪着你一起。” 她眼睁睁看着刚入府的安宁就三天两头的生病,引得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转,事事关心,自己则备受冷落,心中不平。 安茹知道安宁从小就极容易讨长辈的欢心,大哥顾玄祁又是掌管侯府之人,她不能看着大哥越来越偏心安宁。 这样一同出府的机会,她也得凑上去瞧瞧。 顾玄祁又看了一眼安宁额头上的红痘,淡声说:“我都可以。” “宁儿,你就让玄祁带着你去吧,脸上要是留了疤痕,以后你后悔都来不及!” 安宁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林夫人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顾玄祁时间拥挤,她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催促着收拾了衣物,连同安茹,带着各自的丫鬟,上了马车。 侯府备了两辆马车,安茹和流烟同乘一辆,安宁和惜月同乘一辆。 等顾玄祁大步走出来时,看到两辆马车停在他面前,略有些迟疑。 安宁见他出来了,果断将马车窗子的布帘拉上,遮住了窗子。 而安茹则笑的俏皮,邀请顾玄祁过去。 顾玄祁一向不喜热脸贴冷屁股,更何况大多数时候他才是那个冷屁股,见安宁有意躲他,他也不强行凑上去,索性让星宿牵了匹马出来,直接翻身上马。 第11章 必须看方医 见顾玄祁上了马,安茹略有些尴尬地将头缩了回去。 马车渐快,安宁蒙着面纱,嘴唇紧紧抿着。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不出一日,她就能到达那方医的住处,到时候,顾玄祁就知道她脸上这红疹是假的了。 马车颠簸,不知行了多久,安宁蹙着眉向外看了一眼,方医住处偏僻,如今马车外的场景已经变得略有些荒凉,只零星几家店铺还立在路边。 这路上颠的身子痛,她正感觉到有些饿了,就听到顾玄祁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太阳快落山了,先寻家店铺吃些东西吧。” 惜月搀扶着安宁下了马车,她一下马车,便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安宁站稳后,抬起头看,顾玄祁的眼神已经收了回去,只骑在马背上,淡淡看向别处。 他身形本就十分高大,只站在安宁面前时,就宛如高山,将安宁瘦弱的身躯整个遮挡住。 如今骑在健硕的骏马上,安宁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眉眼。 安茹俏皮地下了马车,直接走到顾玄祁的身边,两眼放光:“大哥,这匹马真好看,我可以上去骑吗?” 顾玄祁低头只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安茹的本意是想让大哥扶着她坐在马上,毕竟这匹马瞧着很凶,她从前从未骑过马,自己一人自然是不敢上去的。 没想到顾玄祁应下后,直接翻身下马,站在一旁,示意安茹自己上去。 安茹面色一僵,看着马两侧的马镫几乎快到她的胸前了,窘迫一笑。 她见顾玄祁没有要帮她的意思,讪笑着说:“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大哥这匹马太雄壮,我还是不敢上去的。” 顾玄祁没说什么,只是问:“去哪家店?” 这条路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两三家店,西边的店面很是窄小,东边的那家则宽敞许多。 安茹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去东边的那家店了。” 她说完后,顾玄祁没出声,似乎是在等安宁做决定。 安茹见状,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唇。 安宁说:“方才走过西边这家店的时候,我闻到了飘出来的饭菜香,是很质朴的气味,我想去尝尝。” 姐妹两人的想法不一致,一同看向了顾玄祁。 毕竟他才是最终要做这个决定的人。 顾玄祁听罢,没什么表情变化,道:“我在外骑着马,也闻到了饭菜香。倒是安茹说的那家店没什么香气,若是只看表面,就会遇到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 安茹面色铁青,咬牙辩驳了一句:“我是看那家店干净才想去的……” 安宁扭头看了看自己想去的那家店,其实那家店也不脏,店面是小了点,东西比较拥挤,但都被收拾得很整齐。 顾玄祁没再多说什么,让星宿牵着马,他大步走了过去。 安茹自然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了,不服气地跟了上去。 几人在狭小的店里坐下,桌子太拥挤,她们几人是绝对坐不开的。 这也是安宁为什么想来这家店的原因之一,她自然而然地和安茹坐在了一张桌子面前,背对着顾玄祁的座位。 顾玄祁让二人点了菜,随后,安宁微微撩开了一点面纱,用另一只手半遮掩着,一点点吃着东西。 安茹见状,暗自腹诽。 她这个姐姐可真能装,吃个东西还做这副扭捏的模样。 不过,看着她满脸的红疹,安茹心情格外畅快。 顾玄祁正吃着东西,就听到一旁安茹惊诧的声音响起:“姐姐,你脸上的红疹好多啊,看起来好吓人……” 他一转头,只看到了安宁单薄的脊背。 通过后背,他只看到安宁似乎是在用手掩着面吃东西。 也不知怎的,他听到安茹这样浮夸的语调,浑身都不舒坦,再看看安宁单薄的身躯,心脏炸起了细密又酸涩的异样感觉。 “红疹一般不会导致毁容,方医医术精湛,定不会留下疤痕。” 顾玄祁沉稳的声音响起,安宁动作一顿,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直了。 她苦苦挡着脸,就是害怕被顾玄祁看到。 哪怕只是看到侧脸,依照顾玄祁的记性,只怕也能立马认出来。 安茹见安宁没有丝毫的伤心之色,反倒是大哥开口为她说话了,只嘟囔着给安宁听:“但愿吧。” 自顾玄祁开口讲话后,安宁吃东西的速度就像是有人撵着她一样,不住地往嘴里塞,不慎被噎住了,惜月见状,忙起身去寻茶杯,为她倒了杯茶水。 安宁喝了两大口,刚要放下杯子,顾玄祁竟然就这样吃完了,起身后走到了安宁的背后。 “吃慢些。” …… 她的手一抖,杯子毫不意外地倒了,茶水泼在了桌上,安宁慌忙地抬手撩起面纱,将另一端挂在耳上,这才将杯子扶了起来。 顾玄祁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视线缓缓扫过那一截露出的雪白脖颈。 犹如察觉到异常的猎豹,异常敏锐。 安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强装镇定地解释:“大哥突然开口讲话,我被吓到了。” 顾玄祁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几人只是简单休息了一番,又上了马车。 安茹走得快,先进了马车里。 安宁拎着裙摆,正要抬脚上去时,就听见顾玄祁在一旁轻声问:“你要不要骑马试试?” 她险些一个趔趄,回想起安茹窘迫地盯着马镫的场面,连忙摇头拒绝。 安茹上不去,她也上不去。 她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似的弯腰钻进马车内。 顾玄祁微微抿着唇,自己上了马。 他不会扶安茹,可不代表不会扶她。 几人一路无话,中途又休息了一次。 安宁鼓起勇气走到了顾玄祁的面前,试探性地开口说:“大哥,正如你们所说,就算找到了方医,他已经许久不曾行医了,只怕这次也是白跑一趟。” “我脸上的红疹真的没有大碍,我的身子自己最了解,这红疹已经有渐渐消退的迹象了!” 安宁说了一通话,顾玄祁静静看着她,眼眸幽深,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安宁,你必须去看方医,今日我就要知道,你脸上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2章 最初的客栈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几分不容置喙。 顾玄祁就像是天生的上位者一样,安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知道,不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顾玄祁的决定,只会让他更怀疑自己。 一直到天边出现了微弱的月光,马车停靠在一个小村子里,浓郁的夜色掩盖着众人的面容,这样的环境让安宁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顾玄祁步子很大,走得又快,此时反倒突然慢了下来,似乎是在等身后的人。 安宁和安茹快步跟了上去。 方医屋子很小,是用泥土砌的墙。 安茹只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不情愿地跟着走了过去。 安宁面色如常,看着顾玄祁走进屋内,单独与方医谈话。 片刻后,星宿端了一盘子的银锭走了进去。 看到这么多银子,安宁内心的愧疚之意愈发浓厚起来。 她的姨母是真的很担心她,让顾玄祁专门抽出时间来亲自带她寻医,又让他准备了这么多银两。 可,她却做出了那种事情。 安茹烦躁地在来回踱步,村子里飞了许多不知名小虫,落在两人身上。 门再次被打开后,顾玄祁看了安宁一眼,示意她进去。 很显然,他已经谈妥了。 安宁深吸一口气,默默祈祷在这昏暗的烛火照耀下,这方医看不清楚。 老头年纪虽大,眼神却锐利得很,他盯着安宁露出的面额看了片刻,突然呵笑一声。 顾玄祁见状,眸光闪烁,问:“怎么?” 安宁的心跳得极快,几乎要到她的嗓子眼处,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老头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悠悠道:“这红疹生的蹊跷,我想同这姑娘单独一聊,还请大人回避片刻。” 顾玄祁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老头直接道:“姑娘,你的大哥很担心你,你却用胭脂点了红疹在脸上,费了这样一番功夫见到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安宁咬了咬唇,既然眼前这方医什么都看出来了,那她也隐瞒不了了。 “老爷爷,我知道大哥给了您很多银子,只是我这样做的确是有苦衷的,您能不能一会儿和大哥说,我这的确是红疹,随便开两副补身子的药给我就是了。” 方医听罢,重重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姑娘倒是精明,这红疹点的也像。不过……” “这些银子我没有收,你可知道你大哥为了治你这些红疹,答应了我什么吗?” 安宁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头呵呵一笑:“我早就不行医了,要不是他诚意足,我也不会见你。你说的这些要求我都知道了,只是姑娘,我要告诉你……” “什么?” “贪玩欺瞒并不可取,有些时候,可莫要辜负了身边亲人对你的感情。” …… 出来时,安宁心不在焉。 自从母亲离世后,她就没有亲人了。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的母亲一样对她那么好了。 顾玄祁看安宁出来了,上前两步,立马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 他脸色略微一变,沉声问:“很难治愈?” 安宁道:“不,只是普通的红疹。” 可她的情绪显然很低落。 顾玄祁皱了皱眉,看向跟着出来的方医。 老头装模作样地递上来两大包药材,悠悠道:“这些药我都配好了,回去熬上喝就行了。” 他说完这番话,看了一眼顾玄祁,却突然一阵心惊。 不知为何,方才对他还一脸客气的顾玄祁,此时此刻倒像块寒冰似的,冷冷看着他。 老头嘴角抽了抽,无奈道:“相信我的医术,这红疹绝对很快就会消除。” 顾玄祁听罢,这才收回了几乎能冻死人的视线。 几人出了门,夜已深。 安茹搓了搓胳膊,有些抱怨地上了马车。 安宁出来后就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也打算上马车的时候,胳膊突然被顾玄祁抓住了。 但只是一瞬,他立马松开了手。 速度快到,仿佛方才的触感是错觉。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蹙着眉问:“怎么回事?” 安宁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我只是突然想自己的母亲了,大哥放心,我没事。” 说罢,没等顾玄祁多说什么,她转身上了马车。 顾玄祁在原地沉默地站了许久,一直到星宿前来提醒他,他这才骤然回过神。 入秋的夜总是很凉,风略微有些大。 他想了想,问:“你们想连夜赶回去,还是中途去客栈内歇息?” 话音刚落,安茹探了个头出来,道:“大哥,这一路太累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吧,我好困。” 她的声音听起来又软又娇,偏偏顾玄祁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到安宁轻声说好的时候,他这才道:“好。” 马车行走后,安宁撩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莫名有些不安。 顾玄祁骑着马在最前方引路,他经常在外奔波,因此对宿州城的道路很是熟悉。 安宁坐在里面昏昏欲睡,一直到马车突然停下。 她刚睁开双眼,就听到了一句令她灵魂打颤的话! “姐姐,这家客栈是咱们去侯府时住的那家!” 安茹在外惊讶地说道。 安宁瞬间瞪大双眼,迅速钻了出去,抬眼一看,果真是那一家客栈! 怎么会如此之巧? 更令她害怕的是,顾玄祁听到了这句话,他的脸色骤变,看向安茹,冷冷问道:“你们住过?” 顾玄祁这表情太可怕,神色冷峻。 安茹见状,有些害怕,小声道:“是……是啊,这是我和姐姐去侯府的前一日住的地方……” 此时此刻的安宁正死死掐着右手的皮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逆流去了头顶,头脑发热。 她强忍着内心的惊颤之意,尽量语气平缓地问:“大哥这是怎么了?莫非你曾经也住过这里?” 顾玄祁一步一步朝着安宁走过去,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却没有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蒙上一片阴影。 他盯着她,那双眼眸中不含一丝笑意,幽深的双眼眸色寒凉。 “你们,竟然来过这里。” 第13章 跟踪 “大哥这是何意?这家客栈是有什么问题吗,你为何要说竟然?” 安宁微微扬起下巴,镇定自若地询问顾玄祁。 顾玄祁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宁看,仿佛将她每一寸的肌肤都看了个遍,她的汗毛竖起,默默祈祷能平安度过今夜。 顾玄祁问:“你们是何时来住的?” 安茹压根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在一旁积极地回应道:“就是去侯府的前一天夜里,我们刚好路过这家客栈,所以……” 安宁掐着手心,指甲嵌入皮肉,带来阵阵的刺痛。 “大哥问这些做什么?” 顾玄祁的唇角突然微微掀起,带着两分凉薄的笑意。 难怪,星宿带着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晚闯入他房中的女子,就一晚的时间,她能跑哪儿去。 仔细一想,他可从未怀疑过侯府里的人,身边的人更不可能调查侯府里的人。 他道:“那一晚,我也住在这家客栈里了,为何没有见到你们二人?” 安茹眼睛一亮,惊讶地说:“原来大哥也在,未入府时就能在外遇见大哥,说明咱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安茹显然不在意顾玄祁的疑问,她只在暗自懊恼,为何那晚从未撞见过顾玄祁,不然她就可以提前与大哥熟络几分了。 安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安茹的反应,看着她雀跃不已的神情,也明白了当时的安茹并不知道她闯进去的那房间里的人,就是顾玄祁。 安宁想了想道:“兴许是楼层不同,我们两个女孩子,夜里也不敢随便出去乱走。” 顾玄祁自然不可能被她轻易糊弄过去,她自从入了侯府,脸上的面纱就没摘过,刚好闯入他房中的女子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说不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安宁生怕顾玄祁不相信,又笑着说:“这家客栈想来应当是有个册子,写上了这些住客的房间,大哥也可以去查一查,咱们肯定不在一层,没见到也是正常的。” 顾玄祁沉默不语,安宁笑得太放松,仿佛只是在与他闲聊一样。 他天生谨慎,闻言又问:“你们夜里都没有出去过?” 夜里出去这件事,安宁和安茹两人都是互相知道的,回想起入侯府时,安茹被林夫人教育了半晌的情形,两人难得默契了一次,都摇头否认。 “不过,清晨我早起了些时辰,为姨母买了些糕点,想来姨母是没有告诉大哥吧。” 安宁试图把林夫人拉上,减弱她的嫌疑。 其实林夫人是告诉顾玄祁了,她总喜欢讲一些琐碎的小事,他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随便一听。 安宁回答的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安茹也说她们没有出去过。 且看到安茹那茫然的表情不像能装出来的,当时她们的确不知道自己也住在这里。 顾玄祁拧了拧眉心,沉声道:“知道了,你们先上去歇息吧。” 安茹见状,突然上前一步,指着顾玄祁的袖口道:“大哥衣袖不知在何处被划破了,茹儿为大哥缝补吧。” 安茹凑近去看,还没等顾玄祁回应,她道:“我习惯随身带着针线,大哥等我片刻。” 随后,她快步回了房间,拿了针线出来。 她的针线活一向很好,曾经在家里父亲也数次夸过她手巧。 若是能在大哥的衣袖上绣上一些好看的图案,大哥定然对她刮目相看。 自她落水后张口诬蔑安宁一事过后,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林夫人和顾玄祁两人对她的态度不似从前热络了。 虽然顾玄祁就从来都没热络过吧。 “大哥,你稍微抬一下胳膊,我帮你缝好。” 顾玄祁不甚在意,看安茹连线都穿好了,他心不在焉地抬起了胳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宁还没有出来。 他听到安茹说好了,低头随意一瞧,浑身却僵硬住了。 安茹只是缝补了他的衣袖,又故意加了些小巧思,添了个图案。 这图案偏偏和那日香囊上的图案很相似。 * 安宁回了房内,惜月为她打了盆温水,她正打算洗掉脸上的胭脂歇息,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派人来此地调查,眼见两日的时间过去了,还没什么消息。 既然自己就在这里,何不趁此机会去探查一番,只要能找到当初掉落的香囊,一切都好办了。 安宁推开了门,夜里天凉,她身着藕粉色的披风,戴上了柔软宽大的帽子,猫着腰打开了房门。 夜深,客栈里已经无人随意走动了。 她快步走至一楼,见到店小二就开口询问:“原先在四楼拐角处的房间里,是不是丢过一只香囊?你们拾掇房间时可曾见到过?” 他茫然地摇摇头。 安宁见状,不死心地继续说:“可能时间有些久了,已经有十多天了,会不会是你忘记了?” 他很肯定地摇头,说:“姑娘,我们这家客栈平日里来住的客人不多,若是真落下什么东西了,我们会有印象的。” 安宁无奈叹了口气,问:“那间房现在有人住吗?我今夜想换到那间房去。” 店小二正想回答时,安宁脊背突然一僵,产生了浓烈的不安之意。 随后便听见了有人下楼梯的声音。 客栈里的木质阶梯,踩起来的声音很大。 她莫名觉得下来的人会是顾玄祁,还没等店小二回答她,她扯了扯面纱,一个闪身躲在了一旁的书柜侧面。 书柜贴着墙壁,刚好形成了一个暗角。 店小二对安宁的举动感到疑惑,紧接着,顾玄祁下到一楼,大步走到了他面前。 安宁定睛一瞧,果真是顾玄祁,顿时大气不敢喘,只细微地呼着气,微微踮脚,试图让自己的身形更单薄一些。 顾玄祁站定后,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四楼拐角处的房间,有人住吗?” 店小二:…… 他犹豫了一瞬,开口道:“这位公子,方才……” 安宁竖起食指,贴在唇前,摇了摇头。 他只看了安宁一眼,嘴里的话咽了回去,说:“暂时无人居住,这位公子是想换房间?” 顾玄祁轻轻嗯了一声,桌上的烛光落在他的侧脸,更显其五官深邃。 他的眼眸晦暗不明,又道:“麻烦了,明日结账时我会多给一锭银子。” 小二正想再说什么,顾玄祁忽然转了头。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犀利,直直地看向安宁的藏身之处。 这一瞬间,安宁的呼吸都暂停了。 第14章 偷看 她的心跳声异常清晰,在心里默默祈祷顾玄祁没有发现她。 可偏偏不如她所愿。 顾玄祁一步步走了过来,眼中警惕之色愈浓。安宁没法,只好把兜帽摘了下来,主动站了出来。 她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大哥,好巧……” 顾玄祁的心中产生了浓厚的怀疑之情,毕竟安宁原先就来过这家客栈。 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是在跟踪自己? 安宁的脸霎时白了起来,突然伸手抓住了顾玄祁结实的小臂,借此勉强稳住了身形。 虽然隔着衣物,可顾玄祁却觉得这一块的肌肤瞬间被点燃了一样。 她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有些惊恐地说:“大哥,我的小腹有些痛……我好害怕,该怎么办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安宁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更合理的借口,只能再一次拿自己的身体说事。 顾玄祁忍不住想抓握住她的肩膀,却还是忍住没有动。 此时自然是顾不上换房间的事了,他扭头示意星宿先出去骑上马快去寻这附近的郎中。 他看着安宁半夜敢孤身一人出来,顾玄祁忍不住斥责。 “你自己也知道身子虚弱,入了夜还敢一个人出来!” 其实安宁的小腹还真有些痛,也许是精神一直紧绷的缘故。 她瘪了瘪嘴,轻声道:“安茹应当已经睡了,我这才来惊扰了大哥……” 随后,她又生怕顾玄祁觉得她太浮夸了。 毕竟大半夜突然腹痛了,跑出来找旁人也的确很奇怪。 于是,她又道:“这几日,我这身子总是要请郎中来看,方才突然腹痛,我有点怕……” “怕丢了性命。” 最后这一句话,声音很小,落在耳朵里几乎要听不见了。 顾玄祁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怕死的人,怎么还敢三番两次地与他接触。 毕竟,自己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稳重。 他微微皱眉,还是放缓了语气,轻声问:“自己能走吗?” 她忙点头:“能。” …… 门被叩响,惜月立马打开了房门。 她第一眼的确看到了自家小姐,只是没想到身后还站着个冷着脸的人。 惜月哽了一下,疑惑地唤了一声:“世子爷……” 他垂眸看着唇色发白的安宁,问:“我能进去吗?” 回想起原先肚兜那件事,安宁窘迫地垂下头,道:“可以。” 于是,顾玄祁一个侧身跟着进去了。 房间的布置几乎都一样,可顾玄祁一进去,还是没忍住看了一圈。 安宁坐在椅子上,喝了杯热茶,这才感觉好了些。 本想着骗顾玄祁一番,没想到她的小腹还真痛了起来。 顾玄祁道:“郎中很快就到,你再忍忍。” 安宁乖巧地点头。 话音刚落,门再次被敲响。 郎中的身上裹挟着凉气,匆匆走了进来,在顾玄祁的注视下为安宁把了脉。 安宁淡定地喝着茶,心想这诊脉最多也就诊出她身子亏虚。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没想到,郎中诊完脉后,直接道:“姑娘脉象滑润,气血旺盛,此时应当是来了月事,这才会导致腹痛。” 安宁:…… 顾玄祁:…… 说完这番话后,房间内静的可怕。 安宁的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去了,指尖勾着薄软的裙摆,脸颊泛红。 顾玄祁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单手握拳,放在自己唇前,咳了一声。 他心情有些复杂,问:“你……我虽不了解女子的这些事,可你今晚竟然毫无察觉么?” 安宁指尖动了动,声音细小如蚊蝇:“我月事一向不准,以为今日是吃坏东西了,没想到……” 偏偏来的这个郎中像看不懂两人尴尬的气氛似的,慢悠悠补充了一句:“那就对了,姑娘阴虚内热,湿邪内盛,又气滞血瘀,该好好调理才是。” 安宁:…… 能不能不要在顾玄祁面前说这些…… 此时的顾玄祁如坐针毡,他生平第一次这般无措过,偏偏自己还多关心她一番,只能问:“平日里要吃什么药?” 安宁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顾玄祁。 自她第一次来了月事,以后的每一次,身子都会腹痛虚弱,从前是她母亲带着去细细询问郎中,讨要方子。 如今怎么会变成顾玄祁了…… 郎中从药箱里拿出毛笔,快速写下一张方子,给了顾玄祁。 顾玄祁接过,素来冰冷的面容带了一丝窘迫:“多谢。” 眼看着郎中起身要走,他突然想起安宁捂着小腹冒冷汗的可怜模样,又道:“等等,她小腹痛,该如何缓解?” 听到顾玄祁一本正经地问了,安宁恨不能一头磕死在桌上。 之后郎中说的话安宁都听不真切,只知道顾玄祁认认真真记下了。 郎中走后,安宁终于肯抬起她的头了。 顾玄祁一瞧,安宁就像是从灼热的太阳下刚走回来的人一样,虽然用面纱遮盖,可白洁的额头都成了深红了。 更不必说她的脸庞了。 他的心口像是被突然烫了一下,又惊又颤。 顾玄祁张了张嘴,声线平直,带着不易察觉的无措:“你,多喝些红糖热水,也注意小腹别受凉了。” 不等安宁回应他,他直接站了起来,近乎是逃跑一样快步离去。 出了房门,顾玄祁直接去了四楼。 安宁捂着小腹站在门口处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安宁重重呼出一口气,站在门口处犹豫片刻,戴上了宽大的兜帽,随后提起裙摆跟着走了上去。 她得悄悄看看,顾玄祁要做什么。 安宁慢慢爬到四楼,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缓和了半晌。 她虽然身子无疾,可的确有些虚弱,体力不好。 这房间实在太熟悉,纵使她当时很茫然,可这一条亲自走过的走廊,还是记忆犹新。 房间的门紧紧关着,看来顾玄祁已经进去了。 安宁猫着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窗户边。 第15章 突然扯下面纱! 窗户关得并不严实,留下一条缝隙,刚好可以看见房间里大半的场景。 顾玄祁什么都没做,一进屋后,就坐在了榻上。 屋内没有点燃烛火,安宁艰难地看到他的身形,只知道他没有动弹。 顾玄祁坐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拿出了袖口中的香囊。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来这间房,或许只想加深自己的记忆。 那人柔顺的发丝,白嫩的脸,和饱含泪光的眼神。 她像误入自己领地里的一只猎物,懵懂,茫然。 顾玄祁在静下来的时候,总是回想起她。 唇齿相依时,浑身酥麻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此时,窗外的安宁努力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顾玄祁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自己掉落的香囊,一直都在顾玄祁的手中。 这时,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安宁迅速走到拐角处,躲了起来。 星宿仅用一只手就牢牢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牢牢扣住那人的肩膀,押着他进了房内。 随着门“嘭”的一声被关上,安宁惊疑不定地探了个头。 方才被押着的人看起来好生眼熟,似乎是她派来想法子搜查的人。 所以,其实顾玄祁也派人在这客栈里探查,然后很不巧地被他的人抓住了? 她再次走到窗边,听到了屋内的谈话。 “爷,这人鬼鬼祟祟的,可疑得很,我直接把他抓来了!” 顾玄祁没什么反应,只是突然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说,你来这里在找什么?” 那人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随后,顾玄祁突然把手中的香囊拿了出来,放在他的眼前,又问:“你在找它?” 那人依旧不说话,只是眼神一动,看了香囊一眼。 顾玄祁见状,肯定道:“是她派你来的。” 随后,他默了两秒,又问:“她是谁?” 明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顾玄祁还是问了。 意料之中的沉默。 顾玄祁静了半晌,开口道:“星宿,你出去吧。” 随后,顾玄祁突然抬起脚,用力踹在了他的胸膛上。 沉重的声音响起,那人闷哼一声,被踹倒在地。 “你以为,我只是这样一问吗?” ……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安宁紧绷着身子缩在拐角处,她看着星宿快步下了楼,随后她迅速贴到了门前。 安宁的耳朵趴在门上,只听到顾玄祁低沉的嗓音中带着隐隐的不悦,紧接着又是一脚—— “砰砰砰!” 门突然被急促拍响。 安宁用力拍着门,那人是她派来的,她不了解顾玄祁,不知道若是落入他的手中,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就算难以解释,她也得想法子救他离开。 寂静的夜里,这样急促的拍门声异常突兀。 他停止了动作。 顾玄祁目光沉沉地看着这扇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随后,顾玄祁走到门后,直接打开了房门。 安宁正欲直接冲进去,胳膊突然被顾玄祁死死抓住,紧接着用力—— 她突然重重地跌入顾玄祁的怀中。 安宁的鼻尖撞到他坚实的胸膛上,她痛苦地闭上双眼,鼻尖发酸。 顾玄祁直接伸出胳膊将安宁紧紧勒入怀里,手臂禁锢着她细软柔韧的腰肢。 她身躯娇软,像一团水似的猝不及防入了顾玄祁的怀中。 顾玄祁还未仔细感受这异常舒适的触感,身体的本能反应先一步行动。 他动作麻利地伸手正欲掐住怀中人的脖颈,安宁反应过来后,迅速转身,变成了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顾玄祁的手臂迅速收紧,那柔韧的腰肢在如此大力的束缚下竟依旧可以艰难扭动。 她的腰不盈一握,湿热的唇瓣一次次地摩擦着顾玄祁的手掌心。 顾玄祁瞬间口感舌燥了起来,心跳如鼓点般急切。 随后,他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把安宁拉到了房间里面。 “嘭”的一声,门被顾玄祁重重踹了回去。 他在安宁的背后死死禁锢着她,捂住她口鼻的手终于松开,改为勒着她的脖颈。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禁锢着怀中少女纤腰那条胳膊不愿松开,反倒是故意留了些许空隙,给了她挣扎的空间,感受着少女娇软的躯体不安分地在自己怀中扭动。 安宁挣扎着想开口说话,完全没想到顾玄祁的身手会如此麻利,甚至快于她开口说话的速度,先一步将她拽入房内。 她的喉咙被剧烈压迫着,呼吸渐渐被夺去,这样窒息的感觉让安宁下意识地挣扎。 她抬起手,死死抓住顾玄祁的小臂。 顾玄祁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怀中之人力气实在太小,他虽看不清女子的脸,却总是觉得熟悉。 既然如此……想来她就是那晚给他下药之人。 顾玄祁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他突然再一次用力收紧了胳膊的力道,随后将安宁轻而易举地甩到墙壁前。 她重重撞了上去,发出一声闷哼。 顾玄祁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还未来得及细想,安宁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迅速扑向跪在地上的那人,试图为他解开绳子。 顾玄祁“啧”了一声,在黑暗中又一次精准地抓到了安宁。 安宁像是有了经验一般,将外袍迅速脱下。 顾玄祁迅速将外袍丢到一旁,安宁暂且解不开绳子,咬着牙往一旁躲。 黑暗中,不知谁先碰到了桌子,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几个茶杯咕噜噜在地上滚着。 安宁见暂时没有机会将人救走,只能先狼狈地向一旁躲着。 混乱中,安宁踩到了茶杯,脚底一滑,整个人就这样摔在了地上。 她的头有些晕,正想撑着身子起来时,忽然顾玄祁那沉重的胸膛重重压了上来。 安宁一惊,立马伸手去推,奈何她的力气在顾玄祁面前宛如虚设,顾玄祁伸手死死抓住安宁的手腕,沉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安宁深吸一口气,没有讲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推了推他,示意他先起来。 顾玄祁没有动,他的胸膛好似感受到了些许盈软。 他身上的衣物被蹭得凌乱,呼吸沉沉,一贯清冷的眼眸中浮现出迷离神色。 顾玄祁的气场发生了些许变化,眼底燃着热火。 可在他身子底下的少女毫无察觉,只一个劲儿地推他。 顾玄祁沉默了一瞬,忽然伸手碰了碰安宁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碰到温热的肌肤,反倒是一层布料隔绝了他的触碰。 她戴着面纱。 顾玄祁意识到这一点后,眼前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安宁再一次剧烈挣扎了起来,她试图撑起身子,顾玄祁大掌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往地上一按。 安宁的后脑勺磕到地面,她正痛得分不清方向时,突然感觉到自己腰间一松。 顾玄祁半跪在地上,像抓兔子一样把她死死按在地上,不知她腰间的系带是被顾玄祁不小心踩中了还是怎样,在剧烈的挣扎中,衣襟渐渐散开。 安宁的身子僵硬起来,她挣扎着想把手腕从顾玄祁的桎梏中脱离出来,然后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裳。 奈何顾玄祁不许她逃脱分毫。 随后,她的两只手被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顾玄祁再一次摸索到了她脸上的面纱,将面纱用力一扯—— 第16章 竟然是她 轻柔的面纱顺着安宁的鼻尖滑了下去,掠过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的红润的唇,飘飘然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烛灯突然点亮。 刺眼的光亮将黑夜里掩藏的一切毫不留情地展示了出来。 安宁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想挡住脸。 却在她抬起胳膊的那一瞬间,顾玄祁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遮挡分毫。 安宁瞬间愣住了,内心惊骇不已。 虽然她的脸上此时点了红疹,可因为她想蒙着面纱,大多数只微微点了一下,并不明显。 殷红色的点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倒像极了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红梅,平添几分韵味。 顾玄祁终于看到了安宁的脸,也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一晚的女人。 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近在眼前。 若说他的眼眸过去是深不见底的潭水,现在则迅速冻结了起来,像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颤抖着说:“大哥,你听我说……” “安宁,真的是你。” 顾玄祁死死盯着安宁的双眸,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拭去她脸上的红疹。 肌肤相贴之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宁定了定心神,当即快速道:“那晚我不是有意的,你被迷情香所扰,我也是!否则我绝不会闯入你的房间里!” “你想说,你也是被人所害?” 安宁点了点头,道:“我怀疑是安茹,那香囊是她给我的!里面的东西也是……” 顾玄祁冷冷地打断了她:“我为何要相信你?” 安宁顿时哑口无言,是啊,她和顾玄祁没有丝毫的感情,他凭什么相信自己。 香囊虽然是安茹送的,可她戴了那么些时日,也的确变成了她的东西。 深夜闯入的人是她,投怀送抱的人是她,现在她说是安茹害了自己,顾玄祁为什么一定要信? 顾玄祁继续问:“说,你接近我,接近我们侯府,是什么目的?” “大哥,我没有任何目的。我的母亲是真的去世了,她不在了,没人爱我。我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我为何要算计着过这种日子!” 看着安宁清冷又倔强的眼神,他幽幽道:“因为你只能来这里了,所以你在入侯府前,想耍些诡计,趁机接近我。” 安宁闭了闭眼,“大哥信也好,不信也罢,那晚的事……是我对不住大哥,事情的真相我会查明。” 回想起那晚险些酿下大错的过程,顾玄祁眼底的冷意更甚。 正如他母亲所以为的,他谨慎,多疑。 安茹有可能是害了安宁的人,但同样的,安宁也有可能故意谋划了这件事。 他从不会只凭借只言片语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经自己手查明的真相。 看着眼前少女的脸与意乱情迷的脸渐渐重合,顾玄祁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红唇的唇瓣上。 不知道为何,他明知道眼前的女人有故意接近自己的嫌疑,却还是忍不住回想那个吻。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安宁的唇瓣那么柔软。 安宁的眼睫不停打着颤,她被困在顾玄祁与地板之间,冰冷的地面将其围困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让她无法逃离。 顾玄祁嗤笑一声,“查?若从一开始便是你有意为之,你的查明也只是为了毁坏证据罢了。” 说到这里,顾玄祁顿了顿,挑了半边眉:“所以,今晚星宿抓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你身边的人,难怪你会在深夜里敲响我的房门,我明明换了房间,你怎会一下子就能找到。” 随后,他不顾安宁越来越白的脸色,声音像刀刃一般割人,“你说你腹痛,该不会也是骗我的?” 话音刚落,安宁闷哼一声,突然蜷缩起了身子。 她来了月事,身子本就不舒服,坐着马车来回折腾了整整一天,如今心情又大起大落…… 安宁身形娇小,这样无助地蜷缩在地面上,如瀑般的发丝铺在地上,平添一丝可怜妩媚的韵味。 顾玄祁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身前的人,突然发现,她上半身的衣衫凌乱不堪。 胸前的衣襟似乎还隐隐散开了…… 顾玄祁回想起方才黑暗中两人的打斗,与其说是打斗,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的压制安宁。 安宁的肌肤本就细嫩,方才又磕碰到了好几处,她的身上添了许多处红痕。 脖颈上清晰的指印,像是某种畸形的宣示主权的手段,看着骇人又妖艳…… 她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微微凸起,线条流畅柔美,引着人的视线沿着锁骨一直延伸到肩膀。 方才星宿将烛灯点燃后,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景象,吓得他又迅速出了房间。 顾玄祁想到方才自己和安宁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他抬手捏了捏鼻梁骨。 光亮亦能让人产生羞耻心。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视线,语气冰冷道:“还不快起来?” 安宁浑身都痛,顾玄祁的动作太粗鲁,她的膝盖等处只怕都出现了淤青。 更不必说她的手腕,方才刚被用力攥住。 安宁吸着凉气,强撑着身子缓缓起身。 她一只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襟,乌发散乱,几缕发丝飘在胸前。 顾玄祁听到了她起身的动静,嗤笑一声说:“你今晚倒是没再用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香料来。” 安宁低着头迅速整理着装,道:“我是为了救我身边的人出去,至于之前那次,我已经解释了,那些香料不是我做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你原先闯进我房间一次,没想到还敢闯进来第二次,安宁,你胆子当真不小。” 安宁强忍着身上各处的疼痛,小声道:“我说了,事情的真相我会查明,大哥能不能暂且把我身边的人放了。” “不能。” 毫不留情地拒绝。 安宁的脸色再次白了一瞬,她捂着小腹蹲在地上,方才桌角磕到了自己的腰,腰部也隐隐作痛。 浑身都痛。 顾玄祁总算肯低头看她一眼,突然走了过去,将他丢在地上的那一团粉色外袍捡了起来,然后扔在安宁的身上。 “披上它回去,你再对我做这副可怜模样也没用,明日回去后,安宁,我倒要看看你在侯府过得是否安心。” …… 第17章 你的目的 第二日,一行人回到侯府时,正午刚过。 林夫人掐算好了众人回来的时间,特意让丫鬟备好了饭菜。 安宁脸上的红疹几乎都不见了,反正顾玄祁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她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她回了房间,将面纱拿了下来。 随后,跟着丫鬟前去用膳。 林夫人坐在桌子的正中央,安宁还没到,她先紧张地询问起了顾玄祁:“宁儿的脸怎么样?不会落下什么疤痕吧,她将来可是要好好说亲的。” 一提到说亲,顾玄祁的心情莫名有些差,他生硬道:“一会儿她来了,母亲自己看吧。” 安茹与安宁同来,安茹的心情也并不高涨。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安宁脸上的红疹突然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那方医给她敷了什么好药。 安宁静步进了房内,林夫人眼前一亮,激动道:“这方医真是神了!宁儿的脸这么快就好了,玄祁,你那些银子你可给他了?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 她有些心虚,讪笑着说:“是啊,我也没想到好的这么快。” 顾玄祁现在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了,只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说:“自然是谢了。” 谢肯定是谢了,只不过,治好安宁脸上红疹的人是顾玄祁。 林夫人倒是异常高兴,摆着手示意安宁坐在顾玄祁身旁,几人先坐下用膳。 安宁眼观鼻鼻观心,本想老实吃东西,林夫人偏偏想了什么。 她搁下筷子,哎呦一声说:“我方才一想,玄祁,你之前见到的宁儿应当都是蒙着面纱的,如今她可算是摘了下来,你瞧过了没?” 安宁哽了一瞬,看着顾玄祁转过了头,深邃的眼眸望向她,眉梢微挑。 那一夜他虽然看清了安宁的长相,可到底是夜黑之时,不如现在看得更加清楚。 她的长相本就能称得上是惊为天人,如今在府中,并未涂脂抹粉,肤色依旧白皙透亮。 尤其是那一双似含了秋水的眼眸,清澈明净,灿如春华。 顾玄祁看得很仔细,明明只看了几眼而已,安宁的呼吸都快停住了。 他意味不明地一笑,说:“早就知道安宁妹妹容貌上乘,现在一见,果真如此。” 她就是想靠着这副华而不实的皮囊,在入府前设计接近自己的么? 想到这里,顾玄祁的脸又渐渐阴沉了下去。 就算安宁不去勾引他,她就这样入了侯府,母亲依旧会善待她,何必要做出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来。 这一顿饭吃完后,安宁呼出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道:“姨母,我还有东西没收拾完,先回房了。” 说罢,她正想离去,下一刻,顾玄祁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道:“我还有事情处理,就先走了。” 两人都要走,安茹自然坐不住了:“那我也先走了。” 林夫人纳闷地看着三个孩子离去的背影,轻声嘟囔了些什么。 房外,安宁逃离似的越走越快。 顾玄祁只大步迈开,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了安宁。 安宁闷着头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顾玄祁的声音:“站住。” 他的声音很近,安宁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安宁道:“大哥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不论我说什么,大哥都不会相信。” “那一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可别人是无辜的,所以大哥,能不能把你抓到的那个人放了?” 顾玄祁盯着安宁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幽幽道:“不放。” 安宁:……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转身与顾玄祁好生理论一番,安茹突然追了上来。 她气喘吁吁地在不远处喊:“你们二人走的好快,等等我。” 安宁听到她的声音就心生反感,直接不再逗留。 见安宁走了,顾玄祁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安茹快步走到顾玄祁身旁,忐忑不安地询问:“大哥是生我的气了吗?为何我为你缝补好了衣袖后,你就一直阴沉着一张脸,我若是做了错事,烦请大哥告知。” 顾玄祁自顾自地问:“你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他当然不会轻易听信安茹的话,他只是在想,能不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安宁。 “姐姐她……她是个很精明的人。” 安茹故意这样说。 顾玄祁听罢,瞥了她一眼,问:“那你呢?” “我?” 她被吓了一跳,磕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 “你擅长缝制香囊,那……香囊里的东西,你一般都会放什么?” 安茹迅速回应道:“一般都是些干花和薄荷叶,大哥若是喜欢,我可以为大哥做一个。” 顾玄祁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说:“好啊,你先为我缝制,至于里面的东西,我暂时还没想好要放什么,你暂且先别放。” 安茹一愣:“好……” 安宁的身子自那日去见了民间的方医后,渐渐好了起来,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 这些时日,顾玄祁曾出府忙于公事,安宁有意躲他,一连几日见不到,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这一日晨,她坐在铜镜面前,忽然就来了兴致,拿起螺子黛对镜描眉。 正当她刚化完妆容,用指腹在唇上轻轻涂抹口脂时,门外的丫鬟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世子爷回来了,此时正在门外,等着您和安茹小姐一起去见老夫人呢。” 安宁的手一颤,险些涂歪。 如果顾玄祁不在,她就能过上好几日松快的生活,可这是顾家,不是她安宁的家。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只能面对。 她今日穿了身淡绿色的衣裙,在萧瑟的秋日里像极了春天嫩绿的芽,身形虽然依旧瘦弱,却比以往看着更具生机。 安宁打开房门,见到了数日不见的顾玄祁。 他还是那副模样,气场压迫,面如刀削,只会冷着脸。 顾玄祁看到安宁的瞬间,恍了神。 眼前的女子清丽、明艳,不再病娇娇的,像明媚的春光。 他的脸突然就烫了起来,立即偏过头,淡声道:“走吧。” 第18章 娃娃亲 安茹急匆匆出了房门,顾玄祁带着昱儿,四人一同前去祖母的院子里。 进了房间,老太太正坐在木椅上,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她的身体近两年不太好,但好在心态不错。 安宁与安茹两人忐忑地拜见了她。 她们到底不是顾家的孩子,与顾家连亲戚都算不上,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老太太看了看两人,笑得还算和蔼。 相比拘谨的两人,顾玄昱直接甜甜唤了声祖母,小跑着扑了上去。 顾玄祁见状,立即斥责:“祖母年纪大了,经不住你这样撞。” 她呵呵笑着,摆手说无妨。 随后,她又多看了一眼安宁,满意道:“是个清秀的丫头,之前你母亲执意把她接来府里久住,我就是不赞同,更不理解。今日一见,生得这样俊俏,自然也会惹人怜爱了。” 祖母这话说得毫不避讳,安宁闻言,也没有流露出尴尬的神情,大方回应:“我们本不该来侯府叨扰,姨母心善,日后宁儿定会好生孝顺祖母,不让祖母失望。” 老太太悠悠“嗯”了一声,看向安宁的眼神总算少了些许严厉之色。 安茹见安宁就这样轻易说了令其满意的话,忙在后面干巴巴地接道:“茹儿也是这样想的。” 眼看着安宁再一次得到了长辈的喜爱,安茹不禁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老太太突然咳了几声。 正当顾玄祁刚要有所动作时,安茹突然抢先一步,走到圆桌前,拿起水杯,倒了一杯热茶。 她不能事事都让安宁抢占了先机,她也得寻些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随后,安茹笑得甜美,走了过去,柔声道:“祖母喝茶。” 老太太没有动作。 顾玄祁轻轻看了安茹一眼,淡淡地说:“你倒的是浓茶,祖母素日里不能喝浓茶。” 安茹:…… 她的动作僵硬住了,看着老太太没有丝毫笑意的脸,脸顿时红透了。 她慌忙解释:“我是看祖母这桌子上放了浓茶,就以为祖母能喝……” 顾玄祁不耐地打断了她:“这茶是祖母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安茹:“……这样啊,祖母,我不知道,还请祖母谅解……” 她端着茶杯,进退两难,窘迫不已。 安宁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她缓缓上前,接过了安茹手中的茶杯,放在鼻下轻嗅。 “好香的茶,闻着像庐山云雾的茶,祖母拿这样好的茶出来,待宁儿这样好,宁儿真是惶恐。” 老太太眼睛一亮,好奇地问:“这茶的香气不明显,你怎么一下就闻出来的?” “母亲爱喝这样的茶,曾经也给姨母送过一些,所以宁儿记住了这茶的味道。” 就这样简单的几句话,提醒了老太太,安宁的身世,以及她的母亲与林夫人之间亲密的好友关系。 老太太看向安宁的眼神放软了下来,略有些心疼地说:“好孩子,你母亲走了,心里定然是难受的,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生了场病?” 眼看着安宁和老太太两人聊起来了,安茹站在一旁异常多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默默走远了些。 她咬着唇看了眼顾玄祁,希望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些许安慰。 可顾玄祁一直盯着安宁,脸色也没有方才冰冷了。 安宁与老太太聊得并不多,点到即止。 毕竟,顾玄祁和顾玄昱是她的亲孙子,她自然是更关心这两人的。 老太太看向顾玄祁,有些无奈地问:“玄祁,你这年纪马上就二十一了,可有相看好的姑娘?”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摇头。 她无奈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令众人都出乎意料的话:“幸好,从小你父亲就为你和另一个姑娘订下了娃娃亲,不然就靠你这冷淡的性格,别的姑娘也只会被你吓跑了。” 安宁和安茹两人皆错愕地抬起了头。 顾玄祁拧了拧眉心,语气很差:“我不会遵从父亲的想法,娃娃亲本就不算什么。” 老太太摇摇头:“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父亲,那姑娘的家世、样貌、才情,样样都好,你父亲可是很满意的。”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你要是现在就能找到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我立马就能出面,让你父亲把这门娃娃亲退掉。” 顾玄祁很显然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谈论过多,加重了语气:“这是我的事,你们不必干涉过多。” 随后,他用眼神示意顾玄昱过来。 顾玄昱果断跑到他亲哥哥身旁,几人告退。 顾玄祁走得很快,似乎很是烦躁。 安宁看了两眼他的背影,随后便挪开了视线。 他的婚事,和自己无关。 顾玄祁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来,傍晚时分,几人又聚在一起,陪林夫人用膳。 也许是年纪渐大的缘故,她最近越来越喜欢孩子们与她同聚一桌用膳,仿佛这样她就会格外欣慰。 顾玄祁的心情不好,林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笑道:“怎么?今儿个你祖母又和你谈论起婚姻大事了?” “她年纪大了,自然会急切一些,你多忍耐着点,哄哄也就好了。” 顾玄祁不语。 令他烦躁的不是祖母,而是他的父亲。 林夫人无奈摇头,看着闷头吃东西的两个姑娘,道:“反正你心情也不好,不如明晚就带着安宁和安茹去逛庙会吧,这两姐妹来了宿州城,人生地不熟的,想出去也寻不到好玩儿的地方,成日里闷着也不好,你跟着去散散心。” 顾玄祁:……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食物,不明显地看了安宁一眼,随意道:“我都行。” 安茹一口答应,安宁无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晚膳过后,顾玄祁正欲回自己的院子,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响起。 他没有回头看都知道是谁,随便绕了几条小路,身后的脚步声就迟疑了起来。 他轻笑一声,出现在安宁身后。 “跟着我做什么?” 安宁浑身一抖,转过身来,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看清她的动作后,顾玄祁嗤笑道:“是你跟着我,你躲什么?天都黑了,你敢跟在我身后,是想去我的院子?你就不怕旁人看到了说闲话?” 安宁脸色变了变,换成平时,她绝对不可能在夜里随意跟着一个男人的!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大哥抓的那个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了?” “你擅自闯入我的房间,向我下药一事我还没有原谅你,你现在还问我要人?” 第19章 安宁呢? 顾玄祁一说这话,安宁瞬间尴尬不已。 她道:“可这件事与旁人无关,我进错了房间是真,但旁人也只是受我的指使去调查这件事而已……” 顾玄祁勾了勾唇角,道:“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就一定要放了那个人么?” “你……” 眼看着顾玄祁这副不讲道理的模样,安宁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那大哥到底想怎样,才能把他放了?” 顾玄祁呵笑一声:“我暂时没想好,日后再说。” 随后,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隐于黑夜之中。 安宁无奈,落入顾玄祁手中的人,她的确没本事再强行要回来。 不过看他这模样,短日内应当不会做什么。 安宁回房歇了一夜,第二日晨起时,府内已经没了顾玄祁的身影。 一直到了天将黑未黑时,他这才骑着马归来。 他一进府内,安茹提早认真打扮了一番,兴奋地小跑出去迎接顾玄祁。 安宁对庙会不感兴趣,她知道顾玄祁如今讨厌她,怀疑她,要不是因为姨母,他们二人绝不会这样凑在一起。 顾玄祁难得换下了玄色的衣袍,换了身月白色的锦袍,多了分儒雅斯文的韵味。 侯府离庙会不远,三人干脆走着过去。 顾玄祁有意不和安宁说话,安茹不明所以,只觉得大哥今晚对自己的耐心格外的多。 不论她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顾玄祁都会听着。 虽然不怎么回应,可他的确是在听。 安宁走在两人的身后,并不在意。 * 庙会上,小摊摆了许多,占了大半条的道路,绫罗绸缎,饭馆酒棚,古玩字画,花鸟鱼虫应有尽有。 听着四周热闹的吆喝声,安宁郁结的心情稍微疏散了些。 庙会上的人很多,人群拥挤。 安茹和顾玄祁的距离越靠越近,眼看着安茹就要贴着顾玄祁的肩膀了,他不明显地微微蹙眉,突然放缓了脚步。 于是,安茹就茫然地被人群裹挟着一住不住地往前走。 顾玄祁自然而然到了安宁的身边。 他低头瞥了安宁一眼,就发现她还真是在认真逛庙会,双眸被街边的灯笼映照下愈发明亮。 她四处看着,有时小摊贩也会热情地招手,邀请她驻足瞧瞧。 可安宁只是看,始终没有停下。 突然,身旁经过了一个农夫,身材高大魁梧,他抬起胳膊揽着一个妇人,妇人的怀中抱着个小娃儿。 这三人一看就是一家三口,一路说说笑笑,农夫没有注意,坚实的身板即将直直撞在安宁的肩膀上。 顾玄祁看似漫不经心地走着,可双眼早就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与皇帝关系密切,有些时候出门并不一定安全。 久而久之,自己便也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安宁无所察觉,两人即将相碰的瞬间,顾玄祁动作迅速地抬起了胳膊,揽着她纤巧的肩,微微用力,安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扯了过去。 农夫的肩膀只擦到了安宁的衣衫,他的余光看到了安宁狼狈躲避的身形,扭头露出一个淳朴的笑。 “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 安宁摇摇头,人流还在不断涌动,她刚刚站稳,就感觉到肩膀温热的触感瞬间消失了。 顾玄祁迅速收回了手,平视着前方。 仿佛方才拉扯安宁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宁小声道:“谢谢大哥。” 她本以为顾玄祁不会在意这声道谢的,人群嘈杂,她这细若蚊子的声音轻易被淹没。 没想到顾玄祁突然看向了她,好整以暇道:“说什么?没听清。” 安宁:…… 她绷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顾玄祁不依不饶地道:“说话声音那么小,指望我能听清?” 安宁气恼,一字一顿道:“多谢大哥。”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安宁莫名有些郁闷,只要她在顾玄祁身边,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胜算一样。 安茹眼看着自己被迫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她不管不顾地停了下来,任由旁人躲闪不及直直撞在自己身上。 她吃了几下的痛,脸色难看,踮起脚去找寻顾玄祁的身影。 幸好顾玄祁身量修长,在人群中异常醒目。 她面露喜色,逆着人流艰难走了几步,又回到了顾玄祁的身旁。 安宁则有意无意地远离顾玄祁。 一直走到了一片卖玉石宝器的摊位面前,安宁的脚步终于停下。 因为她看到了一块如意云纹佩。 这枚玉佩与她母亲生前最爱的那块很像,只是后来父亲喝醉了酒,两人曾大吵了一架,父亲随后将玉佩扫落在地,玉石就这样生生摔了一条裂缝。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母亲佩戴过那枚玉佩。 安宁想留下母亲的每一件东西,看到它之后,即使知道玉的品质不同,她依旧产生了想买下来的想法。 她在小摊前站定后,兴许是今晚的第一个客人,摊贩老板很热切,准备向安宁介绍。 安宁指了那枚玉佩,询问:“这枚玉佩怎么卖?” 老板眼珠子咕噜一转,眼中闪着精明的光,当即呵呵笑着,说:“这位小姐好眼光,这枚玉佩不贵,才一百两银子。” 他看安宁穿着蜀锦制成的华丽衣裙,城中能做这副模样打扮的女子可不多。 这些有钱人最好说话,因为她们买东西时只会在意自己喜不喜欢,而不会在意价格如何。 他说完后,安宁柳眉微蹙。 她来逛个庙会,怎么可能会带这么多银子? 眼看着安宁犹豫了,老板忙添油加醋地说:“这玉佩形状独特,喜欢的人可不少!且就此一枚,小姐若是错过了,只怕很快就被旁人买走了,到那时我也没法子了……” 他搓着手,继续道:“不如我先帮小姐留着这块玉佩,待明日您拿了银子过来,我再卖给您?” 与此同时,安茹买了两个糖人,蹦跳着回到了顾玄祁身旁。 她只买两个,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大哥。 她像个刚过十岁的天真女孩,还喜欢这样甜食,满足地咬了一口,将另一个递给顾玄祁。 顾玄祁连看都没看,淡声道:“我不吃这种东西。” 安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他一句话就堵死了自己的话,原本她想说自己很爱吃甜的东西,从小就喜欢。 她嘴里的糖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举着两个糖人,异常窘迫。 顾玄祁突然“啧”了一声,冷声询问:“安宁呢?” 第20章 不想欠他 安茹一愣,她立马扭头,早不见安宁的身影了。 只有来来往往的人。 顾玄祁瞳孔微沉,安宁走的速度必然不如他快,想来此时还在后方。 他转身去寻安宁,一路上的人见顾玄祁这矜贵高雅的模样,就知他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不敢撞过去,竟就这样开了一条小路出来。 安茹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奈何顾玄祁步幅很大,不过片刻,安茹就有些跟不上了。 顾玄祁扫视四周,片刻后,眉心微动,走了过去。 安宁正有些犹豫,她去侯府时虽然带了不少的银子,可要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买一枚玉佩,未免太过了。 毕竟银子花没了,她可不想开口告诉姨母。 而小商贩看她一直犹豫,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见她还是迟迟不下决定,当即道:“小姐若是不想买就算了,这玉佩我是诚心卖,可您要是不想买,我也没法儿,毕竟我做个生意也不容易!” 她无声叹了口气,正想说算了,身后突然传来了顾玄祁的声音。 他的声音如泠泠玉石落地,清冷又悦耳。 “这玉佩我买了。” 他只淡淡扫了一眼这枚玉佩,便看出品质不是尚佳的,连五十两都卖不到。 小商贩不过是看安宁应当是未出阁的女子,以为她什么都不懂,脸皮也薄,便狮子大开口地要价。 安宁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顾玄祁一眼,小声说:“这玉佩只怕不值这些银钱……” 顾玄祁的声音压根没有刻意压低,直接道:“你既然明知道不值,为何还不愿意压价?” “我……” 顾玄祁教训起人来时,颇有一番长辈的姿态。 安宁内心产生了怪异的感觉,仿佛她在顾玄祁面前,就是个缺乏锻炼的孩童。 这小商贩见顾玄祁是个识货的人,又和眼前的小姐认识,知道这兴许是她的哥哥,当即讪笑着说:“你们若是真心想买,不然我再便宜一些,五十两,怎么样?” 安宁一听,彻底傻眼了。 为何顾玄祁只是凑过来一站,甚至还没说什么,这小商贩就先一步压了价。 顾玄祁直接将玉佩拿了起来,让星宿负责给银子。 正当安宁以为他会紧接着把玉佩给自己时,顾玄祁直接将其塞入袖口中。 安宁见状,忍不住瞪着他问:“大哥什么意思?” 顾玄祁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什么意思?我看上这枚玉佩了,所以就买了。” 安宁知道他是有意如此,道:“我可以买,大哥用了多少银子,我再买下来就是了。” 顾玄祁嗤笑一声:“现在它是我的东西了,我觉得它不仅仅价值五十两。” 话音刚落,安茹总算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 一见到安宁,她气息不稳地开始抱怨:“姐姐怎么回事,自己来了这里,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让我和大哥好找。” 安宁没有理会她,只死死盯着顾玄祁。 安茹见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为何今晚,一个两个的都在忽视她! 顾玄祁不看安宁,淡声道:“继续走吧。” 安宁垂下眼眸,莫名有些委屈。 她可以向顾玄祁道歉,可为何他偏要这样捉弄自己。 旁的事都罢了,偏偏这枚玉佩,她是真的很想要。 安茹气还没喘匀,又忙不迭跟了上去。 一路上,安宁都没有说话。 三人走了许久,几乎走到了道路的尽头,正前方有一棵千年的古树,枝干上挂满了红绳。 他偏头看了安宁一眼,有些错愕地愣住了。 安宁的眼尾泛着红,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打着颤,水光涟漪,倔强地不肯正眼看他。 顾玄祁的心没由来地升起一抹烦躁之意。 明明自己是讨厌安宁这样有意算计他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关注着她。 他沉声道:“有什么事就说。” 安宁扭头,不理会他。 顾玄祁见状,无奈道:“我又不是要你买这枚玉佩,你做什么哭?” 安宁道:“我没哭。” 的确没哭,眼泪都没落下来,只是眼眶红了。 顾玄祁无声叹气,在安茹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轻声道:“你问我要不就好了?” 安宁知道他有意捉弄自己,只含糊敷衍地说了一句:“大哥能送给我么?” “能。” 随后,顾玄祁将玉佩拿了出来,扯了扯嘴角。 “这玉佩品质不好,你最好别日日都佩戴在身上。” 看着顾玄祁这一连串的动作,安宁愈发不解。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不相信自己,可自己只是敷衍地讨要了礼物,他就这样轻易给了自己。 虽是不解,手上动作还是很快。 她小心翼翼地拿了过去,眼睛总算有了神采。 她瓮声瓮气地说:“多谢大哥,这五十两银子,我回府后会托人给你的。” “我不缺这点银子。” 说罢,顾玄祁给了她一个冷漠的眼神:“你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不感兴趣。” 安宁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用力攥住了玉佩,将其放在了心口处。 看她这副把玉佩当成宝贝的模样,顾玄祁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玉佩,和你母亲有关?” “嗯,和母亲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只是那块碎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说完后,身旁的人半晌没有动静。 顾玄祁生平有了一次懊恼的情绪。 懊恼方才应当直接把玉佩买下来给她,而不是放在自己身上不肯给她。 他总是忍不住心疼眼前娇弱的女子,哪怕知道她曾经算计过自己。 等安宁再次抬起头时,眼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根红绳。 顾玄祁表情依旧是冷冰冰的,沉声道:“旁人都在心中想一个愿望,随后将红绳系在古树上,你要不要系一个?” 这红绳也是一旁的小商贩卖的,一根绳子要五个铜板。 她抬手拿了过去,指节微蜷,指尖轻轻挠过顾玄祁的手心。 手心泛起丝丝的痒意,顾玄祁不动声色,内心反倒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样。 安宁轻声道:“玉佩和这条红绳的银钱,回府后我全给大哥。” 她这是一点都不想欠顾玄祁的。 顾玄祁不悦,“随你。” 第21章 迷情药 一旁的安茹见状,面色微僵。 淡淡的委屈萦绕心头,她怎样都想不明白,为何人人都待安宁格外关注。 这些红绳的寓意真假未知,只是最能哄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买来挂在树梢。 她眼睁睁看着顾玄祁只买了一根,给了安宁,那自己呢? 安茹盯着顾玄祁的后背,轻声道:“大哥,这红绳当真有用吗?” 顾玄祁面色一顿,后知后觉安茹也在这里。 恰好此时的星宿付完了银钱走过来,他当即示意星宿再去买一根。 安茹看着星宿手心静静躺着的红绳,脸色差点挂不住了。 一个侍卫买的,和顾玄祁亲自买的怎么能一样? 只不过她也不敢挂脸,只能拿了过去,装模作样地许了愿,随后将其挂了上去。 顾玄祁静静盯着安宁,看她纤纤玉指合拢,修长的指尖泛着莹润的光,她许的认真,嘴唇轻轻动着。 片刻后,她踮起脚尖,将红绳紧紧系了上去。 顾玄祁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盯着安宁的侧脸看了许久,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了。 几人没有过多逗留,星宿在顾玄祁的示意下,买了几份小吃,分给安茹和安宁两人。 挂完红绳后,安宁的脸色恬静,顾玄祁看不出她现在心情如何。 走了许久,再次经过方才安茹买糖人的小摊前,顾玄祁鬼使神差地问:“要吃吗?” 他觉得安宁应当也喜欢吃这样甜到发腻的东西,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 安茹显然听到了这句话,就算再隐忍,此时伤心不解的表情也隐藏不住了,只在一旁板着脸,唇角向下撇着。 安宁摇摇头,“我平日里只爱吃些酸的东西,不喜这些甜食。” 顾玄祁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让安茹感到生气的是,她挂起了脸色,偏偏回去的一段路途,再也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 几人回了府内,一迈入高阔的大门内,顾玄祁的眼神又恢复成了以往淡漠冰冷的模样。 而安茹和安宁两人,则默默离顾玄祁远了些。 男女有别,在外他们或许还能稍放纵些,一进了府内,便是不可多看、多说、多接触。 两人远远向顾玄祁俯身,转身走了回院子的路。 顾玄祁站在原地,看着清冷的月光洒在安宁薄弱的身躯上,平白蒙了层哀伤。 他的心情不好,星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宁刚回了房,门还未关上,就听到隔壁的房屋内,一声突兀清脆的声音响起。 安茹气得摔了只茶盏。 安宁嗤笑一声,没有理会,重重将门关上。 自己与顾玄祁之间的关系,可没有安茹面上看得那么好。 安宁坐下后,先道:“惜月,明儿个一早,你数五十两银子,外加五个铜板,交给大哥身边的人。” 惜月不解,这五个铜板在五十两银子的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 她垂下眼眸,徐徐道:“我让你找的人,你准备好了吗?” 惜月点头,道:“安茹小姐此行只带了流烟一个贴身丫鬟,其余的都是林夫人安排的,她只怕都没认全呢,这个时候安排一个人进去,再合适不过。” 安宁有些头痛,无奈道:“想让人为我做事,少不了银子,可今日又花出去了五十两,日后要节俭许多了。”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怀中的玉佩,惜月定睛一瞧,明白了这五十两银子是花在了什么地方。 安宁抚摸着玉佩,继续说:“每日晨昏定省,大概有一个时辰,你让那人手脚麻利些,就算翻看了安茹的房间,也尽量不要留下什么痕迹,免得让她看出来了。” “是。” * 翌日一早。 顾玄祁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差,星宿端着一盘的银子,不知所措。 他问:“谁送来的?安宁?” 星宿摇摇头,说:“是安宁小姐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属下一开始不收,她直接把银子放在我脚边,转身就跑了……” 说罢,星宿突然想起了什么,把银子放下,掏啊掏,从袖口中掏出了五个铜板。 “这也是小丫鬟送来的……” 顾玄祁:…… 他盯着五枚铜板,心口有些闷。 “你先收起来吧,改日寻个机会还回去。” “……是。” 安宁与安茹一同向林夫人请了安,顺便留下用了早膳,再回去时,安宁房内的桌上已经多了许多东西。 惜月道:“翻看安茹小姐房间的丫鬟说,她房里有一张桌子,桌底下藏了个暗匣,匣内分成了好几个木格,每一格都放了干花干草什么的,瞧着像是没研磨的药材,她也分不出哪个有问题,干脆每一种都偷拿了一点。” 她怕安宁不放心,补充道:“她说了,每样只拿了一点,安茹小姐看不出来的。” 安宁满意一笑,轻声说:“你去把张郎中请来。” 张郎中来后,安宁直接把这些东西摆了出来,道:“烦请郎中看看,哪个有问题?” 张郎中挨个看了一番,又放在鼻下嗅了嗅,疑惑地询问:“小姐说的有问题,指的是……” “迷情……一类的。” 张郎中犯了愁,问:“我可否将这些带回去好生研究一番,只这样简单的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不妥。” 安宁答应了下来,用纱巾将其包裹起来。 张郎中走后,安宁本以为还要多等些时日,没想到仅仅间隔了一天,他便回来了。 “小姐,那一堆干花中,有一种花,名叫’晚香玉’,这种花若是研磨成粉,再经过层层过筛,得到的细腻粉末,遇温水会迅速相溶于水,然后散发出清幽、不易察觉的香气,这种粉末一般用于夜间男欢女爱之事,为其增添情调,因此叫晚香玉。” 他悠悠道:“这种东西,若是闻得多了,经验丰富之人只一嗅就能察觉到,且受影响程度会越来越小,所以算不得很厉害的药。但若是从未闻过之人,便容易被它扰乱心性。” 安宁听罢,直接起身唤道:“惜月,跟着我去找大哥,香囊在他那里,我想那里头的东西就是这晚香玉。”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惊疑不定地说:“小姐,世子爷好像带着许多银子过来了。” 第22章 反击 安宁一哽,稳了稳心神,走了出去。 门外,顾玄祁正面无表情站在她的院内。 身后的星宿又端了一盘子的银锭,暗自腹诽。 明明说好过几日寻个机会把银子还回去的,结果不还是担心安宁小姐没有银子用了,又连忙还回来。 安宁出来后,张郎中跟着走了出来,俯身行礼。 顾玄祁见郎中也在,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讽:“怎么?你又要玩什么装病的把戏?” 安宁面不改色,只略略看了一眼那些银子,道:“大哥放心,我暂且不缺银子,这些是还给大哥的,大哥收着就是。” 顾玄祁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缺这些银子,那枚玉佩就当是我买了送你的。” 安宁听罢,狐疑地看了顾玄祁一眼。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顾玄祁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分明厌恶她,又为何会帮她买下玉佩呢? 她想了想,道:“我不想欠大哥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顾玄祁掀起眼皮看向她,目光慑人,眼眸幽深。 安宁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顾玄祁薄唇轻启:“我不想要你的东西,包括银子。” 安宁敛下眉眼,果然还是厌恶她,以至于她经手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见顾玄祁态度强硬,安宁不再坚持,让惜月拿了回来。 随后,安宁道:“大哥既然说不想要我的东西,那香囊是不是也该还给我?” 顾玄祁不语。 她转身看了一眼安茹那紧闭的房门,无奈道:“大哥,先进屋坐下吧,我有些话要说。” 这件事要是就站在院子里说完可太奇怪了,更何况安茹还有可能会突然推开房门。 顾玄祁立马抬步走了进去。 安宁为顾玄祁倒了杯茶水。 顾玄祁观察着桌上的点心,有一盘山楂糕,别的都是些青果子。 看起来的确很爱吃酸。 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噙起一抹淡笑。 安宁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变化,直接道:“大哥,我找到了那晚的迷情香,所以现在需要打开香囊,拿出里面的东西,交给郎中看一看。” 顾玄祁毫不犹疑地把香囊拿了出来,随后问:“有剪刀吗?” 安宁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干脆,明明之前还不愿意把香囊给她的…… 她道:“有,我去拿。” “等下。” 顾玄祁突然叫住了她,问:“在哪?我去拿。” 安宁一愣,回应道:“窗边小桌的第三个抽屉里。” 顾玄祁拿过来后,迅速把香囊剪开,然后将剪刀放在了自己的手边,淡淡道:“一会我把剪刀带走。” 安宁:…… 这是何意? “大哥缺剪刀?” 顾玄祁沉声道:“剪刀危险,从前顾玄昱的身边,就不会出现这些锋利的东西。” 他的表情太过于理所当然,安宁见状,第一次意识到,顾玄祁掌控的实在太多,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剪刀,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只要是他认为危险的东西,就绝对不允许存在。 安宁突然就打了个颤。 她一开始就说,自己怕极了这样的人。 倘若自己从小就住在侯府里,不一定会被顾玄祁保护成什么模样。 一想到后花园里的假山全都不见了,她莫名有些同情顾玄昱。 香囊内的东西被倒了出来,张郎中迅速凑过来看。 虽说有问题的粉末溶于水了,可多少都会残留一些。 张郎中闻了闻气味,便肯定道:“这里面有晚香玉。” 顾玄祁喃喃道:“晚香玉……迷情的药粉。” 安宁忍不住皱起了眉,“大哥为何会知道?” 顾玄祁看着她纤细的眉皱起,呵笑一声。 在外接触到的人和事多了,什么腌臜丑事都能有所见识。 他不愿向安宁讲述外面的脏事,只道:“我对药材略有研究,这东西虽然能迷情,可更多的作用是止痛,使人安眠。” 安宁听罢,不再多问。 随后,她拿起被剪破的香囊,细细抚摸着布料,轻声道:“这料子也有问题,水洒上去了,渗的速度很快。” 说罢,她随手将茶水倒了一点,水渍很快就被吸了进去。 安宁压下眼底的冷锋,幽幽道:“大哥这下信了吧。” 顾玄祁又摇头,“不信。” 安宁错愕,就听到他说: “你与安茹既然是姐妹,那么兴许会一同算计我,香囊是她做的,又是你带进去的,我为何要相信你?” 安宁听罢,忍不住说:“我对安茹的态度,我以为大哥都明白。” 顾玄祁秉持着惹人恼怒的原则,徐徐道:“所以呢?你对她的态度,说不定是装的,毕竟你连装病都能那么像,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信誉可言了。” 安宁:…… 她那俏丽的小脸此时的表情着实算不上好看,没好气地将香囊一拨弄。 “大哥不是喜欢这个香囊吗?拿回去吧。” 她的嘴巴一开一合,顾玄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情不自禁的那一夜,他曾经重重吻了上去。 安宁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唇瓣突然抿了起来。 顾玄祁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双眸一沉,直接起身说:“你拿着吧。” 说罢,他拿着桌上锋利的剪刀转身离去。 安宁疑惑不解,顾玄祁前两日把这香囊当个宝贝,日日都揣在身上随身携带,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过更让她生气的还是,事情都查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不肯相信自己。 惜月上前收拾着杂乱的桌子,疑惑地嘟囔:“世子爷那意思既然是不想要小姐的东西,怎得偏偏那五个铜板没有还回来?” 安宁一听,随意道:“兴许是忘了吧,毕竟只是几个铜板而已。” 惜月也未做他想,随后询问道:“如今既然确定是安茹小姐所做了,小姐打算……” 安宁似笑非笑地说:“她不是喜欢用这东西吗?我就让她也好好闻一闻,感受一下被迷了神智的滋味。” 第23章 以牙还牙 两日后,安宁的房内突然多了个精致小巧的香炉。 这只香炉通体是暗金色的,金子真假未知,只是安茹前去安宁房内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香炉通体是镂空的,上头镶嵌了红宝石,瞧着异常珍贵。 她在房内点了清淡的香,安茹好奇地询问过,安宁只是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香,只是味道好闻一些罢了,并不名贵。” 说罢,安宁起身将香炉端去了内室。 她越是这副故意藏着护着的模样,安茹的心就越发心痒难耐。 于是,安茹嫉妒地询问:“姐姐这只香炉看起来可真金贵,难不成是父亲给你的?” 毕竟她才是嫡女。 有什么好东西自然都该紧着她给。 安宁一向淡然,房内陈设简单,大多是些清雅别致的东西,突然出现通体是金的物件,实在奢靡得有些格格不入。 安宁依旧笑而不语,这可把安茹急得抓耳挠腮,只是面上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此后几日,安宁房内日日都熏着好闻的香。 不论安茹如何旁敲侧击,安宁只模棱两可地回应,安茹问了一通,始终不知道这香的名字。 那香炉也日日摆起来,安宁嘱人每天都要仔细擦拭一遍,这般小心翼翼的态度,安茹每每看到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样好的东西,要是她的该多好? 三日后,侯府内突然热闹了起来。 顾玄昱的生辰在八月初五,每一年的生辰,顾玄祁无论多忙,一定会空出一整日的时间,在府中陪伴他。 而今日已经是初二了,故而侯府内已经开始布置了起来。 单看那一张张宽阔的桌子摆了起来,便能知晓顾玄昱他是在怎样宠溺的环境下长大的。 安宁与安茹自然也该象征性地准备些东西送予他。 安茹将这次的机会看得异常重要,几次三番地躲着安宁,乘着马车出府。 想来她是一时也想不到该送什么能讨得少年的欢心,只得一次次地出门去寻。 此时,安宁看着桌上的粉末,淡淡道:“都安排好了吗?” 惜月在一旁轻笑:“自然都好了。” 安茹自小就喜欢暗戳戳地模仿安宁,只是安宁从前单纯,有些时候看不出来。 就算安茹戴的珠花、穿的衣裙与自己的极其相似,她也天真地以为是巧合。 如今她演了这么些时日的戏,也该结束了。 安宁将桌上的粉末装入精致小巧的盒内,盖上盖子,去了安茹的房内。 她一敲门进去,安茹阴阳怪气的声音瞬间响起:“姐姐怎么过来了?真是稀客。” 安宁淡淡一笑,问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昱儿的生辰将至,你打算送什么生辰礼物?” 安茹见状,露出不屑的神情。 果不其然,就算是安宁,在旁人的府中,也该费尽心思地讨好别人。 安茹故意道:“连姐姐都想不好,我又怎么会知道。” 安宁自然地坐下了,无奈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安茹,你我是姐妹,同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咱们之间何必互相防备。” 说罢,她从袖口中拿出了方才准备好的小盒,推到安茹面前。 “你不是一直问我熏的是什么香吗?原先姨母还觉得我身上的气味好闻,今日我特意送一些给你,这样的小东西,我又怎会吝啬。” 安茹看到那小盒的瞬间,脸色略微好转,伸手拿了过去,却依旧是冷哼一声。 看安宁之前宝贝的样子,如今不还是要拿这东西讨好自己? 她面上不屑,实际上却把这东西塞入了袖口。 随后,她煞有其事地说:“姨母和姨夫两人对昱儿定然万分重视,若是我能送他几本如今难以找寻到的书赠予他,又不失了体面,还能借此告诫他学无止境。” 安宁随意一笑。 八九岁的小孩子,倒是扯上什么学无止境的话了。 她与安茹随意聊了几句,随后起身离去。 * 八月初五当日。 太阳即将落山时。 安茹准备了三本书,对镜涂抹。 一旁的丫鬟笑道:“今儿个世子爷也在,府里要热闹起来了,小姐要不要熏一熏安宁小姐带来的香?” 安茹眼珠子一转,那香很少,只有一小盒。 今日这样的场合,倒是的确可以熏上一些。 香炉上飘了几缕白烟,丫鬟脸上的笑意更深,轻声道:“小姐,流烟姐姐正在翻找您原先的一支发簪,我也去帮她找一找。” 安茹一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让她找簪子了?” “不是您,是流烟姐姐说您带来了一支很漂亮的簪子,要是寻不到了就可惜了。” 安茹听罢,也不敢对丫鬟摆什么脸。 毕竟她也是侯府里的人,更是姨母派来服侍她的人。 于是她道:“好,你们快去快回,一会儿带着我去正堂。” “是。” 一刻钟后,安宁带着惜月去了正堂。 正堂内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佳肴,顾玄昱一身明黄色衣袍,头发高高束起,用红绳系了起来,脖子上挂了只长命锁。 他正欢快地围着顾玄祁,小嘴不停地说着话。 林夫人则一脸宠溺地看向这个小儿子。 安宁进去时,顾玄祁的视线便开始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了。 林夫人见安宁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她先与祖母和林夫人说了会话。 此时顾玄昱不满地扯了扯顾玄祁的衣袖,问:“哥哥,我方才同你讲话,你就心不在焉的。”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反驳。 安宁好像又瘦了一点,亦或者一直都是这样清瘦。 只是他几日不见,再看到时,就又觉得她身躯薄弱,好像蝴蝶的翅膀,美好又脆弱。 顾玄昱见状,撒开手赌气地小跑到了安宁身后。 