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别疯,掌中娇她要嫁人了》 第1章 混乱的亲吻 夜间,微弱的月光被云遮挡。 房间内,门窗大开,帷幔飘动。 安宁满脸潮红,浑身的燥热从心头不断向四肢蔓延,扰乱着她的神智。 她闯入了陌生男人的房间,只一个劲儿地抓住男人胸前的衣襟,不肯放手。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男人沉声警告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敢对我下药,是不要命了吗?” 可她顾不得其他,只想攀附上男人的身躯。 安宁努力踮起脚尖,下巴扬起,试图靠近男人。 两人的距离瞬间贴近,安宁注意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颗细小的痣。 她的眼神失焦片刻,唇只触碰到了男人的下巴。 正当她失力地瘫软在男人怀中时,突然,她的手腕被用力攥住。 安宁茫然地抬起头,自己的下巴被捏起,随后燥热的唇骤然贴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回应,却只胡乱地亲吻,两人的唇瓣厮磨,像是在借机发泄内心的燥火。 她的气息被慢慢夺去,安宁的呼气声越来越重,紧接着,她感受到男人有了动作,正迷茫时,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 安宁被他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揽住他的脖子,片刻后,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这人直接将她丢入了冷水之中! “哗啦”一声,冷水四溅。 落水的瞬间,安宁不小心呛了口水,险些窒息过去,惊慌的双手到处乱拨。 这水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虽然很冷,却帮助她恢复了些神智。 方才的男人似乎正往自己身上泼着冷水,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四肢有些麻木了,再抬头看向四周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这木桶旁边了。 安宁清醒了许多,还记得方才发生了何事。 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亲吻了,在他的房间内。 而且,一开始也是自己先不清醒,对着那个男人又搂又抱,纠缠拉扯。 安宁害怕的浑身颤抖了起来,女子的贞洁往往不是靠她这一张嘴说的,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议论起什么闲话,只怕她就去不了姨母家了。 安宁死死咬着下唇,抓起桌上的玄色衣袍,披在身上,趁男人还没回来,慌忙逃离。 她裹着宽大衣袍,遮掩湿透的身躯,又开了一间房。 外出寻找安宁的丫鬟惜月在走廊发现了她,忙上前搀扶着安宁。 安宁跌跌撞撞回了房内,不顾一切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裙,纤细白嫩的脖颈上泛起一层红。 惜月被她这模样吓怕了,忙依照安宁的嘱咐,帮她褪去了衣裙,只用薄薄的毯子包裹身体。 惜月轻声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和安茹小姐在一间房吗?” 安茹是安宁的妹妹,她们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安茹为小妾所生。 安宁将方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嘴唇都泛起了白,显然是被吓坏了。 惜月脸色一变,连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安宁,小心地问:“那……小姐,您没事吧?” 安宁抿着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两人的那一吻。 干燥、火热。 她摇摇头,道:“我没事,那人并没有趁机对我做什么,他将我扔进了水里,也因为冷水的刺激,我勉强清醒了一些,就赶忙逃出去了。” 安宁被吓到了,惜月安慰了她许久,两人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一早,安宁坐上马车去往永信侯府。 上个月,安宁的母亲在街边被一匹发狂的马冲撞倒地,马蹄踏过胸口处,京城内的郎中倾尽全力,也只是让其多活了两日,随后便咽了气。 安宁的父亲前两年好赌成性,家中原先生意红火时娶了安茹的姨娘,现如今败落了许多,父亲又久病缠身。 两姐妹遵从母亲的遗愿,打算去那鼎鼎有名的永信侯府久住。 安宁的母亲与永信侯夫人是手帕之交,少时亲如姐妹,安茹的姨娘哭着闹着请求安茹同去,侯府也不差这一人,两人的父亲也同意,于是两人便一同前去。 姐妹两人一路上只说了两句虚情假意的话,便再无人开口了。 马车稳当当地停在了永信侯府大门外,安宁被惜月搀扶着下了马车。 侯府大门敞开,顾北庭的夫人林氏正站在门外,她看到马车停下后,忙上前几步。 安宁看着林夫人,她的脸精细白嫩,乌发一丝不挂地盘起,露出白洁的额头,穿了身暗紫色的衣袍,瞧着甚是端庄。 就是有些眼熟。 安宁突如其来一股不安,乖巧地立在林夫人眼前,唤道:“姨母。” 林夫人见到安宁的一瞬间,登时红了眼眶,哽咽道:“得知你母亲病卧床榻,姨母第一时间就派了这宿州城内最好的郎中前去查看,没想到你的母亲都没能撑到郎中赶到的时候……” 安宁回想起母亲死前那张苍白无色的脸庞,悲伤的心情顿时涌上心头,她微微低敛着眉眼,道:“母亲身子弱,又被马蹄重重踏了胸膛,郎中说治不好……” 林夫人重重叹气,两人正在此处伤感,安茹突然上前,在一旁行礼开口:“见过姨母。” 林夫人擦了擦眼泪,打量了一番安茹,面色还算温和:“我带着你们进去吧。” 随后,两人跟在林夫人身后,踏入府内。 永信侯原先是大儒的得意门生,受其影响,府中装饰打扮并不奢华,廊柱高阔,石壁方正。 曲折游廊的两边种植翠竹,幽静小路铺满石子。 安茹悄悄地抬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只觉得处处都在彰显书香之气,不由得有些紧张。 两人跟随林夫人前去正堂。 众人落座后,林夫人看着两人,温声解释:“你姨夫这两年身子不好,得知你们二人来了,早早地派人为你们的房间添置了不少东西,过两日你们再去见他。一会儿你们跟着昱儿一同去见外祖母吧。” 说罢,她顿了顿,解释道:“顾玄昱年纪比你们还小,他还得唤你们二人一声姐姐。至于玄祁,他这两日在外处理公事,想来明日能回。” 林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顾玄祁,次子顾玄昱。 顾玄昱今年不过十二,顾玄祁比他大足足八岁,作为府中长子,他一向疼爱自己的弟弟,又负责处理他父亲的政事。 当朝皇帝不过二十,顾玄祁小时候常跟随父亲入宫,与皇帝感情甚好,自皇帝登基以来,朝廷动荡,新帝根基不稳。 顾玄祁一方面掌管宿州城的大部分事宜,另一方面又深得皇帝信任,为皇帝处理部分政事,辛苦得很。 一提到顾玄祁,林夫人脸上隐有骄傲之色,笑道:“玄祁日日事务繁忙,不过得知你们二人要来,他打算早早的回府。这孩子平日里只会冷着个脸,话也少,待你们见到他了,莫要被吓到。” 第2章 竟是她大哥 林夫人喜欢女孩,如今要收二人为养女,很是高兴,又关心地问:“你们这一路来的时候可还舒适?” 安茹抢着回答道:“我们住了一家客栈,原想着与姐姐住同一间房,许是姐姐嫌我大了还一直黏她,昨晚我悄悄去找姐姐,她竟不在房间内。” 听到安茹这么说,安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林夫人听罢,眉梢微挑。 “安宁昨晚去了哪里?你出门在外,夜里出去可不安全。” 安茹看了安宁一眼,天真地说:“今早姐姐也不在她原先的房内,想来是特意早起了些时辰,出门买些吃食去了。” 若是安宁只是夜里有一段时间不在房内,倒还好解释,可到了第二日一早还不见人影,不就是一夜未归吗? 林夫人的表情微变,不过倒也没因为这点猜想直接询问安宁。 永信侯府是富贵人家的宅邸,诗礼传家,家风纯正,对子女要求自然严格,就算安宁母亲与林夫人交好,她来了这里,也需事事守礼。 安宁只略微一想,旋即甜甜笑道:“昨日来时,马车路过了一家街边的点心铺子,那时太阳都快落山了,竟排着长队,想来这点心味道极好。此次前来见过姨母,便早起去买,也是尽一点晚辈的心意。” 说罢,堂外有人拿进来了一盒点心。 林夫人顿时喜笑颜开,心中感到慰藉。 有些时候,还是女孩子更贴心些。 看着林夫人收下了点心,安宁随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安茹一眼,突然问道:“安茹,你怎知今早我不在自己房内的?我特意提早起为姨母买点心,莫非咱们二人想到一起去了?” 安茹神情一僵,她可没准备什么东西给林夫人。 见安茹不讲话,安宁又悠悠道:“昨晚我也去了你的房内寻你,想嘱咐你几句话,竟也不见你在房内,安茹,夜里出去可不安全啊……” 安茹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对上林夫人探究的眼神,她只能打着哈哈说:“姐姐知道的,我从小就贪玩,在客栈待不住。也是巧了,两次都与姐姐错开……” 林夫人当即皱起了眉,忍不住开口说:“安茹,女孩子家家的,夜里独自出去容易遭人议论,也会遇到危险。” 安茹尴尬一笑,彻底没了话,只能低着头受教。 林夫人唠叨了许久后,两人这才被丫鬟带着前去西院,安宁和惜月两人只安静地走着,忽然听到了一旁扫地的两个家丁在说些什么。 “世子爷提前回来了,你去正堂禀告夫人一声。” 安茹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顿住了脚步,有些欣喜地开口说:“大哥回来了?” 刚入侯府,她这声大哥倒是喊得顺畅。 话音刚落,稀稀落落的竹林一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安茹雀跃地绕路过去打算同顾玄祁打声招呼,安宁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眯起眼看向竹林另一边的男人。 男人面前的安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瞧着很是激动,可安宁的视线始终落在那男人的脸上。 那眉目冷淡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十分眼熟。 顾玄祁察觉到了不远处的视线,微微偏过头,却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安宁迅速往前走了两步,借着茂密的绿竹遮挡身形。 她方才在男人转头的瞬间,看到了他鼻梁上方的那一颗小痣。 昨晚的男人,竟然是她的大哥,顾玄祁! 他鼻梁上的痣很淡,本不易看出,可昨晚的记忆对安宁来说实在太深刻,以至于她一眼就能注意到这颗痣。 安宁此时的内心宛如被万米丈高的海浪拍打,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怎么……会是他?” 惜月察觉到了安宁的异常,奇怪地抬眼一瞧,就发现自家小姐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心地问:“小姐怎么了?世子爷在那边,您不去见见吗?” 安宁蓦然回过神,踉跄一步,抓住惜月的手,慌乱道:“惜月,咱们快去西院,回房间去!” 惜月顿时不敢多问,忙搀扶着安宁快步离去。 此时,面对话多的安茹,顾玄祁漫不经心地听着,他淡声问:“你与你的姐姐同来?我回来得匆忙,只托人为你们二人准备了些首饰,一会儿送去你们二人的院子里挑选。” 安茹闻言,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却发现安宁早已不见了,顿时嘟囔着说:“姐姐方才还站在这里呢,应当是没看到大哥来了吧,不然定会上前打招呼的。” 顾玄祁不甚在意,只淡淡嗯了一声。 安宁慌张地回了院子,她带着惜月回了房内,惊魂未定地将门重重关上。 惜月奇怪地问:“小姐怎么了?怎的见了世子爷就像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安宁坐下后,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水。 昨晚炙热的吻,触感还历历在目。 她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躲过去了,可为何偏偏是顾玄祁! 如今她已经是林夫人名义上的养女了,那自己就是顾玄祁的妹妹,她怎么能和大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是被顾玄祁看到了,她不敢想会变成怎样…… 顾玄祁…… 安宁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她之前虽未见过这位哥哥,却听过有关他的事迹。 身为世子爷,行事作风反倒比他父亲要老成稳重,宿州城的百姓评价他为外冷心热,不过安宁一向怕极了这样严肃古板的人。 她小声道:“昨晚那个男人,竟是大哥!” 惜月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滞,喃喃道:“怎么会……” 安宁头一次生出了无措的情绪来,紧紧蹙着柳眉,道:“我不能和他相见……我既然记住了他的容貌,他自然也记得我……” 惜月脸色骤变,她登时也没了主意,犹犹豫豫道:“这件事小姐也不是有意的,难道不能和世子爷好好解释?” 安宁闭了闭眼,她当然可以解释,可前提是顾玄祁会信任她吗? 这时,门外安茹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在房间里吗?” 安宁一听,忙让惜月打开窗户查看有没有顾玄祁的身影。 第3章 装病 见惜月摇头,安宁理了理思绪,这才起身开门。 安茹手中端着木盘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支簪子,还有些珠花,个个款式漂亮。 安茹解释道:“这是大哥托人为咱们两人买来的,他说不知道咱们喜欢什么样式的,就让人多买了些,当做他这个大哥的一点心意。” 安宁垂眸略微扫了一眼,此时的她压根不想接触有关顾玄祁的任何东西,心不在焉地说:“知道了,你先挑吧。” 安茹奇怪地看了安宁一眼,随后安宁突然咳嗽了两声,她的整个身体都跟着抖动。 安宁虚弱地喘了口气,扯着嘴角说:“安茹,我似乎是病了,身子不舒服,只怕一会儿不能去见旁人了,你替我去向姨母说一声罢。” 随后,她辞了安茹虚情假意的关心,关上了房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只能暂且装病躲避这几天,顾玄祁平日里应当很忙,兴许过几日他就该离府了。 她今日没能和顾玄祁相见,过些时辰只怕他还会亲自过来瞧瞧。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林夫人带着顾玄祁来了西院。 她想看看两个丫头安顿得如何了,若是房间摆置不合心意,也能赶快更改。 顾玄祁方才没能见到安宁,刚好借此机会随母亲前来见过。 他对这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妹妹并未有什么真切的感情,只是他愿意履行属于哥哥的责任。 两人走到房门前,惜月正站在门外,她远远瞧见顾玄祁竟然也来了,顿时慌乱行礼: “见过夫人、世子爷。” 林夫人直接就要推门而入,惜月忙上前拦住,道:“夫人,小姐不慎染了风寒,您若是直接进去了,小姐怕病气会过给了夫人。” 顾玄祁轻轻扫了一眼眼前的小丫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莫名觉得这丫鬟很是怕他,眼神慌张,总是躲闪。 林夫人紧紧皱着眉,方才说话时这丫头还好好的。 她心疼地说:“这丫头……,她母亲离世不久,她心里定然难过,只怕是悲痛成疾!” 安宁的家庭状况,顾玄祁自然也是差人打探清楚了的。 如今林夫人说起这件事,顾玄祁也觉得合理,他略微一想,在一旁开口道:“母亲,妹妹既然担心病气过给了您,您进去搁着一道屏风与她说说话也好。” 林夫人一听,当即道:“也好,你跟着我进去吧,你也还没见过这个妹妹呢,今日来就是领着你瞧瞧的!” 说罢,前方丫鬟直接把门推开,两人迈步进去。 惜月没了理由去拦,只得忐忑地跟着进去。 此时,安宁脸上蒙着淡紫色的面纱,她乖巧地坐在床榻上,房间内搁置了一扇屏风。 顾玄祁只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妹妹。 榻上的女子被面纱遮面,看不清容颜。 只是身材娇小,身形单薄,身上的衣裙像是拢在她身上的一样。 安宁事先想好了说辞,轻咳两声,道:“姨母不必担忧,许是来的路上着了凉,不是什么大事。” 林夫人本就因为她年轻时好友的离世而格外心疼安宁,此时更加心急如焚,急道:“宁儿,我这就叫郎中来为你瞧瞧。” 安宁一听,连忙道:“姨母,让张郎中过来吧,他是我们从家中带来的。” 若是张郎中为她诊脉,自然就可以瞒过所有人了。 这时,顾玄祁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府里的郎中医术很好,我会让他过来为妹妹诊脉。” 纵使安宁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可再一次听到顾玄祁的声音,依旧让她忍不住心悸。 两人想法一致,林夫人又十分担忧安宁,当即就派人去请了郎中过来。 安宁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在榻上等待。 片刻后,一位蓄着白胡子的老人悠悠走到安宁的面前。 林夫人在屏风外焦急地等待,他为安宁把了脉,眉头皱着,说:“这位小姐身子是有些亏虚,心情郁结。却也算不上大事,从脉象看来,并无什么大碍。” 安宁脸色一僵,刚想开口辩解什么。 就听见顾玄祁开口问:“郎中这意思是,她现在无事?” 郎中看了一眼安宁,犹豫地应了。 闻言,顾玄祁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偏头看了林夫人一眼。 林夫人惊讶地挑了挑眉梢,问:“怎么会?方才宁儿一直在咳,是不是郎中一时失误?” 安宁见状,连忙开口说:“姨母,还是让张郎中过来吧,我这身子特殊,寻常的诊脉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还是家里的郎中最了解。” 惜月听罢,派人去请了张郎中过来。 张郎中一来,说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话语。 “小姐悲伤过度,身子亏虚,又不慎寒气入体,所以当下总是咳嗽。” 随后,不等林夫人再次开口,他直接拿出了方子,解释说:“小姐经常咳嗽,这方子是提前就备好的,小姐按时服药即可。” 林夫人身边的侍女接了过去,将方子展开,交给了自己府里的郎中去看。 这方子的确是治愈咳疾的药方。 顾玄祁心中觉得奇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 一直到张郎中说安宁需要静养的时候,林夫人这才忧心忡忡地走了出去。 顾玄祁和林夫人转身出了房门,林夫人喃喃道:“这丫头身子骨太娇弱,年纪轻轻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 他看着林夫人这焦虑的模样,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母亲,您不觉得奇怪吗?” 林夫人一愣,“什么意思?” 第4章 跌入他的怀中 “府里的郎中医术极佳,从前弟弟生了场大病,也是他医治好的。如今只是咳嗽,寒气入体这样的小毛病,他怎会诊不出来?” 顾玄祁此人心思缜密,做事严谨,面对刚刚入府的两个妹妹,他自然会心生警惕。 林夫人脚步一顿,犹疑道:“宁儿自己也说了,她身子特殊,且咱们的郎中只诊了一次,没能诊出什么问题也正常。” 顾玄祁却是不赞同地蹙了蹙眉,沉声道:“母亲以后还是多注意些吧。” “我知道了。” 林夫人无奈地应声。 她心疼安宁是真,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谨慎,并未反驳什么,只是问:“你应当明日回来,怎么提前了?” 她一问起这个,顾玄祁的脸色微变,似突然蒙上一层冰霜,寒气逼人。 他含糊道:“事情提前处理完了,我就回来了。” 林夫人未做他想,照例多叮嘱了他几句。 林夫人走后,顾玄祁身旁的侍卫星宿走到他身边,无奈道:“大人,昨晚那个女人……还是没查到。” “也不知她逃去了哪里,就一夜的时间,那客栈周边都找遍了,偏偏就是找不到……” 顾玄祁捏了捏鼻梁,轻声呵斥:“无用。” 星宿立马低着头,不敢多言。 此时,房内。 安宁浑身放松了下来,只指使林夫人派人送来的婢女做了些小事。 惜月为她仔细布置着房间,道:“小姐,这法子藏得了一时,藏不过一世,您是要在侯府长住的,早晚要与世子爷见面……” 她警惕地看了看门外,这才伸手把面纱取下来,疲累地说:“我知道,只是现在我与大哥不熟,他没理由会相信我的说辞。这件事也只能慢慢解释,至少当下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 第二日一早,安宁换了身妥帖的衣服,蒙上面纱,跟随婢女的步伐去见顾玄祁的父亲。 今日安茹也起了个大早,黏着安宁一同过去。 顾珩与林夫人一同坐在正堂内,安宁与安茹两人走到堂外时,突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朗朗少年声音。 安宁意识到这应当是顾玄祁的弟弟,顾玄昱。 两人款款而入,说笑声停止,顾珩看向两人,微微打量。 安宁俯身行礼时,听到顾珩问:“这就是宁儿吧,戴着面纱倒是看不清你的样貌了。” 安宁抬眼,与顾珩那双锐利的眼对上,瞳孔微颤,强装镇定道:“回姨夫的话,我是宁儿,这两日总是咳嗽,所以戴着面纱。” 顾玄祁与顾珩实在太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眼型狭长,内宽外窄,锐利逼人。 此时见到顾珩,她的心中顿时产生了羞愧之情。 姨母和姨夫第一时间都在关注她,要将她收为养女,她在来之前,却对自己的大哥痴缠不休。 如今面对这样一双眼,安宁总觉得自己的灵魂无时无刻地被审视着。 她做过的事情,像是突然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有关安宁的事情,林夫人已经和顾珩说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让二人坐下。 这时,顾玄昱站了起来,蹦跳着到了两人面前,脆生生开口说:“昱儿见过两位姐姐,两位姐姐生得好漂亮,以后昱儿可以向旁人炫耀自己有两个美得天仙儿似的姐姐了!” 这孩子生得可爱,又很会说话,安宁原先紧张的情绪也因为小孩子的话语被抚平了些,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林夫人见状,乐呵呵地说:“这孩子平时就油嘴滑舌的,嘴里也没个把门的,也就玄祁能管住他了。” 林夫人一提到顾玄祁,他果真像颗被晒蔫了的菜一样,撅着嘴不再开口讲话。 顾珩见状,眼底的笑意微微淡了下去。 见此情形,安宁不由得想,都是同一个娘生出来的,怎的偏偏顾玄祁冷冰冰的,顾玄昱则像个小太阳似的,活泼可爱。 随后,顾珩表情严肃,说:“如今你们二人进了侯府,既然我与夫人打算将你们二人收为养女,礼数上自然不能差了。我们打算,三日后办个家宴,是为你们而办,宴请诸多来客,也是想告诉众人,你们二人便也就正式入了侯府。” 安茹听罢激动不已,已经在心中盘算起了三日后该穿的衣裙。 毕竟侯府家大业大,平日里巴巴地来攀附的人可不少,这样重要的场合,身份也有所不同了,她自然得精心打扮。 林夫人看向安宁,关心地说:“三日后,你这病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这面纱也能摘了去。” 安宁身躯一僵,勉强笑着说:“应当差不多了,姨夫姨母费心了。” 林夫人摆摆手,几人又一同商量了三日后家宴的事情,许久后安宁才走了出去。 她带着惜月,心不在焉地走在后花园里。 永信侯府的后花园并没有种植什么名贵的花,打眼看去都是绿色的草和一座座假山。 像是顾玄祁会喜欢的模样。 她缓缓叹了口气,突然听到眼前的假山传来了一些动静。 安宁抬眼去看,就看到顾玄昱手脚并用地爬在假山的最高处,方才她们在厅堂里说了许久的话,这孩子耐不住无聊,先跑了出去。 几人都没有在意,没想到转眼间,他一个人就爬上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安宁见状,立即走了过去,挽起了衣袖,高声道:“你别乱动,试着慢慢爬下来,我接住你。” 顾玄昱原本不敢乱动,如今底下来了个大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尝试着动了动脚,踩着凸起的地方慢慢向下。 安宁担心小孩子脚滑摔下去,一遍遍提醒着顾玄昱小心些,他的手心沁了一层的汗,在下一次攀爬时突然手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安宁见状,忙张开双臂接住顾玄昱。 