安宁正专心和老夫人讲话,突然被轻轻撞了一下,一扭头,顾玄昱就拉着她朝着顾玄祁的方向走去。 安宁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甩开他的手。 旁人只当他是在玩闹,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安宁就这样窘迫地被拉到了顾玄祁面前。 “安宁姐姐,方才哥哥一直在看你。” 她心中一惊,庆幸顾玄昱这句话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三人听到。 她眉心微动,看向顾玄祁,轻声询问:“大哥方才看我了?” 没想到顾玄祁承认得异常坦然:“看了,看你有没有再装什么病,又或者再往脸上画什么疤痕。” 第24章 同锁一室 安宁气结。 顾玄祁不讲话时,瞧着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得很。 一开口,吐出来的话像冰碴子,非要惹得人不痛快。 她转头不看顾玄祁,顾玄祁正想再开口时,顾珩突然走了进来。 随后,顾玄祁面色倏地变冷,就连顾玄昱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安宁看了眼自己和顾玄祁的距离,默默向旁边走了一步。 她的这个动作被顾玄祁看到后,他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 顾珩一路走到正中央,面对着大门,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顾玄祁。 眼神中像是带着挑衅,又像是两个争夺地盘的狮子,无形中在向彼此默默施加压力。 安宁低着头,异常乖巧地站在那里。 顾珩没有同顾玄祁讲话,视线偏向安宁,笑了笑,问:“怎么只有你在,你的妹妹呢?” 安宁也笑了笑,旋即茫然道:“兴许马上就来了。” 他点了点头,又道:“在府里若是觉得闷了,就让顾玄祁带着你们二人出去逛一逛,他素日里不做正事,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他都清楚。” 安宁一愣,没想到顾珩会这样形容顾玄祁。 就连她这个入府不久的外人,都知道顾玄祁绝不是他口中不学无术,只会寻欢作乐之人。 面对顾珩的视线逼迫,安宁只能勉强一笑,道:“是……宁儿知道了。” 顾玄祁在一旁淡淡开口:“我若是不做正事,只怕父亲早就难以支撑了。” 安宁察觉到父子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最终,顾珩先收回了视线,冷哼一声。 他再次开口后,众人落座。 安宁自然是坐在了林夫人身旁。 数名婢女在一旁布菜斟酒,顾玄祁心情不愉,一连饮了数杯的酒。 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安宁主动站起身,她在诸位长辈的注视下,落落大方地起身,让惜月拿着东西上前。 她为顾玄昱准备了上好的一支毛笔,惜月拿过去后,顾玄昱正想好奇地上手拿起来看,却先一步被一旁的顾玄祁拿到手上。 安宁看着顾玄祁的眼神落在那支毛笔上,莫名有些紧张。 莫名像是被学堂里的先生审改文章似的。 还好,顾玄祁看过后,只说了一句:“安宁妹妹有心了。” 随后,他将毛笔放在了他与顾玄昱之间。 林夫人很是满意,扫视了一圈,又轻声询问安宁:“安茹怎么还没来?” 这样的场合,她迟到了这么久,就算林夫人面上不说,心中自然是有些生气的。 于是,安宁立马装作焦急的模样,快速道:“姨母,我担心妹妹出了什么事,暂且先回去看看!” 林夫人忙答应了下来。 对面的顾玄祁看着安宁提起纱裙,直奔门外,目光变得深沉。 西院,安茹身旁的丫鬟流烟,被锁在了偏房内。 她用力拍着门,气得破口大骂,却无人理会。 今日可是顾玄昱的生辰,到了夜里,府中的丫鬟小厮几乎都在正堂里以及附近,谁会去西院查看。 安宁听到了流烟的叫骂声,勾唇一笑,随后加快了步伐。 不出意外的话,她安排的丫鬟此时正搀扶着安茹在外。 安宁按照原先说好的小路一直往前走,途中经过了几间略有些破败陈旧的房间。 这些房屋的门红漆脱落,从前应当都是用来放些杂物的,后来不用了,一把铁锁将房门关了起来。 她只扭头看了一眼,恰好夜里的风将门微微吹动,发出了几声“咯吱”的声响。 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安宁强装镇定,正想继续向前走时,皎洁的月光被云遮住,四周漆黑一片。 只余留下树叶和草丛的莎莎声。 她脚步一顿,双臂刚刚环抱起来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那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竖起,立马抬起脚步就要跑—— “过来。” 顾玄祁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后衣领。 安宁缩了缩脖子,因为惊吓而下意识地尖叫时,又被顾玄祁提前预知到,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尖叫声闷在了手掌心,只是一瞬,顾玄祁立即放开了她。 安宁立马转过身面对着顾玄祁,往后倒退了两步。 月光重新出现,安宁的眼前泛着莹润的光泽。 顾玄祁见状,嗤笑一声。 “胆子这么小还敢出来寻找安茹?” 安宁撩了撩略有些凌乱的发丝,问:“大哥怎么也出来了?” 他身上隐隐的酒气飘了过来。 他轻声道:“醒酒,顺便看看你鬼鬼祟祟地想要做什么。” 安宁呵笑一声,心想这件事多一人少一人都无所谓,于是干脆道:“大哥既然出来了,就跟着我一同向前找找吧。” 再走一段路,应当就能见到安茹了。 顾玄祁正想开口讲话,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人的喘息声。 随后,他突然闭上了嘴巴,面色木然。 安宁疑惑地抬眼看着顾玄祁。 见顾玄祁不走,她当即失了耐心,直接转身就欲离去。 突然,一旁房间的门又是重重的“咯吱”了一声。 顾玄祁隔着衣袖,抓住了安宁的手腕,轻松一扯,两人就这样进了一旁的房间内。 她瞬间睁大了双眼,用气音说:“这门为何是开着的?” 顾玄祁道:“因为……” 安宁正满脸认真地盯着他。 他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安宁急着走,再次转身时,又被顾玄祁拉了回来。 “大哥,我一开始就说了,那晚的事绝非我有意接近你,你不信,我便想法子让你信。可这不是你能莫名其妙不让我走的理由。” 她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因为顾玄祁实在可怕,可她又不愿平白蒙受冤屈。 话音刚落,隔壁的房间,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传出。 “谁?!” 安宁一顿。 身前的顾玄祁挡住了洒进来的月光,卓然而立,在安宁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泰然自若,没有半分害怕之色。 突然,门从外面被迅速关上,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插入门把手的声音。 第25章 困住 * 靠近正堂的一条石子路上,安茹迷迷糊糊地看着路两旁的草丛。 浑身的燥热从心口蔓延到头脑,她眼前天旋地转,只能依稀分辨出这是在房外。 丫鬟费力地搀扶着她,她双颊滚烫,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似的,软软地滑跪在地上。 随后,她抬起手,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 奈何她的五指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就这样撕扯了半晌,没有任何用处,身上的燥热完全没有缓解之后。 安茹含糊地问:“这是哪儿?我要回房脱衣服……快带我回去……” 丫鬟一边搀扶着她一边道:“小姐,这里就是您的房间啊。” 安茹眼神呆愣,茫然地问:“我不是在外面吗?” 丫鬟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柔:“小姐这是喝醉了,咱们现在就在房里啊,您热吗?奴婢帮您把衣服脱了。” 安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领,摇着头说:“不……我还没去正堂,我怎么会醉了?” 说罢,她双膝骤然一软,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草丛里。 丫鬟惊道:“小姐小心,怎么倒在床榻上了……” 安茹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她用力揉了揉双眼,喃喃道:“好热……我真的在房里……那帮我脱衣吧……” 丫鬟不明显地勾唇一笑,幽幽道:“好。” 此时,破败的房内。 安宁站在门后,再一次用力推门,门外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轻微地摇晃,但压根打不开。 她手心被门框咯的发红,铆足了劲都无法撼动这扇门分毫。 再一次卸力后,安宁咬牙切齿地回头看了一眼顾玄祁。 他屹然不动地站在一旁,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安宁有些着急,她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姨母会派人出来寻。 若只是她一个人被关了起来也就罢了,偏偏还带着顾玄祁一起。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共处一室,她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要是被府里的人知道了,私下里说不定会生出许久闲话来。 想到这里,安宁急得眼眶微红,焦急道:“大哥,快想想法子啊,这扇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她的眼眸在黑夜中异常明亮,像点缀在无尽黑暗中的繁星。 顾玄祁终于动了,他走到门后,伸手推了推,心下了然。 “外面应当是用一根粗木棍刚好卡住了,你应当庆幸那两人没用锁,想来锁也是被他们砸坏了,不然他们也进不了这样的房间。” 安宁不死心地用力推了推,依旧没用。 她只能求助于眼前的顾玄祁。 自己的力气还是太小了。 顾玄祁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宁的动作,一直到她急得想咬人了之后,这才象征性地推了推。 面对安宁那饱含希冀的眼神,顾玄祁轻扯唇角,无奈道:“我也推不开。” 安宁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 她无助地靠着门蹲下,原本今夜她就打算让安茹承担她应有的后果,没想到自己先被关起来了。 为何会如此倒霉……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顾玄祁低着头,看着安宁缩成了一团,安安静静地靠在门上,不禁皱了眉。 “门上落了许多灰尘,快起来,别靠着它。” 安宁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顾玄祁的话。 顾玄祁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声音冷硬:“自己起来,还是我把你拉起来?” 安宁总算有了动作,她抬起了头,摇摇晃晃地起身了。 顾玄祁正想说话,安宁突然小小的“嘶”了一声。 她突然晃了晃身躯,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顾玄祁的臂弯处,借此稳定住了身形。 顾玄祁瞬间浑身紧绷了起来,安宁抓到了一片结实的肌肉,指尖像是突然被烫到了似的,又立马抬了起来。 两人方才的距离骤然贴近,近到安宁再一次闻到了那淡淡的酒味。 顾玄祁的酒量似乎很好,至少现在看来,他神智还是清醒的。 顾玄祁见状,表情不自然地询问:“怎么了?” 她略有些尴尬道:“腿麻了……” 顾玄祁没有讲话。 突然,寂静的夜里又发出了“咯噔”的声音。 像是破旧的木板突然摇晃了起来。 安宁顿时受了惊吓,惊疑不定地竖起耳朵仔细听一旁奇怪的动静。 顾玄祁:…… 他无语凝噎,看着安宁那警惕的表情。 随后,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男一女的粗重喘息声从隔壁传了过来。 顾玄祁听着这阵声音,心烦意乱。 安宁终于意识到了隔壁在做什么,白皙的俏脸迅速红透,整个人像被热水烫了一下,瑟缩着后退一步。 门外透进来的月色打在安宁的脸上,根根纤细分明的眼睫落下阴影,眼眸中透露出无措的茫然与不谙世事的清澈。 顾玄祁喉结滚动。 不知这样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眸,盛满泪水时又是何等楚楚动人的光景。 待她盈满了泪水,泪珠顺着面颊无助滑落时,只想让人更过分地欺负她。 顾玄祁的视线太灼热,安宁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她总觉得,顾玄祁不可能打不开这扇门。 毕竟当初她闯入顾玄祁房间时,他只凭一只手掌,便能轻易攥住自己两只手的腕骨,让她活动不得。 他的力气太大,这样一扇破败的门真的会困住他么? 随后,安宁叹了口气,像是失了力气一样垂头丧气的。 只是没再靠着那扇门。 她不理解顾玄祁莫名其妙的掌控,只因为门上有灰尘,他就不许自己染上尘土。 安宁虽不理解,却也没敢公然挑衅他,只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站着。 顾玄祁看了她一眼,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徐徐道:“再不出去,母亲要担心了。” 安宁听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也知道姨母会担心? 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瓮声瓮气地询问:“大哥有法子出去?”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示意安宁站远一些。 紧接着,他突然抬起了腿,利落地踹在了门上,陈旧的门发出绝望的嘎吱声响,随后……门开了。 安宁看着插在门外已经断裂的粗木棍,愣住了。 他果然可以很轻易地将门踹开,但是他还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顾玄祁踹开门后,玄色衣袍略微翻飞,不染一丝尘土,面如冰霜。 只是他踹开门之后,隔壁的动静已经消失了,两人似乎逃的很快。 星宿适时出现,在一旁垂首站立道:“林夫人亲自出来寻了。” 顾玄祁的眼神并未落到实处,只留下一句: “查。” 安宁听到这一个字,心尖微微打颤。 随后,星宿悄悄看了安宁一眼。 两人的衣衫都还算整洁,现在想来却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家世子爷,竟然被一个下人关起来了,还是和安宁小姐一起。 安宁回过神来,快步走了出去,迅速道:“大哥,以防旁人误会,宁儿先走一步。” 随后,她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顾玄祁看着安宁几乎算是逃跑的背影,眯了眯眼,没有讲话。 星宿又观察了一下地上断裂的木棍,不可思议道:“爷,您就是被这根破木棍困了这么久的?” 顾玄祁:“……多嘴。” 星宿顿时不敢多言。 安宁的身影隐于夜色,顾玄祁回忆起她着急的模样,若有所思,片刻后道:“跟上去看看。” 第26章 躺在草丛里 …… 安宁近乎是一路小跑,只希望丫鬟那边能骗住安茹。 就在这时,身后的道路上亮起几盏灯笼,林夫人的声音响起:“宁儿!姨母终于找到你了!” 安宁猛然回头,看到姨母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下人,顿时有些心虚。 林夫人快步走了过去,开口便没有控制住情绪,道:“你这孩子,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这么久不回去,真是吓坏姨母了……” 安宁忙道:“姨母,我找妹妹呢。” 她嗔怪道:“就算是找安茹,你也不该一个人出来找,身边也不知道带着两个丫鬟!玄祁也是,他这么久没回去,我以为他主动找你去了,没想到他也不在你身边……”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三个孩子都找不到……你姨夫也担忧得很。” 安宁歉疚一笑,借着灯笼的亮光,她意识到若是不出意外,安茹此时定然在这里的不远处。 于是,她立马道:“姨母,宁儿并非有意来这条偏僻的小路上的,是因为方才路过时隐隐听到了安茹的声音,这才过来查看。” 林夫人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前方黑暗的道路,扭头指使几个小厮道:“你们几个,提着灯笼往前看看。” “是!” 几人留在原地侯着,片刻后,安茹的惊叫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林夫人神色一凝,忙快步往前走。 众人立即跟了上去。 几个小厮不知所措地转过身去,灯笼都掉在了地上。 看着林夫人来了,他们惊恐地下跪,嘴里大声道:“小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林夫人定睛一瞧,草丛里躺着个少女,竟然就是安茹! 只见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白皙的肩头整个漏了出来,桃粉色的肚兜若隐若现,面颊红润,嘴巴里不断发出呓语。 浑身还在不安分地扭动着。 一旁没有任何人,只有她,像喝醉了一样,姿态孟浪,放荡轻浮。 安宁惊呼一声。 林夫人脸色难看,隐隐浮现出些许怒气。 众人皆惊,丫鬟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小厮则第一时间转过了身去,生怕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林夫人再迁怒于他们。 不过,就算他们转身的速度再快,方才还是看到了一点…… 此时丫鬟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安茹,安茹毫无察觉,只隐隐觉得今日的床榻睡着并不舒坦。 林夫人正想发火时,顾玄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母亲当心身子,不必要为这种事生气。”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安宁扭头去看,只隐隐看到顾玄祁那挺拔的身影站在很远的地方,没有走过来。 看来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夫人憋着气,又惊又怒。 她何曾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行径! 她低声呵斥:“还不都快滚!今晚这件事,谁都不许在私底下随意嚼舌根,一旦被发现了,即刻逐出侯府!” 众人浑身一颤,忙跪地惊恐道:“小的们什么都没看见!” 林夫人的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下来,看着仍在不安分地扭动着的安茹,一挥衣袖,喝道:“还不给她披件衣裳!” 两个丫鬟迅速上前,颤抖着解开自己的外衫,为安茹盖上。 安茹轻声嘤咛,林夫人听到这动静,气得脸色铁青,抬手指着她,手都在发抖。 “她今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就是存心想败坏咱们侯府的名声!” 说罢,林夫人重重喘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的太重了。 她咬着牙,一拂衣袖说:“把她带回去!请个郎中看看她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安宁一听林夫人要请郎中去看,眼眸微动。 众人不知所措地散去,林夫人怒气冲冲地回了正堂,不知是不是要将此事告诉顾珩。 夜里的风骤然大了起来,安宁撩了撩凌乱的发丝,总算露出了还算满意的笑。 她快步往回走时,路过顾玄祁,他突然开口道:“怎么突然开心了?” 安宁:…… 她甚至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 这分明是夜里,顾玄祁是怎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的? 她没有回应这句话,悄声说:“今晚姨母很生气,明日大哥千万别说漏嘴了,不然姨母会更生气的。” 看着安宁那警惕的小表情,顾玄祁险些被气笑。 好像和他不慎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情一样。 “对了……” “今晚出了这样混乱的事情,对不起昱儿了,等改日,我带着他出府玩。” 顾玄祁毫不留情道:“没记错的话,你只出去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去了偏远的地方,你确定能带着他出去?” 安宁一时无语,突然冲着顾玄祁眨了眨眼睛,道:“大哥不是不相信我吗?那就快找出我设计大哥的证据吧。” 说罢,她抬步离去。 顾玄祁静静站在原地,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眉眼柔和了一瞬。 郎中诊过脉后,立即就察觉到了安茹的体内受了迷情香的影响。 只是再去找时,就连她自己的那只香炉都已然不见了,更何况那些香粉。 这件事暂时无法得到解释,只能等安茹清醒后再做定夺。 第二日一早,流烟脸色灰白,静静跪在床榻边。 安茹悠悠转醒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还隐隐有想吐的恶心感。 头痛欲裂,脸颊发热。 她刚起身,就看到流烟双眼含泪,重重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奴婢有罪,没能照看好小姐,让小姐……” 安茹不明白,正想问个仔细,屋外,林夫人身旁的婢女突然走了进来。 她道:“安茹小姐,林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安茹惶恐不安地过去时,竟发现不仅仅是林夫人在,顾珩、顾玄祁、安宁全部在场。 林夫人身旁的婢女斟酌着语气,描述出了昨晚的情形。 安茹听罢,难以置信地跪在众人面前,眼圈发红,辩解道:“茹儿是被人陷害的……” 顾珩阴沉着一张脸,不耐道:“你做出了这么大的错事,该罚。念及你刚入侯府不久,便领二十下戒尺吧。” 第27章 惩戒 话音落下,林夫人的眉头微微蹙起,张口欲说什么。 可一想到昨夜里的情景,她又把嘴巴闭上了。 安宁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看顾玄祁,发现其未有什么表情变化,越发好奇了起来。 一旁,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嬷嬷,拿着一把又长又厚重的戒尺走了过来。 这戒尺很宽,不知是什么木头制成的,瞧着就结实。 要卯足了劲儿往手心上狠狠一打,定然是钻心的疼。 安茹有些跪不住了,她仰起头忍不住辩解:“姨夫,昨夜里我是被陷害的,姐姐她给我了……” “安茹,之前你落水时就说是我做的,难不成这件事你还要说是我不成?!” 安宁沉声质问。 林夫人顿时有些失望,摇着头说:“我本以为,你对安宁既有对姐姐的尊敬,又有姐妹之间的情谊,结果这两次出了事,你第一反应永远都是要推到你姐姐头上,真是……” 林夫人好歹也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她知道安茹的母亲是妾室,自然也能明白安茹的一些心性。 只是看她平日里老实乖巧,才会多一些耐心。 可她也不能总是诬陷安宁。 安茹气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随后,她突然将可怜的视线投到了顾玄祁身上。 现在看来,具有话语权的就只有顾玄祁一人,他会相信自己吗? “大哥,茹儿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求大哥为茹儿做主!” 顾玄祁不甚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林夫人一听,气道:“昨夜里,宁儿为了寻你,独自一人走了多少的夜路,后面玄祁又出去一趟去寻。就因为你一人,我们众人可都是要着急死了。” 说罢,林夫人想起了什么,突然问:“玄祁,你昨晚出去后一直没找到宁儿,之后又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了?” 安宁的精神瞬间紧绷。 她眼看着顾玄祁那淡漠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紧张。 就怕他不当回事,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了。 于是,安宁连忙先解释道:“我担心茹儿,一个人走到了很偏僻的小路,也是让大哥受累了,转了好久都没能找到我,一直到咱们发现安茹了,他才寻到。” 随后,她看向顾玄祁,柔声问:“是吧,大哥?”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刚好看到她眼中带着点微弱的祈求之色。 他表情一顿,随后偏开了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林夫人是习惯了顾玄祁这副模样的,闻言放下心来,继续道: “我是想着玄祁应当很快就能找到你才是,有他在,你一个姑娘走夜路我也安心。” 安宁心说,的确是有他在,正是有了他在,这情况才不算好。 她面上乖巧地笑着说:“哪儿有那么危险,在府里不会出什么事的。” 眼瞧着安宁和林夫人就这样愉快地聊起天了,顾珩不耐地打断了两人,对着嬷嬷沉声道:“开始吧。” 安茹见状,眼中顿时浮现出惊恐的情绪来。 安宁幽幽道:“安茹,做错了事就要领罚,一味地撒谎逃避,只会让这件事越来越严重。” 看着安宁那笃定的神色,安茹渐渐有些绝望了。 若真是安宁一手设计的,只怕证据早就全部被她销毁了。 这时,一旁的流烟开口大声说:“老爷,夫人!昨夜里,奴婢突然被人关在了房内,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有意为之,想陷害我家小姐!” 此时,顾珩的眉眼间已经露出了深深的不耐之情。 与他而言,真相并不重要。 被陷害的人太蠢了,就凭这份蠢,也该受罚。 他略一抬手,两个丫鬟立马上前,抓住安茹的手腕,拉平了她的手,手心朝上。 嬷嬷踮了踮戒尺,动作干脆利落地狠狠挥下。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安茹疼得含胸驼背,泪光在一瞬间冒了出来。 安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全程。 她的手心发红,肿得很高。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顾珩看着安茹委屈落泪的模样,仍旧严肃道:“今日的惩罚,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你的脸面,更是为了维护我们顾家的脸面!” 的确,如今这里只聚集着她们一群人,包括各自身边的丫鬟。 其余下人全部不许靠近这里。 顾珩显然很在意他们顾家的名声。 打完后,林夫人看着掩面哭泣的安茹,摇着头到底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重话来。 众人散去后,安茹回了房间。 夜里,安宁听到了隔壁安茹的哭泣声。 她扯了扯嘴角,幽幽道:“原来她也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 此时的安茹正趴在桌上伤心地呜呜咽咽,流烟心疼地拿蘸过冷水的手帕为其敷着手心。 她嘴里抱怨道:“侯爷真是心狠,那么厚的木尺,奴婢看着几乎都要生生打断了……” 安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向上看了看,哽咽着问:“我昨晚当真脱光了衣服躺在草丛里了?” 流烟一听她又伤心了,忙安慰道:“没那么严重,小姐只是扒了外衫,也没有多少人看到……” “流烟,安宁这个贱人怎么能这样对我啊……我可是她妹妹!我不如直接吊死在这房梁上算了!” 一旁的丫鬟上前又递了个帕子,安茹看到她后,瞪圆了双眼,质问道:“昨晚就是你带着我出去的对不对!你为何不制止我,任由我出尽了洋相!” 丫鬟扑通一声跪下了,委屈地说:“小姐糊涂了,昨夜里我压根没有跟着您一起,是您自己走出去了,毕竟您连床榻和草丛都分不清了……” “您平时也只会让流烟跟着,昨晚奴婢怎么可能在您身边?” 安茹一噎,是啊,昨晚她的确什么都分不清了。 难不成真是自己走出去的? “那又怎样!你没能发现我的异常,就是无能,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说罢,那丫鬟像是解脱了一样,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一瞬,随后安茹突然推了一把流烟,怒道:“我那么信任你,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在!” 流烟当即委屈地大声嚷嚷:“小姐不是知道吗?奴婢被人关起来了!” 安茹还想说,门突然被重重敲响了。 这敲门的声音格外突兀,几人瞬时闭上了嘴,就听到安宁清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安茹,你是嫌自己被罚得不够重吗?大半夜里鬼哭狼嚎的。” 第28章 父亲的来信 安茹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道:“不小心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息怒。” 安宁的脚步声这才离去。 彻底没了动静之后,安茹眼中闪烁着些许精光,恨恨道:“安宁,这是你惹我的。”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说:“流烟,备纸笔,我要给父亲写信。” * 第二日一早,安茹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出房门。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脸皮再厚,也不敢出来了。 安宁去见过了林夫人,出去时,突然想走去昨晚的那条小道看看。 昨夜看不真切,只知道路边有两间破败的房间。 安宁再去看时,两个房间的门都开着,锁早已不见,断裂的木棍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突然,她听到了一个男人求饶的声音。 “求世子爷饶过我们吧!昨夜我们不知道竟是世子爷在里面,这才会……” 男人求饶的声音当中还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 安宁脚步一顿。 顾玄祁在里面? 她轻轻走了过去,声音是从房间里传来的。 她在门外探着头,看着顾玄祁立于一侧,他的眼前跪着两个下人,一个小厮和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 从门外看,只能看到顾玄祁极其淡漠的侧脸。 他似乎没有专心听小厮在说什么,只是问:“你们二人,是何时的事?” 小厮面色一僵,一旁的丫鬟也停止了啜泣,支吾道:“左不过半年……” 林夫人最讨厌下人之间在暗地里勾搭拉扯,再被人翻扯出那些个荤腥肮脏的事情来,有失体面与礼仪。 顾玄祁听罢,直接道:“你们二人既然已在私底下定过终身了,那这侯府也就不必要待了。” 两人皆是一惊,丫鬟哭着央求道:“世子爷,我不能走,我的母亲得了重病,日日就靠着那点钱买药吃吊着一条命!” 安宁的手扶住了门框,陈旧的门发出了“咯吱”一声。 顾玄祁一偏头,就看到安宁像只偷听的猫一样,探出半边脑袋,自以为躲得很好。 他沉默半晌,看着窘迫不安的安宁,道:“进来。” 安宁走了进去,顾玄祁像是与她随意闲聊似的,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两人?” 丫鬟看向安宁,泪眼婆娑地继续道:“奴婢吃不好睡不好,就靠着每月的银钱给母亲治病,求小姐发发善心,别让世子爷赶奴婢走……” 安宁的裙摆眼看着要被丫鬟伸手拉扯了,她正想后退一步,顾玄祁轻飘飘的眼神看过去,丫鬟的手瞬间停滞了。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顾玄祁,想不通顾玄祁为何要问自己的想法。 “还是听大哥的想法吧。” 安宁轻声说。 顾玄祁随即道:“这是规矩,你们回去收拾东西走吧。” 他下了最后通令,两人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不情愿地起身告退。 屋内再一次只留下顾玄祁和安宁两人。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她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就听到顾玄祁淡声说:“性子太软和了,许多事情的处理上犹豫不决,当断不断。” 安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教训自己。 顾玄祁继续道:“那丫鬟的母亲若是处境真像她说的那般严重,就不会有这种心思在夜里偷偷跑到这种地方来做那种事。” “且这里的异动不是昨夜才发现,早就有人发现并告诉我了,他们不止一次……” 安宁不想听这些,当即道:“大哥,我明白了……” 看着她雪白的脖颈蔓延上一层薄粉,顾玄祁不明显一笑,说:“以后注意些,昨晚的事别说出去了。” 安宁当即道:“我自然知道。” 这次她回答得倒是很快。 顾玄祁莫名有些不爽。 …… 两日后,惜月在府外拿回了一封信。 安宁看着这信,莫名心情烦躁。 她随意展开,里面的字迹很熟悉。 果然是她父亲安怀远的信。 她父亲早些年倒是也好读书,写得一手好字,只是后来生意做久了,心中那一片不被世俗沾染的地方也渐渐消失,连带着字迹都越发潦草起来。 这封信前半部分都是在絮絮叨叨地关心着安宁,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她看的时候面无表情,心中只觉得虚伪。 自己来了侯府有些许时日了,她的好父亲,在这期间从未来看过她一眼。 如今突然写了封信过来,也定然是为了别的事。 安宁的视线快速掠过前面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终于看到了他的真正意图。 “宁儿,父亲将你送入侯府,就是希望你衣食无忧,日后能真正做一个被高门贵府娇养的女子,而父亲我这几日却有些捉襟见肘,说来惭愧,我记得你的母亲当初离世时,将她为你存的嫁妆全数交于你。” “如今你既然已经高枕无忧了,那这些嫁妆于你而言也只是可有可无,不妨先给予我一些,明日你我于城东满江楼一叙。” 安宁:…… 她的眼神凉薄,看完后,毫不留恋地将纸揉成了团。 果然是要钱的。 惜月见状,问:“小姐,那明日……” 安宁幽幽道:“我的嫁妆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不可能给他,明日见他一面,有些话,当面直接说清楚了最好。” 第二日清晨,空气略有些沉闷,露水渐重。 她裹着宽松的披风,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城东满江楼前。 安宁抬眼看着这座异常高阔的楼阁,这是城东生意最好的一家酒楼饭馆。 小时家里还算富裕时,父亲曾经带着她来过一次。 没想到多年后,再次来到这里,她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竟已成了这样。 安宁见到安怀远时,只觉得他的身躯又清瘦了不少。 凑近一看,安怀远顿时有些不自在,站了起来,干巴巴地说:“坐下吧。” 像两个不相熟的陌生人。 安宁落座后,打量着安怀远。 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额角的一块淤青。 不用想都知道,他身上落下的淤青,只怕都是混迹赌场时被旁人打的。 第29章 父亲要钱 安宁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细细打量着安宁。 她身上的衣裙,料子光泽度极好,一瞧就知是当下最金贵的蜀锦。 乌发间的珠花点缀的虽不多,可个个都样式精致。 看来他想的果然没错,安宁在侯府过得很好。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沉声道:“宁儿啊,虽然永信侯府很好,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 安宁嘴角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宁儿自然不会忘,我有一个可怜的母亲,和好赌的父亲。” “你……” 他脸色微变,忍不住想呵斥安宁,可看到她这副被养得精细的模样,责备的话语还是咽了回去。 “你母亲的死,是我的错,可我也没想到刚好就会有一匹马闯入满是人的大街!偏偏你母亲又正好站在那里!”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要当着女儿的面把他内心的委屈一个劲儿地诉说出去。 “你母亲走后,我那几日哭得昏天暗地,早知会这样,那日我绝对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会出去!” 安宁静静看着眼前激动的安怀远,只是眼眶都红了一圈儿。 等安怀远说完了,安宁这才轻声道: “是我母亲倒霉,那么多人,马偏偏冲向了她,可你要知道,我母亲当初是站在赌场门外的,若不是你在里面,她怎么会站在那里?” “我一早就说了晚些时候会回家,你母亲偏要出去寻我!” “而且那匹马,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马,谁能想到它会冲出来,安宁,这一点我也很无奈啊!” 安宁深吸一口气,关于这些事情,她早就和安怀远争执过无数遍了。 再多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或许是在逃避,总是执着地辩解。 两人都静了下来,片刻后,安怀远重重叹了口气。 “安茹她姨娘,素日里穿金戴银习惯了,我倒是可以过得差一点,只是对妻女,我总是不忍看你们吃苦……” 安宁觉得实在荒谬,难以置信地问:“我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不忍看我吃苦,就要打起我嫁妆的主意?” 安怀远没想到安宁说得这么直白,登时变了脸色,有些挂不住脸面了。 他为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你看看你父亲如今狼狈的样子,宁儿,我不怕你笑话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父亲去赌场,还是很厉害的。” 安宁闻言,嗤笑一声。 “你不信?我最近,已经赚了这么多银子了。” 说着说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十两?” “不!二百两!宁儿,你再借我八十两银子,我得把原先借旁人的银钱还了,这二百两才能到我手上。” 呵……她总算明白了,今日安怀远怎么能让她来这满江楼一叙。 原来是马上要有钱了。 安宁不懂赌场上的规矩,更不想了解。 她听到安怀远张口就要八十两,当即怒从心来:“当初母亲不幸离世,那匹马的主人曾赔了许多银子,全部入了你的口袋,那些银钱你拿着置办了母亲的葬礼,余下那么多,难道你全都给了赌场?” 安怀远面对女儿的怒容,抬手挠了挠后脖颈,随后两手一摊。 “咱们家之前不是没有显赫过,你觉得父亲我就守着那些银子,还能回到过去吗?银子生不出银子来,我总得自己想法子!” * 此时,门外。 路过的人听到了这间房隐隐传出来的争吵声,只是微微停下了脚步,听了两句后,又摇着头离开。 顾玄祁站在一旁,眼底似结了层冰霜。 星宿惊疑不定地问:“爷,您觉不觉得,里面那人的声音,有点像安宁小姐?” 这满江楼的生意能做到这么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在二楼走动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顾玄祁今日出来,刚与地方富商巨贾谈论了些要事,没想到一出来走了几步,便隐隐听到了安宁的声音。 他今日戴了个玉扳指,听着隐隐传来的声音,他轻轻转着扳指,表情晦暗不明。 听不清,只知道里面的人似乎是在争吵。 星宿犹豫地问:“咱们要不要凑近些听?” 他本以为顾玄祁会直接拒绝,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直接站在门前,就那样光明正大地听。 路过的人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星宿:…… 房内,安怀远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想法和赌场里的规矩,又向安宁保证,这笔钱绝对能回到手上。 安宁听得头痛,眼前的人若不是她的父亲,她早就不想管了。 安怀远认真道:“你的嫁妆,我一分都不会少你,以后绝对都还上,甚至还能再为你多备一份。” 安宁听罢,只是淡淡地撇开脸。 安怀远的面色慢慢阴沉,他嘴皮子都说干了,安宁竟然还不同意。 他突然就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安宁,那些银子就算真如你说的那样有出无回,我日后就算是乞讨去,也一定把银子还你!” 安宁有些失望,平静地看着安怀远说:“父亲,你以为我是不想给你银钱?父母养育之恩,我这辈子或许都还不尽,可你低头看看身上的伤吧,我不想你再进那种地方了,明明从前不是那样的……” 说着说着,安宁的声音有些哽咽。 随后,她倔强地转头,用手掩着面。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儒雅斯文,待人客气,闲时就爱看些诗词,练字。 她的母亲会爱上曾经的父亲,一点都不奇怪。 可等他成了商人之后,身上不免地沾染了许多商贾之气。 可她以为人是不会变的,尤其是待她温柔有耐心的父亲更不会变。 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当真是她的父亲吗? 安怀远沉默良久,有些颓废地捂着脸。 “我回不去了,你只要……给我那些银子,我日后都不会再问你要一点银钱。” 安宁情绪有些崩溃,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又是一阵沉默。 门外的星宿听到里面没了声音,有些害怕,轻声问:“怎么没声……了……” 话音刚落,顾玄祁眼里愠色愈浓,突然伸手直接推开了门! 第30章 维护 “嘭”的一声响,安宁和安怀远同时看向门外。 他的身影修长挺拔,眼底一片冷色,一身锦贵华袍,玉冠束发,五官深邃,气质冷冽。 安怀远只看了一眼就惊觉眼前的人应当是个大人物,来不及多想,忙站了起来。 安宁亦是被吓了一跳,喃喃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怀远从安宁的称呼中得知了此人的身份,忙换上一副殷切讨好的笑容,道: “原来是世子爷,我家宁儿承蒙侯爷照顾,平日里只怕也给世子爷添了不少麻烦……” 顾玄祁脸色难看,视线先落在了安宁身上。 看着她衣衫整洁,双眸除了有些发红之外再无其他不妥,这才幽幽看向了安怀远。 安怀远与其对视的瞬间,心又是惊了一瞬。 他没想到,顾珩的长子原来已经生得这般琼枝玉树,光风霁月。 顾玄祁淡声道:“不麻烦。” 就这三个字,也不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将门推开闯了进来。 安怀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先请顾玄祁落座。 星宿站在顾玄祁身旁,安怀远看着星宿那矜贵的模样,下意识地让他也坐。 随后,星宿摇头道:“不必,我站在爷身边即可。” 安怀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星宿只是跟在顾玄祁身旁的一个下人。 他不禁开始感慨,到底是侯府,连个下人穿得都这样尊贵。 安宁坐在一旁,心中对顾玄祁的突然出现同样抱有疑问。 顾玄祁只轻轻扫了一眼桌上的几盘小菜,和满满的两壶酒。 他微微蹙了眉,这些菜,一看安宁应当就是不爱吃的。 连壶热茶都没有,只有两壶冷酒。 安怀远沉吟片刻,看顾玄祁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当即道:“宁儿啊,你起来为世子爷斟酒。” 顾玄祁迅速抬手,沉声道:“你不必做这些事。” 安宁点点头,此时面对自己的父亲,她倒是更愿意靠顾玄祁近一些。 也是可笑,曾经是她能依靠的父亲,如今却成了她避之不及的陌生人。 随后,顾玄祁微微偏头,对星宿说:“让他们送一碗杏酥茶。” 这是为安宁点的热茶。 安宁神情微怔。 安怀远不安地搓着双手,看顾玄祁没有喝酒的意思,想来是他看不上这酒,便也没再提。 顾玄祁问:“方才,你们在吵什么?” 安怀远没想到在外的顾玄祁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当即道:“让世子爷见笑了,不是什么大事……” 若真不是什么大事,安宁的眼眶就不会红了。 “没什么事最好,我只是想提醒伯父一句,安宁现在是我们顾家的人,若是伯父想要让她帮你做事,还得先问过我们顾家。”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安怀远的耳朵里却像重石落地,格外有分量。 安怀远意识到顾玄祁这是在维护安宁,连忙点头说:“是,是……我都明白,世子爷说的我记住了。” 看着眼前态度谦卑的安怀远,顾玄祁垂下眼眸。 早些年的时候,他其实见过安怀远。 只是当时他年纪还小,安怀远认不出自己了也正常。 当时的安怀远,生意红火时,名声一度传到了朝廷里去,他当初跟随父亲前去处理公事,只是他年纪尚小,不能上手参与。 那时的安怀远与他父亲聊起生意时侃侃而谈,春风得意。 与现在大相径庭。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他没有见过安宁。 想来那几年,是安宁最幸福的几年了。 还好,自己没出现时,她是幸福的。 杏酥茶被呈上桌后,安宁的指尖碰了碰杯壁,是热的。 她将茶碗用作暖手的东西,过了片刻才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兴许是方才情绪太激动了,她的指尖是冰冷的,喝过茶后倒是缓和了许多。 安怀远被顾玄祁一通敲打警告,已然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安宁柔声道:“宁儿,父亲先走了,改日咱们父女再见。” 安宁嗯了一声,看着安怀远一瘸一拐的动作,这才发现原来他的一条腿也有问题了。 到底还是她的父亲。 小时候那些美好的回忆始终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安宁心中既无奈又心疼,既气恼又心寒。 多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笼罩着她的心头,闷闷的,喘不过气。 顾玄祁注意到安宁喝茶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发起了呆。 他无奈叹道:“伯父身上的伤,我会派人去为他医治。” 安宁眨了眨眼,没想到顾玄祁会这么做。 毕竟她父亲的事,与他没关系。 顾玄祁解释道:“你既然是我们顾家的人了,那你的父亲我们自然也应当好生关照一番,左不过是请个郎中瞧瞧,不费劲的。” 安宁放下茶碗,真心实意道:“多谢大哥。” 看着眼前的少女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顾玄祁倒不自在起来了,生硬地说:“毕竟若是处理不好他的事,于我们顾家而言,也很麻烦。” 随后,他耐心等安宁一点点把热茶喝完,这才起身道:“这个时辰我刚好准备回去,要不要与我同行?” 安宁迅速摇头。 在外倒是自在一些,可回府的时候,她与顾玄祁之间,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反正她来的时候就是乘坐马车来的,离去自然也有马车接应。 顾玄祁见安宁果断拒绝,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 安宁呆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安怀远没有结账。 她今日出来可是没带银子的。 刚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店小二进来收拾,她问:“这桌……” 那人立马道:“方才的公子已经结过账了,这位小姐慢走。” 安宁:…… 莫名觉得很丢人。 她与安怀远两人的事,没想到顾玄祁掺和了进来。 马车停到侯府门口,安宁下了马车,眯起眼瞧见道路的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她莫名觉得,那辆马车应当是顾玄祁的。 可他不是先走了吗?怎么会在自己身后。 第31章 安宁的婚事 安宁站了半晌,眼看着马车越来越近了,她终于看清了马车的样式。 的确是顾玄祁的马车。 她没有继续停留,果断先走了进去。 府外,马车上。 顾玄祁看着那道清丽的身影无情地转身走了进去,哼笑一声。 他怕自己先走了,安怀远又回去找她的麻烦。 干脆在外面多等了会儿,他的马车便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安宁的马车。 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更没想到她扭头就先走了进去。 小白眼狼。 又过两日。 安茹的心情算是勉强收拾好了,这几日她察觉到安宁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稍微有了些快意。 那一日,是她给父亲写了信。 也是她出了主意,让父亲问安宁要银子用。 她总算从自己的小屋内走了出来,只是一路走在府内,依旧不自在,总不自觉地低着头。 她怕下人背地里议论她,对她指指点点。 安茹又去向老夫人恭恭敬敬地道过了歉,但老夫人的态度并不算好。 随后,她又收到了一封信。 是安怀远写的。 令谁都未想到的事,这一日,安怀远突然来了侯府。 正堂内,门外小厮来报。 “夫人,府外有一人求见您,说是大小姐的父亲……” 此时,顾玄祁正坐在一旁,静静翻着手中的书。 他翻页的动作微顿,纸张抖了抖。 林夫人直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冷笑一声。 到底是安宁和安茹两人的父亲,就算她再不想见,按照礼数,她也该请人进来坐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且让他在外多等片刻,再带他来见我吧。” 说罢,她莫名愣起了神。 她的好友,安宁的母亲,年轻时是位温婉和顺的女子。 她曾经说,此生只求能寻得一共度余生之良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愿日子平淡,柴米油盐。 两人分别后两年,各自成家。 没想到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咽了气。 林夫人连好友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也不知道当初那个性子和软的姑娘,最终变成了什么模样。 昔日好友就这样走了,林夫人又怎能不厌恶安怀远。 一炷香后,两个丫鬟前去府外,带着安怀远一路走来。 安怀远走得倒是坦然,一身暗青色衣袍,衣料略显陈旧。 他细细打量着侯府内的景色,一会儿摇头叹息,一会儿又感慨万千。 曾经,他也有一座气派的宅邸。 安怀远进了正堂,第一眼就瞧见坐在一旁的顾玄祁,莫名有些心虚。 顾玄祁捻着纸的边角,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偏就是这样,仍有无形的压迫感。 林夫人见了安怀远,心情顿时万分复杂,示意他坐下。 安怀远率先开口道:“宁儿和茹儿两个孩子承蒙林夫人照顾。” 林夫人回想起安茹前几日刚出的洋相,呵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宁儿很是乖巧,深得我心。” 安怀远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当即道:“宁儿和她母亲的性子很像,恬静,倒是茹儿调皮,劳烦您多加管教了。” 他一提起安宁的母亲,林夫人的情绪便有些失控,道:“就是因为她母亲性子恬静,所以她与你成亲后并不幸福。” 安怀远早就预料到林夫人会这样说了,他三言两语说了过去,旋即说出了他今日真正的目的。 “宁儿今年已经十七了,这年纪也不算小了,她母亲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宁儿的婚事,我也总是在想这事儿,如今宁儿既然住在侯府,我也该与林夫人一同商讨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瞧瞧抬眼观察着顾玄祁。 不知怎的,他很怕这个人。 明明自己算他的长辈。 顾玄祁突然将手中的书合上,一言不发地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有些错愕:“婚事?” 随后,她道:“原来是这样……可宁儿十七,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过个一年两年的再商议婚事也不迟。” 安怀远笑了笑,说:“她年纪是不算大,但是这婚事从一开始敲定下来,到最后完婚,过程繁琐,本就能用掉近一年的时间,所以这个时候议亲最合适。” 顾玄祁突然开口问:“这件事,不知伯父可有问过安宁的想法?” 安怀远表情一顿,想着林夫人正坐在这里,这顾玄祁也对他做不了什么。 于是便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儿自然不必操心这些。” 随后,他没有注意到顾玄祁越来越冷的视线,徐徐道:“宁儿是亡妻留下的女儿,我自然也舍不得让她出嫁,只是亡妻的遗愿,我想尽快完成,同时给宁儿寻个好夫君,日后她也不必总住在侯府,扰着林夫人了。” 林夫人挑了挑眉梢,看破了一切。 “你左一句亡妻右一句亡妻,倒是深情得很,只是她生时你不懂得珍惜,如今人不在了,你做出这副样子来,着实可笑。” 林夫人这话说的太直接了,安怀远脸色微变,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想为宁儿寻个好夫君,天下父母心都是这般……” 林夫人呵笑一声:“是该寻个好夫君,若是像她母亲那样,只怕日后都要围着一个只知道赌钱的男人蹉跎了一生!” “我的确对不起她,也承认自己的错……所以我才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女儿幸福。” 一旁的顾玄祁突然开口了。 只是说出的话让安怀远不知道该说什么。 “伯父的想法,我们顾家,不同意。” 林夫人听罢,略有些惊讶地偏头看了顾玄祁一眼。 安怀远被这话噎住了,良久后才小声道:“可宁儿是我的女儿,你们就算……也不能这样替她父亲决定了她的一生。” 林夫人悠悠收回了视线,道:“安宁,也是我的女儿,只是她暂且唤我一声姨母罢了,她的事自然是我们顾家的事。” 安怀远情绪略有些激动地说:“旁人都不会这样想,归根到底,安宁是不属于这里的人,嫁出去也是早晚的事。” 林夫人一听他这样说,头略微有些痛。 的确,在外人看来,没一个人是承认安宁就是顾家的孩子。 毕竟一个姓顾,一个姓安。 像他们这些高门大户,最讲究一个孝字。 倘若安怀远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安宁反倒会成为那个被教训,被责怪的不孝之女。 第32章 羞辱 其实安宁现在可以相看郎君了。 至少安怀远有一句话说对了,从定下亲事开始,到真正成亲,这中间步骤繁琐不说,也容易横生变故。 一来二去的又是许多时间。 其实也有不少姑娘,刚及笄就被家中安排着开始相看郎君了。 安宁这个年纪刚刚好,不会太早,也不至于晚。 想到这里,林夫人有些犹豫。 不过她也不傻,安怀远这么着急,替安宁择的人选,只怕都不怎么样。 她沉住了气,改口道:“你既然这样说,想来是为宁儿择好了人选吧。” 安怀远双眸一亮,当即道:“这是自然!明日我就可以带着他来侯府,让您也见一见。” 说罢,他殷切地看向林夫人。 出乎意料的是,林夫人转头看向了顾玄祁。 这是在询问他意见的动作。 安怀远一愣,再一次意识到顾玄祁此人,深不可测。 顾玄祁随意坐着,手放在桌上,指尖叩着桌面,淡声道:“看可以,只是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们顾家不同意。” 安怀远三番两次被顾玄祁甩了脸色,心中有些不满。 他就算权力再大,在自己面前,也算个晚辈。 安怀远呵呵一笑,心说他又算安宁的什么人,自然是干涉不了他们长辈之间的事的。 于是,他高兴地站了起来,拱手告退。 林夫人见他走了,立马询问顾玄祁:“你就这么肯定,他找的不是个好人?” 顾玄祁轻轻嗯了一声,在林夫人怀疑的视线下,又解释道:“我与他先前见过了,知晓他不是个靠谱的人。” 林夫人有些惊讶地询问:“何时见的?” 他本想说是安宁与安怀远讲话时恰巧被自己听到,顿了顿,又改口含糊说: “前几日外出处理公务时,在外遇见的。” 他没有提起安宁,他也不能总是在母亲面前提起安宁。 林夫人没有多问,叹道:“这件事,该告诉宁儿一声。”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顾玄祁缓缓摇了摇头。 “为何?” “母亲觉得,他找来的人,会是怎样的?” 林夫人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我想不到,但一定不好,我也绝不允许宁儿嫁给她父亲找的夫婿!” 顾玄祁道:“既然如此,那安宁知道与否并不重要。” 他还有未尽之言。 若是让安宁知道了,只会让她徒增烦扰。 他想让安宁开心。 在无知无觉中开心。 林夫人想了片刻,道:“你说得对,明日我见过后就想法子把那人打发了,也不会再生什么事端。” 说罢,她看向顾玄祁,柔声关心道:“你明日不是还需入皇宫面见陛下?今日早些歇息吧。” 顾玄祁神色坦然,随意道:“陛下这两日被朝堂之事烦扰,脱不开身,明日我不去了。” 林夫人未作他想,点了点头。 随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添上一句:“明日你过来,我怕我一人应付不了他。” 顾玄祁唇角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 “好。” * 翌日一早。 林夫人与顾玄祁两人早早坐在正堂里等候。 很显然,安怀远有些许着急,那人跟着他匆匆来了侯府。 此人名叫冯广,也是做生意的,家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姐姐。 他们家做的生意是与米仓粮食有关的,在城中开了数家店铺,名叫丰年斋。 冯广家中虽有钱,可一来到侯府,心中还是犯怵。 他几乎从未接触过纯正的高门贵族,显赫世家。 大名鼎鼎的顾家,与当朝陛下关系亲近,冯广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进这样气派宽阔的府邸。 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安怀远来了正堂,正感慨着丫鬟们个个礼仪有度,林夫人突然开口讲话:“这人是……” 林夫人看向冯广,有些一言难尽。 林夫人打扮的雍容华贵,说话时语气沉稳,冯广心中一紧,忙回应道:“在下冯广,见过夫人。” 冯广有钱,穿着打扮很是浮夸,他又生得略有些肥胖,脸上白肉层叠,肚子微微隆起。 林夫人只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气愤不已。 她知道安怀远找来的人不好,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若安怀远还是曾经的安怀远,冯广这样的人,他是绝对瞧不上眼的。 冯广浑身都沾满了铜臭气,实在不讨喜。 顾玄祁只轻飘飘看了冯广一眼,随后便挪开了视线。 甚至不屑于多看他一眼。 冯广听闻安怀远的两个女儿个个貌美肤白,他这两年生意好了,攒了不少钱,这才动了心思想娶个美人回家。 可要说他的真心,冯广更多的还是想讨个媳妇为他生儿育女。 安怀远连忙说:“冯广他只比宁儿八岁,年轻有为,家里开了好几家铺子,做生意脚踏实地,这样的人平日里处事最为稳重,不如让宁儿见一见他。” 顾玄祁屹然不动,道:“安宁今日没空。” 冯广看向了顾玄祁。 他的心中突然发怵。 此人神色泠泠,气质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顾玄祁生得出色,穿着又显其矜贵。 冯广顿时不解,不理解眼前这男人是安宁的什么人。 安怀远有些气恼,他不理会顾玄祁的话,看向林夫人问:“宁儿现在在哪呢?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想见见女儿。” 林夫人淡淡一笑,说:“方才玄祁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宁儿今日没空。” 玄祁? 冯广一怔,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莫非,他就是永信侯顾珩的长子,那位年轻有为的世子爷? 安怀远以为林夫人这是觉得冯广诚意不足,忙悄悄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衫。 冯广回过神来,忙让外头的人将东西搬了进来。 放眼望去,都是补品,和绸缎一类的东西,再有就是一些上好的茶叶。 东西堆放了一地,冯广的底气瞬间足了起来,道:“小小敬礼,不成心意。” 顾玄祁瞥了一眼那些茶叶,嗤笑一声。 紧接着,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种茶叶在我们侯府,没人愿意喝。” 第33章 您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 话音刚落,堂内静得能闻及针落地的声音。 冯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左瞧右瞧,接连被打击到自尊心,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觉得这个顾玄祁实在狂傲,他可以说瞧不上自己的茶叶,却不能说连下人都不愿意喝!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 随后,冯广面色难看,说:“您说笑了,这说法未免太夸张……” 顾玄祁不语,只偏头看了星宿一眼。 星宿旋即喊道:“你过来。” 站在门旁的小厮走了过来,垂首恭敬道:“世子爷。” 顾玄祁道:“去看看那些茶叶,与你平日里喝的有什么不同。” “是。” 小厮在冯广死死的注视下走了过去,随意抓了一小把茶叶,放在鼻下轻嗅。 随后,他面不改色道:“爷,这茶叶似乎是白毫银针。” 说到这里,冯广的脸色已然愈发难看了。 因为这茶叶难得,顾玄祁随便挑一个下人过来,只一嗅便能分辨出来,足以见得下人的见识匪浅。 顾玄祁又问:“你可喜欢?不妨赐予你。” 令冯广没想到的是,小厮立马惊恐地跪下,大声道:“不知小的犯了什么错,还请世子爷惩罚!” 星宿唇角勾起得意的笑,问:“你为何觉得,是自己犯了错啊?” “因为小的平日里喝的紫阳毛尖就是世子爷赏赐,如今世子爷给予了品质不如紫阳毛尖的茶,可不就是小的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世子爷不高兴了!” 林夫人愉悦地笑了出来,悠悠欣赏着冯广那呆滞的面容。 随后,顾玄祁淡淡道:“你无错,这茶你若不喜欢,随意处置了就是。” “多谢世子爷。” 小厮当真将茶叶全部拿了起来。 冯广难堪地立于堂内,突然怒视着安怀远。 安怀远曾经与自己交谈时,可从未提起过侯府这一关如此难过! 早知道自己那点财富对于侯府来说,一根手指都不如,他又何必巴巴凑过来自取其辱。 冯广面色阴沉,说:“侯府玉叶金柯,我等高攀不起,也不知那安宁小姐是生得多仙姿佚貌,就算我出得起黄金百两的聘礼,也不配让她出来见我一面!” 说罢,他重重哼了一声,拂袖正欲转身离去。 安怀远见状急了,忙快步走过去拦住了他,讪笑着说:“冯公子,哪儿有这么夸张啊,宁儿今日是不知道你过来了,我现在就去找她,让她出来和你见一面。” 顾玄祁叩击桌子的动作停止,幽幽道:“她生得如何,你的确不配看一眼。” 冯广一听,不顾安怀远的阻拦,用力一推他,道:“我走了!” 安怀远踉跄两步,仍是不死心地阻拦。 林夫人方才听到冯广提起黄金百两,就明白安怀远这是贪图上这些金子了,这才着急把安宁嫁出去。 她精致的面容上爬上怒气,忍不住呵斥道:“安怀远,就为了区区百两黄金,你就要让宁儿随便嫁出去,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安怀远被戳破了心思,仍嘴硬道:“我是看冯公子家境殷实,宁儿过去了也不会受委屈……” 一时间,正堂内略有些吵闹,只有顾玄祁静静坐着,没有看他们二人一眼。 突然,门口处响起了少女轻软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顾玄祁面色瞬间变得阴郁,看到安宁着一袭粉裙,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安怀远和冯广两人拉扯的动作突然停滞,冯广看向了安宁。 随后,他眼前一亮。 顾玄祁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差。 好像自己一直珍藏在暗室里的宝贝,突然被拿了出来,被旁人用肆无忌惮的眼神随意观赏。 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宽大的身躯挡在安宁面前。 顾玄祁冷冷道:“把他扔出去。” 安宁琢磨了一瞬“扔”这个字,随后就见数名家仆涌上前,动作利落地扣住了冯广的肩膀,沉声道:“冯公子,请。” 冯广刚回过神来,察觉到了顾玄祁的意图,当即气得破口大骂:“这就是堂堂永信侯府的待客之道!半分礼仪都不曾有!” 几人没有再给他继续讲话的时间,压着他向外走去。 最终,冯广应当是真的被扔到了府门外,安怀远被吓傻了,愣愣地看着顾玄祁。 顾玄祁转身时,低头看着安宁那愕然的表情,眸光微动,注意到了她耳垂下悬挂的一对淡粉色耳坠。 很好看。 耳坠好看,人更好看。 冯广见过了,就算要他黄金五百两,只怕他也会欣然应允。 顾玄祁问:“被吓到了?” 安宁面色还算平静,闻言摇摇头,疑惑地看向安怀远。 安怀远被安宁盯着看,他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林夫人无奈叹了口气,心道这件事还是让安宁知道了。 于是她直接道:“方才那人名叫冯广,是你父亲为你相看的郎君。” 安宁静静听完,倒也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眼眸中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绪。 “父亲,您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 安怀远眼神躲闪,沉声道:“宁儿,你迟早该成家,父亲这是为你好。” “是吗?那敢问父亲,方才姨母说的冯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安怀远:…… 他嗫嚅着说:“他家中生意做得不错,家境殷实。” 安宁笑了,“我问的是,冯公子如何?” 安怀远看着安宁唇角扬起的弧度,正欲松一口气,随后突然看到安宁那发红的双眸。 她纤细的睫毛轻颤,柔弱的脊背倔强地挺直,明明脆弱得一折即断,偏又不肯低下头。 顾玄祁神色复杂,看着安宁那极力忍耐伤心情绪的模样,手指微动,想抬起手来,又没有动。 林夫人有些不忍心地偏过头去,叹道:“宁儿,来姨母这里,姨母会护你一生。” 安怀远不知道冯广为人怎样,自然无法回答安宁的问题。 他更回答不了的,是安宁极力忍耐的那两滴泪水。 第34章 冯广的刁难:嫁给我 堂内静了许久,安怀远没有再去看安宁眼里的泪花,轻声道:“你早晚要嫁人,不喜欢这个冯公子,那就再换旁人。” 安宁没有讲话。 安怀远对林夫人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安宁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林夫人见状,心疼地说:“这件事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就是怕你伤心。” 安宁摇头,勉强笑着说:“宁儿不伤心。” 林夫人与安宁说了许久,顾玄祁只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随后,安宁缓和好了情绪,转身与顾玄祁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多谢大哥。” 是客气疏离的语气。 顾玄祁指节微蜷,没有应声。 安宁就这样慢慢走了出去。 林夫人这才道:“安怀远此番举动,无非是没钱了着急,我虽想让他吃些苦头,可到头来折腾的不还是宁儿……” 随后,她无奈道:“一会儿我就派人给安怀远送些银子,让他消停一些日子。” 顾玄祁道:“母亲想送银子,送二十两即可。” 送的多了,又会被他拿去挥霍。 二十两银子,若他能精打细算地用,也能用上一段时间。 林夫人觉得有理,当即吩咐了下去。 随后,她看向顾玄祁,笑着说:“我原先还担心你与安宁相处不好,今日见你这态度,我也就放心了。” 顾玄祁面不改色道:“侯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闹上一番的,今日换做旁人,我一样不会心慈手软。” 说罢,他顿了顿,继续道:“冯广的生意,今后也不必做了。” 林夫人悠然一笑,她平日里虽然嫌顾玄祁沉闷,却极喜欢他的处事手段。 她又道:“宁儿心情定然不好,摊上这么个令人糟心的爹……茹儿前些日子犯了错,倒也消停了几日,两个姑娘年纪到底还小,成天闷闷不乐的也不好,改日我让人陪着她们去胭脂铺子里逛逛。” 她觉得姑娘都喜欢胭脂,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顾玄祁想了想,说:“哪日?我若是有空,就带着二人出去。” 林夫人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问:“我为何觉得,你最近好似都不如以往忙了?之前你时不时半个月不回一次府,这又怎的……” 顾玄祁言简意赅道:“刚好过两日我需外出见一地方官员,只是凑巧能带着两人出去一趟罢了。” 随后,他又添上一句:“往后这几日我应当都不会回来。” 林夫人无奈点头,没再怀疑什么。 况且有顾玄祁在,她也能安心许多。 * 数日后。 安怀远当真消停了几日。 顾玄祁在外不知都在忙些什么,当真一连几日都不在府内,这一日突然回来,备好了马车在府外等候。 安宁的心情好了许多,先安茹一步走了出去。 看着停在府外的马车,安宁莫名有些惧怕。 上次就是这样的场景,她乘着马车去寻了郎中,没想到再回来时,就被顾玄祁发现了她的身份。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的…… 认为她有心机也好,被人陷害也罢,只要顾玄祁在明面上与她维持着那一层微弱的关系就足够了。 顾玄祁这次依旧骑着马。 安宁看了一眼,这匹黑马毛发顺滑光亮,鬃毛格外亮丽,身体流畅,腱子肉凸起。 这是难得的好马,此时却乖巧地站在顾玄祁身旁静静等待。 “它叫什么名字?” 安宁第一次开口询问了马的名字。 顾玄祁默了一瞬,道:“没有名字,你给它想一个吧。” 温顺的马突然踏了两下马蹄,似乎是在表示不解。 顾玄祁不理会马的动静,认真看向安宁。 安宁狐疑地问:“真的没有名字吗?” 一般来说,好马都会有名字的,更何况是顾玄祁常骑的。 可是顾玄祁的表情太认真,安宁暂且信了,蹙着眉细细思索。 她打量了许久,小心翼翼地问:“就叫……墨影,如何?” 顾玄祁很满意这个名字,拽了拽缰绳,突然问:“想骑吗?” 安宁再一次果断拒绝。 这时,安茹走了出来。 这次的马车很宽敞,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去了最热闹的街道。 安茹的确许久没有再添置新的胭脂了,马车停在城中最好的一家胭脂铺里,两人走了进去。 顾玄祁正欲翻身下马,眼眸一眯,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店名叫“琉璃阁”。 顾玄祁突然想起那一日安宁戴的淡粉色耳坠。 他翻身下马,让墨影好生待在原地。 很显然它还没有适应这个新名字,略有些躁动不安。 顾玄祁安抚了它一番,走向那家首饰铺。 此时,安宁只随意拿起看了看这些胭脂,她觉得浮夸得很,并未挑选。 反倒是安茹挑的起劲。 安宁转头看了眼门外,墨影正安静地站在那里,长长的马尾如黑云般蓬松。 不知为何,顾玄祁不在它身旁。 安宁突然就有些心痒,她走了出去。 她站在墨影身边,伸手试探地轻轻碰了碰墨影的躯体。 见它没反应,她这才敢一点点试探地摸。 正觉得新奇时,一旁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顾玄祁回来了,转头一看,却将她吓了一跳。 冯广那张肥大油腻的脸骤然贴近。 安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眼底下的两团乌青。 冯广这两日的精神很不好,衣服也穿得乱糟糟的。 他见安宁后退了一步,突然咧开嘴笑了。 “安宁小姐,我们家的铺子全在一夜之间关了,我现在是给不起黄金百两了,不如你直接嫁给我如何?”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的冯广像得了失心疯,极不正常。 安宁不敢贸然刺激他,怕他激动时突然对自己动手。 于是,她强装镇定地说:“冯公子真是喜欢说笑,感情本就讲究两情相悦……” “是吗?安宁,你们侯府可真是只手遮天,你不肯嫁给我,就一定要毁了我的生意是吗!” 冯广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引得路过的行人扭头看向他,又加快了脚步离去。 安宁再次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他,道:“冯公子冷静一些,你说的我想都是误会……” 话音刚落,安宁转身欲跑! 她刚喊出声,试图吸引旁人的注意,没想到冯广突然就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被这只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安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异常恶心。 第35章 胡搅蛮缠 安宁迅速用力,试图甩开冯广的桎梏。 随后,冯广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害得我没了钱财,如今过来伺候我又怎么了!” 安宁听罢,直接抬起另一条胳膊,冲着冯广重重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在街上响起,安宁厉声道:“你的事与我何干?我没有招惹你,你竟这样拉扯我!” 随后,她再次用力。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不远处站了许多路人,皆好奇地看了过来。 安茹躲在胭脂铺里,看着冯广那肥厚的身躯死死拖着安宁不许她走,顿感快意,装作没有注意门口的情形似的,装模作样地继续挑选胭脂。 冯广猛然凑了过来,他双眸猩红,颇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眼看着冯广的胳膊即将揽上安宁的腰,她死死抵住冯广的身躯,崩溃地大喊:“顾玄祁!” 墨影还在这里,顾玄祁一定就在不远处。 安宁刚唤了一声,人群骤然沸腾了起来。 “顾玄祁?这姑娘方才喊的是顾玄祁?” “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别管名字了,姓顾!京城里有几家姓顾的?” 安宁正欲抬脚踹他,突然面颊旁吹过一阵风。 她鬓角的几缕发丝飞扬而起,随后就看到一截结实的小臂出现在她的眼前,大掌死死抓住了冯广的手腕,然后略一用力。 “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响起。 冯广还未来得及逃,立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手掌无力地垂下。 安宁终于得救,她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躲在了顾玄祁的背后。 顾玄祁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他看向冯广的眼神睥睨,抬脚将他踹到一旁。 冯广被踹倒在地,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手腕,在地上惨叫。 安宁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的指尖冰凉,整个人都缩在顾玄祁的身后,轻轻抓着他腰间的布料。 顾玄祁厌恶道:“阴魂不散,看来你是不想要命了。” 随后,不知从何处瞬间出现了几人,在顾玄祁的示意下,将冯广从地上拖起。 他们一言不发地带着冯广离去,不顾人群惊恐的神情。 终于有一个人尖叫了一声,高声问道:“我们不需要报官吗!?” 另一个人用力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是顾家长公子,你报什么官?” 顾玄祁压根不在乎身旁人的眼光,他转身低头看着安宁,视线在她的身上巡视了一圈。 除了被用力攥过的手腕有些红,别的倒是没什么。 安宁嘴唇发着抖,看着顾玄祁那阴沉的脸,瘪了瘪嘴。 她本来就受了惊吓,顾玄祁这副表情,更吓人了。 安宁想了想,小声道:“我方才用力挣扎了,只是他像疯子一样死死抓着我,不过我扇了他一巴掌……” “嗯,所以呢?” 顾玄祁语气不快。 安宁被他问懵了,干巴巴地跟着重复:“所……所以呢?” “要我夸你吗?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打了他一巴掌就够了?” 安宁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反驳道:“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比他大……” 顾玄祁抿着唇,冷冷道:“从一开始你看见他了,就该立马转身跑,或者立马喊我的名字,你还是不够果断。” 安宁看了看四周的人,不自在地问:“一定要在这里训我?” 顾玄祁深吸一口气,视线在一旁扫了一圈。 众人立即作鸟兽散。 这时,安茹才姗姗来迟地从胭脂铺子里慌忙地跑了出来。 她看到安宁毫发无损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担心地抓着安宁的手,娇声道:“姐姐方才怎么了?吓死我了……还好大哥来得及时。” 安宁不想面对安茹那虚伪得令人作呕的表情,淡淡地把手抽回,说:“手疼,你别碰了。” 顾玄祁听到这句话,眸光微动。 安宁仍心有余悸地转头看向一旁。 顾玄祁道:“冯广不会再出来了。” 安宁挑了挑眉,“方才他说家中生意出了问题,难不成是大哥做的?” “冯广此人,没有面上这么简单,家中若是只单纯做生意,他就不会那些奇怪的手势了” “什么手势?” “那日在侯府,他与安怀远私底下用手比划了什么,那是惯用的谈钱的手势。” 安宁方才刚回的血色再一次褪尽,问:“父亲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 顾玄祁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接着说起冯广的事。 “我怀疑他平日里还有别的生意,派人调查了一番,顺藤摸瓜调查到,他私下里也进行过人口的贩卖,大部分人都进了怡香苑。” 怡香苑就是青楼。 安茹的脸色也变了,一想到她之前还以为冯广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就忍不住害怕。 人心果然险恶,若是不细细调查,谁能想到此时自己面前的人,背地里都做过什么肮脏的事情。 随后,顾玄祁简单道:“他们家开的那几家店铺被咱们侯府毁了,接下来他的事就交由府衙处置。” “所以,大哥这几日没有回侯府,是为了这件事吗?” 安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睁着干净的双眸看向顾玄祁。 顾玄祁喉结滚动,矢口否认。 “只是凑巧这几日我有事罢了。” “这样的事不需要我们插手,你也不必知道过多,日后再出门时,要记得小心一些。” 他顿了顿,又道:“昱儿一直等你带他出府玩,回去我再告诉他,你们还是再晚一些吧。” 安宁:…… 顾玄祁就差把“不信任”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理亏,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其实顾玄祁说得对,她的性子还是太软了,情况危急时,根本没有时间能让她仔细思索。 直接做出保护自己的反应才是对的。 经历了这样一件事,顾玄祁询问:“还逛吗?” 他见安宁唇色发白,想来该回去歇息了。 安宁摇头,如今顾玄祁回来了,她也不怕再有第二个冯广冲上来胡搅蛮缠。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出来逛,她自然不想轻易回去。 想着想着,安宁问:“大哥方才去做什么了?” 第36章 再次借钱 顾玄祁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微微抬起。 他方才买了一对耳坠,是海棠花的形状与颜色,娇嫩又清纯,很适合安宁。 顾玄祁买下来后便后悔了。 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这一行为,仿佛突然被鬼迷心窍了一般。 买回来后,他没有立场和身份送给安宁。 自己明知道,现在还不够了解安宁,却总是忍不住……想对她好。 大概是看她可怜吧。 顾玄祁随意道:“我去看了看别的店铺,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冯广就来了。” 安宁轻轻噢了一声,她努力地跟上顾玄祁的步伐—— 他的步幅太大了,偏偏走得很悠闲。 安宁努力跟上去继续问:“冯广还会再出来吗?他会不会找机会报复我们?” 顾玄祁眼中暗藏冷锋,说:“他不会出来了。” 随后,他的余光瞥见安宁乌发间因为走路而剧烈摇晃的珠钗,缓缓放慢了脚步。 安茹还在因为一旁的事不停地向安宁道歉。 安宁不怎么搭理她,若是换做平时,安茹早就闭上嘴巴了。 是顾玄祁在这里,她故意装给他看罢了。 安宁和安茹终究还是被冯广一事扰了心绪,逛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回了侯府。 安宁回房歇息,顾玄祁去找了林夫人。 他将冯广纠缠安宁一事大致说了出来,听得林夫人表情是一变又一变。 随后,她重重叹了口气。 “这孩子实在可怜……怎么这世上什么糟心的事都要找上她。” 她支着额头,沉吟片刻道:“虽说这样宁儿会有些不自在……但我觉得,还是安排几人日后悄悄跟着她为好。” 顾玄祁眉心微动,他正巧也是这个想法。 他道:“既然是悄悄跟着,安宁察觉不到,自然不会觉得不自在。” 林夫人双手一合拢,决定了下来:“安排两个身手上等的侍卫,在咱们府里倒不必跟着她,只要宁儿出去了,他们就必须悄悄跟随,这样日后我也安心。” 顾玄祁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他只装作随意地问:“府里的侍卫挑两个过去?虽然身手也还凑合,只怕平日里做不好藏匿自身踪迹的事。” 果不其然,他这样说完了,林夫人突然看向他,问:“我记得你身边培养了几个侍卫,要是能调离两个去宁儿身边……” 她话未说完,又立马反驳了自己:“不……不行,你身边的人少而精,突然少两人,只怕会误了你日后的行动。” 顾玄祁喝了口茶,他不能太主动,只说:“这些人素日里闲得很,若是细心培养了却不用,总归都是浪费的。” 林夫人又道:“也是,不过安茹的年纪与安宁相近,若是只保护宁儿,我怕另一个也会出什么事。” “母亲,如今安怀远只针对安宁,您的好友并非是安茹的母亲,顾家收养她,已经算是心存善念了。” 林夫人细细琢磨了半晌,一想到前几日安茹闹出那样丢人的事,惹得顾珩勃然大怒,关心之色顿时淡了下来。 “你说得在理,暂且先不管她。” 顾玄祁微微颔首,起身道:“我会安排下去的,母亲放心。” 林夫人一笑,柔声说:“今日还好有你在,我本以为你只会当作宁儿不存在,没想到你倒也上心。” 顾玄祁的面容瞬间瘫了下来,冷着脸说:“对她们二人,儿子只是尽了自己该尽的职责,至于其他,一概不在意。” 林夫人知晓顾玄祁的性格,他能愿意主动保护安宁,就很不错了。 顾玄祁走后不久,令林夫人没想到的是,安怀远竟然又来了。 安怀远刚走到门前,林夫人就抬起手指着他,厉声呵斥:“安怀远,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安怀远被这一声呵斥得有些茫然,他快步走了进去,疑惑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林夫人冷笑一声:“若不是看在你是宁儿父亲的份上,侯府的大门你别想踏进来一步。” “你为宁儿寻的好男儿,今日当街随意拉扯她,若不是玄祁在场,宁儿今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安怀远脸色大变,上前两步急切地询问:“到底怎么了?宁儿没事吧?”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还算情真意切,林夫人又气又无奈:“宁儿受了惊吓,回来后一声不吭,在她自己的房里歇息,这样乖巧的孩子,你也忍心……” “冯广他出事了?否则他不会突然这样对宁儿的。” 安怀远表情笃定。 “的确是出事了,要不是我们查出来他暗地里干的勾当,宁儿若遂了你的意与他相处,我不敢想后果会怎样。” 随后,林夫人将冯广那些肮脏龌龊之事说了出来。 安怀远眼眸微闪,说:“让我去看一看宁儿吧,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冯广是这样的人,否则我怎么可能让他靠近自己的亲生女儿分毫。” 林夫人嗤笑一声:“你此次前来,是想要银子吧?” 安怀远一愣,说话声音骤然大了起来:“我此番前来,是真心要见一见宁儿的。” “哦?让我算算,上次给你那二十两银子,不出意外你已经用光了吧。” 安怀远表情一僵,他被轻而易举地戳破了现在的窘境,又是尴尬又是生气。 “就算我没钱了,我也不会再要你们的银子,那二十两我日后自会还上!” 林夫人幽幽道:“所以你见宁儿,就想要她的银子用。” 安怀远咬着牙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抚养宁儿长大,这银子也是她该给的。” “最后一次,我给你五十两,这些银子你是想好好过日子,还是再一次拿去赌场挥霍都任由你选择,只是这一次过后,你不可能拿走宁儿身上的银子。” 安怀远闻言,低着头有些挣扎…… 五十两,他刚好就差五十两…… “好!