可顾玄昱也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了,这样的身形砸下来,安宁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紧紧闭着双眼,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顾玄祁一手拎着顾玄昱的后衣领,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安宁的肩膀。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跌在了顾玄祁的怀中。 安宁愣了一瞬,随后像只受惊的小鹿,惊慌失措地从顾玄祁的怀里逃开。 顾玄祁的手心骤然一空,他莫名呆愣了一瞬。 安宁的身子很软,像没有骨头似的,肩膀处的软肉触感极好,莫名让他想起了那一晚他接触到的陌生女子。 顾玄祁微微蜷缩了手指,迅速按压下心头的悸动。 他当真是被这件事气到了,眼前的人要唤他一声大哥,他怎么能这样胡思乱想。 第5章 试探 顾玄昱显然怕极了他这个哥哥,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似的,果断认错:“哥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爬了。” 顾玄祁定了定心神,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而看向安宁,问:“没事吧?” 安宁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脸上的面纱很牢固,方才并未掉落。 她摇了摇头,说:“他不重的,我没事。” 方才她整个人几乎是砸进自己怀里的,顾玄祁知道此时安宁是在逞强,沉声道:“昱儿,快道歉。” “姐姐对不起,昱儿不是有意的。” 安宁笑着说没关系,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顾玄祁不顾他弟弟央求的眼神,直接命令:“两日内,府中这些高的假山全部想法子撤掉。” 顾玄祁关心他弟弟,也喜欢掌控他弟弟。 顾玄昱见状,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光,急切地说:“哥,我都说以后不爬了!” “这是第三次了,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顾玄祁不容置喙地回应,顾玄昱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反倒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安宁。 很显然,他认为安宁刚刚入府,他的哥哥凡事都该看在安宁的面子上,退让几分。 安宁难以忽视顾玄昱亮晶晶的小眼神,她头皮发麻,嗫嚅地问:“大哥,小孩子贪玩是天性,不然再给一次机会?” 顾玄祁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旋即说:“不行。” ……拒绝的果断又干脆。 安宁垂下眼皮,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在侯府里什么也算不上,自己说话也没分量,这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顾玄昱见状,哭也不敢哭,只能满脸委屈地看着开始行动起来的家丁们。 这时,一阵风吹过,安宁脸上的面纱突然扬起,她迅速抬手按住,并意识到自己正在生病一事,咳了两声。 顾玄祁听见了咳嗽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询问:“身子还不舒坦?” 他不关心安宁,但面上的功夫可以做得非常到位。 安宁摇摇头,趁机对顾玄祁说:“姨夫姨母打算为我们办场家宴,三日后只怕我这面纱还是取不下来。” 她想告诉顾玄祁这件事,等三日后她蒙面出席,众人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顾玄祁狐疑地盯着安宁,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冷声问:“你不是只染了小风寒?三日都好不了?” 安宁哽了一瞬。 的确,她现在只是染了小风寒,这面纱戴不了几天的。 安宁顷刻间就红了眼眶,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此时她的身躯在泪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单薄。 顾玄祁最烦眼泪,可不知怎的,安宁在他面前一哭,他竟没有心生不耐。 “我刚来侯府,这两日夜里做了整宿的噩梦,日日夜夜难以入睡,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在慢慢亏空……三日后,只怕是好不了的。” 顾玄祁尾音微微上扬:“哦?” 他的眼神中不见丝毫的怜悯与心疼,反倒是试探地道:“那不如,我再为妹妹多请几个郎中,一起看看你这身子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宁悄悄攥紧了衣袖,眼神坦然地与其直视,四平八稳道:“大哥这心意,妹妹感动不已,自然愿意接受。”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又变成了他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 “家宴将至,若之后妹妹身子还不见好,到时我就请郎中们过来。” 安宁镇定点头,随后就看顾玄祁只瞥了顾玄昱一眼,后者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她舒了口气,也准备转身离去时,双膝骤然一软。 惜月一惊,立马上前搀扶住了她。 顾玄祁实在太警惕了,与他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安宁仿佛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去防御他的试探。 两日后,林夫人派人送来了两身衣裙。 衣裙只是款式花样不同,长度几乎一样。 林夫人是想让两个孩子私底下自己商量,于是婢女干脆一同拿了来。 没想到安茹压根没有喊安宁出来,自顾自地挑了一身图案绚丽,裙摆灵动的百花裙。 偏偏颜色还又是安宁一向最喜欢的丁香色。 惜月得知此事,忿忿不平地告知了安宁。 安宁听罢,面不改色,对她而言不过是两件衣服罢了,穿哪一件都一样。 只是,既然牵扯到了安茹,那她就不可能随意让步。 她这个妹妹,心思不正。 安宁自己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试探自己的底线,一点一点,算计着自己。 安宁站了起来,幽幽道:“走,带着剩下的那件衣服,咱们去找安茹。” 此时,安茹正在她的房内,兴冲冲地试穿着她挑选的衣裙。 安茹的婢女流烟笑着恭维:“小姐穿这样颜色的裙子好看极了!比大小姐穿着好看!” 安茹勾起了唇角,正对镜欣赏着,突然房门直接被推开,安宁快步走了进来。 她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将身上的衣裙褪去,转念一想,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凭什么就要默认丁香色是安宁的裙子? 安宁喜欢的东西,适合的东西,她也喜欢,她也说不定适合。 并且就是要抢。 安茹神色坦然,看着安宁说:“姐姐来了,帮我看看这裙子好看吗?” 安宁面无表情地说:“安茹,你倒是快得很,谁允许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先挑走了一件的?” 从前在府中,安茹就事事都听从安宁的话,如今来了永信侯府,两人都被收作养女,她自然不想再表现得俯首帖耳。 安茹无辜地看着安宁,轻声说:“我以为姐姐不会和我计较这些小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的婢女突然开口道:“小姐,世子殿下来了。” 两人皆是一顿,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她们虽与这大哥见了不足三次面,可他与生俱来的威压气场,还是让她们心生畏惧。 第6章 落水 门被打开,顾玄祁手上拎了几包药材,就这样缓步走了进来。 他只略略看了两个妹妹一眼,随后面无表情道:“母亲让我顺路带给你的药材,方才你的房里没人,我就来了这边。” 这话显然是对安宁说的,安宁忙上前接了过去,指尖都在打着颤。 顾玄祁垂眸看着安宁这十根纤细的手指,莫名觉得熟悉。 安茹直勾勾盯着那些药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本以为顾玄祁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去了,没想到他破天荒地开口问:“刚刚,你们二人在争执什么?” 安宁知道,这偌大的侯府几乎都是由顾玄祁管理着,他会过问这种小事,也只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她也不打算帮安茹隐瞒着,直接道:“妹妹私自挑选了一件衣裙,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我与她说了几句,并未起争执。” 安茹一听安宁丝毫不给她留脸面,就这么说出来了,不免有些羞恼。 顾玄祁看着安宁那沉静的双眸,一时猜不透她的情绪,只随口道:“不过是件裙子而已,哪件都一样。” 果然,顾玄祁不会偏袒任何人。 他的态度是在安宁意料之中的,她也不觉得委屈,只淡声道:“大哥说的是。” “不过……” 顾玄祁又开口了,“衣裙的尺寸不同,安茹这件应当是给安宁的,只是母亲被小事烦扰,忘记告诉你们二人了。” 话音刚落,屋内陷入了寂静。 安宁错愕地看着顾玄祁,他微微偏头,并不与安宁的眼神对视。 安茹脸色一僵,尴尬一笑,说:“原来是这样,一会儿我就脱了还给姐姐。” 顾玄祁见事情解决了,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安茹似乎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脸微微涨红,当即拿着另一件衣裙走了进去,快速换了下来。 * 家宴这一日早,两人起身,皆好生装扮了一番。 安宁穿着丁香色的百花裙,裙摆宽大,层次分明,走起路来像层层花海荡漾。 她挽了发髻,轻涂口脂,清丽俊俏,得体大方。 此时,前院的厅堂内,摆了许多桌子,许多人走了进来,与老侯爷和林夫人笑着交谈。 安宁与安茹两人一同走了过去,林夫人远远瞧见两人来了,笑着招手示意她们走过去。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出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其中一位装扮华贵的美妇人悄声道:“这两姐妹各有姿色,只是依我来看,还是那个叫安宁的更俊俏些。” “蒙着面纱的那个?她都遮住脸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通身气质不同,自然看得出来……” 这时,顾玄祁裹着一身鸦青色披风,快步走了过来。 他今日本不打算过来的,林夫人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惊讶地问:“你不是忙于公务,怎么过来了?” 顾玄祁并不多言,只淡淡道:“事情忙完了,我就过来了。” 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旁,视线也不看向安宁这边,静静站着。 自从那一日安宁不小心跌入他的怀中后,顾玄祁一连两日在夜里安眠时做了梦。 梦中,床榻上飘散着幽香,神秘又勾人。 一女子轻解外衫,露出白皙如玉的肩头,肩膀处红色肚兜的系绳微微勒着软肉。 嫣红的色点缀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像一团火,烧了他的心口。 她的腰肢轻轻摆动,明明没有靠近他,却让他暗生燥热。 女子转过身时,面容像是被一团白雾笼罩,看不清楚,可偏偏眉眼露了出来。 他梦到的人是安宁。 梦里的香气都是如此真实,夜半醒时,鼻尖处仿佛还萦绕着那股幽香。 顾玄祁不去看安宁,亦或者是不敢看她。 他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样冷淡无欲。 …… 林夫人没有想太多,亲切地拉过安宁的手,看她竟还蒙着面纱,正想询问,安宁先开口了。 “姨母,今日面见长辈们,宁儿本不该遮面,只是这咳疾未愈,若是在宴席上总咳嗽,未免失了礼数。” 安宁这番解释说得过去,众人听罢,露出个满意的神色出来。 本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如今看她说这番话时落落大方的模样,就知道这教养也不是个差的。 那美妇人上前询问:“安宁怎么有咳疾?你姨母身边可不乏好的郎中,可得尽早医治。” 林夫人蹙起了眉,看着一旁毫不关心的顾玄祁,直接问:“玄祁,昨日那些药材你送去了吗?” 安宁此时很想拦住林夫人的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玄祁转过身,走了过来,说:“给了。” 方才要是只有安宁和安茹两人站在这里,众人的话题也就只落在她们二人身上了,顾玄祁一走来,美妇人的眼神在顾玄祁和安宁两人身上流连一番。 她笑着问:“这两个孩子相差几岁?” 林夫人当即道:“三岁。” 美妇人又道:“年纪相差不大,想来性子能合得来。安宁,你觉得自己的大哥怎么样?” 安宁:……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突然被赶上架子的鸭子。 此人问完,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盯着她,等她的回应。 就连顾玄祁,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原先始终笑呵呵的林夫人听到这句话后,嘴角的笑意不易察觉地淡了下去。 安宁注意到了林夫人的表情变化,她如今是被林夫人收为女儿的,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与顾玄祁之间的关系微妙,若是牵扯在一起,被旁人传出去了,自然是不好听的。 意识到这一点,安宁仓惶地低着头,突然就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了。 “大哥……看着有些凶,我有些怕他。” 出乎意料的诚实,倒是让众人哈哈一笑,打趣起了顾玄祁。 林夫人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掩嘴轻笑,似是无奈。 顾玄祁应对这些长辈游刃有余,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并未被安宁这句话影响。 两人与众人聊了许久,终于得空缓了口气,安宁忙带着惜月逃跑似的去了堂外。 侯府内有几方池塘,都不算大,可水看着有些深。 安宁不敢靠近池塘,远远站在柳树下,眯着眼睛看着安茹快步走了过来。 她带着自己的丫鬟流烟,四人面对面站着,安茹笑得欢快,道:“姐姐,侯府里的景致果真好看,池塘里的鲤鱼个个都很漂亮。” 安茹表情天真,安宁只随意听着,没有因为她这两句话被吸引着要去看。 见安宁不打算有所动作,安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了池塘边。 身后的丫鬟流烟跟的距离不远不近,就那样看着安茹蹲在了池塘边。 她伸长了胳膊,指尖点在冰凉的水面上。 安宁冷冷看着,高声道:“安茹,你还是小心些吧。” 撂下这句话,她不想再在此处逗留,转身就欲离去。 没想到下一刻,突兀的“扑通”一声响起,安茹落水了。 第7章 摆脱嫌疑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安宁一惊,立马转身去看,那湖水已经泛起了层层涟漪。 而安茹就落在岸边的不远处,在湖水中奋力挣扎,胳膊探出水面奋力挥舞,在水还未没过她脖颈时大喊道:“姐姐快来救我啊!” 一旁的丫鬟流烟见状,直接冲到安宁面前,不由分说地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惊恐道:“大小姐快救救我家小姐!” 安宁下意识地想要用力挣脱,没想到流烟的力气更大,她甩了几次都没有甩开流烟的手。 她被迫往前走了几步,眼看着流烟不管不顾地把她拽到岸边了,安宁一咬牙,直接用力果断推了流烟一把! 流烟似是没有预料到安宁会这样做,没有防备,一时慌了神,抓着安宁的手松开了,她踉跄两步,身子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保持住平衡,跌落在湖水中。 又是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溅起些许水花,安宁面色冰冷,快速道:“惜月,你快去喊人过来。” 惜月也顾不得惊恐了,忙转身奔去。 安宁看着不停扑腾的两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直直地走进湖水之中。 只不过她就在岸边,湖水尚浅,刚刚没过她的胸膛。 若再往前迈一步,湖水骤然加深,就会淹没她的头顶。 冰冷的水刺激着她的肌肤,安宁骤然回想起了顾玄祁毫不留情地将她丢入冷水中的那种感觉。 安宁只在湖水中待了一小会儿,浑身都湿透了,她这才拖着浸饱了水的沉重衣裙狼狈地爬了上去。 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的身躯,安宁坐在地上,四周形成了一滩水渍。 家丁来得很快,他们迅速跑来,看清湖水中两人的位置后,屏住呼吸一跃而下。 这时的安茹尚且还有力气挣扎,一看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夫人和侯爷被丫鬟搀扶着快步走来,顾玄祁冷着脸大步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安宁。 林夫人见状,险些当场晕厥,颤抖着声音说:“玄祁,快去看看你妹妹……” 家丁水性极好,迅速将两人捞了起来,安茹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身上还挂着些杂草,她脱离了水面后,吐了口污水出来,旋即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顾玄祁快步走到安宁面前,在林夫人的催促下,他正想伸手揽住安宁,突然意识到安宁是女孩子,动作一顿,随后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迅速裹在了安宁身上。 安宁冷得发抖,脸色愈发苍白。 没等安茹缓和过来,她率先开口:“方才妹妹非要站在湖边看鲤鱼,不慎失足落水,她的丫鬟又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救她,两人都……” 安茹被水呛得懵了,她本想着自己落水后,让丫鬟把安宁拉到湖边,倒打一耙,就说是她推了自己。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而且这个安宁,看到她落水了也不慌不忙,压根不打算亲自下去救她。 她明明就掉在了离岸边不远的水里,只要安宁肯下水伸直了胳膊,就能抓到她的手。 很显然,安宁压根就不怕自己这个妹妹被淹死! 林夫人见状,大声道:“真是太傻了!她们二人落水,你又跳下去做什么!” 安宁浑身湿透了,衣裙颜色变深,隐隐透出了里衣的轮廓。 顾玄祁第一次靠他这个妹妹这样近过,近得能闻到少女乌发间的清香。 他也是才察觉到,原来安宁,身材如此娇小,轻易就能窝在他怀中。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此时又将眼前的妹妹和那一晚与之亲吻的女子联想到了一起。 安宁虚弱地说:“妹妹落水了,我一时心急,这才会……” 这时,一旁的安茹总算反应了过来,委屈地大声说:“姨母,方才我看鲤鱼看得好好的,姐姐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然后我就感受到一阵推力,随后就跌入了湖水中……” 姐妹两人同时落水,这动静吸引了今日的来客,安茹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安宁。 安宁缩着身躯,双臂环在胸前,楚楚可怜地看向一旁的林夫人。 顾玄祁见状,突然动了动身躯,挡住了旁人落过来的视线。 侯爷顾珩听到这番话,登时变了脸色。 顾玄祁知道父亲最在意他们侯府的名声,他稳稳扶着安宁,开口说话了。 “安茹妹妹因为不慎落水时被惊到了,一时口不择言,误以为是安宁妹妹动的手,让诸位见笑了。” 顾玄祁的声音很轻,在场叽叽喳喳的声音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骤然消失。 林夫人见状,也连忙说:“是啊,安茹这是被吓坏了,安宁咳疾未愈又落了水,这两姐妹得先回去歇息,让郎中去看看。” 说罢,众人非常“体贴”地连连点头,示意两人快回去。 安宁一只手撑着顾玄祁的小臂,摇摇晃晃地起身了。 惜月快步走过去搀扶着安宁,两人迅速走出了众人的视野范围。 顾玄祁垂眸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渍,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跟着安宁的步伐,回了院子里。 林夫人还需安顿那些宾客,院子里此时还没有旁人,顾玄祁目光沉沉地看着安宁去拿薄毯的动作,突然上前抓住了她细窄的腕骨。 安宁一惊,浑身立马僵硬了起来。 她害怕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被顾玄祁察觉到了异常。 “你不是跳入湖水中了吗?为何这面纱还牢牢地挂在你的脸上。” 顾玄祁双眸微眯,边说边伸出了手,打算扯下安宁的面纱。 安宁顾不得其他,忙伸出手用力抓住顾玄祁的手掌。 她的力气很小,真要抵抗是完全没用的,可顾玄祁也没真的强迫她,顺势停下了动作,幽幽盯着她,等一个说法。 安宁张了张嘴,试图解释。 “我都看到了。” 顾玄祁突然开口说。 她的脸色霎时白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全部涌入了大脑,阵阵嗡鸣。 顾玄祁这是什么意思?看到什么了? 是发现她就是那晚的女子了吗? 第8章 柜子里是我的肚兜 顾玄祁仔细观察着安宁的表情,冷冷道:“安茹身边的丫鬟,是你推下去的。” 安宁:…… 她的身子顿时放松了下来,呼出一口气。 安宁的情绪变化太明显,顾玄祁反倒看不懂了。 难道不应该是听到他这么说了之后,更加紧张了,然后急于辩解? 为何反倒不紧张了,那么她方才到底在怕什么? 安宁平静地看向顾玄祁,问:“大哥只看到了丫鬟的落水过程,并没有看到安茹的,对吧?” “嗯。” 随后,安宁坦然地回应:“流烟是我推的,但安茹不是。” 顾玄祁觉得有趣,唇角掀起一抹弧度,“我为什么相信你?毕竟你知道我没看见安茹的落水过程,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安宁一听这话,也不气恼,呵笑一声说:“大哥信不信无所谓,我不需要取得大哥的信任。” 顾玄祁盯着安宁那清洌的眼眸,突然有些茫然地问:“你我之间,曾经可见过?” 安宁一顿,随后立马平静地说:“我从前从未来过宿州城,更不可能与大哥相见。” 顾玄祁默了两秒,其实那一晚的记忆太过于混乱,他依稀还记得那女子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模样甚是可怜。 可眼前的女子,倔强又清冷,眉眼似乎也不像她。 看来是自己这几日总不停回想的缘故。 顾玄祁不再纠结此事,反倒是好奇地问:“你为何要入水?不怕一个失足……” 安宁摇摇头,“当时的情况,我只能选择与安茹一同落水。” 顾玄祁挑了挑眉,正想再说什么,屋外,林夫人带着人匆匆赶来了。 安茹擦干了身子,换了身干燥的衣裙,小脸煞白,出现在众人眼前。 林夫人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出口呵斥:“安茹,今日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宁儿可是专门跳下水去救你的,你当时就算不清醒,也不该当着诸多宾客的面,说出这番引人误会的话!” 安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她扑通一声跪下,虚弱地说:“茹儿知错,请姨母、姐姐原谅。” 她知道此时的局势不利于自己,自己还要在这侯府里待许久的日子,姨母本就更喜欢安宁,她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让侯府长辈都不喜欢她,此刻不得不服软。 林夫人叹了口气,严肃道:“这件事我与你姨夫自然能处理好,只是你该给你的姐姐一个解释。” 安宁咳了两声,她实在不想听安茹那些虚伪的话,摇摇头道:“姨母,我现在有些难受,不想听了。” 安宁本就愁着这面纱的问题,如今一落水,倒是有理由能将这面纱多戴些时日了。 林夫人见状,心疼不已:“你身子还没好,如今又落了水,姨母没能照顾好你,是姨母的错。” 安宁的心情反倒是明朗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她能晚几日再摘下面纱了。 她好生安慰了林夫人,将安茹晾在一旁,众人唠叨了许久才散去,第二日一早,安宁起身时,顾玄祁又来了。 他是从安茹的房内过来的,林夫人要他带着顾玄昱一起看望二人,他对二人一视同仁,自然也不在意先后顺序。 安宁听到动静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有梳,先着急忙慌地蒙住面容。 到底是女子的房间,顾玄祁虽是哥哥的身份,却也不能随意进去,侍卫星宿在门外敲了门,从里面打开后,顾玄祁这才进去。 顾玄昱一进门便好奇地打量四周,看到安宁的那一刻,只觉得她似乎更瘦弱了些。 安宁为二人倒茶,如今快入秋了,今日又刮了些风,窗子半开着,一阵风吹进房内,面纱微微飘起,又被安宁迅速抬手按下。 顾玄昱见状,忍不住好奇地询问:“自从见到大姐了,大姐就一直戴着面纱,大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顾玄祁轻轻看了昱儿一眼,何止是他,就连自己,也没见过安宁的模样。 顾玄祁今日穿了身暗青色的衣袍,衬得身量笔直,肩宽背阔,坐在安宁这小桌面前,压迫感十足。 安宁又不受控制地紧张了起来,为两人倒茶的手轻微抖着,她抿了抿唇,回应道:“有什么好看的,人都长一个样子,我也不比旁人多什么东西。” 顾玄祁随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反正安宁不可能戴一辈子的面纱,他早晚能看见。 只是难不成她下半张脸横生了一道疤痕?这才不愿意见人? 顾玄昱专心吃着桌上的点心,听到安宁咳了两声,突然意识到这天气是有些冷了。 他站了起来,主动说:“我为大姐拿件衣袍。” 不等安宁再说什么,他快步走了过去,打开了一个小柜子。 衣服大都叠放在这些柜子里,顾玄昱没有找错,只是他打开柜门的一瞬间,“咦”了一声。 “大姐这里怎么有件这么奇怪的衣袍啊,看着像男人的……” 这时,安宁突然“嘭”的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人几乎是小跑过去的,连忙走到柜子面前,挡住顾玄昱的视线,将柜门紧紧关上。 当时她逃出顾玄祁房间的时候,就是拿了他的衣袍遮盖身躯,由于时间紧迫,她们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侯府,这东西始终没找到机会处理,竟也忘了。 顾玄祁只感受到了一阵风,随后就看见安宁就慌张地关上了柜门。 他试探地问:“你有心上人?” 很显然,他以为安宁是和某个男人来往密切,否则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会莫名其妙地有男人的衣袍。 还没等安宁回答,顾玄祁沉着一张脸继续说:“不论是谁,我希望你最好现在和他断了,你既然入了侯府,做事就该谨慎,交往更应谨慎。” 安宁忙否认道:“不是,这衣袍是……是我父亲的,我一路过来不容易,以后与父亲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了,所以偷偷带了件他的衣裳,就当是个念想了。” 顾玄祁沉默地看着安宁,不知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咯吱一声发出声响。 他一步步走向安宁,在顾玄昱震惊的眼神注视下,直接伸手死死抓住了安宁的手腕。 顾玄祁的力气极大,像个铁钳一样禁锢着安宁的手,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安宁有再多的小聪明,也没有用处。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柜门,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她就听到顾玄祁缓缓道:“你的父亲好赌成性,败光了家中大半的钱财,你的母亲之所以会被马蹄踏过,也是因为她亲自外出上街寻找你的父亲。” 顾玄祁冷冷地说完这番话后,不顾安宁此时的心情,毫不留情道:“安宁,你当我没有查过你的过去吗?你会专门带一件他的衣袍当作念想?” 说罢,顾玄祁微微用力,就将安宁轻而易举地拉扯到了一旁。 眼瞧着顾玄祁要不管不顾地开自己的柜门了,安宁彻底急了,眼眶登时红了一圈,委屈大喊:“大哥!” “这是我的柜子,里面放了我的肚兜之类的东西……大哥也要执意打开看吗?” 说完这番话,安宁的耳尖早就红得像颗樱桃似的了。 第9章 在意我的容貌吗? 安宁几乎要哭出来了,声音又娇又急。 顾玄祁的手就这样停下了,人生中头一次有了无措的情绪。 他管教昱儿管教得太过顺利,以至于突然多出两个妹妹来,他还试图用对待男孩子的方式对待安宁。 是啊,安宁如今都十七岁了,及笄礼早就过了,男女有别,他就这样擅自打开少女的衣柜,实在是不妥。 顾玄祁扭头看向安宁,发现她的眼眶中已经盈满了委屈的泪水,一眨眼,像滚珠似的掉了下来。 “我……” 顾玄祁动了动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宁见顾玄祁犹豫了,果断再次上前,后背死死抵住柜门。 她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如今回想起来,实在令人感到害羞…… 安宁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耳尖,此时她庆幸自己戴着面纱。 屋内气氛尴尬,只有顾玄昱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顾玄祁动了动唇,道:“抱歉……” 随后,不等安宁做出反应,他带着顾玄昱仓皇离去。 顾玄昱努力跟上顾玄祁的步伐,看着他眉眼中的阴郁之色,天真询问:“姐姐衣柜里的东西不好吗?” 不然为何他脸色如此难看呢。 面对孩童天真的询问,顾玄祁闭了闭眼,掩下眼眸深处的欲色翻涌。 他再次回想起了那个梦,梦中那件红色的肚兜,绸缎光滑,紧紧贴着少女的躯体,将其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 春梦了无痕,他的内心竟有些缺憾。 * 屋内。 顾玄祁走后,安宁呆呆站了半晌,又慢慢蹲下,平复剧烈的心跳。 差一点,大哥就发现那晚的女子是她了。 安宁果断地将衣柜里的衣袍藏在了更深的地方,待夜深之时,院子里没有丫鬟了,她便让惜月拿去烧掉。 兴许是顾玄祁这次觉得自己实在过分,第二日一早,他托人送了许多糖果过来。 糖果都是他派人一早去街上买的,用油皮纸好生包裹着大大小小的糖块。 安宁捏起一块含在嘴里,将糖块全部装在了瓷器罐子内。 倘若她没与顾玄祁发生那件事,说不定两人之间当真能成为感情极好的兄妹。 一连几日,安宁都没有再见过顾玄祁。 顾玄祁之前提到的,家宴过后请郎中的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她终于得以喘息了之后,也开始思索来时在客栈发生的那些不正常的事情。 来之前,自己被母亲临终前托付给了顾家,岂料安茹得知了此事,她的姨娘一连闹腾了好些时日,想把安茹一起捎带过去。 那可是顾家,且不说顾珩年轻时身居高位,因军功封侯,家境殷实,有权有势。现如今他的长子顾玄祁更是年轻有为,继承其父亲的权力后,这两年在政事表现中可谓大放光彩。 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人都巴巴地上前结交,更别说让安茹去长住,让其收她为养女了。 两人的父亲也同意安茹前去,于是早早地同顾家通了信,得知其愿意后,便立即着手为两姐妹准备行囊。 安宁闭上双眼,仔细回忆起那日的情景。 “姐姐,我的脚崴了,好痛……咱们的郎中住在四楼拐角处,你去帮我叫他下来吧。” 安茹的脚突然崴了,茶水泼在了安宁的腰间。 她们二人当初住在同一间房里,安茹想趁机动点什么手段,可太容易了。 后来,她依照安茹的话去了所谓的郎中的房间,打开门后,见到的人却是顾玄祁。 可为何,当时的她脑袋会那么昏沉? 安茹是在什么情况下给自己下了药? 安宁正仔细思索着,思绪突然被推门声打断。 惜月快步走了进来,道:“小姐,您知不知道现在就在前院里,有三个丫鬟被杖责了。” 安宁一挑眉梢,问:“她们犯了什么错?” 惜月看了一眼安宁,有些犹豫地说:“她们是被小侯爷罚的,听说是因为……她们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安宁嗤笑一声,面无表情道:“是在议论我吧。” 侯府里莫名其妙多出两个女人来,还成了她们的主子,这几日她和安茹的事情都成了这些丫鬟们暗地里谈论的话题了。 惜月点了点头,安宁想了想,干脆起身带着惜月去了前院。 前院里热闹得很,众多丫鬟聚集在一起,而顾玄祁那道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其中,他一向赏罚分明,下人做错了事,是没有被原谅的机会的。 她只以为顾玄祁是派人罚了丫鬟,没想到他自己就在这里。 安宁看到顾玄祁的一瞬间,脚步一顿,产生了想立刻转身就走的想法。 顾玄祁本就对她抱有疑心,她再三番两次地出现在他眼前,早晚会暴露。 奈何这周围宽阔,她蒙着面纱走到附近后,丫鬟们簇拥在一起,只敢看她两眼,随后立马低下了头。 “大哥。” 大家都发现了她,她也没什么好躲的了。 顾玄祁听到了安宁的声音,神色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没有低头,余光瞥见安宁站在了他的肩侧。 安宁发觉众人的视线有些许不对劲,毫不避讳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她们议论了我什么?” 星宿在一旁听到安宁的问题,正想编出个委婉的说辞来,没想到顾玄祁直接开口:“她们说,你来了府里便一直蒙面,也许是生了一口龅牙,见不得人,亦或是长了许多麻子,不敢摘下面纱。” 安宁:…… 她……一口龅牙? 安宁嘴角抽搐,突然觉得这说法并不准确,也许是顾玄祁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笑了笑,没想到顾玄祁会一本正经地骗人,立马反问道:“所以大哥会在意宁儿的容貌吗?”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说:“我不在意,准确来说是不在意你。但府里的丫鬟,我自然会管。” 也就是说,不管被议论的人是谁,他都会责罚乱嚼舌根之人。 安宁没有因为顾玄祁这番无情的话而伤心,淡声道:“既然如此,那宁儿这面纱摘与不摘,也不重要。” 顾玄祁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自顾自地说:“这三个丫鬟,说你得的病症是疫病,所以不肯摘下面纱,若是你一直留在侯府,只怕她们早晚有一日也会染病。” 安宁:…… 她一时竟不知道,被误会为满口龅牙和得了疫病哪个更容易被接受。 星宿在一旁悄悄观察安宁的脸色,自家侯爷说话一向呛人,他是习惯了的。 只是这安宁怎么看性子都很软和,要是知道这些丫鬟这么说她,只怕要偷偷哭鼻子了。 顾玄祁说完后,略略抬手,厚重的木板划破了空气,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人的腰臀部。 顿时,前院里响起了三个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安宁抿了抿唇,她无权干涉顾玄祁的行为,此时此刻再一次深切意识到了眼前男人的权力。 他能呼风唤雨,若是暴露了身份,她又会被怎样对待? 第10章 一同出府 想到这里,身边的男人也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反倒变成了地狱里的阎王爷。 安宁的眼神有些虚焦,顾玄祁以为她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眉头不明显地一皱,莫名有些心疼,旋即挥挥手示意丫鬟带她回去。 木板落在身上的沉闷声不停地响,安宁脸色有些发白,快步走了回去。 她回到房内,搓了搓胳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安茹知不知道她那晚进的是大哥的房间? 如果她知道,那安宁现在的处境就犹如过江浮萍,一点风浪就能将她拍打坠入深渊。 惜月担忧地看着安宁,听到她喃喃道:“安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惜月咬着唇,试着分析:“小姐当时中的兴许是迷情香一类的东西,若是香料,应当是在某种情况下闻到的?” 安宁柳眉蹙起,香料…… 安茹崴了脚,随后杯中的热茶泼在了她的腰间…… 突然,安宁坐直了身子,问:“惜月,我当日佩戴的香囊,是不是安茹做的?” 安茹有一双巧手,擅长刺绣,从前在家中,她就喜爱在大家的衣服上绣一些奇特的图案。 在来侯府之前,安宁对安茹的防备心还没有现在这么重,佩戴的香囊也是安茹绣了送她的。 现在想来,那杯热水能这么巧地撒在香囊上,想来就是靠热水的湿润,香料的气味散发出来,她无所察觉,吸入了许多,进入顾玄祁的房间后,就…… 惜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忙问:“小姐,香囊呢?” 安宁迟钝了一秒,旋即肯定道:“香囊不在我这里了,应当是掉落在了大哥的房里。” 毕竟那晚的情形异常混乱,她最终还能衣衫完整地走出去就不错了。 “惜月,咱们得想法子把那香囊找回来,派人去客栈暗中调查一番!” 此次前来侯府,安宁带的人可不止惜月一个,侯府里的人她自然是用不了的。 随后,安宁取下面纱,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道:“拿支毛笔来。” 方才,顾玄祁说起满脸麻子,倒是为安宁提供了一个想法。 一直装病这法子不可行,姨母定会想尽法子为她医治。 三五日不好也就算了,时间长了,谁都会怀疑,如今丫鬟的窃窃私语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所以,她干脆就应了旁人的猜想,用湿的毛笔,蘸了殷红的口脂,轻轻点在了白嫩的脸颊上。 安宁一连点了许多颗,大小适中,看起来像是过敏所致的红疹。 她满意地再次戴上面纱,又在暴露在外的额头上多点了几颗。 第二日清晨。 正堂内,侯爷与林夫人都在,顾玄祁坐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安宁额头上的红疹。 “你确定这是过敏了?” 林夫人心疼地问。 安宁有些愧疚地看着林夫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也不知是怎的,兴许是来到宿州城后,水土不服……” 一旁的安茹掩饰着内心的兴奋,心里巴不得安宁就此毁容。 “你这孩子……身子骨的毛病实在太多了,这红疹得多久才能消?” 安宁心说,大哥什么时候离府了,它就什么时候消。 林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看向玄祁道:“玄祁,我记得城南有个方医,专治各种红疹子,宁儿好好一个姑娘,可不能因为水土不服毁了容,我看你这两日没什么大事,不如你带着她专程去一趟。” 安宁几乎是和顾玄祁同时开了口:“不行。” 安宁:…… 她抬眼看了看顾玄祁,他面无表情道:“那方医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再治病行医了,贸然前去,兴许连人都见不着。” 而安宁则道:“这红疹不能见风,若乘马车一路奔波,只怕要严重了。” 林夫人哽了哽,疑惑地看了看两人。 她突然发觉到这两个孩子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了。 她慢慢板起了脸,当着安宁的面询问顾玄祁:“你平日里是不是总冷着个脸,把你的宁儿妹妹吓到了?” 顾玄祁莫名其妙被冤枉,也不开口辩解,脸看起来更臭了。 安宁:“不……不是这样的,我也是怕麻烦大哥,毕竟大哥平日里事务繁忙……” “他这几日要真忙,早就离府了,宁儿你放心,若是你大哥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姨母就是。” 顾玄祁看着胳膊肘果断向外拐的林夫人,呵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这种时候,偏偏安茹又在一旁掺和了起来。 “姐姐,你成天戴着面纱,也不怕见风。姨母一心为你着想,若是你不想与大哥独处,那茹儿陪着你一起。” 她眼睁睁看着刚入府的安宁就三天两头的生病,引得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转,事事关心,自己则备受冷落,心中不平。 安茹知道安宁从小就极容易讨长辈的欢心,大哥顾玄祁又是掌管侯府之人,她不能看着大哥越来越偏心安宁。 这样一同出府的机会,她也得凑上去瞧瞧。 顾玄祁又看了一眼安宁额头上的红痘,淡声说:“我都可以。” “宁儿,你就让玄祁带着你去吧,脸上要是留了疤痕,以后你后悔都来不及!” 安宁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林夫人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顾玄祁时间拥挤,她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催促着收拾了衣物,连同安茹,带着各自的丫鬟,上了马车。 侯府备了两辆马车,安茹和流烟同乘一辆,安宁和惜月同乘一辆。 等顾玄祁大步走出来时,看到两辆马车停在他面前,略有些迟疑。 安宁见他出来了,果断将马车窗子的布帘拉上,遮住了窗子。 而安茹则笑的俏皮,邀请顾玄祁过去。 顾玄祁一向不喜热脸贴冷屁股,更何况大多数时候他才是那个冷屁股,见安宁有意躲他,他也不强行凑上去,索性让星宿牵了匹马出来,直接翻身上马。 第11章 必须看方医 见顾玄祁上了马,安茹略有些尴尬地将头缩了回去。 马车渐快,安宁蒙着面纱,嘴唇紧紧抿着。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不出一日,她就能到达那方医的住处,到时候,顾玄祁就知道她脸上这红疹是假的了。 马车颠簸,不知行了多久,安宁蹙着眉向外看了一眼,方医住处偏僻,如今马车外的场景已经变得略有些荒凉,只零星几家店铺还立在路边。 这路上颠的身子痛,她正感觉到有些饿了,就听到顾玄祁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太阳快落山了,先寻家店铺吃些东西吧。” 惜月搀扶着安宁下了马车,她一下马车,便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安宁站稳后,抬起头看,顾玄祁的眼神已经收了回去,只骑在马背上,淡淡看向别处。 他身形本就十分高大,只站在安宁面前时,就宛如高山,将安宁瘦弱的身躯整个遮挡住。 如今骑在健硕的骏马上,安宁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眉眼。 安茹俏皮地下了马车,直接走到顾玄祁的身边,两眼放光:“大哥,这匹马真好看,我可以上去骑吗?” 顾玄祁低头只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安茹的本意是想让大哥扶着她坐在马上,毕竟这匹马瞧着很凶,她从前从未骑过马,自己一人自然是不敢上去的。 没想到顾玄祁应下后,直接翻身下马,站在一旁,示意安茹自己上去。 安茹面色一僵,看着马两侧的马镫几乎快到她的胸前了,窘迫一笑。 她见顾玄祁没有要帮她的意思,讪笑着说:“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大哥这匹马太雄壮,我还是不敢上去的。” 顾玄祁没说什么,只是问:“去哪家店?” 这条路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两三家店,西边的店面很是窄小,东边的那家则宽敞许多。 安茹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去东边的那家店了。” 她说完后,顾玄祁没出声,似乎是在等安宁做决定。 安茹见状,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唇。 安宁说:“方才走过西边这家店的时候,我闻到了飘出来的饭菜香,是很质朴的气味,我想去尝尝。” 姐妹两人的想法不一致,一同看向了顾玄祁。 毕竟他才是最终要做这个决定的人。 顾玄祁听罢,没什么表情变化,道:“我在外骑着马,也闻到了饭菜香。倒是安茹说的那家店没什么香气,若是只看表面,就会遇到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 安茹面色铁青,咬牙辩驳了一句:“我是看那家店干净才想去的……” 安宁扭头看了看自己想去的那家店,其实那家店也不脏,店面是小了点,东西比较拥挤,但都被收拾得很整齐。 顾玄祁没再多说什么,让星宿牵着马,他大步走了过去。 安茹自然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了,不服气地跟了上去。 几人在狭小的店里坐下,桌子太拥挤,她们几人是绝对坐不开的。 这也是安宁为什么想来这家店的原因之一,她自然而然地和安茹坐在了一张桌子面前,背对着顾玄祁的座位。 顾玄祁让二人点了菜,随后,安宁微微撩开了一点面纱,用另一只手半遮掩着,一点点吃着东西。 安茹见状,暗自腹诽。 她这个姐姐可真能装,吃个东西还做这副扭捏的模样。 不过,看着她满脸的红疹,安茹心情格外畅快。 顾玄祁正吃着东西,就听到一旁安茹惊诧的声音响起:“姐姐,你脸上的红疹好多啊,看起来好吓人……” 他一转头,只看到了安宁单薄的脊背。 通过后背,他只看到安宁似乎是在用手掩着面吃东西。 也不知怎的,他听到安茹这样浮夸的语调,浑身都不舒坦,再看看安宁单薄的身躯,心脏炸起了细密又酸涩的异样感觉。 “红疹一般不会导致毁容,方医医术精湛,定不会留下疤痕。” 顾玄祁沉稳的声音响起,安宁动作一顿,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直了。 她苦苦挡着脸,就是害怕被顾玄祁看到。 哪怕只是看到侧脸,依照顾玄祁的记性,只怕也能立马认出来。 安茹见安宁没有丝毫的伤心之色,反倒是大哥开口为她说话了,只嘟囔着给安宁听:“但愿吧。” 自顾玄祁开口讲话后,安宁吃东西的速度就像是有人撵着她一样,不住地往嘴里塞,不慎被噎住了,惜月见状,忙起身去寻茶杯,为她倒了杯茶水。 安宁喝了两大口,刚要放下杯子,顾玄祁竟然就这样吃完了,起身后走到了安宁的背后。 “吃慢些。” …… 她的手一抖,杯子毫不意外地倒了,茶水泼在了桌上,安宁慌忙地抬手撩起面纱,将另一端挂在耳上,这才将杯子扶了起来。 顾玄祁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视线缓缓扫过那一截露出的雪白脖颈。 犹如察觉到异常的猎豹,异常敏锐。 安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强装镇定地解释:“大哥突然开口讲话,我被吓到了。” 顾玄祁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几人只是简单休息了一番,又上了马车。 安茹走得快,先进了马车里。 安宁拎着裙摆,正要抬脚上去时,就听见顾玄祁在一旁轻声问:“你要不要骑马试试?” 她险些一个趔趄,回想起安茹窘迫地盯着马镫的场面,连忙摇头拒绝。 安茹上不去,她也上不去。 她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似的弯腰钻进马车内。 顾玄祁微微抿着唇,自己上了马。 他不会扶安茹,可不代表不会扶她。 几人一路无话,中途又休息了一次。 安宁鼓起勇气走到了顾玄祁的面前,试探性地开口说:“大哥,正如你们所说,就算找到了方医,他已经许久不曾行医了,只怕这次也是白跑一趟。” “我脸上的红疹真的没有大碍,我的身子自己最了解,这红疹已经有渐渐消退的迹象了!” 安宁说了一通话,顾玄祁静静看着她,眼眸幽深,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安宁,你必须去看方医,今日我就要知道,你脸上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2章 最初的客栈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几分不容置喙。 顾玄祁就像是天生的上位者一样,安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知道,不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顾玄祁的决定,只会让他更怀疑自己。 一直到天边出现了微弱的月光,马车停靠在一个小村子里,浓郁的夜色掩盖着众人的面容,这样的环境让安宁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顾玄祁步子很大,走得又快,此时反倒突然慢了下来,似乎是在等身后的人。 安宁和安茹快步跟了上去。 方医屋子很小,是用泥土砌的墙。 安茹只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不情愿地跟着走了过去。 安宁面色如常,看着顾玄祁走进屋内,单独与方医谈话。 片刻后,星宿端了一盘子的银锭走了进去。 看到这么多银子,安宁内心的愧疚之意愈发浓厚起来。 她的姨母是真的很担心她,让顾玄祁专门抽出时间来亲自带她寻医,又让他准备了这么多银两。 可,她却做出了那种事情。 