只是我安怀远不是借钱不还的小人,这些银子我早晚有一日会还给你们顾家。” 第37章 相看郎君——萧世砚 林夫人不屑一笑,道:“宁儿很好,你不去看她,她只会更好。” 安怀远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自嘲一笑:“好,我明白了。” …… 夜里,顾珩回来了。 林夫人上前轻柔地为他褪去外袍,伸手抚平了他有些发皱的里衣。 顾珩皱着眉沉声问:“我听说,安宁的父亲又来了?” 林夫人动作一顿,柔声道:“不过是来要银子的,我打发他走了。” 顾珩面色阴沉,道:“我早就说了,别让安宁和安茹她们两人过来,你也是非得揽下这么个麻烦事,咱们侯府是专门收留阿猫阿狗的地方么?” 林夫人似乎早已习惯了顾珩这样的冷言冷语,她转身倒了杯茶,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见林夫人不回应他,他啧了一声,随后无奈一叹,放软了语气:“我不是责怪你,只是什么人都进咱这侯府里闹上一番,被旁人知道了,咱们是要被笑话的。” 林夫人道:“可宁儿我是必须要管的,且那个安怀远说到底都是宁儿的父亲,他就算闹起来了,也得顾及他两个女儿的名声。” 顾珩坐下,悠悠道:“那可不一定,你永远猜不透一个赌鬼的想法……你给了他多少银子?” 他话锋一转,又道:“我们又不是什么散财树,你若是一直给,只怕京城里什么乞丐都得找上你了!” 林夫人眉眼间有些疲惫,轻声道:“我给了他五十两,也是最后一次了。” 顾珩摇摇头,沉吟片刻道:“只要安宁还在咱们府里,他就可以永远以安宁父亲的身份恬不知耻地要银子,你敢说你能毫不在意他对安宁的影响?” 他斜睨着林夫人,林夫人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见林夫人不讲话了,顾珩才继续道:“你听他说是最后一次,可要钱这种事永远不会有最后一次,他不就是想让安宁嫁出去了,他能借此拿银子么?不如就让安宁相看郎君吧,她也不能总是住在这里。” 林夫人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忙道:“可是宁儿刚经历了这么多,这种事不急的……” “不急?她要是不嫁出去,只怕咱们府里不得一日安生,还有她那个妹妹安茹,若是方便,也替她寻个人家,两人都嫁出去算了!本来就不是我们顾家的孩子,你养着她们,又有何用?” 顾珩一向冷漠无情,林夫人听罢是又急又气,忍不住尖声道:“你明知我与宁儿的母亲交好,她临终前把宁儿托付给我,我怎么能对宁儿不管不顾?她还在天上看着我呢。” 顾珩突然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茶盏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林夫人噤了声,只是眼眶红了,不肯让步。 顾珩目光沉沉,见林夫人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他只好道:“我是让你把安宁嫁出去,又不是给她随便找个人家,至少像冯广那样的人,我是不会让安宁接触的。” 林夫人看着他沉思的模样,追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这京城中好男儿是不少,你若是能出面牵线,旁人自然也能认可宁儿在咱们顾家的身份。” 顾珩摸着下巴,迟疑地说:“的确有一个人……我与他父亲相识,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和咱们玄祁年纪是一样的。” 林夫人一愣,问:“谁?样貌如何?家境怎样?” “户部尚书的长子,萧世砚。” 林夫人喃喃地念了两声,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似乎见过这孩子?” 顾珩道:“你自然见过,从前他父亲带着他来咱们府里做客,五年前的事了。” 林夫人细细一想,萧世砚的父亲并未纳过小妾,有一子一女,女儿年岁尚小。 他们家境虽然比不上侯府,可在京城里也是个不小的达官贵府了。 萧世砚此人,她没什么印象,也从未听过有关他不好的风评就是了。 林夫人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这孩子我该再见一见,若是相貌不错,为人也不错,宁儿倒是的确可以嫁过去,刚好他父亲又与你相熟……不错,不错……” 顾珩看着已经打起算盘的林夫人,无奈一笑:“你是觉得他不错了,可他未必能喜欢安宁。” “这是什么话?安宁原先的家世也算不错,她母亲又是正室,虽然现在是落寞了,可她如今人在咱们侯府,旁人也不能轻看了她。” 顾珩冷笑一声:“你不妨去问问旁人,有几人觉得,安宁是咱们的养女的,这只是一个对外的说法罢了。” 林夫人皱着眉,道:“我宁愿对方的家世稍差些,也绝不允许宁儿为人妾室。” 顾珩头疼不已,摆摆手说:“好,你想法子吧,我就是告诉你有这么个人,两个孩子之间到底怎么样,我也不在意,更不想管。” 林夫人当即道:“你记得好生说一说,我想先见一见萧世砚,之后我自有定夺。” 顾珩敷衍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去床榻边。 第二日一早,安宁和安茹过来时。 林夫人斟酌着语气,缓声问:“宁儿,你应当暂时没有心悦的人吧?” 安宁一怔,反应过来林夫人这是何意,当即乖巧地说:“宁儿没有。” 林夫人放下心来,说:“你若是有,告诉我是哪家公子,姨母替你看看;你没有的话,不妨看看姨母为你寻的人?” 安宁的手攥紧了衣裙,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身如浮萍,就连婚事这样的头等大事,她都不该奢求姨母能为她好生择一门好亲事。 她已经足够麻烦姨母了,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去做选择。 她笑着道:“全凭姨母安排。” 安宁的眼睫乖巧地垂顺着,柔声应下。 她越是这样,林夫人越是心疼。 她急忙道:“好孩子,你放心,姨母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想来也是希望我能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的……” 安宁心想,若是母亲还在,她此时正卧在母亲的膝头,懒洋洋地撒着娇,告诉她,自己暂时不想嫁,不想离开她。 第38章 大哥,我要去看亲 见安宁不讲话,林夫人顿了顿,柔声解释:“好孩子,姨母不是想赶你走,我也想让你在我身边多待些时日,只是良人不可多得,缘分不可错过……” 安宁终于抬起眼,她看向林夫人,淡然一笑,轻声说:“是因为我的父亲吧。” 林夫人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安宁道:“姨母,宁儿都明白,所以宁儿全凭姨母做主。” 林夫人的眼角闪烁着泪花,她点着头说:“好,好孩子,明日姨母先见一见那孩子,绝对不会出现像冯广那样的人的。” 安茹在一旁听得满脸惊愕,忍不住开口问;“敢问姨母,姐姐是要嫁给谁?” 林夫人道:“不论是谁,家世自然差不了。” 安茹的指甲掐入手心,勉强笑着说:“是啊……” 林夫人又说:“你姨夫忙得很,不然他也能帮你好好看看。” 安宁忙道:“没关系的,麻烦姨母了。” * 第二日,安宁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了许久的呆。 她总以为自己仍是可以在母亲身边撒娇的孩子,可转眼间,母亲没了,她也到了该议亲嫁人的年纪了。 忽然,门外来了个丫鬟,惜月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罐膏药,看向安宁还微微泛红的手腕,道:“小姐,这是夫人为您准备的药膏,涂在手腕上可消红消肿。” 安宁一愣,喃喃道:“姨母连这点小伤都注意到了……” 惜月在一旁打开了一个木盒,说:“小姐,万一今日林夫人会让您过去瞧一眼呢,好生打扮一番吧。” 安宁道:“瞧一眼而已,有什么好打扮的。” 惜月当即道:“小姐,虽然奴婢不懂男女情爱,可奴婢觉得,人都会喜欢上第一眼看着就惊艳的人。” 安宁听着什么都不懂的惜月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轻声笑了。 左右无事,时辰又还早着,她便道:“好,你为我好生打扮一番吧,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打扮过了。” 惜月将木盒往安宁眼前一推,里面都是放了些乱七八糟的珠花发钗,眼花缭乱。 惜月道:“小姐挑几个吧,奴婢帮你装饰在发髻上。” 安宁只扫了一眼,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对耳坠。 她觉得这对耳坠有些陌生,拿起来看了看。 是海棠花形状的耳坠,样式奇特,颜色淡雅。 她疑惑地询问:“我之前有这样的耳坠?” 惜月歪了歪头,不确定道:“小姐的首饰有很多,奴婢也记不清了。” 安宁又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喃喃道:“还挺好看的。” 惜月一笑,拿过去说:“那小姐今日就戴这对耳坠。” 安宁没回答,惜月便直接为她戴上了。 一通忙活过后,安宁出神地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自己。 她许久没有打扮得这样俏丽了,衣裳的颜色也很明艳。 惜月夸赞了安宁几句,忽然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安茹小姐那张脸,今早就难看得很,估计是嫉妒小姐的良人是由林夫人亲自挑选的吧。” 安宁面色倒是很平静,说:“什么良人不良人的,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算见了又怎样,人心本就是最复杂的东西,见一百面,也不一定看得清他是什么样的人。” 惜月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来了个丫鬟。 林夫人身边的丫鬟走进来恭敬道:“小姐,林夫人请您前去正堂,堂内搁置了一面屏风,还请小姐在屏风后侯着。” 看来那人已经到了。 只是为何林夫人要派两个丫鬟分别过来,方才送膏药的还偏偏单独来了一趟。 安宁没再多想,站了起来,跟着丫鬟走了出去。 她今日穿的衣裙有些长,伸手微微提着裙摆,乌发间华丽的珠钗流苏微微摇晃。 丫鬟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之色,夸赞道:“小姐倾国倾城,不论是谁,一定都会喜欢小姐的。” 安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人继续往前走,原本再穿过一座凉亭便差不多到了正堂前,偏偏就在凉亭下,安宁碰见了顾玄祁。 他坐在石桌旁,两根手指间夹着棋子,安安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复杂棋局。 安宁一愣,一想到现在自己是精心打扮过的,莫名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顾玄祁听到了脚步声,一转头,便看到绝色容颜的美人立在一旁,腰间的细带系起,将她纤细柔韧的腰勾勒出来。 “啪嗒”一声,棋子掉在了桌上。 他异常镇定,听到安宁怯生生唤他大哥。 顾玄祁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安宁这张精致的脸,开口询问:“你要出府?” 她的双目似一泓清水,眼中含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安宁道:“不是……我要去正堂。” 顾玄祁还想再问,一旁的丫鬟道:“世子爷,夫人让安宁小姐过去。” 顾玄祁淡淡点头,突然发现了安宁耳垂下悬挂的一对耳坠。 是他买的。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随后就听到安宁说: “姨母要我看亲,我现在就去瞧瞧……” 他刚刚还有些隐秘快感的心,随着这一句话,迅速冷了下去。 眼前的棋盘自然是无心再看了,他突然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我也去帮你看。” 安宁:…… 她勉强一笑:“好啊,有姨母和大哥在,宁儿也就放心了。” 顾玄祁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转过身去沉默地走了。 安宁提着裙摆,也跟着过去。 她跟着丫鬟从侧门走了进去,刚好是在屏风后面。 安宁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随后站定。 “世砚许久不见伯母,伯母竟还想着世砚,此番前来,父亲嘱托世砚为伯母送上三十两燕窝。” 堂内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安宁的耳中,她透过缝隙偷偷去看,入目是一双暗红色的靴子,往上看,绣着红色暗纹的衣袍显得异常邪魅。 萧世砚一双狭长凤眼,没有顾玄祁身上的分毫凌厉之感,反倒是多了几分女人身上的魅惑,面容妖冶,眼眸似黑渊,吸引着人坠入其中。 他的面容有些雌雄莫辨,五官精致,笑起来时有着说不出的神秘危险。 林夫人一笑,突然,顾玄祁从门口走了进去。 她的笑容顿时更大了,当即道:“玄祁回来了,快坐。” 顾玄祁神色泠泠,在踏入正堂的那一刻起,天生上位者的仪态让萧世砚不得不注意到他。 萧世砚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玄祁,道:“想来这位就是世子爷,久仰大名。” 第39章 看亲,一见钟情? 萧世砚直觉眼前的男人并不算友好,因此笑得邪肆,颇有几分散漫的意味。 顾玄祁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坐下,随意问:“母亲怎么未同我说过萧公子到访。” 林夫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无奈道:“还不是你平日里太忙,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全都一概不知。” 顾玄祁表情还算平静,闻言缓缓道:“该忙的事都忙完了,未来几日,我都有时间。”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最后这句话被他说得不急不缓,仔细感受一番,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 萧世砚毫不在意,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 屏风后,惜月扯了扯安宁的衣袖,并未讲话,只是笑得暧昧,打趣般看向安宁。 安宁并不受影响,认认真真看了一番,随后悄声道:“总觉得有些浮夸了。” 堂内,林夫人笑着说:“仔细一想,你们二人兴许在官场上就见过,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萧世砚对谈论顾玄祁这件事兴致缺缺,笑而不答。 他突然收敛了神色,变得正经起来,问:“不知安宁小姐年芳几许?今日贸然前来,不知其喜好,斗胆揣测了一番,带来了姑娘家兴许会喜欢的小玩意,若能博她一笑最好。” 林夫人呵呵一笑,淡定地说:“我家宁儿今年十七,平日里不爱出门,心思单纯,不过平日里也被我们养得有些娇气,寻常之物她倒真有些瞧不上眼。” 萧世砚略微扬起了眉,突然看向了正堂内的那扇屏风,道:“心思单纯?我虽不能说出些虚浮的山盟海誓,倒是有信心,能一直保护着安宁姑娘纯洁的心。” 他的视线太灼热,安宁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可转念一想,这扇屏风并不会透光,她不会被人发现,于是又镇定了下来。 顾玄祁不咸不淡道:“连一次面都未见过,萧公子说得实在夸张了。” 萧世砚微微一笑,“世子爷身为安宁姑娘的大哥,对我有些戒备之心也是应该的,刚好我有一妹妹,便更能体会到世子爷的心情了。” 他笑着将顾玄祁和安宁的关系道了出来,在不经意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知晓了一个事实,顾玄祁之所以如此冷淡,是因为他的妹妹。 林夫人再一次打量起萧世砚的言行谈吐,她得承认,顾玄祁说的话是对的。 一次面都没有见过,萧世砚纵使再巧舌如簧,也不该就这样轻浮地许下什么承诺。 未免太假了。 萧世砚像是在瞬间突然察觉到了林夫人的不满之处似的,迅速换了个窘迫的笑,说:“让伯母见笑……这样的话原是说不出来的,只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总想着多说一些能让您放心一些,没想到适得其反了……” 他的人生阅历是比不过长辈的,与其掩饰,不如坦然地承认,反倒更显真诚。 果不其然,他说完后,林夫人眼中的戒备少了些。 安宁在屏风后站的时间有些久了,她只微微抬脚活动了片刻,乌发间银钗碰撞的清脆声猝不及防响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后,安宁瞬间扶住了惜月,一动不动。 萧世砚再一次看向屏风,无奈道:“伯母,既然安宁小姐就在这里,那在下便将小小心意呈上来给安宁小姐瞧瞧。” 林夫人瞥了一眼屏风,也是无奈一笑。 她就知道,这萧世砚也是个城府深的人,只怕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屏风后会藏着人了。 安宁与惜月对视一眼,并不打算出去。 萧世砚双手合拢,几个小厮搬着箱子走了进来。 在萧世砚的指使下,为首的小厮利落地介绍道: “这是一对和田玉镯,玉质通透,长久戴着可养肌肤白皙细嫩;这是翠十八子手串,可供小姐闲时随意把玩;这是一套珍珠头饰……” 林夫人见多识广,自然更能明白这一箱珠宝的价值。 她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且不说别的,这一箱的珠宝,富贵人家也能拿出来,只是单单为了一个八字未得一撇的亲事,谁又能如此大方地送出来? 她笑着摇头:“你的母亲,想来也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费了不少心思。” 萧世砚表情一顿,掩下一闪而过的阴翳表情,笑着道:“既然是送予安宁小姐的东西,自然每一件都需细细挑选。” 林夫人沉吟片刻,突然对着屏风唤道:“宁儿,出来见一见萧公子吧。” 人家都把这一箱的珠宝端上面前了,安宁若是不出面让人家看上一眼,只怕他回去后,他的母亲也会多少有些不情愿。 话音刚落,萧世砚只听见了轻微的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后,安宁那长长的裙摆随着脚步飘动了出来。 少女姿态楚楚,动作自然,五官清秀婉约,双眸澄澈透亮,细腰盈盈一握,瞧着柔弱又娇贵。 顾玄祁和萧世砚两人的视线同时直直地落了过去。 萧世砚方才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态在见到安宁的那一刻起,骤然认真起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顾玄祁的视线从安宁耳边挂的耳坠开始,一直到她的眉眼,再到嘴唇。 他从未见过安宁这般认真地打扮过,光彩照人,像世间最美丽的珠宝。 这样的光芒,无法藏匿。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给萧世砚。 还戴着自己送给她的耳坠。 安宁略有些紧张,并不抬眼看萧世砚,只在他面前微微福身。 林夫人眼前一亮,骄傲地说:“宁儿这容貌,随了她母亲。” 她说完这句话后,萧世砚并未回应她。 林夫人一看,他仿佛是看呆了一样,瞳孔也不再转动。 林夫人得意一笑,对安宁道:“好了,宁儿先回去歇息吧,接下来的事,有姨母和你大哥在。” 毕竟安宁尚未出阁,她站出来让萧世砚看上一眼,也就够了。 安宁乖巧道:“是。” 随后,她转身消失在了屏风的遮挡下。 出现的时间短暂到好像只是人的错觉。 萧世砚这才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也不觉得尴尬。 他沉吟片刻,悠悠吟道:“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安宁小姐倾国倾城,脸像那对耳坠似的,白中透红,是上好的玉。在下方才失态了。” 顾玄祁嗤笑道:“你与冯广的区别也就在于能多吟一句诗了。” 第40章 顾玄祁发的什么疯 萧世砚沉默半晌,面色古怪。 他虽然不知道冯广是谁,可直觉告诉他,顾玄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两人之间存在着莫名的气氛,顾玄祁与萧世砚都不讲话了。 顾玄祁垂着眸,想到方才安宁惹人心爱的模样。 她这么美的时候,本就不应该让旁人看到,尤其是让旁的男人看到。 他又想讨厌安宁,将她向外推,又懊恼自己只送了一对不算起眼的耳坠,让萧世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正这样想着,堂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萧世砚挑了挑眉,问:“安宁小姐又回来了?” 顾玄祁静静看向门外。 这个脚步声不是安宁的。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注视下,安茹步伐灵动飘逸,就这样悠悠走了进来。 她今日故意打扮了一番,却不明显,只轻涂脂粉。 毕竟若是浓妆艳抹,她的心思未免太明显了。 虽然并不明显,可今日鬓边簪的鲜花颜色都是她精心挑过的。 这个年纪的少女怎么打扮都俏丽,萧世砚看到她的瞬间,饶有趣味地挑了挑半边眉梢。 眼前的少女容貌也算得上上乘,只是珠玉在前,安茹这块瓦石倒显得不那么惊艳了。 他今日的主要目标还是安宁,此时自然不会主动向林夫人问起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女。 安茹故意微微睁大了双眼,走进来后看到一屋子的人,惊讶地微张着唇,故意露出羞赧的神情来。 她惶恐道:“姨母……茹儿不知道堂内有客人来了,茹儿是想找姐姐的。” 林夫人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萧世砚,发觉他并未盯着安茹看,这才道:“无碍,你既然进来了,就向你介绍一番,这位是你姨夫好友的长子,姓萧名世砚。” 安茹这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萧世砚。 她的眼眸和萧世砚那玩世不恭的眼神对视上后,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强行稳住心神,福了福身子,嗓音甜甜道:“茹儿见过萧公子。” 萧世砚笑得邪肆,安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仿佛天生就会做一些坏事一样,令人着迷。 萧世砚只淡淡一笑,客气又疏离地点了点头。 安茹见状,也不失落,反倒是自顾自地站在中央对林夫人说起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 偏偏她还要用甜糯的嗓音,装作可爱的模样认真去说。 林夫人怎能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只淡然一笑,随后打断了她:“好了安茹,这些事有空再说,你姐姐方才刚回去,你去陪她说会话吧。” 安茹心道她与安宁无话可说,可面上还是乖巧应了。 她提着裙摆走后,就连林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林夫人无奈摇头。 安茹的年纪只比安宁小一点,可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倒是比安宁差得远。 萧世砚像是看透了安茹的心思一样,站起身笑道:“在下就不多叨扰伯母了,今日送来的东西,还望伯母与安宁小姐笑纳。” 林夫人暂且收下了,今日一见,她心中对此人还是多为满意,收了东西,就代表着日后可以多多往来。 萧世砚走后,顾玄祁看向仍面带笑容的林夫人,问:“母亲很满意?” 林夫人呵呵一笑:“至少比原先那个冯广好很多,这孩子外表打扮得是有些浮夸,可与他交谈一番,倒是个会说话的。” 顾玄祁神色晦暗不明,他幽幽道:“可安宁妹妹不一定满意他。” 林夫人立即反问:“她有什么理由会不满意?” 顾玄祁沉默不语。 安宁有理由也好,没有理由也罢,总之,他现在莫名不想让她满意任何人。 林夫人有些猜不透顾玄祁的心思,只听他说:“兴许是儿子太警惕了。” 随后,他也离去。 * 堂外,安宁并未直接回房。 她坐在来时的凉亭下,看着石桌上顾玄祁放的那一盘棋,发着呆。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郎君。 是不是世间的姻缘都是这般,哪怕没有丝毫的情感,只要门当户对,便可在一起共度一生。 她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顾玄祁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安宁一惊,站了起来。 顾玄祁一句话没说,突然伸出手凑近了她的脸颊。 安宁迅速后退一步,将脸向一旁撇开,赌气般问:“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顾玄祁动作微顿,随后再一次伸了过去,粗糙的手指摩擦到了她柔嫩的耳垂。 安宁错愕地看向顾玄祁,随后耳垂一轻。 他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了。 安宁正欲开口询问,就见顾玄祁攥着一对耳坠,突然将其丢进了凉亭旁的池水中。 他的动作太快,安宁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水面上溅起的水花,疑惑不解地大声问:“大哥做什么?” 顾玄祁只吐出两个字:“难看。” 安宁:…… 他到底发的什么疯。 “难看?难看就要直接丢掉?” 安宁头一次对着顾玄祁有了不服的情绪。 看着眼前少女眉眼间含的怒气,顾玄祁阴郁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他不想看安宁假兮兮地冲着萧世砚笑。 顾玄祁也不打算好好解释,直接反问道:“我觉得不好看,为什么不能丢?” “顾玄祁!” 安宁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因为他这句话实在太无理取闹了。 顾玄祁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狭长的眼眸眯起,轻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察觉到危险的安宁攥了攥拳,小声喊:“大哥……” 顾玄祁不笑,反倒是继续说:“这身衣裙也很丑,以后不要穿了。” 安宁很想发火,可她是住在侯府里的客人,实在做不到对顾玄祁发火。 他对顾玄昱想如何管教都行,可她又不是顾家的人,更不是小孩子。 凭什么这样命令她? 果真是疯子。 第41章 入夜,与墙外的男人说话 此时,永信侯府外。 萧世砚走了出去,身旁的小厮恭敬地递上扇子。 他将扇子甩开,眼角眉梢那漫不经心的笑渐渐消失。 小厮在一旁问:“公子,您真的想娶那个安宁小姐吗?” 萧世砚先是抬眼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侯府的人在附近后,用扇子掩着嘴巴,道: “反正是个美人儿,怎么样我都不亏。” 小厮又问:“可……公子不是不喜欢被束缚吗?若是成了亲,以后可没有现在自在了。” 萧世砚蹙着眉,有些烦闷。 若不是他父亲着急,他只怕再晚两年都不想成亲。 萧世砚将扇子一合,用力敲了下小厮的头。 随后道:“就当爷点了个青楼的头牌,总归是不亏的。” …… 入夜,侯府内。 马厩底下,墨影正安安静静吃着粮草,一旁时不时传来利剑刺破空气的尖锐声。 四周空无一人,顾玄祁赤裸着上半身,精瘦有劲的小臂上渗出几滴汗液。 他在月光下练剑。 秋日晚间的风冰凉,他身子里的火却怎样都发泄不出去。 回到房间后,他闭上眼睛便回想起安宁一身华丽锦裙出现在众人面前,笑靥如花,含羞带怯地望着另一个男人的一幕。 自他见过安宁以来,她好像从未对自己笑过。 哪怕只是发自内心的,很浅淡的笑意,一次都没有。 今日安宁穿的裙子很好看,很合身……也很贴身。 裁剪得当,刚好将少女妩媚的躯体包裹住。 腰身像一把柔软的柳枝,又用轻纱系在腰间,丝带微微飘动时,更显风姿绰约。 顾玄祁的呼吸陡然有些重,兴许是练了太久的剑的缘故。 他结实的胸膛上也流下几滴汗水,他练剑的动作干脆果断,青筋微微暴起。 不知过了多久,顾玄祁将剑放下,走到一旁,拎着一桶凉水就这样泼在了身上。 一旁的星宿见状一惊,忙道:“爷,这水太冷,您这样直接泼,当心身子。” 顾玄祁的发丝一部分沾了水,他没有回应,穿上了衣裳。 星宿搞不懂顾玄祁的心思,总觉得这几日的他格外烦躁一些。 顾玄祁将剑收入鞘中,又恢复成以往冰山的模样。 他吹着风,道:“在安宁身旁安排两个人,暗一和暗七过去,平日里负责保护好她。” 星宿应下了,随后问:“爷练完剑了,现在回去吗?” 顾玄祁沉默片刻,道:“再随便走走。” 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儿。 西院内。 安宁换了身舒适宽松的鹅黄色衣裙,带着惜月坐在院子里。 她双手撑着下巴,回想起白日顾玄祁那嫌恶的表情,突然道:“惜月,今日我穿的那身衣裙你收起来。” 惜月不解地问:“小姐以后不穿了吗?” 她撇撇嘴:“不穿了,大哥甚至想让我把它扔了,我以后不穿给他看就是了。” 随后,她幽幽叹了口气。 顾玄祁对她的厌恶若是从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倒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可现在误会几乎已经解开了,为何顾玄祁还如此厌恶自己。 “小姐,今日的萧公子,您感觉如何啊?” 安宁正想回答,忽然听到一侧的墙面发出了些许细微的动静。 她站了起来,两人警惕地看着那面墙。 恍惚间,有一身手极好的人,三两下就上了墙。 安宁定睛一瞧,来人一身暗红色衣袍,发丝被风吹的张扬,唇角勾起,一条腿蜷着,就这样坐在了墙头上。 此人竟是白日见过一面的萧世砚! 她惊讶到怀疑自己做了梦。 萧世砚的声音不大,顺着风刚好传入安宁的耳朵里。 “今夜我外出时恰好经过侯府,没记错的话,这面墙里应当就是你的院子,我贸然上来查看,没吓到你吧?” 安宁仰着头努力看清他的表情,问:“萧公子为何知道我的院子在哪儿?” 他幽幽一笑,道:“今日我问过伯母了,只见你一面,本不抱希望能再次看到你,没想到竟会这么巧……” 安宁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世砚见她瑟缩惊讶的模样,内心顿感无奈,站了起来,利落地踩着外面的树干跳了回去。 隔着墙,她听到萧世砚问:“安宁小姐,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 安宁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片刻,道:“心里总是在想事情,所以睡不着。” 萧世砚还想与她讲话,安宁看了一眼隔壁安茹的房间,幸好她早已歇下了,否则若是被她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她要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 没想到,萧世砚原还是个放肆的人。 至少半夜翻人墙头这件事,一般人做不出来。 安宁又道:“萧公子还是快些走吧,你我在夜里隔着墙说话,总归是不妥的。” 与此同时,顾玄祁停下脚步后,看着眼前圆形的石门,有些恍惚。 心里想着什么,人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 星宿在一旁犹豫地问:“爷要进这里?这可是西院。” 顾玄祁莫名烦透了这样毫无意义的约束与礼教,他道:“侯府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进的?” 星宿顿时不敢多言,跟着顾玄祁走了进去。 顾玄祁骨子里就不是个端方守礼的人。 只是肩扛的责任太多,总是装作一副克制的模样。 顾玄祁本以为这个时辰了,屋内的烛灯都该熄灭了。 没想到远远看着安宁房屋还有亮光。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就听到安宁讲话的声音。 她的声音像是刻意压抑过的一样,只是在寂静黑夜里依旧格外清晰。 令顾玄祁惊讶的是,墙外有男人的声音。 西院的墙外刚好是一条较为宽敞繁荣的街道,只是一入夜便很少有人会在外走动。 这个男人的声音是萧世砚的。 且在安宁说完让他快走后,马蹄声才响起,渐行渐远。 “你在和谁说话?” 顾玄祁低沉的声音突然传入安宁的耳朵,宛如惊雷炸响,她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在顾玄祁看来,安宁这副被吓到的模样,恰好是心虚的表现。 第42章 被发现,搬离 安宁立马站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顾玄祁大步走了过来。 他像是刚刚沐浴过一样,发梢还滴着小水珠,沿着他流畅性感的脖颈一路向下,滑入衣襟。 安宁只这样仔细看了一眼,随后像被针刺了似的,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抛开别的不谈,顾玄祁的年纪也和萧世砚一样,对她来说,也算是个陌生男人。 毕竟她确实不了解他。 见安宁默不作声,不知心绪飘到何处的模样,顾玄祁面色更加阴沉,问:“说,刚刚是谁?” 安宁莫名有些害怕,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萧世砚?” 她点了点头。 顾玄祁怒极反笑,语气凉薄。 “怎么?今日就见了一面,他就把你的魂勾走了?就算隔着一面墙你也要同他说话。” 安宁一听,快速反驳道:“是他刚好路过,且是他先与我说的话,我只是随意回了两句而已。” “刚好路过?大半夜的他怎么会刚好路过你这边,你还傻兮兮的和他搭话。” 安宁一时间无语,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路过,我也不会主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毕竟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看着不服气的安宁,顾玄祁呵笑一声。 她真的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今天的她有多光彩照人,萧世砚一见钟情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随后,安宁古怪地打量着顾玄祁,问:“大哥想教训我不应该半夜和男人搭话?那你又是什么?我现在不也和大哥在讲话。” 顾玄祁又走近一步,他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宁,形成了莫名的压迫感。 “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大哥。” “你也知道我是你大哥,和萧世砚一样么?” 安宁偏过头去,试图转移话题:“大哥今晚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想去哪儿,无人敢拦。上次半夜发现一对偷情的下人,我今夜出来看看,万一有什么发现……” “大哥发现我和萧公子讲话了,那又怎样,你要告诉姨母吗?” 顾玄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安宁最大的威胁不过就是他母亲罢了。 还真是……天真的想法。 他认真道:“我可以不告诉她,只是我身为你的大哥,你做了这样的错事,本就该受罚。” 安宁无端委屈道:“我做了什么错事?因为和旁人讲了话?大哥日后是不是也要教育我该三从四德。” 顾玄祁恨不能上手敲敲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的错就是太天真了,尚且不能确定旁人接近你是什么目的的情况下,还傻兮兮与他搭话,你懂了吗?” 安宁:…… 她缩了缩脖子,无奈道:“知道了。” 安宁因是在自己的院子内,穿得随意舒适,这一身鹅黄色的宽松长裙衬得她格外稚嫩。 顾玄祁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安宁,乌黑如瀑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小脸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白嫩。 他方才刚刚泼了凉水,冷意消散,浑身突然又燥热了起来。 顾玄祁面上异常冷静,面无表情道:“还不如一个小孩子,顾玄昱犯了错都知道领罚。” “大哥到底想怎么样?” “我可以不告诉母亲,但是你明日必须搬离这个房间。” 安宁一愣,这算什么惩罚。 顾玄祁徐徐道:“这个房间位置不好,刚好你可以和安茹分开。” “那……我去哪儿?” 其实让她和安茹分开,她还是很开心的。 “侯府这么多房间,哪儿容不下你?” “明日我会告诉母亲,就说你这位置夜里休息得不好。” 随后,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离那个萧世砚远一些,许多事情不需要你出面。” 安宁没有讲话,顾玄祁也不在意,全当她同意了。 说完这番话后,他似乎也没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顾玄祁安排好这一切,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他突兀地添上一句:“你入了侯府,一言一行代表的都不是你个人,否则我也懒得管教你这些。” 安宁垂眸,语气有些凉:“大哥厌恶我,我都知道。” 顾玄祁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站在她的院子里,不知为何,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清甜的气味。 像是故意缠绕着他一样,心里也发痒。 他克制地快步走了出去,忽然又回了马厩旁,练起了剑。 顾玄祁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日精神依旧颇好,他坐在桌边,突然拿出了五枚铜板。 这五枚铜板是安宁当初还给他的钱,顾玄祁就这样捏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他捻来一根细绳,将五枚铜钱串在一起系紧,暂且放在了怀中。 随后,他去寻了林夫人,只简单告诉她,安宁的住处到了夜里,总是有马车和行人说话的声音传进去,想要换个住处。 林夫人听罢,当即应了下来,只是有些疑惑地问:“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怎么会是你来说的?” 顾玄祁平静道:“这件事我也不知,是星宿无意间听到的,安宁想来是不愿麻烦母亲。” 林夫人哎呦一声,无奈笑笑:“这孩子平日里就和我客气,有什么好生分的。” 随后,她想了想,问:“咱们府里空的房间是不少,只是又得景致好,又清净的可不好找,关键是地方还不能太偏了。” 顾玄祁装似无意间道:“顾玄昱那片……是不是还有个房间?” 林夫人一回忆,当即道:“不错,还有个院子离昱儿的住处很近,面对着面,我派人去拾掇一番,让宁儿搬过去住。” 顾玄祁面不改色,只有他在意,如果安宁搬了过去,那么他和安宁院子的距离也近了许多。 林夫人又指了几个丫鬟去帮安宁搬东西,安茹见这架势,在一旁酸溜溜地说:“姐姐一说自己睡不着容易被打搅,姨母立马就为姐姐换地方了,倒是无人在意我……” 安宁几乎插不上手,丫鬟们动作麻利。 于是她在一旁故意道:“你的房间离那面墙很远,又不会被打搅,你如今也不是小孩了,怎么反倒是更喜欢计较这些小事了?” 第43章 在人群中看到了安宁 安茹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她最讨厌安宁用姐姐的身份教训她。 安宁去了新的院子里,这间院子是她一人的,因此比原先的要宽敞许多,也亮堂许多。 院里有一片竹林,在东南墙角处。 她正盘算着要在什么地方种上花,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玄昱兴奋地跑了过来,抓住安宁的裙摆,高兴道:“姐姐怎么住这里了?离昱儿好近!” 说罢,他转身指了指院子的大门,道:“出了门,对面的院子就是昱儿的。” 安宁一听,有些愕然。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现在的院子离顾玄祁的住处岂不是也不远? 还没等她再开口问,顾玄昱就继续道:“大哥的院子就在昱儿的旁边,只是中间隔了两道小路,也很近。” 安宁莫名有些不自在。 如今是见不到萧世砚了,也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爬她墙头了。 但是莫名离顾玄祁近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安宁问:“他平日里经常去找你吗?” 顾玄昱想了想,道:“看大哥忙不忙,若是不忙,一天来三趟也是有可能的。” 安宁:“……”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顾玄祁是找顾玄昱的,又不会来看她。 没什么尴尬的。 顾玄昱正想看看安宁的房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过几日就是父亲生辰了,昱儿这几日一直在想要送父亲什么礼物……” 安宁当即茫然地问:“怎么没人告诉我?” 顾玄昱撇了撇嘴,说:“每年到了父亲生辰的时候,府里就忙得很,估计是母亲忙着与什么亲朋好友互相问候,这几日脚不沾地,早就忘了要告诉姐姐了。” 永信侯的生辰,要牵扯的人可就多了。 到时候来侯府的人,可就不只是亲朋好友这么简单了。 只怕连朝堂上那些得空的大人,都要过来一趟。 “对了,姐姐昨日是不是见了一个人?那人应该也要来,到时候姐姐还能再看他一眼。” 安宁面色瞬间变得古怪:“我为何要再看他一眼?” 顾玄昱笑着说:“因为母亲告诉昱儿了,说那人有可能是姐姐未来的郎君,姐姐能不想再看一眼吗?” 安宁听到这番话的瞬间,不知怎的,脑海中闪现出的却是昨晚顾玄祁那阴沉的面容。 就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和萧世砚说话,便气成那副样子了。 她俯下身子刮了刮顾玄昱的鼻尖,道:“不许乱说。” 顾玄昱只当她害羞,便没有再开口。 第二日,安宁前去寻林夫人时,顾珩也在堂内。 她顿时变得拘谨,只乖巧地坐在一旁。 顾珩看着手中的一封来信,连连叹息:“他来不了,想来要等年关时才能再见了。” 林夫人在一旁柔声道:“他不能来,明歌那丫头总能过来吧。” 安宁垂眸,安静喝着茶,只注意到了“明歌”这个名字。 一提起这个人,顾珩那一向严厉古板的脸竟也柔和了下来。 他呵呵一笑,说:“这么一说,至少五年没有见明歌了,你说玄祁会不会想她?” 林夫人掩嘴轻笑,看着乖巧坐在一旁的安宁,忽然问:“宁儿,你觉得你大哥性子沉闷吗?” 安宁迟疑地点头。 林夫人立马道:“连宁儿都觉得他沉闷,这样的性子,只怕也开不了窍,明歌若是来了,也会嫌弃他。” “姨母,明歌是谁?” 安宁忍不住开口问了。 “啊,你不知道,我与你姨夫说的是潭州城的孟家,你孟伯父与你姨夫是多年好友,明歌呢,是孟家嫡长女,从小与你大哥定下过娃娃亲的。” 林夫人说起明歌时,眉眼间的笑意掩藏不住,顾珩也笑得眼角皱纹都浮现了出来。 娃娃亲…… 她之前听祖母提起过一次。 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再次听到,依旧不会放在心上。 她只好奇地问:“姨夫生辰将至,姨母说的明歌小姐会过来?” 林夫人盘算起了日子,无奈道:“潭州离咱们这儿远得很,就算从今日开始赶来,没个十天八天的也过不来。” 顾珩一听,当即道:“远些也无妨,可以让明歌多住些时日再回去,你前几日不也总是念叨这丫头?刚好母亲她也操心玄祁的亲事,这孩子在她面前了,她也能安心些。” 孟明歌要过来。 安宁只随意听着,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 林夫人想了想说:“也好,你回封信,那丫头肯定愿意过来,毕竟有咱们玄祁在呢。” 随后,她看向安宁说:“你姨夫的生辰,你可千万别信昱儿那调皮孩子的主意,上一年他送你姨夫两条大鲤鱼,还没给各位宾客看,就先蹦了出去,闹了个笑话。” 提起上年的糗事,顾珩不怒反笑。 安宁只是安静听着。 侯府里的热闹,并不属于她。 自从母亲离世后,即使她有姨母的庇护,可……终归还是与从前不同了。 她只是一个围观旁人幸福生活的无关者。 即使在侯府住了这么久,她依旧没有归属感。 三日后,侯府内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安宁早早起身,挽了个端庄大气的发髻,穿着新制的衣裳,带着顾玄昱一同过去。 这样的场合,她有些紧张。 尤其是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皆好奇地打量着她时,她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在场的达官贵人不少,个个衣着光鲜亮丽,亦有携带妻女前来的,顾珩春光满脸,桌上旁人送的礼摞得很高。 顾玄祁身为长子,这样的场合他定是闲不住的,只是他不愿多说话,更懒得应付一群人,便站在林夫人身旁。 有好奇上前询问的,什么话都让林夫人说了去。 安宁站在一旁,讪笑着与几个并不认识的人说了话,这才刚刚开始,她便已经想逃离了。 她打发完一人后,抬头四处张望,打算寻个好地方歇一歇。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打量,人群中有一特别突出的人与她对视上了。 萧世砚依旧手持扇子,跟随母亲上前与林夫人谈话。 他似乎也不想听长辈的客套寒暄,姿态散漫,就这样看到了缩在角落里、十分无助的安宁。 第44章 被推——扑入怀中 安宁一愣,立即挪开了视线。 萧世砚对她这副躲避的态度毫不介意,似乎很高兴找到了她,趁着他母亲和林夫人说话的功夫,他干脆逆着人流走到了安宁面前。 他也很高,只是给人的压迫感没有顾玄祁那样足。 萧世砚轻笑一声,问:“那一晚过后,你为什么躲着我了?” 安宁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都是什么糟糕的形容…… 萧世砚继续道:“若是你觉得我冒犯到了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安宁无奈一笑,轻声说:“只是凑巧搬了地方,我不在原先的院子里住了。” 萧世砚闻言,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长得实在太过于邪魅,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安宁不知怎的,本能地想躲避他的视线。 她总是觉得,萧世砚并不单纯…… 正当她有些无措的时候,安茹突然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她方才看到了萧世砚,便装作不经意间走到了这里。 安茹在一旁看着萧世砚,双眸一亮,脆生生道:“茹儿见过萧公子。” 萧世砚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企图,也不拒绝,勾唇一笑,客气又疏离。 安茹不打算离去,就这样死乞白赖地站在安宁身边。 这样好的机会,她得让萧世砚多关注自己。 安宁第一次不觉得安茹的出现惹人厌烦,她松了口气。 三人虽站在角落,却依旧显眼。 林夫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安宁和萧世砚两人,从她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萧世砚脸上挂着微笑的模样。 她忍不住也笑了,对一旁的顾玄祁轻声说:“你瞧,这两人的确般配得很。”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目光瞬间凝滞住了。 两人靠得太近了,萧世砚的衣袖几乎要碰到安宁的身体。 他不知道安宁表情怎样,可看到萧世砚那始终微笑的表情,莫名感觉他们二人交谈甚欢。 顾玄祁幽幽道:“不觉得。” 林夫人一愣,萧世砚的母亲还在面前,幸亏宾客众多,声音嘈杂。 顾玄祁的声音没有落入旁人的耳朵里去。 林夫人忙扯了扯顾玄祁的衣袖,示意他别再开口。 顾玄祁果真闭上了嘴巴,只是视线时不时看向安宁的方向。 已经那么久了,为何还没有聊完? 林夫人与旁人交谈得热火朝天,顾玄祁错了错身子,大步走了过去。 安宁与安茹背对着他,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接近。 直到顾玄祁走到两人身后了,萧世砚总算住了嘴,有些讶然地看向顾玄祁。 随后,顾玄祁只微微动了一下手,安茹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 她惊叫一声,衣诀翻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往萧世砚的身上跌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萧世砚立马接住了安茹,随后他面色骤然一沉,立马用力想将安茹推开。 可他没想到安茹会如此招人厌烦,她的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衫,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方才安茹的惊叫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诸多人转头看了过去。 就看到大庭广众之下,安茹被萧世砚接在怀中,两人距离亲密,姿态扭捏,当着诸多长辈的面,拉拉扯扯。 安宁一惊,随后就听到安茹娇媚的声音响起:“萧公子……茹儿方才似乎被人推倒了,不是有意的……” 萧世砚危险地眯了眯眼眸,轻声道:“我劝你最好赶快起来。”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冷,似一条湿冷的蛇缠绕在她的脖颈。 安茹忽然就慌了,匆忙站直了身子。 萧世砚捋了捋杂乱的衣袍,高声道:“方才安茹小姐也说了,忽然有人从她的背后推了她。” 众人一听,默契地将视线向后移,然后看到了顾玄祁。 众人:…… 看着顾玄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怡然自得地立在那里,便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他。 顾玄祁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推安茹。 这样想来,站在顾玄祁身边的安宁倒是有这个可能。 安宁:…… 她察觉到一道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正想开口解释。 突然,顾玄祁淡淡道:“方才看萧公子与安茹交谈甚欢,我便与安宁妹妹过来看一眼。” 一句话,打消了安宁的嫌疑。 话音刚落,众人露出微妙的神情。 既然无人推她,那就只能是安茹自己莫名其妙扑上去了。 更何况扑的人还是安宁相看的郎君,她又怎可能让自己的妹妹靠萧世砚太近。 安茹顿时有些无措地躲在萧世砚背后,委屈地辩解:“不是,方才就是有人突然推了我一把,我一时没站稳,这才……” 她解释就解释,还偏要躲在萧世砚的背后。 此地无银三百两。 萧世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往旁边一站,冷冷道:“安茹小姐为何会突然摔倒,萧某也不清楚,方才搀扶住你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 安茹面色一僵,没了萧世砚的遮挡,她不自在地站在原地。 顾珩那边注意到了安茹的动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安茹,三番两次地做出惹人发笑的事情。 平常的日子也就罢了,今日有多少大人物前来,她竟还敢整些幺蛾子。 顾珩不好当着宾客的面严厉批评安茹,林夫人见状,忙对安茹使了个眼色。 安茹咬了咬下唇,仓皇离去。 萧世砚对上母亲那警告的眼神,烦躁地皱了皱眉。 好端端的,这个蠢女人为何要扑在他怀里? 萧世砚越想越奇怪,又看了一眼顾玄祁。 方才站在安茹背后的人只有他。 可顾玄祁有什么理由要突然推安茹? 众人安静了片刻,随后便也当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暂且过去了。 安宁抬眼,看向顾玄祁,疑惑地询问:“大哥方才看到了吗?到底有没有人推安茹?” 她总觉得,安茹也不至于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做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 顾玄祁低头看着安宁那清澈如水的眼眸,不明显地扯了扯嘴角,道:“谁知道呢。” 萧世砚脸色阴沉,忙对安宁解释道:“安宁小姐方才也看到了,并非是我有意要抱着她……” 安宁无所谓地摇摇头,说:“我明白。” 萧世砚眼眸闪烁,没再多说什么。 趁着再次热闹起来了之后,萧世砚悄悄退了出去。 第45章 被刀抵住脖子 安茹不知所措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一棵粗壮的树木面前,这才站定。 她喘了两口气,正有些懊恼,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安茹一惊,正想呵斥一声,脖颈突然被抵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她的神经瞬间紧绷,不敢发出声音。 萧世砚慢悠悠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像一条毒蛇,打量着安茹的每一寸肌肤。 安茹何曾被人用刀抵住过脖子,吓得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世砚眼角的邪魅之意更浓,他凑近了安茹,伸手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肌肤。 “安茹小姐,为何三番两次地招惹我?” 安茹浑身颤抖了起来,咬了咬舌尖,忽然抬起胳膊,软软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因为……我与姐姐不同,我对萧公子一见钟情……” 萧世砚定定地看着她,将匕首收了起来。 随后,他拿出扇子,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萧世砚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声说:“安茹小姐莫要害怕,萧某人习惯了随身带着匕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安茹略微放松了下来,有些搞不懂萧世砚的心思。 他道:“母亲的意思,我不敢违抗。” 安茹眼前一亮,“这么说来,你对姐姐……” 他眼中流露出哀伤的情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说罢,他后退一步,与安茹隔开了距离。 “抱歉,吓到你了。” 随后,他不等安茹再次开口,直接转身回去。 安茹站在原地许久,心中的茫然愈来愈重。 萧世砚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此时,宴会上。 顾玄祁不悦地询问安宁:“你忘了我说的话了?” 安宁一愣,道:“没忘……” 顾玄祁让她离萧世砚远一些。 只是她虽然没忘,却不会听从。 她为何要听从顾玄祁的话,莫名其妙。 顾玄祁正想说话,林夫人快步走了过来,疑惑询问:“玄祁,你怎么突然走了……” 顾玄祁看向安宁,一言不发。 他的表现太诡异了,安宁在他的眼底竟然看到了难以言喻的疯狂。 毕竟这件事若是不能解释清楚了,林夫人只怕会起疑心。 偏偏顾玄祁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安宁忙硬着头皮回应:“姨母,方才萧公子来寻我,与我讲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才贸然让大哥过来的……” 林夫人一听,难看的脸色稍微缓和。 她道:“方才安茹出了那种事,你们四个孩子偏偏又凑在一起,我有些担忧。” 安宁乖巧认错:“是宁儿的错……” 林夫人一听,忙道:“说什么呢,这件事与你无关,等结束了,我与你姨夫再好好问问安茹。” 安宁始终淡然笑着,异常乖巧。 林夫人见状,又有些心疼。 毕竟谁会不介意自己的妹妹当众和相看的郎君互相拉扯。 林夫人很忙,只来匆匆说了几句话,很快便跟着宾客去了旁边。 林夫人走后,安宁双眼几乎要冒起火,她不解地看着顾玄祁,语气生冷:“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安宁,我过来找你,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安宁动了动嘴唇,道:“因为咱们之前……” 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直视顾玄祁。 更无法面对姨母那饱含关切的眼神。 顾玄祁嗤笑一声,说:“你不是喜欢那个萧世砚?比起母亲,你更应该紧张他。” “谁说我喜欢他?” 顾玄祁听到这句反问,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幽幽道:“你自己没主意吗?喜欢和不喜欢,说出来有这么难?” 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乖巧地听从他母亲的话,与萧世砚一次次接触。 安宁只觉得顾玄祁不可理喻。 “我们刚相处不久,不喜欢是正常的,所以我们才应当多相处……” “安宁,你错了。” 顾玄祁打断了她。 “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多相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故意凑上去?” 安宁说不出话,只偏开了头,道:“无所谓。” 好一个无所谓。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语气凉薄:“你若不是我们顾家的人,我都懒得与你说这些,当真是冥顽不灵。” “我不会给大哥带来什么麻烦的。” 安宁道。 随后,她看向四周的宾客。 兴许是她与顾玄祁之间的气氛太怪异,所以身旁都没人了。 她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顾玄祁肆无忌惮地讲话的。 安宁疏离地后退,道:“若是无事,宁儿就去一旁了。” 顾玄祁微微攥拳,淡声道:“好。” 偏偏这时,萧世砚再次回来。 安宁寻了另一个角落坐下,捏了一块糕点小口吃着。 萧世砚坐在她身旁,笑得和煦:“你饿了?” 安宁点头。 她懒得询问萧世砚和安茹的那些事。 萧世砚没再多说,只是从袖口中拿出一串素净的手链。 他道:“上次送的东西太浮夸,你平日里打扮似乎都很素雅,所以我特意寻了这条手串,你可喜欢?” 这条手链的确素雅,用细绳编制,串了几颗淡紫色的石头。 安宁无奈。 她能察觉到姨母的态度。 她这是在故意放任自己与萧世砚接触。 她总该试着与他接触。 于是,安宁浅浅一笑,说:“很好看。” 萧世砚看着她的笑容,恍了恍神。 他忙道:“你喜欢就好。” 随后,他将手串轻轻放在了安宁的手心。 安宁当着他的面戴在了手腕上。 远处,总是有道视线落过来。 安宁努力忽视,她与萧世砚八字没一撇,本就该多相处一番才能更加了解此人。 毕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只听顾玄祁的算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宁再转头时,顾玄祁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知怎的,安宁心头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场宴会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第二日一早,安茹再一次跪在了众人的面前。 第46章 推门而入,顾玄祁也在里面? 林夫人显然对安茹满怀失望,她一次次地迁就着安茹,可她偏偏要在众多人面前做出这种事情来。 安茹异常委屈地跪在地上辩解:“姨母,茹儿真的是被人推倒的!” 林夫人低声呵斥:“就算真是这样,你被推倒了,然后呢?你当时起不来吗?还偏要与萧世砚拉拉扯扯,你明知道她是你姐姐的……” 林夫人说到这里,忽然没了声音,转而看向安宁。 她放软了嗓音,安慰道:“宁儿别太往心里去,私下里我好好问过萧世砚了,他说想赔礼道歉,知道你不肯收下什么贵重的东西,便只能托我带个话给你。” 安宁没什么反应,只是冷笑看着安茹,道:“安茹,你总该道个歉了吧。” 安茹咬牙,回想起昨日,萧世砚那难过的神情。 他压根就不喜欢安宁! 自己就算趁机攀扯上去又怎样? 什么好事都去了安宁头上,就连找个好郎君也是她先找。 萧世砚这样的家世背景,放眼京城只怕难以再找到第二个。 其他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哪个不是有三四房小妾的。 她日后不想为人妾室。 凭什么安宁什么东西都要比她好? 她不情愿地开口:“抱歉,姐姐。茹儿当时真不是故意的……” 林夫人严厉道:“安茹,今日就罚你跪在偏房,跪两个时辰后,回去一笔一划地抄写女训五十遍,两日后交给我看,一定要写工整了。” 安茹光是听着就觉得双膝一软。 五十遍,她跪两个时辰一定会腰酸背痛的,再马不停蹄地抄写女训,只怕手都要废了。 她委屈地看着林夫人,却换不回一点怜悯与心软。 安茹被丫鬟带着去了偏房,没有蒲团,没有软垫,撩起裙摆实实在在地跪在了坚硬的砖石上。 林夫人随后道:“萧世砚那孩子倒也算诚心……虽说昨日的事我不是很满意,可到底也是安茹先扑的他,只是要看宁儿你介不介意了。” 安宁沉默半晌,道:“姨母,宁儿不懂……宁儿现在不讨厌萧公子,却也说不上喜欢他,难道这也是对的吗?” 林夫人失笑,道:“傻孩子,你若是只见他两三面就喜欢上了,也未免轻浮。这婚姻大事,姨母说得直接点,又有几桩婚事是合孩子心意的?大都是合了家族与长辈的心意罢了。” “只是我愿意格外怜惜你,所以你尚且有选择的余地。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许多时候,你一个人是做不得主的。” 安宁垂下眼眸,莫名有些难过。 “你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真心又能保证什么?相爱十余载的感情,也耽误不了男人纳妾,与其纠结感情是否存在,倒不如多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安宁闻言,说不上是释然了还是彻底失望了,软声道:“姨母说的是,宁儿知道了。” 林夫人笑得暧昧,看向她手腕处隐隐约约出现的那一串手链,道:“是他送的吧?” 安宁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攥住手腕。 她道:“你做得好,姨母现在是让你多与他接触,可还是要注意距离,你不收那些贵重的东西是对的。” 安宁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林夫人说得累了,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昱儿今早来时还说呢,你如今搬了地方,昱儿就总想缠着你,刚还说让你得空了去寻他。” 顾玄昱没有姐姐,从小到大只有个冷如冰石的大哥。 也难怪他见到安宁后总忍不住想亲近了。 “还有,昱儿那么喜欢你,想来也愿意听你的话,刚好你帮我多叮嘱他一番,他这个年纪上学堂了也该好好读书,别人的话他不爱听,你说的话他兴许能听进去些。” 安宁起身,认真应下了。 出了门,她转头看了眼偏房。 安茹的脊背被迫挺得笔直,身边站了个凶神恶煞的婆子。 细细看去,她抻直的脊背还在轻微打着颤。 安宁收回了视线,施施然离去。 回去后,她站在院门外,有些犹豫。 惜月在一旁轻声询问,她问:“大哥……今儿个出府了吗?” 倘若顾玄祁没有出府,那么此时此刻便很有可能在顾玄昱那里。 惜月不确定道:“世子爷平日里不是很忙?前两日都没有出府,今日应当出去了吧,半天都没见过呢。” 安宁无奈点头,有些紧张。 她只觉得顾玄祁太可怕了。 那副好像随时随地就能打断她双腿的恐怖表情,入了她的梦里,也像是阎王派来的人。 安宁进了顾玄昱的院子里。 顾玄昱身边的下人大多是些年纪小的,许是小孩子不喜欢和古板的嬷嬷接触。 小丫鬟话很多,引着安宁往里走时,小嘴滔滔不绝道: “安宁小姐一来,总感觉这院子里瞬间松乏了不少,世子爷平日里常来,我们这些下人也害怕,连扫个地都挺直脊背呢。” 安宁顿时哭笑不得,以手掩唇,轻声道:“其实我也怕他。” 放眼整个侯府,好像也就姨夫姨母不会怕他了。 安宁原先有些紧张的情绪在小丫鬟的话语带动下缓和了不少,走到一扇门前,她正想推门进去,那小丫鬟就突然道:“不过世子爷此时正坐在里面教导小公子呢。” 安宁:…… 这丫鬟与她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才告诉她顾玄祁也在里面! 她的脚几乎不受控制地想抬起来转身离去,最终还是生生止住,硬着头皮将门推开。 房间内安静到可以闻到针落地的声音,安宁将门一推开,屋内顾玄昱便诧异地看向门口。 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顾玄祁教导他功课时,是不允许旁人随意进来打搅的。 这是他身边下人皆知的事情,今日怎会有人如此莽撞,直接推门而入? 顾玄祁今日的心情格外阴沉,眼底结了层冰,一声不吭地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安宁两手扒着门框,像做贼似的探了头,有些紧张地看向里面。 少女的双眸实在太过明亮生动,顾玄祁怔了一瞬,惊讶地挑了挑眉梢。 她怎么会过来。 第47章 他俯下身子,靠得很近 顾玄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高兴地唤:“安宁姐姐,快进来。” 安宁笑了笑,只是这个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房间的门被关上,顾玄昱搬了个小凳子,安宁一瞬都没有犹豫,果断地坐在了顾玄昱身旁。 顾玄祁见状,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都因为安宁的出现变得活泼了起来。 她笑着解释:“姨母要我来督促你的功课,昱儿学得怎么样了?” 顾玄昱一听,顿时蔫儿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纸,示意安宁去看。 安宁定睛一瞧,纸上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字迹。 一个歪歪扭扭,横竖打颤的字迹,还有一个则是异常凌厉、落笔干脆的字迹。 不用看都知道哪个是顾玄祁的。 顾玄祁坐在对面淡淡道:“昱儿写的字一向难看。” 安宁有些一言难尽,“确实有点……” 顾玄昱仗着安宁来了,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安宁姐姐教我吧,我不想要大哥教了。” 顾玄祁将毛笔搁下,看向安宁。 安宁从前练过字,是安怀远亲自教的。 只是顾玄祁的眼神实在太可怕,她执起笔的时候,纤细的手竟然在微微打颤。 顾玄祁见状,忽然沉声道:“手腕用力,否则力道不够,落笔不够干脆,字迹也会潦草。” 安宁忙定了定心神,不知为何受教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 她轻轻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手腕上的那一串手链格外瞩目。 顾玄祁盯了半晌,道:“把手链摘了。” 安宁一愣,立马问:“为何?” 顾玄祁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她的反应,道:“写字有影响,摘了。” 安宁:…… 这么轻的手链,能有什么影响。 她只敢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乖乖摘了下来,随手搁在桌上。 毛笔浸饱了漆黑的墨汁,她的手指一抖,一滴墨水就这样滴在了雪白的纸上,迅速晕开。 顾玄祁“啧”了一声。 安宁和顾玄昱两人都默默缩了缩脖颈。 顾玄祁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安宁的背后。 安宁只觉得脊背发凉,她看不见顾玄祁的表情,莫名有些不自在。 随后,安宁忽然感受到一阵温热贴了上来。 她一惊,迅速转头。 顾玄祁俯下身子,安宁娇小纤弱的身躯被他轻而易举地包裹住。 他是不透光的山,就这样压了上来。 安宁猛然一扭头,几缕发丝就这样扬了起来,拂过他冷峻的面容。 像是突然被猫挠了一样,很痒。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顾玄祁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另一只手拿过安宁手中的毛笔。 他靠得太近,却又没有不留空隙地贴上去。 安宁闻到了中药的气味。 顾玄祁的身上怎么会有中药的清苦气味? 她正恍着神,耳边骤然响起顾玄祁低沉的嗓音。 “看。” 随后,他像是轻轻捏着羽毛似的,毫不费力地动着笔,行云流水地在纸上写下一个“静”字。 安宁只看一眼,莫名觉得像是在点她一样。 顾玄祁写完后,也不打算起身,紧接着又写了一个字。 安宁的视线原本还落在纸上,可不知不觉间就挪到了顾玄祁另一只手上。 他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微微凸起,指骨修长,皮肤略有些粗粝,想来是练剑的缘故。 她出神地看着,回想起了那一夜,那一滴小水珠顺着他的脖颈隐入衣物之后的场景。 他的脖颈上也有青筋,薄薄的一层皮肉下的青筋异常明显。 说不出的……性感。 “姐姐……你在想什么?” 顾玄昱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 安宁回过神来后,房间内陷入了寂静。 顾玄祁早就写完了字,他只是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盯着安宁的头顶。 安宁:…… “我手上有东西?” 顾玄祁语气讥讽。 “不是……我不小心走神了。” 她慌乱得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眼神到处乱飘,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了。 顾玄祁直起身子,手不明显地一动,随后坐了回去。 他的眼神严厉,看向安宁说:“再写。” 一旁的顾玄昱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同情。 安宁觉得现在的状况和倒反天罡也差不多了,闷声道:“为什么要我写,不应该是昱儿好好练字么?” 顾玄祁指节敲了一下桌子,淡声道:“以身作则。” 安宁再次执起笔,笔杆上已然有了顾玄祁的温度。 她认认真真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烦。 顾玄祁嗤笑。 一个静一个烦,她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还真是幼稚。 都说字如其人,她写出来的字形修长,干净利落,字迹清隽。 顾玄祁很喜欢这样的字。 连带着看“烦”这个字都顺眼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时,安宁的后背竟隐隐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近乎是逃离般打算离开这个房间,没想到刚要跨出去时,顾玄昱在身后喊:“安宁姐姐,日后都来陪着昱儿读书写字好不好?” 她平日里无事,且又是姨母交于她的事情,她本就没什么理由拒绝。 更何况,安宁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一个孩子。 顾玄祁听到他这样说,一声不吭,也不反驳。 他觉得自己应该排斥的,可事实上,他看着安宁蹙着柳眉苦苦练字的时候,自己的心情莫名的好。 比以往都要好。 安宁含糊地应下了,随后快步离去。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将手心摊开。 手掌上放着一串手链,是萧世砚给她的。 方才他趁着安宁写字的时候,偷偷拿了过来。 安宁没有发现。 她的手腕很细,又白又细,腕骨凸出,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覆盖。 这样细的手腕,只是被那石头轻轻咯一下,就会留下星星点点的红印。 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手腕掰折。 他只需要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控住她的两个手腕。 然后便将她的手彻底束缚住,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用另一只手肆意摆布。 那一夜,他扯下安宁面纱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么做的。 …… 第48章 沐浴后开门,竟是安宁 安宁近乎是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不知怎的,她只觉得周围弥漫着顾玄祁身上的气味。 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她,怎样都逃不掉。 安宁摊开手心,已经沁了些冷汗。 惜月见状,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担忧地询问:“世子爷又对小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么?” 安宁摇头,回想起方才她与顾玄祁之间的距离,只觉得荒唐。 她道:“只是莫名其妙被当作了学生,听了一堂课。” 顾玄祁比蓄着白胡须的老夫子还要严厉、古板,严厉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也不知道顾玄昱这么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安宁坐下喝了几口凉茶,屋外丫鬟来报:“小姐,您要的种子已经送来了。” 安宁应声,让惜月拿了进来。 既来之则安之,日子还长着,这间院子,就改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吧。 只是今日她显然是没什么心情了,坐着歇了半晌,道:“烧些热水,我要沐浴。” 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黏腻,有些不舒服。 丫鬟很快便去烧水。 安宁心不在焉地将外衫褪下,布料滑过她光秃秃的手腕。 她动作一顿,忽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手链不见了。 安宁蹙着眉,仔细回忆了一番。 她练字的时候,顾玄祁非要她摘下来,她只好搁在了桌上。 走的时候太慌忙,竟然忘了拿回来。 这毕竟是萧世砚特意送她的小玩意儿,刚戴了没两天,若是就这样丢了,莫名太对不起别人的一番真心了。 想到这里,安宁站了起来,有些犹豫。 她回来已经歇了半晌了,顾玄祁应当已经走了。 反正热水也没有烧好,她刚好趁着这个间隙去寻一趟。 想到这里,安宁又穿上外衫,去了对面顾玄昱的院子。 没想到她刚出自己的院门,安茹刚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她要回自己的院子,刚好路过这里。 安宁一瞧,这膝盖是跪的疼了,她的身躯有些伛偻,丫鬟仔细扶着她,走得艰难。 安宁从容不迫地撩了撩额前的发丝,淡淡开口:“安茹,可别忘了回去要抄写什么。” 安茹很是狼狈,可见到安宁的瞬间,还是立马挺直了身躯。 “妹妹自然不会忘,只是还要提醒姐姐,千万不要太过于恋慕自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见了你之后,都该心悦你。” 至少萧世砚不喜欢她。 安茹心中泛起一阵快意,只要萧世砚不喜欢她,一切都好说。 安宁唇角勾起一抹笑:“安茹,我从不会觉得旁人都心悦我,自然,也不会心悦你。” 安茹气结,狠狠瞪着安宁。 安宁只觉得她幼稚,她懒得为了什么男人,与旁人争执,那样太蠢了。 她不再与安茹说话,先一步往前走,直接进了顾玄昱的院子里。 安茹见状,又惊又怒。 如今安宁的住处可真是好,竟然和顾玄昱离得这么近。 她这个姐姐真有心机,她讨不到大哥的欢心,便要和小的打好关系。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偏头看了一眼安宁的院子。 是宽敞了不少。 等着吧,只要自己能攀扯上萧世砚这样的男人,以后的日子只会比安宁现在还要好。 …… 安宁敲了敲门,顾玄昱亲自将房门打开,惊讶地问:“姐姐怎么了?” 她笑着说:“我落下一条手链了,昱儿帮我看看桌上有没有?” 顾玄昱直接把门打开,让安宁进去。 她直接走到桌前,桌上的纸笔都被下人收拾整齐了,并没有她的手链。 安宁茫然地喃喃:“奇怪,我记得就是放在桌上了。” 顾玄昱在一旁探头,“手链?昱儿好像没有见过手链。” 当时房屋里就他们三个人,手链丢了,既然昱儿不知道,那就极有可能在顾玄祁那里。 可…… 顾玄祁怎么会莫名其妙拿她的东西。 顾玄昱又帮安宁问了下人,丫鬟们皆摇头表示没有看见。 安宁只好暂且先回去了。 并非是这手链对她来说多么重要,只是一想日后,她再与萧世砚见面时,万一他突然问起自己为何没有戴,要说是丢了,未免太尴尬。 安宁咬着唇想了想,反正只是去问一句,又不会怎样。 于是,她快步走去了顾玄祁的院门前。 不得不说,她现在和顾玄祁的距离真的很近。 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她刚要敲门,大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顾玄祁刚洗了冷水澡,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胸前的领口略大,露出流畅结实的胸膛。 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他身边的下人很少,因为他觉得人多了会很嘈杂。 很显然,他以为是顾玄昱又来找他了,因此并未在意穿着,就这样大步走过来亲自开了门。 安宁瞳孔微缩,想立马转过身去。 可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明显了,反倒显得更加不自在。 她的视线只能慌忙向下移,强装镇定地询问:“大哥,我想问你……见到我的那串手链了么?” 顾玄祁还有些发怔。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安宁也住在这附近了,她也有可能突然来找自己。 头发上的水滴滴落到他高挺的鼻梁,刚好落在了那颗不明显的痣上。 随后悠悠滑落至他的唇上。 顾玄祁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道:“没有。” 安宁一窘,忙说:“这样啊……打扰大哥了,我先回去了。” 果然,顾玄祁怎么可能知道她手链去了哪里。 他的目光沉沉,在安宁即将转身离去时突然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安宁停住了脚步,乖巧地说:“就是……淡紫色的石头穿成的,是……送给我的,可就是方才练字时,大哥让我摘下去的那个。” 萧世砚的名字被她说得异常含糊。 顾玄祁摆出一副认真的思考的表情。 安宁见状,心中“噗”的一下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她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顾玄祁看。 顾玄祁的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玩味的笑意,余光落在安宁的脸上,想了许久。 头发上的水浸湿了他背后的大片衣袍。 随后,他慢吞吞道:“不知道。” 第49章 心疼我吗?跟我出去一次 安宁:…… 顾玄祁认真想了那么久,结果就说了一句不知道? 安宁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异常生动,顾玄祁没有再说话,险些陷入她那明快的双眸之中。 她无奈道:“那我先回去了。”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后背。 门合上后,顾玄祁大步走回房内,拿起他随意丢在桌上的手链。 随后,他嗤笑一声,就这样微微用力,将绳子轻易拽断了。 他垂下眼眸,轻声道:“这么丑的东西,没必要一直戴着,星宿,把它扔了。” 星宿在一旁连忙接过,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世子爷,为何他偏偏要针对安宁小姐,不喜欢她的那些饰品。 就算不喜欢,那也是安宁小姐自己的东西,为何偏偏要这样…… 顾玄祁坐下后,撑着额头,淡声问:“萧家最近……是不是有一笔关于军营粮仓的生意。” “是。” “机会难得,货物的运输,应当是萧世砚负责吧。” 星宿一愣,诚实道:“这……属下不知。” 顾玄祁轻声分析:“他的父母自然想好好锻炼他一番,这次的生意不算复杂,很有可能会交给他练手。” “那……爷想做什么?” 顾玄祁将桌上的茶杯一扫,倒在了桌上。 “让他老实几日。” 三日后,萧世砚在外受了伤,匆匆回府养伤。 林夫人得知此事后,刚好顾珩抽不开身,她便派人准备了许多补品,带着安宁前去拜访萧府。 原先她不打算带着安宁,只是如今两家交好,两个孩子间就差一句准话了,安宁前去也是正常。 萧府内。 萧世砚面色有些苍白,他半躺在榻上,看着林夫人身边的下人将东西放下,关心了他一番,随后跟着他的母亲走了出去,留下安宁。 安宁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抬眸打量着萧世砚。 萧世砚咳了一声,原先身上那肆意潇洒的气质消失不见,他无奈一笑,让安宁坐下。 安宁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世砚见状,主动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外出的时候遇到一批想劫货的人,像是土匪,我带的人不够,落了点轻伤而已。” 随后,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问:“心疼我吗?” 安宁的眼睫一颤,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世砚一笑,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至少你还肯跟着伯母来看看我。” 他指了指被子,说:“右腿伤了,被子盖着呢,你来之前没盖,主要是怕你见了血害怕,这才慌忙藏起来。” 安宁抿了抿唇,问:“疼吗?” 萧世砚道:“你既然这样问了,我肯定要说疼的。” 安宁生硬地说:“既然疼,那就不要乱动。” 萧世砚道:“我不动,等过几日我的腿好了,你肯不肯跟着我出去玩儿?” 安宁一听,立马道:“到时我要问过姨母。” 他无奈点头,“你太乖巧了,她一定同意,我又不会把你卖了去。” 安宁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 萧世砚顿了顿,伤心地问:“怎么没戴我送你的手链,你不是喜欢么?” 安宁垂下眼眸,有些愧疚,又有些尴尬。 就算这次应付过去了,只怕萧世砚日后还要再问的。 于是,她诚实道:“抱歉,我不小心弄丢了,之前都是好好戴着的,就那一次写字时摘下了,之后就找不到了。” 萧世砚一听,说:“原来是这样,那手链的绳子还是我母亲亲自编的,她知道我是要送给你,否则才不会编这个。” 安宁一惊,没想到这手链的绳子还是他母亲亲手编的。 他这么一说,安宁更加尴尬了。 萧世砚又笑了,笑得有点邪气。 “那你更应该好好道歉了,等我好了,你必须陪我出去。” “要去哪?” 安宁忍不住问。 萧世砚想了想,“去哪都好,你想坐船听戏么?我可以带着你去。” …… 数日后。 林夫人得知此事,略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她不止一次询问过安宁对萧世砚的想法,得知安宁虽不喜欢,却也不讨厌,便安下心来。 如此一来,两个孩子之间可以更多地接触一番。 至少目前看来,萧世砚对安宁还是很伤心的。 正值深秋,秋风萧瑟,天气渐渐变冷。 林夫人托人为安宁新制了一身衣裙,色彩明亮,在深秋里是夺目般的存在。 当天,安宁穿着新制的衣裙前去赴约。 走之前,安宁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顾玄祁了。 萧世砚约她前去东江旁的观月楼相见,到时,安宁刚要掀开帘子下马车,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 这只手皮肤略白,上面隐隐带了几条细小的伤痕。 她微微一怔,就听到了萧世砚的声音:“我扶你下来。” 安宁犹豫一瞬,将手递了过去。 她细软白嫩的手落上去的那一瞬,萧世砚唇角勾勒出一抹肆意的笑,攥住她的手将她扶了下来。 安宁站稳后,立马将手抽了回去。 萧世砚并不在意,他今日和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照旧爱穿带着暗红色花纹的衣袍。 这观月楼位置极好,就算平日里不逢集市,也依旧热闹。 高楼处,有一衣着华丽的女子,柔柔弱弱地倚靠在栏杆处,幽幽盯着楼下的萧世砚和安宁两人。 顶楼是有名的饭馆,萧世砚带着安宁一路走了上去。 顶楼环境很好,熏着不知名的香,一道道屏风隔绝着来来往往行人的视线。 萧世砚带着安宁进了单独的房间。 安宁有些不自在,并未四处打量,只是坐在了萧世砚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萧世砚将扇子放在桌上,对着安宁悠然一笑,说:“你先在这里坐会,我出去瞧瞧。” 第50章 口鼻被捂住——昏迷 安宁不知他要瞧些什么,也没刨根问底,只轻轻点头。 萧世砚将房门打开,刚刚关上,一阵带着甜腻香气的风便吹了过来。 他微微眯眼,一女子忽然柔柔缠了过来。 萧世砚的脖颈被藕臂缠绕,他抬起了下颌,眼神冰冷。 “婉君,谁让你过来的?” 他悄声问。 名为婉君的女子妩媚一笑,声音并不收敛。 “我为何不能跟过来?耽误你私会旁人了?” 萧世砚啧了一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扯去了一旁,远离了房间。 婉君像没有骨头似的,被他一拉扯,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再次扑到了他的身上。 萧世砚眼中一闪而过烦躁之色,道:“什么叫私会?她是永信侯的养女,是我未来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养女而已!