安茹烦躁地在来回踱步,村子里飞了许多不知名小虫,落在两人身上。 门再次被打开后,顾玄祁看了安宁一眼,示意她进去。 很显然,他已经谈妥了。 安宁深吸一口气,默默祈祷在这昏暗的烛火照耀下,这方医看不清楚。 老头年纪虽大,眼神却锐利得很,他盯着安宁露出的面额看了片刻,突然呵笑一声。 顾玄祁见状,眸光闪烁,问:“怎么?” 安宁的心跳得极快,几乎要到她的嗓子眼处,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老头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悠悠道:“这红疹生的蹊跷,我想同这姑娘单独一聊,还请大人回避片刻。” 顾玄祁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老头直接道:“姑娘,你的大哥很担心你,你却用胭脂点了红疹在脸上,费了这样一番功夫见到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安宁咬了咬唇,既然眼前这方医什么都看出来了,那她也隐瞒不了了。 “老爷爷,我知道大哥给了您很多银子,只是我这样做的确是有苦衷的,您能不能一会儿和大哥说,我这的确是红疹,随便开两副补身子的药给我就是了。” 方医听罢,重重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姑娘倒是精明,这红疹点的也像。不过……” “这些银子我没有收,你可知道你大哥为了治你这些红疹,答应了我什么吗?” 安宁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头呵呵一笑:“我早就不行医了,要不是他诚意足,我也不会见你。你说的这些要求我都知道了,只是姑娘,我要告诉你……” “什么?” “贪玩欺瞒并不可取,有些时候,可莫要辜负了身边亲人对你的感情。” …… 出来时,安宁心不在焉。 自从母亲离世后,她就没有亲人了。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的母亲一样对她那么好了。 顾玄祁看安宁出来了,上前两步,立马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 他脸色略微一变,沉声问:“很难治愈?” 安宁道:“不,只是普通的红疹。” 可她的情绪显然很低落。 顾玄祁皱了皱眉,看向跟着出来的方医。 老头装模作样地递上来两大包药材,悠悠道:“这些药我都配好了,回去熬上喝就行了。” 他说完这番话,看了一眼顾玄祁,却突然一阵心惊。 不知为何,方才对他还一脸客气的顾玄祁,此时此刻倒像块寒冰似的,冷冷看着他。 老头嘴角抽了抽,无奈道:“相信我的医术,这红疹绝对很快就会消除。” 顾玄祁听罢,这才收回了几乎能冻死人的视线。 几人出了门,夜已深。 安茹搓了搓胳膊,有些抱怨地上了马车。 安宁出来后就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也打算上马车的时候,胳膊突然被顾玄祁抓住了。 但只是一瞬,他立马松开了手。 速度快到,仿佛方才的触感是错觉。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蹙着眉问:“怎么回事?” 安宁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我只是突然想自己的母亲了,大哥放心,我没事。” 说罢,没等顾玄祁多说什么,她转身上了马车。 顾玄祁在原地沉默地站了许久,一直到星宿前来提醒他,他这才骤然回过神。 入秋的夜总是很凉,风略微有些大。 他想了想,问:“你们想连夜赶回去,还是中途去客栈内歇息?” 话音刚落,安茹探了个头出来,道:“大哥,这一路太累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吧,我好困。” 她的声音听起来又软又娇,偏偏顾玄祁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到安宁轻声说好的时候,他这才道:“好。” 马车行走后,安宁撩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莫名有些不安。 顾玄祁骑着马在最前方引路,他经常在外奔波,因此对宿州城的道路很是熟悉。 安宁坐在里面昏昏欲睡,一直到马车突然停下。 她刚睁开双眼,就听到了一句令她灵魂打颤的话! “姐姐,这家客栈是咱们去侯府时住的那家!” 安茹在外惊讶地说道。 安宁瞬间瞪大双眼,迅速钻了出去,抬眼一看,果真是那一家客栈! 怎么会如此之巧? 更令她害怕的是,顾玄祁听到了这句话,他的脸色骤变,看向安茹,冷冷问道:“你们住过?” 顾玄祁这表情太可怕,神色冷峻。 安茹见状,有些害怕,小声道:“是……是啊,这是我和姐姐去侯府的前一日住的地方……” 此时此刻的安宁正死死掐着右手的皮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逆流去了头顶,头脑发热。 她强忍着内心的惊颤之意,尽量语气平缓地问:“大哥这是怎么了?莫非你曾经也住过这里?” 顾玄祁一步一步朝着安宁走过去,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却没有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蒙上一片阴影。 他盯着她,那双眼眸中不含一丝笑意,幽深的双眼眸色寒凉。 “你们,竟然来过这里。” 第13章 跟踪 “大哥这是何意?这家客栈是有什么问题吗,你为何要说竟然?” 安宁微微扬起下巴,镇定自若地询问顾玄祁。 顾玄祁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宁看,仿佛将她每一寸的肌肤都看了个遍,她的汗毛竖起,默默祈祷能平安度过今夜。 顾玄祁问:“你们是何时来住的?” 安茹压根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在一旁积极地回应道:“就是去侯府的前一天夜里,我们刚好路过这家客栈,所以……” 安宁掐着手心,指甲嵌入皮肉,带来阵阵的刺痛。 “大哥问这些做什么?” 顾玄祁的唇角突然微微掀起,带着两分凉薄的笑意。 难怪,星宿带着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晚闯入他房中的女子,就一晚的时间,她能跑哪儿去。 仔细一想,他可从未怀疑过侯府里的人,身边的人更不可能调查侯府里的人。 他道:“那一晚,我也住在这家客栈里了,为何没有见到你们二人?” 安茹眼睛一亮,惊讶地说:“原来大哥也在,未入府时就能在外遇见大哥,说明咱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安茹显然不在意顾玄祁的疑问,她只在暗自懊恼,为何那晚从未撞见过顾玄祁,不然她就可以提前与大哥熟络几分了。 安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安茹的反应,看着她雀跃不已的神情,也明白了当时的安茹并不知道她闯进去的那房间里的人,就是顾玄祁。 安宁想了想道:“兴许是楼层不同,我们两个女孩子,夜里也不敢随便出去乱走。” 顾玄祁自然不可能被她轻易糊弄过去,她自从入了侯府,脸上的面纱就没摘过,刚好闯入他房中的女子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说不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安宁生怕顾玄祁不相信,又笑着说:“这家客栈想来应当是有个册子,写上了这些住客的房间,大哥也可以去查一查,咱们肯定不在一层,没见到也是正常的。” 顾玄祁沉默不语,安宁笑得太放松,仿佛只是在与他闲聊一样。 他天生谨慎,闻言又问:“你们夜里都没有出去过?” 夜里出去这件事,安宁和安茹两人都是互相知道的,回想起入侯府时,安茹被林夫人教育了半晌的情形,两人难得默契了一次,都摇头否认。 “不过,清晨我早起了些时辰,为姨母买了些糕点,想来姨母是没有告诉大哥吧。” 安宁试图把林夫人拉上,减弱她的嫌疑。 其实林夫人是告诉顾玄祁了,她总喜欢讲一些琐碎的小事,他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随便一听。 安宁回答的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安茹也说她们没有出去过。 且看到安茹那茫然的表情不像能装出来的,当时她们的确不知道自己也住在这里。 顾玄祁拧了拧眉心,沉声道:“知道了,你们先上去歇息吧。” 安茹见状,突然上前一步,指着顾玄祁的袖口道:“大哥衣袖不知在何处被划破了,茹儿为大哥缝补吧。” 安茹凑近去看,还没等顾玄祁回应,她道:“我习惯随身带着针线,大哥等我片刻。” 随后,她快步回了房间,拿了针线出来。 她的针线活一向很好,曾经在家里父亲也数次夸过她手巧。 若是能在大哥的衣袖上绣上一些好看的图案,大哥定然对她刮目相看。 自她落水后张口诬蔑安宁一事过后,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林夫人和顾玄祁两人对她的态度不似从前热络了。 虽然顾玄祁就从来都没热络过吧。 “大哥,你稍微抬一下胳膊,我帮你缝好。” 顾玄祁不甚在意,看安茹连线都穿好了,他心不在焉地抬起了胳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宁还没有出来。 他听到安茹说好了,低头随意一瞧,浑身却僵硬住了。 安茹只是缝补了他的衣袖,又故意加了些小巧思,添了个图案。 这图案偏偏和那日香囊上的图案很相似。 * 安宁回了房内,惜月为她打了盆温水,她正打算洗掉脸上的胭脂歇息,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派人来此地调查,眼见两日的时间过去了,还没什么消息。 既然自己就在这里,何不趁此机会去探查一番,只要能找到当初掉落的香囊,一切都好办了。 安宁推开了门,夜里天凉,她身着藕粉色的披风,戴上了柔软宽大的帽子,猫着腰打开了房门。 夜深,客栈里已经无人随意走动了。 她快步走至一楼,见到店小二就开口询问:“原先在四楼拐角处的房间里,是不是丢过一只香囊?你们拾掇房间时可曾见到过?” 他茫然地摇摇头。 安宁见状,不死心地继续说:“可能时间有些久了,已经有十多天了,会不会是你忘记了?” 他很肯定地摇头,说:“姑娘,我们这家客栈平日里来住的客人不多,若是真落下什么东西了,我们会有印象的。” 安宁无奈叹了口气,问:“那间房现在有人住吗?我今夜想换到那间房去。” 店小二正想回答时,安宁脊背突然一僵,产生了浓烈的不安之意。 随后便听见了有人下楼梯的声音。 客栈里的木质阶梯,踩起来的声音很大。 她莫名觉得下来的人会是顾玄祁,还没等店小二回答她,她扯了扯面纱,一个闪身躲在了一旁的书柜侧面。 书柜贴着墙壁,刚好形成了一个暗角。 店小二对安宁的举动感到疑惑,紧接着,顾玄祁下到一楼,大步走到了他面前。 安宁定睛一瞧,果真是顾玄祁,顿时大气不敢喘,只细微地呼着气,微微踮脚,试图让自己的身形更单薄一些。 顾玄祁站定后,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四楼拐角处的房间,有人住吗?” 店小二:…… 他犹豫了一瞬,开口道:“这位公子,方才……” 安宁竖起食指,贴在唇前,摇了摇头。 他只看了安宁一眼,嘴里的话咽了回去,说:“暂时无人居住,这位公子是想换房间?” 顾玄祁轻轻嗯了一声,桌上的烛光落在他的侧脸,更显其五官深邃。 他的眼眸晦暗不明,又道:“麻烦了,明日结账时我会多给一锭银子。” 小二正想再说什么,顾玄祁忽然转了头。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犀利,直直地看向安宁的藏身之处。 这一瞬间,安宁的呼吸都暂停了。 第14章 偷看 她的心跳声异常清晰,在心里默默祈祷顾玄祁没有发现她。 可偏偏不如她所愿。 顾玄祁一步步走了过来,眼中警惕之色愈浓。安宁没法,只好把兜帽摘了下来,主动站了出来。 她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大哥,好巧……” 顾玄祁的心中产生了浓厚的怀疑之情,毕竟安宁原先就来过这家客栈。 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是在跟踪自己? 安宁的脸霎时白了起来,突然伸手抓住了顾玄祁结实的小臂,借此勉强稳住了身形。 虽然隔着衣物,可顾玄祁却觉得这一块的肌肤瞬间被点燃了一样。 她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有些惊恐地说:“大哥,我的小腹有些痛……我好害怕,该怎么办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安宁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更合理的借口,只能再一次拿自己的身体说事。 顾玄祁忍不住想抓握住她的肩膀,却还是忍住没有动。 此时自然是顾不上换房间的事了,他扭头示意星宿先出去骑上马快去寻这附近的郎中。 他看着安宁半夜敢孤身一人出来,顾玄祁忍不住斥责。 “你自己也知道身子虚弱,入了夜还敢一个人出来!” 其实安宁的小腹还真有些痛,也许是精神一直紧绷的缘故。 她瘪了瘪嘴,轻声道:“安茹应当已经睡了,我这才来惊扰了大哥……” 随后,她又生怕顾玄祁觉得她太浮夸了。 毕竟大半夜突然腹痛了,跑出来找旁人也的确很奇怪。 于是,她又道:“这几日,我这身子总是要请郎中来看,方才突然腹痛,我有点怕……” “怕丢了性命。” 最后这一句话,声音很小,落在耳朵里几乎要听不见了。 顾玄祁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怕死的人,怎么还敢三番两次地与他接触。 毕竟,自己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稳重。 他微微皱眉,还是放缓了语气,轻声问:“自己能走吗?” 她忙点头:“能。” …… 门被叩响,惜月立马打开了房门。 她第一眼的确看到了自家小姐,只是没想到身后还站着个冷着脸的人。 惜月哽了一下,疑惑地唤了一声:“世子爷……” 他垂眸看着唇色发白的安宁,问:“我能进去吗?” 回想起原先肚兜那件事,安宁窘迫地垂下头,道:“可以。” 于是,顾玄祁一个侧身跟着进去了。 房间的布置几乎都一样,可顾玄祁一进去,还是没忍住看了一圈。 安宁坐在椅子上,喝了杯热茶,这才感觉好了些。 本想着骗顾玄祁一番,没想到她的小腹还真痛了起来。 顾玄祁道:“郎中很快就到,你再忍忍。” 安宁乖巧地点头。 话音刚落,门再次被敲响。 郎中的身上裹挟着凉气,匆匆走了进来,在顾玄祁的注视下为安宁把了脉。 安宁淡定地喝着茶,心想这诊脉最多也就诊出她身子亏虚。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没想到,郎中诊完脉后,直接道:“姑娘脉象滑润,气血旺盛,此时应当是来了月事,这才会导致腹痛。” 安宁:…… 顾玄祁:…… 说完这番话后,房间内静的可怕。 安宁的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去了,指尖勾着薄软的裙摆,脸颊泛红。 顾玄祁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单手握拳,放在自己唇前,咳了一声。 他心情有些复杂,问:“你……我虽不了解女子的这些事,可你今晚竟然毫无察觉么?” 安宁指尖动了动,声音细小如蚊蝇:“我月事一向不准,以为今日是吃坏东西了,没想到……” 偏偏来的这个郎中像看不懂两人尴尬的气氛似的,慢悠悠补充了一句:“那就对了,姑娘阴虚内热,湿邪内盛,又气滞血瘀,该好好调理才是。” 安宁:…… 能不能不要在顾玄祁面前说这些…… 此时的顾玄祁如坐针毡,他生平第一次这般无措过,偏偏自己还多关心她一番,只能问:“平日里要吃什么药?” 安宁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顾玄祁。 自她第一次来了月事,以后的每一次,身子都会腹痛虚弱,从前是她母亲带着去细细询问郎中,讨要方子。 如今怎么会变成顾玄祁了…… 郎中从药箱里拿出毛笔,快速写下一张方子,给了顾玄祁。 顾玄祁接过,素来冰冷的面容带了一丝窘迫:“多谢。” 眼看着郎中起身要走,他突然想起安宁捂着小腹冒冷汗的可怜模样,又道:“等等,她小腹痛,该如何缓解?” 听到顾玄祁一本正经地问了,安宁恨不能一头磕死在桌上。 之后郎中说的话安宁都听不真切,只知道顾玄祁认认真真记下了。 郎中走后,安宁终于肯抬起她的头了。 顾玄祁一瞧,安宁就像是从灼热的太阳下刚走回来的人一样,虽然用面纱遮盖,可白洁的额头都成了深红了。 更不必说她的脸庞了。 他的心口像是被突然烫了一下,又惊又颤。 顾玄祁张了张嘴,声线平直,带着不易察觉的无措:“你,多喝些红糖热水,也注意小腹别受凉了。” 不等安宁回应他,他直接站了起来,近乎是逃跑一样快步离去。 出了房门,顾玄祁直接去了四楼。 安宁捂着小腹站在门口处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安宁重重呼出一口气,站在门口处犹豫片刻,戴上了宽大的兜帽,随后提起裙摆跟着走了上去。 她得悄悄看看,顾玄祁要做什么。 安宁慢慢爬到四楼,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缓和了半晌。 她虽然身子无疾,可的确有些虚弱,体力不好。 这房间实在太熟悉,纵使她当时很茫然,可这一条亲自走过的走廊,还是记忆犹新。 房间的门紧紧关着,看来顾玄祁已经进去了。 安宁猫着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窗户边。 第15章 突然扯下面纱! 窗户关得并不严实,留下一条缝隙,刚好可以看见房间里大半的场景。 顾玄祁什么都没做,一进屋后,就坐在了榻上。 屋内没有点燃烛火,安宁艰难地看到他的身形,只知道他没有动弹。 顾玄祁坐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拿出了袖口中的香囊。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来这间房,或许只想加深自己的记忆。 那人柔顺的发丝,白嫩的脸,和饱含泪光的眼神。 她像误入自己领地里的一只猎物,懵懂,茫然。 顾玄祁在静下来的时候,总是回想起她。 唇齿相依时,浑身酥麻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此时,窗外的安宁努力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顾玄祁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自己掉落的香囊,一直都在顾玄祁的手中。 这时,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安宁迅速走到拐角处,躲了起来。 星宿仅用一只手就牢牢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牢牢扣住那人的肩膀,押着他进了房内。 随着门“嘭”的一声被关上,安宁惊疑不定地探了个头。 方才被押着的人看起来好生眼熟,似乎是她派来想法子搜查的人。 所以,其实顾玄祁也派人在这客栈里探查,然后很不巧地被他的人抓住了? 她再次走到窗边,听到了屋内的谈话。 “爷,这人鬼鬼祟祟的,可疑得很,我直接把他抓来了!” 顾玄祁没什么反应,只是突然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说,你来这里在找什么?” 那人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随后,顾玄祁突然把手中的香囊拿了出来,放在他的眼前,又问:“你在找它?” 那人依旧不说话,只是眼神一动,看了香囊一眼。 顾玄祁见状,肯定道:“是她派你来的。” 随后,他默了两秒,又问:“她是谁?” 明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顾玄祁还是问了。 意料之中的沉默。 顾玄祁静了半晌,开口道:“星宿,你出去吧。” 随后,顾玄祁突然抬起脚,用力踹在了他的胸膛上。 沉重的声音响起,那人闷哼一声,被踹倒在地。 “你以为,我只是这样一问吗?” ……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安宁紧绷着身子缩在拐角处,她看着星宿快步下了楼,随后她迅速贴到了门前。 安宁的耳朵趴在门上,只听到顾玄祁低沉的嗓音中带着隐隐的不悦,紧接着又是一脚—— “砰砰砰!” 门突然被急促拍响。 安宁用力拍着门,那人是她派来的,她不了解顾玄祁,不知道若是落入他的手中,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就算难以解释,她也得想法子救他离开。 寂静的夜里,这样急促的拍门声异常突兀。 他停止了动作。 顾玄祁目光沉沉地看着这扇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随后,顾玄祁走到门后,直接打开了房门。 安宁正欲直接冲进去,胳膊突然被顾玄祁死死抓住,紧接着用力—— 她突然重重地跌入顾玄祁的怀中。 安宁的鼻尖撞到他坚实的胸膛上,她痛苦地闭上双眼,鼻尖发酸。 顾玄祁直接伸出胳膊将安宁紧紧勒入怀里,手臂禁锢着她细软柔韧的腰肢。 她身躯娇软,像一团水似的猝不及防入了顾玄祁的怀中。 顾玄祁还未仔细感受这异常舒适的触感,身体的本能反应先一步行动。 他动作麻利地伸手正欲掐住怀中人的脖颈,安宁反应过来后,迅速转身,变成了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顾玄祁的手臂迅速收紧,那柔韧的腰肢在如此大力的束缚下竟依旧可以艰难扭动。 她的腰不盈一握,湿热的唇瓣一次次地摩擦着顾玄祁的手掌心。 顾玄祁瞬间口感舌燥了起来,心跳如鼓点般急切。 随后,他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把安宁拉到了房间里面。 “嘭”的一声,门被顾玄祁重重踹了回去。 他在安宁的背后死死禁锢着她,捂住她口鼻的手终于松开,改为勒着她的脖颈。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禁锢着怀中少女纤腰那条胳膊不愿松开,反倒是故意留了些许空隙,给了她挣扎的空间,感受着少女娇软的躯体不安分地在自己怀中扭动。 安宁挣扎着想开口说话,完全没想到顾玄祁的身手会如此麻利,甚至快于她开口说话的速度,先一步将她拽入房内。 她的喉咙被剧烈压迫着,呼吸渐渐被夺去,这样窒息的感觉让安宁下意识地挣扎。 她抬起手,死死抓住顾玄祁的小臂。 顾玄祁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怀中之人力气实在太小,他虽看不清女子的脸,却总是觉得熟悉。 既然如此……想来她就是那晚给他下药之人。 顾玄祁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他突然再一次用力收紧了胳膊的力道,随后将安宁轻而易举地甩到墙壁前。 她重重撞了上去,发出一声闷哼。 顾玄祁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还未来得及细想,安宁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迅速扑向跪在地上的那人,试图为他解开绳子。 顾玄祁“啧”了一声,在黑暗中又一次精准地抓到了安宁。 安宁像是有了经验一般,将外袍迅速脱下。 顾玄祁迅速将外袍丢到一旁,安宁暂且解不开绳子,咬着牙往一旁躲。 黑暗中,不知谁先碰到了桌子,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几个茶杯咕噜噜在地上滚着。 安宁见暂时没有机会将人救走,只能先狼狈地向一旁躲着。 混乱中,安宁踩到了茶杯,脚底一滑,整个人就这样摔在了地上。 她的头有些晕,正想撑着身子起来时,忽然顾玄祁那沉重的胸膛重重压了上来。 安宁一惊,立马伸手去推,奈何她的力气在顾玄祁面前宛如虚设,顾玄祁伸手死死抓住安宁的手腕,沉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安宁深吸一口气,没有讲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推了推他,示意他先起来。 顾玄祁没有动,他的胸膛好似感受到了些许盈软。 他身上的衣物被蹭得凌乱,呼吸沉沉,一贯清冷的眼眸中浮现出迷离神色。 顾玄祁的气场发生了些许变化,眼底燃着热火。 可在他身子底下的少女毫无察觉,只一个劲儿地推他。 顾玄祁沉默了一瞬,忽然伸手碰了碰安宁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碰到温热的肌肤,反倒是一层布料隔绝了他的触碰。 她戴着面纱。 顾玄祁意识到这一点后,眼前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安宁再一次剧烈挣扎了起来,她试图撑起身子,顾玄祁大掌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往地上一按。 安宁的后脑勺磕到地面,她正痛得分不清方向时,突然感觉到自己腰间一松。 顾玄祁半跪在地上,像抓兔子一样把她死死按在地上,不知她腰间的系带是被顾玄祁不小心踩中了还是怎样,在剧烈的挣扎中,衣襟渐渐散开。 安宁的身子僵硬起来,她挣扎着想把手腕从顾玄祁的桎梏中脱离出来,然后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裳。 奈何顾玄祁不许她逃脱分毫。 随后,她的两只手被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顾玄祁再一次摸索到了她脸上的面纱,将面纱用力一扯—— 第16章 竟然是她 轻柔的面纱顺着安宁的鼻尖滑了下去,掠过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的红润的唇,飘飘然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烛灯突然点亮。 刺眼的光亮将黑夜里掩藏的一切毫不留情地展示了出来。 安宁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想挡住脸。 却在她抬起胳膊的那一瞬间,顾玄祁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遮挡分毫。 安宁瞬间愣住了,内心惊骇不已。 虽然她的脸上此时点了红疹,可因为她想蒙着面纱,大多数只微微点了一下,并不明显。 殷红色的点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倒像极了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红梅,平添几分韵味。 顾玄祁终于看到了安宁的脸,也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一晚的女人。 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近在眼前。 若说他的眼眸过去是深不见底的潭水,现在则迅速冻结了起来,像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颤抖着说:“大哥,你听我说……” “安宁,真的是你。” 顾玄祁死死盯着安宁的双眸,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拭去她脸上的红疹。 肌肤相贴之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宁定了定心神,当即快速道:“那晚我不是有意的,你被迷情香所扰,我也是!否则我绝不会闯入你的房间里!” “你想说,你也是被人所害?” 安宁点了点头,道:“我怀疑是安茹,那香囊是她给我的!里面的东西也是……” 顾玄祁冷冷地打断了她:“我为何要相信你?” 安宁顿时哑口无言,是啊,她和顾玄祁没有丝毫的感情,他凭什么相信自己。 香囊虽然是安茹送的,可她戴了那么些时日,也的确变成了她的东西。 深夜闯入的人是她,投怀送抱的人是她,现在她说是安茹害了自己,顾玄祁为什么一定要信? 顾玄祁继续问:“说,你接近我,接近我们侯府,是什么目的?” “大哥,我没有任何目的。我的母亲是真的去世了,她不在了,没人爱我。我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我为何要算计着过这种日子!” 看着安宁清冷又倔强的眼神,他幽幽道:“因为你只能来这里了,所以你在入侯府前,想耍些诡计,趁机接近我。” 安宁闭了闭眼,“大哥信也好,不信也罢,那晚的事……是我对不住大哥,事情的真相我会查明。” 回想起那晚险些酿下大错的过程,顾玄祁眼底的冷意更甚。 正如他母亲所以为的,他谨慎,多疑。 安茹有可能是害了安宁的人,但同样的,安宁也有可能故意谋划了这件事。 他从不会只凭借只言片语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经自己手查明的真相。 看着眼前少女的脸与意乱情迷的脸渐渐重合,顾玄祁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红唇的唇瓣上。 不知道为何,他明知道眼前的女人有故意接近自己的嫌疑,却还是忍不住回想那个吻。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安宁的唇瓣那么柔软。 安宁的眼睫不停打着颤,她被困在顾玄祁与地板之间,冰冷的地面将其围困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让她无法逃离。 顾玄祁嗤笑一声,“查?若从一开始便是你有意为之,你的查明也只是为了毁坏证据罢了。” 说到这里,顾玄祁顿了顿,挑了半边眉:“所以,今晚星宿抓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你身边的人,难怪你会在深夜里敲响我的房门,我明明换了房间,你怎会一下子就能找到。” 随后,他不顾安宁越来越白的脸色,声音像刀刃一般割人,“你说你腹痛,该不会也是骗我的?” 话音刚落,安宁闷哼一声,突然蜷缩起了身子。 她来了月事,身子本就不舒服,坐着马车来回折腾了整整一天,如今心情又大起大落…… 安宁身形娇小,这样无助地蜷缩在地面上,如瀑般的发丝铺在地上,平添一丝可怜妩媚的韵味。 顾玄祁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身前的人,突然发现,她上半身的衣衫凌乱不堪。 胸前的衣襟似乎还隐隐散开了…… 顾玄祁回想起方才黑暗中两人的打斗,与其说是打斗,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的压制安宁。 安宁的肌肤本就细嫩,方才又磕碰到了好几处,她的身上添了许多处红痕。 脖颈上清晰的指印,像是某种畸形的宣示主权的手段,看着骇人又妖艳…… 她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微微凸起,线条流畅柔美,引着人的视线沿着锁骨一直延伸到肩膀。 方才星宿将烛灯点燃后,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景象,吓得他又迅速出了房间。 顾玄祁想到方才自己和安宁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他抬手捏了捏鼻梁骨。 光亮亦能让人产生羞耻心。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视线,语气冰冷道:“还不快起来?” 安宁浑身都痛,顾玄祁的动作太粗鲁,她的膝盖等处只怕都出现了淤青。 更不必说她的手腕,方才刚被用力攥住。 安宁吸着凉气,强撑着身子缓缓起身。 她一只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襟,乌发散乱,几缕发丝飘在胸前。 顾玄祁听到了她起身的动静,嗤笑一声说:“你今晚倒是没再用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香料来。” 安宁低着头迅速整理着装,道:“我是为了救我身边的人出去,至于之前那次,我已经解释了,那些香料不是我做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你原先闯进我房间一次,没想到还敢闯进来第二次,安宁,你胆子当真不小。” 安宁强忍着身上各处的疼痛,小声道:“我说了,事情的真相我会查明,大哥能不能暂且把我身边的人放了。” “不能。” 毫不留情地拒绝。 安宁的脸色再次白了一瞬,她捂着小腹蹲在地上,方才桌角磕到了自己的腰,腰部也隐隐作痛。 浑身都痛。 顾玄祁总算肯低头看她一眼,突然走了过去,将他丢在地上的那一团粉色外袍捡了起来,然后扔在安宁的身上。 “披上它回去,你再对我做这副可怜模样也没用,明日回去后,安宁,我倒要看看你在侯府过得是否安心。” …… 第17章 你的目的 第二日,一行人回到侯府时,正午刚过。 林夫人掐算好了众人回来的时间,特意让丫鬟备好了饭菜。 安宁脸上的红疹几乎都不见了,反正顾玄祁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她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她回了房间,将面纱拿了下来。 随后,跟着丫鬟前去用膳。 林夫人坐在桌子的正中央,安宁还没到,她先紧张地询问起了顾玄祁:“宁儿的脸怎么样?不会落下什么疤痕吧,她将来可是要好好说亲的。” 一提到说亲,顾玄祁的心情莫名有些差,他生硬道:“一会儿她来了,母亲自己看吧。” 安茹与安宁同来,安茹的心情也并不高涨。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安宁脸上的红疹突然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那方医给她敷了什么好药。 安宁静步进了房内,林夫人眼前一亮,激动道:“这方医真是神了!宁儿的脸这么快就好了,玄祁,你那些银子你可给他了?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 她有些心虚,讪笑着说:“是啊,我也没想到好的这么快。” 顾玄祁现在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了,只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说:“自然是谢了。” 谢肯定是谢了,只不过,治好安宁脸上红疹的人是顾玄祁。 林夫人倒是异常高兴,摆着手示意安宁坐在顾玄祁身旁,几人先坐下用膳。 安宁眼观鼻鼻观心,本想老实吃东西,林夫人偏偏想了什么。 她搁下筷子,哎呦一声说:“我方才一想,玄祁,你之前见到的宁儿应当都是蒙着面纱的,如今她可算是摘了下来,你瞧过了没?” 安宁哽了一瞬,看着顾玄祁转过了头,深邃的眼眸望向她,眉梢微挑。 那一夜他虽然看清了安宁的长相,可到底是夜黑之时,不如现在看得更加清楚。 她的长相本就能称得上是惊为天人,如今在府中,并未涂脂抹粉,肤色依旧白皙透亮。 尤其是那一双似含了秋水的眼眸,清澈明净,灿如春华。 顾玄祁看得很仔细,明明只看了几眼而已,安宁的呼吸都快停住了。 他意味不明地一笑,说:“早就知道安宁妹妹容貌上乘,现在一见,果真如此。” 她就是想靠着这副华而不实的皮囊,在入府前设计接近自己的么? 想到这里,顾玄祁的脸又渐渐阴沉了下去。 就算安宁不去勾引他,她就这样入了侯府,母亲依旧会善待她,何必要做出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来。 这一顿饭吃完后,安宁呼出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道:“姨母,我还有东西没收拾完,先回房了。” 说罢,她正想离去,下一刻,顾玄祁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道:“我还有事情处理,就先走了。” 两人都要走,安茹自然坐不住了:“那我也先走了。” 林夫人纳闷地看着三个孩子离去的背影,轻声嘟囔了些什么。 房外,安宁逃离似的越走越快。 顾玄祁只大步迈开,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了安宁。 安宁闷着头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顾玄祁的声音:“站住。” 他的声音很近,安宁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安宁道:“大哥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不论我说什么,大哥都不会相信。” “那一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可别人是无辜的,所以大哥,能不能把你抓到的那个人放了?” 顾玄祁盯着安宁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幽幽道:“不放。” 安宁:……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转身与顾玄祁好生理论一番,安茹突然追了上来。 她气喘吁吁地在不远处喊:“你们二人走的好快,等等我。” 安宁听到她的声音就心生反感,直接不再逗留。 见安宁走了,顾玄祁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安茹快步走到顾玄祁身旁,忐忑不安地询问:“大哥是生我的气了吗?为何我为你缝补好了衣袖后,你就一直阴沉着一张脸,我若是做了错事,烦请大哥告知。” 顾玄祁自顾自地问:“你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他当然不会轻易听信安茹的话,他只是在想,能不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安宁。 “姐姐她……她是个很精明的人。” 安茹故意这样说。 顾玄祁听罢,瞥了她一眼,问:“那你呢?” “我?” 她被吓了一跳,磕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 “你擅长缝制香囊,那……香囊里的东西,你一般都会放什么?” 安茹迅速回应道:“一般都是些干花和薄荷叶,大哥若是喜欢,我可以为大哥做一个。” 顾玄祁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说:“好啊,你先为我缝制,至于里面的东西,我暂时还没想好要放什么,你暂且先别放。” 安茹一愣:“好……” 安宁的身子自那日去见了民间的方医后,渐渐好了起来,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 这些时日,顾玄祁曾出府忙于公事,安宁有意躲他,一连几日见不到,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这一日晨,她坐在铜镜面前,忽然就来了兴致,拿起螺子黛对镜描眉。 正当她刚化完妆容,用指腹在唇上轻轻涂抹口脂时,门外的丫鬟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世子爷回来了,此时正在门外,等着您和安茹小姐一起去见老夫人呢。” 安宁的手一颤,险些涂歪。 如果顾玄祁不在,她就能过上好几日松快的生活,可这是顾家,不是她安宁的家。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只能面对。 她今日穿了身淡绿色的衣裙,在萧瑟的秋日里像极了春天嫩绿的芽,身形虽然依旧瘦弱,却比以往看着更具生机。 安宁打开房门,见到了数日不见的顾玄祁。 他还是那副模样,气场压迫,面如刀削,只会冷着脸。 顾玄祁看到安宁的瞬间,恍了神。 眼前的女子清丽、明艳,不再病娇娇的,像明媚的春光。 他的脸突然就烫了起来,立即偏过头,淡声道:“走吧。” 第18章 娃娃亲 安茹急匆匆出了房门,顾玄祁带着昱儿,四人一同前去祖母的院子里。 进了房间,老太太正坐在木椅上,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她的身体近两年不太好,但好在心态不错。 安宁与安茹两人忐忑地拜见了她。 她们到底不是顾家的孩子,与顾家连亲戚都算不上,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老太太看了看两人,笑得还算和蔼。 相比拘谨的两人,顾玄昱直接甜甜唤了声祖母,小跑着扑了上去。 顾玄祁见状,立即斥责:“祖母年纪大了,经不住你这样撞。” 她呵呵笑着,摆手说无妨。 随后,她又多看了一眼安宁,满意道:“是个清秀的丫头,之前你母亲执意把她接来府里久住,我就是不赞同,更不理解。今日一见,生得这样俊俏,自然也会惹人怜爱了。” 祖母这话说得毫不避讳,安宁闻言,也没有流露出尴尬的神情,大方回应:“我们本不该来侯府叨扰,姨母心善,日后宁儿定会好生孝顺祖母,不让祖母失望。” 老太太悠悠“嗯”了一声,看向安宁的眼神总算少了些许严厉之色。 安茹见安宁就这样轻易说了令其满意的话,忙在后面干巴巴地接道:“茹儿也是这样想的。” 眼看着安宁再一次得到了长辈的喜爱,安茹不禁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老太太突然咳了几声。 正当顾玄祁刚要有所动作时,安茹突然抢先一步,走到圆桌前,拿起水杯,倒了一杯热茶。 她不能事事都让安宁抢占了先机,她也得寻些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随后,安茹笑得甜美,走了过去,柔声道:“祖母喝茶。” 老太太没有动作。 顾玄祁轻轻看了安茹一眼,淡淡地说:“你倒的是浓茶,祖母素日里不能喝浓茶。” 安茹:…… 她的动作僵硬住了,看着老太太没有丝毫笑意的脸,脸顿时红透了。 她慌忙解释:“我是看祖母这桌子上放了浓茶,就以为祖母能喝……” 顾玄祁不耐地打断了她:“这茶是祖母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安茹:“……这样啊,祖母,我不知道,还请祖母谅解……” 她端着茶杯,进退两难,窘迫不已。 安宁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她缓缓上前,接过了安茹手中的茶杯,放在鼻下轻嗅。 “好香的茶,闻着像庐山云雾的茶,祖母拿这样好的茶出来,待宁儿这样好,宁儿真是惶恐。” 老太太眼睛一亮,好奇地问:“这茶的香气不明显,你怎么一下就闻出来的?” “母亲爱喝这样的茶,曾经也给姨母送过一些,所以宁儿记住了这茶的味道。” 就这样简单的几句话,提醒了老太太,安宁的身世,以及她的母亲与林夫人之间亲密的好友关系。 老太太看向安宁的眼神放软了下来,略有些心疼地说:“好孩子,你母亲走了,心里定然是难受的,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生了场病?” 眼看着安宁和老太太两人聊起来了,安茹站在一旁异常多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默默走远了些。 她咬着唇看了眼顾玄祁,希望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些许安慰。 可顾玄祁一直盯着安宁,脸色也没有方才冰冷了。 安宁与老太太聊得并不多,点到即止。 毕竟,顾玄祁和顾玄昱是她的亲孙子,她自然是更关心这两人的。 老太太看向顾玄祁,有些无奈地问:“玄祁,你这年纪马上就二十一了,可有相看好的姑娘?”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摇头。 她无奈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令众人都出乎意料的话:“幸好,从小你父亲就为你和另一个姑娘订下了娃娃亲,不然就靠你这冷淡的性格,别的姑娘也只会被你吓跑了。” 安宁和安茹两人皆错愕地抬起了头。 顾玄祁拧了拧眉心,语气很差:“我不会遵从父亲的想法,娃娃亲本就不算什么。” 老太太摇摇头:“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父亲,那姑娘的家世、样貌、才情,样样都好,你父亲可是很满意的。”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你要是现在就能找到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我立马就能出面,让你父亲把这门娃娃亲退掉。” 顾玄祁很显然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谈论过多,加重了语气:“这是我的事,你们不必干涉过多。” 随后,他用眼神示意顾玄昱过来。 顾玄昱果断跑到他亲哥哥身旁,几人告退。 顾玄祁走得很快,似乎很是烦躁。 安宁看了两眼他的背影,随后便挪开了视线。 他的婚事,和自己无关。 顾玄祁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来,傍晚时分,几人又聚在一起,陪林夫人用膳。 也许是年纪渐大的缘故,她最近越来越喜欢孩子们与她同聚一桌用膳,仿佛这样她就会格外欣慰。 顾玄祁的心情不好,林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笑道:“怎么?今儿个你祖母又和你谈论起婚姻大事了?” “她年纪大了,自然会急切一些,你多忍耐着点,哄哄也就好了。” 顾玄祁不语。 令他烦躁的不是祖母,而是他的父亲。 林夫人无奈摇头,看着闷头吃东西的两个姑娘,道:“反正你心情也不好,不如明晚就带着安宁和安茹去逛庙会吧,这两姐妹来了宿州城,人生地不熟的,想出去也寻不到好玩儿的地方,成日里闷着也不好,你跟着去散散心。” 顾玄祁:……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食物,不明显地看了安宁一眼,随意道:“我都行。” 安茹一口答应,安宁无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晚膳过后,顾玄祁正欲回自己的院子,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响起。 他没有回头看都知道是谁,随便绕了几条小路,身后的脚步声就迟疑了起来。 他轻笑一声,出现在安宁身后。 “跟着我做什么?” 安宁浑身一抖,转过身来,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看清她的动作后,顾玄祁嗤笑道:“是你跟着我,你躲什么?天都黑了,你敢跟在我身后,是想去我的院子?你就不怕旁人看到了说闲话?” 安宁脸色变了变,换成平时,她绝对不可能在夜里随意跟着一个男人的!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大哥抓的那个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了?” “你擅自闯入我的房间,向我下药一事我还没有原谅你,你现在还问我要人?” 第19章 安宁呢? 顾玄祁一说这话,安宁瞬间尴尬不已。 她道:“可这件事与旁人无关,我进错了房间是真,但旁人也只是受我的指使去调查这件事而已……” 顾玄祁勾了勾唇角,道:“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就一定要放了那个人么?” “你……” 眼看着顾玄祁这副不讲道理的模样,安宁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那大哥到底想怎样,才能把他放了?” 顾玄祁呵笑一声:“我暂时没想好,日后再说。” 随后,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隐于黑夜之中。 安宁无奈,落入顾玄祁手中的人,她的确没本事再强行要回来。 不过看他这模样,短日内应当不会做什么。 安宁回房歇了一夜,第二日晨起时,府内已经没了顾玄祁的身影。 一直到了天将黑未黑时,他这才骑着马归来。 他一进府内,安茹提早认真打扮了一番,兴奋地小跑出去迎接顾玄祁。 安宁对庙会不感兴趣,她知道顾玄祁如今讨厌她,怀疑她,要不是因为姨母,他们二人绝不会这样凑在一起。 顾玄祁难得换下了玄色的衣袍,换了身月白色的锦袍,多了分儒雅斯文的韵味。 侯府离庙会不远,三人干脆走着过去。 顾玄祁有意不和安宁说话,安茹不明所以,只觉得大哥今晚对自己的耐心格外的多。 不论她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顾玄祁都会听着。 虽然不怎么回应,可他的确是在听。 安宁走在两人的身后,并不在意。 * 庙会上,小摊摆了许多,占了大半条的道路,绫罗绸缎,饭馆酒棚,古玩字画,花鸟鱼虫应有尽有。 听着四周热闹的吆喝声,安宁郁结的心情稍微疏散了些。 庙会上的人很多,人群拥挤。 安茹和顾玄祁的距离越靠越近,眼看着安茹就要贴着顾玄祁的肩膀了,他不明显地微微蹙眉,突然放缓了脚步。 于是,安茹就茫然地被人群裹挟着一住不住地往前走。 顾玄祁自然而然到了安宁的身边。 他低头瞥了安宁一眼,就发现她还真是在认真逛庙会,双眸被街边的灯笼映照下愈发明亮。 她四处看着,有时小摊贩也会热情地招手,邀请她驻足瞧瞧。 可安宁只是看,始终没有停下。 突然,身旁经过了一个农夫,身材高大魁梧,他抬起胳膊揽着一个妇人,妇人的怀中抱着个小娃儿。 这三人一看就是一家三口,一路说说笑笑,农夫没有注意,坚实的身板即将直直撞在安宁的肩膀上。 顾玄祁看似漫不经心地走着,可双眼早就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与皇帝关系密切,有些时候出门并不一定安全。 久而久之,自己便也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安宁无所察觉,两人即将相碰的瞬间,顾玄祁动作迅速地抬起了胳膊,揽着她纤巧的肩,微微用力,安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扯了过去。 农夫的肩膀只擦到了安宁的衣衫,他的余光看到了安宁狼狈躲避的身形,扭头露出一个淳朴的笑。 “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 安宁摇摇头,人流还在不断涌动,她刚刚站稳,就感觉到肩膀温热的触感瞬间消失了。 顾玄祁迅速收回了手,平视着前方。 仿佛方才拉扯安宁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宁小声道:“谢谢大哥。” 她本以为顾玄祁不会在意这声道谢的,人群嘈杂,她这细若蚊子的声音轻易被淹没。 没想到顾玄祁突然看向了她,好整以暇道:“说什么?没听清。” 安宁:…… 她绷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顾玄祁不依不饶地道:“说话声音那么小,指望我能听清?” 安宁气恼,一字一顿道:“多谢大哥。”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安宁莫名有些郁闷,只要她在顾玄祁身边,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胜算一样。 安茹眼看着自己被迫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她不管不顾地停了下来,任由旁人躲闪不及直直撞在自己身上。 她吃了几下的痛,脸色难看,踮起脚去找寻顾玄祁的身影。 幸好顾玄祁身量修长,在人群中异常醒目。 她面露喜色,逆着人流艰难走了几步,又回到了顾玄祁的身旁。 安宁则有意无意地远离顾玄祁。 一直走到了一片卖玉石宝器的摊位面前,安宁的脚步终于停下。 因为她看到了一块如意云纹佩。 这枚玉佩与她母亲生前最爱的那块很像,只是后来父亲喝醉了酒,两人曾大吵了一架,父亲随后将玉佩扫落在地,玉石就这样生生摔了一条裂缝。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母亲佩戴过那枚玉佩。 安宁想留下母亲的每一件东西,看到它之后,即使知道玉的品质不同,她依旧产生了想买下来的想法。 她在小摊前站定后,兴许是今晚的第一个客人,摊贩老板很热切,准备向安宁介绍。 安宁指了那枚玉佩,询问:“这枚玉佩怎么卖?” 老板眼珠子咕噜一转,眼中闪着精明的光,当即呵呵笑着,说:“这位小姐好眼光,这枚玉佩不贵,才一百两银子。” 他看安宁穿着蜀锦制成的华丽衣裙,城中能做这副模样打扮的女子可不多。 这些有钱人最好说话,因为她们买东西时只会在意自己喜不喜欢,而不会在意价格如何。 他说完后,安宁柳眉微蹙。 她来逛个庙会,怎么可能会带这么多银子? 眼看着安宁犹豫了,老板忙添油加醋地说:“这玉佩形状独特,喜欢的人可不少!且就此一枚,小姐若是错过了,只怕很快就被旁人买走了,到那时我也没法子了……” 他搓着手,继续道:“不如我先帮小姐留着这块玉佩,待明日您拿了银子过来,我再卖给您?” 与此同时,安茹买了两个糖人,蹦跳着回到了顾玄祁身旁。 她只买两个,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大哥。 她像个刚过十岁的天真女孩,还喜欢这样甜食,满足地咬了一口,将另一个递给顾玄祁。 顾玄祁连看都没看,淡声道:“我不吃这种东西。” 安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他一句话就堵死了自己的话,原本她想说自己很爱吃甜的东西,从小就喜欢。 她嘴里的糖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举着两个糖人,异常窘迫。 顾玄祁突然“啧”了一声,冷声询问:“安宁呢?” 第20章 不想欠他 安茹一愣,她立马扭头,早不见安宁的身影了。 只有来来往往的人。 顾玄祁瞳孔微沉,安宁走的速度必然不如他快,想来此时还在后方。 他转身去寻安宁,一路上的人见顾玄祁这矜贵高雅的模样,就知他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不敢撞过去,竟就这样开了一条小路出来。 安茹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奈何顾玄祁步幅很大,不过片刻,安茹就有些跟不上了。 顾玄祁扫视四周,片刻后,眉心微动,走了过去。 安宁正有些犹豫,她去侯府时虽然带了不少的银子,可要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买一枚玉佩,未免太过了。 毕竟银子花没了,她可不想开口告诉姨母。 而小商贩看她一直犹豫,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见她还是迟迟不下决定,当即道:“小姐若是不想买就算了,这玉佩我是诚心卖,可您要是不想买,我也没法儿,毕竟我做个生意也不容易!” 她无声叹了口气,正想说算了,身后突然传来了顾玄祁的声音。 他的声音如泠泠玉石落地,清冷又悦耳。 “这玉佩我买了。” 他只淡淡扫了一眼这枚玉佩,便看出品质不是尚佳的,连五十两都卖不到。 小商贩不过是看安宁应当是未出阁的女子,以为她什么都不懂,脸皮也薄,便狮子大开口地要价。 安宁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顾玄祁一眼,小声说:“这玉佩只怕不值这些银钱……” 顾玄祁的声音压根没有刻意压低,直接道:“你既然明知道不值,为何还不愿意压价?” “我……” 顾玄祁教训起人来时,颇有一番长辈的姿态。 安宁内心产生了怪异的感觉,仿佛她在顾玄祁面前,就是个缺乏锻炼的孩童。 这小商贩见顾玄祁是个识货的人,又和眼前的小姐认识,知道这兴许是她的哥哥,当即讪笑着说:“你们若是真心想买,不然我再便宜一些,五十两,怎么样?” 安宁一听,彻底傻眼了。 为何顾玄祁只是凑过来一站,甚至还没说什么,这小商贩就先一步压了价。 顾玄祁直接将玉佩拿了起来,让星宿负责给银子。 正当安宁以为他会紧接着把玉佩给自己时,顾玄祁直接将其塞入袖口中。 安宁见状,忍不住瞪着他问:“大哥什么意思?” 顾玄祁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什么意思?我看上这枚玉佩了,所以就买了。” 安宁知道他是有意如此,道:“我可以买,大哥用了多少银子,我再买下来就是了。” 顾玄祁嗤笑一声:“现在它是我的东西了,我觉得它不仅仅价值五十两。” 话音刚落,安茹总算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 一见到安宁,她气息不稳地开始抱怨:“姐姐怎么回事,自己来了这里,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让我和大哥好找。” 安宁没有理会她,只死死盯着顾玄祁。 安茹见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为何今晚,一个两个的都在忽视她! 顾玄祁不看安宁,淡声道:“继续走吧。” 安宁垂下眼眸,莫名有些委屈。 她可以向顾玄祁道歉,可为何他偏要这样捉弄自己。 旁的事都罢了,偏偏这枚玉佩,她是真的很想要。 安茹气还没喘匀,又忙不迭跟了上去。 一路上,安宁都没有说话。 三人走了许久,几乎走到了道路的尽头,正前方有一棵千年的古树,枝干上挂满了红绳。 他偏头看了安宁一眼,有些错愕地愣住了。 安宁的眼尾泛着红,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打着颤,水光涟漪,倔强地不肯正眼看他。 顾玄祁的心没由来地升起一抹烦躁之意。 明明自己是讨厌安宁这样有意算计他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关注着她。 他沉声道:“有什么事就说。” 安宁扭头,不理会他。 顾玄祁见状,无奈道:“我又不是要你买这枚玉佩,你做什么哭?” 安宁道:“我没哭。” 的确没哭,眼泪都没落下来,只是眼眶红了。 顾玄祁无声叹气,在安茹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轻声道:“你问我要不就好了?” 安宁知道他有意捉弄自己,只含糊敷衍地说了一句:“大哥能送给我么?” “能。” 随后,顾玄祁将玉佩拿了出来,扯了扯嘴角。 “这玉佩品质不好,你最好别日日都佩戴在身上。” 看着顾玄祁这一连串的动作,安宁愈发不解。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不相信自己,可自己只是敷衍地讨要了礼物,他就这样轻易给了自己。 虽是不解,手上动作还是很快。 她小心翼翼地拿了过去,眼睛总算有了神采。 她瓮声瓮气地说:“多谢大哥,这五十两银子,我回府后会托人给你的。” “我不缺这点银子。” 说罢,顾玄祁给了她一个冷漠的眼神:“你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不感兴趣。” 安宁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用力攥住了玉佩,将其放在了心口处。 看她这副把玉佩当成宝贝的模样,顾玄祁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玉佩,和你母亲有关?” “嗯,和母亲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只是那块碎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说完后,身旁的人半晌没有动静。 顾玄祁生平有了一次懊恼的情绪。 懊恼方才应当直接把玉佩买下来给她,而不是放在自己身上不肯给她。 他总是忍不住心疼眼前娇弱的女子,哪怕知道她曾经算计过自己。 等安宁再次抬起头时,眼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根红绳。 顾玄祁表情依旧是冷冰冰的,沉声道:“旁人都在心中想一个愿望,随后将红绳系在古树上,你要不要系一个?” 这红绳也是一旁的小商贩卖的,一根绳子要五个铜板。 她抬手拿了过去,指节微蜷,指尖轻轻挠过顾玄祁的手心。 手心泛起丝丝的痒意,顾玄祁不动声色,内心反倒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样。 安宁轻声道:“玉佩和这条红绳的银钱,回府后我全给大哥。” 她这是一点都不想欠顾玄祁的。 顾玄祁不悦,“随你。” 第21章 迷情药 一旁的安茹见状,面色微僵。 淡淡的委屈萦绕心头,她怎样都想不明白,为何人人都待安宁格外关注。 这些红绳的寓意真假未知,只是最能哄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买来挂在树梢。 她眼睁睁看着顾玄祁只买了一根,给了安宁,那自己呢? 安茹盯着顾玄祁的后背,轻声道:“大哥,这红绳当真有用吗?” 顾玄祁面色一顿,后知后觉安茹也在这里。 恰好此时的星宿付完了银钱走过来,他当即示意星宿再去买一根。 安茹看着星宿手心静静躺着的红绳,脸色差点挂不住了。 一个侍卫买的,和顾玄祁亲自买的怎么能一样? 只不过她也不敢挂脸,只能拿了过去,装模作样地许了愿,随后将其挂了上去。 顾玄祁静静盯着安宁,看她纤纤玉指合拢,修长的指尖泛着莹润的光,她许的认真,嘴唇轻轻动着。 片刻后,她踮起脚尖,将红绳紧紧系了上去。 顾玄祁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盯着安宁的侧脸看了许久,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了。 几人没有过多逗留,星宿在顾玄祁的示意下,买了几份小吃,分给安茹和安宁两人。 挂完红绳后,安宁的脸色恬静,顾玄祁看不出她现在心情如何。 走了许久,再次经过方才安茹买糖人的小摊前,顾玄祁鬼使神差地问:“要吃吗?” 他觉得安宁应当也喜欢吃这样甜到发腻的东西,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 安茹显然听到了这句话,就算再隐忍,此时伤心不解的表情也隐藏不住了,只在一旁板着脸,唇角向下撇着。 安宁摇摇头,“我平日里只爱吃些酸的东西,不喜这些甜食。” 顾玄祁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让安茹感到生气的是,她挂起了脸色,偏偏回去的一段路途,再也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 几人回了府内,一迈入高阔的大门内,顾玄祁的眼神又恢复成了以往淡漠冰冷的模样。 而安茹和安宁两人,则默默离顾玄祁远了些。 男女有别,在外他们或许还能稍放纵些,一进了府内,便是不可多看、多说、多接触。 两人远远向顾玄祁俯身,转身走了回院子的路。 顾玄祁站在原地,看着清冷的月光洒在安宁薄弱的身躯上,平白蒙了层哀伤。 他的心情不好,星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宁刚回了房,门还未关上,就听到隔壁的房屋内,一声突兀清脆的声音响起。 安茹气得摔了只茶盏。 安宁嗤笑一声,没有理会,重重将门关上。 自己与顾玄祁之间的关系,可没有安茹面上看得那么好。 安宁坐下后,先道:“惜月,明儿个一早,你数五十两银子,外加五个铜板,交给大哥身边的人。” 惜月不解,这五个铜板在五十两银子的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 她垂下眼眸,徐徐道:“我让你找的人,你准备好了吗?” 惜月点头,道:“安茹小姐此行只带了流烟一个贴身丫鬟,其余的都是林夫人安排的,她只怕都没认全呢,这个时候安排一个人进去,再合适不过。” 安宁有些头痛,无奈道:“想让人为我做事,少不了银子,可今日又花出去了五十两,日后要节俭许多了。”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怀中的玉佩,惜月定睛一瞧,明白了这五十两银子是花在了什么地方。 安宁抚摸着玉佩,继续说:“每日晨昏定省,大概有一个时辰,你让那人手脚麻利些,就算翻看了安茹的房间,也尽量不要留下什么痕迹,免得让她看出来了。” “是。” * 翌日一早。 顾玄祁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差,星宿端着一盘的银子,不知所措。 他问:“谁送来的?安宁?” 星宿摇摇头,说:“是安宁小姐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属下一开始不收,她直接把银子放在我脚边,转身就跑了……” 说罢,星宿突然想起了什么,把银子放下,掏啊掏,从袖口中掏出了五个铜板。 “这也是小丫鬟送来的……” 顾玄祁:…… 他盯着五枚铜板,心口有些闷。 “你先收起来吧,改日寻个机会还回去。” “……是。” 安宁与安茹一同向林夫人请了安,顺便留下用了早膳,再回去时,安宁房内的桌上已经多了许多东西。 惜月道:“翻看安茹小姐房间的丫鬟说,她房里有一张桌子,桌底下藏了个暗匣,匣内分成了好几个木格,每一格都放了干花干草什么的,瞧着像是没研磨的药材,她也分不出哪个有问题,干脆每一种都偷拿了一点。” 她怕安宁不放心,补充道:“她说了,每样只拿了一点,安茹小姐看不出来的。” 安宁满意一笑,轻声说:“你去把张郎中请来。” 张郎中来后,安宁直接把这些东西摆了出来,道:“烦请郎中看看,哪个有问题?” 张郎中挨个看了一番,又放在鼻下嗅了嗅,疑惑地询问:“小姐说的有问题,指的是……” “迷情……一类的。” 张郎中犯了愁,问:“我可否将这些带回去好生研究一番,只这样简单的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不妥。” 安宁答应了下来,用纱巾将其包裹起来。 张郎中走后,安宁本以为还要多等些时日,没想到仅仅间隔了一天,他便回来了。 “小姐,那一堆干花中,有一种花,名叫’晚香玉’,这种花若是研磨成粉,再经过层层过筛,得到的细腻粉末,遇温水会迅速相溶于水,然后散发出清幽、不易察觉的香气,这种粉末一般用于夜间男欢女爱之事,为其增添情调,因此叫晚香玉。” 他悠悠道:“这种东西,若是闻得多了,经验丰富之人只一嗅就能察觉到,且受影响程度会越来越小,所以算不得很厉害的药。但若是从未闻过之人,便容易被它扰乱心性。” 安宁听罢,直接起身唤道:“惜月,跟着我去找大哥,香囊在他那里,我想那里头的东西就是这晚香玉。”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惊疑不定地说:“小姐,世子爷好像带着许多银子过来了。” 第22章 反击 安宁一哽,稳了稳心神,走了出去。 门外,顾玄祁正面无表情站在她的院内。 身后的星宿又端了一盘子的银锭,暗自腹诽。 明明说好过几日寻个机会把银子还回去的,结果不还是担心安宁小姐没有银子用了,又连忙还回来。 安宁出来后,张郎中跟着走了出来,俯身行礼。 顾玄祁见郎中也在,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讽:“怎么?你又要玩什么装病的把戏?” 安宁面不改色,只略略看了一眼那些银子,道:“大哥放心,我暂且不缺银子,这些是还给大哥的,大哥收着就是。” 顾玄祁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缺这些银子,那枚玉佩就当是我买了送你的。” 安宁听罢,狐疑地看了顾玄祁一眼。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顾玄祁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分明厌恶她,又为何会帮她买下玉佩呢? 她想了想,道:“我不想欠大哥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顾玄祁掀起眼皮看向她,目光慑人,眼眸幽深。 安宁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顾玄祁薄唇轻启:“我不想要你的东西,包括银子。” 安宁敛下眉眼,果然还是厌恶她,以至于她经手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见顾玄祁态度强硬,安宁不再坚持,让惜月拿了回来。 随后,安宁道:“大哥既然说不想要我的东西,那香囊是不是也该还给我?” 顾玄祁不语。 她转身看了一眼安茹那紧闭的房门,无奈道:“大哥,先进屋坐下吧,我有些话要说。” 这件事要是就站在院子里说完可太奇怪了,更何况安茹还有可能会突然推开房门。 顾玄祁立马抬步走了进去。 安宁为顾玄祁倒了杯茶水。 顾玄祁观察着桌上的点心,有一盘山楂糕,别的都是些青果子。 看起来的确很爱吃酸。 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噙起一抹淡笑。 安宁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变化,直接道:“大哥,我找到了那晚的迷情香,所以现在需要打开香囊,拿出里面的东西,交给郎中看一看。” 顾玄祁毫不犹疑地把香囊拿了出来,随后问:“有剪刀吗?” 安宁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干脆,明明之前还不愿意把香囊给她的…… 她道:“有,我去拿。” “等下。” 顾玄祁突然叫住了她,问:“在哪?我去拿。” 安宁一愣,回应道:“窗边小桌的第三个抽屉里。” 顾玄祁拿过来后,迅速把香囊剪开,然后将剪刀放在了自己的手边,淡淡道:“一会我把剪刀带走。” 安宁:…… 这是何意? “大哥缺剪刀?” 顾玄祁沉声道:“剪刀危险,从前顾玄昱的身边,就不会出现这些锋利的东西。” 他的表情太过于理所当然,安宁见状,第一次意识到,顾玄祁掌控的实在太多,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剪刀,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只要是他认为危险的东西,就绝对不允许存在。 安宁突然就打了个颤。 她一开始就说,自己怕极了这样的人。 倘若自己从小就住在侯府里,不一定会被顾玄祁保护成什么模样。 一想到后花园里的假山全都不见了,她莫名有些同情顾玄昱。 香囊内的东西被倒了出来,张郎中迅速凑过来看。 虽说有问题的粉末溶于水了,可多少都会残留一些。 张郎中闻了闻气味,便肯定道:“这里面有晚香玉。” 顾玄祁喃喃道:“晚香玉……迷情的药粉。” 安宁忍不住皱起了眉,“大哥为何会知道?” 顾玄祁看着她纤细的眉皱起,呵笑一声。 在外接触到的人和事多了,什么腌臜丑事都能有所见识。 他不愿向安宁讲述外面的脏事,只道:“我对药材略有研究,这东西虽然能迷情,可更多的作用是止痛,使人安眠。” 安宁听罢,不再多问。 随后,她拿起被剪破的香囊,细细抚摸着布料,轻声道:“这料子也有问题,水洒上去了,渗的速度很快。” 说罢,她随手将茶水倒了一点,水渍很快就被吸了进去。 安宁压下眼底的冷锋,幽幽道:“大哥这下信了吧。” 顾玄祁又摇头,“不信。” 安宁错愕,就听到他说: “你与安茹既然是姐妹,那么兴许会一同算计我,香囊是她做的,又是你带进去的,我为何要相信你?” 安宁听罢,忍不住说:“我对安茹的态度,我以为大哥都明白。” 顾玄祁秉持着惹人恼怒的原则,徐徐道:“所以呢?你对她的态度,说不定是装的,毕竟你连装病都能那么像,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信誉可言了。” 安宁:…… 她那俏丽的小脸此时的表情着实算不上好看,没好气地将香囊一拨弄。 “大哥不是喜欢这个香囊吗?拿回去吧。” 她的嘴巴一开一合,顾玄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情不自禁的那一夜,他曾经重重吻了上去。 安宁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唇瓣突然抿了起来。 顾玄祁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双眸一沉,直接起身说:“你拿着吧。” 说罢,他拿着桌上锋利的剪刀转身离去。 安宁疑惑不解,顾玄祁前两日把这香囊当个宝贝,日日都揣在身上随身携带,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过更让她生气的还是,事情都查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不肯相信自己。 惜月上前收拾着杂乱的桌子,疑惑地嘟囔:“世子爷那意思既然是不想要小姐的东西,怎得偏偏那五个铜板没有还回来?” 安宁一听,随意道:“兴许是忘了吧,毕竟只是几个铜板而已。” 惜月也未做他想,随后询问道:“如今既然确定是安茹小姐所做了,小姐打算……” 安宁似笑非笑地说:“她不是喜欢用这东西吗?我就让她也好好闻一闻,感受一下被迷了神智的滋味。” 第23章 以牙还牙 两日后,安宁的房内突然多了个精致小巧的香炉。 这只香炉通体是暗金色的,金子真假未知,只是安茹前去安宁房内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香炉通体是镂空的,上头镶嵌了红宝石,瞧着异常珍贵。 她在房内点了清淡的香,安茹好奇地询问过,安宁只是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香,只是味道好闻一些罢了,并不名贵。” 说罢,安宁起身将香炉端去了内室。 她越是这副故意藏着护着的模样,安茹的心就越发心痒难耐。 于是,安茹嫉妒地询问:“姐姐这只香炉看起来可真金贵,难不成是父亲给你的?” 毕竟她才是嫡女。 有什么好东西自然都该紧着她给。 安宁一向淡然,房内陈设简单,大多是些清雅别致的东西,突然出现通体是金的物件,实在奢靡得有些格格不入。 安宁依旧笑而不语,这可把安茹急得抓耳挠腮,只是面上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此后几日,安宁房内日日都熏着好闻的香。 不论安茹如何旁敲侧击,安宁只模棱两可地回应,安茹问了一通,始终不知道这香的名字。 那香炉也日日摆起来,安宁嘱人每天都要仔细擦拭一遍,这般小心翼翼的态度,安茹每每看到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样好的东西,要是她的该多好? 三日后,侯府内突然热闹了起来。 顾玄昱的生辰在八月初五,每一年的生辰,顾玄祁无论多忙,一定会空出一整日的时间,在府中陪伴他。 而今日已经是初二了,故而侯府内已经开始布置了起来。 单看那一张张宽阔的桌子摆了起来,便能知晓顾玄昱他是在怎样宠溺的环境下长大的。 安宁与安茹自然也该象征性地准备些东西送予他。 安茹将这次的机会看得异常重要,几次三番地躲着安宁,乘着马车出府。 想来她是一时也想不到该送什么能讨得少年的欢心,只得一次次地出门去寻。 此时,安宁看着桌上的粉末,淡淡道:“都安排好了吗?” 惜月在一旁轻笑:“自然都好了。” 安茹自小就喜欢暗戳戳地模仿安宁,只是安宁从前单纯,有些时候看不出来。 就算安茹戴的珠花、穿的衣裙与自己的极其相似,她也天真地以为是巧合。 如今她演了这么些时日的戏,也该结束了。 安宁将桌上的粉末装入精致小巧的盒内,盖上盖子,去了安茹的房内。 她一敲门进去,安茹阴阳怪气的声音瞬间响起:“姐姐怎么过来了?真是稀客。” 安宁淡淡一笑,问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昱儿的生辰将至,你打算送什么生辰礼物?” 安茹见状,露出不屑的神情。 果不其然,就算是安宁,在旁人的府中,也该费尽心思地讨好别人。 安茹故意道:“连姐姐都想不好,我又怎么会知道。” 