这些天你成日里都想着怎么讨她欢心,我还以为她是多大一个人物……” 萧世砚将她推了推,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距离。 “我的确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就算不是她,我的母亲也会安排别人。” “为什么不能是我?” 婉君眼中泛起点点涟漪,娇声质问。 萧世砚呵笑一声,明明生得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有情,说出的话又刺人得很:“我为你赎身,你以后最多、最多是我的妾室,父亲母亲绝对不会同意你做正室。” 婉君踮起脚尖,就要将自己的唇送上去,她喃喃道:“无妨,我是妾室也无妨,可你不能找别的女人……” 萧世砚再次后退一步,道:“我不是不能纳妾,但有个前提,我必须要先娶亲,迎娶正房,纳妾的事才有可能。先后次序你可要明白了。” 婉君听罢,不甘心地想再凑近他,萧世砚迅速后退,抚了抚略有些凌乱的衣袍,无情道:“你若是再这样,坏了这件事,我不会放过你,我们萧家也不会放过你。” 随后,他警告地看了婉君一眼,不顾她越来越阴沉的面色,转身立马走了回去。 房内,安宁看着摆满了一桌的点心菜肴,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萧世砚回来。 萧世砚推开门后,看着安宁那无趣的表情,笑了笑,问:“怎么?这些菜不合你胃口?” 安宁摇头,也不关心他方才去做了什么,随意夹了一块糕点。 萧世砚坐在安宁对面,缓缓打量着她细润如脂的脸庞。 她真的很美,不同于婉君那般妖艳的美。 安宁美的如清水芙蓉,纯洁不染一丝污瑕,又带着几分不真切,像从天而来的仙女。 他为安宁倒了杯桂花酒。 安宁见状,忙道:“我不会喝酒。” 萧世砚动作不停,轻声说:“桂花酒,是甜的,喝两杯醉不了。” “等咱们吃完东西,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就去江边乘船。” 在江面乘船听曲,常是京城中贵人们闲时打发时间的娱乐。 安宁无感,也没拒绝,小口抿了酒,默默吃了起来。 她总觉得,这次出来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一样。 “安宁,你的姨母……她对我是怎样的看法?” 萧世砚突然就这样直接地问了。 安宁诚实道:“姨母挺喜欢你的。” 萧世砚满意一笑,又问:“那……你大哥呢?” 他猝不及防提到顾玄祁,安宁的手一抖,夹的菜就这样掉在了桌上。 她回想起了顾玄祁那认真又冰冷的神色, 像千年不化的寒冰。 可偏偏就是这样冷的一个人,身上又那么热,她当初贴在他身上时,仿佛要被烫化了。 萧世砚看着出神的安宁,意味深长地一笑。 “看来,他似乎不太满意我。” 安宁回过神来,道:“我不知道他满意谁,也不在乎。” 萧世砚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他似乎对你很严厉?” 安宁觉得好笑,摇摇头说:“他对谁都一样,只要是牵扯到顾家的事,他都会变得异常严厉。” 萧世砚还想再问,被安宁打断:“不要聊其他的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萧世砚坐的吊儿郎当,实际右腿伤口处还在隐隐作痛。 感受着这阵若有似无的痛意,他淡定地说:“已经没事了,不过你一关心,我就觉得还是好痛。” 他的眼底闪过阴翳,回想起那一日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杀手,刀刀都是奔着要取他性命去的。 最后也是死里逃生。 到底是谁…… 安宁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萧世砚见状,只觉得嘴里嚼的菜也索然无味了起来。 安宁这样的家世是好,干净、规矩,但是性格未免太寡淡,无趣。 有些时候,男人就是需要像婉君那样的调和剂出现。 太阳渐渐落下。 安宁与萧世砚并肩走着,下了楼,走到了江边。 江面上洒下了夕阳的金橘色,波光粼粼。 安宁看到这壮观的景象,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 萧世砚看着她的笑颜,微微恍神,尝试着凑近了些。 安宁并未推开他。 他悠然一笑,带着安宁慢慢走到江边,然后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 安宁很少坐船,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紧紧抓着萧世砚的手腕。 船不停的摇晃让她有些紧张与害怕。 船舱很大,里面挂了几盏泛黄的烛灯。 她与萧世砚紧挨着坐下,两人的衣衫凑在了一起。 悠扬的乐声响起,安宁注意到船舱中央摆着琴。 忽然有一女子施施然走到了琴的面前,衣着清凉,轻轻撩开裙摆坐下,就这样在众人的面前开始弹琴。 萧世砚的眼神迅速冷了下去。 又是婉君。 安宁毫无所觉,她喝了两杯的桂花酒,头有些晕,上了船之后,晕眩的感觉更甚。 她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乐声了,手撑着额头闭眼歇息。 婉君弹得起劲,一曲作罢,她站了起来,冲着萧世砚妩媚一笑,随后行礼告退。 萧世砚立马偏头看了安宁一眼,发现她并未睁眼,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安宁的头很痛,惜月见状,在一旁轻声说:“小姐,要不然咱们往外走走,吹吹风兴许能好受些。” 江面上的风很大,船会这么摇晃,也有风的缘故。 她嗯了一声,被惜月扶着一步步走了出去。 安宁扶着木质栏杆刚刚站稳,惜月就奇怪地询问:“萧公子去哪了?” 安宁脸色有些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她抓着惜月,虚弱道:“你去寻他,告诉他现在让船靠岸,我要下船。” 惜月见安宁如此难受,不敢怠慢,立马去找萧世砚。 安宁不知道原来自己晕船的症状会如此严重,她难受地捂住小腹,眼前一阵眩晕,分不清方向。 忽然,一阵香气涌入鼻腔。 安宁正想睁眼去看,口鼻忽然被人从背后用帕子紧紧捂住。 她的双眼猛然睁大,迅速想要挣脱,反倒是吸入了手帕里奇特的香气,随后身子不受控制地迅速一软。 第51章 陌生的房间,双手被捆住 安宁闭上双眼后,婉君将手帕丢入江水,随后从角落拿出她准备好的袋子。 这样的袋子常用来装货物,在船上很常见。 婉君半跪在地上,迅速将安宁的躯体摆弄了一番,然后将其套了起来。 安宁彻底失去意识前,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蒙了起来,呼吸困难,她拼尽全力,也抬不动一根手指。 …… 与此同时,萧世砚围着整个船走了一圈,始终没有看见婉君的身影。 他面色沉得似乎能滴下水。 明明告诫了她不许破坏这件事,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安宁面前。 还好安宁当时身子不适,没怎么睁眼去看她。 回想起安宁那头痛的样子,萧世砚咬了咬牙,决定先进去。 他刚转身,安宁身边的丫鬟惜月就撞了上来。 她惊呼一声,看到是萧世砚,顾不得道歉,忙说:“萧公子,我家小姐太难受了,可否让这船先靠岸,让她下去。” 萧世砚立即道:“好,你先扶着她出来透透气,我马上去说。” 惜月道:“小姐方才已经出来了。” 萧世砚听到这句话,正欲抬起的脚瞬间僵住,他猛然回头,厉声问:“安宁出来了?!” 他没有找到婉君,安宁又出了船舱…… 惜月一愣,点了点头。 萧世砚没再说话,大步离去。 惜月顿时也慌了,回了原先安宁等待的地方。 可安宁已经不在了。 难道是又回去坐着了? 惜月进去看,只有几人在忘情地弹琵琶,没有安宁的身影。 这船不算大,好好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可奇怪的就是,始终不见安宁的身影。 惜月异常着急,难以置信地看向船外漆黑的江水。 小姐……该不会掉下去了? 如今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江水表面又没有亮光,放眼望去全是黑茫茫一片。 就算有人在水中挣扎,也是很难看清的。 惜月慌了神,直接大声喊:“小姐——小姐——你在哪?” 此时,婉君两手撑着栏杆,悠闲地吹着江面上的风。 萧世砚直接冲了过去,用力攥住她的肩膀,力气极大。 婉君痛呼一声,五官皱在一起。 她一转头就看到萧世砚猩红的双眼,笑了笑,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安宁呢?” 婉君眼珠子咕噜一转,说:“我怎么知道,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婉君,我警告你,她不是你能动的,她是顾家的人!” “什么顾家的人,你少拿这一点来吓我,一个养女罢了,她姓安!不姓顾!再说了,她去了哪我怎么知道?” 萧世砚目光一偏,看向了婉君背后漆黑的江水,心凉了一大半。 “她被你推下去了?” 婉君难以置信地瞪着萧世砚,用力挣开他的桎梏,气愤道:“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落了水,必死无疑,我会随随便便杀人么?” “那她现在在哪!” “我说了我不知道!” 船悠悠靠了岸,萧世砚茫然地站在岸边,看向滚滚的江水。 惜月直接瘫软在地,掩面痛哭。 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船上的几人开始搬运落在角落的货物。 有木箱,有袋子,他们来来回回搬运了好几趟,累得气喘吁吁。 婉君施施然走到萧世砚的面前,看着他满头的冷汗,心疼地用帕子为他细细擦拭。 萧世砚用力攥住她的手,拉了下去。 忽然,两个身着黑袍的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动作利落地冲向那堆货物。 婉君见状,尖声叫道:“拦住这两人!” 萧世砚猛地转头,看向那一堆的货物,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冲上去,正想救安宁出来,没想到手刚伸出来,就被那两人毫不客气地制住。 他紧紧咬着牙,自己的腿伤没有好全,此与这两人缠斗,定然是打不过的。 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人? 萧世砚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将麻袋撕碎,露出里面昏迷的安宁。 他们将安宁抱走了。 惜月见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站起身奋力追上去。 婉君眼眸中满是惊恐。 萧世砚见状,毫不客气地扇了她一巴掌。 婉君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又伤心欲绝地看着萧世砚。 他的前途和一个女人,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 * 不知过了多久,安宁恢复神智时,浑身酸软。 她首先睁开了双眼,可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的双眼被人用布蒙了起来。 她茫然地动了动四肢,紧接着就发现,双手也被人捆了起来,束在头顶,动弹不得。 安宁的手腕是用布绑着的,虽然不疼,可绑得异常结实。 她徒劳地挣扎了许久,没有贸然开口喊救命。 四周寂静。 忽然,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慢慢向安宁靠近。 安宁身处未知的环境中,浑身紧绷,徒劳地往后缩着身子。 她强装镇定地询问:“你是谁?” 开口的声音娇软,还隐隐打着颤。 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顾玄祁的脚步微顿,随后就是衣物摩挲的声音,他半蹲在安宁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要不是他当初派了两个暗卫跟在她身边,她今日指不定会怎么样了。 自己不过是忙于朝堂之事几日没回府,眨眼间,她已经和萧世砚走得这么近了。 本以为他让人伤了萧世砚的一条腿,他便能收敛一些。 没想到还是这样。 安宁的下巴被死死捏着,她害怕到连呼吸都在颤抖,呼出的气断断续续落在顾玄祁的手上。 顾玄祁没有出声,只是意犹未尽地将手放开,随后伸向一旁的铜盆里。 盆里盛着温水,还放着一块雪白的帕子。 他将束缚着安宁手腕的一条长布解开,她的一只手得到了自由,立马就要将另一只手也解开。 顾玄祁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将其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拿起了帕子,擦着她的手。 她的两只手,都被萧世砚牵过。 为了搀扶她,两人的手就那样毫不避讳地牵在了一起。 第52章 要是敢做什么,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顾玄祁没有亲眼看见,只是两个暗卫一字一句地将今日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了他。 安宁显然很害怕,她什么都看不见,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要对她做什么。 她被强行拉出去的手紧紧攥成拳,不肯松开。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她再次发问。 顾玄祁没理,强行将她的手掰开,露出手心。 随后,他用沾了温水的帕子为安宁擦了许久的手。 安宁浑身发抖的厉害,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船上时有人忽然将她迷晕。 那现在捆着她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擦她的手掌心,有什么目的? 未知所带来的恐惧不可估量,她再次开头,颤着嗓音道:“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顾家不会放过你。” 顾玄祁听到这句话,手中动作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扯。 安宁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动物,见对面仿佛没有被震慑到,还怡然自若地擦着她的手,内心恐惧之意更甚。 “我……你知道我大哥是谁么?你要是想杀我或者怎么样,你知道后果么……” 顾玄祁终于放下了手帕,人生中难得有一次不知所措又无奈发笑的情绪。 他站起来了缓和了半晌,阴郁的情绪忽然就因为她这句话陡然转晴。 顾玄祁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擦拭干净后,再次绑了起来,等他离去后,暗卫才上前解开。 双手的束缚消失,安宁立马扯开了蒙在眼前的布。 她眯了眯眼,屋内烛灯燃了好几盏,适应了半晌刺眼的光,这才知道,原来她身处的环境并没有想象中吓人。 不过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她的手方才也只是被束缚在了桌子腿上而已。 安宁站了起来,有些茫然。 等她出去后,才发现外面的街道都是她所熟悉的。 惜月在外看到了茫然的安宁,激动地跑了过去。 她简单地向安宁说了一番情况,可说到那两个不知姓名的神秘黑衣人,她也是一头雾水。 安宁想了许久,方才给她擦手的人,就是救她回来的人? 她带着几分不解的情绪,快步回了侯府。 一回府里,林夫人正拿着帕子哭泣,见到安宁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忙快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安宁。 顾玄祁镇定地站在林夫人身后,看着安宁,冷声问:“去哪了?” 安宁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毕竟她的这段奇怪经历,堪称神奇。 将她带走的人,把她捆起来,只是为了给她擦手? 林夫人边擦着眼泪边说:“我就不该那么相信萧世砚那孩子,我以为他会照顾好你,没想到就出去了这么一天,你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安宁问:“姨母是怎么知道的?” “萧世砚慌慌忙忙回来说的,我当时还奇怪,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将你送回来,没想到他来了,一开口就说你被陌生人带走了……把我吓的……” 随后,她抓着安宁的胳膊,着急地问:“如今天都快亮了,这一晚上你去了哪里?” 安宁如实地将她的遭遇说了出来。 林夫人听罢,也是一愣。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安宁的双手,同样不解。 此时,顾珩身上披着外袍,神色不耐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安宁站在原地,冷哼一声说:“人现在也回来了,都散了吧,一晚上侯府里都不得安生……” 林夫人缓和了情绪,扭头对一旁的丫鬟说:“你去把外面寻宁儿的人都叫回来吧。” 随后,她转头看向顾珩,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责怪。 “萧世砚那孩子,一开始可是你说出来的,我还真以为他多靠谱,你看,转眼间就把宁儿弄丢了……” 说罢,她又瞪了顾玄祁一眼,责怪道:“还有你也是,我明明说了要你安排人保护宁儿,你看看他们是怎么保护的?” 顾玄祁垂眸,轻声说:“我会罚他们的。” 安宁听懵了,忙问:“等等……大哥安排了人保护我?” 没等顾玄祁开口,林夫人便道:“和没安排一样,幸亏你没出事,不然我愧疚得很……” 惜月追了一晚上,浑身狼狈得很,林夫人让她回去歇息。 顾珩被林夫人一责怪,抱怨也没再说出来,背过手去悠悠走了回去。 安宁坐下喝了口热水,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世砚脸色难看,身上华贵的衣袍被风吹得皱了起来。 他看到安宁坐在这里,顿时松了口气。 林夫人冷眼看着他,语气实在好不了:“我家宁儿跟着你出去一天,倒是经历了不少。” 萧世砚喘了两口气,拱手道:“抱歉,安宁小姐跟着我受了惊吓,是萧某人的不是,也愧对了您的信任。” 林夫人冷哼一声,她今日实在不想和这个萧世砚讲话了,直接道:“你先回去,改日再说,宁儿受惊了,现在该好好歇息。” 萧世砚不甘心地看了安宁一眼,没想到安宁压根没有抬头看他。 他只能暂且告退。 林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从前她还算欣赏这个萧世砚,可今日这事实在严重。 他既然带着安宁,自然该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的,一个人到底是能粗心到什么地步,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也发现不了。 安宁突然问:“姨母,萧公子是怎么说的?就只是说我不见了?” 林夫人点点头。 安宁当即道:“我当时在船上,是被人突然从后面用手帕迷晕了的,彻底失去神智之前,似乎还被人用袋子套了起来。” 林夫人一听,脸色登时一变。 这就表明,日后安宁只怕也很危险。 她立马看向顾玄祁,目光一沉。 顾玄祁当即颔首,示意他明白了。 这件事必须得调查清楚了。 随后,林夫人柔声道:“宁儿,你先回房歇息,出了这样的事,你要是害怕,姨母可以陪着你去睡。” 安宁自然是摇头,道:“姨母放心,我真的没事。” 林夫人见状也不再坚持,众人散去。 只有顾玄祁还留在原地,他偏头对星宿说:“请个郎中去安宁的院子附近侯着。” 第53章 婉君被抓,撇清关系 事实证明,顾玄祁的做法是对的。 天即将蒙蒙亮的时候,安宁忽然就起了烧,浑身烧的滚烫。 她夜里吹了那么久的江风,穿的也不算多,又受了很大的惊吓。 回府后所说的一切的话,不过都是硬撑罢了。 她刚烧起来,外面的郎中便直接进去了。 替她把了脉,惜月起身披着衣裳为她熬药,喝下药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许久。 再次醒来时,她浑身都是黏腻的汗,只是头已经不晕了。 安宁喝了白粥,穿好衣裳慢慢走去了正堂。 她刚到门口,便听到林夫人的声音。 她似乎有些高兴,说:“明歌收拾好了?那马车安排得妥当吗?毕竟来这一趟怎么说得走个三天。” 顾珩眉眼间也尽是愉悦,说:“放心吧,明歌那丫头打小就机灵,她出不了事,更何况身边还有丫鬟跟着。” 他又道:“对了,再过三天她就该到了,你记得让人提前收拾一番她住的房屋。” 林夫人一听,沉吟片刻,道:“这丫头有时候也挑剔的很,不妨等她来了,让她自己说想住哪里,不然到时候又该怪我这个叔母安排的不合她心意了。” “这件事,玄祁知道了吗?” 林夫人顿了顿,道:“他不知道,等明歌来了,给他个惊喜就是了。” 顾珩没再讲话。 安宁听着他们像是暂且说完了,咳嗽一声走了进去。 林夫人忙站了起来,嗔怪道:“你退烧了?乱跑什么。” “昨夜里啊,昱儿可担心你了,从被窝里爬起来,非趴在你床榻边上看着你,结果他也撑不了多久,又困得睡着了,被抱了回去。” 安宁虚弱一笑,她躺在榻上也躺的不安心。 她问:“姨母,昨晚那个人,能不能找到是谁?” 林夫人道:“这件事我安排玄祁去调查了,你放心,不出三日,他肯定能查出来的,你现在主要是好好养着,看你唇色发白,吓坏了吧。” 她抿了抿唇,一听到是顾玄祁负责调查此事,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兴许是他的权力太大,任何人都无法在他强势的调查之下隐匿身形。 安宁听话地回去又躺了一天,第二日精神头好多了,这才再次出去。 刚好,萧世砚今日又带了许多东西前来赔罪。 林夫人对他的态度依旧不热络。 安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萧世砚连忙看了过去,又道:“你……怎么样了?” “我这次带了许多补品,刚好可以补补你的身子。” 林夫人没给安宁开口的机会,直接替她回应道:“这些东西都很贵重,宁儿就不收下了,毕竟原先也收了你送的不少东西。” 萧世砚一听,有些着急道:“不,这些算不了什么的,这次本就是我对不住安宁小姐,这些东西该收下的。” 她要是不收,不就相当于和自己划清界限了么? 林夫人还欲开口拒绝,这时顾玄祁忽然大步走了进来。 他语气清冷,说:“母亲就收下吧,这些东西本就是他欠安宁的。” 众人俱是一惊,就看到顾玄祁裹着凉风大步走进来,直接坐下。 随后,星宿抓着一女子走了进来。 萧世砚定睛一看,竟是婉君。 他的脊背一僵,身子下意识地向前倾。 婉君很狼狈,她依旧穿着一向爱穿的衣裙,纵使是深秋,也会时不时露出那白皙圆润的肩头。 她的衣衫凌乱,珠钗也歪歪扭扭,就这样被星宿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地上。 萧世砚目光沉沉地看着婉君,看着这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婉君痛呼一声,膝盖狠狠磕到了地面,抬起头时下意识地去寻找萧世砚的身影。 这一次,她一眼就看到了萧世砚。 她那下意识看向自己依赖的人的眼神太明显,萧世砚立马回避,看向别处。 察觉到他避讳自己的举动,婉君的心先凉了半截。 顾玄祁亲自带着人去酒楼里将她抓了过来。 她生得妩媚,拜倒在她石榴裙底下的男人无数,可她天生有一颗高傲的心。 寻常男子配不上她。 婉君被抓时,看到顾玄祁这张比萧世砚还要俊美的脸庞,同样用了她最擅长的美人计。 可顾玄祁这个男人压根不在意她,更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的这个手下也是一样,对她实在是粗暴。 林夫人惊疑不定地看向地上这个妖艳浪荡的女人,怒道:“怎么回事?” 林夫人从未见过做出这副打扮的女子来。 她踏足侯府,都仿佛是玷污了这里。 顾玄祁道:“她,就是害了安宁的人。” 婉君一听,忙冲着萧世砚说:“萧公子救我……” 此话一出,林夫人和安宁皆露出惊愕的神情,看向萧世砚。 萧世砚面色一僵,故作镇定道:“你说什么?本公子可不认识你。” 婉君呵笑一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心。 林夫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世砚没给婉君开口的机会,先道:“伯母,此人刚进来时,我只觉得陌生,如今细细看了几眼,这才想起来,似乎是之前我与父亲去酒楼时,她曾出现在我们面前,诉说着她的凄惨身世。” “我当时于心不忍,便出手为她赎了身,让她有了自由,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今日又见到了她。” 林夫人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婉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说谎流利的男人,凄声道:“萧世砚,你还有心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萧世砚立马低声呵斥:“别再胡说八道,我当初是一时心善才会赎你的身,早知会是这种结果,我当初就应当装作没看见你。” 顾玄祁不耐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说:“她用了手帕,将安宁迷晕,随后用装货物的袋子套了起来,因此当晚没人发现安宁去了哪里。” 林夫人看着她,厉声问:“你为什么要害安宁?” 婉君幽幽一笑,看着萧世砚说:“那还要问他。” 萧世砚一咬牙,站了起来拱手道:“我方才骗了伯母,其实我与她之后还是见过面的。” 正当婉君以为他终于要说实话时,接下来他的一番话却将她彻底打入地狱。 第54章 负心汉 “我为她赎身后,某一日我外出时,忽然就发现她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我停下脚步询问,她便忽然异常激动地对我倾诉衷肠,求我将她纳入房内。” 婉君听到这番话,脸色一变,死死瞪着萧世砚。 “我没想到婉君姑娘对我用情如此至深,但我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将她纳入房内。” “与安宁小姐相处的这些时日,我的确心悦她,却没有预料到,婉君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她竟然会伤害安宁小姐,倘若我知道会变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当初我绝不会一时心软为婉君赎身!” 萧世砚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表情严肃,瞧着真切极了。 林夫人面色凝重,幽幽问:“这么说来,是她因为对你存有爱慕之情,所以不愿看你与宁儿走近,便打算害我的宁儿?” “是!” 婉君冷笑一声,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 “不是!我的确是想害她,可那是因为,萧世砚他早就向我承诺过,他与旁人成亲只是因为父母之命,他最爱的人是我,且绝不会碰别人……哪怕我未来只是个小妾,也是他唯一爱的女人……” 安宁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情绪交织错杂,最终只发出一声叹息。 顾玄祁听到安宁的叹息,看了她一眼。 安宁对林夫人轻声说:“姨母,若是天底下的男子都像她说的这般难堪,那这亲事,我不成也罢。” 萧世砚一听,快速道:“想害人的是她,安宁小姐,可千万不要听信她的话。” 随后,他冷冷看向婉君,意有所指道:“当初,婉君小姐就是告诉我,她家中有一弟弟和一妹妹,全家人都指望着她赚的银两度日,我这才会起了恻隐之情……” 萧世砚眼中的冷芒实在可怕,婉君与他相处了许久,自然是了解他的每一个眼神与表情的含义的。 婉君脸色霎时就白了。 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家人威胁自己。 婉君动了动嘴唇,她若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戳穿了萧世砚这个伪君子的面目,顾家也不会保护她的弟弟和妹妹。 毕竟她可是要打算害安宁的…… 如今,自己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她沉寂了良久,道:“我初次见到安宁小姐的时候,心中头一次产生了浓烈的危机感……我的出身也许在你们看来很肮脏,但我从一开始便坚持着只卖艺不卖身,我一步步走到头牌的位置,自以为美貌已然可以傲视群芳,可看到安宁……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一时糊涂……” 萧世砚一听她这么说,冷硬的面容总算缓和了两分。 他挑了挑眉梢,幽幽道:“所以,你就想毁了她?” “……是,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我见不得这样的女人在你身旁。” 婉君说出这两句话时,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的泪光倒映着萧世砚淡漠的身影,双眸像是破碎的冰。 萧世砚的心尖颤了颤,他挪开了视线,只留给婉君一个冷漠的侧脸。 “你是个好姑娘,可没想到,你会因为我做出这种事情来,婉君,我真的很失望。” 婉君苍白干涩的唇艰难一扯,两行泪迅速坠了下去。 “婉君愧对萧公子的一片恩情……” 她缓缓磕了个头。 萧世砚飞速眨了两下眼睛,将隐隐要冒出的泪花忍了回去。 顾玄祁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林夫人看着萧世砚,正欲再说什么。 萧世砚立马站了起来,对着安宁郑重道:“安宁小姐,是我对不住你……我带你乘船,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没能护好你,让你受惊了……” “萧某人任打任骂,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日后还肯见我……” 安宁前一夜还发着烧,原本就单薄的身躯更显柔弱,像是脆弱的纸片,风一吹就散了。 她没有回应萧世砚的话,只是慢慢摇了摇头。 看着安宁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萧世砚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原本,他与安宁之间的关系已经更近一步了,没想到婉君她竟然这么疯癫…… 明明只要再忍耐些时日,等他和安宁成了亲,最多再过一年,他就会纳她入门。 没想到她竟然敢把手伸到顾家的人身上…… 说到底她还是看不起安宁养女的身份。 林夫人哪怕知道这件事都是婉君的错,可看到这样虚弱的安宁,仍是有些责怪萧世砚。 萧世砚一咬牙,当即道:“伯母若是能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婉君就交由我处置,报官也好,怎样都好,我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让她接近安宁!” 婉君听到他如此无情的话,只瘫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眼前的萧世砚,曾经许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与她十指相扣,游山玩水。 也曾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柔柔地吻上来。 萧世砚,是她的情郎,是她的爱人,如今,她眼睁睁看着他对着安宁表忠心、表情意。 婉君像是被骤然抽去了灵魂,只剩下空壳。 林夫人沉吟片刻,她看向顾玄祁,问:“玄祁,你觉得呢?” 他表情从始至终都平淡如水,不论是萧世砚的郑重承诺,还是婉君的几行泪水,都没能让他的心绪掀起丝毫波。 他像是拥有绝对的理智,闻言道:“我不同意。” 萧世砚一听,愣了一瞬。 顾玄祁言简意赅道:“她交给我。” 萧世砚咬牙,他原本还打算保下婉君,虽说她已经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妾了。 可两人好歹还是有点感情在的。 如今顾玄祁要插手,那他就没办法了。 为了不让林夫人起疑心,萧世砚几乎没有犹豫,干脆道:“好,那便劳烦世子爷了。” 婉君擦了擦泪水,看向了一旁比萧世砚还要清贵无双的男人,心中隐隐扬起了些许希冀。 第55章 顾玄祁的娃娃亲对象——孟明歌 萧世砚还欲说些什么,安宁忽然咳了几声。 她的身躯震动,一时间,堂内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她。 顾玄祁沉默不语,只一错不错地看着安宁愈发憔悴的面色。 林夫人见状,直接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宁儿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让她好生歇息一番。” 萧世砚道:“好……” 他转身离去时,婉君还用带着眼泪的眼看着他。 而萧世砚像完全不在意一样,大步离去。 府外,萧世砚一拳打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他狠声道:“这件事,险些被婉君搅黄了。” 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公子,小的不懂……您为何非要讨安宁小姐的欢心啊?这京城中的贵女又不止她一个。” 萧世砚摇头,沉声道:“是不止她一个,可她是顾家的人,单看林夫人对她的态度便知,她虽不姓顾,却和顾家小姐的身份别无二致。” “况且她的性格温婉,只有这样大方温婉的女人,才适合做正室,母亲也才会满意。” 小厮默然片刻,又道:“那……婉君姑娘她……” 萧世砚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时,她那几滴泪像是已经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了一般。 他无奈道:“我可以错过许多个婉君,都不能错过一个安宁。” 话虽如此,婉君那股子柔媚的劲儿,也是寻常女子难以媲美的。 失去了婉君,又失去了林夫人对他的好感,他本意是想与安宁的感情加深一步,没想到是得不偿失。 万幸,婉君没有丢了脑子,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如今林夫人就算不满意他,也只是怪他没能保护好安宁罢了。 * 侯府内。 安宁身上裹了厚实的披风,被丫鬟搀扶着回了院子。 惜月在一旁道:“小姐,之前您派去客栈调查的那个人,不是被世子爷扣下了?今日不知是怎的了,世子爷竟把那人放了回来。” 这算是这几日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安宁总算笑了出来,她道:“兴许是大哥看我这模样悲惨,可怜了我一番。” 不管怎么说,自此,安宁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 婉君被两人粗鲁地押着,走了许久。 她只听见门“咯吱”一响,浮起些许灰尘,随后,她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 地上满是尘土,她呛咳两声,眯着眼看眼前的人。 顾玄祁逆着光,静静站在她面前。 婉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那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惧怕。 她不自主地咽了咽唾沫,顾不得地上的脏污,连滚带爬地到了顾玄祁的脚边。 婉君伸出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袍,仰头露出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曾经,她就是这样匍匐在萧世砚脚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婉君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倘若顾玄祁能稍微起了怜惜之情,她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顾玄祁身后的下人问:“爷,要把她杀了吗?” 顾玄祁抬脚将她踹开,冷漠地说:“别让她死了。” 婉君一听这话,顾不得被踹开后的疼痛,面露喜色。 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 美人计永远对男人有用。 只有下人明白,顾玄祁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顾玄祁没有再对她施舍一个眼神,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只有婉君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当中。 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 雷声阵阵,轰鸣不止。 安宁躺在榻上,香汗淋漓,辗转反侧。 惜月一摸她的额头,是惊人的烫。 她异常着急,刚准备冒着雨去请郎中,院门忽然就被一个丫鬟推开了。 她打着伞,怀里抱着许多药,见着惜月就道:“这是给安宁小姐的药!熬两个时辰后给她服下!” 惜月忙接过来,迅速问道:“这是郎中开的药吗?” 丫鬟一顿,回想起自己来时,顾玄祁就随意说了句: “若是问起,别说是我给的药。” 她立马点头,说:“郎中料到安宁小姐会半夜起烧,所以提早备好了药。” 惜月不疑有他,道了声谢,跑着回去熬药。 奇的是,这药非常管用。 安宁当晚喝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出了一身汗,随后便退了烧。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精神也不错。 雨下了一整夜,地面湿漉漉的。 天亮之后,雨成了细细的丝线。 她正安静地半躺在榻上歇息,院外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隐隐伴随着几人的笑声。 安宁奇怪地问:“今天是怎么了?” 惜月道:“奴婢听说,似乎今日府里来了个客人。” 安宁一愣,询问道:“是不是……一个叫明歌的人?” 惜月想了想,道:“应当是,奴婢也只是远远瞧见了一眼,那阵仗大得很,一群人当时都在府门外……” 安宁垂下眼眸,喃喃道:“这府里,以后兴许要热闹了。” 院外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片刻后,林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 她笑着说:“小姐,夫人请您去正堂一坐。” 安宁说了声好,随后便换好了衣裳。 九成是让她见见那个叫孟明歌的人。 她大病初愈,受不得凉,外面的雨小到几乎可以忽略,惜月还是为她撑了把伞。 主仆二人慢悠悠走过去时,发现正堂内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老夫人坐在正中央,林夫人和顾珩则坐在两侧。 顾玄祁、顾玄昱两人也都在。 孟明歌着一袭团蝶白花水裙,着华丽锦衫,发髻高高挽起,坠着几只发簪。 纵使这一路风尘仆仆,她依旧精致。 安宁看到,孟明歌撒着娇似的凑到老夫人和林夫人面前,嘴里不停说着话。 她的笑容明媚,像是春日里最娇艳的那一朵花,明艳又张扬。 只是顾玄祁和顾玄昱两人都没有看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 安宁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进去。 她的脚步声响起,顾玄祁和顾玄昱两人同时抬眼,看到是安宁来了,皆坐直了身子。 顾玄祁的眼神很淡,不明显地扫过她的脸,发现她的脸红润了不少,这才又挪开了视线。 顾玄昱的欢喜直接浮现了出来,他猛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小手拉着安宁的手,笑着说:“姐姐可算来了,坐在昱儿身边吧。” 孟明歌听到顾玄昱的声音,像是被吓了一跳,转身后,一眼便看到了安宁。 安宁也在此时抬眼,两人对视。 第56章 我想住安宁的房间 孟明歌看清安宁长相的瞬间,一股没有来的不安之意忽然涌上心头。 她只穿了一身素色衣裙,没有打扮,没有涂脂抹粉。 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干干净净的,气质清洌。 孟明歌从未见过这样气质的美人,明明只是随意一站,偏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更加令她不安的是,顾玄昱对她的态度。 小小的人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对安宁的亲近,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为什么? 她千里迢迢过来,顾玄昱可是连一个笑脸都没给过。 林夫人站了起来,忙招手示意安宁上前。 安宁回过神来,安抚着顾玄昱,先走了过去。 林夫人有些欣喜道:“看你这样子是好了?这次郎中开的药倒是不错。” 安宁抿唇一笑,主动问起:“姨母,这位便是您之前说过的孟明歌小姐?” 林夫人一手牵着安宁的手,另一只手把孟明歌来过来,道:“对,就是这丫头。” 说罢,她看向孟明歌,假意嗔怪道:“这丫头一走就是这么久的时间,也不想我。” 孟明歌忙揽着她的胳膊,甜甜笑道:“哪有,我很想叔母,也……也想玄祁哥哥了。” 她的双眸明媚,就这样落落大方地望了过去。 顾玄祁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 林夫人见状,无奈道:“他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别和他计较。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呢,这丫头是安宁,你应当也知道吧。” 孟明歌悠悠收回了视线,好心情并未因为顾玄祁的态度而改变。 她道:“自然是知道的,叔母当真将她收作了养女?” “这还能有假?还有个丫头叫安茹,这两姐妹日后可以陪着你玩闹,你也不会嫌无趣了。” 孟明歌细细打量起了安宁,笑着说:“这位姐姐生得真好看,怪不得昱儿格外亲近你,都不愿理会我了呢。” 说罢,她看向顾玄昱,抬高了音量,说:“昱儿,我此行专门给你带了好玩的小玩意,你也不想我?” 顾玄昱撇撇嘴。 孟明歌曾经来住的时候,他才四五岁,哪里记得那么多事情。 真要说起来,安宁如今都住了这么多天了,他自然更愿意亲近安宁的。 他脆生生开口:“安宁姐姐生得的确好看,但是昱儿不是因为姐姐好看才愿意亲近的。” 孟明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再次看了安宁一眼。 顾珩在一旁沉了脸色,道:“别乱说话。” 顾玄祁忽然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顾玄昱的脑袋,淡淡道:“昱儿又没说错什么,父亲何必这样。” 顾珩道:“明歌大老远的过来,一路辛苦,你也不知道迎接她一番?” 顾玄祁微微挑眉,反问道:“我人已经在这里了,还要怎么迎接?” 林夫人眼见这父子俩又要吵起来,忙笑着说:“好了,明歌来了我知道你们都高兴,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老夫人始终坐在一旁,脸上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容。 “好了,依我看,玄祁平日里又不与姑娘相处,明歌一来,他是有些紧张了,笨嘴拙舌的,若是再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当心明歌就要跑咯!” 孟明歌一听这番话,心头瞬间甜蜜了起来,像融化的蜂蜜。 她羞赧不已,撒着娇说:“祖母,您说什么呢……” 随后,她又道:“明歌此次前来,也是应了父母的授意,特意为祖母带了好些东西,还望祖母笑纳。” 安宁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下人一趟趟地把东西搬进来,只低着头和顾玄昱对视着,轻轻眨了一只眼。 顾玄祁也心不在焉的,并未去看这些东西,只是眼神不明显地落在安宁身上。 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什么消息,什么话语都不足以让她的心泛起涟漪。 孟明歌像只明艳的蝴蝶,飞来飞去,拉着长辈说话,竟把顾珩也哄得笑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夫人才道:“再多的话也留着明日说去吧,明歌想来也累了,你可别埋怨叔母没有为你准备房间,我就等着你来了去挑呢。” 能自己挑房间住,林夫人对她是真的宠爱了。 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也累了,被搀扶着起身后,看向顾玄祁,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她一向最溺爱顾玄祁,只是涉及到他的婚姻大事上,她一向严厉。 老夫人颤颤巍巍走了过去,道:“玄祁,明日你来找我,我有话要嘱咐你。” 顾玄祁眼底隐隐浮现出不耐,沉声道:“好。” 孟明歌挽着林夫人,两人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走了出去。 安宁等人在后头跟着,顾玄昱无精打采地跟着。 他莫名有些讨厌这个明歌姐姐。 总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与表情,每一句话,都太浮夸了。 整个人都充斥着做作的气质。 孟明歌像个好奇的小女孩,边走边四处打量,兴奋道:“这里还和之前我来时一样,之前我折过竹子的枝条当作剑,想让玄祁哥哥教我练剑呢。” 顾玄昱听到这句话,仰着头轻声问:“大哥,你教了吗?” 顾玄祁摇头。 顾玄昱立马道:“我还以为大哥教了……”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孟明歌脊背一僵,装作没听见,继续旁若无人地亲近着林夫人,拉着她说东说西。 走了半晌,一行人停在了顾玄祁的院子门口。 林夫人笑着一指:“这是玄祁的院子,你若是无聊了尽管去找他说说话。” 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儿子素日里的习惯,又叮嘱道:“不过你哥哥他平日里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书房,书房你就不要随便进了,打搅了他,他万一再凶你。” “一会儿你跟我说,你想住哪儿,我就让下人去拾掇出来。” 侯府家大业大,连给客人居住的房间都有许多。 孟明歌笑着说好,又多看了顾玄祁的院子一眼。 再往前走,便是顾玄昱的院子。 孟明歌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两人的住处都没有变。 她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忽然就注意到了顾玄昱对面的院子。 这院子离顾玄祁的院子很近,和昱儿又是对门的关系,住在这里倒是方便和昱儿打好关系。 也能离顾玄祁更近一点。 于是,她忽然抬起胳膊一指,兴奋道:“叔母,我想住这里。” 第57章 我和玄祁哥哥撑一把伞就好了 众人都没料到孟明歌偏偏会选这里。 众人脚步停下,林夫人看着仍笑嘻嘻的孟明歌,无奈道:“明歌啊,这院子是宁儿住的。” 孟明歌一愣,忽然呵笑一声。 她算是明白了,为何昱儿会格外亲近她。 两人都住得这么近了,要是还讨不得一个孩子的欢心,未免太废物了。 林夫人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笑着说:“看来你与宁儿倒是很有缘分,宁儿也才搬来这个院子不久。” “她刚搬来不久?” 孟明歌挑了挑眉,忽然转身朝着安宁走去。 她走到安宁身旁,自来熟地拉起了她的手。 安宁只觉得莫名其妙。 若不是现在众人都在场,她就已经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了。 孟明歌道:“姐姐,反正你也是刚搬来不久,不如让给我如何?我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下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她撅起红润的唇,冲着安宁撒娇。 顾玄昱听到她的请求,小跑到林夫人身旁,学着孟明歌撒娇的样子,拽着她的衣袖,道:“母亲,昱儿不想和安宁姐姐分开……” 孟明歌脸上笑意一顿,就这样抓着安宁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林夫人顿感头痛,说:“宁儿这几日身子不适,本就不能折腾,还是别让她再搬了。” 孟明歌也不是非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可,立马干脆道:“好,那我再看看别的。” 孟明歌来之前,林夫人还在想,侯府这么大,别说一个孟明歌,就是十个,都能住得下。 可她偏偏看中了安宁的地方。 孟明歌放开了安宁的手,突然抬起手捂了捂口鼻。 难怪她觉得安宁柔柔弱弱的,原来是生了病。 早知道她就不凑安宁这么近了。 万一把病过给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安宁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直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 孟明歌尴尬一笑:“说什么呢,我只是忽然脸颊有些痒罢了。” 随后,她直接转身,不再和安宁说话。 众人又走了一段路,孟明歌随意挑选了一间房间,这才结束。 虽然和顾玄祁离得不近,可只要顾玄祁心里有她,在哪里都好。 林夫人立马安排丫鬟收拾打扫了院子,侯府的角角落落定期都会洒扫,本就不脏。 孟明歌携带的行李安置好后,林夫人这才道:“折腾了半晌,你定也饿了,你祖母她身子不好,这两年也吃不了什么大鱼大肉一类的东西,她便不和咱们一起了。” 孟明歌应声,自然而然地路过安宁,走到了顾玄祁身旁。 她千里迢迢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见见叔父叔母的。 回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嘱托,孟明歌看向顾玄祁的眼神中带了几分热切。 林夫人见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对一旁的安宁轻声道:“咱们快走几步,让你大哥和她好好聊聊吧。” 安宁淡淡嗯了一声,求之不得。 她看着孟明歌晃来晃去的模样,只觉得眼疼。 顾玄祁闻到一阵清香,偏头一看,孟明歌就这样端庄又自然地走了过来。 她头发上插满了珠翠,瞧着甚是浮夸。 孟明歌难得有些羞赧,嗓音尽量清脆,道:“玄祁哥哥,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顾玄祁只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了视线,言简意赅道:“还好。” 孟明歌点头,接着说:“不过我倒是觉得玄祁哥哥和从前性格不同了,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冷了,像块冰似的。” 顾玄祁垂眸,沉默不语。 这句话他听得多了。 忽然,一片衣角被风吹起,打在了他的手腕处。 安宁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路过了他,和他的母亲快步走在前面。 被衣角抚摸过的手腕很痒,可痒过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顾玄祁目光沉沉地盯着安宁的后背,内心不悦。 “玄祁哥哥,叔母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为何要收两个人做养女?”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随后道:“安宁很乖,母亲又喜欢,永信侯府多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 “可不是多一个,是多两个,不是还有个安茹?我怎么没见到她。” 安茹是顺带着进来的,顾玄祁心中清楚。 他有些不耐,说:“你去问她。” 孟明歌咬着唇,眼底露出伤心之色。 安宁很乖? 她深知顾玄祁冷淡的性子,一句很乖,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奇怪。 这个安宁,似乎讨得了不少人的欢心,倒是不容小觑。 顾玄祁的鼻尖处落下几滴清凉,雨丝再次落了下来。 这一点雨,都不够打湿衣衫的一角。 只是安宁大病初愈…… 他们一行人从正堂出来之后,当时刚好停了雨,所以她身边的丫鬟就将伞暂且放在了那里。 顾玄祁转头,对身后的下人说:“下雨了,拿伞过来。” 孟明歌一听,忙说:“哥哥,我不用伞,就这一点雨,落在地上都瞧不见,咱们也马上走回去了。” 顾玄祁伸出手掌,淡声说:“深秋里的雨很凉,尽量不要被淋着。” 孟明歌一愣,随后唇角荡漾起一抹笑意。 他果然还是他,虽然对自己的态度冷淡,可还是会关心自己的。 下人很快就小跑着抱来了几把伞。 顾玄祁看了一眼,挑了两把小的,递给孟明歌一把,随后道:“给母亲送去。” 林夫人看见下人突然送了伞来,刚要说不用撑伞,转念一想安宁这娇弱的身子,当即道:“快给宁儿撑着,别让她淋了雨。” 顾玄祁看着那宽大的伞面将安宁轻易笼罩了起来,这才悠悠收回了视线。 孟明歌轻声道:“这么小的雨,我和哥哥撑一把伞就够了吧?” 顾玄祁说:“你撑着就好,我不需要。” 说罢,他将手中的伞向旁一抛,下人立马接住。 孟明歌撇了撇嘴巴,不情愿地把伞打开。 顾玄祁很高,她要是执意想给他打,这胳膊也要高高举着。 再说了,哪有她给男人撑伞的道理,应当是顾玄祁为她撑伞。 第58章 费尽心思让安宁多吃一点 也因为她撑了伞的缘故,她与顾玄祁之间的距离远了一些。 众人走回去后,林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对丫鬟说:“你去把安茹请来。” 顾珩已经先落座了,满桌的佳肴与水果。 林夫人自然是坐在顾珩身旁的,她有心想让孟明歌和顾玄祁多凑近些,于是招招手,示意安宁先坐。 安宁坐在了长桌的边缘,凑近了林夫人。 她心情很好,歪着身子对安宁轻声道:“宁儿,为了你大哥的感情,你先与我坐在一起。” 安宁自然是笑着说好。 顾玄祁只淡淡看了一眼,忽然走了过去,拉开了安宁身旁的坐椅,坐了下去。 林夫人见状,横了他一眼。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懂。 孟明歌见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林夫人自然是要给她使眼色的。 果不其然,她冲着孟明歌眨眨眼,示意她跟着过去。 于是,顾玄祁的左侧是安宁,右侧是孟明歌。 而顾玄昱则坐在了对面,挨着顾珩。 孟明歌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有些局促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她时不时掀开眼皮悄悄看一眼顾玄祁的侧颜,又迅速将视线收回。 她这点小眼神自然是逃不过顾珩的观察,顾珩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明歌,这几年里,你叔父我可早就认定你是我们顾家的儿媳了。” 孟明歌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喜悦跳上眉梢,故作害羞地不应。 这时,安茹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屋内满桌的菜肴,和莫名多出来的一个人,当场愣在原地。 顾珩见她来了,笑意迅速冷了下去。 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养女,实在喜欢不起来。 林夫人看出了她的窘迫,忙介绍道:“茹儿,这是明歌,和你年纪一样,以后她便在府里多住些时日。” 安茹点了点头,被丫鬟引着坐在了顾玄昱的身旁。 她在打量着孟明歌的同时,孟明歌也在打量她。 安茹和安宁虽是姐妹,这长相却是并不相似。 孟明歌一看安茹的长相,隐隐松了口气。 几人不再多说,准备吃菜。 安宁胃口小,半晌才会动筷子夹一道菜,然后放在碗里,细嚼慢咽地吃。 顾玄祁见状,忍不住蹙了眉。 怪不得她那么瘦。 安宁入了他的梦里时,他曾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 梦里就感觉她很轻很轻,像一团棉花似的,皮肉又细嫩又少,轻轻一捏就喊痛。 安宁毫无察觉,她知道今日相聚,主角并不是自己,因此只低着头吃菜。 顾玄祁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鱼肉,看了一眼林夫人,随后正要夹过来时,林夫人突然抬眼道:“玄祁,明歌吃的那么少,你给她夹些菜。” 说罢,她笑着看向明歌说:“时间久了,可别与我们生分了,更不必要客气。” 孟明歌平日里吃东西就是正常的量,只是今日她故意少吃了几口而已。 顾玄祁动作一顿,问:“鱼肉吃么?” 孟明歌不爱吃鱼肉。 她面色一僵,旋即安慰自己,她与顾玄祁许久不见了,他会忘记自己的口味喜好,也正常。 于是,她道:“吃的。” 顾玄祁随手一放,淡声道:“有刺。” 孟明歌看着碗里的一块鱼肉,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多菜,偏偏夹了鱼肉。 就算夹了鱼肉,也不为她挑刺。 这时,对面的顾玄昱端起了碗,嘟囔着说:“大哥,我想吃你面前的山药糕。” 顾玄祁没说话,只是夹了一块放了进去。 顾玄昱道了声谢,正想把碗收回去,猝不及防看到了顾玄祁的眼神。 他很难形容顾玄祁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眸光只是微动了一下,他却莫名懂了。 随后,顾玄昱咬了一口,对着对面的安宁说:“安宁姐姐,你尝尝这个,昱儿可喜欢吃了。” 安宁抬起头,似乎是没料到顾玄昱突然说起她。 她看着摆在顾玄祁面前的一盘山药糕,有些为难。 偏偏顾玄昱像只小狗似的眼巴巴看着她。 顾玄祁又夹了一块,面无表情地放在了她碗里。 动作异常自然。 细想想,安宁既然都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了,平日里又总喊顾玄祁叫大哥。 只是夹一块糕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而且这也不算是顾玄祁莫名其妙给她夹菜,是顾玄昱让她尝,所以他就随手帮忙夹了过去而已。 林夫人一无所觉,悠悠喝着面前的汤。 只有安宁拿着筷子,对着碗里的糕点发愣。 回想起顾玄祁曾经那厌恶她的眼神,再看看碗里的东西。 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么多人都在,她又不能不吃。 安茹看着几人那熟练的互相夹菜动作,黯然伤神。 什么时候,安宁融入进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孟明歌辛辛苦苦把刺挑了去,刚咽下这一口鱼肉,心头就涌上了淡淡的委屈。 顾玄祁是什么意思,为何对她这么冷淡? 他明知道他们之间有娃娃亲。 林夫人笑着道:“我还记得,之前明歌来住了几日,正值元宵前后,天天晚上闹着玄祁要陪你出去逛,买花灯。” 孟明歌勉强打起精神,说:“是啊,那时候我小,不懂事,玄祁哥哥还宠着我,给我买了好几个呢。” 她笑着问:“玄祁哥哥,你还记得吧?” 顾玄祁记性一向不错,自然是记得的。 当时他嫌这个妹妹烦,天天拉扯着他要出去买花灯,所以他干脆一口气买了许多个,省得她日后再烦自己。 他道:“记得。” 孟明歌一听他说记得,顿时起劲了,喋喋不休道:“当时街上人多,你怕我会被路人挤到江水里去,所以一直紧紧盯着我,不让我乱跑,当时我还觉得哥哥讨厌死了,一直管着我,哪里都不让我去。” “如今大了,也就知道玄祁哥哥是为了保护我。” 顾玄祁无声叹气。 他当时的确是怕孟明歌掉进江水里去,因为她只要被挤下去了,自己肯定是要救的。 这么麻烦的事情,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隐患,干脆让她别乱跑。 这样自己也不用费心力了。 第59章 入夜,闯进她的院子 孟明歌自顾自地说了许久,她的心情也因为这些往事变得明快了起来。 林夫人和顾珩听着,眼角皆带了几分笑意。 曾经,她这个儿子性子还算活泼,比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要好多了。 可自从顾珩年纪渐大,全府的事务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后,他便渐渐内敛了起来。 安茹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半天,越听越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孟明歌,难不成是顾玄祁心悦的女人? 可是看着顾玄祁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像也不是…… 这顿饭吃了许久,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夫人在和孟明歌讲话。 顾玄祁只吃了几口菜,其余的时间都在饮酒。 安宁吃得少,最后时不时喝着茶等她们聊完。 聊到顾玄祁的往事时,她还能有兴趣听一听。 因为她觉得顾玄祁这人就像块寒冰,没有人该有的世俗的情绪。 也就从别人的口中才能得知,原来他曾经是那样的。 散去后,几人先后都回了院子。 天色欲浓,安宁沐浴过后,坐在了院子里。 她撑着下巴,笑着说:“惜月,你信不信,今晚明歌姑娘会去找大哥?” 惜月失笑,“平日里看世子爷那寡淡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原来他喜欢的是明歌小姐那样开朗明媚的人。” “他喜欢什么样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莫名觉得,他对明歌小姐的态度也算不上好。” 惜月在一旁犹豫着说:“恕奴婢不敬,奴婢觉得世子爷对谁的态度都算不上好。” 安宁噗嗤一笑,无所谓道:“对我称得上极差!” “小姐,说不定这其中有误会呢,世子爷说不定并不是很讨厌小姐。” “自那日他亲手扯下我的面纱起,他眼中对我的厌恶之意,可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正好,我也不想招惹到他,现在这样……就很好。” 安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搓了搓胳膊。 夜里很冷,她虽然又披了披风,却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惜月见状,当即道:“小姐回房吧。” 话音刚落,院门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下。 这动静在夜间异常突兀,安宁被吓了一跳,疑惑地问:“这个时辰,谁会来找我?” 左不过是府里的人,安宁没有多想,让惜月去开门。 惜月把门挡拉开,门刚开了个缝,她就看到了顾玄祁那张冰冷的脸。 她下意识地把门重重关上,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她转头看向安宁,示意安宁过去。 安宁边走边问:“谁啊?怎么不给开门?” 惜月小声说:“世子爷……” 安宁:…… 她面露狐疑之色。 顾玄祁怎么会来找自己? “把门打开。” 院门一开,顾玄祁身上那隐隐散发的酒香气就飘了过来。 安宁拧了拧眉心,看样子,他是醉了。 也难怪,喝了这么多酒。 只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他回去后的这段时间,竟也没有休息一番或者收拾自己。 顾玄祁眼眸漆黑,叫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安宁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顾玄祁的身后。 竟然也没个下人跟着。 星宿也不在。 她开口唤道:“大哥?” 少女的嗓音缱绻绵软,说起话有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顾玄祁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他往前走了一步,安宁感受到了他身上裹挟的凉气。 她一惊,意识到顾玄祁是要进去,错了错身。 她本以为顾玄祁就要这样走进去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滚烫的手心贴上了她的胳膊。 顾玄祁眼中墨色翻涌,微微用力,将安宁轻易推了进去。 安宁被吓得说不出话,立马就要将胳膊抽回去。 顾玄祁只是抓着她,就轻松地抵抗住了她所有试图挣脱的动作。 第一夜里,两人肌肤相亲的感觉再次袭来。 安宁眼中弥漫着惊惧之色,颤着声音说:“大哥,我是安宁……” 惜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又不敢上前去拽顾玄祁,只能暂时先把院门关起来。 毕竟当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旁人看到这一幕。 顾玄祁没有讲话,抬起了另一只手,不顾安宁的反抗,五指强行插入了她手指的缝隙中。 十指缠绵,紧紧纠缠。 一冷一热,亲密交织。 顾玄祁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悦耳:“手好冰,深秋天冷,以后夜里不要在院子里坐着。” “大哥,我不是孟明歌。” 安宁再次试图抽离。 顾玄祁没有回应,指腹轻轻蹭着她手背上的皮肉。 像是干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触碰到了属于他的甘甜清水一样。 所幸,顾玄祁并不打算进一步动作。 惜月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应该喊吗? 毕竟自家小姐现在算是被轻薄了。 可对方是世子爷啊。 顾玄祁只是紧紧扣着她的手,良久后,等到安宁的手心终于热了起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手心的温热总算远离,安宁忙把手收了回来。 顾玄祁勾唇一笑,忽然就晃了晃身躯。 安宁见状,只得快速搀扶住他。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院门总算又被敲响了。 是星宿。 惜月立马开门,道:“快把世子爷带走!” 安宁费力地扶着他,说:“星宿,大哥喝醉了,你快带他回去……让他醒醒酒。” 星宿没什么表情变化,立马扶着顾玄祁走了出去。 惜月见两人走远了,忙把门关上。 院外,顾玄祁站直了身子,眼眸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 星宿忙说:“爷,您真是糊涂了,那是安宁小姐的院子,不是明歌小姐的……她今日是想住那里,可后来不是又换了吗?” 顾玄祁清咳一声,没有回应这番话,只是说:“备热水,我要沐浴。” 木桶内,顾玄祁赤裸着精壮的身躯,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今晚的确有些醉了,可没有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只是酒意催化了他心中的念想,让他做出了一些过分的事情。 回想起方才安宁那害怕的眼眸,顾玄祁捏了捏鼻梁骨。 他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该厌恶安宁的。 为何会因为喝了些酒,就走过去和她牵了个手。 第60章 十指相扣的温度 安宁的院子里。 她还发着呆,将手放在心口处,一动不动。 指尖传来的温热一遍遍提醒她,方才她不是在做梦。 顾玄祁莫名其妙地捂热了她的手,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要不是他身上的酒味,安宁真要怀疑他失心疯了。 不过,他只是喝了些酒,就能把自己认成明歌,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来。 也不知道他平淡的表面下,对孟明歌的渴望到底有多深…… 安宁抿了抿唇,轻声道:“这件事,嘴巴都要闭严实了,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她与顾玄祁本就应该是需要避嫌的关系,若是被旁人知道,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 …… 孟明歌裹着衣袍,前面的丫鬟挑着灯,她快步走到了顾玄祁的住处。 看着眼前的这扇门,她莫名有些激动,鼓足了勇气,敲响了门。 白日里,她都找不到和顾玄祁独处的机会。 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旁人在场,所以始终那么冷冰冰的样子。 星宿很快就开了门,看到是孟明歌的那一瞬,眼神微动,竟替顾玄祁莫名感到心虚。 世子爷酒量一向很好,怎么今晚偏偏就醉成这样,把安宁当成了孟明歌。 凑巧的是,孟明歌今晚还找来了。 他低着头恭敬地问:“明歌小姐,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他刻意强调了“深夜”二字。 孟明歌一听这话,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傲气,说:“我来找玄祁哥哥说说话,也不行么?” “爷正在沐浴,当下没空与小姐说话。” 孟明歌听到他这么说,俏脸不自主地泛起红晕。 以前小的时候,不懂男女有别,如今长大了,一听说他在沐浴,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顾玄祁这样的男人,是京城中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还好,他是自己的。 孟明歌便道:“那好,我进去等着玄祁哥哥出来。” 说罢,她提起裙摆就要往里走。 星宿见状,立马拦住。 他的态度谦卑,可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爷平日里不喜旁人随意进出他的院子,所以明歌小姐想进去的话,还得等在下询问爷一声。” 孟明歌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地嘟起了嘴。 “之前我可是随便进的,无人敢拦,玄祁哥哥也默许我能进,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行了?” 星宿低头呵笑一声,无奈解释:“小姐,那是好几年的事情了,如今早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孟明歌现在最不愿听旁人说起“不一样”这三个字来。 她本就因为顾玄祁那不咸不淡的态度患得患失,如今更是听不得任何这样的话。 她有些生气地说:“若不是后来我回了家,我与玄祁哥哥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世子爷醉了,您现在进去也不妥。” “玄祁哥哥醉了?那你不在里面照顾他!我更要进去了!” 她的态度蛮横,与白日里面对长辈时那副乖巧端庄的模样大相径庭。 星宿无奈,侧了侧身子,放她进去。 不让她进去,也是为了她好。 就怕顾玄祁生起气来,这个孟明歌到时候又得悄悄抹眼泪。 孟明歌立马高兴了起来,提着裙摆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里走。 她走到还亮着光的门前,清了清嗓子,娇声唤道:“玄祁哥哥,是我,明歌。” 屋内的水声骤然停止。 顾玄祁没有应声。 孟明歌有些不安地捏了捏裙摆。 实际上,她也拿不准现在顾玄祁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从小到大,都是人人喜爱的孟明歌,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天下的男人都应当会对她好。 星宿抽了抽嘴角。 顾玄祁静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是淡漠,“星宿,明日去领罚。” 星宿额头间的冷汗瞬间冒了下来,忙大声道:“小的知错!” “下次若再犯,就不止是领罚这么简单了。” 星宿小腿肚子打着哆嗦,苦哈哈道:“是……” 孟明歌愣住了。 顾玄祁这是什么意思? 星宿把她放进来了,他就要受罚。 他这是在间接告诉自己,这里不是自己随便能进的地方。 孟明歌鼻尖一酸,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是我啊玄祁哥哥,我是明歌。” 星宿生怕她再多话,惹怒了顾玄祁。 到头来遭殃的还是他。 于是星宿忙压低嗓音解释道:“明歌小姐,在下早就说了,爷喝醉了……” 孟明歌眼中泪花闪烁,道:“醉成这样?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么?” 星宿感到一阵头痛。 孟明歌一擦眼泪,立马转身,气势汹汹地离去。 她走后,星宿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探了个头,哭丧着脸问:“爷,真的要领罚吗?” “废话。” “好嘞……” 门又被关上。 * 第二日一早,安宁醒来时,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最近总是容易做梦。 并且做的都是零碎的梦,一晚上能梦好几个。 她梦到那一日,自己被捆住双手时,给自己擦洗手的人是顾玄祁。 他很恶劣,故意蒙住自己的双眼,绑住自己的双手。 让自己猜不出是谁,然后,他那带着温度的手掌,开始慢悠悠抚摸着她的脸颊。 肌肤相贴的触感实在太真实。 她感受到顾玄祁的手掌从脸颊流连到她的脖颈,随后再往下…… 紧接着,这个梦戛然而止。 再次做梦时,她身处冰冷的江水里,她在水中睁开了双眼,看到船上站着的人是婉君。 婉君一脸邪笑地看着在江水里不断挣扎的她。 正当窒息感袭来时,又有人与自己的五指相扣,牢牢抓住了自己,随后将她拉出了水面。 这几个梦,好像都和顾玄祁有关。 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安宁拍了拍脸颊,强行清醒了过来。 都怪顾玄祁,昨晚莫名其妙把她认成了孟明歌。 害得她睡不好,夜里做的梦也全是和他相关的。 安宁前去给林夫人请安时,只有她和安茹在。 她正觉得疑惑,林夫人无奈解释:“玄祁和明歌两人,在你们祖母那里……” 第61章 开门后,她浑身是血 此时,老夫人的房内。 孟明歌眼眶泛着红,长而翘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她乖巧地依偎在老夫人肩头,有些焦急地小声说:“祖母……真的不是多大的事情……” 老夫人像是没看出孟明歌的尴尬神色一样,皱着眉沉声道:“玄祁,你昨晚做的未免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将明歌拒之门外。” 顾玄祁虽是正在被训斥,那表情却一点都不像一个被训斥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反问:“拒之门外?昨晚她没进去吗?” 孟明歌噎了一瞬,忙委屈地辩解:“玄祁哥哥,我不是为了告状或者怎样……是今早祖母看出我的情绪不对,这才……” 话音未落,就被老夫人打断:“是我发现明歌委屈了,问了好几次她才肯告诉我。玄祁啊,你明知道我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 顾玄祁掀了掀眼皮,无所谓道:“那祖母知不知道我在意什么?” 老夫人也是被噎了一下,安抚般地顺了顺孟明歌的脊背,苦口婆心道:“明歌大老远过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就算咱们暂且不讨论那方面的事情,她身为你的妹妹,你也不该这么冷漠,小时候你们明明玩得要好,现在就全忘了?” “祖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看着顾玄祁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生气。 老夫人暂且忍耐着心头的不满,对孟明歌道:“明歌啊,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他讲。” 孟明歌站了起来,惴惴不安道:“祖母,这事儿是我小题大做了,真不怪玄祁哥哥……” “我知道,我也没说要对他怎么样。” “那……好吧。” 孟明歌走出去后,老夫人的表情陡然变得严厉,认真道:“玄祁,我就直说了吧。你就算不喜欢明歌,你们有娃娃亲在身,这亲事是逃不掉的,我管不了你,你也不必听我的话,可你父亲那一关,你想怎么过?” 顾玄祁烦躁得很,问:“我为何要听他的话?” “你就别耍脾气了,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你就算不喜欢明歌,抛去娃娃亲这一事,她也是你妹妹,咱们两家交好多年,她大老远来一趟,就是来受你的冷脸的么?” 顾玄祁直接站了起来,冷声道:“她非要来的,与我无关。若是她不满我的态度,正好这几日朝堂事务繁多,我在外多待几日便好。”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即就急了。 顾玄祁要想出去,谁都拦不住。 他之前都能一两个月不回府,区区几日的时间,他自然也能做出来这种事。 “好,我不逼你。只是你总得展现出待客之道,不能总是对她冷言冷语的。” 顾玄祁嗤笑一声,说:“我什么性子,祖母很清楚,不是吗?” 老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玄祁不再停留,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门,站在门外的孟明歌就被吓了一跳,看到他出来了,当即紧张地说:“抱歉玄祁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祖母没训斥你吧?” 顾玄祁不答,只丢下一句:“以后我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便进。”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走了。 孟明歌愣在原地,眼眶瞬间湿了。 另一边,安宁告退后,带着惜月往回走。 惜月忽然问:“对了小姐,那个叫婉君的贱人,不是被世子爷带走了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安宁摇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交给了顾玄祁,安宁莫名安心。 惜月有些害怕地问:“那个女人之前是花魁出身,只怕勾引人的手段很高深,世子爷应该不会……” 安宁一听这话,当即道:“怎么可能。” 说完后,她微微发怔。 她并不了解顾玄祁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只有一点,倒是所有人都默认的。 不近女色。 惜月也道:“也是……不过她现在被关在哪儿了?” 安宁正欲开口,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那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又格外尖锐,仿佛一根细针,能刺破人的耳膜。 安宁和惜月被吓了一跳,瞬间紧紧贴在了一起。 幸亏现在是白日,若是夜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声惊悚的尖叫,只怕真要吓死人了。 安宁迟疑道:“是……婉君?” 惜月一听,顿时有些快意:“小姐,咱们去瞧瞧。” 她可是想要害安宁的人。 安宁自然也想去看一眼她如今的惨状。 对着曾经打算害自己的人,可没必要心软。 主仆二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关着婉君的地方似乎并不远。 安宁走了几步,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只看外面,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房屋。 里面隐隐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惜月先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随后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安宁见状,正想眯着眼去看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她忙后退两步,随后就见到了骇人的一幕。 婉君身上还穿着那一日的衣裙,衣装整洁,只是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双目无神,只有惊惧之色。 她的脖颈处被人用粗麻绳紧紧勒住,刚好禁锢着她,又不至于让她喘不过气。 婉君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只眼被刺瞎,两只手腕无力垂下,像是已经折断了。 她像是要逃离地狱一般,不顾浑身渗着血的伤口,疯了一样向外爬。 身后的人立马勒住了她脖子上的麻绳,可门还是被打开了。 安宁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她清晰地看到,婉君用满是血丝的一只眼求助似的盯着她的眼睛。 安宁浑身发麻,因为害怕,险些惊叫出声。 就在这时,她的双眼被一只手掌盖了起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啊!” 她轻声惊叫,随后身躯撞上了顾玄祁的胸膛。 顾玄祁的手掌紧紧抓着她的肩头,沉声道:“闭眼,别看。” 第62章 是不是被吓到了? 他的手掌温度总是那么高,安宁的皮肤像是被烫到了,又是一阵瑟缩。 顾玄祁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唇角微微向下,用力扣住了她的肩膀。 “你确定想看?” 不得不说,顾玄祁真的很会拿捏安宁的心理。 安宁听到这声疑问,瞬间僵硬住了身子,不再乱动。 她平日里哪会看到这样血腥骇人的场面。 见她终于变乖了,顾玄祁微微勾唇,道:“跟着我走。” 于是,惜月眼睁睁看着顾玄祁捂着安宁的脸,两人慢慢退了回去,门被关紧。 顾玄祁的手拿开后,安宁眼睫微微打颤,睁眼茫然地看着顾玄祁。 “你……不是应该在祖母那里吗?” “刚才在,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了一个胆小鬼。” 安宁:…… 她张了张嘴,有些害怕地问:“她这副模样,是大哥的命令吧。” “对,害怕了?” 安宁攥了攥手心,强撑着说:“没怕。” “对于一个曾经打算害你的人,没必要可怜她。” 顾玄祁淡淡道:“你还是缺乏历练。” 安宁垮着脸说:“我没有可怜她,只是方才一下子被惊到了。” 顾玄祁沉默,片刻后才道:“她既然吓到了你,那也就没必要以这种模样存活在世上了。” 顾玄祁回想起婉君扯着他的衣角,故意让衣衫顺着肩头滑落的那一幕,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不是萧世砚,不会心慈手软。 随后,顾玄祁轻飘飘道:“杀了吧。” 立马有下人应声。 安宁心头一震,他能掌握许多人的生死,旁人是否存活,全凭他的一句话。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权力之大,顿时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了厚厚的壁垒,与顾玄祁隔绝开来。 这样的人,她还是不要招惹,更不要凑近的好。 话是这样说,安宁却还是很感激顾玄祁。 她后退一步,客气又疏离地认真说:“宁儿多谢大哥,肯为宁儿处置了她。” 顾玄祁不悦,嗤笑一声:“谁说我是为了你?她对我不敬,所以我要她的命。” 安宁像是已经习惯了顾玄祁这样说话带刺的方式,没什么情绪变化,轻声道:“那也要多谢大哥。” 顾玄祁眼眸微沉,幽幽盯着安宁转身正欲离去的背影。 走得这么快,还说自己没被吓到。 不仅喜欢逞强,还爱撒谎。 “等等。” 安宁停住了脚步。 “母亲不是说,要你督促着昱儿的功课?怎么就那一日去了,之后便忘了此事吗?” 回想起那一日,顾玄祁化作严厉夫子的模样,安宁就一阵头痛。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训斥。 更不想和顾玄祁靠得太近。 安宁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我……我忘了。” 顾玄祁挑眉,道:“你忘了,昱儿可没忘,他这几日总问我你为何不去了,吵得我头痛。” “那……” 顾玄祁强硬道:“现在跟着我过去。” 说罢,他一拂衣袖,大步离去。 安宁无声叹气,只好蔫头耷脑地跟着。 * 顾玄昱看到顾玄祁过来的一瞬间,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哀鸣声。 他趴在桌上不愿动弹,一抬眼却看到了安宁。 顾玄昱一愣,迅速道:“大哥,您不是说不想和……” 顾玄祁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他缩了缩脖子,站起来小跑过去,拉着安宁的手道:“安宁姐姐你可算来了。” 安宁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一笑:“先进去吧。” 三人又是上次的位置,围坐在桌前。 顾玄昱埋头认真写字,安宁无事可做,便随意捡起一本书看。 房内寂静,三人互不干涉。 她本想就这样熬过去,没想到顾玄祁还是开口了。 “你上次不是丢了个手链,找到了么?” 安宁摇头,“就是因为没找到,所以我答应了萧公子一同出去乘船,然后就……” 顾玄祁眯了眯眼,试探地问:“萧世砚此人并不靠谱,你日后还打算接受邀请与他出去游玩?” 安宁倒是没认真想过这件事。 她诚实道:“我不是很在意他。” 顾玄祁垂眸,遮住眼底的柔光。 随后,他亲自将毛笔蘸饱墨水,递过去说:“练字吧。” 安宁一顿,没有接过来。 她有些紧张地说:“大哥,我又不是刚开始识字的孩童,不需要练字。” 顾玄祁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表情没有变化,淡然道:“与年龄无关,你既已入了侯府,本就该写得一手好字。” 也是,顾家本就是书香门第,既然是顾家的孩子,最起码写的字应当要好看。 可……她的字也不丑啊。 