安宁自然地坐下了,无奈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安茹,你我是姐妹,同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咱们之间何必互相防备。” 说罢,她从袖口中拿出了方才准备好的小盒,推到安茹面前。 “你不是一直问我熏的是什么香吗?原先姨母还觉得我身上的气味好闻,今日我特意送一些给你,这样的小东西,我又怎会吝啬。” 安茹看到那小盒的瞬间,脸色略微好转,伸手拿了过去,却依旧是冷哼一声。 看安宁之前宝贝的样子,如今不还是要拿这东西讨好自己? 她面上不屑,实际上却把这东西塞入了袖口。 随后,她煞有其事地说:“姨母和姨夫两人对昱儿定然万分重视,若是我能送他几本如今难以找寻到的书赠予他,又不失了体面,还能借此告诫他学无止境。” 安宁随意一笑。 八九岁的小孩子,倒是扯上什么学无止境的话了。 她与安茹随意聊了几句,随后起身离去。 * 八月初五当日。 太阳即将落山时。 安茹准备了三本书,对镜涂抹。 一旁的丫鬟笑道:“今儿个世子爷也在,府里要热闹起来了,小姐要不要熏一熏安宁小姐带来的香?” 安茹眼珠子一转,那香很少,只有一小盒。 今日这样的场合,倒是的确可以熏上一些。 香炉上飘了几缕白烟,丫鬟脸上的笑意更深,轻声道:“小姐,流烟姐姐正在翻找您原先的一支发簪,我也去帮她找一找。” 安茹一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让她找簪子了?” “不是您,是流烟姐姐说您带来了一支很漂亮的簪子,要是寻不到了就可惜了。” 安茹听罢,也不敢对丫鬟摆什么脸。 毕竟她也是侯府里的人,更是姨母派来服侍她的人。 于是她道:“好,你们快去快回,一会儿带着我去正堂。” “是。” 一刻钟后,安宁带着惜月去了正堂。 正堂内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佳肴,顾玄昱一身明黄色衣袍,头发高高束起,用红绳系了起来,脖子上挂了只长命锁。 他正欢快地围着顾玄祁,小嘴不停地说着话。 林夫人则一脸宠溺地看向这个小儿子。 安宁进去时,顾玄祁的视线便开始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了。 林夫人见安宁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她先与祖母和林夫人说了会话。 此时顾玄昱不满地扯了扯顾玄祁的衣袖,问:“哥哥,我方才同你讲话,你就心不在焉的。”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反驳。 安宁好像又瘦了一点,亦或者一直都是这样清瘦。 只是他几日不见,再看到时,就又觉得她身躯薄弱,好像蝴蝶的翅膀,美好又脆弱。 顾玄昱见状,撒开手赌气地小跑到了安宁身后。 安宁正专心和老夫人讲话,突然被轻轻撞了一下,一扭头,顾玄昱就拉着她朝着顾玄祁的方向走去。 安宁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甩开他的手。 旁人只当他是在玩闹,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安宁就这样窘迫地被拉到了顾玄祁面前。 “安宁姐姐,方才哥哥一直在看你。” 她心中一惊,庆幸顾玄昱这句话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三人听到。 她眉心微动,看向顾玄祁,轻声询问:“大哥方才看我了?” 没想到顾玄祁承认得异常坦然:“看了,看你有没有再装什么病,又或者再往脸上画什么疤痕。” 第24章 同锁一室 安宁气结。 顾玄祁不讲话时,瞧着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得很。 一开口,吐出来的话像冰碴子,非要惹得人不痛快。 她转头不看顾玄祁,顾玄祁正想再开口时,顾珩突然走了进来。 随后,顾玄祁面色倏地变冷,就连顾玄昱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安宁看了眼自己和顾玄祁的距离,默默向旁边走了一步。 她的这个动作被顾玄祁看到后,他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 顾珩一路走到正中央,面对着大门,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顾玄祁。 眼神中像是带着挑衅,又像是两个争夺地盘的狮子,无形中在向彼此默默施加压力。 安宁低着头,异常乖巧地站在那里。 顾珩没有同顾玄祁讲话,视线偏向安宁,笑了笑,问:“怎么只有你在,你的妹妹呢?” 安宁也笑了笑,旋即茫然道:“兴许马上就来了。” 他点了点头,又道:“在府里若是觉得闷了,就让顾玄祁带着你们二人出去逛一逛,他素日里不做正事,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他都清楚。” 安宁一愣,没想到顾珩会这样形容顾玄祁。 就连她这个入府不久的外人,都知道顾玄祁绝不是他口中不学无术,只会寻欢作乐之人。 面对顾珩的视线逼迫,安宁只能勉强一笑,道:“是……宁儿知道了。” 顾玄祁在一旁淡淡开口:“我若是不做正事,只怕父亲早就难以支撑了。” 安宁察觉到父子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最终,顾珩先收回了视线,冷哼一声。 他再次开口后,众人落座。 安宁自然是坐在了林夫人身旁。 数名婢女在一旁布菜斟酒,顾玄祁心情不愉,一连饮了数杯的酒。 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安宁主动站起身,她在诸位长辈的注视下,落落大方地起身,让惜月拿着东西上前。 她为顾玄昱准备了上好的一支毛笔,惜月拿过去后,顾玄昱正想好奇地上手拿起来看,却先一步被一旁的顾玄祁拿到手上。 安宁看着顾玄祁的眼神落在那支毛笔上,莫名有些紧张。 莫名像是被学堂里的先生审改文章似的。 还好,顾玄祁看过后,只说了一句:“安宁妹妹有心了。” 随后,他将毛笔放在了他与顾玄昱之间。 林夫人很是满意,扫视了一圈,又轻声询问安宁:“安茹怎么还没来?” 这样的场合,她迟到了这么久,就算林夫人面上不说,心中自然是有些生气的。 于是,安宁立马装作焦急的模样,快速道:“姨母,我担心妹妹出了什么事,暂且先回去看看!” 林夫人忙答应了下来。 对面的顾玄祁看着安宁提起纱裙,直奔门外,目光变得深沉。 西院,安茹身旁的丫鬟流烟,被锁在了偏房内。 她用力拍着门,气得破口大骂,却无人理会。 今日可是顾玄昱的生辰,到了夜里,府中的丫鬟小厮几乎都在正堂里以及附近,谁会去西院查看。 安宁听到了流烟的叫骂声,勾唇一笑,随后加快了步伐。 不出意外的话,她安排的丫鬟此时正搀扶着安茹在外。 安宁按照原先说好的小路一直往前走,途中经过了几间略有些破败陈旧的房间。 这些房屋的门红漆脱落,从前应当都是用来放些杂物的,后来不用了,一把铁锁将房门关了起来。 她只扭头看了一眼,恰好夜里的风将门微微吹动,发出了几声“咯吱”的声响。 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安宁强装镇定,正想继续向前走时,皎洁的月光被云遮住,四周漆黑一片。 只余留下树叶和草丛的莎莎声。 她脚步一顿,双臂刚刚环抱起来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那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竖起,立马抬起脚步就要跑—— “过来。” 顾玄祁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后衣领。 安宁缩了缩脖子,因为惊吓而下意识地尖叫时,又被顾玄祁提前预知到,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尖叫声闷在了手掌心,只是一瞬,顾玄祁立即放开了她。 安宁立马转过身面对着顾玄祁,往后倒退了两步。 月光重新出现,安宁的眼前泛着莹润的光泽。 顾玄祁见状,嗤笑一声。 “胆子这么小还敢出来寻找安茹?” 安宁撩了撩略有些凌乱的发丝,问:“大哥怎么也出来了?” 他身上隐隐的酒气飘了过来。 他轻声道:“醒酒,顺便看看你鬼鬼祟祟地想要做什么。” 安宁呵笑一声,心想这件事多一人少一人都无所谓,于是干脆道:“大哥既然出来了,就跟着我一同向前找找吧。” 再走一段路,应当就能见到安茹了。 顾玄祁正想开口讲话,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人的喘息声。 随后,他突然闭上了嘴巴,面色木然。 安宁疑惑地抬眼看着顾玄祁。 见顾玄祁不走,她当即失了耐心,直接转身就欲离去。 突然,一旁房间的门又是重重的“咯吱”了一声。 顾玄祁隔着衣袖,抓住了安宁的手腕,轻松一扯,两人就这样进了一旁的房间内。 她瞬间睁大了双眼,用气音说:“这门为何是开着的?” 顾玄祁道:“因为……” 安宁正满脸认真地盯着他。 他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安宁急着走,再次转身时,又被顾玄祁拉了回来。 “大哥,我一开始就说了,那晚的事绝非我有意接近你,你不信,我便想法子让你信。可这不是你能莫名其妙不让我走的理由。” 她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因为顾玄祁实在可怕,可她又不愿平白蒙受冤屈。 话音刚落,隔壁的房间,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传出。 “谁?!” 安宁一顿。 身前的顾玄祁挡住了洒进来的月光,卓然而立,在安宁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泰然自若,没有半分害怕之色。 突然,门从外面被迅速关上,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插入门把手的声音。 第25章 困住 * 靠近正堂的一条石子路上,安茹迷迷糊糊地看着路两旁的草丛。 浑身的燥热从心口蔓延到头脑,她眼前天旋地转,只能依稀分辨出这是在房外。 丫鬟费力地搀扶着她,她双颊滚烫,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似的,软软地滑跪在地上。 随后,她抬起手,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 奈何她的五指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就这样撕扯了半晌,没有任何用处,身上的燥热完全没有缓解之后。 安茹含糊地问:“这是哪儿?我要回房脱衣服……快带我回去……” 丫鬟一边搀扶着她一边道:“小姐,这里就是您的房间啊。” 安茹眼神呆愣,茫然地问:“我不是在外面吗?” 丫鬟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柔:“小姐这是喝醉了,咱们现在就在房里啊,您热吗?奴婢帮您把衣服脱了。” 安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领,摇着头说:“不……我还没去正堂,我怎么会醉了?” 说罢,她双膝骤然一软,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草丛里。 丫鬟惊道:“小姐小心,怎么倒在床榻上了……” 安茹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她用力揉了揉双眼,喃喃道:“好热……我真的在房里……那帮我脱衣吧……” 丫鬟不明显地勾唇一笑,幽幽道:“好。” 此时,破败的房内。 安宁站在门后,再一次用力推门,门外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轻微地摇晃,但压根打不开。 她手心被门框咯的发红,铆足了劲都无法撼动这扇门分毫。 再一次卸力后,安宁咬牙切齿地回头看了一眼顾玄祁。 他屹然不动地站在一旁,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安宁有些着急,她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姨母会派人出来寻。 若只是她一个人被关了起来也就罢了,偏偏还带着顾玄祁一起。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共处一室,她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要是被府里的人知道了,私下里说不定会生出许久闲话来。 想到这里,安宁急得眼眶微红,焦急道:“大哥,快想想法子啊,这扇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她的眼眸在黑夜中异常明亮,像点缀在无尽黑暗中的繁星。 顾玄祁终于动了,他走到门后,伸手推了推,心下了然。 “外面应当是用一根粗木棍刚好卡住了,你应当庆幸那两人没用锁,想来锁也是被他们砸坏了,不然他们也进不了这样的房间。” 安宁不死心地用力推了推,依旧没用。 她只能求助于眼前的顾玄祁。 自己的力气还是太小了。 顾玄祁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宁的动作,一直到她急得想咬人了之后,这才象征性地推了推。 面对安宁那饱含希冀的眼神,顾玄祁轻扯唇角,无奈道:“我也推不开。” 安宁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 她无助地靠着门蹲下,原本今夜她就打算让安茹承担她应有的后果,没想到自己先被关起来了。 为何会如此倒霉……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顾玄祁低着头,看着安宁缩成了一团,安安静静地靠在门上,不禁皱了眉。 “门上落了许多灰尘,快起来,别靠着它。” 安宁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顾玄祁的话。 顾玄祁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声音冷硬:“自己起来,还是我把你拉起来?” 安宁总算有了动作,她抬起了头,摇摇晃晃地起身了。 顾玄祁正想说话,安宁突然小小的“嘶”了一声。 她突然晃了晃身躯,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顾玄祁的臂弯处,借此稳定住了身形。 顾玄祁瞬间浑身紧绷了起来,安宁抓到了一片结实的肌肉,指尖像是突然被烫到了似的,又立马抬了起来。 两人方才的距离骤然贴近,近到安宁再一次闻到了那淡淡的酒味。 顾玄祁的酒量似乎很好,至少现在看来,他神智还是清醒的。 顾玄祁见状,表情不自然地询问:“怎么了?” 她略有些尴尬道:“腿麻了……” 顾玄祁没有讲话。 突然,寂静的夜里又发出了“咯噔”的声音。 像是破旧的木板突然摇晃了起来。 安宁顿时受了惊吓,惊疑不定地竖起耳朵仔细听一旁奇怪的动静。 顾玄祁:…… 他无语凝噎,看着安宁那警惕的表情。 随后,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男一女的粗重喘息声从隔壁传了过来。 顾玄祁听着这阵声音,心烦意乱。 安宁终于意识到了隔壁在做什么,白皙的俏脸迅速红透,整个人像被热水烫了一下,瑟缩着后退一步。 门外透进来的月色打在安宁的脸上,根根纤细分明的眼睫落下阴影,眼眸中透露出无措的茫然与不谙世事的清澈。 顾玄祁喉结滚动。 不知这样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眸,盛满泪水时又是何等楚楚动人的光景。 待她盈满了泪水,泪珠顺着面颊无助滑落时,只想让人更过分地欺负她。 顾玄祁的视线太灼热,安宁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她总觉得,顾玄祁不可能打不开这扇门。 毕竟当初她闯入顾玄祁房间时,他只凭一只手掌,便能轻易攥住自己两只手的腕骨,让她活动不得。 他的力气太大,这样一扇破败的门真的会困住他么? 随后,安宁叹了口气,像是失了力气一样垂头丧气的。 只是没再靠着那扇门。 她不理解顾玄祁莫名其妙的掌控,只因为门上有灰尘,他就不许自己染上尘土。 安宁虽不理解,却也没敢公然挑衅他,只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站着。 顾玄祁看了她一眼,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徐徐道:“再不出去,母亲要担心了。” 安宁听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也知道姨母会担心? 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瓮声瓮气地询问:“大哥有法子出去?”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示意安宁站远一些。 紧接着,他突然抬起了腿,利落地踹在了门上,陈旧的门发出绝望的嘎吱声响,随后……门开了。 安宁看着插在门外已经断裂的粗木棍,愣住了。 他果然可以很轻易地将门踹开,但是他还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顾玄祁踹开门后,玄色衣袍略微翻飞,不染一丝尘土,面如冰霜。 只是他踹开门之后,隔壁的动静已经消失了,两人似乎逃的很快。 星宿适时出现,在一旁垂首站立道:“林夫人亲自出来寻了。” 顾玄祁的眼神并未落到实处,只留下一句: “查。” 安宁听到这一个字,心尖微微打颤。 随后,星宿悄悄看了安宁一眼。 两人的衣衫都还算整洁,现在想来却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家世子爷,竟然被一个下人关起来了,还是和安宁小姐一起。 安宁回过神来,快步走了出去,迅速道:“大哥,以防旁人误会,宁儿先走一步。” 随后,她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顾玄祁看着安宁几乎算是逃跑的背影,眯了眯眼,没有讲话。 星宿又观察了一下地上断裂的木棍,不可思议道:“爷,您就是被这根破木棍困了这么久的?” 顾玄祁:“……多嘴。” 星宿顿时不敢多言。 安宁的身影隐于夜色,顾玄祁回忆起她着急的模样,若有所思,片刻后道:“跟上去看看。” 第26章 躺在草丛里 …… 安宁近乎是一路小跑,只希望丫鬟那边能骗住安茹。 就在这时,身后的道路上亮起几盏灯笼,林夫人的声音响起:“宁儿!姨母终于找到你了!” 安宁猛然回头,看到姨母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下人,顿时有些心虚。 林夫人快步走了过去,开口便没有控制住情绪,道:“你这孩子,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这么久不回去,真是吓坏姨母了……” 安宁忙道:“姨母,我找妹妹呢。” 她嗔怪道:“就算是找安茹,你也不该一个人出来找,身边也不知道带着两个丫鬟!玄祁也是,他这么久没回去,我以为他主动找你去了,没想到他也不在你身边……”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三个孩子都找不到……你姨夫也担忧得很。” 安宁歉疚一笑,借着灯笼的亮光,她意识到若是不出意外,安茹此时定然在这里的不远处。 于是,她立马道:“姨母,宁儿并非有意来这条偏僻的小路上的,是因为方才路过时隐隐听到了安茹的声音,这才过来查看。” 林夫人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前方黑暗的道路,扭头指使几个小厮道:“你们几个,提着灯笼往前看看。” “是!” 几人留在原地侯着,片刻后,安茹的惊叫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林夫人神色一凝,忙快步往前走。 众人立即跟了上去。 几个小厮不知所措地转过身去,灯笼都掉在了地上。 看着林夫人来了,他们惊恐地下跪,嘴里大声道:“小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林夫人定睛一瞧,草丛里躺着个少女,竟然就是安茹! 只见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白皙的肩头整个漏了出来,桃粉色的肚兜若隐若现,面颊红润,嘴巴里不断发出呓语。 浑身还在不安分地扭动着。 一旁没有任何人,只有她,像喝醉了一样,姿态孟浪,放荡轻浮。 安宁惊呼一声。 林夫人脸色难看,隐隐浮现出些许怒气。 众人皆惊,丫鬟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小厮则第一时间转过了身去,生怕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林夫人再迁怒于他们。 不过,就算他们转身的速度再快,方才还是看到了一点…… 此时丫鬟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安茹,安茹毫无察觉,只隐隐觉得今日的床榻睡着并不舒坦。 林夫人正想发火时,顾玄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母亲当心身子,不必要为这种事生气。”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安宁扭头去看,只隐隐看到顾玄祁那挺拔的身影站在很远的地方,没有走过来。 看来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夫人憋着气,又惊又怒。 她何曾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行径! 她低声呵斥:“还不都快滚!今晚这件事,谁都不许在私底下随意嚼舌根,一旦被发现了,即刻逐出侯府!” 众人浑身一颤,忙跪地惊恐道:“小的们什么都没看见!” 林夫人的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下来,看着仍在不安分地扭动着的安茹,一挥衣袖,喝道:“还不给她披件衣裳!” 两个丫鬟迅速上前,颤抖着解开自己的外衫,为安茹盖上。 安茹轻声嘤咛,林夫人听到这动静,气得脸色铁青,抬手指着她,手都在发抖。 “她今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就是存心想败坏咱们侯府的名声!” 说罢,林夫人重重喘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的太重了。 她咬着牙,一拂衣袖说:“把她带回去!请个郎中看看她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安宁一听林夫人要请郎中去看,眼眸微动。 众人不知所措地散去,林夫人怒气冲冲地回了正堂,不知是不是要将此事告诉顾珩。 夜里的风骤然大了起来,安宁撩了撩凌乱的发丝,总算露出了还算满意的笑。 她快步往回走时,路过顾玄祁,他突然开口道:“怎么突然开心了?” 安宁:…… 她甚至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 这分明是夜里,顾玄祁是怎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的? 她没有回应这句话,悄声说:“今晚姨母很生气,明日大哥千万别说漏嘴了,不然姨母会更生气的。” 看着安宁那警惕的小表情,顾玄祁险些被气笑。 好像和他不慎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情一样。 “对了……” “今晚出了这样混乱的事情,对不起昱儿了,等改日,我带着他出府玩。” 顾玄祁毫不留情道:“没记错的话,你只出去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去了偏远的地方,你确定能带着他出去?” 安宁一时无语,突然冲着顾玄祁眨了眨眼睛,道:“大哥不是不相信我吗?那就快找出我设计大哥的证据吧。” 说罢,她抬步离去。 顾玄祁静静站在原地,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眉眼柔和了一瞬。 郎中诊过脉后,立即就察觉到了安茹的体内受了迷情香的影响。 只是再去找时,就连她自己的那只香炉都已然不见了,更何况那些香粉。 这件事暂时无法得到解释,只能等安茹清醒后再做定夺。 第二日一早,流烟脸色灰白,静静跪在床榻边。 安茹悠悠转醒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还隐隐有想吐的恶心感。 头痛欲裂,脸颊发热。 她刚起身,就看到流烟双眼含泪,重重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奴婢有罪,没能照看好小姐,让小姐……” 安茹不明白,正想问个仔细,屋外,林夫人身旁的婢女突然走了进来。 她道:“安茹小姐,林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安茹惶恐不安地过去时,竟发现不仅仅是林夫人在,顾珩、顾玄祁、安宁全部在场。 