安宁也是从小就练过的,上一次不过是因为太紧张了,落笔有些抖罢了。 顾玄祁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安宁不得已接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不去触碰顾玄祁的手指,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顾玄祁这样下手狠辣的人,手掌之上会不会沾染旁人的鲜血? 安宁偏头看了一眼顾玄昱,定了定心神,嘟囔道:“那安茹怎么不练?” “她待不长久。” 顾玄祁随口一说。 安宁错愕不已。 可顾玄祁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看她,也不再打算开口了。 她心不在焉地写了几个字,随后又问:“那……当日捆住我的人,大哥能查到是谁吗?” 安宁问出这句话时,耳尖可疑地红了。 因为她在梦里,竟然梦到绑住她的人是顾玄祁。 顾玄祁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晌,认真问:“你没有见到那人的样貌?哪怕连个衣角,或者鞋子都没有看到?” 安宁摇头。 她道:“我从没遇见过如此奇怪的人,是男是女也未可知。不过我总感觉他并不想伤害我,捆住我双手用的东西也不是麻绳,而是一条绸缎材质的布,最终也的确没对我做什么,就是给我擦了擦手。” 她摊开手心,道:“我的手心……是有什么东西吗?” 顾玄祁眼眸闪烁,说:“这个人,并不好查。” 安宁每多说一句,他就多一分不自在。 安宁错愕。 “为何?那是一家很普通的客栈,我想,找出那一日开出那间房的人,应当很容易吧?” 顾玄祁面不改色,随意道:“不信你就查查看。” 第63章 孟明歌来找我做什么? 安宁的秀眉拧起。 她还偏不信会查不到。 等她回去后,就派人去调查一番。 随后,她又看了一眼顾玄祁,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 此时的顾玄祁,清冷、疏离,看着光风霁月…… 和昨晚喝醉的他完全不同。 那是安宁第二次在顾玄祁的眼中看到了情欲。 她突然支吾地问:“大哥……还记得昨晚的事情么?” 顾玄祁抿唇,挑着眉道:“我喝醉了,记不清。” “难道星宿也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安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道:“昨晚大哥去我的院子。” 顾玄祁轻咳一声,平静道:“这我倒是知道,不过是去寻你说了几句话罢了,怎么?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安宁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这件事真要回想起来,实在太尴尬。 顾玄祁不记得就很好,省得日后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要比现在还要更加不自在。 只有她记得,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就是醉酒之人的胡闹之举,她也不计较了。 “大哥就这么讨厌我?觉得自己喝醉了之后,依旧会说什么话来刺我。” 顾玄祁哼笑一声:“我好像也没什么理由要对你产生好感。” 安宁只觉得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耸了耸肩,故意说:“大哥要是真心喜欢明歌小姐,又何必这样冷冰冰地对她,我想,她也不会喜欢这种方式……” 顾玄祁:…… 安宁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孟明歌身上了。 他的脸一沉,问:“你希望我对她热情一些?” 安宁歪了歪头,笑意嫣然:“这话就有些奇怪了,大哥与旁人的感情,与我何干?” 顾玄祁不说话了,忽然指了指她面前的纸,示意她练字。 安宁不情愿地再次落笔。 她刚写了一横,就听到顾玄祁说:“手好像比上次还要抖,今天加练,多写一百字。” 安宁的手瞬间一滑,那一横写得特别长。 她愤愤地将这张纸揉成了团。 此时,孟明歌被老夫人安慰了许久,带着她的丫鬟阿秋走了出去。 阿秋观察着侯府内的布局,啧啧道:“小姐,这侯府果真气派。” 孟明歌停住了脚步,道:“的确,母亲当初给我和玄祁哥哥立下了娃娃亲,倒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阿秋话音一转:“只是小姐,您未来若是与世子爷成了亲,那安宁和安茹两个人,可都得喊您一声嫂嫂,到时候,你们可就是亲戚关系了……” 孟明歌拧了拧眉。 其实真要认真论起来,安宁和安茹就是侯府的孩子,她理应要和她们打好关系的。 毕竟日后,顾玄祁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了。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不喜欢那个安宁。 孟明歌只是来住了两日,就已经对安宁产生了敌意。 虽然她也具体说不出是为什么,可……直觉往往是最准的。 孟明歌无奈道:“我明白了,一会儿你捡点我的首饰……最好是那种有些浮夸的,我不常戴的,像安宁那种人,看东西也只会看外表是否华丽了,没准我这样送给她了,她还会觉得我好大方呢。” 阿秋勾唇一笑,旋即道:“奴婢明白。” 阿秋手上端着个木盒子,里面都是一会儿打算送给安宁的东西。 孟明歌与她一同去了安宁的院子。 可她不在。 阿秋见状,随便拦住了一个下人,询问道:“安宁小姐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他想了想,说:“有时安宁小姐会去对面二公子的院子里寻他,这个时辰……兴许在二公子那里吧。” 孟明歌呵笑一声,道:“我知道了。” 这个安宁,还真是不浪费一点时间。 怪不到她能这么快就融入侯府,能拿捏住小孩子的心,可不就相当于拿捏住长辈的心了么。 正好,她也该多在顾玄昱面前转转,毕竟那孩子是她未来丈夫的亲弟弟。 这样想着,孟明歌转身去了对面。 房内,安宁看着又站在她和顾玄昱身后的大哥,无奈扶额。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写的工工整整。 随后,顾玄祁忽然道:“你的字很不错,多写点,昱儿可以练我的和你的字,看看他自己更适合哪种字迹。” 这是想把她的字当作字帖了。 安宁秉持着要教育好孩子的态度,落笔更加细致了。 顾玄昱不老实,直接把下巴搁在了安宁的小臂上,眼巴巴盯着看。 她的胳膊被压住,写字自然是不行了。 顾玄祁啧了一声,顾玄昱立马老实地抬了起来。 这时,门外丫鬟轻声道:“二公子,明歌小姐来了。” 顾玄昱一听,不情愿地说:“那让她进来吧。” 好端端的,她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安宁忽然就不自在了,她猛然站了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玄祁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她来就来,你跑什么?” 我跑什么?还不是你那晚把我当成了她。 安宁一想到她与大哥十指相扣的触感,难以言喻的禁忌与背德感便笼罩着她。 她又不能直接这样说,道:“明歌小姐过来,想来是来找大哥的,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说完,她又想起身。 可顾玄祁的手始终死死按着她的肩膀。 “所以呢?昱儿怎么不走,你走什么?” 安宁无奈,只好说:“那我不走了……” 肩膀的压力瞬间消失。 顾玄昱抓着安宁的衣袖,嘟囔着说:“姐姐,要不然咱们去屏风后躲一躲?我不想见她……” 顾玄祁只冷冷地看了过去,道:“你躲一个试试?” 顾玄昱双手举了起来,笑得露出了牙齿:“我就是说说……” 安宁失笑:“说不定明歌小姐就是来找昱儿的呢。” 话音刚落,孟明歌大步走了进来。 刚进屋的那一瞬间,她一眼就瞧见了安宁。 随后,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甜甜道:“安宁,原来你在这里啊。” 第64章 炫耀不成,反被打脸 安宁嘴角抽了抽。 所以,孟明歌竟然是在找她。 话音刚落,孟明歌紧接着就看到了顾玄祁。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因为此时此刻的这三人,瞧着关系是无比的亲密无间。 顾玄昱像普通孩童撒娇一样大半个身子靠在安宁身上,顾玄祁站在两人的身后,强大的气场也收敛了起来。 孟明歌攥了攥拳,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 刺痛让她回过神来,笑着说:“我听说你来了昱儿这里,就想来找你,没想到这么热闹……” 随后,她看向顾玄祁,带着几分歉疚说:“对不起玄祁哥哥,祖母她今日……也是为了我们两人好。” 她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被旁人听去,还以为是小两口闹了别扭,被长辈教育了一样。 安宁眸光一动,有些讶然。 顾玄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听到她这句话后,脸色还是难看了起来。 他沉声问:“你找安宁做什么?” 这一句话,好强的家属感。 孟明歌不悦,却只能强撑着笑容说:“哥哥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自然是想和安宁姐姐亲近一番了,更何况安宁生得如此貌美,我一个女子见了都心动不已。” 说罢,她柔柔上前,站在了顾玄祁的身后。 她探头去看,惊讶道:“这是你写的字?看不出来,原来你还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 安宁无语。 “我的书法从小便有专人教导,你又何来‘看不出来’这一说?” 孟明歌双手放在安宁的肩膀上,笑意嫣然:“是我小瞧姐姐了,只是姐姐这一横一撇间竟都没有顿住,看起来少了些美观……” 安宁一听这话,哑然失笑。 顾玄祁在一旁淡淡道:“这是我教的笔法。” 随后,顾玄昱小手一伸,把对面顾玄祁写过的纸拿了过来,展示给孟明歌看。 只见顾玄祁落笔凌厉,笔触肆意,不见潦草之感,倒是有几分狷狂孤傲之意。 安宁的字迹,乍一看去,的确和顾玄祁的字有几分相像。 安宁聪颖通透,顾玄祁只教了她两遍,她就习得顾玄祁的字迹三分像。 孟明歌尬在原地,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不好看……只是我个人欣赏不来这样的字迹,但是看了玄祁哥哥的,就突然明白了这样的字美在何处了。” 安宁难得有几分不耐,问:“所以明歌小姐来找我做什么?” 她轻笑一声,让丫鬟走了进来。 “我来侯府久住,没想到第一天就闹了个笑话,选了你的院子,还望姐姐别怪我,日后我与玄祁哥哥成了亲,咱们还要经常往来,你是玄祁哥哥的妹妹,咱们俩肯定要彼此亲近的。” 听着她信誓旦旦的话语,顾玄祁直接道:“谁说我们以后要成亲的?” 他这番话没有给孟明歌丝毫脸面,她一时没了声音,片刻后才道:“没关系,婚姻大事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玄祁哥哥会有所抵触也是难免,我都理解。” 之后,她生怕顾玄祁再说出什么刺她心的话,连忙转移话题:“我见安宁姐姐这两日都不怎么打扮,乌发间的首饰寥寥无几,衣裙也多是素色的,这才想着给姐姐送些珠钗。” 丫鬟将木盒打开。 顾玄昱好奇得很,立马站起身踮脚去看。 孟明歌笑得得意。 她调查过了安宁的身世,原先安家是这宿州城中鼎鼎有名的商贾之家,生意脉络延长得极深。 也结识了不少大人物。 只是如今败落了,简直像是查无此人一样。 这样一想,安宁应该也许久没见过什么华丽的珠宝了。 她们孟家,拿出这点小玩意儿,就像是那下雨的雨点子似的,数都数不清。 顾玄昱只看了一眼,撇着嘴巴说:“安宁姐姐,这些首饰都没有你鬓边那一支青玉发簪好看。” “而且这些首饰看起来都过时了,连照顾我的嬷嬷都不会戴了,戴起来也显老,咱们家都是直接把这种东西封入仓房的,对不对?” 顾玄昱十分自然地说“咱们家”。 安宁心中一暖,顺着说:“对啊。” 其实她有不少珍贵的首饰的,大多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安宁是一个容易触物生情的人,所以不怎么会拿出来戴。 唯一一个成日里戴在身上的,也就是当初顾玄祁给她买的那一块玉佩。 孟明歌一听,顿时尴尬得不知该往何处看。 这样一盒耀眼的首饰,反倒成了雅致山水画中的一抹败笔。 偏偏又惹眼得很,无法令人忽视。 她没想到,顾玄昱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盒款式过时的首饰。 若是被旁人识破也就罢了,她还能侃侃而谈,扯出几句话来,没准能说对方是不识货的粗人。 可面前的人是顾家二公子啊。 她有什么资本,能在财大气粗的顾家耀武扬威。 顾玄昱见她说不出话了,得意一哼:“我当是什么宝贝,你还巴巴地要送给我安宁姐姐,也不看看她稀罕不稀罕!” 顾玄祁听他说完这番话后,才淡淡开口:“昱儿,不得无礼。” 孟明歌立马把盒子盖上,道:“我不是想拿过时的款式糊弄姐姐的,兴许是我的眼光和旁人不同,我自以为很美的东西,便想送给她,没想到让你们看了笑话……” 顾玄昱盯着她乌发间插的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悠悠道:“可是你现在戴的这支步摇就比这盒子里的首饰好看啊。” 孟明歌一愣,抬手摸了摸这支步摇。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能下台阶的机会,当即道:“这支步摇是丫鬟选的,安宁姐姐若是喜欢,我就送给姐姐了。” 安宁正想开口拒绝,毕竟她是真的不稀罕这些东西。 可顾玄昱先一步开口道:“好啊,昱儿就替安宁姐姐谢谢你了。” 孟明歌:……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支步摇! 知道今日会见到顾玄祁,她特意戴上的! 要她转眼间就送给安宁,凭什么! 她和安宁一共才见过几面…… 她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强撑着气度,大方地摘了下来。 “不过是支步摇罢了,姐姐喜欢,那便给姐姐了。” 第65章 她偷听到了安宁的家世 顾玄昱正想接过,没想到顾玄祁却伸手拿了过去。 孟明歌也是一愣,心说难道他心疼自己了? 随后,顾玄祁看着这支发簪,若有所思道:“海棠花好看,只是样式算不得特殊。” 他盯着安宁,问:“你喜欢这样的步摇?” 安宁一想,顾玄昱既然都为她要了过来,自然是要说喜欢的。 她点了点头。 顾玄祁嗯了一声,忽然就把步摇转身递给了星宿,道:“先放在我这里。” 孟明歌眼眶微红,她在顾玄昱和安宁两人受的委屈终于被顾玄祁发现了。 原来,他不是什么都不闻不问。 安宁懒得看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不在意地胡乱应了。 孟明歌咬着下唇,有些羞赧。 她道:“那我先走了,昱儿要好好练字哦。”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顾玄祁一眼,转身离去。 孟明歌一走,顾玄昱一拍桌子,直接踩到了他的椅子上。 他瞬间变高了,随后学着孟明歌的样子,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不过是支步摇罢了,姐姐喜欢,那便给姐姐了!” 安宁噗嗤一笑,弯起漂亮的眉,像万物回春似的,眼眸中盈满了明媚之色。 顾玄祁看了一眼,喉结滚动。 他本想批评顾玄昱的,可看到安宁这样灿如春花般的笑,霎时就挪不开眼了。 他从未见安宁这样笑过。 笑得毫无遮掩,突然就如一束阳光,照得他兵荒马乱。 顾玄昱耍过宝后,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安宁认真问:“昱儿,你为什么要这样护着我?” 顾玄昱歪着头,说:“大概……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贪玩爬上假山,姐姐身板那么柔弱,还要张开手臂想接住我。” 有些话,顾玄祁在场,他不敢说出来。 他从小就是在大哥严厉的管教下慢慢成长,一步一步,脚印都是大哥给他印好的,就这样循规蹈矩地往前走。 若顾玄祁是冰冷坚硬的石头,那骤然出现的安宁,就是夏日里最明媚娇艳的一朵向日葵。 都说小孩子看人最准。 顾玄昱见到安宁的第一面,就想靠近她。 他从未压抑过自己对安宁的喜欢,一切都是遵从本心。 倘若安宁真的是他的姐姐,或许他的童年就能多几分色彩了。 小孩子喜欢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想保护的人,看似滑稽、可笑,偏又最能打动人心。 安宁轻轻抱住了顾玄昱,柔声道:“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个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可事实却是,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个妹妹居心不良,只想着如何害她。 顾玄祁看着突然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唇线抿直,伸手勾住了顾玄昱的后衣领,轻而易举地把他拽开了。 安宁正高兴着,可生活上的伤疤永远都会在她感到幸福与快乐时,突然隐隐作痛。 她骤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安怀远已经好些天没有再来了。 她跟着萧世砚出去后出了事,这个父亲,也没有来看望她一眼。 安宁看着像个小太阳似的顾玄昱,黯然伤神。 有的人,关心都犹如洪水一般汹涌澎湃,而她的父亲,却像一个陌生人。 小时候,她在父亲结实的臂弯中熟睡,如今,她只能蜷缩在一张不属于她的榻上。 她一向清楚,自己不是顾家的孩子。 也不可能真正属于这里。 安宁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捏了捏顾玄昱的脸颊。 顾玄祁见状,啧了一声。 “你们二人的关系倒是好的很。” ……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安宁以为她的父亲会安稳度日后,第二日一早,他忽然来了侯府。 孟明歌早起去见了林夫人,她为林夫人揉捏着肩颈,一边说笑一边听她谈论着顾玄祁小时候的趣事。 忽然,门外小厮来报。 “夫人,安怀远来了……” 林夫人一听这名字,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 孟明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安怀远,也姓安,难不成是安宁的父亲? 林夫人伸手拍了拍孟明歌的手背,温声道:“明歌,你先回去吧。” 孟明歌自然不会在此时不懂事,乖顺地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下。 她出了堂外,站在树旁,对阿秋轻声道:“一会等那个叫安怀远的人进去了,咱们悄悄过去听一下。” 阿秋点头。 片刻后,安怀远一袭青绿色衣袍,缓缓踏入孟明歌的视野范围内。 她只看了一眼,便能确定此人就是安宁的父亲。 虽不能说五官有多相似,可那纤细高挺的鼻梁,和安宁简直一模一样。 她奇怪地喃喃:“安宁的父亲来了,为何叔母会不高兴呢?” 阿秋道:“小姐您想,安宁小姐若是家里没什么事儿,好端端的女儿,谁又会送去旁人家里养着。” 孟明歌凝重道:“也是,而且他们安家的确落寞了……” 安怀远走进去后,孟明歌一使眼神,两人悄悄走到了一旁的窗户下。 安怀远的手中抱着个盒子,他见到林夫人后,脸上总算不是谄媚的笑容了。 林夫人见状,呵笑一声:“怎么?是赌赢了,还是又有了别的什么路子?” 安怀远谦虚一笑,将盒子打开,里面不多不少,都是他曾经借的银锭。 他道:“我做的事情,家人不理解,外人也不理解,我可真是犹如孑然一身的老人,在这世上再无知己,不过万幸……运气站在我这边,不至于让你们觉得我是走火入魔。” 随后,他道:“这些银子,一个都不少,您若是信不过,大可以现在数数。” 林夫人摆摆手,示意丫鬟收下。 随后,她看着眼前洋洋得意的安怀远,无奈一叹:“你醉心赌博,早晚有一日会被其反噬……我们好心规劝,你反倒变本加厉,非要用一次的成功来向我们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林夫人的声音虽不算大,可吐字清晰,一字不落地被外面的孟明歌听了去。 第66章 煽风点火 她震惊地小声说:“安宁的父亲赌博?还向叔母借过银子?” 阿秋竖起食指,示意孟明歌继续听。 安怀远面色阴沉,幽幽道:“我不只会成功这一次,未来还会成功千百次,我早晚有一日,能成为一家赌坊的老板。” 林夫人早就不想耗费精力和他掰扯这些了。 安宁的母亲生前,声声泣血地控诉过他,央求过他,亦是千百次。 可安怀远一次都没有听。 如今林夫人多说几句话,照样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只是她始终心疼安宁。 心疼安宁有这样一个父亲,心疼她的父亲没有给予她应有的关心。 林夫人眼中隐隐带着哀伤,叹道:“你这些莫名其妙的雄心壮志,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宁儿她……她前两日险些被小人所害,又连着烧了两日,你当真不在意吗?” 安怀远一听安宁出事了,脸色剧变。 他正想开口询问,念头一转,想到了曾经林夫人说的话。 他冷笑道:“你不是说,不让我见宁儿吗?现在说这话,不过是看我把银钱还上了,才愿意说些场面话吧。” 林夫人柳眉倒竖,呵斥道:“我不会拿宁儿的安危撒谎!你若始终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那我还真希望宁儿能忘记有你这么个父亲。” 安怀远攥了攥拳,沉默良久。 再开口时,他道:“反正宁儿在你们这里,比之前的日子要好多了,你说她烧了两日,现在也肯定都好了,吃的药也定是金贵的,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夫人震惊道:“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了宁儿,只是她前两日生病是真的,你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是吗?” 安怀远避而不答,只是问:“我之前来侯府的事……没告诉宁儿吧。” 林夫人眼神渐渐变冷,道:“自然没有,宁儿还小,要是知道你又赌博,还跑来向我借银子用……只怕她早就不愿意待在这里了。” “这孩子脸皮薄,也知羞耻,更是无比乖巧……” 林夫人说着说着,眼底的哀伤愈来愈浓:“和她母亲年轻时的性子简直一样……” 安怀远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林夫人的话。 如今,他最不愿意回想的,就是安宁的母亲。 他嗓音干涩,说:“安宁和安茹麻烦你们了,如今我的赌博生意渐好,日后会多送些银两,就当是……你们收养她们两人所用的银钱了。” 林夫人偏头,冷声道:“以我和宁儿母亲的交情,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也不在乎这点银子,只是安茹是你死乞白赖塞进来的,我们也不会耗费精力去养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孩子。” “我知道,所以我愿意给银钱……也请您看在安宁与安茹是一对姐妹的份上,善待安茹……” 林夫人心烦意乱,一拂衣袖道:“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宁儿你来过的。” 宁怀远没有多过停留,利落地转身离去。 他走后,躲在暗处的孟明歌嘴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原来……安宁有个如此不堪的父亲。” “阿秋,你派人去查一查,我倒要看看,这个安怀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越快越好。” …… 此时,安宁的院内。 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双手被捆住的那件事,派人去了那家客栈询问。 顾玄祁说没那么好查,她偏不信。 令她惊讶的是,派出去的人再回来时,还真是一无所获。 客栈的老板不肯透露丝毫消息,哪怕拿银子贿赂也无法动摇分毫。 于是他便想着去偷,将册子偷拿了出去,蹲在角落去看。 偏偏那一日的名字被黑色墨汁涂去了。 再怎么打听,也无人见过那一日开了那间房的是何人。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安宁彻底不明白了。 那个人救了自己,却又不肯出现。 为什么? 安宁有几分不甘心,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 她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如今婉君已经死了,至少明面上看来,威胁她的人已经没了。 她稍稍松了口气。 第二日。 孟明歌出现在了老夫人的房内。 她细致地服侍老夫人喝茶,老夫人抿了一口,满意地说:“这茶不烫口,一看你这孩子就知道,平日里在家中也常常侍奉长辈。” 孟明歌甜甜笑道:“侍奉长辈本就是我的本分,母亲也常常教导我这些,时间久了,泡茶的功夫也就渐长了。” 老夫人越看越满意,说:“你这孩子,长得漂亮不说,对我又有一份难得的孝心,由你做玄祁的妻,我最放心。” 孟明歌道:“若我真的能嫁给玄祁哥哥,自然会为他打理好一切琐事的,就连安宁姐姐的那些糟心事,我也会……” 她快速说道,随后又忽然住了口。 老夫人一看她那意识到自己口快说错话的模样,当即皱起了眉。 “安宁?安宁怎么了,你有话直说。” 孟明歌见状,忙走到她的身后,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脊背。 她温声道:“是明歌一时口快,不过祖母既然都问了,明歌也不敢隐瞒,还望祖母莫要生气……” 她越是这么说,老夫人就越是着急。 “其实,我一来到,看到安宁和安茹两人的时候,就很是惊讶,所以我私底下问了旁人,这才知道原来叔母是将她们收作了养女。”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再次提到这件事,她还是有些不满。 “我年纪大了,本来也不想管这些事,想着这侯府这么大,这么空,多两个孩子兴许也能热闹些……” “这两个孩子要是老实本分的也就罢了,我们顾家也能给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尤其是那个安茹,要是只会一遍遍败坏我们的名声,我对她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这事儿也该怪你叔母,偏要瞎折腾一番,别人家的孩子是这么好养的吗?” 一提起这事,老夫人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孟明歌一看她是这样的态度,不由得一笑。 她道:“是啊……而且我总觉得,安宁和安茹两人,和玄祁哥哥这样的不是一类人,别的不说,这家业什么的,就完全不同。” “商贾之女,我本就瞧不上眼。” 第67章 断章取义 老夫人毫不客气道:“要不是看安宁乖巧,昱儿又喜欢她……再加上她母亲原先和顾家相熟,不然我也不会同意这事的。” “祖母,还请您恕明歌擅自偷听之罪……昨日,安宁姐姐的父亲安怀远来了咱们侯府,竟是为了还银子。”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即转头,厉声问:“什么?还有这回事!” 孟明歌被吓了一跳,双手离开了她的身躯。 她忙说:“是啊……我听得不仔细,只听到说……他好像赌博,曾经还借过银子,昨日来是专门还银子的,我打眼看去,加起来将近一百两呢……” “虽说祖母家是不缺这些银子,可说到底他只是个外人,动不动就给这么多银子,也是不妥……” 随后,她生怕自己得罪林夫人,又补充道:“叔母心善,肯定也是因为安宁姐姐,所以才礼待她的父亲,可是我一想,她父亲竟然好赌……” “所以,我便擅自让人去查了查他的底细。”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依旧锐利,听罢摇着头说:“这种事,她竟然一点都不告诉我……安宁的父亲绝对是个无赖,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应该让这两姐妹进来,平白无故招惹了这种人,还不够麻烦的!” “谁说不是呢……这一查,我也被吓了一跳,她父亲之前因为欠了账,被人追着打过,迟迟还不上银钱,这么大个家业都被败光了,还敢来问叔母要银子用去赌博,这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啊。” 老夫人气得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才颤抖着双手咬牙道:“一开始,她只是说安宁的母亲是死于意外,这孩子可怜,父亲生意前两年受了影响,所以才来了顾家……没想到竟是这样,这种无赖要是赖上我们了,可真是造孽。” 孟明歌这通状告完,有些得意,又添油加醋地说:“安宁姐姐有个这样的父亲,也不知道她本人会不会受其影响……如今昱儿那么喜欢她,我还真是担心呢。” 老夫人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响。 她站了起来,面含怒容:“我们侯府可不容许有这种人进来玷污了,我去找你叔母问问!” 孟明歌一听这话,当即有些慌了,拉着老夫人的衣襟说:“祖母,您可千万别说是我……我怕叔母会生我的气,可我也只是有些谨慎罢了。” “你放心,这种事哪怕只是让我知道个开头,我也定会查个一干二净,要不是你告诉我了,我还始终被瞒着呢。” …… 老夫人气势汹汹地去寻了林夫人。 林夫人被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询问:“婆母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告诉我,安宁她父亲,是不是来找过你?” 林夫人一听此话,当即问:“是来找过,有什么问题?” 婆母气得直摇头:“你和顾珩,你们两口子就都瞒着我吧,要是寻个清白干净的人家出来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你要收她们两个人做养女!” 林夫人脸色微变,眼神向四周一看,一众丫鬟立马自觉地退了出去。 她定了定心神,上前搀扶着老夫人坐下,柔声问:“婆母,你告诉我,好端端的你为何要这样说?” 她冷哼一声,道:“你还当我不知道?我早就该好好查查这两个孩子的家世,原先我是信任你,才不过问这种闲事,这两人的父亲就是个泼皮无赖,这种人咱们招惹了,平白被破坏了我们家的清净。” 林夫人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笑着说:“哪儿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啊,宁儿的乖巧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这孩子可怜,她父亲如今也不管不顾了,稍微麻烦一点也没什么,解决了就是。” “你出手倒是阔绰,这事我都查清楚了,他要银子你就给,咱们帮他养了两个女儿,难不成还欠他了?” “银子他都还了,我要不是看在宁儿的份上,早就打发他走了,给银子也是不想他来打扰宁儿,这孩子……” 林夫人还没说完话,旋即就被老夫人打断了。 “前些日子不是说要给宁儿操办婚事吗?怎么又没动静了,趁早把她嫁出去算了。” 林夫人一听这话,面容当即变得严肃。 她能坐稳顾家长媳的位置,可不是只凭靠简单的三言两语的。 她的娘家也是鼎鼎有名的大户人家。 林夫人当即道:“这件事我心中自有分寸,宁儿是我的女儿,她的婚姻大事是绝不能随便的!” 老夫人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叹了口气。 “宁儿那孩子……知道她父亲干的这些事么?” 林夫人道:“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安宁的院子里。 孟明歌慌慌张张地敲响了她的大门。 安宁一看是她来了,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孟明歌快步上前,先是有些犹豫不定,抿了好几次的唇。 在安宁越来越疑惑的眼神注视下,她总算开口了:“安宁姐姐,我今日好像在府里见到了你的父亲……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我无意间听到祖母和叔母两人谈起了他,这才过来与你说一声。” 安宁脸色突变。 她的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过来的。 更何况他既然来了,又怎么会不事先告知自己一声。 而且也没有丫鬟来告诉她,请她过去与父亲一叙。 姨母没理由会瞒着这个。 除非说,是出了什么事,姨母不愿意让她知道。 安宁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浓。 她太明白自己父亲的德行了,成日里混迹在赌场,这种地方本就不安全。 还不上银钱,被人拿着棍子追,生生打断了胳膊或者双腿的人多了去了。 孟明歌又道:“而且……祖母似乎还动了气,不知究竟是怎么了,我也怕她们吵起来,我一个人也不敢上前相劝,这才想拉着你。” 安宁何尝不知,此时的情况绝对不是孟明歌口中所说这么简单。 顾家的家事,她第一时间应当去找顾玄祁,不可能来找自己。 可她偏偏就慌慌张张来了,明知道这其中或许还有些蹊跷,自己也必须得去看看。 因为这件事既然牵扯到自己的父亲,就表明与她相关。 第68章 试图赶走安宁 安宁来不及细问,急匆匆出了院门。 孟明歌看着安宁快步离去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唇角。 安宁,但凡你还有点羞耻心,你就不该像条臭虫一样,日日攀附在顾家身上。 你怎么配。 你又凭什么做顾玄祁的妹妹。 孟明歌眼中闪着寒光,快步赶了过去。 * 林夫人的房内。 老夫人道:“你这样瞒着她做什么?本来就是她父亲好意思来要银子用,她既然是安怀远的女儿,自然就该替她父亲的所作所为收场。” “宁儿她哪里来的银钱?更何况,咱们也不知道他私底下有没有向宁儿要过……”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说:“这种人,你还真敢给他那些银钱,我也不是心疼这点银子,我是怕他日后像个乞丐似的缠上咱们了。” 不愧是母子,她说的话,和顾珩简直一模一样。 林夫人正这样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丫鬟的阻拦声。 “安宁小姐,您别进去!” “老夫人和林夫人正在里面……您待会儿再……” 一阵嘈杂声后,安宁快步走了进来。 她因为激动,咳了几声,脸都泛起了红。 林夫人见状,震惊不已。 还没等两人说什么,安宁干脆利落地跪在了两人面前。 “宁儿,你……” “宁儿感谢姨母和祖母的收留之恩,甚至愿意收宁儿做养女,并设宴告知旁人,可宁儿的本意从来都不是为了给姨母添不必要的麻烦!” 安宁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地有声。 她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面庞苍白又坚毅。 她从来都不是个内心柔弱的女子。 如果自己的问题,她绝不会做躲在岩石下的脆弱野花。 林夫人脸色一变,当即上前要将她扶起来,说:“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父亲的事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你且放宽了心就好。” 安宁没有起来,仰着头问:“我父亲借了多少银钱?我可以拿出自己的来还。” 林夫人一听这话,又心疼又无奈,忙说:“你父亲已经还上了,你哪来的银钱?肯定都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这些银子你好好攒着,千万不许动!” 老夫人站了起来,把林夫人拉了过去,道:“这孩子想来是什么都听到了,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什么的。” 安宁听罢,咬着下唇,眼眶泛了红。 只是她倔强地不肯让旁人发现她伤心的情绪,她吸了吸鼻子,郑重道:“是宁儿在这里打扰了侯府原先平静的生活,父亲的过错,我身为他的女儿,也无法独善其身,我想明日就离开侯府,不再打扰!” “宁儿,你别胡说!好端端的走什么走?” 林夫人对待安宁一向温柔,此时疾言厉色了起来,也顾不得老夫人的态度了,当即说: “你这孩子,我还没有嫌麻烦,你倒是觉得内疚,你挥挥衣袖走了,可想过你姨母我的感受?” 她的声音细细听去竟有些哽咽:“你要是就这样回到你父亲身边,叫我怎么放心?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更何况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我早已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你就不会舍不得姨母吗?” 看着林夫人那激动的面色,眼眶隐隐泛起的泪光,安宁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极其不幸了,可命运永远不会将她彻底压垮,又让她遇见了姨母。 林夫人把安宁搀扶了起来,轻声道:“乖孩子,你听好了,你父亲是来借过银钱,我们顾家不是给不起,也不需要他还,只是他现在还上了,过得也算好,你不要担忧,就在这里好生住下。” 安宁长长的睫毛垂下,这才颤着嗓音说:“好。” 老夫人见状,又是瞪了林夫人一眼,转身离去。 她有预感,这孩子一直留在顾家,早晚有一天,会发生什么大事。 老夫人走后,林夫人拉着安宁坐下,疑惑地询问:“好端端的你自己怎么会过来?” 安宁就道:“是明歌小姐告诉我,她今日见到了我的父亲,又听到您与祖母争执的声音,我一时着急,所以就……” “明歌?” 林夫人讶然,下意识地说:“这怎么会,这孩子早就走了,难不成方才她一直在外偷听?” 安宁摇头。 她并不清楚孟明歌的做法,甚至都不能明白,孟明歌为什么对她存着若有似无的敌意。 孟明歌最在意的是顾玄祁,自己的存在并不会威胁到她什么。 林夫人难得对孟明歌的做法起了不认同的态度,有些无语。 这孩子干出听墙角的事儿来也就罢了,还自作主张地跑去告诉安宁。 一时间,林夫人竟也不是十分满意这个未来的儿媳。 安宁始终有些担忧,她何尝不明白祖母的态度。 如今一直坚持着让她留在侯府里的人,也只有姨母了。 “姨母,祖母她……会不会借此事迁怒于你?” 林夫人摇头,冷笑一声:“我早些年愿意嫁过来,可不是为了受欺负的,不说我的娘家如何,这么些年了,偌大的侯府大多由我操持,也就是这两年玄祁大了,担子全落在他身上,我才清闲了两年。” “我曾经对侯府做出的贡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就算不认同我的做法,也不会随意冲着我发脾气。” 她说这番话时,细长的眉上挑,眼神也变得异常犀利,眼尾带了些许嚣张的气焰。 安宁静静看着,看了许久,忽然就笑了。 她莫名有些心酸,说:“如果我母亲生前的脾性能和姨母一样,那她就不会活得那么不开心了……” 林夫人一顿,顿时也哀伤了起来。 她看着安宁,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道:“你母亲不开心了大半辈子,难不成你也要和她一样吗?小小年纪,心里头就装了一大堆的事情,这眉头一直蹙着,你应该开朗一些的。” 安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贴在了林夫人的手背上。 下午时分,顾珩回来了。 他刚进候府,一旁的下人就小心翼翼地说:“老爷,老夫人她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今儿个心情也不好,还请您去瞧瞧。” 第69章 大哥,我要走了 顾珩一听,当即先派了郎中过去。 他解下披风,却没有丝毫缓解疲劳的感觉。 老夫人身子骨硬朗着,哪有什么一直头疼的老毛病。 要真有,他早就派最好的郎中去医治了。 好端端的说什么头疼,看来今日的侯府也不太平。 他无声叹气,大步走去。 老夫人半窝在窗边的榻上,看到顾珩走进来了,当即紧紧闭上了双眼,装作一副不适的模样。 顾珩见状,走过去坐下,沉声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她这才睁开眼,虚弱地说:“还不是被某些人闹的。” “谁敢闹你?” 老夫人坐了起来,道:“你知道安宁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一听是安宁父亲的事,他当即没了兴趣,头一撇,说:“我自然知道。” “你知道,为何还要把这两姐妹留下?依我看来,你们要真想收养女,多的是比她们合适的孩子。” 顾珩皱着眉无奈道:“林云惊非要收她们两人,我也劝过,可不也是……” “谁才是一家之主?这侯府日后要是变得乌烟瘴气的,我……我可住不下去了!大不了你们把我这个老婆子赶走,让我孤身一人在外面住吧!” 老夫人说着说着,头又痛了起来,伸手紧紧按着太阳穴。 “本来玄祁的婚事就够让我操心了,这又来了个无赖……” 顾珩当即道:“他的婚事你操心什么?你未来的孙媳都在咱们府里了,他们二人成亲是迟早的事情。” 老夫人瞪着他说:“迟早?迟早是多早啊,我看玄祁那孩子压根就没这想法……” 话说着说着就偏了,老夫人反应了过来,改口说:“先想法子让安宁和安茹两人走吧,我现在看着她们就头疼。” 顾珩没有说话,郎中进来后,他只是在一旁看着郎中开了药,这才转身离去。 要是想让她们两人走,必须得过他夫人那一关。 他自然是不急着这件事的,毕竟对他来说,府里的事,都是小打小闹。 老夫人闹上几天看没有结果,也就渐渐消停了。 不过,要是就这样不管不顾,似乎也不太好。 顾珩想了想,决定直接从安宁入手。 他无法和林云惊说这番话,但是安宁这孩子脸皮薄,稍微说上几句,她就能懂了。 这样想着,顾珩转身就去了安宁的院子。 安宁刚回去歇息了没多久,见顾珩来了,她心中大致猜出来是什么事情了,勉强笑着说:“见过姨夫。” 顾珩没说话,坐下后先是扫视着看了一圈。 这是他头一次来安宁的院子。 打扫得很干净,也很雅致。 他缓缓道:“宁儿啊,你这院子不错,是你姨母派人为你专门打扫出来的吧。” 安宁乖顺地点头。 “自从你来了顾家,且不说别的,单从这居住上就能看出来,我们可从未亏待过你。” 安宁敛下眼眸中的情绪,道:“宁儿感激不尽,日后自然视姨夫和姨母如亲生父母,尽孝心。” 顾珩心情复杂,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可是,我们有玄祁和昱儿,这份孝心也不需要你尽。其实我们收养了你和茹儿,从一个商人的立场去看……对,你父亲曾经就是个商人,你应该更能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看作一桩买卖,我们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只亏不赚的。” 他见安宁不说话了,呵呵一笑:“你也别怪我说话直白,你也不小了,等你日后做了旁人的长辈,自然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安宁深吸一口气,抬眼认真看着顾珩,平静道:“姨夫有话直说。” 顾珩自然不会直说。 他只道:“今儿个,你祖母头疼,她年纪大了,要是以后经常生气烦闷什么的,这身子骨指不定会哪样……” “你姨母喜欢你,舍不得你,是看中你乖巧,所以……” 安宁深吸一口气,坐得笔直,轻声说:“好,宁儿明白。” 顾珩见状,笑了笑,“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向你姨夫开口。” 安宁没再说话,顾珩言尽于此,起身离去。 安宁呆呆地坐了许久。 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身处异地,犹如狂风骤雨下的浮萍,摇摆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折断。 顾珩说她乖巧,言下之意就是,要她悄悄地走。 不要惊动她的姨母。 安宁缓缓起身,走到房外,看着整片院落。 深秋时节,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 她之前打算在这里埋入种子,明年春日会开花。 如今看来,什么都不需要了。 她不属于这里。 走了也好,从刚准备入府时就和顾玄祁发生了那样不合礼数的事情时开始,就表明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她走了以后,顾玄祁也开心了。 惜月在一旁瘪着嘴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要走了吗?” 安宁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转头看向惜月,柔声说:“有什么好哭的,擦擦眼泪,咱们回去了。” 惜月吸了吸鼻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安宁反倒没什么情绪变化,一片淡然,转身回屋开始收拾衣物。 顾家给她的东西,她都不会带走。 她只带走自己的东西。 惜月擦了擦眼泪,看向安宁那瘦弱单薄的背影。 明明她才应该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强韧。 她比野草还要坚强,又比娇花还要貌美。 …… 主仆二人收拾得很快,包袱全部系好,再加一个木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安宁看着骤然变得空荡的屋子,浅浅一笑,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算我有一点私心,这东西,我想带走。” 惜月重重点头,再次悄悄擦去了泪水。 “你们,在做什么?” 顾玄祁那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宛如平地的一声惊雷,将所有浮于表面的平静炸得粉碎。 惜月率先猛地转过身去,不知为何,她对上顾玄祁那阴沉的可怕的眼眸时,身躯忍不住颤栗。 她们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安宁听到了顾玄祁的声音,并未转身,只是头微微一偏,唤道:“大哥。” 第70章 顾玄祁:“不许走。” 少女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甜、清洌,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喊顾玄祁叫大哥了。 顾玄祁听到这声大哥,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阴沉沉地扫过桌上的包袱和地上的那只木箱,问道:“你要走?” 安宁呼出一口气,拎起桌上一只包袱,挎在肩膀上。 她终于转过了身,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我要走了,还请大哥好生安慰昱儿,让他别太难过。” 她在收拾行囊的时候,已经派人通知安茹了。 安茹得知这个消息后,迅速跑来寻她。 可安宁早就预料到她不甘心离开,直接把院门禁闭,不许她进来。 安宁懒得再同她解释。 只是,为什么顾玄祁能进来? 细细一想,这整个侯府都是他的,区区一扇门,谁敢拦他。 早就乖乖把门打开了。 顾玄祁的眼神停留在安宁那苍白的唇瓣上,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心疼。 “出什么事了?” 安宁道:“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留在侯府,只是给你们徒增烦恼罢了,我走了之后,大家都高兴。” 说罢,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她应该趁早走。 于是,安宁往前走了两步,道:“我走了。” 就在她路过顾玄祁身侧的时候,手腕忽然就被他牢牢攥住。 他攥得很紧,紧到安宁发痛。 安宁见状,转头问:“什么意思?我要走了……” 她话还没说完,顾玄祁直接抬手,抓住她包袱的系带用力一拽,就这样丢在了地上。 安宁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到顾玄祁那十足把握的声音响起:“是孟明歌。” 安宁讶然。 不知怎么了,她莫名觉得眼前的顾玄祁好像……不太平静。 但是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没等安宁再开口,顾玄祁直接拽着她大步走了出去。 安宁这样柔弱的身板自然是挣脱不开的,她被迫往前走了好几步,眼瞅着两人要出这扇院门了,她急道:“你快放开我!万一被旁人看见了!” 她的声音又惊又惧,顾玄祁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看安宁,淡声说:“要么现在,跟着我去见母亲,要么我直接拉着你过去。” 不可理喻! 安宁怒视着顾玄祁,因为即将离去的悲伤情绪也在此时被冲淡了许多。 她咬牙想了半天,顾玄祁却没有这么多耐心,见她半天不出声,又抬起了脚步,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出了院门。 安宁无奈,情急之下道:“好!我跟你去!你放手!” 顾玄祁这才慢悠悠将手松开,紧紧盯着安宁。 安宁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没有说话。 随后,她突然猫起了腰,就要从顾玄祁的身侧冲出去! 顾玄祁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地伸手勾住了安宁的后衣领。 安宁:…… 他勾人衣领的动作为什么如此娴熟! 安宁落在顾玄祁的手中,就像一只毫无威胁的猫儿,任由她怎么扑腾,也改变不了现状。 她直起身子,捋了捋衣裙,笑得虚假:“您请。” 顾玄祁呵笑一声,示意安宁走在前面。 安宁一时无语。 她又不是犯人。 于是,两人就这样诡异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到了林夫人面前。 林夫人见安宁刚来,笑了一下,问:“昨夜里睡得好吗?”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倒让安宁无所适从了。 林夫人刚问完,一抬眼,就看到顾玄祁缓步走了进来。 她这才注意到了安宁表情不对。 “好孩子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安宁不知道该怎么说,今日会是这般情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 顾玄祁一掀眼皮,淡声说:“她想走。” “走?你要走去哪啊?” 安宁看着立马激动起来的林夫人,心中百感交集,艰难地开口:“我……今日想离开侯府。” 林夫人愕然。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话音刚落,孟明歌一脸茫然地走了进来。 顾玄祁方才竟派人去请了孟明歌过来。 他看人到齐了,直接挑了个椅子坐下。 一旁的小厮迅速倒茶,他只坐在那里,却带着堪比顾珩身上的压迫感。 顾玄祁喝了口茶,看向有些紧张的孟明歌,道:“说吧。” “说什么啊玄祁哥哥?” “安宁为什么会走?” 孟明歌看了一眼安宁,说:“这……我怎么会知道?” “安宁的父亲来还银钱,恰巧被你看到,你又从我母亲和祖母的对话中得知了安怀远的身份,带着偷听来的话,断章取义,先后告知了祖母和安宁。” 他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字字句句都宛如一记重锤敲打在孟明歌的头上。 孟明歌呆滞了半晌,许久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 “不是……玄祁哥哥,我偷听是不对,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听清,只知道事情牵涉到安宁姐姐的父亲,我这才自作主张告诉她的……” 顾玄祁淡淡道:“母亲不让安宁知道,就是为了让她安心,祖母也是同样。可如今,安宁要走,祖母身体抱恙,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孟明歌的手指尖都是凉的,她甚至不敢和顾玄祁对视。 为什么…… 现在的顾玄祁好陌生。 明明小的时候,他还是会温柔照顾自己的哥哥。 他们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林夫人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清楚地知道顾玄祁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随意出手的人,如今他让孟明歌过来,说了这样一番话,就是为了让她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林夫人知道孟明歌是对安宁擅自说了什么,可没想到,老夫人那边也是她在煽风点火。 林夫人看向孟明歌,那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与失望。 孟明歌心中一惊,意识到如今这情况下,她要是再不肯低头服软,只怕叔母是真的要生她气了。 于是,孟明歌连忙走到安宁身旁,流出两行泪水,哽咽道:“安宁姐姐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你会走,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多嘴的!” 第71章 难道……顾玄祁喜欢安宁? 安宁盯着她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行泪,只想发笑。 “大哥说的四个字,你不懂吗?断章取义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我现在只想听你要怎么解释你断章取义的行为。” 林夫人难得没有向着孟明歌。 她目光严厉地看了过去。 孟明歌心中蹿起一股明火来。 这个安宁,到底是仗着什么,敢这样和她说话。 论家世,她哪点比得上自己。 要不是为了顾玄祁,要不是给顾家人做样子看,自己会给安宁道歉?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顾珩的声音忽然沉声响起:“玄祁,你竟然就这样对待明歌?” 孟明歌一愣,眼眸中顿时涌入狂喜的情绪。 她站在原地看着顾珩大步走进来,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唤:“叔父……” “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您不要责怪玄祁哥哥。” 林夫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你不要动不动就怪玄祁,你该好好听听他的话。” 顾珩冷哼一声,只偏头冷冷看了一眼本该已经离去的安宁。 实在太令他失望了。 之前他见安宁这孩子还算乖巧听话,这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到最要紧的关头了,她果然舍不得离开。 也不知道她是给林云惊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个两个的都舍不得她走。 顾珩眼神当中的不友好实在太明显,刚落在安宁身上一瞬,旋即被顾玄祁挡住。 顾玄祁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上前一步站在了安宁的面前。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是在像顾珩示威一般。 顾珩刚坐下,随后就怒道:“玄祁,你母亲总说你稳重了,可今日出了这种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父亲对我们一言不发,直接去找安宁要赶她走,难道你的行为就是稳重?” 顾玄祁毫不客气地将这事说了出来。 顾珩脸色一变,没想到顾玄祁知道得这么清楚。 “什么赶她走?我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安宁,你过来,我倒要问问你,我要赶你走了吗?” 顾珩嗓音雄厚又低沉,听着极具威压。 平日里就连顾玄昱这样调皮的孩子都不敢在顾珩面前造次,更何况是安宁。 他明知道安宁是不能反抗忤逆他的。 安宁被点了名,她正想走上前,没想到顾玄祁转头就说:“不许动。” 顾珩见状,更生气了:“侯府现在还不是你说了算的!安宁,我让你过来,回答我的话!” 顾玄祁的眼底似有乌云翻涌,看向顾珩的眼神不掺杂一丝感情。 顾珩当场呵斥:“混账!你用什么眼神看我的!” 听到顾珩直接骂他是混账,安宁立马快步走上前,忍不住想要开口辩驳。 “宁儿!” 林夫人忽然就疾言厉色地喊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开口。 安宁第一次知道,原来顾珩和顾玄祁父子之间的关系,竟是这样的…… 倘若她开口了,顾珩是不是会将更多的怒火全都倾泻在顾玄祁身上。 安宁僵在原地,孟明歌同样也是。 她现在的内心被无尽的悔意包围…… 早知道这事儿会闹得这么大,她就应该好好掂量一下的。 如今房内因为这父子两人,像是结了层冰似的,冷到打颤。 顾珩眯了眯眼,问:“顾玄祁,你护着她做什么?” 孟明歌一听这话,内心好似被一块巨石砸过,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许多她觉得疑惑的地方,似乎即将解开了…… 顾玄祁道:“母亲这么多年,日夜操劳,她对安宁的感情,不少于对我、对昱儿的感情,而父亲却想赶她走,甚至隐瞒着母亲。” 他的反应十分迅速,且情绪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林夫人一听,眼眶瞬间就红了。 比起受了委屈,更难受的是有人能懂她的委屈。 孟明歌狐疑地盯着顾玄祁。 是她想多了吗? “况且,这件事也和孟明歌脱不了干系。” “我们侯府里的家事,什么时候能被一个外人随意左右干涉了?” “外人”孟明歌难以置信地瞪了瞪双眼。 她是外人…… 顾玄祁竟然说她是外人! 顾珩抿直了唇线,瞥了孟明歌一眼。 这话他倒是没得反驳。 “就算是这样,安宁的父亲本身就是一个不定的存在……” “我倒是觉得奇怪。” 顾玄祁嗤笑一声,“安怀远的女儿有两个,安宁和安茹,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如今,父之过便也是安宁的过错了,是吗?” “父亲口口声声说的是安宁的父亲,你怎么不说他是安茹的父亲?不过是听信了外人的一通胡言乱语,就事事都想针对安宁,将所有不好的事都推到她身上。” 他说到最后,尾音转冷,不给顾珩留丝毫脸面。 “你……好……好……” 顾珩连说了两声好,面色阴沉可怖。 “我们侯府,不至于碰上一点小麻烦就解决不了了,况且……” 顾玄祁顿了顿,轻声道:“对于母亲来说,只要是安宁的事,就不是麻烦。” 他自己真实的想法,只能借着母亲的名义说出来。 林夫人一怔,随后立马道:“是啊,安怀远本来就不麻烦,咱们又不是应对不了,这孩子和我之间有感情,我是绝对不允许她走的。” 林夫人的声音又柔又软,偏偏说出来的话语是那样的坚定。 安宁仓皇低下了头,掩饰着汹涌而来的情绪。 顾珩的额角处隐隐爆了几根青筋,听到林夫人的话,他又将愤怒强忍了回去。 其实这件事从被林云惊知道的那一刻起,安宁就走不了了。 只是,他没想到顾玄祁对他的态度已经是如此恶劣了。 在孟明歌面前尚且如此,要是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去。 顾珩深深蹙着眉,沉声道:“她们俩可以不走,只是你该给明歌道个歉。” 他们与孟家交好,孟家的孩子来了后受了委屈,这要他们如何解释。 顾玄祁一声不吭。 沉默了良久,顾珩一看顾玄祁再次忤逆了他,用力一拍桌子,呵斥道:“你简直放肆!” 第72章 以后每日来我的书房 顾珩生起气来的模样实在吓人,旁人大气不敢喘,奈何顾玄祁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顾珩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安宁见状,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 她的脚步刚挪动了一下,林夫人直接冲着她使了个眼神,示意顾珩这边有她在。 安宁轻轻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只有孟明歌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敢。 屋外,安宁四处张望了一番,竟然已经看不到顾玄祁的身影了。 “走这么快……” 她喃喃道。 安宁提起裙摆,近乎是小跑着沿着路向前,她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随后,后衣领忽然一紧。 这熟悉的感觉,一定是顾玄祁。 安宁停下脚步,扭头去看。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问:“来找我?” 安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今日,她的确很感激顾玄祁。 虽然顾玄祁说是为了林夫人,可到底也是实实在在帮了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因为这件事,和顾珩吵了起来。 安宁低着头,不自在地小声说:“多谢 ……大哥。” 顾玄祁听到她这堪比蚊子的细弱声音,嗤笑一声:“说什么?没听清。” 安宁:…… 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 她仰起头,发丝随着风微微飘拂,露出她一双明亮的眼眸。 安宁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诚:“真的多谢大哥。” 顾玄祁抿了抿唇,眼神陡然加深。 “真想谢我,光是嘴上说说可不够。” 安宁做好了他提出什么奇怪要求的准备,平静道:“大哥想让我做什么?我会尽力去做。” “两件事。” “第一件,回去后把你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拆了,房间收拾好。” 安宁尴尬一笑:“我肯定会收拾好的……” “第二件。” 顾玄祁顿了顿,问:“你会研墨吗?” 安宁一怔。 她道:“这自然是会的。” 顾玄祁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明日起,每日酉时,来我的书房。” 安宁犹豫了一瞬。 看着她犹豫的神色,顾玄祁挑着眉问:“这就是你说的,会尽力去做?” 安宁一咬牙,道:“好。” 虽然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说到底只是研墨,似乎也没什么。 顾玄祁唇角微微扬起,又说:“日后孟明歌的话,你不必去听,更不必往心里去。” “我明白……” 屋内,林夫人挽着顾珩的胳膊好声好气说了许久,他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 只是平息过后,倒是让他发现一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 顾玄祁成长得太快了,从前的他对自己还有敬重在,可现在…… 他们更像是一对不甘示弱的对手。 若是放任顾玄祁这样成长下去,只怕日后这侯府的主人,就真的要换了。 他必须要将大部分的权力都握在自己手中。 顾珩想明白这一点后,看了眼孟明歌,道:“明歌啊,今日这事儿让你看笑话了。你哥哥他这两年倒是越来越放肆了,日后只怕还要辛苦你在他耳边多劝诫着一些。” 孟明歌还没从方才的混乱缓和过来,一听顾珩是把她当未来儿媳去谈话,这才勉强一笑:“是,明歌明白。玄祁哥哥虽然是我的哥哥,却也有不懂事的时候,我会劝诫着哥哥的。” 顾珩看孟明歌这么乖巧,满意地呵呵一笑。 倒是林夫人在一旁,笑也笑不出来。 她只觉得眼前的孟明歌不像是曾经那个单纯快乐的小丫头了。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深究起来,都是孟明歌的错。 顾珩不觉得有什么,换句话说,他只在意孟明歌的家世。 顾珩呵呵一笑,说:“如今你来侯府住了几日了,想必与玄祁也彼此熟悉了不少,是时候该让你父母过来,咱们两家人叙叙旧,顺便商讨你们两个孩子的婚事。” 孟明歌欣喜不已,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当即甜甜笑了起来。 “叔父说的是,我这就回去给父母写信,让他们过来。” 顾珩笑得柔和。 这信送过去,她父母再过来,还得好几日的时间,现在暂时还不着急。 顾珩解决了一件大事,当即起身离去。 只留下林夫人和孟明歌。 他一走,孟明歌忽然就心虚得不敢再抬起头,只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 林夫人唇角边淡淡的笑意消失不见,她幽幽打量着孟明歌,有些疲惫地缓缓开口:“明歌,这件事……” “叔母,千错万错,都是明歌的错,是明歌一时糊涂!” 孟明歌竟然跪了下去。 她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何曾跪过旁人。 且在府里,行跪礼的都是些下人。 她这一跪反倒把林夫人吓了一跳,忙起身上前把她搀扶了起来。 孟明歌流着泪,用手帕擦拭着眼角,轻声说:“我不是故意想要断章取义什么的,当时我只是凑巧在外面听到了,但是听得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 “我也是听到和安宁姐姐的父亲有关,这才会着急忙慌地告诉她……至于祖母,都怪我一时多嘴,我不会撒谎,心里头装了事之后就总是不自在,这才会……” 林夫人听罢,也没有被她的泪水打动,闻言轻声道:“这件事暂且先这样吧,只是明歌,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 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与平日里温婉的模样大相径庭。 孟明歌咬着下唇,忐忑不安道:“好,我听着。” “安宁是我林惊云的女儿,我不在乎旁人认不认可,你的叔父也好,祖母也罢,他们的态度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与我无关。” “同样的,我愿意把安宁当作女儿去抚养,也是我自己决定的,与旁人无关……自然,也与你无关。” 孟明歌张了张嘴,反倒像个哑巴,说不出话来。 “是明歌僭越了……” 良久后,她才委屈地开了口。 * 安宁的院内。 她回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房屋,一时间只想发笑。 实在太戏剧性了,她都做好了悄悄离开的准备。 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顾玄祁霸道又强势地将她拉了回来。 第73章 为什么偏要她去做? 惜月把包袱一个个拆开,又将衣物全部拿出来叠好,她边叠边笑:“太好了小姐,咱们不用走。” 安宁过去帮忙,淡声说:“就算不走,也不代表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你也看出来我姨夫和祖母的态度了。” 惜月一听,反倒是乐观地说:“一个人的身边,总会有一两个讨厌自己的人,要是在意他们,只会日日都不高兴的。” “更何况,还有林夫人和世子爷帮小姐呢。” 安宁笑了笑,“大哥自己也说了,他不让我走,也是为了姨母,不过……我还是很感动,他似乎并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我了。” “小姐和世子爷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时间长了,自然能相处得来感情。” 这话一说完,惜月也深感不妥,立即添上一句:“是兄妹情。” 安宁抿唇,突然有些发愁:“可是,从明日起,我就要日日去他的书房,说是研墨,我总有些害怕……” 她的确感激顾玄祁,可也同样害怕他。 要是换作别的方式也就罢了,偏要日日都看见他,在他身边。 惜月宽慰道:“世子爷既然说是让小姐去研墨,应当就不会再做什么为难小姐的事情。” “可是研墨这种事……随便一个丫鬟应该都可以做,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总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安宁正疑惑着,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安茹身上挎着两个包袱,身后的流烟也是这样,主仆二人哭得鼻子发红,狼狈地来找她了。 安宁忍不住笑了一声。 是了,这事好像没人记得要告诉安茹一声。 安茹见安宁竟然还有心思笑,当即愤愤道:“咱们都要回去了,回原先那个破宅子里去,我看你是疯了吧,竟然还笑得出来。” 安宁嗯了一声,说:“是啊,我就是笑得出来,你先走吧。” 安茹也不是个傻的,一看这屋子里又摆满了东西,当即激动地问:“我们不走了是吗?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安宁懒得搭理她,懒懒道:“现在你知道了。” 安茹:…… 亏得她在屋子里哭得伤心欲绝,一想到要回到那个没本事的父亲身边,她就几乎要癫狂。 好不容易一边掺杂着泪水一边收拾好了衣物,现在又不走了。 还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情绪。 安茹气结,偏偏安宁还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她只能吃力地拿着包袱转身回去。 第二日。 侯府内归于平静,安宁今早去寻林夫人时,孟明歌不在。 想来她现在也是无颜直面林夫人了。 干脆躲着不出来。 林夫人尚未消气,自然也不会管她。 她今早被迫吃了许多东西,林夫人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又安慰她不要在意老夫人的看法。 老人家再怎么折腾,最终还是要听顾珩的。 反倒是顾玄昱听说了昨日的事情,今天吵着闹着不肯去读书,生怕他一走,再回来时安宁就不在了。 安宁哄了他好半晌才哄好。 下午,太阳隐于山头。 酉时一到,安宁就像做贼一样,快步去了顾玄祁的书房门外。 顾玄祁的书房很大,独立于众人的院子,在南边一片茂密的竹子之后。 想来他是为了清净,所以选了这么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甚至都不见下人在此处。 安宁听说,只有每日清晨时,下人才会过来洒扫地面的落叶。 至于书房的打扫,好像一直是由顾玄祁亲自去做,他一向不喜旁人进去。 别说进去,就连在附近活动,要是被他看见,也只会觉得人像垃圾一样碍眼。 安宁的手心不自在地出了些冷汗。 她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走到门前,她敲响了门。 “进。” 顾玄祁清冷的声音响起。 安宁推开房门,扑鼻而来的不是什么香料的气味,反倒是有阵阵的清苦气。 书房规格很大,立在正中央的就是顾玄祁的桌子,桌上摆了笔墨纸砚,毛笔挂了好多支,一旁立了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 除此之外,别的地方摆了些竹子,桌椅一应俱全,茶具摆放整齐,几味中药随意搁置在桌上。 往里看去,一个个檀木书架立得规整,全部摆满了书籍。 安宁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了许久。 她今日穿了一袭淡粉色的锦裙,头发利落地盘起,简单插了根发簪。 安宁的到来,仿佛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中,忽然绽放的一朵娇花。 顾玄祁坐得随意,一条腿屈起,静静看着安宁。 “看完了吗?” 他突然问。 “看……看完了。” “过来。” 安宁走了过去,看了看,随后自觉地拿起桌上的墨条,准备研墨。 顾玄祁觉得好笑,说:“先不急,我一天写不了那么多字,你从现在就开始磨,我要何时能用完?” 安宁把墨条放了回去,问:“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先擦擦手。” 墨条将她的指尖染黑了。 安宁拿出手帕仔细擦了半晌,又问:“到底要做什么?” “你看到窗边的矮榻了吗?” 窗边有一矮榻,榻上放置着矮桌,榻上铺了层柔软的垫子。 窗外能看到密集的绿竹。 “看到了,然后呢?” “你去那边坐着,不要妨碍我。” 安宁:…… 她动了动嘴唇。 要不是自己不会骂人的话,此时此刻高低想说上两句。 “怎么?现在暂时没事情让你做,所以你歇着,歇着还不乐意了?” 顾玄祁眼尾带着几分戏谑。 “没有,我很乐意。” 安宁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下。 那处光线明亮,将少女的面庞照得一清二楚。 她趴在矮桌上,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好像寂静的书房里,突然多了一只猫儿。 还是只很漂亮的猫。 顾玄祁心底一软,看了许久才将视线收回。 一时间,书房内只响起了他落笔写字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安宁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了顾玄祁的书架旁。 第74章 捆她手腕的人是顾玄祁? 她像是在试探顾玄祁的态度一样,一开始只是走过去,见顾玄祁没什么反应,她再装模作样地开始挑书。 伴随着纸张哗哗的声音响起,顾玄祁知道她开始挑书看了,唇角漾起一抹笑。 安宁挑了半天,拿着一本书又慢悠悠回到了矮榻上。 她托着腮看了半晌,最终抵抗不住困意,头一歪,枕着胳膊睡着了。 随着安宁的呼吸声渐渐均匀,顾玄祁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 他走到安宁身旁,低头看着她的侧颜。 乖顺的睫毛静静垂下,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 只这一眼,他浑身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的干柴,热了起来。 顾玄祁看了许久,确保她睡得沉了,这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光洁的额头。 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滑嫩。 他眼中欲色翻涌,就这样顺着额头,一直滑到鼻尖,再到温热的唇瓣。 安宁呼出的热气全部洒在了他的手指上。 她像是有所感觉,眉头微动。 顾玄祁见状,不仅没有放轻了动作,反倒愈发放肆地在她的唇瓣上游走。 少女的唇珠饱满圆润,他轻点了点,随后动作一顿。 顾玄祁仔细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安宁的两侧脸颊。 她的唇嘟起,唇瓣再次张开。 因为在睡梦中被打扰,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反倒是落在了顾玄祁的食指上。 顾玄祁总算收回了手,看着食指上那一点亮晶晶的津液,他屈了屈指节。 想……要更多,不只是这一点,连浅尝辄止都算不上。 只是他与安宁之间的关系,倘若现在就随心所欲起来,只怕她日后都会躲着不肯见自己了。 顾玄祁凑近了些,观察着安宁的脸。 她好香。 是淡淡的清香气,不是胭脂俗粉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顾玄祁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这耳垂似乎很敏感,只是捏了几下,旋即红了起来。 顾玄祁的手不老实地捏着她的耳垂,片刻后,安宁的睫毛疯狂抖动,即将睁开双眼。 顾玄祁见状,躲也不躲,直直地站在原地。 从昨日她答应自己的要求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就像是踏入狼窝的白羊,一无所知。 安宁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看到顾玄祁站在她面前,被吓了一跳。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可脑袋清醒了,腿还是麻的。 安宁站不起来,只能瞪着一双迷糊的眼问:“大哥……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她耳垂的红还没有消退。 那是他方才把玩过的痕迹。 顾玄祁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指了指桌上的茶杯,说:“我刚好要过来拿茶杯。” 安宁不疑有他,递了过去。 “看的什么书,都睡着了。” 顾玄祁随意接过,垂眸看去。 “很无聊的书,所以我才会睡着。” “大哥,你这里这么多书,真的连一本有趣的都没有么?我翻了那么久。” 顾玄祁一顿,仔细回想。 似乎……真没有。 他难得自我反思了一下。 明日他就让人送来些有趣的书。 “既然醒了,就帮我整理这些书吧。” 安宁定睛一瞧,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顾玄祁的桌上竟然已经摆满了书。 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问题,要翻阅这么多本书。 安宁手撑着桌子起来,一时间忘了她的腿还麻着。 站起来的那一刻,整条腿像是万只蚂蚁爬过一样,瞬间腿一软。 顾玄祁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接。 安宁柔弱的躯体就这样扑进了顾玄祁的怀中。 他几乎夜夜都能梦到的躯体,此刻因为一点小意外,进了自己怀里。 安宁几乎是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她的双手迅速抓住顾玄祁的臂弯,堪堪稳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贴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安宁的脸瞬间犹如火烧,她眨了好几下的眼睛,忙站稳了脚。 “我……腿麻了。” 顾玄祁看了安宁一眼,确保她不会再摔倒了,这才缓缓放开了手。 “笨。” 安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将方才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仓皇地走到书架旁,说:“我帮大哥整理书。” 因为那一个小插曲,安宁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一想到这里是顾玄祁的私人房间,十分隐秘,旁人都不知道她来了这里。 她却与顾玄祁贴得那么近…… 顾玄祁没有说话,目光深沉地盯着安宁的背影。 过了许久,他才走回去坐下。 顾玄祁平日里喜静,倘若有一点嘈杂的声音响起,他都会不耐烦。 因此,这里常常只有竹叶被风吹动风声音。 可有只猫儿走了进来,伸着爪子到处扒拉,这样的动静,顾玄祁却格外喜欢听。 安宁做事很容易认真起来,一开始只是为了逃避尴尬的气氛,她装模作样地整理,现在反倒格外认真。 “对了大哥,我的事……会不会连累到你?叔父看起来很生气。” 顾玄祁的笔不停,边写边回应:“他若真有这个本事,早就把我这书房掀了。” 安宁讶然。 她单知道顾玄祁年少有为,却不曾想,原来他在府中的权力已经如此大了。 顾玄祁转移话题,问:“你不是说要查客栈那件事?有结果了么?” 安宁讪笑一声,低声说:“没有。” 还真被顾玄祁说对了,她真的查不出来。 “如果你查出来了,你打算对那人做什么?” 顾玄祁忽然问。 安宁仔细想了想,说:“我应该……会先确认此人有没有危险,会不会伤害我,之后再感谢他,毕竟是他救了我。” “如果救你的人,是我呢?” 顾玄祁停了笔,抬起眼眸认真看向安宁。 他的这个眼神太过于平静,安宁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说真话,还是故意做一个假设。 她的内心咯噔一跳,一时间思绪像一团黑线,乱作一团。 如果是顾玄祁……如果是顾玄祁…… 他怎么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呢? 这件事无法解释,那人将她捆在房内,顾玄祁怎么可能会把她捆在房内呢? 安宁的思绪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她的反应被顾玄祁尽收眼底,顾玄祁面不改色,道:“开个玩笑。” 第75章 大哥,我们这样不合适吧? 安宁:…… 顾玄祁这样冷冰冰的人开起玩笑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整理杂乱的书。 大多数的书本都被她放在了书架的下方,上面太高,她有些够不到。 不知过去了多久,顾玄祁早就写完了手头的东西,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宁的背影看。 安宁整理得实在太认真了,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桌上竟然多了一支步摇。 顾玄祁随意道:“上次你说你喜欢孟明歌那支步摇,给你了。” 安宁挑了挑眉梢:“还是她那一支吗?” “不是。” 安宁听到这个回答,疑惑地看了过去。 顾玄祁并不打算解释,只是说:“怕你以后不来了,嫌我这边太忙。” 其实一点都不忙,无非就是把书塞回架子上。 安宁将金步摇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这支步摇通体金黄,似乎是海棠花模样的,样式繁复,细细的金丝相互缠绕,玲珑有致。 花瓣下坠有珠玉,珠子个个晶莹剔透,动则珠摇。 这支步摇样式上和孟明歌的那支相似,可细细看去便知道这支步摇工艺精细,并不浮夸,可谓是上上品。 她的眼睛在看到这支步摇的时候,就亮了起来。 少女眼中的明媚光泽最能吸引旁人的视线。 顾玄祁动作一顿,略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他冷声说:“这步摇一直放在库房里没人愿意戴,想着它总比孟明歌那支好,就给你了。” “这么贵重……真的要给我么?”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说了,这是没人愿意戴的,不算贵重。” 顾玄祁继续生硬地说。 安宁也没受他这句话影响,小心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样精致的步摇,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的确是暴殄天物了。 她有些欣喜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玄祁这里不可能会有铜镜,只好用手摸索着,插入了发间。 很显然,她插歪了。 顾玄祁看了片刻,招了招手,沉声道:“过来。” 安宁往前迈了两步。 就这两小步,离他还有好些距离。 顾玄祁气笑了,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小白眼狼。 刚送给她的东西,现在让她靠过来一点,她反倒是不愿意了。 “我自己来……” 安宁莫名有些害怕。 顾玄祁或许不会注意太多细节,可她不同,她要多注意自己与顾玄祁相处的分寸。 她将步摇拔了下来,随后就这样拿在手上,不打算戴上去了。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语气骤然变得凉薄:“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安宁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月光倾泻而下。 不知不觉间,她和顾玄祁竟然独处了这么久的时辰。 换作前两日,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安宁小声说:“好,我明日会再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顾玄祁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安宁出了房门后,一阵风吹过,霎时四周响起了竹叶摩挲的莎莎声。 四周黑暗,只有洒下的月光能依稀看清来时的路。 她搓了搓胳膊,有些害怕。 顾玄祁这书房附近竟然连一盏灯都没有,他每天夜里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这样摸着黑走路吗? 她迈出了第一步后,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逃跑似的快步离去。 一直走到有光亮的地方,她才骤然放松下来。 书房内,一小厮轻轻推开房门,轻声说:“爷,安宁小姐似乎怕黑,她走的很快。” 顾玄祁嗤笑一声,说:“真没用。” 小厮没有开口。 片刻后,顾玄祁又道:“日后,来书房的这条路多放几盏烛灯。” 他说完后,顿了顿,添上一句:“要最亮的琉璃灯。” “是。” 回到院内,安宁看着她拿回来的这支金光熠熠的步摇,愣了愣神。 惜月在一旁探头,担心地问:“小姐怎么现在才回来?世子爷该不会是为难你了……” 话音刚落,她注意到了这支步摇,惊呼道:“好美……难道是世子爷送的?” 安宁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惜月,你说他为什么要送给我?他不是讨厌我吗?” 惜月歪头想了半晌,随后肯定道:“奴婢觉得,是世子爷觉得小姐受了委屈,所以代明歌小姐向您道歉吧。毕竟这步摇看起来比明歌小姐那支还要华贵呢。” “代她向我道歉么……” 安宁喃喃道。 若真是这样,好像也能说得通。 他要是早就与孟明歌荣辱一体了,替她道歉的行为似乎也能做出来。 安宁将步摇收了起来,轻声说:“我总觉得,孟明歌也会过来。” …… 第二日,安宁用过膳后,独自去了顾玄祁的书房。 走去书房的这一段路,她仿佛是偷东西的小贼,草木皆兵。 遇到个下人更是不得了了,心跳得极快。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是为了感谢顾玄祁,她倒是像个还债的人,以后要日日去他的书房做些杂活。 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天天往顾玄祁的书房里跑算什么。 如果被孟明歌知道了,她更解释不清了。 安宁纠结了半晌,决定今日再好好问问顾玄祁。 她快步走过去时,因为心中烦心事太多,并未注意路两边多出来的东西。 敲门后,顾玄祁的声音在里面传过来:“以后直接进,别敲门。” 她抿了抿嘴,推门而入。 还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窗边的矮榻小桌上,多了一面铜镜。 顾玄祁看了她一眼,随后就问:“怎么了?” 也是奇怪,他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出安宁情绪不对劲了。 安宁有些纠结,细眉几乎要拧在一起了。 “大哥,我们现在这样不太合适吧……” “啪嗒” 顾玄祁手中正在翻阅的书骤然合上。 “什么意思?” 他的眼眸幽深,隐隐藏着不快的情绪。 第76章 再没有旁人比你更懂男女有别了 安宁喉咙有些干涩,她定了定心神,说:“我与大哥之间,总归是男女有别的,日日来大哥的书房,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只怕会落下什么闲言碎语……” “这样,对大哥不好。” 她说完这番话后,眼神竟有些躲闪。 顾玄祁没做出什么反应,淡漠的模样让安宁在这一瞬间误以为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这番话。 “你进我的书房又怎么了?” “我们贴在一起了?” 他看着安宁警惕地背靠着冰冷的门的模样,冷笑一声。 “就你这恨不能离我八丈远的架势,还跟我说男女有别?” “安宁,天底下再没有旁人比你更懂男女有别的意思了。” 他说这番话时,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架势。 安宁张了张嘴,道:“可是这书房既然是大哥的地盘,寻常人不能进,可偏偏我能进,单凭这一点就万分不妥。” “谁说寻常人不能进了?” 顾玄祁蓦然打断了她的话语,紧紧蹙着眉说:“昱儿能进,旁人也能进,你进来又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安宁怔愣了一瞬,随后脸有些羞红,磕磕巴巴地问:“别人……也能进?” 顾玄祁违心地嗯了一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蠢话。 原也不是什么特别秘密的地方,旁人都能进,甚至早就来过,她只来了这一次,就说出这番话…… 好像她成天脑子里都在想着要如何与顾玄祁肌肤相亲一样。 顾玄祁像是看透了她的窘迫,眉梢微挑,语调难得带了几分戏谑。 “安宁,还没有人觉得我们兄妹之间有什么男女有别的事情,你倒是未雨绸缪了起来。” 他扫过安宁羞红的脸,轻声说:“难不成,你很希望和我多亲近一些,然后让旁人误会么?” “我没有!” 她矢口否认。 见她否认的这么快,顾玄祁眼底笑意散去,随意道:“既然如此,过来研墨。” 安宁很想再问问他,为什么偏要自己帮他研墨。 随便叫个下人进来不是也可以吗? 可一想到自己方才都出了那么大的糗了,她又将内心的疑问咽了回去。 安宁走过去后,瞥了一眼顾玄祁,只能看到他压低的眉眼。 他只专心看着手上的书,似乎不想再理会安宁了。 安宁便以为是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引人发笑,顾玄祁也就不愿意再理她了。 她撇了撇嘴,拿起墨条,沉默地开始打着圈研墨。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讲话。 磨了片刻,安宁心不在焉了起来,连砚台里的水不够了都没有发现。 顾玄祁挑了支毛笔开始写字,只当旁边没有安宁这个人。 一直到手腕酸痛了,安宁这才回过神,加了些清水进去。 顾玄祁没有叫停,她忍着手腕的酸胀感,继续研墨。 等她终于坚持不住了,不再捏着墨条,活动手腕之后,顾玄祁这才抬眼。 他看到安宁紧皱的眉头,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这么久都不说话的,让她一直这样研磨了许久。 “累了?” 他淡淡地问。 安宁点了点头,看向自己已经被染黑的指尖。 她的手很好看,十指纤纤,关节泛着淡淡的粉。 顾玄祁见状,沉默地从怀中拿出叠好的帕子。 他之前是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的。 安宁接过,沾了点水仔仔细细擦着手指。 顾玄祁深深地看了一眼。 当初他只是用了柔软的绸缎去捆绑她的手腕,竟也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红痕。 他抓住安宁的手指时,那柔软的触感,他始终难忘。 手指纤细,又不全是骨骼的硬感,反倒格外的软。 若是可以,他很愿意每日都细细把玩这样一双手。 安宁擦的很仔细,手掌在顾玄祁的余光里乱晃。 顾玄祁啧了一声,挪开了视线,语气不善:“去旁边擦。” 安宁无语,直接叠好放回了桌上。 “我擦完了。” “嗯,这里没你的事了,去旁边坐着,在我身边站着太碍眼了。” 安宁毫不犹豫地转身。 有了昨日的教训,她先去挑书。 有书看的话,时间过的才会比较快。 安宁走了过去,仰着头去挑选时,惊讶地发现,这里面塞了好些个话本子。 大多都是些怪谈,也有民间编纂的爱情故事、江湖传闻等等。 与这一堆厚重的圣典格格不入。 她转头看向顾玄祁。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在写字。 难不成是她昨天看漏了? 安宁踮起脚,费劲地把这几本书抽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拿去一旁看。 不得不说,这些话本子里所编撰的故事有头有尾,逻辑严谨,倒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她津津有味地看了大半本,再抬起头时,顾玄祁竟然还在写字。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都端坐着,肩颈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能一直这样连续地写字,还能保持住雅观的坐姿,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这简直就是一块石头。 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打断他这样的状态一样。 实在难以想象,那么活泼的孟明歌,日后要真的和他成亲了,每天不得闷死。 安宁托着腮,忽然问:“大哥,平时昱儿真的会来这里吗?” 顾玄祁一顿,说:“自然。” 安宁一听,当即有些兴奋地问:“那他都什么时候来?明日能来吗?” 她一个人面对顾玄祁,实在有些扛不住。 他简直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冰山,和他共处一室,就像没有人气儿似的。 要是顾玄昱来了,好歹能陪她说话解闷。 顾玄祁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能。” 因为他这一个“能”字,安宁走的时候都是格外开心的。 顾玄祁抬手捏了捏眉骨,唤道:“星宿。” “属下在。” “明日昱儿是不是跟着老夫子学诗?” “是,二公子每三日去学一次,明日刚好……” “让他别去了,明日酉时来我的书房。” 顾玄祁直接打断道。 他有些头疼,又说:“让他明日管住自己的嘴,别多话。” 星宿:“……是。” 房外,安宁刚走出去后,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与昨日不同。 她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格外清晰的道路。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盏灯? 第77章 安宁和顾玄祁的关系 一个个的琉璃宫灯炫彩夺目,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光源,驱散了一切黑暗。 安宁漆黑的眼眸都被这些宫灯照得发亮。 内心对黑暗的恐惧之意被迅速驱散。 她沿着光亮快步走了回去。 ...... 第二日一早,顾玄昱一脸茫然地跟着星宿往前走。 眼前这地方越来越陌生,他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问:“这个方向,难道是要带我去大哥的书房?” 星宿满脸都是一言难尽的神情,点了点头。 顾玄昱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生在侯府,可是有一片地方,他极为陌生。 那就是顾玄祁的书房。 记忆最近的一次,似乎还是他三四岁不懂事时,哭着闹着闯了进去。 顾玄祁对他虽然严厉,却甚少会动手打他。 就那一次,顾玄祁不顾他的哭闹,用力打了他的手心。 之后,顾玄昱再也没提过要去他的书房看一看的要求。 好奇心也随着时间的更迭消失殆尽。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顾玄昱又惶恐不安又兴奋异常,低着头走了进去。 顾玄祁看到他进来后,幽幽叹了口气。 顾玄昱立马缩着脖子说:“我这就走。” “别走了,日后有空的话,常来我这书房转一转。” “为......为什么?” 顾玄昱紧张地打量起顾玄祁,惊恐地问:“大哥,你怎么了?难道你身子......可是我年纪还小,我做不到大哥这样啊,就算大哥把毕生绝学全部传授给我,我也难当大任!”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的话,随后就注意到顾玄祁的脸色越来越黑。 “抱歉大哥,我不说了。” “一会儿,你见到安宁后,倘若她问起你什么,你就说你经常来这里,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就不要答。” “为......” “也不许问为什么。” 顾玄昱只觉得异常古怪,点了点头。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安宁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看到顾玄昱坐在她的矮榻上百无聊赖的模样,她眉梢间都跃上了喜意。 顾玄昱见到安宁的那一刻,直接跳在地上,高兴地唤道:“安宁姐姐!” 顾玄祁立马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安静。” “喔。” 安宁坐下后,顾玄昱拉着她的衣袖,兴奋地比划着什么。 安宁回以同样的手势。 两人便这样鸡同鸭讲了起来。 顾玄祁做事一向谨慎有序,可今日叫顾玄昱来的事情,他倒是考虑得并不周到。 因为林夫人竟突然去寻了顾玄昱,想瞧一瞧他的功课。 这么一看,他竟然不在。 顾玄昱调皮是出了名的,林夫人自然而然地以为他逃去玩了。 于是府里一时间乱了套,许多下人被派去寻顾玄昱。 书房内的三人并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作一团了。 林夫人坚信他正在哪个房间或者哪个角落里躲着,无一人会想过他在顾玄祁的书房内。 天色暗下去后,孟明歌得知此事,便主动请求一同去寻他。 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的时间,顾玄昱竟然还不出来。 由此可见,他是极其的不乖巧、不懂事。 林夫人的脸上也罕见地带了些许怒容。 孟明歌带上丫鬟流烟,挑着盏灯去寻。 “小姐,夜里风大,您何苦跟着这些下人一起去寻二公子呢?” 孟明歌搓着肩膀,轻声说:“叔母对我不满,我若是再不主动些,只怕她对我的不满之情会愈来愈深。” “再说了倘若是我找到了昱儿,明日我再装病,就说是入了夜为了寻他着了风寒,叔母定然会心疼我。” 流烟一听这话,当即笑道:“小姐聪颖。” 孟明歌看了看四周,说:“这么多人都在找他了,咱们去还没人去过的地方,找到昱儿的可能会大一些。” 流烟点头,眯起眼看去,忽然伸手一指,说:“小姐,这个方向似乎没人去过,咱们去瞧瞧?” 孟明歌一看,当即有些激动地问:“流烟,你今儿个没见到玄祁哥哥吧?” “奴婢没有。” “那想来玄祁哥哥就在他的书房里,咱们顺着这个方向走,说不定能见到玄祁哥哥。” 流烟听罢也是一喜,随后想到了什么,犹豫地说:“可......奴婢记得世子爷的书房似乎,不许旁人随便接近。” 孟明歌啧了一声,横她一眼。 “我问你,我和玄祁哥哥之间是什么关系?” “小姐与世子爷自幼相识,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又有娃娃亲......” 孟明歌扬起唇角,得意地说:“所以,我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旁人。” 说罢,她直接迈步走了过去。 流烟见状,也顾不得劝阻,慌忙提着灯跟了过去。 快步走了许久,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只见路边摆放着许多盏琉璃灯,就这样随意地放在地上。 这琉璃灯珍贵异常,寻常人家能得到一对,皆是将其高高挂起,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盏,还只是随意搁置在地上。 孟明歌看到这种场景,内心一阵激动。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孟明歌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过,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不见一人出现,只隐隐听到前面屋子里发出的说笑声。 说笑声? 顾玄祁的书房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什么说笑声呢。 孟明歌疑惑了一瞬,旋即果断靠近。 此时,书房内。 顾玄祁满脸木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书。 安宁和顾玄昱两人一开始还能收敛些,可这两人一旦碰到一起了,就仿佛是天上的烟花,劈啪作响。 时间久了,连顾玄祁的话都敢不听了。 要不是安宁笑得还挺好听的,顾玄祁早就忍受不了聒噪,把顾玄昱丢出去了。 孟明歌越走越近,她竖起耳朵听,竟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听到了安宁说话的声音。 安宁怎么可能会在顾玄祁的书房里呢? 她满脸都是不相信,继续向前走的时候,星宿忽然从暗处出现。 他张开手臂,恭敬道:“孟小姐,此处是爷的书房,还请您退回去。” 孟明歌不满,正想开口说话时,安宁的声音忽然又传了出来。 且十分清晰! 第78章 与安茹合谋 她能确定,安宁就在书房里! 包括顾玄昱也在。 她顿时如遭雷劈,傻傻地站在原地。 就算安宁真是林夫人的养女,就算她与顾玄祁勉强称得上是兄妹,他们的种种行径,也未免太亲近了些! 但凡换成旁人,孟明歌都不会惊讶。 可这里可是顾玄祁的书房! 顾玄祁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允许一个只认识了不久的妹妹进出他的书房? 更何况方才星宿还在阻拦她。 她都进不去,安宁却能进去...... 孟明歌心中原本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此时正在迅速生根发芽。 她面上强壮镇定,看着星宿,说:“叔母正在派人到处去寻昱儿,我也是帮忙在找,没想到会在玄祁哥哥这里。劳烦你进去说一声,让玄祁哥哥带昱儿回去。” 星宿一听,有些迟疑道:“您现在这里稍等。” 说罢,他快步走了进去。 片刻后,安宁带着顾玄昱走了出去。 纵使孟明歌知道安宁就在里面,可眼睁睁带着她牵着顾玄昱的手走出来的时候,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她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还从来没有如此妒忌过旁人。 凭什么安宁什么都不用做,勾勾手指就能让所有人都对她有好感。 安宁看了孟明歌一眼,随后直接拉着顾玄昱路过了她。 孟明歌气结,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不甘心地问:“星宿,我现在不能进去吗?今晚侯府里乱作一团,我向玄祁哥哥说明一番情况也不行?” 星宿始终面无表情地说:“一切只听从爷的命令。” 言外之意就是,顾玄祁不让她进去,她就不能进。 孟明歌一时间委屈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身离去。 安宁和顾玄昱很快就去见了林夫人,林夫人看到顾玄昱的那一刻,正想开口训斥,顾玄昱就道:“我在大哥的书房里。” 林夫人冒出的火气蹭得一下收了回去,惊讶地说:“玄祁竟然......” 顾玄昱回想起顾玄祁叮嘱他的事情,忙说:“其实我平日里经常去大哥的书房,只是每次都没人注意到,所以这才会让母亲担心了。” 安宁一听这话,也没有怀疑顾玄祁。 林夫人叹了口气,忙让丫鬟把正在寻找顾玄昱的人都叫回来。 随后,她又问:“那宁儿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自己的院子里吗?” 安宁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解释道:“昱儿去了大哥的书房后,派人叫我过去教他写字,所以......” 林夫人听罢,惊讶之余又很是欣慰。 她惊讶顾玄祁竟然肯让两人进他的书房,又欣慰他总算不那么固执、孤僻了。 林夫人担心了半日,如今也累了,只教训了几句,摆摆手让两人回去歇息。 两人回去后,各自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顾玄昱一回房间,呵呵一笑,对一旁的下人说:“明日让大哥去外面街上买我最爱吃的糯米团子。” ...... 第二日一早,孟明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下乌青。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一个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浮现脑海。 纵使她否认了自己无数次,这个念头就像是缠住她了一样挥之不去。 丫鬟秋儿见状,惊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说......安宁和安茹同为姐妹,我来了这些时日,怎么从不见她们二人一起过?” 秋儿一听,笑道:“既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倒是见不得关系一定会好呢。” 孟明歌眼珠子咕噜一转,嗤笑道:“不过是一个败落的家族,还分上嫡庶尊卑来了。” 她起身后,幽幽道:“倘若这两人的关系如我所想的那般水火不容,我倒是有个想法。” “跟着我去找安茹,我要试试她的态度。” 安茹的院子里。 自从安宁走后,她住的地方的确宽敞了许多,只是相比从前也冷清了不少。 孟明歌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惊讶。 她与安宁的院子看似差别不大,可细细看去便能发现,安茹的院子只是给了许多布置院子常见的东西,一股脑摆上了。 反观安宁那边,件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了,一瞧就知道她备受宠爱。 如此明显的差别对待,孟明歌就不信安茹没有丝毫的嫉妒与不满。 安茹见到孟明歌来了,有些讶然地邀请她进了屋。 孟明歌坐下后,也不寒暄,直接开口说:“昨儿个,我见叔母似乎生了安宁姐姐的气,你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吗?” 安茹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不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喜意还是没能逃过孟明歌的眼睛。 于是,孟明歌继续道:“我进府后见到你,因为你我二人同岁,所以我总是格外关注你,见你性子淡然,与世无争,有些时候我看着都心疼。” “也不知道安宁姐姐为何那么讨各位长辈的喜爱......哦不,你当我没说,我也很喜欢安宁姐姐的。” 说罢,孟明歌忙捂住嘴巴,无辜一笑,装作是不小心说错话的模样。 安茹一听这话,呵笑一声。 “她母亲与林夫人交好,她自然是受旁人宠爱的,更何况,从小到大,她都格外会装......” 最后这一句话被安茹说的格外小声,可孟明歌耳朵很尖,还是听到了。 安茹还是对孟明歌心生警惕之意的,忙笑着问:“好端端的,和我聊姐姐做什么?你很在意她吗?” “像安宁姐姐这么漂亮的人,谁会不在意......前两日叔母又送给她两身新衣服,一件说是给你,我看着她穿上的样子啊,当真是锦上添花。” 孟明歌故意连连称赞。 “什么?” 安茹错愕地抬起头。 哪有什么新的衣裳,她竟然都没收到。 不用想都知道,是安宁私吞了。 她这个姐姐,表面上清冷,与世无争,实际上心眼小的很。 从小到大,什么东西她都会暗戳戳地较量,偷偷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第79章 想法子把安宁嫁出去 安茹听到孟明歌这么说,甚至都没有派人去打探一下此事的虚实,就直接这样相信了。 由此可见,她对安宁的讨厌还真是深刻入骨。 孟明歌哎呀一声,忙添上一句:“不不不,是我记错了。” 就这么一句话,哪怕后面安茹真的想查起来,发现安宁的确没收到什么新衣裳,也怪不到孟明歌的头上。 毕竟她自己都说了是记错了,信不信就由安茹了。 安茹气得牙痒痒,忍不住说:“什么好姐姐,不过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罢了!” 孟明歌终于听到了她想听的那句话,微微一笑,让丫鬟带上门出去了。 “安茹,你也知道我与玄祁哥哥之间的关系吧?” 安茹一愣,“什么关系?” “她们连这都没告诉你?” 这下轮到孟明歌惊讶了。 随后,她有些羞赧地说:“我与玄祁哥哥自小相识,早些年我们两家给我们二人定下了娃娃亲......” 安茹恍然大悟,随后内心不平道:“果然,我就是不重要的一个人,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孟明歌装作模样地安慰了她半晌,话题突转。 “我既然是玄祁哥哥的青梅竹马,早晚有一日是要嫁给他的,我原也不是什么会胡思乱想的人,只是安宁她毕竟是个姑娘,成日里和玄祁哥哥呆在一起,我怕......” “什么......她与大哥?!” 孟明歌当即竖起了食指,示意她噤声。 她看着安茹瞪大的双眼,问:“平日里你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安茹呆滞了半晌,忽然喃喃道:“她和大哥?所以萧公子对她再如何好,她都瞧不上眼,竟是这个原因?” “萧公子是谁?” 安茹简单地叙述了一番孟明歌来府之前的事情。 孟明歌听后,陷入了沉思。 安茹咬着唇,渐渐明白了过来她为何会专门过来找她聊安宁的事情了。 于是,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产生。 回到房间后,孟明歌照着镜子,幽幽道:“安宁此人绝对不能留在府中了,既然先前叔母已经有意为她择夫,那她也该走了......” 刚好,她虽然不认识萧世砚是谁,却能靠他,让安宁尽早嫁出去。 她要让安宁知道,谁才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顾玄祁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肖想。 一旁的秋儿反倒有些担忧地问:“可是,小姐您与安茹小姐联手当真可行吗?奴婢总怕安茹小姐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孟明歌听罢,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勾唇道:“她不过是一个蠢货罢了,我就算是利用了她,只怕她也傻傻的不知道。” “那......时机呢?” “我的父母后日便能抵达宿州城,到时候我将安宁不要脸勾引玄祁哥哥的事情尽数说给他们听,他们就会支持我的。” 此后的两日,安宁照常去了顾玄祁的书房。 顾玄昱只去了那天一次,安宁倒也理解。 真要说起来,似乎就是自己成日里最闲了。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同,顾玄祁更像是铺子老板,她只是个打杂的小伙计。 不过安宁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本子每一天看得都不重样,书房里又好生放着茶和点心。 她总觉得,时日长了,这副身子板就能多长出两斤肉来。 第二日下午,孟明歌的父母来了。 一时间,府内热闹非凡。 顾珩和林夫人两人自然是笑脸相迎,嘱咐下人收拾了一间格外大的房间。 因为他们两人来时已经接近傍晚,这一路舟车劳顿,府中也就没设酒席相迎。 孟明歌的父母二人刚来时就被女儿偷偷拽去一旁,讲述了她在府中发现的事情。 孟明歌的父亲听后,当即就不乐意了。 他愿意让孟明歌过来,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尽早拿下顾玄祁,两家早日联姻。 眼见着过了这么些天了也没个动静,他自然有些着急。 刚好顾珩决定终于要给两个孩子议亲,她的父母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孟明歌的母亲只是稍微一想,就笑着对林夫人说:“这一路上太劳累,我这身子骨也吃不消,明日啊也不劳烦贵府再准备什么宴席了,本就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叨扰两日,明日咱们出去吃就是了。” 林夫人一听,正想否决,又听她说:“早些年的时候我来宿州,吃过一家名叫江满楼的饭菜,很合我的口味,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去吃?” “这样也就不必再劳烦贵府里的人费心费力的准备了。” 林夫人见她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又一想那江满楼是他们这片儿有名的酒楼饭馆,寻常人家去不得,能进去坐下用膳的自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请他们过去,也不算怠慢了客人。 随后,孟明歌的母亲满意一笑,与林夫人多聊了几句,天色一黑,便先去歇息。 她刚回到房间,孟明歌就犹如鸟儿归林似的,扑进母亲的怀中。 她宠溺一笑,抚摸着女儿的一头柔顺秀发,柔声说:“母亲来了,绝不会让旁人平白破坏了你这桩好姻缘。” 这可是顾家,谁人不知世子爷顾玄祁权势滔天,尤其是这两年的时间,进步迅速,与他的父亲顾珩一度平分秋色。 说是平分秋色,其实真实的情况众人不知,说不定他早就越过顾珩一头了。 孟明歌满意一笑,问母亲明日是不是要去江满楼。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 母亲有些迟疑地问:“不过......你确定你的法子能行?那个叫安宁的姑娘,你可千万别是误会了人家,要不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遭遇了这种事,我怕她一时想不开。” 孟明歌拽着她的衣袖,眼眸中带着狠厉:“母亲您想,她明知道我与玄祁哥哥有娃娃亲在身,成亲是早晚的事,她还故意接近玄祁哥哥,亏得她喊一声大哥,此等行径实在让我觉得恶心......” “就是这样的人,还能称得上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吗?” “再说了,我也了解过了,那个叫萧世砚的人家世不错,她能嫁过去也是撞了大运!谁又会亏待了她?” 第80章 商议顾玄祁的婚事 孟明歌的母亲一听,若有所思道:“的确,倘若她真是个懂分寸的好姑娘,就不该去抢你的夫君,也不知林夫人知不知道,她养了这么一个有心机的姑娘。” 孟明歌继续道:“更何况,她这家世也不好,咱们要是能促成她和萧公子的婚事,她还得感激咱们呢。” 她母亲无奈叹了口气,看着不断冲着自己撒娇的女儿,道:“好好好,只要明日的情况别太不可控制,别的就随你吧。” …… 第二日一早。 孟明歌细细打扮了一番,与她的父母一同走了出去。 此时,顾珩在一旁忍不住抱怨:“本来就是商量亲事,你非要叫上安宁和安茹她们做什么?与她们无关。” 林夫人呵笑一声,“这件事也和昱儿无关,你怎么不问我为何非要带上他?” 顾珩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 林夫人挽上他的胳膊,软声说:“我们也不曾一同外出过,她们二人既然也是我养的孩子,自然不应该将她们留在府中,区别对待。” 顾珩头疼地说:“好,只是咱们此行是要谈正事的,我会让人备好两间厢房,她们这些孩子凑一起去吧。” 林夫人连连点头,随后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玄祁呢?” 她一提顾玄祁,顾珩的脸立即板了起来,异常生气。 “我昨晚派人告知了他,你猜猜他是怎么回复我的?” “他竟然说,明日的事与他无关,他不会去的,这是什么态度!成何体统!” 顾珩气得额头又爆起了青筋,忍不住粗声粗气道:“今日,他不去也得去,这可是他的婚姻大事,容不得他耍小性子!” 林夫人一听,哎呀一声,柔声细语地说:“你也了解玄祁,他不是个喜欢耍性子的孩子,今儿个他一定会去的。” 顾珩冷哼一声,“我一会儿再派人告知他一声,他若是不来,且等着瞧!” 安宁带着惜月走出去,坐上了侯府安排的马车。 在上马车前,她的余光看见,安茹与孟明歌低声耳语了片刻,两人距离贴的很近。 她顿感奇怪。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惜月搀扶着她上了马车,嘟囔着说:“小姐,今日这阵仗,是不是世子爷和明歌小姐的婚事要定下来了?” 安宁撩起帘子,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顾玄祁的身影。 她疑惑地说:“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今日的主人公怎么不见踪影?” “世子爷日理万机,说不定连定亲的功夫都没有,不过就算世子爷出面了,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真正决定的人不还是老侯爷和林夫人。” 安宁轻轻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她莫名觉得,今日会发生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总之不会顺利就是了。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一直到了最繁华的街道中央,在一栋高阔华丽的楼前停下。 抬眼看去,宾客盈门,非富即贵。 这样的场合,安宁倒是从未来过。 也足以见得,顾家对孟家的态度。 她和安茹走在最后,跟着一众长辈进去后,街道上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店小二引着她们走到了最高的楼层。 这些房间个个雅致,隔音绝佳,宽敞明亮。 顾珩走在最前方,笑着问:“我昨儿个夜里要的那间厢房收拾出来了吗?” “自然是收拾好了,各位贵客这边请!” 顾珩要了两间房,刚好是相邻着的。 安宁、安茹和昱儿,带着丫鬟进了小的厢房内。 其余人皆去了大的厢房。 孟明歌有些心不在焉地拉着母亲的手,坐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叔父,怎么还不见玄祁哥哥过来?” 她这话一问,孟明歌的父母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看向顾珩,等他解释。 顾玄祁这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今日是要做什么,还故意晚到吗? 顾珩呵笑一声,内心自然也是异常愤怒。 顾玄祁三番两次地挑战他的权威,已经让他十分不爽了。 只是在孟家面前,他自然是悠悠道:“我家玄祁事务繁多,早已能独挑大梁,所以常常是身不由己,还望你们多多包涵,我想他很快就能来了。” 孟明歌这才勉强放下心。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又能展示出顾玄祁如今的地位与能力。 孟父爽朗一笑,大声道:“无妨,无妨。男儿正是读书时,玄祁他到了该大展宏图的年纪,许多事情应接不暇也属实正常。” 孟母也是温柔一笑,看向孟明歌,轻声说:“咱们等等他也行,毕竟是这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 菜陆陆续续上齐,近乎摆满了整张圆桌。 顾珩当即一抬手,不赞同道:“让你们等他一个孩子怎么能行,他现在来不了就算了,都别等他。” 林夫人在一旁说:“是啊,哪有让客人等的道理,再说了,这事儿主要还得是咱们这些长辈好好谈谈。” 孟母瞥向一旁害羞的女儿,轻声说:“一会儿你就去隔壁的厢房里和她们坐一起。”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人刚为两人倒上了酒,孟明歌见状,在心中默默算着时辰。 她已经伪造了一封信件,照安茹所说,萧世砚应当不了解安宁的字迹。 倘若萧世砚看到了这封信,知道安宁今日主动约他,他一定会按时过来的。 只要安茹能好好协助她,安宁今日一定会被她们算计到。 此时,侯府内。 星宿看着面前屹然不动的顾玄祁,有些为难。 世子爷这副模样,好像天崩地裂了他都不会主动走出去一步一样。 回想起顾珩的怒容,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爷,要不今日您就去吧,当心老侯爷真的发了怒,算算时辰,说不定他们都在等您了。” 顾玄祁不动如山,淡然道:“我说了,今日的事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去?” “是,属下知道您从来都不认这门娃娃亲,可您想想,孟家的长辈在江满楼和明歌小姐一同等您,您要是坚持不去,只怕……” 第81章 我从未说过要娶她为妻 星宿说完这番话,顾玄祁还是没有动弹。 面不改色,眼睛都不带眨的。 星宿喋喋不休地说:“二公子也去了,安宁和安茹小姐两人都去了,就差您……” 话还没说完,顾玄祁忽然站了起来。 星宿:? 顾玄祁沉声道:“走。” “……是。” 江满楼内,昱儿挨着安宁坐,小嘴说个不停。 他又好奇隔壁的长辈在谈论什么正事,又想对着安宁分享一些趣事。 安茹坐在两人对面,面色难看。 她就像是个外人一样,完全融入不进去。 顾玄昱更是直接把她当做空气,看都不看一眼。 她们这一桌的佳肴也不少,一直到店小二将一壶桂花酒端上来后,安茹这才有了动作。 “姐姐,这厢房可真好啊,您瞧瞧,我身后的屏风后面,还有一张床榻呢。” 说是床榻,其实也算不得正经的榻。 只是一张窄小的榻,上头铺了柔软的垫子,看样子是供客人歇息的。 安宁只淡淡看了一眼,并不感兴趣。 安茹见状,也不灰心,顺手拿起了那壶酒,倒在酒杯里,笑着说:“这江满楼如此有名,且不说这些佳肴如何,单是这一壶酒,想来滋味就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安宁的酒杯,为她倒上。 安宁并不接,只冷冷看着她把酒杯放在桌上。 顾玄昱见状,忽然就伸出了手,端起了那杯酒。 他道:“还能有多好喝?我替安宁姐姐尝尝。” 安宁见状,忙抬起手就要阻拦。 她不知道安茹是什么心思,经她手递来的东西,安宁自然会更加警惕的。 谁知安茹看到昱儿抢着要喝,也不慌张,反倒是笑着问:“昱儿能喝酒吗?我可不敢随便灌你,万一你醉了又浑身难受,姨母怪罪起来,我上哪儿说理去。” 顾玄昱撇了撇嘴,直接仰头喝了下去。 他大哥酒量很好,所以他自小就异常羡慕,经常偷着喝上一点。 这桂花酒本就不醉人,他喝上一些也无妨。 见顾玄昱喝下了,安茹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笑吟吟地问:“好喝吗?” 随后,她又倒了一杯。 安宁见状,问:“安茹,你怎么不喝?” “我喝,我现在就喝。” 她当着安宁的面,一杯接着一杯灌了下去。 安宁不再理会她,就算她醉了也与自己无关。 只是她总感觉,安茹今日的所作所为怪异得很。 她从刚进这江满楼起就心生警惕,越是提防着,反倒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房外。 顾玄祁快步走来时,店小二慌忙引着他去了顾珩所在的厢房。 他恭敬道:“这位公子,里面的贵客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随后瞥向了隔壁的厢房,问:“这一间,里面都有谁?” 店小二眼珠子咕噜一转,忽然大声道:“小的也不清楚,还请公子快进去吧。” 顾玄祁眉头一皱,屋内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是玄祁?快进来吧。”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面瘫一样推门而入。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对襟长衫,青靴玉冠,眉宇间充斥着冰霜,矜贵冷清。 孟明歌看到他的一瞬间,心跳如擂鼓,那双眼像是黏在他身上了似的,再也挪不开。 孟母注意到她的失态,清咳一声。 孟明歌立马收回了视线,只是双手仍不安分地攥着衣裙。 孟母无奈一笑。 还真是第一次见女儿这么心悦一个男人。 她对顾玄祁也很是满意。 顾珩一直紧绷的脸总算缓和了下来,只是声音还绷着,沉声道:“你终于来了,坐吧。” 顾玄祁只淡淡地唤了一声孟父孟母,随后坐在了他母亲身边。 见人终于是齐了,顾珩这才道:“今日呢,趁着两个孩子都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咱们做长辈的也都看在眼里,这么些年了,我们两家一向交好,彼此是再熟悉不过了,眼瞧着孩子越来越大,这婚事也该是时候定下了。” 孟母当即笑道:“自然是,我家明歌从小就喜欢黏着她的玄祁哥哥,看着两个孩子感情如初,我也放心。” 孟父沉吟道:“不如找人好好算一算,挑选个良辰吉日,咱们先把这亲事定下来,宴请宾客,之后成婚的事就慢慢准备着。” “是啊,顶多就是一年的时间用来准备,先定下来了,咱们心里也安稳。” 说罢,顾珩象征性地询问起了孟明歌的意见:“明歌啊,你觉得怎么样?” 孟明歌羞赧不已,当即求助似的看向母亲,小声道:“明歌……单凭安排。” 顾珩呵呵一笑,紧接着,孟母看向顾玄祁,问:“玄祁觉得怎么样?” 孟明歌顿时紧张地看向他。 顾玄祁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等他开口。 顾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抱歉,我并不打算将来要娶明歌为妻。” 此话一出,宛如向水中丢进一块巨石,溅起一圈高高的水花。 孟明歌愕然地盯着他,眼眶瞬间红了。 她不顾母亲的阻拦,站起身抽泣着跑了出去。 “这……明歌,明歌你回来!” 孟母异常着急,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孟父则面带不悦地盯着顾珩,冷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顾珩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顾玄祁:“你说的什么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玄祁面不改色,继续道:“我似乎从未说过,我要娶她为妻。” 林夫人见状,忙安抚孟父,解释道:“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顾珩问:“什么意思?你与明歌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你们注定要成亲、生子,明歌对你一心一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不娶就不娶了?” 顾玄祁不耐道:“当年的娃娃亲,你们似乎也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你当时还小,懂什么?我们问了也是白问。” 顾玄祁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当年若是问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第82章 入圈套 “你!” 顾珩大怒,猛地站起来,抬手指着顾玄祁。 他的面色赤红,手指隐隐发着抖,很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顾珩的呼吸急促,林夫人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连忙起身顺着他的脊背。 “你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会对你动用家法了是吗!” 顾玄祁仍泰然自若地坐在原位置上,只是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左右不了我的想法。” 他只吐出这样一句冷冷的话来。 林夫人心慌不已,大声道:“好了!玄祁,你也别气你父亲了,他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我真是怕他忽然在我面前昏过去!” 孟父脸色异常难看,死死盯着顾玄祁,难以置信地说:“我们不辞辛苦专门赶来,就是为的你与明歌的婚事,结果你竟然说这种话……你们难不成是有意耍我们?” 林夫人又忙道:“怎可能!玄祁平日里不这样的,今日不知是怎的了……” 一时间,厢房里乱作一团。 林夫人额角冒了汗珠,不知道该怎么好。 又要让顾珩消气,又要解释,又要劝顾玄祁别再气他父亲。 顾珩粗声粗气地说:“这件事由不得你,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过来!你给我走!” 顾玄祁求之不得,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一挥衣袖就踏出了房门。 顾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怒道:“他……他这是什么态度?” 孟父见状,生怕顾珩真被气出什么问题来,只得先放软了语气说:“好了,孩子的问题,我知道你们也没预料到,只是玄祁这样糟蹋我女儿的一片真心,我实在是……” 他叹了口气,坐下后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得让明歌回来,我怕这傻孩子一时间会想不开……” 林夫人自然忙派人去寻。 不过方才孟母第一时间追了出去,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此时,屋外。 孟明歌小跑了许久,一直到不慎踩到自己长长的裙摆,险些摔倒,这才捏着帕子,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孟母喘了两口气,看着女儿可怜的背影,自然是又心疼又生气。 她站在孟明歌身旁,低声训斥道:“你是孟家的女儿,一言一行都要懂礼仪识大体,就算再伤心难过,你也不能当着长辈的面就这样跑出去。” “为了一个男人就这样哭哭啼啼的,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孟明歌从小接受到的教育自然能让她自己明白这一点,只是情绪涌上心头,实在难以忍受。 她忍不住扑在母亲的怀中,哭着说:“母亲,明歌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玄祁哥哥要这样对我?倘若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早早定下娃娃亲,让我一人这么多年都痴痴傻傻地等着他娶我!” 孟母忙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好孩子,你没错,错的是他。” 孟明歌回想起顾玄祁那句异常坚定的话语,心就仿佛被利刃刺了数次一样,痛到难以呼吸。 原来,这么多年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吗? 顾玄祁对她的好,也只是错觉。 “母亲,他真的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玄祁哥哥了,这几年里他变了好多……从前他最喜欢我了,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对我……” 孟明歌何曾受过此等委屈,她的身份与地位,放在她的家乡,可是被富家公子哥争着抢着要娶的地步。 她只拒绝过旁人,却从未尝过被旁人拒绝的滋味。 尤其是顾玄祁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 孟母一边宽慰着她,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苦口婆心地说: “明歌啊,你千万不能被心中的情感左右了你自己。” “你想想,倘若他顾玄祁不是永信侯的长子,倘若他不是当今圣上所信任的臣子,也不是侯府未来的掌权人,抛去他所有的身份,只徒留一副好看的皮囊,你想嫁给他吗?” 孟明歌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摇头。 如果顾玄祁没有今日的身份与地位,她都不会与他结识,何谈走到成亲这一步呢。 “所以啊,母亲说的直接一些,你想嫁给他,心悦他,很大的原因在于他的身份与地位远在你之上。重要的是你能嫁给一个地位高的人,能带给你荣华富贵的人。” “而不是一个会爱你的男人。” “玄祁他喜不喜欢你都无所谓。” 孟母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戳了戳孟明歌的心窝处。 “重要的是,你得让他死心,让他明白这辈子你们二人只能做夫妻。” 孟明歌呆呆地看着母亲,有些犹豫地问:“可是……如果我的夫君不爱着我护着我,我嫁过去了只怕也是日日被欺负。” 孟母失笑地摇头,“他不爱你不护你又怎样,你有我们在,顾家的人也不会欺负你,最多只是玄祁他对你冷淡一些。” “只要你能嫁过去,木已成舟,你早晚有一日会怀有他的血亲骨肉,这孩子就是你将来的依靠……” “可是,我一想到他对我那副冷言冷语的模样,我就好难受……” 孟母听罢,眼睛中闪着冷芒:“玄祁他曾经可不会这样对你,看来你说的很对,那个叫安宁的人,影响了他。” 孟明歌一听到安宁的名字,立马起劲了,当即重重点头。 “对!玄祁哥哥不喜欢我,是因为他心里头装了旁人,都是那个安宁的错,也不知道她私底下是如何勾引玄祁哥哥的,竟然让他宁愿放弃这门亲事……” “明歌,你今日不是已经布好了计谋吗?” 她这样一说,孟明歌也不伤心了,唇角一勾:“萧世砚应该已经来了……” 此时,萧世砚身着一袭暗红色衣袍,缓缓踏了进去。 他望着眼前的江满楼,唇角一勾。 “安宁她竟然给我写了信,看来……” 一旁的小厮有些惶恐地问:“公子,奴才打听到今日是顾家和孟家商议婚事的日子,这安宁小姐为何要挑这个时候让您来?” “顾玄祁的婚事固然重要,可照林夫人那个态度,自然也是关心安宁的婚事。” “如果今日能定下来两桩亲事,岂不是更好?” 第83章 浑身燥热,理智崩坏 看来,林夫人心中最满意的人还是他。 像安宁这样乖巧恬静的性子,自然是会乖乖听林夫人的话的。 不枉他精心伪装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抬起头,喃喃道:“婉君,你在天之灵,应该不会阻止我的吧……” 随后,他踏上阶梯,前去信中所写的厢房。 这是一间茶室,只供客人进去饮茶谈事,里面陈设简单,还放置了一张木质躺椅。 小二引着他进去后,只说客人待会儿就来,上了一壶茶让他好生等候。 萧世砚只打量了几眼,随后坐下随意倒了一杯茶。 他轻抿了一口,突然皱起了眉。 一旁的小厮被吓了一跳,忙问:“公子怎么了?这茶有问题?” 萧世砚喘了两口气,立刻仔细嗅了嗅这杯茶。 隐隐有甜腻的气味钻入鼻腔。 他经常混迹青楼,对这种气味是再熟悉不过的。 有人给他下药了。 不过他只喝了一小口,应当不至于被迷乱了神智。 萧世砚甩了甩头,忽然眼前一阵眩晕。 他险些倒下,这才骤然意识到,这药性有多烈。 一时间,他只觉得异常的口干舌燥。 经常混迹在女人堆里的他,对那方面的事情是食髓知味的,如今内心这般火热与躁动,让他只想快回自己常去的怡红院,好好泄一番火。 只是今日这事着实蹊跷。 安宁绝对不可能给他下药。 他有些烦躁不安,道:“你去端一壶凉茶过来。” 他方才只喝了一口就这样了,当务之急是快多灌入清茶,尽量减轻药物对他的影响。 小厮慌忙跑了出去。 萧世砚啧了一声,粗暴地将衣领扯开。 他的脑海中在这一瞬闪过众多妩媚女人的面孔。 可是现在他谁都找不了。 有人想再一次败坏了他在安宁和林夫人心中的模样。 萧世砚阴沉着一张脸,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现在就走。 之后再向安宁解释也不迟。 当务之急是不能落入那人的圈套。 萧世砚强行站了起来,试图忽视浑身的火热。 他撑着桌子,一步步挪动,忽然门响了一声。 他以为是小厮回来了,刚呼出一口气,随后,一股清甜的酒气飘入他的鼻腔。 来的是个女人。 萧世砚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此人像极安宁。 像他第一次见到安宁时,安宁穿的那一身衣裙。 身型、体态都有些像。 “萧公子?” 她忽然怯生生地开口了。 连声音都很像,萧世砚想。 他的下腹一紧,强行保持着神智,艰难询问:“你是谁?你是安茹,对不对?” 女人沉默一瞬,随后疑惑地问:“为什么萧公子觉得我是安茹?我是安宁啊,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不太对劲……” 说罢,她缓步走上前,身躯轻柔地贴在了萧世砚的身上。 她的十指冰凉,亲密地贴在萧世砚发烫的脸颊。 一时间,他像是向往水源的动物,忍不住凑了上去。 “你……是安宁?” 他艰难地开口询问。 “是啊,我是安宁。” 随后,她的手指轻轻滑过萧世砚的喉结,如愿以偿地看到他滚动了两下喉结。 她方才进来时,已经将门反锁住了。 她的动作愈发大胆了起来,虽然撩拨的手法并不熟练,可对于现在的萧世砚来说,却犹如甘泉一样解渴。 萧世砚重重喘息了两声,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这个女人不是安宁,可脑子就像是不能思考了一样,只想遵循身体的本能。 他正竭力抵抗着体内叫嚣的欲望,忽然,眼前的人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行为。 她轻轻撩开衣衫,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随后果断全部褪了下去。 只留下一件肚兜,堪堪遮住这副躯体。 “嘭”的一声,宛如琴弦断裂,他的理智骤然崩溃。 两人迅速贴在一起,干柴遇烈火似的,跌跌撞撞到了躺椅上。 萧世砚只能嗅到她身上甜腻的香气,手的触感滑嫩,放纵自己沉沦下去。 他胡乱地低声喊着,一会儿叫婉君,一会儿又叫安宁。 没错,眼前的人一定是安宁。 是安宁让他来的,她想嫁给自己了。 …… 孟明歌擦干泪水后,她的母亲就忧心忡忡地问:“你确定……这件事你能做好吗?我怕中途出现什么意外。” 孟明歌笑着说:“母亲放心,我就是怕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给那个萧公子下的药药性很烈,再加上安茹把安宁灌醉,两个神志不清的人碰上……” 孟母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问:“你说的很烈的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我看安宁那身子板柔柔弱弱的,可别……” 她的未尽之言孟明歌都清楚,她当即哎呀一声,说:“母亲放心,安茹说了,萧公子一心喜欢安宁,就算再怎么样,肯定也是舍不得放开了折腾她的。” 孟母听罢,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明歌,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还有那种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会得到?” 孟明歌面色一僵,她肯定不敢直接告诉母亲,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到处派人搜寻这种东西。 于是她干脆一股脑全推到了安茹的身上。 “母亲,这药是安茹想法子找到的……” 孟母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冷笑一声,摇着头说:“果然,现在的孩子都不能只看表面,本来我还瞧着安茹挺很乖,私底下也是个什么都知道的……” 她顿了顿,忽然严厉地警告孟明歌:“你可千万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我担心她会带坏了你。” 孟明歌一听,连忙撒着娇说:“母亲放心,我有分寸。” 一炷香过后,孟明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道:“母亲,我去隔壁的厢房看一眼,您回去坐着,随后等着看吧……” 说罢,她转身去了安宁所在的小厢房。 她推开房门,正常来说此时只能见到安茹和顾玄昱了。 可是没想到,她一进去,第一眼就看到安宁仍好好地坐在那里。 怎么回事…… 第84章 和男人在一起的不是安宁! 安宁听到门口的动静,淡定地抬起眼,甚至还对着她微笑了一下。 顾玄昱坐在一旁,也是静静看着她。 两人甚至还在悠闲地吃着点心。 孟明歌大脑空白了一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个时辰了,安宁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呢? 难道不应该是安茹将她灌醉,搀扶着有些晕厥的她去了茶房。 毕竟那壶桂花酒是动过手脚的啊。 安宁看到呆傻的孟明歌,眉眼间的笑意欲浓,朱唇轻启:“明歌小姐,你在惊讶什么?” 孟明歌眼底划过一丝慌乱,勉强笑着问:“你在这里啊,怎么就你们二人?安茹去哪儿了?” 安宁听到她问起安茹,眉梢轻挑,道:“我也不知道,她方才自顾自出去了,还不让我跟着。” 孟明歌低声喃喃:“不会吧……” 安宁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是没错的。 今日果然不简单。 安茹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套,所以她一直很警惕。 只不过,安茹似乎不打算要对自己做什么事情。 安宁站了起来,关心地问:“安茹呢?她怎么了?” 孟明歌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 说罢,她胡乱捏造了一个理由:“母亲她们还在等我,我先去隔壁了。” 随后,她转身就要离开。 “诶,你等等。” 安宁忽然叫住了她。 孟明歌转过头,满脸都是焦急,催促着她快说话。 安宁察觉到她在着急什么事情,反倒是缓缓地说:“方才你们怎么了?我听到你们的房间好似有争吵声。”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孟明歌此时是又气又急,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随后,她果断走了出去。 没想到,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孟母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她刚进安宁的房间时,孟母回了隔壁的厢房,顾珩自然是关心地询问:“明歌那孩子怎么样了?” “是啊,明歌怎么样了?我担心那孩子真的一时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 林夫人同样担心。 孟母咬了咬唇,对上她夫君那询问的眼神,直接道:“明歌没事,只是那个叫安宁的姑娘……似乎出了事。” 顾珩眉头皱起,林夫人脸色巨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宁儿不是在隔壁的厢房里吗?她能出什么事!” “是这样没错,只是方才明歌跑出去后,我没能追上,我着急寻找时,她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她好像在某个房间里听到了安宁的声音……似乎很不对劲,所以我就回来告诉你们,明歌留在那里了。” 林夫人内心咯噔一跳,忙问:“是哪个房间?快带我去看看。” 孟母说的并不具体,只道:“我只知道是楼下的一间茶室,但是具体是哪个房间,只有明歌知道了。” 话音刚落,林夫人就忙走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行人出了房门后直接沿着楼梯快步走了下去。 孟明歌冲到隔壁时,他们已经走了下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暗道一声不好,忙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而此时的安宁,还留在房间里。 她静静听着外头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站起来,眯了眯眼眸。 “昱儿,咱们跟着去看看。” 她倒要看看安茹在整什么幺蛾子。 孟明歌紧赶慢赶,险些踩到了裙摆,一个趔趄,最终也没能阻止他们。 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那间茶室的门前,听到了里面隐隐传来的动静。 孟母并不知道安宁压根没有进去,她只听到房间里果然有动静,便肯定她的女儿的计谋已经成功了。 林夫人惊疑不定地听着从房间里传出来的一声声娇喘吁吁的声音,还有衣物摩擦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自然是明白这是什么动静的。 顾珩面色阴翳,直接气到咳嗽。 本来今日就已经因为顾玄祁的事万分不顺心了,没想到这安宁又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们顾家,怎能容得下如此放荡不堪的女子。 原本他还对这个可怜的丫头有一丝怜悯之心,如今看来,他这半辈子阅人无数,却还是在她身上栽了跟头。 孟明歌小跑过来,喘着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能说了。 一开口只会暴露自己。 她不能知道房间里本应该是何人。 孟母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只沉浸在紧张的情绪之中。 她原还以为,女儿最多是让他们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被众人看见也就罢了。 没想到…… 这似乎有些过分了。 孟母皱了皱眉。 只是一想到顾玄祁对自己女儿那过分的态度,内心的愧疚之意便也消散了一些。 顾珩的几声剧烈咳嗽将几人从震惊中唤醒,他用手死死捂着心口,几乎要直直地倒下去。 林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听到里面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声音响起,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将这扇房门推开。 忽然,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林夫人见状,惊讶道:“玄祁,原来你还没走……” 顾玄祁没有回答,目光直直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孟母见状,忙说:“玄祁,这里面的人可是安宁,我们都不想推开这扇门,不如你来?” 她期望着能在顾玄祁的脸上看到崩溃的表情。 令众人都没预料到的是,顾玄祁突然淡声说:“不是安宁。” 林夫人原先急得泪水都滑落下来了,一听他这话,激动地问:“不是宁儿?太好了,不是她!” 孟母一听,呵笑一声:“是不是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真不是她,你怎么不敢把门推开啊?” 顾玄祁压根不搭理她,只看着林夫人认真说:“这不是安宁的声音。” 林夫人一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立马点头说:“没错,这不是宁儿的声音……方才我一下子慌了,竟然连是不是她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了!” 说话这番话后,她的面色却没有变得好看。 因为,这声音虽然不是安宁的,却是另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第85章 安茹与萧世砚滚在一起 孟母见状,不再犹豫,直接大步上前,重重推了推房门! 房门从里面锁上了。 她有些心急,转头用眼神示意她的夫君。 孟父上前,抬起脚用力踹了几下,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甜腥的气味,孟明歌当即捂住了鼻子,瞪大双眼去看。 他们的视线随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立即就看到了在宽大躺椅上身躯交缠的两人! 那媚态横生、衣衫不整之人,竟然是安茹! 纵使孟明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当她亲眼见到的时候,内心的愤怒之火还是熊熊燃烧了起来。 该死的安茹,竟然敢利用她!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安茹是看上了萧世砚的家世,想法设法地要嫁过去。 她就是想抢喜欢安宁的人。 顾珩只看了一眼,随后捂着心口急促喘了两声,林夫人惊叫一声,连忙搀扶着他去一旁坐下。 顾玄祁站在一旁,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言不发。 孟明歌气的冲上去,抓住安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扯了下去。 安茹摔在地上,她闷哼一声,恢复了些许神智。 她意识到所有人都在场后,忙拢了拢松垮的衣裙,开始低声抽泣了起来。 顾玄祁的眼神落在了一旁,没有看她。 此时,安宁惊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安茹,你……” 她震惊于此时此刻的乱象,当视线正要落在萧世砚身上时,顾玄祁忽然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安宁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顾玄祁淡声道:“脏。” 安宁就算不看,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乖顺地垂下眼眸。 孟母愣住了,疑惑地看向孟明歌。 孟明歌铁青着一张脸,冲着母亲悄悄摇头。 林夫人见顾珩暂且没什么事,腾地一下走过去,直接给了安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安茹被打得头偏向一侧,她捂着脸,哭着说:“姨母,茹儿是被迫的……茹儿今日贪杯喝醉了,无意间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忽然碰到了萧公子,他便将我看作了姐姐,随后用蛮力将我拉了进来……” 萧世砚头痛欲裂,他仍不忘扯着衣袍盖住自己的躯体,随后他看向跪在地上大哭的安茹,内心一沉。 在他的理智彻底崩坏之前的记忆还在,他被人下药了,然后没能抵挡住安茹的诱惑…… 顾珩坐在凳子上怒道:“恬不知耻!” 安茹哭的声音更大了,她的眼眶中盈满泪水,拉着林夫人的衣摆说:“姨母,茹儿失去了贞洁……茹儿不活了!” 说罢,她挣扎着起身,就要闷头撞去一旁的桌角上。 林夫人立马拦住了她,大声道:“别哭了!这件事我会好好问他的!” 随后,她怒视着萧世砚,低声道:“你先穿好衣裳。” 萧世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布满阴云,只僵硬地穿上衣袍。 一时间,今日最重要的事变成了安茹的事。 两人穿戴整洁后,一同跪在了众人面前。 林夫人生怕安宁受什么刺激,便一直好好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安宁倒是无所谓,只是这屋子里的气味让她有些恶心。 安茹跪在众人面前,仍在哭哭啼啼。 林夫人尚且还能维持些理智,她厉声质问着萧世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世砚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道:“这东西有问题,是安茹她自己突然进了我的房间,所以才会……” 话还没说完,安茹崩溃地打断了他的话,哭叫道:“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与你并不相熟,我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来?” “清白这两个字对我们女子来说有多重要,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说罢,她不顾旁人的视线,直接撩开了拢在肩头的衣衫,露出了几处青紫色的痕迹。 “姨母您瞧!茹儿好痛……他竟然还不肯承认是他强迫的我!” 安茹说罢,恨的牙痒痒。 真的很痛,萧世砚宛如发了狂的凶兽,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好几次她痛得想呻吟出声,又咬住嘴唇硬生生地止住了。 冷汗也止不住地冒。 她没想到,原来做这档子事是如此痛苦的。 好几次她险些都要承受不住,当场晕过去。 顾珩只瞥了一眼,随后挪开了视线,沉声道:“还不快查查那壶茶有没有问题。” “姨夫,就算查出来有问题,难道就是茹儿的错吗?茹儿只是凑巧路过他的房间,至于是谁给他下了药,我怎会知道呢!” 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把孟明歌看的也直发愣。 顾珩烦躁得很,伸手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你闭嘴!你简直要把我们顾家的脸面丢尽了!” 孟母见情况不对,还想试图往安宁身上去引。 “这孩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至于那壶茶的问题……倒不如问问他,今日是谁让他过来的?” 林夫人皱了皱眉,问:“你今日为何会过来?” 萧世砚咬牙,纵使他内心有再多的不甘,也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和安茹之间发生了关系,是绝对不可能再娶安宁了。 既然如此,他似乎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过,他绝对不会给安茹这个贱女人一个好下场! “我今日之所以前来,是安宁邀请的。” 此话一出,孟明歌和孟母两人瞬间看向安宁,惊呼一声:“什么?难不成……” 顾珩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也顿时看向了她。 安宁面不改色,抬了抬下巴,平静道:“萧公子,凡事都要拿出证据,我可从未邀你前来。” 孟母在一旁呵笑一声,意味深长道:“这姐妹两人可真有意思啊……” 明明这件事还没分出是谁的对错,她倒先说出这种话来了。 林夫人本就生气,一听她这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扭过头去,生硬道:“孟夫人,还请你注意些。” 孟母脸色一变,她没想到林夫人会为了两个小丫头这样呛自己,不免也恼了起来。 一旁的孟父见状,冲着她使了个眼色,警告她住嘴。 第86章 不如纳她为妾 顾家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就心情不好,这种时候再管不好自己的嘴,可不就是平白遭人烦么? 孟母只得闭上了嘴巴。 萧世砚直接道:“我是收到了你的信才会过来的。” 安宁将一只手伸了出去,问:“信呢?” 萧世砚偏头,道:“早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安宁怒极反笑,在众人面前两手一摊,道:“大家都听到了,这说法有多荒谬!” “信我的确收到了,至于是不是你写的,我倒是不知……” 顾玄祁在一旁忽然开口:“既然如此,现在我便派人去萧家翻出那一封信来。” 安茹有些惊慌,一想到写信时她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字迹,旋即又安定了下来。 就算这脏水泼不到安宁身上,她也要把自己择出去。 而且,这件事闹的越大越好,只要让萧家的人也知道了,那萧世砚就必须得娶她。 萧世砚面色阴沉,道:“好,你现在就派人去找!”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萧家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信是拿回来了,可同样的,萧母也坐着马车赶了过来。 萧母是个瘦削的女人,下巴有些尖,瞧着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她看到满屋的乱象后,先是不急不慌地将发丝掖在耳后,随后道:“世砚,你先起来。” 萧世砚起身后,只留下安茹有些紧张惶恐地跪在地上。 那封信被下人展开,双手递给了顾玄祁。 顾玄祁甚至没有接过,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肯定道:“这不是安宁的字迹。” 他曾用心地教过安宁练字,也握住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去写,她写的字,自己早就在心中临摹过千百遍了。 更不必说看在眼里的次数。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安宁的字迹。 这封信一看便知,不会是安宁的。 只是写信的口吻,像极了安宁本人。 林夫人连忙拿了过去细细分辨,也肯定道:“对,这一看就不是宁儿的字迹,更何况宁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今日这种情况,她怎么会偷偷约旁人出来相见!” 萧母听罢,丝毫不慌,冷声说:“既然这信你们都说不是她写的,那也就表明世砚的确是被人所利用,今日发生的事情是个意外,怎么能怪到他头上?” 安茹当即大声道:“是个意外?可我身上的这些痕迹,可都不是意外!” 萧母见状,有些头痛。 她夫君今日不在府中,只有她前来应付顾家的人。 偏偏顾家,她们还真惹不起。 事到如今,安茹的清白已经没了,两人的的确确发生了那样的事,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萧世砚娶了安茹。 这样也能平息顾家的怒火,也照顾了安茹的名声。 想到这里,萧母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安宁。 她原先是打算让自己儿子娶了安宁的,这姑娘的性子、身份都适合做一个贤良淑德的正室,更何况还有林夫人这层关系在。 现在可倒好,变成了安茹。 她们虽然是姐妹,这身份差别却有些大。 萧世砚抿着唇,眉宇间满是烦躁。 他自然是不愿意娶安茹的。 可补救的法子也只能这样了。 萧母想了想,随后果断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个意外,世砚也是中了圈套,不过再怎么说,这两个孩子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安茹一个姑娘,遇到这种事也属实无奈……事到如今,不如让我们世砚纳她为妾,这样也算是保全了两人的名声。” “什么……” 安茹脸色剧变。 纳她为妾? 她怎么能是妾呢! 她可是顾家的养女,是顾家的人,怎么能做人的妾室! 更何况当初萧世砚一心接近安宁的时候,可就是打算将她迎娶回门的。 到了自己,就是纳为小妾了。 萧母怕顾家人不同意,又说:“毕竟,这件事也不是世砚想这么做的,咱们做长辈的自然明白孩子的心意,发生这种事情本就糟心,我若是再逼迫他娶一个不爱的姑娘,实在是……” “萧夫人这番话说的,仿佛萧公子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安茹突然哭道:“我无端受辱,如今已经难以补救,现在竟还要纳我为妾!” 林夫人原是打算,给安茹寻个寻常人家,好歹做个正室。 可现在与萧家攀扯上了关系,以萧家的地位,安茹进去了,若是当个正室,的确不太够格。 安茹不依不饶地说:“倘若不是萧公子认错了人,强迫了我,我日后绝不可能为人妾室,今日遭受这样的羞辱,本就是他对不住我,我还要当个小妾吗?” 安宁听着安茹这番哭闹声,一阵头疼。 她自进来围观这场闹剧开始,便一直站着,她默默地活动了一番脚腕。 顾玄祁目光微移。 他总是能在乱糟糟的场景中注意到某个人。 随后,一个下人悄悄走了过去,拉开一个凳子,示意安宁坐下。 安宁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坐。 毕竟在场的这几位长辈,可都没有坐下。 顾玄祁见状,微微蹙了蹙眉。 萧母有些头疼,看着泪流满面的安茹,她对林夫人说:“这件事不如我们再好好商议一番?” 顾珩在一旁说:“这是自然。” 说罢,几人移步,回到了一开始的厢房。 说来好笑,这厢房本是打算商议顾玄祁和孟明歌的婚事的。 如今竟变成了萧世砚和安茹。 安茹被丫鬟带去其他房间收拾一番,旁人都聚在了厢房里。 安宁终于可以坐下,小腿的酸胀感这才消失。 她呼出一口气,专心听萧母的话。 萧母人虽然瘦削,弱柳扶风,说起话来倒是字字如刀锋。 她认真道:“安茹这件事真要查起来,还不说准是谁对谁错,就因为世砚意识不清做了那种事,便将一切的错都推到我们萧家头上,未免太不公了。” 林夫人道:“可安茹到底也是受害的人,这件事本就该给她补偿与交代。” “林夫人,她是受害的人,难不成世砚就不是了?他原先可是一心心系安宁这孩子的,如今要被迫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他就开心了吗?” “更何况,让她做个妾室,也算是给她一个好的交代了。” 第87章 安茹做小妾 她说完这番话后,看了一眼安宁,语气放软了些许:“我们所有人一开始最满意的都是你。” 萧世砚在一旁看了一眼安宁,轻声解释:“我把她当做了你……” 安宁面不改色,只是胃里一时间宛如翻江倒海,恶心得很。 一想到在那个房间里,他把安茹想象成了自己…… 顾玄祁始终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林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顾珩,等他拿定主意。 顾珩沉吟片刻,忽然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话:“倒不如从今日起,将安茹赶出去,她不是我们顾家的养女,她的婚事自然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此话一出,林夫人还没说什么,萧母就急忙道:“这怎么能行!” 萧世砚皱了皱眉。 他是瞧不上安茹,可既然愿意让她当妾室,也是看在顾家的份上。 可倘若安茹没了这层身份,在萧世砚眼中,她连婉君都不如。 他玩过的女人无数,又凭什么会让一个平平无奇的安茹进门。 顾珩冷哼一声,沉声道:“说到底,你们萧家想择选的儿媳又与我们何干?我今日就算是把安茹赶出去了,也和你们没关系。” “本来,她与我们就没有血缘关系,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凭什么还要再帮着她?” 随后,他看了一眼林夫人,问:“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林夫人眼中划过一丝犹豫。 她对安茹是没什么感情,可若是真这样做了,未免太过于无情了。 好歹也一同相处了许久。 “你可别忘了,这孩子自从进了咱们家,折腾出来了多少事情!” 林夫人咬着牙,神色微有松动。 的确,顾珩这想法虽然无情,可对他们顾家来说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忽然,顾玄祁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出房间。 顾珩见状,想了想,跟着走了出去。 他刚出门,就沉着一张脸询问:“你有什么想法?” “安茹进了门,日后我们就要多与萧家往来,对我们而言,不算坏事。” 顾玄祁只是单纯地从利益出发,理智地分析了一番。 顾珩听完后,沉默良久,又让顾玄祁回去。 刚回到房内,他就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虽生气,终究也不能改变什么,那这门婚事我们便同意了。” 毕竟,安茹进门了,萧家可就是他们的亲家。 萧母微微呼出一口气。 不过是纳个妾罢了,随意择个好日子让安茹进门就是了。 也不需要大费周章。 顾家的态度也摆在这儿,摆明了就是对安茹不上心。 她就当让自己的儿子身边多了个外面来的女人,总归也不算麻烦。 只是接下来萧世砚的婚事,她还得头痛一阵。 几人又细细商讨了一番,这桌上的菜自然是没胃口吃了,草草结束后散去。 安茹换好衣裙,看到众人出来,忙快步走过去拉住林夫人的胳膊。 林夫人有些反感她的触碰,将胳膊拽了出去,勉强笑着说:“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问。” 回到侯府,孟父和孟母两人便借口说身子不适,先回了房。 他们两人女儿的婚事还没商定好,他们是不可能走的。 孟明歌有些不甘心,哪怕急得跺脚也没用。 刚出了这种事情,哪还有心情去想别的。 孟母看她生气的模样,忍不住斥责道:“你还是心思太单纯了!像安茹那样的女人,野心挺大,把你当作一个娇养的大小姐去诓骗你,没想到你还真的什么都不防备!” “安茹那个贱人!她还真想抢安宁的男人啊,她倒是如愿以偿了,只是这过程着实不光彩!” 孟明歌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抬起下巴说:“我孟明歌就算喜欢什么男人,也不屑于用这种卑劣、羞耻的手段。” “宁当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孟母嗤笑一声,眼底闪过精光:“她苦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不还是只能给人家当个小妾?她还真以为萧家人是好惹的吗?好好一个儿媳的位置空着,自然是要精挑细选出来的,想想都不可能给她。” 孟明歌笑得妩媚,轻声说:“我倒要看看,她这样争取来的婚姻,日后能不能落得个好下场。” 此时,林夫人的房内。 安茹跪在地上以泪洗面,说什么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她竟然只能当妾。 萧母在她姨夫姨妈面前,敢提出让她当妾。 关键是他们二人还同意了。 “姨母,茹儿不想为人妾室……” 林夫人对她的最后的一点温柔与耐心已经磨灭殆尽,毫不留情道:“给你一个妾的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件事本就惹得你姨夫心里不痛快,你若是再在府里哭哭啼啼的,当心他恼了,你连顾家都待不下去。” 安茹一听这话,当即就被唬住了,只顾着抽泣,不敢说话。 “安茹,我问你,让萧世砚去江满楼的信,是不是你写的?” 安茹抬起眼,与林夫人那一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对视。 她内心咯噔一跳,迅速否认:“姨母也看到了,茹儿今日简直要被折磨死了,怎么可能会是茹儿呢……” 林夫人都是生育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她自然是懂得男欢女爱之事。 看到安茹身上青紫痕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萧世砚到底有多狠。 林夫人说不下去了,摆摆手让她回去。 此时,顾玄昱仍然黏在安宁身旁,吵着闹着让她讲讲当时去了茶室后发生的事情。 安宁被他闹得有些无奈,正想开口时,顾玄祁那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昱儿,回你的房里去。” 顾玄昱迅速站了起来,多一句话都不说,像个鹌鹑似的缩着头离去。 安宁见状,也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 顾玄祁盯着她这一双澄澈的双眸,内心有些烦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好似中了蛊毒,闭眼是她,睁眼时只想见她。 在心里无数次地告诫过自己,可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却在安宁面前不管用了。 他的眼神会不自主地追随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动作。 安宁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顾玄祁看到了那封信的内容,引着萧世砚过去的信,字字句句都宛如在诉说她的绵长情意。 理智告诉他,信不是安宁写的。 可偏偏写信之人用了安宁的口吻,大致看去,仿佛真的是安宁在诉说她的情意一样。 只是这样,就让顾玄祁难以抑制心中的燥火。 他当时想直接把信撕成碎片。 一想到安宁未来会对某个男人笑语盈盈,软软地讲着她的情意。 他就嫉妒地发狂。 第88章 睡梦中,被人强吻 “……大哥?” 顾玄祁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追着安宁后退的脚步往前走了。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伤心吗?” “什么?” 安宁一怔。 “今日,萧世砚和安茹……你不伤心?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是你未来的夫君。” 安宁抿了抿唇,浮现出了厌恶的神情。 “我怎么可能会伤心,我只觉得恶心……” 顾玄祁眉宇舒展,轻声道:“那就好,为了这种人,实在不值得浪费你的情绪。” “那大哥不伤心吗?” “我?” 顾玄祁挑了挑眉,“我伤心什么?” “本来今日可以定下你与心爱之人的婚期,却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 “心爱之人。” 顾玄祁缓缓说出这四个字,在嘴中反复咀嚼。 “孟明歌不是我的心爱之人,我不可能娶她。” 安宁道:“可是你们二人有娃娃亲在身。” “那又如何?成亲的夫妻也会和离,更何况只是个愚蠢的娃娃亲。” 顾玄祁认真看着安宁,突然问:“如果,我和她成亲了,你会怎么想?” “祝福大哥。” 安宁果断地吐出这四个字,面无表情。 顾玄祁诡异地沉默了,良久后才道:“好。” “好什么?” 顾玄祁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安宁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 她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看了一会儿的月亮,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惜月见状,奇怪地问:“小姐是在等什么人吗?” “不,我是怕有人要来暗杀我。” 她一本正经地说。 惜月:…… 安宁看着紧闭的院门,再一次确认:“惜月,这门关好了吗?” “小姐,您已经问了三遍了,真的关好了,您要是不放心,奴婢将它锁起来可好?” 安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自从上一次顾玄祁喝醉了闯入她的院子里后,一到了夜里,她就莫名觉得这扇门不安全。 谁又能预料到顾玄祁会不会突然发什么疯,万一再走错一次了…… 安宁亲眼看着惜月把门上了锁,随后她这才放心地转身回了房间。 烛灯被熄灭,她盖上绵软的被子,沉沉睡去。 梦乡中,安宁梦到有一男子身手利落地翻越了她的墙头,随后悄悄摸进了她的房间。 此时,顾玄祁坐在床榻上,垂眸盯着安宁酣睡的脸。 月光刚好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 能看清她微张的嘴唇,时不时微动的眉和平缓起伏的胸脯。 安宁的被窝香香软软,顾玄祁莫名想躺进去感受一番。 他偏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熟睡的丫鬟,放轻了呼吸声,忽然慢慢俯下身子。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似乎有些害怕。 顾玄祁两只手扣住了安宁的手,随后逆着月光吻了下去。 时隔八十二天,这一吻,终于再次落下。 他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眼前。 内心的欲望在此刻冲破了牢笼。 顾玄祁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只是轻柔地吻一下,他动作很重,不过呼吸的片刻,安宁就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随后口中的呼吸就被夺去,漆黑的身影压在她身上。 安宁下意识地想惊呼一声,却被迫与压住她的人口舌交缠。 随后,她挣扎了起来。 双手被绝对压倒式的力量死死扣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更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怎么会有人闯入她的房间,深夜里强吻她! 剧烈挣扎了几下后,安宁迫不得已抬起了腿,试图踹在那人的身上。 她不断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祈求丫鬟能够听到房间里的异响。 可不知怎么了,丫鬟睡得格外的沉。 安宁有些绝望,她的唇瓣被重重摩挲着,双腿徒劳地在空中扑腾。 随后,她找准时机,用力咬了一下那人的嘴唇! 这一下是卯足了劲儿,她的舌尖依稀尝到了一点血腥的味道。 紧接着,压制她的人动作顿了顿,然后动作更加粗暴了起来! 血腥味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这场闹剧不知持续了多久,一直到安宁口中的呼吸被掠夺干净,脑袋发蒙时,自己的被子被那人拎起来蒙在了头上。 安宁被吻得手脚发软,她第一时间费劲地抬起双手扯开被子,却只看到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她用手撑着坐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看到了熟睡中的丫鬟,顾不得晃醒她,忙趔趄着打开房门。 那个人怎么看都像极了顾玄祁! 更令安宁生气的是,他竟然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 明明门从里面锁好了。 难不成她身边里有他的人? 顾玄祁是不是疯了! 安宁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点酒香气。 果然是又喝醉了…… 可这次未免太过分了。 他既然不喜欢孟明歌,那就不是把她当做了孟明歌去强吻。 安宁不敢自己一人追出去,看身影走出去了,她这才回去蹲在地上,晃了晃丫鬟。 丫鬟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嘶”了一声。 安宁见她醒了,这才放下心,随后又摸索着走到她的梳妆台面前。 她拿起一面小铜镜,放在月光下去照,看到自己原先淡色的唇已经高高肿起,颜色殷红。 足以见得,刚刚吻她吻的有多重! 安宁又惊又惧,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丫鬟揉捏着自己的脖颈站了起来,迷茫地问:“小姐怎么了?” “你今晚是不是被人下药了?怎么睡的如此沉?” 丫鬟神情呆滞:“没有吧……” 第89章 你的嘴唇怎么被咬破了? 安宁皱着眉,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肿胀起来的嘴唇。 方才顾玄祁的动作实在太粗鲁,仿佛不带一丝怜惜,重重地碾压。 安宁见丫鬟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道:“算了,你先去睡吧。” 丫鬟只觉得安宁奇怪,担忧地问:“小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安宁咬了咬牙,只能摇头。 今日守夜的丫鬟不是惜月,她信不过旁人,自然不会就这样说出来。 只是被顾玄祁这样强吻,她今夜注定是睡不着了。 丫鬟被糊弄了一番,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安宁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不知过去了多久,因为惊吓而变快的心跳才慢慢平复。 等她再躺回榻上时,恍惚了一瞬。 因为实在太不真实了。 顾玄祁怎么会在深夜闯入她的房内强吻她呢? 这一句话,安宁说给任何人听,都是不会相信的。 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清心寡欲的顾玄祁,私底下对欲望的渴望竟也到了这种可怕的地步么? 可这也不是他不分对象就发疯的理由。 安宁莫名有些害怕,只觉得这院子太不安全了,哪怕再设十扇门,也挡不住某个疯子的脚步。 她身躯僵硬,缓缓将被子拉高盖过了头顶,遮挡住自己的脸,这才敢闭上双眼。 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早,安宁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唇已经消了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出神了片刻,直到丫鬟为她梳头时,她这才问:“我昨晚有没有叫醒你?” 丫鬟点点头:“小姐夜里是不是做了噩梦?下了床将奴婢唤醒后,就问奴婢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还真不是梦…… 安宁的手紧紧抓着桌角,指节泛白。 这要她如何面对顾玄祁? 正当她心烦意乱时,惜月走了进来,让丫鬟退了出去。 惜月道:“小姐,林夫人和老侯爷决定了,安茹小姐日后就以妾室的身份入萧家。” 没等安宁开口,她痛快地说:“这还真是自作孽,要是安安分分的,林夫人再怎么说也不会让她去做人家的小妾!哪怕找个不算富裕的人家,就凭她的出身,自然都不会怠慢了她。” 安宁淡声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道理谁都懂,可偏偏她不懂……” “奴婢瞧她不是不懂,是心比天高,真以为凭靠这种不清不楚的手段上位,萧家就能认下她似的。” 安宁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娶妻和纳妾,就是这一个‘纳’字,其中的含义可就多了去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要是能走好了,也算她有本事。” 惜月轻哼一声,随后仔仔细细地为安宁梳着头发。 她道:“小姐,一会儿咱们要去见老夫人,清晨有丫鬟来说,老夫人病倒了,是昨儿个夜里突然起的病。” 安宁叹了口气,幽幽道:“冬日将近,偏偏在这种关头生了病,只怕难养。” 随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既然如此……大哥他是不是也得过去?” “这是自然。” 安宁的手忽然就碰翻了一盒胭脂。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道:“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 安宁看向惜月那疑惑的眼神,头疼道:“寻个时间我好好跟你说。” “那小姐今日要不要去?” 安宁咬着唇,纠结了半晌。 细细一想,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错。 最应该心虚的人是顾玄祁,深夜擅闯女子闺房的人也是他。 强吻她的人也是他。 安宁站了起来,道:“走吧。” 她因为在房里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本以为是最后一个到的,没想到她去了之后,顾玄祁竟不在。 老夫人病倒了,林夫人自然是要常守在她身旁服侍的。 林夫人刚拧干了手帕放在老夫人头上,看安宁来了,一惊。 “宁儿,你这眼下好大一片乌青,难不成一宿没睡?” 安宁摸了摸眼下,心说也差不多是一宿了。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只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收回了视线。 安宁本就不指望她能关心自己一番,礼貌又客气地询问了几句。 原来是天气转冷的缘故,老夫人的身子早些年落下病根,一到了快入冬的时候,就容易起烧,又会咳嗽。 顾玄昱坐在她身旁,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又忍不住冷哼一声,埋怨道:“昱儿越来越懂事了,倒是玄祁越来越不懂事,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林夫人立马使了个眼神,示意丫鬟再跑去叫一叫顾玄祁。 丫鬟刚走,老夫人咳了两声,虚弱地说:“安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顾珩他做得对,要是安茹去了萧家之后还不安分,那就趁早断了她与咱们的关系。” 林夫人道:“是,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去安排吧,虽然只是纳妾,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说完这番话,她看了一眼安宁,轻声说:“就是,苦了宁儿。” 她说这句话就是试探老夫人的态度了,老夫人摆摆手,无奈道:“你想让她嫁个好人家我管不着,你肯花费这些精力与心思那是你的事。” “只是没了萧家,你再想选,也只能选地位在萧家之下的了。” 安宁适时开口:“只要是姨母安排的,宁儿都愿意。” 她在长辈面前乖巧得很,刚说完这句话,一阵徐徐的脚步声响起。 “京城中不是没有在萧家之上的,母亲如此操心,安宁妹妹的婚事想来也不必操之过急。” 顾玄祁终于来了。 安宁只看了他一眼,瞬间眼睛像是被蛰了一样,快速收回。 她的口舌开始发麻。 昨夜他的吻炙热又霸道,实在难以想象,在人前见他是这样一副正人君子、克己复礼的模样。 林夫人有些无奈地说:“哪儿还有在萧家之上的了?” 顾玄祁诡异地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转而看向老夫人。 他坐在榻边,任由老夫人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老夫人仔细地打量着他,忽然疑惑地问:“玄祁啊,你这嘴巴是怎么回事?好似有伤口?” 安宁:…… 第90章 蹩脚的解释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顾玄昱脖子伸长了,头探过去“咦”了一声。 “真的啊,是被蚊子咬了?可是这都冬天了,蚊子都被冻死了吧。” 林夫人也忙看了过去,随后与老夫人面面相觑。 气氛瞬间凝滞。 安宁站在原地,急得恨不能上前拧顾玄祁一下。 他倒是说话啊! 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任由别人怀疑他,也不解释。 昨晚强吻她的那个劲儿去哪了! 顾玄祁抬手摸了摸伤口,血腥的气味仿佛又在口腔中蔓延。 他随意道:“吃东西时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他解释完后,安宁呆滞地看向他。 他还能想个更烂的理由吗…… 咬着舌头也就罢了,怎么会有人咬到嘴唇,还能咬破了。 她昨晚就应该直接咬死他的。 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有过一次,如今大了,还是会偶尔犯小时候的错误。” 顾玄昱有些失望,嘀咕着:“我还以为是大哥想要夫人了,夜里睡觉时自己咬的……” 顾玄昱一语惊人,林夫人毫不客气地打了他脑袋一下,斥责道:“小小年纪,天天读书都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缩了缩脖子,正想笑一下糊弄过去,没想到顾玄祁毫不留情道:“今天学的诗抄写一百遍,明日拿给我看。” 顾玄昱:…… 见气氛活跃了些许,林夫人悄悄呼出一口气。 方才顾玄昱说出那句话时,她就怕老夫人会突然询问顾玄祁和孟明歌的事情来。 她刚松了口气,就见老夫人表情一变,问:“对了,怎么没人告诉我呢,你们昨日不是一同出去了?是商讨玄祁和明歌两个孩子的婚事吧?怎么样了?” “这……” 林夫人一脸为难,含糊不清地说:“昨日不是出了安茹的事情,这才没谈成……” “那今日接着商讨啊!你们怎么都没动静了?” 老夫人情绪一激动,又咳了好几下。 林夫人忙道:“您不是忽然生了病?这种时候我们哪里放心呢。” 老夫人看了一眼顾玄祁,道:“是不是……是不是玄祁他不同意?” “不是。” “对。” 林夫人和顾玄祁同时出声。 他说完“对”之后,安宁有些惊讶。 顾玄祁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不打算娶孟明歌为妻,在老夫人面前也拒绝得干脆利落。 老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剧烈地咳嗽。 林夫人急了,厉声道:“你这孩子,偏要这么说!” “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娶她为妻。” “那你倒是有个心悦的姑娘啊!你就像个不会开窍的石头,成天让我们操心!” “明歌那孩子多好啊……” 老夫人用她苍老的声音缓缓说:“家世又好,出身也好,性格也好……容貌,也好。” “你们觉得她好,可我不觉得。” 他冷硬地回答。 林夫人拍了拍胸脯,庆幸今日顾珩不在场。 不然他要是听到顾玄祁这番话,他就要和老夫人一起倒下去了。 林夫人疑惑地问:“那你觉得哪样的好?” 他垂眸,轻声道:“我有心悦的人了。” 林夫人原本打算喋喋不休地继续往下说,没想到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瞬间惊得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老夫人更是挣扎着半坐了起来,眼神中带着喜悦,迫不及待地问:“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还不快说出来,让你母亲准备着去提亲。” “她……在很远的地方。” 老夫人一愣,“再远能远到哪里去?” 顾玄祁只是摇头,说:“她只觉得我可怕,所以不会喜欢我的。” 老夫人看他打哑谜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问:“你这意思是,你们两人不能在一起?” 顾玄祁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与明歌成亲又何妨?玄祁,你是个理智的孩子,既然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又何必坚持。 “更何况你的身份、地位,配这世间女子绰绰有余,她若是无心,你就算是夺,也能给她夺过来了!” 老夫人语出惊人,直接把安宁听得愣住了。 “不过……” 她话锋一转。 “这样做的前提是,你要找个好的姑娘,先成家,之后你想怎么做都好,谁又能管得了你?” “夺……” 顾玄祁眼眸闪了闪。 老夫人看他这样子,直接气得两眼一闭,又躺了回去。 她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合着就听到一个“夺”字了。 沉默良久后,她重新睁开双眼,指着林夫人埋怨道:“你这母亲做的,玄祁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姑娘,姓甚名谁,你都不知道!” 林夫人彻底茫然了,喃喃道:“玄祁从小到大,身边几乎没有小姑娘,也就明歌是个例外……” 老夫人重重叹气,严肃道:“玄祁啊,你别管祖母说话直白,你的婚姻大事,从来都由不得你自己,你要是喜欢个身份地位高的,你父亲自然能同意,可要是随便什么人,你想都不要想。” 顾玄祁道:“我不会娶孟明歌。” 林夫人道:“那……就算你只是做个样子,把她娶了,也不行吗?” 日久生情,只要两个孩子有了夫妻之实,时间久了,顾玄祁这颗心再硬,也该软下来了。 顾玄祁呵笑一声,嘲讽道:“成了亲之后呢?又要孩子,哪怕没有感情,也不耽误别的事情。” 安宁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莫名有点同情顾玄祁。 身不由己这四个人,顾玄祁比旁人的体会都要深刻吧。 他一人对抗着所有的长辈,想必内心也是深深的无奈吧。 林夫人哑口无言,颓然道:“算了,你先回去吧,带着昱儿和宁儿。” 她何尝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两个不相爱的人被强行捆绑在一起,也只会在磨合的过程中慢慢磋磨着时光。 只是顾玄祁无法做出选择。 倘若他执意忤逆顾珩的决定,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第91章 无赖 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林夫人拦住,只能瞪着眼看顾玄祁带着两人离去。 三人一走,老夫人眼角忽然滑下两行泪水。 林夫人一惊,忙道:“您又是何苦这样呢……” “我这把老骨头……活不长久的,只怕日后连看着昱儿长大成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如今玄祁这副模样,我日日不能安心……” 老夫人哭了许久,又剧烈咳嗽了半晌。 “您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这样忧思忧虑,只怕是……” 她闭了闭眼,用苍老的声音轻声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熬过几个冬天,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玄祁能成家立室,生个胖娃娃……” 林夫人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她才颓然道:“玄祁他会明白的。” …… 房外,安宁慢悠悠走在顾玄祁身后,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顾玄祁啧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去,就见安宁也立马停住了脚步。 顾玄昱面露不解地看了看两人。 顾玄祁不爽地说:“离这么远,不怕我说给你听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安宁一阵心惊,生怕被旁人发现了什么似的,立马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乖乖来到自己面前的安宁,顾玄祁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安宁始终不敢抬头看他,只时不时地瞄上一眼。 “你想说什么?” 顾玄祁问。 安宁一听这话,当即怒道:“什么叫我想说什么?大哥,现在应该是你好好解释一下!” 顾玄祁低头看了一眼顾玄昱,故意道:“好,那昱儿也好好听着,昨晚——” “等等!” 安宁险些踮起脚去捂他的嘴。 她恶狠狠地瞪了顾玄祁一眼,随后笑得温柔,微微弯下腰甜甜道:“昱儿,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大哥说,小孩子是不能听的,你先回去好不好?” 她的变脸速度之快,让顾玄祁叹为观止。 顾玄昱眼中满是茫然,他抬头看了一眼顾玄祁。 顾玄祁只给了他一个无比简单的眼神。 随后,顾玄昱看向安宁,果断又认真道:“昱儿不走!” 安宁:…… 她无奈扶额,在顾玄祁双眸含笑的视线注视下,莫名有些窘迫。 她认真想了想,忽然弯腰牵起顾玄昱的手,将他拉去一旁。 安宁软声道:“昱儿,你平时不是说最喜欢安宁姐姐了吗?怎么今天不想听我的话了?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求求昱儿帮帮我,好不好?嗯?” 顾玄昱紧绷着一张小脸,看了一眼安宁那亮晶晶的双眸。 他小小的手心里沁了一层汗。 顾玄昱扭头看了一眼顾玄祁,又转回去看了看安宁。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仿佛一边是糖果,一边是戒尺一样。 拒绝了安宁姐姐,他会失去糖果。 可答应了安宁姐姐,他或许会迎来戒尺。 顾玄昱挣扎了许久都没有结果,顾玄祁见状,无奈叹气。 “算了,你先回去吧。” 顾玄昱如蒙大赦,立马闷头溜走。 顾玄祁盯着安宁那水润润的眼眸,心道自己才不是因为看她可怜。 顾玄昱一走,安宁没了顾忌,直接看着顾玄祁,磕磕巴巴地问:“昨晚……昨晚大哥……对我……” “我对你怎么了?” 顾玄祁惊讶地挑眉,欣赏了一番少女脸颊泛起的桃红。 安宁指了指顾玄祁嘴唇上的伤口,问:“这是怎么来的?” “我说了,吃东西时不小心咬着了。” 谁会信这么蹩脚的理由! 安宁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音说:“昨晚,我都看清楚了,就是大哥。” “昨晚?” “昨晚我是喝了些酒,不过喝完了之后我就睡下了。” 安宁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都说凡事不与醉鬼计较。 可这种事情她要是再不计较,只怕日后被吃干抹净了,都无力反抗。 主要是她没想到,顾玄祁会这么无赖。 顾玄祁问:“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吗?” “大哥昨晚进了我的院子,然后不知怎么进了我的房间,之后……”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安宁:“你自己都不觉得荒谬吗?你的院子,我要怎么进去?” 安宁:…… 她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咬牙切齿道:“我身边,有你的人。” “哦?那我倒想问问你,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派人去监视的?” 安宁还想再说,又被他打断:“支支吾吾了半晌都不说,我很忙,去书房了。” “等等……” 安宁脑子一热,突然伸手抓住了顾玄祁的衣袖。 力气很小,只是轻轻拽住了而已。 顾玄祁一动胳膊,就能将衣袖从她手心中抽离。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顾玄祁就这样顺势停下了脚步,用眼神询问她。 “你……你昨晚闯入我的房内,然后压制住我的双手,不允许我挪动分毫,这些都是你醉酒之后的无心之过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安宁说完后,不止是脸颊,连眼眶都红了。 像是被烈火灼烧,浑身上下都羞得不行。 顾玄祁静静看着她,目光挪到了她的唇上。 安宁瑟缩了眼神,立马将手松开。 她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顾玄祁。 顾玄祁道:“不记得了。” “昨晚的事,倘若真如你所说,我很抱歉。” 安宁神情呆滞了一瞬,问:“就……这样?” “大哥,你既然对那种事情如此着急,为何还不肯成亲……” 顾玄祁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我不着急,也不会和不爱之人成亲。” “那你还……” 顾玄祁想了想,随后认真道:“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日后你来书房,不必研墨了。” 安宁:…… 她有些气愤。 气顾玄祁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把她当作什么了? 她忽然就抬起手,当着顾玄祁的面重重擦了一下嘴唇。 安宁没有注意到顾玄祁那几乎是在瞬间结冰的眼神,愤然离去。 安宁沿着小路快步离去时,旁边迅速闪过一片衣角,旋即隐于树后。 第92章 她看到安宁和顾玄祁拉拉扯扯 此时,孟母正在老夫人的房内,与林夫人讲话。 老夫人哭了半晌后,服下中药很快就睡下了。 孟母看着老夫人满头的白发,感慨道:“人吃五谷杂粮,本就容易生病,更何况年纪大了。” 林夫人叹了口气,道:“其实,玄祁的婚事我们不想干涉太多,哪怕他想再晚两年……只要他肯成亲就好。” 她带着歉疚的眼神看向孟母,“只是如今这么着急,有两个原因。” “其一就是明歌那丫头,一片痴心,等了玄祁这么多年,我们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等下去,天天愁苦着一张脸。” “其二……” 林夫人为老夫人换了条帕子,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倘若她身子骨还硬朗着,我与侯爷自然数不急的,可偏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两年她的身子状况急转直下,我们这才会急着让玄祁成亲。” “不过现在请了不少有名的郎中前来医治,我想只要这个冬日仔细着些,等明年开了春,她的身子骨又硬朗起来了也说不准!” 孟母若有所思,微微动了动眼珠。 “我们一定会好好劝说玄祁的,毕竟谁也不想看这两个孩子日后分开了。” 孟母微微一笑,点头说是。 孟母回去后,立即去寻了孟明歌。 孟明歌正坐着发呆,看到母亲来了,忙起身相迎。 孟母看她这副颓靡的模样,不满道:“明歌,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些情情爱爱的牵绊了你的脚步。毕竟,日后你能坐上顾家主母的位置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孟明歌叹了口气,说:“母亲说的我都明白,可……玄祁哥哥对我没那种心思,我能不愁吗?” 孟母眯了眯眼,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 “立冬了,老夫人这身子骨是不行了,所以他们才如此着急,也是为了她还在世上的时候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好孙子成家。” “所以,咱们应该帮忙添上一把火,让这老夫人再严重些,到时候婚事的筹备自然而然就紧锣密鼓起来了。” “您是说……” 孟明歌一惊,忙道:“不行不行……” 她回想起老夫人看到自己时眼底的喜意和慈祥的笑容,再怎么样,她都不忍心对一个老人家下手。 孟母瞪了她一眼,说:“自然是要把握好度的,既要让她的身子状况越来越糟,又得吊着口气。” “不然万一她一命呜呼了,你们的婚事就得三年之后了……” 孟明歌一听这话,内心有些动摇。 “那我们要怎么做?” “之前你父亲身子也不是很好,咱们孟家要想找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不算难。” 话音刚落,门外,阿秋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孟母见状,皱着眉呵斥道:“跑什么?这样莽撞成何体统。” 阿秋忙下跪行礼,随后着急地说:“方才,奴婢无意间偷听到世子爷与安宁小姐的对话……” 孟母和孟明歌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快说!” 房屋的门被关紧,阿秋气都还没喘匀,道:“奴婢不敢凑近,生怕被世子爷察觉到了,所以只能远远躲在树后,听得也不清楚。” “他们二人似乎起了什么冲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奴婢实在好奇,就探头看了一眼。” “随后,奴婢就看见安宁小姐主动拉上了世子爷的衣袖,一男一女拉拉扯扯,这实在不正常!” 还没等阿秋说完,孟明歌大怒:“安宁这个小贱人,竟然敢对玄祁哥哥拉拉扯扯的,还是在侯府里!” 阿秋点头,说:“奴婢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感觉着安宁小姐好似很生气。两人还谈论起了什么……昨晚,闯进她房间之类的话。” 孟明歌柳眉倒竖,激动道:“这两人果然有问题!叔母好心收了个养女,没想到却是个妖艳贱货,私底下把她儿子勾搭去了……” 孟母轻轻横了孟明歌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孟明歌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住了嘴巴。 阿秋继续道:“之后安宁小姐快步走了,奴婢也不敢逗留,慌忙寻了另一条小路跑回来了。” 阿秋说完了,孟明歌低声喃喃道:“所以玄祁哥哥不愿意成亲就是因为她……怪不得他对我的态度不似从前那么好了,安宁从中作梗,只怕玄祁哥哥永远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孟明歌看向母亲,道:“母亲,咱们去告诉顾家人,让他们都看清楚安宁的真面目,让叔父把她赶出去!这样玄祁哥哥就不会被她迷惑了。” 孟母抓住了孟明歌的手,无奈道:“你先冷静。” “咱们说了,又没有什么证据,就算侯爷会信,林夫人一定是不会信的。只怕赶不走她。” “就算赶走她了,也无法解决问题的根本。” 孟明歌一愣,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地承认:“就算她走了,玄祁哥哥只怕也不愿意和我成亲,照样没用……” “所以,你我二人应当分开行动,一方面老夫人身子愈发糟糕,婚事迫在眉睫;另一方面,安宁出了事,顾家容不下她,让她远离玄祁。” “那我到底要怎么做?上次我想设计让安宁早早嫁给萧世砚,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的安茹,我还没找她算这笔账呢。” 孟母皱着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孟明歌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 到底该怎么做…… 一炷香过后,孟明歌眼前一亮,轻声道:“或许,我可以通过她父亲的关系,对她下手。” 此时,安茹的房内。 她怒视着两个丫鬟,说什么都不肯接过送来的衣裙。 这衣裙做工虽然精细,却是个粉红色的。 若是她能嫁过去当正室,如今就是三书六聘,嫁衣也该早早着手去绣。 她应该穿正红色的嫁衣。 这粉红色的可真难看。 两个丫鬟很是为难,只能直接把衣裙搁置在桌上,福身离去。 安茹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第93章 忽悠安宁去找他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却是她一手促成的。 一旁的丫鬟流烟低声安慰:“小姐,萧公子现在还没有娶妻,您进门了,就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主人。” “可是他早晚会娶妻,流烟,妾就是妾,你知道吗?倘若小妾不能为其生育子嗣,我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安茹哽咽地说话,一想到自己将来只能从萧家侧门进去,她就难受得不能言语。 流烟也很是难过,想了许久才安慰道:“可是小姐不是看出来了吗?萧公子原先就是不喜欢安宁小姐的,这样阴差阳错之下,说不定他就是很小姐您,日后将您抬为正妻也不是没可能啊。”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进门后趁着萧公子还没有娶妻,先生个孩子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牢牢抓住他的心了,日后就算是妾,也无人敢轻视了您!” 流烟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安茹怎么想都很难过。 她比安宁要小一岁,却先她一步有了夫君。 一想到前几天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今身份转变如此之快,让她难以接受。 从一开始,只是每日烦恼要穿什么衣裙,如何打扮才好看,变成了要想着早日怀上孕。 安茹双手环抱在胸前,有些茫然惊惧:“可是,我觉得做那档子事真的好痛苦,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 流烟也是个半大不大的丫头,安茹的这个问题,她自然是无法解释的。 毕竟自己没有经历过。 她思来想去,不确定地说:“兴许……是受了药的影响,等日后你们有了感情,应该自然而然就不会难受了吧?萧公子总不能一直对您那么粗鲁。” 安茹吸了吸鼻子,她身上的淤青到现在都没有消散。 那天回府之后,流烟看到她这副被蹂躏过的凄惨模样,说什么都要跑去找郎中。 可安茹一直拦着她,坚持不让她走。 她没有脸,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浑身上下的痕迹。 于是这几日,她一直生生挨着痛。 安茹按了按自己锁骨处的淤青,一阵刺痛传来。 她忽然就有些心酸,望向门外,眼神没有落到实处。 安茹呆呆地问:“你说,女人活在世上,这一辈子到底是图什么?” “为了给自己争一个好地位,还是抢着嫁一个好郎君,亦或是日日祈愿让自己的肚子争气些……” “流烟,这样好累,如果萧公子能待我好一些,我或许是赌赢了,可如果……” 她的未尽之言,流烟都明白。 也正是因为明白,内心深处那浓厚的无能为力才更加清楚。 此后两日,府内格外寂静。 书房内,顾玄祁阴沉着一张脸,盯着桌上的一张白纸。 自他今日坐下后,这白纸就要被他盯出一个洞来了。 安宁已经连着两日没有过来了。 想躲他的态度未免太明显了。 星宿小心翼翼地倒茶,生怕触怒了顾玄祁。 他百思不得其解,世子爷到底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能惹安宁小姐那么生气。 在所有人的眼中,安宁小姐温柔大方,脾性也好。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还真是佩服自家爷。 能把安宁小姐惹怒的,也就他一人吧。 安静了一会儿,书房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星宿听到这声音,眼睛一亮。 安宁小姐来了? 只有顾玄祁脸色依旧黑如锅底。 他能听出来,这不是安宁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随着脚步声慢慢接近,顾玄昱探了个脑袋。 顾玄祁只轻轻一掀眼皮,兄弟二人就这样对视。 一秒,两秒…… 连三秒都没到,顾玄昱果断把头缩了回去,准备转身回去。 他还是很了解大哥的。 这种时候待在他身边,就是自寻死路。 “昱儿,过来。” 顾玄祁的声音响起。 顾玄昱:…… 他转身推门而入,忙说:“我今日该练的字都写完了,不信你可以检查。” “还有要背的诗,我背过了,含义也清楚了。” “还有……我今日也去看过祖母了,她还是老样子,咳嗽不止。” 顾玄祁动了动嘴唇,正想开口说话时,又被顾玄昱打断。 他绞尽脑汁,边想边说:“我今日吃了三碗米饭,还喝了一碗菌菇汤。” “我还……我还去找安宁姐姐玩了,安宁姐姐在屋里看书。” 顾玄祁眼眸微动。 顾玄昱实在想不起什么了,忐忑地闭上了嘴巴。 没想到,顾玄祁望着他,淡声说:“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 顾玄昱机灵,只想了一瞬,就明白了过来,说:“安宁姐姐跟我说,入冬了,院子里光秃秃的不好看,连一点绿都没有……她还说,自己想养一只猫……又说,母亲让丫鬟给她做的冬装,她很喜欢……” 顾玄昱说的话一向很多,若是没人打断他,他就能事无巨细地一直说下去。 顾玄祁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异常认真。 原来,安宁平时会对顾玄昱说这么多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玄昱终于住了口,怯生生地问:“可以了吗?” 顾玄祁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母亲这个月给了你多少银钱?” 顾玄昱道:“不多,一般给十两,有的时候心情好了,会给十五两。” 顾玄祁点点头,平静地说:“我一会给你五十两,你现在去,把安宁给我叫过来。” 顾玄昱看着他那阴郁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安宁姐姐那么柔弱的一个姑娘,要是过来了,只怕要被他大哥生吞活剥了吧? 顾玄昱硬生生忍住了对银钱的渴望,警惕地问:“大哥找安宁姐姐要做什么?” 顾玄祁冷笑一声,眼眸眯了眯,缓缓说:“道个歉。” 顾玄昱:…… 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吓人还能说出这么友好的话的? 顾玄昱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后问:“万一安宁姐姐不想过来呢?” “所以我让你去叫她,你一定有办法。” 顾玄昱心道,我的办法就是忽悠。 第94章 偏心偏的理所当然 安宁的院子里。 顾玄昱急匆匆跑了进去,安宁见状,惊讶地放下手里的书。 “你不是刚走不久?这是怎么了?” 顾玄昱喘了两口气,说:“安宁姐姐,刚刚大哥在他的书房里晕倒了,现在我母亲都赶过去了,你快跟着昱儿去看看。” 说罢,他不给安宁反应的时间,直接抓着她的手就要走。 安宁站了起来,忙说:“等等……他怎么会突然晕倒?这种时候不应该快去叫郎中吗?” “母亲已经派人去叫了,大家都过去了,咱们快点。” 顾玄昱满脸着急,安宁不疑有他,跟着快步走了过去。 一路上一直走到书房门口,听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异常安静,安宁心中一惊,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门被推开,她走了进去,哪有什么人? 只有顾玄祁端坐在桌前,活像个阎王爷。 安宁一转身,门被“嘭”的一声关紧。 门外,顾玄昱稚嫩的嗓音响起:“姐姐对不起,你多忍耐一下,事成之后银子分你一半。” 安宁:……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房门,咬牙切齿地说:“无耻。” 顾玄祁站了起来,听到她这句话,忽然笑了一声。 他慢悠悠走到安宁面前,轻声道:“怎么对我说话的?没大没小。” “昱儿还那么小,你竟然这样教他。” 安宁瞪着顾玄祁。 入冬之后,天气渐冷,她今日穿了件桃粉色的小褂,一圈的毛领,白色的雪狐毛又软又蓬松,围在她的脖颈上。 她来的时候太匆忙,鼻尖泛着红。 整张脸被这小褂衬托着愈发明亮。 顾玄祁静静看着,只觉得这天地间一切美好明亮的事物都聚集在了她一对明眸之中。 他的眼神太奇怪,安宁只瞪了一会,随后败下阵来,将头一偏。 顾玄祁见状,道:“我教他什么了?我只是让他把你带过来,至于用什么理由,全凭他自由发挥。” 安宁故意板着一张脸,问:“现在我来了,大哥想说什么?说吧。” “你现在是不怕我了?” 安宁抿了抿唇,其实内心还是慌张。 她现在就只靠着一口气,才敢对顾玄祁这样说话。 顾玄祁见她不说话,无奈一叹,蓦然放软了语气。 “那晚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喝酒,又喝醉了,去了你的房。” “对不起。” 顾玄祁竟然在道歉? 安宁觉得不可置信,随后心中升腾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这几句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夫妻之间,夫君又擅自喝了酒,事后对自己夫人道歉一样。 安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玄祁继续道:“不小心吻了你,是我的错。我喝醉了之后神志不清醒,这才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 “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安宁终于肯把脸转回去看着他。 只是顾玄祁身量高大,就这样站在安宁面前,牢牢把她遮住。 明明他在道歉,可安宁还要仰视着他。 两人之间,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那……大哥送我一只猫吧,我想养只猫。” 顾玄祁表情一顿。 他回想起顾玄昱说的话,问:“为什么想养猫?” 安宁垂下眼皮,轻声说:“因为,养了猫以后,我可以带走它,它是属于我的。” 她说完这番话后,顾玄祁的喉咙忽然干涩了一瞬。 “为什么想着以后带走它?” 安宁觉得莫名其妙,回答道:“因为我早晚有一日会走,我终究……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顾玄祁放在身体一侧的拳头忽然紧了紧,半晌后才道:“好,等我三日,我送你一只猫。” “那……以后你每日还是都得过来。” 安宁茫然地问:“可是我过来做什么呢?大哥不是也说,不用我研墨了。”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安宁撇了撇嘴,想起了什么,问:“你答应给昱儿银钱了?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说……让我多忍耐,事成了给我一半。” 顾玄祁哑然失笑,问:“你羡慕啊?难不成我让你来帮帮忙,还得付你工钱?” 安宁忙摇头,她自然不会问顾玄祁要银子用。 就算自己身无分文了,她也不会求助顾玄祁一次。 看她摇头,顾玄祁起了心思,随意地说:“我要给昱儿二百两银子,不过他既然都答应了要给你一半,那干脆从我这里给。” 安宁:…… 她呆滞了一瞬,旋即难以置信地问:“你让他把我骗到这里,然后花了二百两银子?!虽然都是自家人……但是这实在没什么必要吧……我又不是什么神仙,过来一趟包治百病。” 顾玄祁面不改色地撒谎:“不是,这只是一件小事,我还让他帮我做了别的事情,所以才给这么多银子。” 安宁这才略略表示了理解。 随后,顾玄祁再次表示要把银子给安宁。 安宁摆手,认真地说:“我有银子,不要大哥的。” “不是我的,是我给了昱儿,然后昱儿又要给你,所以是昱儿给你的。” 顾玄祁同样认真地说。 “那我也不能收啊……” 安宁始终明白,自己在顾家,只是一个外人。 她本就麻烦了姨母很多事情,更不可能平白无故收顾玄昱的银子。 “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犟。” “你要是不收,只怕昱儿会一直闹你,更何况对于他来说,这些银子不算多。” “真的……吗?” 安宁狐疑地问:“一个孩子,姨母放心给他那么多银钱?” “真的。” 顾玄祁平静地说,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安宁还想再问,顾玄祁突然打开了房门,说:“别问了,你先回去,银子今晚会送过去的。” “可是……” 顾玄祁板起了脸。 安宁头一次被顾玄祁撵了出去。 她走后,顾玄昱刚探了个头,就注意到顾玄祁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 宛如冰雪消融,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 顾玄昱歪了歪头,天真地问:“大哥,为什么你一见到安宁姐姐就会开心?” 顾玄祁斜睨了他一眼,说:“二十五两,今晚给你。” 顾玄昱:…… 这还真是偏心偏的理所当然。 第95章 让安宁离开侯府 入夜,安宁愁苦着一张脸,将今日发生的离谱事情都告诉了惜月。 没想到惜月听完后,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小姐,那我们就收下啊。” “白给的银子谁不想要?更何况是二公子执意要给您的,到时候就算有人问起来,二公子也不会说的。” 话音刚落,突然来了两个小厮。 他们托着木盘,盘子上蒙了一大块的黑布,一掀开,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们一句话不说,像是生怕安宁不肯收下似的,搁在桌子上之后就跑了。 安宁看着两人逃跑似的背影,嘴角抽搐。 …… 第二日一早。 老夫人睁开双眼时,看到孟母正坐在她的榻边。 “咳……你怎么来了?该离我远点,当心病气过给了你。” 孟母笑了笑,说:“我看林夫人这两日累得很,所以今日我擅自过来了。” 随后,熬药的丫鬟将一碗黑漆漆的中药端了过来。 她笑得温婉,端了过来,柔声道:“咱们两家的关系,就不必相互客气了,不过是喂您服药,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这才没有坚持,被丫鬟搀扶着半坐起来,一口一口将药喝了下去。 孟母适时开口说:“您这身子骨,想来也是多年堆积起来的,这病去如抽丝,我倒是认识个厉害的老中医,之前给了我一个方子,我觉得管用,不如您也试试看?” 随后,她生怕老夫人不放心,主动添上一句:“不过我也不放心就这么给您用,不如请您身边的郎中瞧上一瞧,如果确实可以用,您不妨试试。” 老夫人呵呵一笑,欣然答应。 孟母眼眸微动,仔细地用手帕擦着老夫人的嘴角。 此时,府外。 孟明歌打扮得低调,静静盯着在赌坊外的安怀远。 她蒙着面纱,轻声道:“带他过来。” 安怀远被迫上了孟明歌的马车。 他警惕地看着孟明歌,突然一笑,问:“你该不会是从顾家来的人吧?” 孟明歌一顿,说:“我的确是从侯府而来,但我姓孟。” 随后,她摘下了面纱。 安怀远打量了半晌,询问:“找我有什么事?” 安怀远的身上有好几处的淤青。 嘴角都泛着红。 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打了。 孟明歌开门见山地问:“你知不知道,你的女儿安茹,马上就成了萧家萧公子的小妾了?” 安怀远冷笑一声:“我知道。” “原本,你的另一个女儿安宁应当嫁给萧世砚的,并且是正妻,可现在安茹要当小妾,安宁自然不可能再嫁过去了。” “你的美梦,破碎了。” 安怀远无所谓地说:“那又怎样?萧家的确很好,我的两个女儿当中,能有一人进去就好,我以后的好日子,就指望着她们了。” 孟明歌皱了皱眉,她没想到,这个安怀远对自己两个女儿的态度,就仅仅是把她们当作了摇钱树一样去对待。 不过这样也好。 她呵笑一声,道:“你知道安茹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吗?等她进了萧家,萧世砚不会对她发泄怒火都算好的了,你竟然还指望着她能在萧家立足,顺便能接济你?” 说罢,她双手环胸,态度高傲:“你……到现在还没能有个宅子住下吧。” 安怀远面色一变。 之前的府邸很大,可是被他变卖了。 如今他只住在一处又挤又小的房屋内。 安怀远觉得,只要日后有一天他发了财,大的宅子早晚会回来的。 孟明歌幽幽道:“如今这般情况,你就别指望安茹了。” 安怀远咬牙,说:“就算没有安茹,还有安宁在。” “安宁?” 孟明歌挑了挑眉,故意说:“你是说那个觊觎世子爷的女人?” “……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你的好女儿为什么迟迟不肯嫁人,萧世砚的家世那么好,婚事却一拖再拖,最后被安茹趁虚而入。” “她的野心,可大得很,竟敢把心放到她大哥身上!” 安怀远有些激动,梗着脖子辩驳:“这不可能!宁儿不是那种大逆不道的孩子……” 孟明歌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自顾自地说:“世子爷和我,我们二人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我念及安宁还算可怜的份上,大度地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只是世子爷身边的夫人,日后只能是我,我此番前来寻你,就是希望你出面,带走安宁,别让她一错再错下去了。” 安怀远震惊不已,喃喃道:“不会吧……宁儿不会那么不懂事的,她绝对不可能把小心思放在一个不该放的人身上!” 孟明歌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要是不会的话,我为何要专门出来寻你一趟?如今侯府里可不止我一人知道这事儿,亲眼看见她拉扯世子爷的人也多了去了,不信我可以带出一个人,你问问。” 安怀远摇着头,心绪有些杂乱。 “我们孟家,还不屑于大费周章地污蔑一个人。” “你要是不信我,那我也不会给她留脸面了,直接回去告诉了我叔父,他一定会把安宁直接赶出去的!” “别!” 安怀远激动之下,直接伸手死死抓住了孟明歌的衣袖。 反应过来后,他颤颤巍巍地松开了手。 要是安宁离开了侯府,一切就都完了! 他本来就指望着安宁在侯府里过得滋润些,能额外给他些银钱用。 背靠这棵大树,日后看亲也不发愁。 譬如萧世砚这样的人,安宁也是能嫁过去的。 要是安宁被赶走了,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安家女儿,没有任何地位。 说起来,也怪他自己不争气…… 早些年的时候,他们安家也发达过。 如今怎么就成了这种需要旁人接济的地步呢…… 他不能让孟明歌回去胡说八道,可让他就这么把安宁带走,不也是一样的结果吗? 孟明歌此时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神秘一笑。 “你放心,我们孟家为人和善,也不缺银子,只要你能想办法把安宁带走,我自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说罢,她对外面的人说道:“去城南。”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最终在一处宅邸门前停下。 安怀远下了马车,满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座高阔敞亮的宅邸。 第96章 下药,老夫人病倒 孟明歌悠悠上前,笑着说:“你不是缺房子?这处宅邸,虽然地方是偏了些,却很宽敞,估计和你们安家之前的宅邸差不多大,只要你能把安宁接回来,这宅邸,我们送你了。” 安怀远咽了咽口水,惊讶地问:“果真吗?你们为何要这么大方,毕竟我们和你们孟家可是没什么往来的……” 孟明歌笑得危险,轻声说:“为了我能成为世子夫人,所做出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如果我堂而皇之地告诉了叔父,就算安宁走了,我也怕世子爷会怪我。” “所以,这件事由你出手,最好不过了。”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反倒是这样,才能卸下安怀远的几分疑心。 毕竟人都应该是利益至上才对。 安远怀走进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环境,越看越满意。 只是,他的欲望同样也不止于此。 “你们孟家出手如此大方,直接要送我一座宅邸,那之后再多给我些黄金,不算过分吧?” 孟明歌内心冷笑,面上却干脆道:“当然可以。” “好!那这宅邸,我们什么时候……签字画押?” 孟明歌面不改色道:“不需要你签字画押,我们暂且买了下来,你且先搬进去住着就是了。” 安怀远呵呵一笑,拱手道:“那就多谢孟大小姐了,我会让宁儿回来的,这孩子懂事,必然不会赖在顾家不肯走。” 孟明歌轻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一段时间后,丫鬟阿秋这才开口:“小姐,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这么大一座宅邸,您说给就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只怕……” 孟明歌得意洋洋地说:“谁说我要给他了?真当我们孟家是发善心的菩萨吗?我只是想让那个安宁赶快滚出去,少在玄祁哥哥面前晃悠。” “那……您要怎么对付那个叫安怀远的人?” “只要母亲出面,自然能骗过他。签字画押……他写上就是了,不过等写完了,那宅邸的钱,还得他自己想办法。” “他以为咱们早就买下来了,实际上只是暂且能让他多住几日而已。” “等他发现自己上当了,不会再回到侯府找咱们麻烦吗?” 阿秋有些害怕地问。 “他来找就找,不过等安茹去了萧家,安宁再被他接回去,他们算什么啊?叔父绝对不可能同意再让安宁回去的,要不然这不就是拿顾家当消遣了吗?” 阿秋一笑,说:“小姐聪颖。” 她打了个呵欠,问:“安茹什么时候过去啊?” “快了,今日萧家的纳礼就送去顾家了,这又算不上什么大事,没人上心,再过五日她就要过去了。” 孟明歌嗤笑一声:“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来,叔父和祖母两人也绝对不可能为她多准备什么,最多就是让她顶着个顾家养女的名号过去。” “等安茹和安宁两人一走,这侯府里,也就清净了。” 阿秋笑得谄媚,掐着嗓子讨好道:“等彻底解决了她们两个的事情,接下来小姐就该筹备您与世子爷的大婚之日了,到时候定然是十里红妆,只怕连八抬大轿都不够格抬您进门呢!” 阿秋这番话可真是说到孟明歌心坎里去了。 她是家中长辈的掌上明珠,倘若日后成婚,定然是风风光光的。 “咱们出来得也够久了,回去的时候从偏门进去,别让旁人瞧见了。” “是。” 两日后,天气骤冷。 府中小路旁的绿叶青草,都打起了卷,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冰霜。 安宁这边刚在屋子里点了炭火,双手交叠在一起搓了搓,道:“今年冷得很早,往年到了这种时候,穿件厚点的秋衣就是了,可到不了需要生碳火的地步。” 惜月在一旁说:“是啊,而且冷得这么早,只怕外头的百姓们都还没做好入冬的万全准备,今年冬日估计大家都不容易。” 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她悠悠叹了口气,说:“祖母这身子不好,这样骤然一冷,只怕疾病又要加重了。” 随后,她让惜月拿了件外袍,里衬是白色,外面是浅粉色,领口处是一圈又长又蓬的毛。 这衣袍是昨日一个丫鬟送来的,她倒没有说是谁给的。 安宁就自然而然以为是姨母给她做的。 这外袍披在身上很是暖和,她出了门,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安宁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不由得蹙了蹙眉。 听这动静,老夫人这身子是差劲了不少啊…… 安宁刚推开门,就看到孟母和林夫人两人搀扶着老夫人起身,用帕子捂着她的嘴巴。 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洁白的帕子上多了一团血渍。 林夫人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宁快步走进去,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中药气味,是沁人心脾的苦味。 老夫人的面色苍老了不少,身形看起来更加伛偻。 孟母也是满脸不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前几日来看时,老夫人还尚有精气神,能吃饭能说话,甚至还能生气。 当时只是患了咳疾,无非是好的慢些罢了。 怎么几日不见,俨然成了这种病入膏肓的模样了。 屋内炭火烧的格外旺盛,实际还没到下雪的时候,都用不着烧的这样热。 安宁褪下衣袍,快步走过去摸了摸老夫人的手。 屋子里那么热,她的手竟然是凉的。 桌上放了许多药材和补品,大多数都是顾玄祁差人送来的。 林夫人显然是因为这两日照顾老夫人的缘故,耗费了太多精力。 她瞥了一眼安宁脱下来的衣袍,轻声说:“你来了啊,这衣袍看着很厚实,日后出门都得穿厚一些,你身子也弱,如今老夫人是倒下了,你可别再有什么事。” 安宁乖巧地说:“还没谢过姨母。” 林夫人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这衣袍我似乎没什么印象?” 还没等安宁提出疑问,她就将沾了血的帕子丢掉,唉声叹气:“这可怎么是好,眼看着这些药一天三次都按时喝下去了,怎么就是不见好……” 她又看了一眼孟母,有些歉疚。 没想到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老夫人病倒了,也苦了孟明歌那丫头,一直等着顾玄祁。 第97章 药不对劲 孟母见状,也是无奈一叹。 “我们几人一直住在你们府里,总是叨扰你们,我也过意不去。” 她故意说这样的话,果不其然,林夫人一听,当即有些心急。 她们好不容易来这儿一次,为的就是两个孩子的婚事。 倘若这次再定不下来,下次还不一定要到何时了。 更何况老夫人这身子又说不好哪一天会突然加重了。 林夫人内心的焦虑,老夫人同样有。 她卧在榻上,虚弱地说:“你们……都别管我,玄祁长大了,该成亲了……” 林夫人当即说:“我们怎么可能不管您?您这身子要是快快养好了,等将来玄祁大婚的那一日,您才能亲眼看看啊。” 孟母假笑着说:“是啊是啊。” 几人正这样说着话,屋外,顾玄祁和顾珩来了。 父子两人甚少一同出现,林夫人有些惊讶。 他们二人都是得知老夫人病情加重,这才急匆匆撂下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 顾玄祁一进屋,余光就瞥到站在角落的丫鬟挂在臂弯处的淡粉色衣袍。 安宁今日是穿了它过来的。 顾玄祁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随后蹙着眉看向老夫人。 她有些激动,颤颤巍巍的抬手捂住嘴巴,说:“你们都离我远些,我怕身上的病气过给你们了……” 顾玄祁抿了抿唇,沉声问:“负责医治祖母的郎中医术绝佳,为何开出来的药方却没有一点用?” 眼瞅着他要生气了,老夫人忙说:“我年纪大了,就算是神医来了,也无法料理好我的身子,人老了就是会这样……我现在只想着,自己能熬过这个冬天,然后……亲眼看着你与明歌成婚。” 顾玄祁一开始眼眸中满是担忧,听到老夫人这么说,眼底蓦然一沉。 随后,林夫人快步走到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许开口。 如今老夫人身子都成这样了,顾玄祁不能再开口说什么话刺激她了。 顾玄祁烦躁地蹙着眉,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顾珩坐在她身旁,道:“母亲,你别说话了,本来就咳嗽,现在还是好生养着,少用嗓子。” 老夫人摇摇头,无力地说:“我能感觉出来,我似乎是不大行了……你们夫妻二人,快……给玄祁安排好婚事,这已经是我心中最在意的大事了,也只有了却了这件事,我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好了,好好的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顾珩不悦地打断了她。 “你身子还硬朗着呢,眼下兴许是天冷的缘故,你气血瘀滞,脉络不通,等开了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无奈点头,如今她浑身乏力,说了一会话就闭上了双眼休息。 顾珩虽那样安慰她,心中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林夫人对他使了个眼神,夫妻二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安宁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走了出去,随后送药的丫鬟推门而入。 一时间,清苦的中药味飘散在整个屋子里。 屋子里本来就闷热,这中药的气味就愈发浓厚了起来。 安宁看着孟母起身,积极地接过这碗药。 她便道:“还是让我来吧。” 她身为小辈,这种事情理应由她去做。 随后,安宁起身走过去,将这碗中药端在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孟母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 安宁看着手中黑漆漆的药,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玄祁观察着安宁的表情,眯了眯眼眸。 安宁道:“太烫了,稍等会儿。” 随后,她拿起勺子,一下一下搅动着药。 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只是自己小时候身子弱,也是一到了冬日,体质就会变差,咳嗽不止。 再加上冬日本就干燥,她当时喝了再多的水啊汤啊之类的东西,也缓解不了嗓子的干痒。 后来父亲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有名的郎中手里买回来一个方子,据说是从不外泄的。 那方子有用,但是熬出来的药气味奇苦。 她现在闻着这药,气味竟十分相似。 只是有一点不同的是,多了一丝丝的酸气。 什么中药药材,能散发出酸气呢? 这又不是加了雄黄酒熬制而成的。 毕竟是过去好多年了,这药的气味她记错了也说不准。 门外,林夫人焦急地说:“玄祁这婚事真该快些了,也算是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 顾珩沉吟片刻,说:“这是自然,只是着急之下,婚事的诸多准备一定会有所疏忽,只怕还得委屈明歌。” 林夫人道:“这不算什么大事,明歌她一心想嫁过来,到时候咱们准备的聘礼再多一些,也算是弥补了她的损失了。” 顾珩点了点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夫人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那……玄祁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直到现在,她们都没能说服顾玄祁。 顾珩的脸色当即阴沉了起来,道:“他不娶也得娶,这事由不得他,绝对不是他一人就能决定的。” 林夫人顿感头痛,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 也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她才明白,想要说服他会有多困难。 林夫人就道:“那你今夜和他好生说一说吧,如今他祖母都这样了,我想,兴许他就妥协了。” 随后,她又担心父子俩大吵一架,忍不住叮嘱道:“你说话别太难听了,谁都不喜欢被威逼利诱,玄祁也不是那个会被你三言两语就唬到的小孩子了。” 顾珩不耐地抬手,道:“我心中有数。” 屋内,安宁轻轻闻着这碗药,她是不太懂医术,可中药她是从小就吃到大的。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她能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母紧张得要命,面上也只是温柔地一笑,轻声催促:“安宁,你想什么呢?再不喂药就该凉了。” 安宁点头,随后一点点喂给了老夫人。 仔细一想,老夫人的病症也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不然郎中一定早就诊出来了。 她更像是在服药医治的过程中,突然加重了病情。 第98章 别以身犯险,其余的一切有我在 孟母全程仔细盯着安宁,看她乖巧地把药都喂给了老夫人,这才笑着说:“好了乖孩子,接下来也不必劳烦你了,早早回去吧。” 安宁面不改色地应声,看到姨夫姨母回来后,她福身告退。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想要去证实一番。 顾玄祁若有所思地跟着起来,正要走出去,顾珩忽然叫住了他。 “玄祁,今晚你去我的书房等着。” 说罢,他冷哼一声,摆摆手让顾玄祁出去。 孟母听到他这句话,浅淡的笑意跳上眉梢。 她故意说:“我们夫妇二人带着明歌在侯府叨扰太久了,我想着若是商定不下来的话,我们最多再待三日就要回去了……” 顾珩沉声道:“是让你们等了好些日子了,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今晚我就会说服玄祁,然后定下日子来。” 林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小声说:“还是尽快些好。” 顾珩沉吟片刻,询问:“等这冬日过去,明年开了春之后,三月初六倒是个好日子,你觉得如何?” 孟母脸上的笑意愈浓,连连点头:“的确是个好日子。” 林夫人无奈道:“就是有些仓促了,连半年的时间都不到。” 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合孟母的心意了,如今更不可能会挑三拣四的。 屋外,顾玄祁轻松追上了安宁。 安宁顿住脚步,警惕地望着他。 顾玄祁被她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没把猫送给你,就记恨上我了?” 安宁面色窘迫,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但就是害怕与顾玄祁单独相处。 顾玄祁哂笑,随后严肃了起来,问:“方才,你察觉到什么异常了?” 安宁一怔,她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自己的表现,压根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玄祁怎么看出来她发现了不对劲的? 此时此刻也来不及深究,她面色凝重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祖母喝的药,气味有点怪……” 说罢,安宁又生怕这是误会一场,忙添上一句:“这只是单凭我的嗅觉感受出来的,实际上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顾玄祁眯了眯眼,冷声道:“祖母用的药方子,我早就找人看过了,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药有问题,那就是在熬药的时候动了手脚。” 安宁摇头,说:“这怎么可能,给祖母熬药的人都是侯府里信得过的丫鬟,更何况也不止一人负责熬药,要想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难如登天。” 顾玄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安宁,问:“你有什么想法?” 他眼里的戏谑之意未免太明显,安宁抿唇,故意不与他对视。 “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越有可能发生。大家觉得最不可能动手的人,偏偏最有可能就是她……” 顾玄祁干脆道:“原来你也不笨。” 安宁:…… 她转身就想走,顾玄祁见状,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安宁瞬间像是被热水烫到了一样,反应极其迅速,直接把顾玄祁的手甩开了。 顾玄祁本就没有用力,他嗤笑一声。 “你天天在想些什么?” 安宁动了动嘴唇,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未免太夸张了。 只是这真不能怪她,要是以前倒还好。 自从顾玄祁夜里强吻过她之后,她见到顾玄祁,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只要他一靠近,安宁就下意识地想跑。 这样始终紧绷着神经的状态,会对他的触碰做出强烈的反应,也就不算奇怪了。 安宁有些气恼,闷声询问:“大哥还有什么事?” 顾玄祁难得放软了声音,温声道:“我知道药有问题,可这方子着实罕见,到底多了一味什么药,和原先的药方混在一起会怎么样,我知道的只怕没有你多。” 安宁略有些惊讶,疑惑地询问:“你既然知道有问题了,为何不派人直接去查?” 顾玄祁眼眸沉了下去,道:“这几日,父亲身边的人与我身边的人明里暗里在较劲。” 他话只说了一半,安宁已经明白过来了。 顾玄祁地位是高,可在顾家,他与顾珩两人之间更像是分庭抗衡的模样。 顾珩若是铁了心想折断顾玄祁的一边翅膀,就算顾玄祁能应付,只怕也是要耗费一番心力。 他身边的人调度不开。 安宁认真道:“我会查出来的。” 顾玄祁看着板起一张脸的安宁,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顶。 只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道:“别以身犯险,我只需要你查阅书籍,找出多的一味药是什么就好了,其余的一切有我。” 安宁微微发怔。 为何……她与顾玄祁突然怀揣了同一个目的,变成了同乘一船的游人一样。 这时安宁才注意到,顾玄祁的眼下微微发青,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端方守礼,可无人知晓,他挺起的脊背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疲倦。 他与顾珩之间的对抗,从来都不只是面上冷冷地讽刺两句就算了。 顾玄祁说完这番话后,转身回去。 病重的人是他的祖母,他又怎可能不担心。 入夜。 顾珩的书房。 顾珩刚推开门,就看到顾玄祁怡然自得地坐在他的位置上饮着茶水。 他一句话没说,重重将门关上。 顾玄祁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起身。 顾珩呵笑一声,幽幽道:“你身边养的那一批人,功夫还得精进一些,我原先还以为会是什么好的货色,如今看来也只是比小喽啰强一点罢了。” 顾玄祁不动如山。 顾珩最厌恶看到他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会让他失去安全感。 顾玄祁的语气中不掺杂一丝感情,直接问:“父亲叫我要说什么?” 顾珩也不和他兜圈子,道:“明年的三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和明歌的父母商量过了,我们就把日子定在了那一天。” 顾玄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问:“是什么好日子?” 顾珩冷哼一声,道:“自然是你的大婚之日,明歌是目前来看,最适合做你夫人的女子,你祖母身子不好,婚事自然得提前一些。” 第99章 不娶也得娶 “我很好奇,你们为何偏偏就认定了孟家,偏偏就认定了孟明歌……” 顾珩眼神阴冷,并不回答。 于是,顾玄祁就自顾自地说:“论品行,比她好的大有人在,你只是看中了孟家的势力,全然不顾我的心情……” 顾珩被他戳穿了心中所想,怒道:“明歌对你一往情深,你是有多无情,竟然说什么都不愿意娶她!” “我无情?” 顾玄祁扯了扯嘴角,“全都是跟着父亲学的罢了。” 顾珩冷笑一声:“不管你到底愿不愿意,今日话就撂在这里了,等三月初六那一天,你必须得娶了明歌,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哪怕那一日,你不肯出现,我们就算找个身量和你差不多的人,让他蒙着面纱,也要他代替你与明歌拜堂成亲,到时候你顾玄祁的夫人,就是孟明歌,这是你必须要承认的。” 他快速说完这番话后,顾玄祁连眼皮都没抬一眼,直接无视了他。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挑战顾珩的权力与威信,他一拍桌子,道:“我已经好些年没有动用家法了,今日倒是你逼得我!” 随后,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拿板子来!” 顾家的家法是板子和鞭子两种,木板是专门由坚硬的黄杨木制成,厚五尺,单是靠人力抬起来都费劲,更何况拿它打在人的身上。 另一种家法用的则是鞭子,羊皮鞭又细又长,抽打在人的身上,能将衣服布料撕破,泛起火辣辣的疼。 之前顾玄昱小时因为贪玩,从树上摔了下去,一条腿险些折了,顾珩一怒之下拿出了鞭子,一连抽打了他十下。 那十道伤口一直断断续续地养着,过了很久才好,幸好没有留下疤痕。 平日里顾珩就算再生气,最多只会拿出鞭子来。 毕竟被鞭子抽打已经算是很痛苦的事情了,足以让犯错的人长记性。 可现在他竟不由分说地让人把木板扛过来。 顾珩眼神睥睨,期望能从顾玄祁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丝的惧怕与惊慌。 可什么都没有。 平淡如水的眼神。 “明年三月初六,父亲还是先好好想想,祖母能不能熬过今年这个冬天吧。” 顾玄祁忽然说道。 顾玄祁这句话是彻底点燃了顾珩的怒火,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下站了起来。 “逆子,你刚刚说的什么话!你想咒谁死!” 顾玄祁平静地看着他,屹然不动。 “我的话,父亲还不明白吗?有孟家在,祖母说不定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 顾珩面色呆滞了一瞬, “什么……” 他终于明白了顾玄祁的意思,问:“孟家做了什么?” 还没等顾玄祁开口,他就狐疑地说:“你为了不娶她,是不是什么谎话都能说出来了?顾孟两家日后是亲家,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玄祁道:“因为我始终不肯娶她,所以孟家急了,父亲,你想想,婚事为什么会提前?倘若祖母身子无碍,这婚事会不会一拖再拖,一直磨到我愿意为止。” 顾珩惊疑不定地喘了两口粗气。 他在顾玄祁面前来回踱步,问:“证据呢?” 顾玄祁没有说话。 依照他父亲现在的性子,贸然告诉他,他只会派人即刻搜查。 孟家人不傻,闹出大的动静来了,他们第一时间一定会销毁东西。 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出来,顾珩就会认定是他在有意撒谎。 顾珩见他不说话了,指着他怒斥:“你现在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要是你祖母听见了,只怕要被你气晕过去!” 话音刚落,屋外两个下人带着木板来了。 顾珩看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真的拿这板子打顾玄祁。 就算真打了,林惊云一定会万分伤心的。 顾玄祁像是早就料定了顾珩在吓他一样,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珩瞪着双眼,呵斥了好几声,顾玄祁都没有再回去。 反正再如何争论,争论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父亲,顾玄祁实在不愿和他多说什么话。 夜间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安宁走在路上,没了影子。 她刚从老夫人那儿回来,又找机会闻了闻那药的气味。 她边走边想,慢悠悠地走到了孟母的住处。 林夫人为他们夫妇二人安排的院子很大,安宁在门口站定,心道,若是仔细搜查,一定能有所发现。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从院子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一身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低着头走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他没想到,这个时辰了,自己会突然撞到安宁身上。 安宁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后迅速看了一眼此人的眼睛。 这眼睛…… 好熟悉。 “李郎中!” 安宁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 此人是专门照顾老夫人的郎中,他在夜里去了孟母的院子,一定是在商讨什么事。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似乎是想让安宁觉得她看错了人,低着头离去。 安宁咬牙,这种时候她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日后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来过这里。 他身上说不定正揣着什么东西呢。 惜月见状,小跑着跟上。 李郎中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意识到安宁跟上来了,直接撒开了步子跑了起来。 安宁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顾玄祁那冷冽的声音。 “别以身犯险,我只需要你查阅书籍,找出多的一味药是什么就好了,其余的一切有我。” 惜月直接撞在了安宁的后背上,她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别追了,他跑这么快,咱们追不上的。” 安宁点头,道:“咱们换另一条路回去。” 随后,她生出了些许懊恼之情。 自己刚刚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就要追上去。 还好走到一半时意识到了危险。 她决定换一条路回去。 第100章 深夜 被尾随 惜月连忙跟上,与安宁紧紧相挨着。 夜里格外寂静,两人走在路上,脚步声是震耳欲聋一般的大。 安宁莫名有些不安,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渐渐加快了脚步。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出来了“咯哒”“咯哒”的脚步声。 一下轻一下重,来人似乎是个跛脚。 安宁浑身骤然起了鸡皮疙瘩。 未知最是恐惧。 她不知道脚步声来自何处,更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突然冲上来将她强行抓走。 惜月几乎要哭出来了,哆嗦着小声说:“小姐,咱们喊吧……一定有下人在这附近的。” 偌大的侯府一定会有许多下人,哪怕是夜里。 只是听这脚步声,那人显然就在这附近了。 就算喊,最多三声,那个隐于黑暗中的人就会立马冲出来。 不过,她们是两个人。 想到这里,安宁稳了稳心神,惜月立即大声喊:“快来人!来人啊!” 这一声喊叫传了很远,暗自跟着她们的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跑了起来。 安宁脊背发凉,拉起惜月的手就开始向前跑。 后面的人在追她们! 她心跳如擂鼓,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两人跑得很快,因为害怕,短暂地忘记了呼吸。 惜月卖力地跑,忽然惊呼一声,双膝骤然不受控制地发软。 她整个人几乎都要扑到地上,安宁死死抓住了她。 随后,数道脚步声响起。 安宁知道这是府里的人过来了,忙抬高了音量:“我们在这边!” 瞬间,数盏明亮的灯涌入黑暗,将所有阴暗的地方照了个清楚。 惜月哆哆嗦嗦地出了口气。 这些提着灯笼的下人训练有素,默默地垂首站在路的两旁。 顾玄祁在中间缓缓走了出来。 烛灯落在他的身上,整个光由暗到明地变化着。 看到他的一瞬间,安宁不知怎的了,心漏了半拍。 好安心。 为什么见到他就会这么安心。 她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小的时候曾有一次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擅自爬到爬梯上,四周无人时,她保持着一个姿势趴在爬梯上近半个时辰。 许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当时的她看来,地面距离她很远很远,她的身子僵硬了很久,又累又怕,想哭也不敢哭。 直到父亲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她才像是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依靠一样,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 他用结实的臂弯,将小小的安宁牢牢抱了下去。 他只是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就给了她最渴望的安全感。 安宁的双眸快速眨了两下,将心中的涩然眨了回去。 她第一次没有为了男女有别而后退,反倒是有些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 顾玄祁注意到了她这下意识的动作,眼神微凝。 随后,顾玄祁抬起了手,将安宁头上那支摇摇欲坠的簪子拔了下来。 他温声道:“慌什么,簪子都掉了。” 如果安宁不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此时此刻,他的手不会拔下簪子,而应该落在她的头上,轻柔地抚摸。 安宁缩在了顾玄祁的身后,忽然有了抬头看的勇气。 那跛脚的人从黑暗中悠悠走了出来,是安宁从未见过的人。 顾玄祁像是为了不吓到安宁一样,语气依旧平缓:“你是什么人?” 跛脚的是个稍年长些的人,比安宁父亲的年纪还大些,但看起来身强体壮,脸上带着一条疤痕,瞧着甚是骇人。 他突然呵呵一笑,恭敬行礼:“见过世子爷,小的方才看到安宁小姐出现在那边,似乎是遗落了一条手帕,所以想捡起来还给她。” 随后,他举起了手,给众人看了他拿的帕子。 那的确是安宁的。 安宁却道:“不可能,你若只是单纯想把手帕还我,为何一声不吭,沉默地追着我,倘若丫鬟没有喊那一嗓子,你打算做什么?” 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顾玄祁,赔笑道:“这……小姐当真是误会我了,当时我也不知怎的,竟也忘了开口喊住您,也怪我……不小心吓到小姐了。”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看向顾玄祁,仿佛是要他主持公道一样。 安宁见状,伸手揪住了顾玄祁的衣袖,轻声说:“大哥,他一定有问题。” 顾玄祁嗅到了安宁身上的清香气味。 他面不改色,只是身形挺得愈发笔直。 “搜身。” “是!” 几人上前压制住他,不消片刻,只听“当啷”一声响,一把长匕首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它静静躺在地上,还隐隐闪着白光。 惜月被吓到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安宁脸色霎时白了。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又问:“你是孟夫人身边的人?” 跛脚男人只是说:“这是用来防身的,今晚这事儿真是个误会。” 惜月瞪着他呵斥道:“你如此魁梧,何必随身揣着匕首防身!” 他两次避而不答,顾玄祁显然已经不耐了。 他刚与顾珩说了一番话,本就烦躁得很。 顾玄祁不再废话,走到他的面前。 他瞬间被压得更低了,双膝磕在地上,上半身几乎都趴在地上了。 顾玄祁面不改色,就这样踩在他的手上。 伴随着跛脚男人一声声痛苦的嚎叫声,等顾玄祁再次挪开脚时,他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 “你想杀她。” 顾玄祁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随后,他缓缓道:“你该不会打算今晚用这双手握着匕首去杀她吧?” 跛脚男人此时被疼痛折磨着神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龇牙咧嘴地摇头。 顾玄祁嘴角牵了牵,冷声道:“带走,今晚把他双手砍了。” 两人迅速拉着他走了。 只余留下一声声的求饶。 随后,顾玄祁从一旁的下人手中拿过灯笼,递给了安宁。 “吓成这样了,这灯笼还能拿得住吗?” 安宁双手冰凉,闻言只木讷地接了过去。 他道:“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 安宁缓缓点头,随后听到他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 安宁抬起头,有些无助地看向顾玄祁。 “你……你现在不回去吗?” 第101章 怕黑,一起回去 要她和惜月两人回去,就算手里有灯笼,她也不敢。 顾玄祁柔声道:“再往前走,路边都有灯笼了,这儿偏僻,所以很黑。” 安宁望着他,咬了咬唇。 “……好。” 她抬步离去时,顾玄祁的心却软了下来。 那眼神实在太可怜了。 安宁刚走了两步,忽感身边一阵风吹过,顾玄祁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她身旁。 “如此胆小,无用。” 他毫不留情道。 安宁辩驳:“若是你方才被人跟踪,只怕现在你也不敢走这么黑的路。” 说罢,她嘟囔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黑的地方……” 顾玄祁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心照不宣地向前走。 “大哥……你为什么肯定,那个人是孟夫人身边的人?” 顾玄祁呵笑一声:“除了她以外,就没旁人了。” “我方才看到李郎中了,就是照顾祖母的那个人,他竟会在夜深时出现在孟夫人的院子里。” 安宁不说这个倒还好,一说,顾玄祁的脸登时就冷了下来。 “安宁,你究竟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今晚倘若我不在这附近,你打算如何脱身?” 他像是在嘲笑安宁一样,说:“就凭你跑的那两步吗?只怕等刀子进去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 他蓦然住了口,撇开头去。 顾玄祁今夜是真的万分气恼。 一想到,如果他没有从父亲那边刚好回来,安宁现在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一向冷静沉稳的他,在见到安宁的那一刻起,手就止不住地打着颤。 连顾玄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安宁就像一缕阳光,渗透在了他生活的缝隙中。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安宁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会变得怎么样。 安宁抬眼看向顾玄祁,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你为什么如此担忧我的死活?” 她觉得顾玄祁这种人,是绝对不会为了他不在意的人浪费情绪的。 顾玄祁一顿,随后自然道:“我不想看到什么人在我面前死去,更何况你又是母亲在意的人。” 安宁轻声道:“姨母与我的母亲,并不只是单纯的手帕之交。两人曾经也一起经历过劫后余生,我想,她们之间的感情,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深厚。” 顾玄祁就认真道:“所以,母亲在意你,你自然就应当为了她好生爱惜自己。” 安宁抿了抿唇,声音小如蚊蝇:“大哥对不起,我今晚一时冲动……” 顾玄祁许久没有开口。 安宁觉得有些尴尬,她想看顾玄祁此时的表情,却只依稀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安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再继续盯着看时,顾玄祁啧了一声。 “我脸上有东西?” 安宁一窘,忙收回了视线。 四周的黑暗像是为两人遮掩的衣袍,他们竟不知不觉挨得近了些。 走路时两人的衣裳布料甚至能相互触到。 这样微妙的距离保持了很久,一直到前面的路骤然出现许多灯笼,变明亮的那一刻起,安宁像是受惊的兔子,骤然离顾玄祁远了很多。 顾玄祁没再说什么,默默陪着她一路走回了院子门口。 “进去吧。” 顾玄祁接过安宁手中的提灯,照着她莹白的面容。 安宁皱着眉,问:“夜里冷,大哥现在不回去吗?” 顾玄祁淡淡地扫过她皱起的眉头,似乎很是高兴安宁对他有这样的情绪。 “你怕我冷?” 安宁板着脸,“不是,祖母已经病倒了,不能再有旁人倒下添乱了。” 顾玄祁挑了挑眉,合着他倒下就是添乱的。 他又多了一眼小白眼狼,有些依依不舍地催促:“你也知道夜里冷,还站在门口,嫌弃我病倒了会添乱,我倒要看看咱俩谁身子更弱。” 安宁自知自己身子弱,也不争辩,只是又真心实意地道谢:“今晚多谢大哥了。” “你谢的还少么?这些虚礼就不必了,进去吧。” 他看着安宁走了进去,这才抬起手,看向自己手心攥着的这根青玉发簪。 答应给她买的猫还没挑选到合适的。 不过安宁始终没有催促他,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一样。 顾玄祁皱着眉,轻声道:“星宿,明日必须把猫选好了。” 暗处的星宿:…… 这两日,他已经选了数不清的猫了。 顾玄祁要么觉得太丑,要么觉得性子太烈,容易把人抓伤。 神仙嫁郎君都没他这么能挑的。 他认命地说:“属下明白。” 星宿对感情之事异常迟钝,可再迟钝,他成日里跟在顾玄祁身边,也察觉到了他对安宁不同寻常的感情。 要说之前都是因为林夫人的缘故所以格外关照她,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如今,人家只是说想养一只猫,他如此精挑细选,可是和林夫人那层关系没什么关联了。 察觉归察觉,他就算不解,却也明白自己是顾玄祁身边的人。 他要做的,只是无条件信任并理解顾玄祁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事想起来依旧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千锤百炼过的坚硬磐石,有一天竟然也能开窍。 安宁的房内。 她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回想起顾玄祁竟然依旧穿着秋日里那么薄的衣衫,这心就怎么样都静不下来。 许是对救命恩人下意识的关心吧。 安宁只能这么想。 今晚,那人落在顾玄祁手上,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下来。 如果老夫人的病是孟家一手策划,那很快就能将他们丑恶的嘴脸揭开。 安宁想了很多,最终也不知道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匆匆洗漱一番,穿好衣裳就想去询问顾玄祁昨夜的情况。 没想到就在安宁要出门时,一个丫鬟探头探脑地出现,走过来小声说:“小姐,府外有一个陌生男人来找您,奴婢想会不会是您的父亲,所以赶紧来告诉您一声。” 安宁脚步停住,下意识地问:“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 “是!”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父亲了。 这次突然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第102章 不要再勾搭世子爷了 安宁犹豫了片刻,咬牙道:“惜月,把房里我存的那十两银子拿出来。” 她的父亲到底对她有养育之恩,如今安宁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理应尽孝。 只是父亲的德性她最清楚,就算给银子,一次也不能给多了。 这十两银子,三十日,足够他吃饱穿暖。 安宁还是怕他转头就走进赌坊里。 随后,她急匆匆走了。 府外,安怀远见到安宁出现,激动地喊:“宁儿,快过来!” 安宁见到安怀远的那一瞬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瘦了。 越来越瘦了。 小时候看他,他是那么高大壮硕,如今却变得那么瘦,瘦到连身上的衣袍都撑不起来了。 安宁的心中对他纵使有千般万般的怨怼,可当真的看见他的时候,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内心复杂的情感交织,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来。 安宁走上前,开口忍不住责怪:“天冷了,你穿这么单薄,是不是那些银子都输给别人了?连买件衣裳的钱都没有了。” 安怀远笑道:“不是,我这次前来,是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说罢,他拉着安宁上了马车。 马车上,安宁细细打量着安怀远,确保他身上没有再增添新的伤口,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将银子递给了安怀远。 “往后每过三十日,我就给父亲十两银子,倘若父亲还想多用,只要不是用在赌博上,我都可以给。” 安宁表情严肃,安怀远却不自在地转过头。 “之前都是我给你银子,让你买漂亮裙子和首饰,如今你给我,我倒是不适应了。” 安宁没有说话,直接把银子塞到安怀远的怀里。 “要去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父亲给你一个惊喜。” 安宁叹了口气,忽然道:“父亲知不知道,安茹她很快要进萧家了。” “我知道。” 他无所谓道:“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也无法干涉,她也长大了,应该承担后果。” 说罢,他顿了顿,有些头疼地说:“等她进了萧家的门了,只怕顾家不会再要她了吧。” 本就无人在意她,依照顾珩的性子,早就想把这层可笑的养女关系给断了。 安宁不置可否,语气凉薄:“等日后我要嫁人了,父亲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一脸无所谓。” “你不一样,你和茹儿不同。” 安宁冷笑一声。 马车停下后,安怀远的情绪愈发激动了起来,催促着安宁下了马车。 安宁刚刚站稳,看清眼前这座大宅子之后,讶然道:“这……这宅子和我们以前的宅子好像。” 不同的是,这宅子是崭新的。 安怀远观察着安宁的表情,笑着说:“进去瞧瞧。” 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安宁发现,不仅仅是外观上,就连内里的房屋布局也像极了从前的家。 她愕然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带我来看宅子……” 安怀远示意安宁坐下,悠悠道:“宁儿,回来吧。” 此话一出,安宁立马难以置信地问:“这宅子你买下来了?” 安怀远笑而不答,只是说:“咱们在顾家已经麻烦他们许久了,如今既然有了这大宅子,你就收拾收拾回来吧。” “不过……” 他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你人是回来了,可身份上,还是顾家的养女。” 毕竟,只要林夫人还在意她,她日后就一定能嫁给一个好人家。 到时候女儿过得幸福美满,他又能守着这宅子,日子也算美好了。 安宁迅速就明白了安怀远心中所想,怒极反笑。 “父亲,你告诉我,这宅子你是怎么买下来的?你哪儿来的银票?” 安怀远收敛了笑容,两手一摊,说:“我早就告诉你了,我能够东山再起,去赌坊里一夜之间赚得盆满钵满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呢?” 安宁只觉得荒谬:“你是说你靠赌博,又赚回了许多的银票,父亲,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安怀远面色登时沉了下去,说:“只要你听我的话,乖乖回来,这宅子一定是咱们父女俩的。” “你与那个世子爷之间……干的那些事儿,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此话宛如惊雷,将安宁平整的内心炸为沟壑。 她站了起来,呵道:“你在说什么!” “咱们家是没落了,但是你要记住,你是好人家的姑娘,那林夫人好心收你做养女,你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对世子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就不怕旁人知道了说闲话吗?” 安宁立马否认:“我对大哥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你为何要这样揣测我?” “我就算不揣测,你们两个,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本身就不应该走得近了,你还是趁早回来吧。” 安怀远说完这番话,背过身去,不再看安宁。 安宁怒从中来,声音近乎沙哑:“父亲,我就不该相信你,在你心里,你的女儿我难道就是恬不知耻,故意勾搭男人的女人?” 安怀远下意识地反驳:“我没那样想过……” 安宁深吸一口气,说:“这宅子太大了,安茹的姨娘一定想住进来,你要是真能买下来就买吧,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这里不是我的家,就算和以前的宅子再如何相似,也不是我的家……” 说罢,任凭安怀远再怎么喊她,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 安宁浑浑噩噩地回了侯府,一进去就被赶来的惜月拽了过去。 “小姐,出事了!老夫人今早起来用膳时,忽然大口大口吐了很多的血……如今众人都在她房里了。” 安宁一听,顾不得想其他的,忙走了过去。 屋内,林夫人正抱着顾玄昱,低头抽泣。 孟母看着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老夫人,脸色难看。 她似乎一不小心……下药下猛了些。 今早她会突然大口吐着鲜血,着实令所有人都惊讶。 安宁刚推门进去,屋内几人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顾珩神情悲痛,在老夫人的榻前,轻声说:“我找了多地的郎中,再有一日就能赶到了,你再坚持坚持……” 安宁的视线迅速扫过在场的众人,没有发现顾玄祁的身影。 也不知道昨晚审的那个人,有结果了吗。 孟明歌虽然悲伤,可小脸依然俏丽。 第103章 药有问题! 孟明歌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哽咽道:“祖母现在一定是难受极了……” 顾珩表情沉痛,他本以为,有这么多的郎中在,总能让她撑过这个冬日。 可如今看来,似乎是难了。 一时间,屋内气氛低沉。 孟母见状,有些急了。 她本意是想加重了老夫人的病情,好让众人急于孩子的婚事。 可没想到转眼间倒成了命不久矣的危象。 她悄悄看了孟明歌一眼,对她使了个眼神。 随后,孟母犹豫着说:“老夫人病情加重,我们看着也心急,倘若你们愿意,我们倒是还有一张方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给老夫人用上……” 孟明歌顺势道:“那方子我曾经用过一次,管用是真的,就是药性烈了点。” 如今老夫人这副模样,自然该什么方子都要尽力一试。 也管不了药性烈不烈的问题了。 于是,孟母当即派人,去翻出了方子。 怕他们起疑心,孟母捏着这张皱皱巴巴的方子,解释道:“我这人出远门时总喜欢带着许多方子,就生怕哪一天身子有什么毛病,我还能照着方子上的药材去熬药喝。” 林夫人也没什么精力多想了,她忙接了过去,交给一旁的郎中:“你看看这方子能用吗?” 今日也不知是怎的,李郎中竟迟迟不来。 他忙接过,快速大致地看了一遍,皱起了眉。 这倒不是说方子有问题,而是这方子太普通了。 就是一张治疗伤寒疾病的方子。 用的药材也没什么太过稀奇的。 他拱手道:“这方子的确可治伤寒疾病,包括咳疾、流涕等等,只是……不一定会见效。” 堂堂孟家,如此宝贝的药方子竟然这么普通吗? 郎中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林夫人当即道:“这么多药喝下去了也没见效,只要没什么问题就好。” 说罢,她唤了丫鬟上前,嘱咐她快些去熬药。 孟母眼中闪烁着精光,微微一笑。 只要她喝了这药,随后再嘱咐那个李郎中把多添的一味药材缓缓减量,她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到时候众人就以为是这方子的作用。 老夫人还得感谢他们孟家呢。 只是昨晚她派出去的人,为何到现在都不见了踪影。 莫不是被顾家的人抓住了? 孟母心中惴惴不安,捏紧了拳头。 这事儿千万不能暴露了…… 所以她必须得尽快让老夫人好起来。 她心里是这样想着,可不知情的顾珩却满是心急与忧虑。 孟明歌见状,忙快步走了过去,柔声安慰:“叔父别心急,我相信祖母她会好起来的。”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嘭”的一声巨响,屋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唯有安宁一脸淡定。 她知道,一定是顾玄祁来了。 果不其然,顾玄祁身上披着玄色衣袍,高高束起的发丝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身上裹挟着从外面带来的凉气,缓缓走了进来。 顾珩瞪着他,忍不住呵斥:“你祖母都成这样了,你现在才想着过来……” 顾玄祁没有理会顾珩,只是立马看向了孟明歌。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与寒凉,像是要将她的心剖开。 孟明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诺诺地唤:“玄祁哥哥……” 顾玄祁淡声道:“有你们在,祖母好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孟家人耳朵里却宛如阵阵惊雷,炸开了表面的平静。 孟母几乎是在瞬间,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柳眉倒竖:“玄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玄祁幽幽收回了视线,随后望向安宁,唇角微勾:“我与安宁妹妹,发现了些许不寻常的事情。” 安宁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林夫人震惊不已,忙撒开顾玄昱,快步走到安宁面前,问:“宁儿,你们发现什么了?” 安宁道:“昨晚,我经过孟夫人的院子门口,恰巧撞见了李郎中从她的院子里鬼鬼祟祟地走出去。” 孟母吸了一口凉气,立马驳斥道:“什么叫鬼鬼祟祟?你这丫头也太不会说话了,我担忧老夫人身子,所以叫了郎中去仔细询问,怎么落到你眼中,就成了鬼鬼祟祟的行径了?” 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与平日里温婉亲切的形象完全不同。 顾玄祁一句话没说,只是往一旁走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安宁面前。 安宁也不慌,也不和她争论,继续说:“倘若李郎中问心无愧,又为何会急匆匆地离去,借着夜色隐匿身形,这实在不正常。我发现了后,本想追上去,没想到忽然发现有一跛脚男人追踪我与丫鬟,幸好大哥就在附近,那男人出现后,被搜出来身上藏了一把匕首……” 说罢,安宁看向慌张的孟母,问:“那人,是孟夫人身边的吧。” 孟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他的确是自己身边的人,就算现在否定了也没用,一查便知。 毕竟当初他们来了侯府,身边带了什么人,可都是被顾家的下人看到过的。 单听安宁这样简单的叙述,林夫人都能想象出昨晚是怎样的凶险。 她忙拍拍胸脯,“还好,你与玄祁两人都没事。” “不过,宁儿你昨晚为何会想着去她院子附近?” 安宁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毕竟那药的问题都还只是自己不确定的猜测。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顾玄祁。 顾玄祁沉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安宁骤然放松了下来,继续道:“是因为,我在给祖母喂药的时候,闻到那药的味道有些不同……所以心生疑虑。” “药有问题!” 顾珩面色突变,怒道:“这么多郎中,为何没一人发现!” 顾玄祁道:“因为这气味本就只是微有不同罢了,郎中虽然精通医药,却还是很难察觉到。” “那安宁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珩怀疑地看向她。 第104章 我绝不会让顾玄祁娶你这种人! “看过千药不如尝过百药,安宁妹妹她曾经喝过这种药,平日里身子娇弱,喝下的药更是比寻常人多得多,所以她对这细微气味的差别,敏感许多。” 顾玄祁说这番话时虽然语气是四平八稳的,可若仔细去分辨他的神情,就能发现隐含些许骄傲之色。 安宁无奈道:“也没那么夸张,只是凑巧,我对这药的记忆很深刻,所以……但当时也只是感觉,并不确定。” 林夫人激动地问:“那……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你们两人谁知道?” 顾珩冷冷道:“多了一味,六神散。” 一旁的郎中一听,大惊失色:“这东西……颜色发黑,有淡淡的酸气,但不细细去闻也闻不到……更何况它掺入了本就发黑发苦的药中,将它的气味完美掩盖住了,所以好些天了也没人发现。” 众人瞬间惊骇不已,榻上躺着的老夫人咳了好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安宁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昨晚她回去之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该顾玄祁讲了。 “昨夜,我派人将跛脚男人带回去关起来,随后派人去了府外,抓到了逃脱不及的李郎中,审了两人一晚上。” 他言简意赅地将昨晚复杂的情形概括了,安宁听着,却能在这三两句简单的话语中品出些许的不容易与惊险。 随后,几个下人上前,将跛脚男人和李郎中带了上来。 顾玄祁微微凑近了安宁,轻声说:“不想看就偏头。”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一点温柔,可钻入安宁的耳朵里,又像一片轻柔的羽毛,痒得很。 她仓皇地低敛了眉眼,没有抬头看。 跛脚男人的双手被砍断,只是切口并不整齐,看起来倒像是被人用不算锋利的斧头剁下去的一样。 还不止砍了一下。 李郎中情况稍好些,不过也算不上好了。 他浑身上下几乎要被鲜血遮盖起来,身上的衣袍破破烂烂,有许多道被鞭子撕裂开的破口。 孟母看着两人的惨状,双膝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孟明歌还站在顾珩身边,她更是惊惧不已。 孟父立马拉住了孟母,宽声道:“原来如此,是药有问题,不过玄祁他下手如此狠辣,逼出来的说辞也未必准确吧。” 顾玄祁道:“两人说辞一致,是你们指使了李郎中,偷偷多加了一味药材,随后因险些被安宁妹妹发现,所以想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杀人灭口。” 孟父缓缓摇头:“绝不可能是我们,我们明歌一心仰慕着你,将来咱们既然要结为亲家,又怎会对老夫人下手?” 顾玄祁眯了眯眼,隐隐带了些肃杀之意。 “这里是侯府,你们想藏匿的东西,迟早会翻出来。” 呵……原来是趁着这段时间,派人去搜房了。 孟父看着眼前的晚辈,头一次心生忌惮。 原先只以为顾玄祁是单凭几分青年傲气,再加上父亲的协助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没想到是他小觑了人家。 孟父笑了笑,说:“好,你们的地盘,你说了算。不过要是什么都搜不到,这脏水可就不能随便泼在我们头上了。” 话音刚落,星宿从门外跑进来,表情凝重:“爷,什么都没搜到。” 毫不意外的结果。 顾玄祁面不改色,无视孟父那挑衅般的眼神,沉思了片刻。 安宁疑惑地皱起了眉,看了看眼前的孟父孟母。 说不定,他们一直在赌。 将最危险的东西带在身上,顾家不会不顾待客之道,在还未确定真相的情况下,贸然搜他们的身。 想到这里,安宁正打算走上前去告诉顾玄祁,没想到紧接着,她就听到顾玄祁沉声说: “搜身。” 安宁眨了眨眼,没想到,她在这一刻的想法与顾玄祁一致了。 孟母大惊失色,忍不住大声呵斥:“我们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如此不尊敬长辈,敢对我们搜身!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不是我们做的,惹了我们孟家,你有想过后果吗?”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林夫人已经搞清楚了状况,闻言突然笑道:“你若是没问题,让下人搜一搜身又何妨?孟夫人,你现在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市井泼妇啊……” 孟母瞪了她一眼,看着瞬间涌上来的下人,高声道:“亏得咱们两家还有多年的情谊在!今日之后,我看咱们也可以彻底断了联系了!” 林夫人丝毫不惧,她要是没问题,那个男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想杀了安宁! 下人瞬间将她制住,动作麻利地摸索了全身上下。 他们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孟父那边也同样,一无所获。 孟明歌脸色发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几人朝她走了过去。 孟明歌见状,眼角瞬间滑落一滴泪水,悲痛地大喊:“玄祁哥哥,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我是你的明歌啊!” 顾玄祁不为所动,看着几人抓住了她,随后摸到了腰间的一袋药末。 下人将药末举起来,众人都看见了。 林夫人见状,直接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孟明歌那布满泪痕的小脸猛地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孟明歌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一时间,羞愤、难堪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孟母听到这声音,看到自己女儿被打了,怒道:“林惊云,你还说我是市井泼妇,你竟然动手打我的明歌!” 林夫人冷笑一声,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也给了孟母一巴掌!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我们多信任你们啊,多信任明歌那个丫头,你们竟然还妄想与我们结为亲家,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眼瞅着一向温婉亲人的叔母变成了这副模样,孟明歌被娇纵惯了,哭道:“叔母,你怎么打我呢……” 林夫人双眸仿佛带着火光,大声呵斥道:“从前是我瞎了眼,竟还一心逼迫着玄祁娶你为妻,你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心如蛇蝎的女人,还妄想嫁入我们侯府,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这种卑劣不堪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你进门的!” 此时的林夫人情绪异常激动,她倒不是因为格外心疼老夫人的身子,而是在气他们一家人把自己当作傻子一样。 亏得她这些时日对孟明歌格外的好,几乎是当作亲女儿一般去疼她! 第105章 对天发誓,我与大哥没有半点私情 明歌从小到大可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但这件事的确是他们孟家的过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珩额头青筋暴起,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让老夫人的身子缓和过来。 于是他问:“你们下的这东西,可有解药?” 孟父眼见事情闹大了,忙说:“不需要解药,只要不再服用这东西,慢慢就好了……” 孟母一听,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这么说,不就相当于直接承认了就是他们所做吗! 孟父不再理会她。 顾家人又不是傻子,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艰难地听明白了其中缘由,虚弱地说:“你们……是想拿我的命,去胁迫我的乖孙早日娶了明歌,幸好今日发现了你们的恶劣行径,否则……若是真结为亲家了,我们指不定会被你们暗中害成什么样子!” 她又咳了两声,轻声道:“多亏了……玄祁和宁儿两个孩子发现了,否则,身边有这样的恶人卧着,我们还指不定何时能发现……” 孟明歌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极其陌生的众人,眼睛一眨就哭了出来。 她掩着面,哭得梨花带雨,格外可怜。 孟明歌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的榻前,抽抽搭搭地说:“求祖母原谅明歌这一次的过错,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我太想嫁给玄祁哥哥了,我从小就心悦他,不小心做了错事……” 从前老夫人有多溺爱她,如今心里就有多失望。 “你不要喊我祖母,你不惜伤害我,如今还敢祈求我的原谅……” 孟明歌脸上的泪水擦不净了,她见老夫人态度坚决,压根不肯多看她一眼,随即转身冲着顾玄祁大声道: “玄祁哥哥,你我一同长大,彼此之间最了解不过,你清楚我的性格,我这次真是一时的糊涂!” 安宁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冷冷道:“你心悦他,所以不惜伤害他的家人也要嫁给他,你的这份心意还真是可怕。” 顾玄祁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淡漠地说:“既然做得出这种事情,就该承担后果。” 此话一出,孟父浑身一震。 在朝堂上,他的职位仅次于顾珩,两家相距虽远,生意上却一直是彼此扶持。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今陛下继位不久,定然不可能选择寒了顾玄祁的心,一定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顾家一怒之下要与他们断绝所有的来往联系,他们孟家只怕会元气大伤。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一片,看向顾珩,隐隐带着几分央求:“这事的确是我们对不住老夫人,我们两家多年交好,难不成真要彻底撕破脸皮?” 毕竟倘若失去了他们孟家这个朝堂上的盟友,对顾家来说也算个不小的损失。 还没等顾珩答话,一旁的顾玄祁嗤笑一声,说:“我们不需要这层虚假的关系。” 孟母哆嗦着嘴唇,悔不当初。 倘若他们不心急的话,顾玄祁迟早会娶了明歌,就算有安宁做阻挡,暗中派人取了她性命就是了。 偏偏想出了这么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顾珩怒视着他们,一拂衣袖,沉声道:“滚出侯府!” 孟父见他们怒气冲天的样子,也知道此时是和解不了了,心中不免开始责怪起了一对妻女。 这两人一开始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压根没有和他打过招呼。 他就不应该放任这母女俩肆无忌惮地作下去! 孟父脸色难看,他在自己府中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何曾有过腆着脸求和后还被人撵出去的经历。 他狠狠剐了孟母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告诉她,等回去之后再找她好好算账。 谁都没料到,孟母看到自己丈夫那责怪的眼神后,忽然就像疯了似的,胳膊突然抬了起来。 她的食指指向安宁,冷笑着说:“顾玄祁不娶我的女儿,是因为有这个贱蹄子在呢!林惊云,你还不知道吧?你精心养着护着的养女,私底下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早就勾搭起她所谓的大哥了!” 安宁突然被这么一指,吓了一跳。 听到她不管不顾说出的这番话后,安宁的手脚瞬间变得异常冰凉,嘴唇的血色也消失殆尽。 她不是心虚,而是无比清楚,孟母胡言乱语的这一番话,被这些长辈听了去,会是什么后果。 顾玄祁沉默不语,只是突然走上前,用力抓住了孟母的手腕。 他的力气缓缓加大,眼瞅着自己的手腕即将折过去,剧烈的疼痛折磨着她的神经,她挤出了泪花,道:“放手!” 顾玄祁没有松手,只是保持着力道,低声问:“这张嘴不想要了?” 孟母是彻底怕了,不敢再挣扎。 顾玄祁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她痛到几乎要窒息,忙瑟瑟发抖地躲在孟明歌背后。 孟母这番话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样,顾珩的眼神此时沉静得可怕,只是狐疑的视线在安宁和顾玄祁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是啊,仔细一想,顾玄祁对于娶孟明歌为妻的态度,始终都是坚决拒绝的。 安宁也只比顾玄祁小三岁而已,正值豆蔻年华,两人素日里虽以兄妹相称,可到底没什么血缘关系。 这一男一女,私底下相处得久了,彼此之间暗生情愫,可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宁的瞳孔震了震,好半晌才恢复了知觉,忙认真解释:“姨夫,姨母,宁儿在此对天发誓,我自来到侯府见到大哥之后,对大哥感情绝无半分男女之间的情谊,有的只是对大哥的敬佩与惧怕。” 顾玄祁看向她格外认真的眉眼,和差点就要竖起来的三根手指,敛下眉眼。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旋即说:“为了让我们日后互相猜疑,你倒是狡诈得很。” 孟母见状,忍不住尖声质问:“你到现在都不肯娶妻生子,难不成是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吗?!” 顾玄祁眼眸阴沉得可怕,宛如黑云压境。 孟母又不敢说话了。 “我有没有心悦之人,你怎配知道?” 他轻飘飘一句反问,让孟母几乎气到吐血。 顾玄祁自然不能再留她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当即道:“把他们丢出去。” 第106章 避嫌避到连门都上锁了 瞬间,屋内乱作一团,数人上前压制着三人,将他们带去了侯府大门外。 连同房间里的首饰衣物,也毫不客气地用破布一裹,丢了出去。 屋内回归寂静,安宁闭了闭眼,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平静罢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顾珩开口询问,躺在榻上的老夫人竟强行撑起虚弱的身子,往前跌了几步。 顾玄祁眼疾手快,立马搀扶住了她。 老夫人情绪激动,她死死抓着顾玄祁的胳膊,哆嗦着问:“玄祁,你跟宁儿之间是清白的,对不对?你没有心悦的姑娘,对不对?” 顾玄祁沉默片刻,在众人眼神的逼视下,他道:“对,我没有心悦的女子。” 老夫人瞬间松了口气,随后又突然道:“不……你不要骗我,你起誓!” 顾玄祁偏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安宁,缓缓道:“我以我自己的性命起誓……” 他刚说完这一句话,老夫人立马打断了他。 “不许起这种誓!好了,祖母相信你,相信你们是两个乖孩子……” 林夫人见状,忙上前将她搀扶着躺回了榻上,无奈道:“您仔细想想,孟家人见不得咱们好,一看孟明歌嫁不进来了,所以故意说出那番话来,存心让咱们所有人心里都不舒坦。” “您瞧瞧,您现在如此激动,岂不是正中她下怀了?” 说罢,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顾玄祁一眼,安抚着老夫人,说:“更何况,我最了解这两个孩子,他们平日里甚至都不算相熟,更不可能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愫。” “要不是出了安茹那事儿,宁儿现在都应该被咱们张罗着准备婚事了……” 老夫人点点头,缓缓放下心来。 “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可孟母说出的话就像一把坚锐的匕首,用刀尖刺破了那一层碎弱不堪的窗户纸一样。 现在安宁和顾玄祁同时出现在一间屋子里,气氛都会格外不自然。 安宁仓皇地低下了头,适时道:“姨母,我累了,想回去歇着。” 她忙道:“好,你先退下吧。” 几人看着安宁快步离去,林夫人这才继续道:“更何况宁儿可是立了大功的,要不是她先发现您喝的药有问题,就没有后来的调查了,更牵引不出真相来。” 顾玄祁站在一旁,是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 他只能暂且疯狂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但究竟能压抑到何时,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 顾玄祁的脑海中只有方才安宁匆匆离去的那道单薄的背影,林夫人和老夫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这才开口道:“祖母现在若无碍,我就先回去了。” 林夫人却瞪了他一眼,不许他走。 安宁刚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正敏感着,他必须要多待一会儿。 原先两人就算并肩站在一起,旁人都不会说什么。 如今可倒好,恨不能他们两人之间搁开八千里。 顾玄祁见状,直接垮着脸说:“我还有事没处理完,先回书房了。” “哎……” 林夫人无奈摇头。 顾珩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拍了拍手。 一个身形矮小的小厮走了过来,他轻声道:“日后,你负责跟着他,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是。” 屋外,顾玄祁大步流星地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星宿快步跟上,悄声说:“爷,后面似乎有人跟着。” “一定是父亲身边的人。” “处理了。” 顾玄祁随意道。 随着一声闷哼响起,顾玄祁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径直走去了安宁的院子门口。 他推了推大门,只听哐啷一声响。 竟然从里面上了锁。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抬头看了看天,咬牙道:“入夜了再来。” 反正他可以不走正门。 顾玄祁去了书房,走在路上时,他突然幽幽道:“早知她避嫌避成这样了,我就应该直接来书房,正好让父亲派来跟踪的人瞧瞧。” 星宿在一旁憋笑。 老侯爷也真是的,既然都派人专门跟踪世子爷了,也不知道找个身后好的。 不过身手再好的人,只怕也难以在顾玄祁身旁藏匿超过三日的时间。 入夜,星宿看了看窗外的繁星,问:“爷,天已经黑了,您现在还不去吗?” 顾玄祁面无表情道:“不急,这个时辰她还没睡下。” 星宿:?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犹豫地问:“爷,您该不会是想趁安宁小姐睡着了,然后……” 顾玄祁只轻轻看了他一眼,就吓得星宿瞬间闭紧了嘴巴。 也是,他家世子爷矜贵自持,傲雪凌霜,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来,实在有辱君子的作风。 一个时辰后。 星宿一脸麻木地站在安宁的院子大门外等候。 此时的顾玄祁,已经进去了。 只是,他这次没有喝酒,身上没有酒气。 所以他不能对安宁做什么。 顾玄祁坐在矮桌面前,看到砚台上还有一点未用完的墨汁,想了想,执起笔沾了墨汁。 随后,他摊开安宁的手掌心,在她的手心上轻轻写下一行字。 安宁并未被吵醒,只是感到手心微痒,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他写完之后,放下笔,正想起身离去,可扭头看到安宁那恬静的睡颜,突然就舍不得走了。 他方才在安宁的手心上写字时,触摸到她的手很凉。 夜里寒冷,屋内的炭火也早就熄了。 顾玄祁拧眉,先将自己的手抬起来贴了贴脸颊,确定是热的后,这才慢慢蹲了下去。 他将安宁的被子仔细掖好,只露出冰凉的手,随后用自己的手掌轻轻包裹住。 黑暗中,顾玄祁突然觉得好笑。 换作以前,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会半夜潜入女子闺房,然后蹲在人家的身旁,偷偷摸摸给她暖着手。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安宁的手终于温热了起来,顾玄祁这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将她的手也塞进了被窝。 院外,星宿冻得脸都僵了,终于看到顾玄祁出来了。 他看向顾玄祁的眼神中似乎冒着光,迫不及待地问:“爷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和安宁小姐谈了很久的心?” 顾玄祁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第107章 顾玄祁偷偷在她手心写字 第二日一早,阳光刺破窗户的那一刻,安宁起身后,动作麻利地准备洗漱。 惜月为她挽着头发,两人对昨晚发生的事情皆一无所知。 安宁看着面前的一盆清水,双手刚刚放进去,隐隐看到自己的手心有一块黑色的东西。 她被吓了一跳,摊开手掌后,愣了许久。 惜月也探头去看,疑惑地问:“小姐,你为何要在自己的手心上写字?” 安宁怔怔地摇头,肯定地说:“这一定是大哥写的。” 因为手心上,板板正正写的:今日戌时,来书房,猫。 只能是顾玄祁了。 惜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等等……小姐的意思是,昨天世子爷在你手上写了字……何时的事情?” 安宁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环境。 什么都没有变,也没有任何异常。 她忙打开房门,远远瞧见院门的锁还好生挂在那里,锁链也没有断裂的样子。 顾玄祁又翻她墙头?! 安宁难以置信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忍不住说:“他怎么能三番两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上次是因为喝醉了,我姑且相信,那这一次呢!” 惜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世子爷在她心中的形象在这一瞬间改变了些许。 白日里看到顾玄祁那堂堂正正、芝兰玉树的模样,谁又能想象到他会在夜深之时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惜月问:“那……小姐,您要过去吗?” 安宁抿了抿唇,她今日必须要出府去找父亲。 当初父亲给她看那座大宅子时,她就觉得非常不对劲,如今孟家被狼狈驱赶,想来就是孟家人对安怀远说了什么。 她有些担心,就道:“我现在得先出府,你快让人将马车备上。” 随后,她的双手伸进清水之中,使劲搓了搓。 奈何这墨水早就干在她手心上了,用力洗了半晌,也只是稍稍褪色,依旧很显眼。 安宁又气又急,随便擦干了手,也不管了,直接走了出去。 坐上马车,安宁还是忍不住看自己的手心,她将手放在心口上,试图想象昨晚的场景。 她睡觉不算沉,自己既然没有被吵醒,就表明顾玄祁当时的动作很轻柔。 明明当面告诉她就好了,只是一句话而已,为何非要如此大费周章,偷闯进她的房间。 不过仔细一想,昨儿个她回去之后,直接让人把院门锁上了。 就算当时的顾玄祁有心与她说话,好像也不能了…… 而且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正敏感着呢,侯府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就算昨日顾玄祁敲了门,只怕自己也就装作没听见。 所以,他这番举动,倒像是无奈之举。 想到这里,安宁皱起了眉。 怎么不知不觉间开始为他找理由了。 她心烦意乱,闭上双眼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马车很快就到了那座宅子的面前,安宁正欲下马车,前面的马夫忽然低声道:“小姐,这宅子门口有好多人,您还是先别下来。” 安宁忙撩开帘子透过小窗看了一眼。 宅子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个个都双手环胸,不耐地来回踱着步。 安宁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门被打开,安怀远从里面探出了头。 他疑惑地问:“不是已经签字画押了吗?这宅子是我的了,我现在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他话音刚落,一个打扮娇艳的妇人出现了,满脸都是担忧。 安宁认得,那是安茹的姨娘。 两人速度倒是快得很,转眼间就搬进去住了。 那几个男人立马粗声粗气地呵斥:“签字画押,签的也不是你的名,更不是你画押,这宅子本来就不是你的,还不快滚!” 安怀远一听,顿时瞪直了双眼,辩驳道:“的确不是我签字画押,但买下这宅子的人说了,这宅子日后转让给我了,也就是我的房子了!” 几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突然哈哈大笑:“好,既然你说是你的了,那就写上你名字,先交付一半的银钱。” 说罢,他大手一挥,一张买卖房屋的房契被他从怀里掏了出来。 安怀远顿时阴沉了脸,问:“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不耐道:“原先的人都离开这地儿了,这宅子我刚卖给她三天,她又说不要了,我也只能把银钱尽数退还给她,今儿个我们来查看这房屋,没想到你还住下了。” 安怀远一愣,莫不是因为怪他事情没有办妥,所以这宅子也就收回去了? 安宁这孩子,自从进了侯府之后,翅膀就越来越硬了,他说的话全当耳旁风。 他正懊恼不已,几个男人却没功夫和他扯皮,催促道:“你要不买就收拾东西滚蛋,本来这笔生意没成老子就烦着呢……” 一旁,安茹的姨娘委屈地看着他,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 可她再委屈也没用,安怀远又变不出银子来,顿时觉得失了面子,轻声说:“好了,咱们先收拾东西走,日后再挑选个更好的宅子。” 说罢,他满脸赔笑,道:“对不住,劳烦你们多等等,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 他转身就想揽着安茹的姨娘进去,男人哎了一声,说:“你们俩,在这儿住了两日了,理应给点银子,总不能让你们白住吧,我们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施粥的钱都没有,怎么可能白让你们住!” 安怀远脸色难看,眼前的人衣着华丽,怎么可能没银钱。 他们就是不想看自己白占了一点便宜。 想着自己还有些银两没用,他底气稍足了点,问:“住了两日而已,你说要给多少银子?” 男人呵呵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我就算住最好的客栈,两天也用不了五十两!” “我们这宅子打扫起来也麻烦,你别废话,快拿出来银子!” 安怀远阴沉着脸,说:“没有!” 几人瞬间撸起了衣袖,面容狠厉:“没有是吧,那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住手!” 安宁满脸焦急地下了马车,快步走了过去。 第108章 抱着猫咪等安宁 她刚走过去,几人瞬间停顿了动作,转头看去,旋即稍稍收敛了一番嚣张气焰。 安宁今日身着淡紫色暗纹绒衣,内着月白色的团花织锦长裙,攒着鎏金的华美步摇,耳垂坠着一对宝石,发髻高挽,通身气质清冷出尘,顾盼生姿。 她一出现,众人只是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此人绝对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只有安宁知道,她身上所有的华贵之物,都不属于自己。 安茹的姨娘双眼微眯,看清了来人的脸,惊道:“这……这是宁儿?” 她虽然知道安宁美得不可方物,可从前被疾病缠身,天天都是病恹恹的,何曾被养得如此精细过。 安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着那几个男人:“你们这宅子,平日里卖不出去,一定会有人短暂一住,你们难道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收银钱的吗?若是不老实说来,那我只能报官处理,让他们查上一番,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收的银钱。” 她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是毫无威胁。 可通身打扮在这里摆着,几人也不是傻的,不敢随意糊弄,万一事情真闹大了,也是个麻烦事。 为首的男人解释道:“冬天了,弟兄们几个也想多赚些银子,就守着这座大宅子了……” “他们住了两日,正常来说该给五两银子。” 安宁无奈道:“惜月,取银子来。” 她现在吃穿都是侯府的,自然不好意思再用侯府的银子。 平日里用出去的银子,全都是她自己去侯府前攒下来的。 至于那些嫁妆,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她绝对不会动。 安宁道:“我多给一两,父亲他也是被旁人所骗,并不知情,还望你们理解,日后不要再找麻烦。” 为首的男人忙收下银子,听到安宁说的话,震惊不已。 这畏手畏脚的男人,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女儿? 两人不论是从穿衣打扮还是说话气度上来看,都不像是父女。 安宁也不在意他奇怪的眼神,只是再一次提醒:“银子你也收下了,日后各不相欠。” 他忙赔笑说:“不知这位是您的父亲,方才也是心中急躁,所以多有冒犯了。” 说罢,他挥挥手带着几人离去。 安宁无奈叹气,突然庆幸自己今儿个穿得稍微华丽了些,否则他们也不会有所忌惮。 安怀远沉默片刻,良久后才艰难开口:“宁儿,多谢你了。” 听着这句略显生分的道谢,安宁心情复杂,道:“父亲,我求你日后擦亮眼睛看人,不要贪图一时的利益,中了旁人的圈套。” 安茹的姨娘在一旁两眼放光地打量着她,啧啧称奇:“这到底是银子多了,才能把人也养得这么精细,也不知道我的茹儿现在怎么样……” 安怀远横了她一眼,她却不当回事,轻声说:“她如今都富裕起来了,你是她父亲,孩子理应拿出些好的来接济一番啊。” 安宁呵笑一声,说:“你想多了,我在侯府白吃白住,多亏了姨母的慷慨,你也想要侯府的好东西,是不怕别人觉得咱们死皮赖脸吗?” 安怀远一听安宁略带有自嘲的话语,蠕动了一番嘴唇,欲言又止。 他看到安宁那不复往日神采的双眸,咬了咬牙,突然道:“其实……你也不算是白吃白住,你的母亲去世前,早就为你攒了好几年的嫁妆,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银子,都……都在你去到侯府之前,先一步送过去了。” 安宁浑身一僵,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你母亲虽然与林夫人交好,可她却不愿意处处都麻烦人家,所以将生前所有的银钱都给了侯府,她本意……就是不愿意让你心中有所亏欠与自卑,不想让你在侯府迟迟抬不起头……” 安宁身形晃了晃,问:“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安怀远支支吾吾半天,才含糊道:“因为,我想让你安安分分的在侯府住下,你不知道有这些银子在的话,平日里也就能勤俭些……” 安宁吸了吸鼻子,什么想让她勤俭些,不过就是为了她能多剩些银子,日后他能想法子拿走剩余的罢了。 那些银子一定都在姨母那儿,她一直不说,定是以为安宁知道此事。 而安宁平日里表现出的拘谨、勤俭,她就以为是孩子的性格使然。 安家曾经可是这一带鼎鼎有名的富商啊,母亲攒了许多年的银钱,一定是笔不小的数目…… 安宁鼻头一酸,忽然就想哭了。 不是因为安怀远的算计,而是因为,她自以为自己过的是孤身飘零、寄人篱下的日子,其实每一日,她那在天上的母亲,都在时时刻刻拥抱着她,用自己生前最后的努力,给了安宁应有的底气。 最后,安宁说不出话来,在安怀远担忧的眼神注视下,步伐飘忽地回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安茹的姨娘气道:“她就这么走了!你看她头发上戴的那些金首饰,我都好久没戴过了……” 安怀远却突然瞪了她一眼,道:“你想要,找茹儿要去!一直盯着宁儿看,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她现在过得好了。” “我……”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府后,安宁一言不发地回了房,趴在桌上缓和了好半晌。 她好难受…… 为什么母亲不在了。 为什么上天给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一生善良的母亲,就这样匆匆地走了。 倘若母亲还在,无论身处何境,她都是有家的孩子。 安宁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 她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惜月告诉她,已经戌时了。 安宁缓和了半晌,她从今早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任何东西。 如今天黑得愈发早了,安宁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猫猫的诱惑力战胜了一切。 既然是去顾玄祁的书房,只要路上小心些就好,毕竟他的书房里也不会有旁人在。 这么想着,安宁裹上软毛织锦的披风,走了出去。 书房内。 顾玄祁面如冰霜,瞧着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冻人。 他一言不发地坐着,星宿觉得自己都要被冻住了一样。 只是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此刻怀里却有一只软软糯糯的猫咪窝着。 星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爷,安宁小姐该不会不来吧?” 此话一出,顾玄祁那本就难看的脸色又垮了一分,瞧着更吓人了。 第109章 送猫猫 星宿见状,默默责怪自己多嘴,忙添上一句:“属下乱说的……” 顾玄祁并未因为这句话心情好转,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星星都出现在天上了,他想见的人迟迟未来。 怀里的小奶猫像是等不及了似的,张开嘴巴喵喵叫了两声,声音细小,像蚊子似的。 顾玄祁垂眸,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它顺滑的毛发。 但是他下手没轻没重,小猫并不舒服,在他怀里打起了滚。 屋内虽然燃烧着炭火,此时反倒像冰窟一样。 “叩叩叩” 敲门声骤然响起,星宿双眼一亮,激动道:“安宁小姐来了。” 顾玄祁忽然就直了直身躯,将小猫抱得紧了些。 门被推开,安宁浑身裹得严实,明明只是初冬,倒像是外面下了大雪似的。 她的衣襟上围了一圈白绒绒的毛,轻轻扫着她的脖颈,一双绣鞋只从厚实的裙摆中露了个头,鼻尖微微泛着红,明亮的双眸有些警惕地看着顾玄祁。 顾玄祁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像怀中的小猫,就是一个雪团子。 安宁刚走进来,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主动开口道:“大哥这里好暖和。” 顾玄祁没有回答,这炭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就是怕她会觉得冷。 他盯着安宁的眉眼看去,她本就肤白胜雪,乌眉下的一双眼眸泛起了淡淡的红,瞧着格外明显。 顾玄祁眉头蹙了起来,“你哭过?” 安宁一愣,旋即不自在地频繁眨着双眼。 她今儿个下午心情不好,哭过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双眼略有些红肿,没想到顾玄祁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道:“没有,只是今晚风大,来时被寒风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见她不愿意说,顾玄祁也没再追问原因,只是没头没尾问:“现在都好了?” 安宁诚实道:“没事了。” 顾玄祁勉强放下心,见她心情不好,也不再卖关子,忽然就把正趴在他双膝上的小猫举了起来。 伴随着喵的一声,通体雪白、毛发光亮的白猫出现在安宁眼前。 小猫的双眼是茶棕色的,又圆又大,像两颗珠子镶嵌上去的一样。 此时小家伙因为紧张,耳朵微微向后耸立,不知所措地看着安宁。 顾玄祁仔细观察着安宁的反应,就见她眼角眉梢忽然跃上了惊喜之意,也不与他避嫌了,激动地走上前,将白猫抱在了怀里。 “它好肥啊。” 安宁掂了掂重量,高兴地说:“真可爱……” 她的喜意实在太明显,见安宁喜欢,顾玄祁松了口气,给了星宿一个眼神。 星宿见状,突然振奋不已。 看来这事办的让世子爷满意了,他这个月的俸禄也能多加一些了。 白猫也不怕生,直接仰起头,用自己圆滚滚的脑袋蹭了蹭安宁的下巴。 顾玄祁看着如此高兴的安宁,心情也好了起来,温声道:“给它起个名字吧。” 安宁想了想,说:“它这么白,像香香软软的米糕,就叫它米糕吧。” 顾玄祁无奈一笑,站起身走了过去,悠悠道:“这下你开心了?” 安宁察觉到他靠近,回想起孟母说出的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话,忙后退一步。 只是顾玄祁刚送了小猫给她,她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未免太快,又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 顾玄祁见她如此纠结,呵笑一声。 “你躲什么?” 安宁心道,他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我与大哥之间,男女有别,平日里应当格外注意避嫌……” “我发现你很容易被旁人影响,别人说什么话你就在意什么话,不累吗?” 安宁道:“不是我在意,是我担心姨夫姨母在意,担心祖母也在意,所以……” 顾玄祁不满道:“他们若是心存疑虑,自然会派人暗地里查个清楚,你我之间只要正常相处,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就能明白,咱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在一旁听着的星宿:…… “清清白白”这四个字,用在谁身上都可以,唯独不能用在顾玄祁身上。 偏偏他说的堂堂正正、一本正经。 “你一直这样躲着,扭扭捏捏的模样反倒会肯定旁人心里的猜想。” 安宁抿了抿唇,抱着米糕的胳膊紧了紧,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问:“那……大哥要怎么解释这个?”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随后挑眉道:“是我写的,怎么了?” 这副无所谓的语气,好像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大哥是什么时候写的?昨晚,你又不经过我的同意,进了我的房……” 她情绪有些激动,说了一半,注意到一旁的星宿,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星宿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祈祷,千万别让他出去侯着,他还想好好听听呢…… 顾玄祁毫不留情道:“星宿,你先出去。” 此时,门外因为寒风的吹拂,发出了几声呜呜咽咽似鬼叫的风声。 星宿:…… 安宁转念一想,他出去之后,就又变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她有些怕,忙道:“不用!就让他在这儿吧。” 顾玄祁见她态度坚定,无奈道:“好,好,听你的。” 星宿悄悄攥了攥双拳,太好了! 顾玄祁叹了口气,像是万分无奈:“你又让我帮你找只猫来,我找到了,你见到我又跑,抓都抓不住,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那……白日里,我又不是不出去了,咱们在府里能碰上的时候很多,你明明可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在白天,在旁人的注视下,走到你身旁,和你说,我要送你一只猫?” 安宁:……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想要避嫌,难道只有你想,我就不想?” 顾玄祁继续道:“夜里我去找你,除了你我之外,谁还能知道?” 安宁:…… 莫名很有道理,但是又有些怪异。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些幽怨:“某人的院子大门上了锁,是在防贼吗?侯府里金银财宝是不少,不过贼人是绝不可能进去的。” 第110章 安茹出嫁 安宁嘴角抽了抽,不服气地辩驳:“就算是我把大哥拒之门外了,那大哥也……也可以把我叫醒,何必要趁我熟睡时,写在我的手心!” 顾玄祁见她已经进了圈套,唇角微扬,徐徐道:“你自己也说是在熟睡了,当时口水都流到软枕上去了,我为何要叫醒你?” 安宁:……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她睡觉时会流口水吗?她怎么不知道! 见安宁仍十分怀疑,他肯定道:“你深夜时流的口水,等到你醒了,自然都干了,你便一直不知。” 安宁彻底傻眼了,呆呆愣在原地。 且不说别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夜里酣睡时的模样就被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看去了。 她一时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 顾玄祁淡声道:“日后,别锁着院门了,难不成你想每一次都像昨晚那般?我倒是无所谓……” 安宁此时像极了一头受惊的小鹿,磕磕绊绊地说:“我……我知道了,只是大哥日后也不能……不能未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进去。” 顾玄祁强忍笑意,到时候大门都是开着的,他何必在意她说的话? 心中想法自然不能说出来,他站得挺拔端正,气度清正,认真说:“好。” 随后,他想起了一件事,随口道:“明日,安茹她就要去萧家了。” 听到这个消息,安宁愣住了。 这件事于她而言是大事,可是在侯府里,安宁压根就没有听过这个消息。 足以见得,压根没有人重视这件事。 安茹三番两次地在外人面前丢尽脸面,顾家不会将她赶出去已经算是不错了。 安宁倒也不是关心,只是好奇萧世砚的近况:“萧公子最近怎样?” 顾玄祁登时垮了脸,“怎么?你心里还惦记着他?” 安宁解释道:“我何曾惦记过他?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顾玄祁冷声说:“不知道。” 安宁不疑有他,抱着米糕,迟疑道:“那……我先回去了?”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还没等他开口,安宁就戴上了宽大蓬松的兜帽,用毛茸茸的披风将米糕挡了起来,钻入寒风当中。 见她跑得如此快,顾玄祁忍不住来了一句:“还真是小白眼狼。” 有小猫抱在怀里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顾玄祁静了片刻,扭头一看星宿,就发现他正满脸崇拜地盯着自己。 毕竟,他刚刚是亲耳听到,顾玄祁怎么用三言两语就把安宁糊弄得日后会乖乖打开大门了。 顾玄祁见状,揉了揉眉心,干脆利落的一声:“滚出去。” “好嘞……” 于是,星宿便也真的干脆利落地滚了出去。 安宁一走,顾玄祁立马将炭火灭了。 他身强体健,如今只是初冬,他都不需依靠炭火取暖。 为了安宁,他一直忍着体内的燥热,如今身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 第二日一早,安茹的房内。 她睁开双眼,迎来的却不是什么喜气洋洋的道贺声。 女子出嫁,应在黄昏至黑夜更迭时刻,而她算不得出嫁,就随便择了一日清晨,打扮妥当便可出去了。 她慢慢坐了起来,眼神空洞地望着房里的一切。 昨晚,丫鬟们已经将她的衣物全部收拾妥当了,房间已经空了。 她很快就要走了,没有仪仗,没有大红嫁衣,一点都不热闹,甚至连父母都没有过来。 萧家送来的纳妾之资被林夫人收下,随后便立马差人给了安茹,让她带去萧家。 因为顾家压根不稀罕这些金银珠宝,更何况,也不算多。 与其说是希望安茹在萧家能过得好一些,倒不如说是不想留下她的任何东西,只想让她干干净净地走。 安茹穿上粉红色的衣裙,坐在铜镜面前,任由丫鬟为她施妆。 流烟手里忙活着,嘴里还嘱咐道:“小姐,今儿个外面地上有霜,滑得很,一会儿您出去了得慢些走,别摔着了。” 安茹一扯嘴角,说:“好几天了,就数着今日有霜,姨母可真是为我挑了个好日子啊。” 流烟心里一阵难过,此时侯府还格外寂静,旁人都还没有醒。 安茹咬着牙,轻声道:“这个时辰,姐姐还在睡觉吧,住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烧着炭火,还真是惬意呢……” 流烟生怕她越想越难受,急忙宽慰:“小姐不必在意旁人怎么样,今日之后,日子就不同了,小姐该在意自己的以后。” 还好,萧家也不差劲,她虽然是妾,进了门以后,日子总归不会比现在差劲的。 想到这里,安茹勉强打起了精神,问:“软轿到了吗?” “应当已经在偏门侯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去给姨母敬一杯茶,我就该走了。” 安茹去了林夫人的房内,林夫人见了她一面,旋即道:“去了萧家,一言一行都该注意着些,你人是从我们侯府出去的,自然也不能因为你一人的行径,丢了我们的面子。” 林夫人本来也不指望靠安茹一人,能拉进两家的关系。 所以她也只是随意嘱托两句,喝了茶后,就让安茹走了。 今天的地面果真很滑,白霜厚厚一层,她走去偏门的路,也没有下人专门来打扫。 她就只能拎着裙摆,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软轿里只有两个妇人侯着,安茹心情复杂,上去之后,鼻尖骤然一酸。 有什么好难过的……明明都是她自己选的路…… 两个妇人见她心情不好,还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侯府,安慰道:“小姐莫要伤心,日后还能回来的。” 她日后的确能回来,只是侯府不会再欢迎她了。 一路到了萧府门外,安茹看着面前陌生的大门,仓皇地跟着妇人走了进去。 此时,萧母和萧世砚正在正堂内等着。 安茹刚走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萧世砚整个身子懒懒地靠着椅子,一条胳膊曲起,支着头。 萧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昨晚非要喝那么多酒,谁都拦不住。 安茹面色一白,面对此情此景,不知该说什么。 第111章 糟糕的以后 萧世砚双眼迷迷瞪瞪地睁开,看着眼前精心打扮过的安茹,模样还算俏丽,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懒洋洋一句:“来了啊。” 安茹面色一僵,无措地抬头看向萧母。 萧母坐在正堂的主位上,审视着安茹,轻蔑一笑:“安茹,这里可不是你从前待过的永信侯府,你既然做了世砚的妾,从今往后,就应当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侍奉好公婆,顺从自己的夫君,待日后早早地怀了身孕,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安茹这才刚进萧家第一天,萧母便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如此尖酸刻薄的一段话。 她面色苍白,强忍泪水,道:“茹儿……明白。” 萧世砚终于站了起来,无奈道:“母亲,何必这样说,毕竟是她是心心念念要进咱们萧家的门,如今既然来了,咱们自然不能拿她当外人。” 萧母幽幽一笑:“你说的是,时辰不早了,快些开始吧。” 安茹立马撩开裙摆,跪在地上。 萧世砚却不跪下,只站在安茹身旁,接过丫鬟送来的茶。 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地为萧母敬了茶。 本应当是大喜的日子,可一人站立,一人跪地,仿佛也彰显了日后的生活。 萧母道:“早早地给你安排好院子了,让丫鬟带着你去吧,在西边,离世砚的房稍有点远,日后世砚要是唤你过去,你就早些出门。” 安茹低敛着眉,轻声说是。 丫鬟带着她,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安静,越来越阴冷,这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丫鬟打量她一番,旋即笑道:“二夫人,这便到了。” 她自然是不会称呼安茹为大夫人的。 安茹听到这声称呼,只觉得恍惚。 明明前一日,下人还是称呼她小姐的,被旁人谈起时,她还只是个姑娘,只是个丫头。 安茹走了进去,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院子不如顾家的大,里面虽然打扫干净了,却空荡荡的,桌上连个值钱的瓷器都没有摆出来。 丫鬟也不愿多说什么讨好的话,看安茹这副模样,也拿不出银钱打赏下人。 她一撇嘴,直接福身离去。 流烟见状,瞪了她一眼,忍不住抱怨:“这丫鬟,是不把二夫人您放在眼里吗?” 安茹横了她一眼,轻声说:“人家凭什么要把我放在眼里,我什么都没有……” “萧世砚他不是喜欢姐姐吗?我偏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是妾室又如何,我不比她差,我一样能拿捏了他的心……” …… 此时,永信侯府内。 安宁是被小猫毛茸茸的爪子踩醒的。 米糕肥胖,虽然小小一团,踩到人的身上还是有些重量的。 安宁瞬间惊醒,这被踩的触感实在太诡异,她弹坐而起,米糕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毛炸了起来。 她恍惚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伸长了胳膊把米糕捞入怀中,鼻尖蹭着它柔软的肚皮,躺了回去。 原来,睁开眼睛时,有一只小猫在身旁,是这么幸福的事。 惜月刚掀开厚实的布帘进来时,就看到安宁一脸傻笑地抱着猫,失笑道:“小姐,该起来了。” 安宁正嘀咕着说天冷了,人也喜欢赖床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安茹走了么?” 惜月嗯了一声,说:“一台软轿抬过去了,走得无声无息,看这样子,她就算去了萧家,也过不好。” 安宁唏嘘片刻,又觉得松快了许多:“日后没有安茹在身边烦着了,我也自在了不少。” 安宁身上穿得厚实,去了老夫人的房内。 自从老夫人换了药之后,面色很快就恢复了红润,也不再吐血了。 安宁能察觉到,自孟明歌走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许多。 以前只把她当作不存在的人,如今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与愧疚。 愧疚曾经对安宁的恶意那么大,没想到最后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反倒是个蛇蝎心肠, 这件事还是安宁先发现的。 老夫人将安宁唤到榻边,从丫鬟手中拿过一支玉镯。 她二话不说就往安宁的手腕上套,说:“你骨架小,戴玉好看。” 安宁明白这是她对自己的补偿,只推脱了两句,随后镯子还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老夫人看着安宁白嫩的手,端详了半天,感慨道:“你这手嫩的能掐出水来了,年纪轻就是好啊。” 安宁自然是要安慰她一番的。 两人说了半天车轱辘话,老夫人这才缓缓道:“那天,孟明歌她母亲说的话,我晓得都是她乱说的,只是倒也提醒了你我,在外人看来,你与玄祁走的近了些,的确不太好。” “当然,我知道你们两个孩子之间没什么,但是咱们总得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是?” 安宁应了一声,心道果然是说这件事的。 老夫人又道:“你们感情好我自然也高兴,不过玄祁他像块冰似的,你要是和他走近了,难免会被伤着,我这是为你着想。” 安宁抿了抿唇,换作以往,她自然会很快地回应一声。 只是现在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场景,却是那日夜里,顾玄祁在数不清的灯盏中缓缓走向她的身影。 之后,她以为顾玄祁会忘记自己想要一只猫的请求。 可顾玄祁又一本正经地抱着米糕一直等她。 她不想为顾玄祁开门,顾玄祁却总能想到办法进到院子里。 许多时候,安宁都会在心中默默考量,顾玄祁现在还厌恶她吗? 好像是不再厌恶她了。 不然安宁只会想躲着他,而不是现在这样,见到他之后,内心没有了排斥的情绪。 见安宁发愣,老夫人又唤了一声:“宁儿?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安宁骤然回神,点了点头。 随后,老夫人又说:“孟家人心思歹毒,之前算我看走了眼,日后玄祁身边的女子,我们只会更加谨慎地挑选,但愿玄祁能在两年内成家……” 说罢,她咳了两声,边咳边说:“离我远些……病气别过给了你……” 安宁走的时候,屋外寒风骤起,她眯了眯眼,就看到不远处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过来。 第112章 为了安宁学医术 顾玄祁面容冷淡,只在看到安宁的那一瞬柔和了些许,两人正要擦肩而过时,顾玄祁忽然就道:“还真翻脸不认人了? 安宁有些尴尬,莫名不敢抬眼看他,含糊道:“在外面,注意些……” 顾玄祁挑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那在院子里,就不用注意了对吗?” 换做以往,安宁早就忍不住瞪他了。 只是今日,她只是匆匆离去,没有理会顾玄祁不正经的话。 安宁快步往回走着,突然疑惑地问惜月:“方才,你有闻到中草药的气味吗?” 惜月说:“奴婢隐隐约约闻到了点,气味清苦。” 安宁皱着眉。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顾玄祁身上嗅到中草药的气味了,可顾玄祁平日里身子康健,平白无故的为何会沾染了药的气味。 她正想不明白,忽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道:“安宁小姐,世子爷说今日您还需要去书房,去之前劳烦您去世子爷的房内,把桌上放着的两支毛笔捎带过去。” 安宁一听,立马反驳道:“谁说我要去书房了,我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劳烦你回去告诉大哥一声。” “这……” 小厮顿时满脸为难。 安宁生怕他不信,当着他的面咳了两声,说:“我受凉了,真的去不了,今日就算了。” “……好,小的这就回去告诉世子爷。” 见他走远了,安宁无奈道:“我怎么还把这茬忘了……” 她日后既然要与顾玄祁避嫌,这书房自然是不能去的。 不过…… 一想到顾玄祁让她进他的房间稍带东西,安宁便有些好奇。 她进过顾玄祁的书房许多次,可从未进过他的房间。 在她看来,顾玄祁的身上还是有太多的谜。 不过自己莫名其妙对一个男人的房间这么关注做什么…… 安宁内心挣扎片刻,咬牙道:“不管这些,咱们直接回去。” 可等两人路过顾玄祁的院子时,安宁又犹豫了。 既然顾玄祁让她进去拿东西出来,就说明这周围都打点好了,不会有旁人看到。 她只进去一小会儿,很快就出去。 想到这里,安宁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保没什么人之后,道:“惜月,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随后,她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的布局大体都差不多,只是顾玄祁的院子显得简单许多。 不知为何,安宁的心跳得有些快。 她将门推开后,正惊讶于院子里没有一个下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房内的桌上,的确放着两支毛笔。 安宁的鼻子很灵,她嗅到了清苦的中药气味。 可私自翻看别人房间里的东西自然不好,她只是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眼神在一瞬间凝滞。 一旁被半扇屏风遮挡,只露出了半张桌子。 桌上摆了许多药材,杂乱无章,还放着一杆小秤砣。 顾玄祁在学医术? 她迷茫了一瞬,想到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太好,这才突然找到了原因。 想来顾玄祁是为了他的祖母,自学医术。 安宁略略打量了几眼房内布局,随后快步离去。 她最终还是没有去书房。 顾玄祁也没有再派人去叫她。 安宁躺在榻上,呆呆地盯着床前的帷幔。 本来就应该这样,她和顾玄祁之间,不出意外的话,就应当一直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走得太近了,对两人都不好。 屋内炭火燃烧的旺盛,暖融融的。 安宁躺着躺着,一阵困意袭来,正想闭上双眼时,门外惜月突然道:“小姐,世子爷来找您……” 安宁一惊,第一时间嘱咐道:“你让另外的丫鬟回房歇息去,就说我睡了,不需要她们再伺候着了。” 她房里的丫鬟,虽然都跟了她一段时间了,可自己到底还是不放心。 院外,顾玄祁盯着眼前灯火通明的房屋,不耐地等着丫鬟给他答复。 惜月小跑过去,请他进去时,顾玄祁的面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安宁莫名有些不自在,忙拿起一根银钗,将三千青丝随意挽了起来,用簪子固定。 随后,她穿上外袍去了隔壁的房间。 这大晚上的,她肯定不能让顾玄祁进自己的寝房。 房间内的烛火被点亮,顾玄祁裹着寒气走了进来,安宁低头一瞧,发现他手上拎着包裹整齐的草药。 一进屋,顾玄祁睨了她一眼,说:“你方才不在这房间吧。” 安宁面色一窘,诚实道:“这个时辰,我很快就要睡下了,所以方才在榻上躺着呢。” 这房间冰凉,要是安宁在这儿,一定会烧炭的。 顾玄祁忍不住看了一眼安宁。 她不施粉黛,乌发随意盘起,额前掉落几根碎发,还有部分掖在了耳后。 她的眼眸像盛了一轮圆月似的,明亮又静澈,眉眼温婉,很是安静,看着格外讨人喜欢。 安宁察觉到他的实现,错愕地抬眼,随后顾玄祁立马挪开视线,将手中拎的草药放在桌上,随意道:“不是着凉了吗?这些草药是祖母剩下的,你拿去熬了,每日按时喝。” 安宁听他这么说,显然是不相信的。 她已经渐渐摸清了顾玄祁说话的习惯。 他最擅长的就是,用最冰冷最淡漠的语气,说出掺杂着感情的话。 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的嘴却比刀子还要割人。 安宁坐下后,忽然狡黠一笑,托着腮说:“大哥送来的药,一定是刚包的。” 顾玄祁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安宁得意的小模样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何出此言?” “我今日本想着要把那两支笔给大哥送去的,但是进了大哥房间后,身子实在不舒服,就没再勉强,当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桌上摆的药材,大哥在自学医术,对吗?” 顾玄祁没有反驳,只是抓住了重点:“你故意进我房间。” 安宁当即挺直了腰杆,一字一顿道:“大哥都进我房间好几次了。” 顾玄祁不与她争论这个,随后又听到她问:“大哥为何要自学医术,是……为了祖母吗?” 顾玄祁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道:“是因为你。” 第113章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什么?” 安宁的表情瞬间凝滞。 顾玄祁盯着她,认真道:“我是说真的。” 安宁的心忽然颤了颤,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为什么是因为我?” 顾玄祁悠悠道:“你之前为了顺理成章地戴上面纱,曾在脸上点红疹,之后母亲便让我带你出府去寻了一位许久未曾行医的郎中。” 安宁恍惚了一瞬,仔细回忆着过去的场景。 她记得,当时天黑了,顾玄祁带着她去了那郎中的家里,之后郎中一眼就看出她的红疹是假的,但并未戳穿。 他当时似乎问:”这些银子我没有收,你可知道你大哥为了治你这些红疹,答应了我什么吗?” 郎中的这番话突然回响在安宁耳边,她忽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顾玄祁。 他的表情依旧淡定,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安宁恍惚了一瞬。 “大哥,你……你当时答应了他……” 顾玄祁看着她震惊又瑟缩的眼神,满意了。 他解释道:“那个郎中早就不肯出面为旁人医治了,更遑论给他金银,对他而言,钱财是身外之物,他年纪大了,最希望的,就是一身医术可以尽数教给旁人。” 安宁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当时满脸红疹,母亲心急,你也表现得异常可怜,我竟真的信了你,答应了那郎中额外的要求,他这才愿意为你看病。” 可是,当初那个红疹是假的。 安宁忙道:“那是假的啊,大哥后来不也知道了吗?那郎中当场就看出来了,也不需要他医治。” 顾玄祁笑了笑,“我在那之前就答应了他,更何况当时我也的确想学点医术方面的皮毛知识,所以,也不算亏。” 安宁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顾玄祁修长的手指上隐隐带了两三条划痕。 顾玄祁察觉到安宁的视线,蜷了蜷手指,轻声解释:“有些草药尚未研磨成粉,所以用手拿起来容易被划到。” 看着安宁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顾玄祁敛下眼中的异样情绪。 这手指,是他故意漏给安宁看的。 安宁闻着从顾玄祁身上源源不断飘散出来的清苦气味,一时有些尴尬与惶恐。 毕竟,她当时一心想掩藏自己的容貌,没想到顾玄祁为了那些红疹,直接答应了这种事情。 学医是个艰难的过程,要付出的精力不是一般的多,单看那一本本厚重的医书,就能窥得其中一二艰辛。 顾玄祁竟然无声无息地学了这么久。 她看着桌上包裹好的草药,伸手拎了起来,放在双膝之上。 “这些药,真的是祖母剩下的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房间里的药材有那么多,怎么可能真的给你拎来旁人剩下的。” 顾玄祁毫不掩饰,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 安宁的双手攥了攥,裙摆的布料打皱,她小声说:“其实,我身子很好,并未感到不适。” 顾玄祁沉默了。 她头一次面对顾玄祁时,心里全是愧疚。 她的谎话接连不断,顾玄祁却全部当了真,为她包好了药,夜里寒风刺骨,他就这样亲自拎了过来。 顾玄祁不说话,安宁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此时,顾玄祁在心中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无碍,这个冬日很长,你在房里备些药也好,收着吧。” “多谢大哥……” 她又看了眼顾玄祁,注意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想来这是被风吹红了。 “大哥,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她声音涩然,细细听来还有些发颤。 顾玄祁的呼吸骤然沉了下来,他盯着安宁,半晌才道:“你想多了,钻研医术是为了祖母,今晚来给你送药,也只是因为你唤我一声大哥罢了。” “就像过去安茹还在的时候,我看你们,也只是看两个不成熟的孩子。” 顾玄祁其实很想说,没错,他就是想对安宁好。 他一开始只想一碗水端平,他不会偏心任何一个人,他只需要履行好自己属于大哥的责任。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眼神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落在安宁身上,喜怒哀乐的情绪很容易就会被她所牵引。 顾玄祁很想直接说出口,他今晚主动承认了过去的事情,也是想让安宁心中知晓。 他不想再站在原地不动了,因为安宁永远都不可能主动凑上来。 他只能自己过去。 可就差临门一脚时,顾玄祁先怕了。 他怕自己说出来后,安宁接受不了,会缩回她盘踞的领地。 他怕从此以后两人形同陌路。 安宁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安宁听到他的回答,松了口气,眉眼也舒展开了,仿佛刚刚解开了一个缠绕在一起的结。 她冲着顾玄祁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宛如春日阳光洒下,消融了地面的冰霜。 看到她开心的模样,顾玄祁却满是心酸。 因为一个所谓的兄妹关系,一道厚重无形的墙,牢牢矗立在了两人之间。 “我书房里的书都被顾玄昱翻乱了,自从你不去了,那房间不再整洁,我也没心情在里面呆着了。” 安宁一听,有些疑惑地问:“大哥不能让下人进去整理吗?就算旁人不行,星宿总可以吧。” 星宿当然不可以。 确切来说,之前可以,但是自从安宁做了这件事之后,他就不让星宿再动那些书了。 顾玄祁不能堂而皇之地将安宁留在他的书房,只能给她安排个小活。 顾玄祁就道:“整理书籍需要细心的人去做,书籍摆放的位置,是否整齐,检查书页有没有翻折,旁人都没有你做得好。” 这只是一件小事,今晚顾玄祁都亲自来送药了,还是因为她随意的一句谎言。 安宁自然不好意思再拒绝,可一想到老夫人的态度,她的眉拧在一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顾玄祁看她开始纠结了,适时开口:“其实,有一条路,旁人都看不见。” 第114章 抄书,规范行为 安宁眼皮一跳,心道总不能这侯府里还有一条隐蔽的地道吧。 顾玄祁打量了一番安宁的衣着,叮嘱道:“披上件更厚实的披风,跟我出去看看。” 说罢,门外的寒风忽然呼啸而过。 顾玄祁听见风声,无奈叹气。 就凭安宁这娇弱的身板,这种时候出去,只怕要被吹跑了。 他临时又变卦,说:“算了,白日再看吧。” 安宁当即道:“不,就现在,白日的话反倒会引起旁人注意。” 顾玄祁:…… 莫名其妙的,他好像只能在晚上和安宁见面了。 外面的风异常寒冷,毫不留情地将人的衣物刺破。 顾玄祁刚带着安宁走出来,旋即就后悔了。 安宁紧紧抿着嘴巴,只觉得一开口就会被灌进去一肚子的寒风。 顾玄祁转头,就看到安宁低着脑袋,宽大的兜帽压根逮不住,她只能伸出两只手紧紧抓住兜帽的边沿。 他直接走了过去,离安宁近了些,站在她前面,稍微挡住了一点风。 安宁的发丝被吹得凌乱,此时却是难得的兴奋。 她好久没有吹过这么大的风了。 之前但凡起了一点小风,她就会被丫鬟们赶回房里待着。 安宁看着胆小,实则格外喜欢雷雨天气,以及狂风暴雪等等极端的天气。 这种天气格外刺激,也很疯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气息。 她笑了,跟着顾玄祁出了院门,随后就听到顾玄祁说:“府内种植了许多竹子,它四季常青,因此便于隐匿许多东西,包括道路。” 他没有刻意加大音量,清洌的声音顺着风向传入安宁的耳朵里,格外清晰。 “其实整个侯府有许多条不易被察觉的小路,往往都是通向库房一类的地方,主要是防止府里出现几个心思不正的人,会沿着路到处乱走乱看。” 安宁认真听着,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方才出门时,惜月那想阻拦又不敢阻拦的担忧模样。 天色这么黑,连月亮都被遮住了。 可是安宁一点都不害怕。 或许是因为,顾玄祁就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绕了两个弯,随后,一片不算茂密的竹林出现在两人面前。 顾玄祁直接伸手一拨,道:“过来。” 他没有松手,一直到安宁走过来了才放开。 这条路很黑,为了隐蔽,自然是没有灯笼的。 顾玄祁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中间会路过两个分叉口,不必理会,一直直着走就能到我的书房后方。” 黑暗中,安宁看不清顾玄祁的脸,只能听他的声音辨别大致方向。 她下意识地凑前一步,干巴巴道:“我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顾玄祁挑眉:“怕黑?” 安宁诚实点头,说:“这条路有点吓人。” 他立马道:“明日我派人给你送一盏灯。” 说罢,顾玄祁也怕她待在外面的时间太久了会着凉,两人立马原路返回。 一路走到安宁的院子门口,她踏上两层台阶,再迈一步就能跨过门槛了。 安宁定定地立在那里,看向顾玄祁。 顾玄祁没有站在台阶上,也看向安宁。 两人勉强视线齐平了。 风刮来的方向摇摆不定,两人的发丝都被吹得扬起,飘在空中,触碰在一起。 黑夜隐藏了顾玄祁眼眸中的柔情蜜意,他温声道:“快进去,夜里盖好被子。” 安宁抿唇,问:“大哥平日里对昱儿也会这么说?” 顾玄祁一顿,道:“自然。” 安宁冲着他挥手,“大哥再见。” 顾玄祁站在原地,看着安宁走进房内,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子,星宿就从一旁的角落里钻出来,谄媚道:“世子爷真会拿捏人心,轻而易举就将安宁小姐骗……说服了。” 顾玄祁难得没与他计较,自顾自地说:“天冷了,吩咐下去,再给安宁做两件厚实的小褂,还是以前那样,说是我母亲送的。” …… 第二日一早,安宁抱着米糕醒了过来,回想起昨晚那阵狂风拍打在身上的感觉,她的唇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小姐大清早的就这么高兴,一会儿得去见过林夫人。” 安宁意识到自己在傻笑,忙拍了拍脸,穿好衣裳过去。 正堂内,原本应当是林夫人坐在那里,此时却变成了顾珩。 当顾珩用他那锐利威严的双眼看向安宁时,安宁莫名有些心虚。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生性多疑的性子,很难不让他怀疑安宁。 那一日,他派去跟踪顾玄祁的人,果不其然没了。 他看着安宁乖巧行礼,并未让她坐下,沉声问:“你每日用早膳时,都是和谁一起的?” 安宁乖巧答道:“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姨母以及昱儿坐在一桌。” “那……玄祁呢?” 安宁面不改色道:“大哥素日里公务缠身,清晨甚少见他,若是见到了,自然是一起用早膳的。” 顾珩淡淡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之前,有没有读过女训?” 安宁一愣,摇头:“只读过一点女诫,觉得无趣,便放下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从表情看来,有些不满。 “你现在读女诫尚早,女训倒是可以好好读一读。”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只用眼睛看上一遍自然是不够的,要想往心里去,应当读与写并行,你今日回去后,我会差人把书送给你,然后你边读边抄写,七日内抄完一遍交给我。” 说罢,他生怕安宁觉得委屈,解释道:“姨夫这可不是在罚你,只是希望你多读一些书,多明白一些道理,更何况给了你七日的时间,只是抄上一遍而已,并不算难。” 好端端的,顾珩让她抄写女训,无非就是要对她进行教导、规训、制约,让她遵守道德,约束自我罢了。 安宁打从心底里排斥这种东西,就算把书给她送去了,她也不会读的。 照着字一个个地抄自然简单。 她打算糊弄过去,只是想了想,仍觉得不服,轻声道:“宁儿知晓,只是宁儿素日里并未做出什么违背妇德的事情,更何况对女子进行思想上的规训,本身就是遵循了男人定下的规矩,这样的书既不是真心教导女人,读来自然是索然无味,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