林夫人身旁的婢女斟酌着语气,描述出了昨晚的情形。 安茹听罢,难以置信地跪在众人面前,眼圈发红,辩解道:“茹儿是被人陷害的……” 顾珩阴沉着一张脸,不耐道:“你做出了这么大的错事,该罚。念及你刚入侯府不久,便领二十下戒尺吧。” 第27章 惩戒 话音落下,林夫人的眉头微微蹙起,张口欲说什么。 可一想到昨夜里的情景,她又把嘴巴闭上了。 安宁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看顾玄祁,发现其未有什么表情变化,越发好奇了起来。 一旁,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嬷嬷,拿着一把又长又厚重的戒尺走了过来。 这戒尺很宽,不知是什么木头制成的,瞧着就结实。 要卯足了劲儿往手心上狠狠一打,定然是钻心的疼。 安茹有些跪不住了,她仰起头忍不住辩解:“姨夫,昨夜里我是被陷害的,姐姐她给我了……” “安茹,之前你落水时就说是我做的,难不成这件事你还要说是我不成?!” 安宁沉声质问。 林夫人顿时有些失望,摇着头说:“我本以为,你对安宁既有对姐姐的尊敬,又有姐妹之间的情谊,结果这两次出了事,你第一反应永远都是要推到你姐姐头上,真是……” 林夫人好歹也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她知道安茹的母亲是妾室,自然也能明白安茹的一些心性。 只是看她平日里老实乖巧,才会多一些耐心。 可她也不能总是诬陷安宁。 安茹气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随后,她突然将可怜的视线投到了顾玄祁身上。 现在看来,具有话语权的就只有顾玄祁一人,他会相信自己吗? “大哥,茹儿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求大哥为茹儿做主!” 顾玄祁不甚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林夫人一听,气道:“昨夜里,宁儿为了寻你,独自一人走了多少的夜路,后面玄祁又出去一趟去寻。就因为你一人,我们众人可都是要着急死了。” 说罢,林夫人想起了什么,突然问:“玄祁,你昨晚出去后一直没找到宁儿,之后又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了?” 安宁的精神瞬间紧绷。 她眼看着顾玄祁那淡漠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紧张。 就怕他不当回事,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了。 于是,安宁连忙先解释道:“我担心茹儿,一个人走到了很偏僻的小路,也是让大哥受累了,转了好久都没能找到我,一直到咱们发现安茹了,他才寻到。” 随后,她看向顾玄祁,柔声问:“是吧,大哥?”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刚好看到她眼中带着点微弱的祈求之色。 他表情一顿,随后偏开了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林夫人是习惯了顾玄祁这副模样的,闻言放下心来,继续道: “我是想着玄祁应当很快就能找到你才是,有他在,你一个姑娘走夜路我也安心。” 安宁心说,的确是有他在,正是有了他在,这情况才不算好。 她面上乖巧地笑着说:“哪儿有那么危险,在府里不会出什么事的。” 眼瞧着安宁和林夫人就这样愉快地聊起天了,顾珩不耐地打断了两人,对着嬷嬷沉声道:“开始吧。” 安茹见状,眼中顿时浮现出惊恐的情绪来。 安宁幽幽道:“安茹,做错了事就要领罚,一味地撒谎逃避,只会让这件事越来越严重。” 看着安宁那笃定的神色,安茹渐渐有些绝望了。 若真是安宁一手设计的,只怕证据早就全部被她销毁了。 这时,一旁的流烟开口大声说:“老爷,夫人!昨夜里,奴婢突然被人关在了房内,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有意为之,想陷害我家小姐!” 此时,顾珩的眉眼间已经露出了深深的不耐之情。 与他而言,真相并不重要。 被陷害的人太蠢了,就凭这份蠢,也该受罚。 他略一抬手,两个丫鬟立马上前,抓住安茹的手腕,拉平了她的手,手心朝上。 嬷嬷踮了踮戒尺,动作干脆利落地狠狠挥下。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安茹疼得含胸驼背,泪光在一瞬间冒了出来。 安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全程。 她的手心发红,肿得很高。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顾珩看着安茹委屈落泪的模样,仍旧严肃道:“今日的惩罚,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你的脸面,更是为了维护我们顾家的脸面!” 的确,如今这里只聚集着她们一群人,包括各自身边的丫鬟。 其余下人全部不许靠近这里。 顾珩显然很在意他们顾家的名声。 打完后,林夫人看着掩面哭泣的安茹,摇着头到底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重话来。 众人散去后,安茹回了房间。 夜里,安宁听到了隔壁安茹的哭泣声。 她扯了扯嘴角,幽幽道:“原来她也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 此时的安茹正趴在桌上伤心地呜呜咽咽,流烟心疼地拿蘸过冷水的手帕为其敷着手心。 她嘴里抱怨道:“侯爷真是心狠,那么厚的木尺,奴婢看着几乎都要生生打断了……” 安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向上看了看,哽咽着问:“我昨晚当真脱光了衣服躺在草丛里了?” 流烟一听她又伤心了,忙安慰道:“没那么严重,小姐只是扒了外衫,也没有多少人看到……” “流烟,安宁这个贱人怎么能这样对我啊……我可是她妹妹!我不如直接吊死在这房梁上算了!” 一旁的丫鬟上前又递了个帕子,安茹看到她后,瞪圆了双眼,质问道:“昨晚就是你带着我出去的对不对!你为何不制止我,任由我出尽了洋相!” 丫鬟扑通一声跪下了,委屈地说:“小姐糊涂了,昨夜里我压根没有跟着您一起,是您自己走出去了,毕竟您连床榻和草丛都分不清了……” “您平时也只会让流烟跟着,昨晚奴婢怎么可能在您身边?” 安茹一噎,是啊,昨晚她的确什么都分不清了。 难不成真是自己走出去的? “那又怎样!你没能发现我的异常,就是无能,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说罢,那丫鬟像是解脱了一样,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一瞬,随后安茹突然推了一把流烟,怒道:“我那么信任你,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在!” 流烟当即委屈地大声嚷嚷:“小姐不是知道吗?奴婢被人关起来了!” 安茹还想说,门突然被重重敲响了。 这敲门的声音格外突兀,几人瞬时闭上了嘴,就听到安宁清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安茹,你是嫌自己被罚得不够重吗?大半夜里鬼哭狼嚎的。” 第28章 父亲的来信 安茹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道:“不小心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息怒。” 安宁的脚步声这才离去。 彻底没了动静之后,安茹眼中闪烁着些许精光,恨恨道:“安宁,这是你惹我的。”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说:“流烟,备纸笔,我要给父亲写信。” * 第二日一早,安茹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出房门。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脸皮再厚,也不敢出来了。 安宁去见过了林夫人,出去时,突然想走去昨晚的那条小道看看。 昨夜看不真切,只知道路边有两间破败的房间。 安宁再去看时,两个房间的门都开着,锁早已不见,断裂的木棍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突然,她听到了一个男人求饶的声音。 “求世子爷饶过我们吧!昨夜我们不知道竟是世子爷在里面,这才会……” 男人求饶的声音当中还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 安宁脚步一顿。 顾玄祁在里面? 她轻轻走了过去,声音是从房间里传来的。 她在门外探着头,看着顾玄祁立于一侧,他的眼前跪着两个下人,一个小厮和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 从门外看,只能看到顾玄祁极其淡漠的侧脸。 他似乎没有专心听小厮在说什么,只是问:“你们二人,是何时的事?” 小厮面色一僵,一旁的丫鬟也停止了啜泣,支吾道:“左不过半年……” 林夫人最讨厌下人之间在暗地里勾搭拉扯,再被人翻扯出那些个荤腥肮脏的事情来,有失体面与礼仪。 顾玄祁听罢,直接道:“你们二人既然已在私底下定过终身了,那这侯府也就不必要待了。” 两人皆是一惊,丫鬟哭着央求道:“世子爷,我不能走,我的母亲得了重病,日日就靠着那点钱买药吃吊着一条命!” 安宁的手扶住了门框,陈旧的门发出了“咯吱”一声。 顾玄祁一偏头,就看到安宁像只偷听的猫一样,探出半边脑袋,自以为躲得很好。 他沉默半晌,看着窘迫不安的安宁,道:“进来。” 安宁走了进去,顾玄祁像是与她随意闲聊似的,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两人?” 丫鬟看向安宁,泪眼婆娑地继续道:“奴婢吃不好睡不好,就靠着每月的银钱给母亲治病,求小姐发发善心,别让世子爷赶奴婢走……” 安宁的裙摆眼看着要被丫鬟伸手拉扯了,她正想后退一步,顾玄祁轻飘飘的眼神看过去,丫鬟的手瞬间停滞了。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顾玄祁,想不通顾玄祁为何要问自己的想法。 “还是听大哥的想法吧。” 安宁轻声说。 顾玄祁随即道:“这是规矩,你们回去收拾东西走吧。” 他下了最后通令,两人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不情愿地起身告退。 屋内再一次只留下顾玄祁和安宁两人。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她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就听到顾玄祁淡声说:“性子太软和了,许多事情的处理上犹豫不决,当断不断。” 安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教训自己。 顾玄祁继续道:“那丫鬟的母亲若是处境真像她说的那般严重,就不会有这种心思在夜里偷偷跑到这种地方来做那种事。” “且这里的异动不是昨夜才发现,早就有人发现并告诉我了,他们不止一次……” 安宁不想听这些,当即道:“大哥,我明白了……” 看着她雪白的脖颈蔓延上一层薄粉,顾玄祁不明显一笑,说:“以后注意些,昨晚的事别说出去了。” 安宁当即道:“我自然知道。” 这次她回答得倒是很快。 顾玄祁莫名有些不爽。 …… 两日后,惜月在府外拿回了一封信。 安宁看着这信,莫名心情烦躁。 她随意展开,里面的字迹很熟悉。 果然是她父亲安怀远的信。 她父亲早些年倒是也好读书,写得一手好字,只是后来生意做久了,心中那一片不被世俗沾染的地方也渐渐消失,连带着字迹都越发潦草起来。 这封信前半部分都是在絮絮叨叨地关心着安宁,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她看的时候面无表情,心中只觉得虚伪。 自己来了侯府有些许时日了,她的好父亲,在这期间从未来看过她一眼。 如今突然写了封信过来,也定然是为了别的事。 安宁的视线快速掠过前面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终于看到了他的真正意图。 “宁儿,父亲将你送入侯府,就是希望你衣食无忧,日后能真正做一个被高门贵府娇养的女子,而父亲我这几日却有些捉襟见肘,说来惭愧,我记得你的母亲当初离世时,将她为你存的嫁妆全数交于你。” “如今你既然已经高枕无忧了,那这些嫁妆于你而言也只是可有可无,不妨先给予我一些,明日你我于城东满江楼一叙。” 安宁:…… 她的眼神凉薄,看完后,毫不留恋地将纸揉成了团。 果然是要钱的。 惜月见状,问:“小姐,那明日……” 安宁幽幽道:“我的嫁妆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不可能给他,明日见他一面,有些话,当面直接说清楚了最好。” 第二日清晨,空气略有些沉闷,露水渐重。 她裹着宽松的披风,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城东满江楼前。 安宁抬眼看着这座异常高阔的楼阁,这是城东生意最好的一家酒楼饭馆。 小时家里还算富裕时,父亲曾经带着她来过一次。 没想到多年后,再次来到这里,她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竟已成了这样。 安宁见到安怀远时,只觉得他的身躯又清瘦了不少。 凑近一看,安怀远顿时有些不自在,站了起来,干巴巴地说:“坐下吧。” 像两个不相熟的陌生人。 安宁落座后,打量着安怀远。 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额角的一块淤青。 不用想都知道,他身上落下的淤青,只怕都是混迹赌场时被旁人打的。 第29章 父亲要钱 安宁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细细打量着安宁。 她身上的衣裙,料子光泽度极好,一瞧就知是当下最金贵的蜀锦。 乌发间的珠花点缀的虽不多,可个个都样式精致。 看来他想的果然没错,安宁在侯府过得很好。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沉声道:“宁儿啊,虽然永信侯府很好,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 安宁嘴角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宁儿自然不会忘,我有一个可怜的母亲,和好赌的父亲。” “你……” 他脸色微变,忍不住想呵斥安宁,可看到她这副被养得精细的模样,责备的话语还是咽了回去。 “你母亲的死,是我的错,可我也没想到刚好就会有一匹马闯入满是人的大街!偏偏你母亲又正好站在那里!”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要当着女儿的面把他内心的委屈一个劲儿地诉说出去。 “你母亲走后,我那几日哭得昏天暗地,早知会这样,那日我绝对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会出去!” 安宁静静看着眼前激动的安怀远,只是眼眶都红了一圈儿。 等安怀远说完了,安宁这才轻声道: “是我母亲倒霉,那么多人,马偏偏冲向了她,可你要知道,我母亲当初是站在赌场门外的,若不是你在里面,她怎么会站在那里?” “我一早就说了晚些时候会回家,你母亲偏要出去寻我!” “而且那匹马,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马,谁能想到它会冲出来,安宁,这一点我也很无奈啊!” 安宁深吸一口气,关于这些事情,她早就和安怀远争执过无数遍了。 再多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或许是在逃避,总是执着地辩解。 两人都静了下来,片刻后,安怀远重重叹了口气。 “安茹她姨娘,素日里穿金戴银习惯了,我倒是可以过得差一点,只是对妻女,我总是不忍看你们吃苦……” 安宁觉得实在荒谬,难以置信地问:“我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不忍看我吃苦,就要打起我嫁妆的主意?” 安怀远没想到安宁说得这么直白,登时变了脸色,有些挂不住脸面了。 他为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你看看你父亲如今狼狈的样子,宁儿,我不怕你笑话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父亲去赌场,还是很厉害的。” 安宁闻言,嗤笑一声。 “你不信?我最近,已经赚了这么多银子了。” 说着说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十两?” “不!二百两!宁儿,你再借我八十两银子,我得把原先借旁人的银钱还了,这二百两才能到我手上。” 呵……她总算明白了,今日安怀远怎么能让她来这满江楼一叙。 原来是马上要有钱了。 安宁不懂赌场上的规矩,更不想了解。 她听到安怀远张口就要八十两,当即怒从心来:“当初母亲不幸离世,那匹马的主人曾赔了许多银子,全部入了你的口袋,那些银钱你拿着置办了母亲的葬礼,余下那么多,难道你全都给了赌场?” 安怀远面对女儿的怒容,抬手挠了挠后脖颈,随后两手一摊。 “咱们家之前不是没有显赫过,你觉得父亲我就守着那些银子,还能回到过去吗?银子生不出银子来,我总得自己想法子!” * 此时,门外。 路过的人听到了这间房隐隐传出来的争吵声,只是微微停下了脚步,听了两句后,又摇着头离开。 顾玄祁站在一旁,眼底似结了层冰霜。 星宿惊疑不定地问:“爷,您觉不觉得,里面那人的声音,有点像安宁小姐?” 这满江楼的生意能做到这么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在二楼走动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顾玄祁今日出来,刚与地方富商巨贾谈论了些要事,没想到一出来走了几步,便隐隐听到了安宁的声音。 他今日戴了个玉扳指,听着隐隐传来的声音,他轻轻转着扳指,表情晦暗不明。 听不清,只知道里面的人似乎是在争吵。 星宿犹豫地问:“咱们要不要凑近些听?” 他本以为顾玄祁会直接拒绝,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直接站在门前,就那样光明正大地听。 路过的人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星宿:…… 房内,安怀远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想法和赌场里的规矩,又向安宁保证,这笔钱绝对能回到手上。 安宁听得头痛,眼前的人若不是她的父亲,她早就不想管了。 安怀远认真道:“你的嫁妆,我一分都不会少你,以后绝对都还上,甚至还能再为你多备一份。” 安宁听罢,只是淡淡地撇开脸。 安怀远的面色慢慢阴沉,他嘴皮子都说干了,安宁竟然还不同意。 他突然就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安宁,那些银子就算真如你说的那样有出无回,我日后就算是乞讨去,也一定把银子还你!” 安宁有些失望,平静地看着安怀远说:“父亲,你以为我是不想给你银钱?父母养育之恩,我这辈子或许都还不尽,可你低头看看身上的伤吧,我不想你再进那种地方了,明明从前不是那样的……” 说着说着,安宁的声音有些哽咽。 随后,她倔强地转头,用手掩着面。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儒雅斯文,待人客气,闲时就爱看些诗词,练字。 她的母亲会爱上曾经的父亲,一点都不奇怪。 可等他成了商人之后,身上不免地沾染了许多商贾之气。 可她以为人是不会变的,尤其是待她温柔有耐心的父亲更不会变。 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当真是她的父亲吗? 安怀远沉默良久,有些颓废地捂着脸。 “我回不去了,你只要……给我那些银子,我日后都不会再问你要一点银钱。” 安宁情绪有些崩溃,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又是一阵沉默。 门外的星宿听到里面没了声音,有些害怕,轻声问:“怎么没声……了……” 话音刚落,顾玄祁眼里愠色愈浓,突然伸手直接推开了门! 第30章 维护 “嘭”的一声响,安宁和安怀远同时看向门外。 他的身影修长挺拔,眼底一片冷色,一身锦贵华袍,玉冠束发,五官深邃,气质冷冽。 安怀远只看了一眼就惊觉眼前的人应当是个大人物,来不及多想,忙站了起来。 安宁亦是被吓了一跳,喃喃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怀远从安宁的称呼中得知了此人的身份,忙换上一副殷切讨好的笑容,道: “原来是世子爷,我家宁儿承蒙侯爷照顾,平日里只怕也给世子爷添了不少麻烦……” 顾玄祁脸色难看,视线先落在了安宁身上。 看着她衣衫整洁,双眸除了有些发红之外再无其他不妥,这才幽幽看向了安怀远。 安怀远与其对视的瞬间,心又是惊了一瞬。 他没想到,顾珩的长子原来已经生得这般琼枝玉树,光风霁月。 顾玄祁淡声道:“不麻烦。” 就这三个字,也不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将门推开闯了进来。 安怀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先请顾玄祁落座。 星宿站在顾玄祁身旁,安怀远看着星宿那矜贵的模样,下意识地让他也坐。 随后,星宿摇头道:“不必,我站在爷身边即可。” 安怀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星宿只是跟在顾玄祁身旁的一个下人。 他不禁开始感慨,到底是侯府,连个下人穿得都这样尊贵。 安宁坐在一旁,心中对顾玄祁的突然出现同样抱有疑问。 顾玄祁只轻轻扫了一眼桌上的几盘小菜,和满满的两壶酒。 他微微蹙了眉,这些菜,一看安宁应当就是不爱吃的。 连壶热茶都没有,只有两壶冷酒。 安怀远沉吟片刻,看顾玄祁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当即道:“宁儿啊,你起来为世子爷斟酒。” 顾玄祁迅速抬手,沉声道:“你不必做这些事。” 安宁点点头,此时面对自己的父亲,她倒是更愿意靠顾玄祁近一些。 也是可笑,曾经是她能依靠的父亲,如今却成了她避之不及的陌生人。 随后,顾玄祁微微偏头,对星宿说:“让他们送一碗杏酥茶。” 这是为安宁点的热茶。 安宁神情微怔。 安怀远不安地搓着双手,看顾玄祁没有喝酒的意思,想来是他看不上这酒,便也没再提。 顾玄祁问:“方才,你们在吵什么?” 安怀远没想到在外的顾玄祁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当即道:“让世子爷见笑了,不是什么大事……” 若真不是什么大事,安宁的眼眶就不会红了。 “没什么事最好,我只是想提醒伯父一句,安宁现在是我们顾家的人,若是伯父想要让她帮你做事,还得先问过我们顾家。”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安怀远的耳朵里却像重石落地,格外有分量。 安怀远意识到顾玄祁这是在维护安宁,连忙点头说:“是,是……我都明白,世子爷说的我记住了。” 看着眼前态度谦卑的安怀远,顾玄祁垂下眼眸。 早些年的时候,他其实见过安怀远。 只是当时他年纪还小,安怀远认不出自己了也正常。 当时的安怀远,生意红火时,名声一度传到了朝廷里去,他当初跟随父亲前去处理公事,只是他年纪尚小,不能上手参与。 那时的安怀远与他父亲聊起生意时侃侃而谈,春风得意。 与现在大相径庭。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他没有见过安宁。 想来那几年,是安宁最幸福的几年了。 还好,自己没出现时,她是幸福的。 杏酥茶被呈上桌后,安宁的指尖碰了碰杯壁,是热的。 她将茶碗用作暖手的东西,过了片刻才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兴许是方才情绪太激动了,她的指尖是冰冷的,喝过茶后倒是缓和了许多。 安怀远被顾玄祁一通敲打警告,已然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安宁柔声道:“宁儿,父亲先走了,改日咱们父女再见。” 安宁嗯了一声,看着安怀远一瘸一拐的动作,这才发现原来他的一条腿也有问题了。 到底还是她的父亲。 小时候那些美好的回忆始终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安宁心中既无奈又心疼,既气恼又心寒。 多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笼罩着她的心头,闷闷的,喘不过气。 顾玄祁注意到安宁喝茶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发起了呆。 他无奈叹道:“伯父身上的伤,我会派人去为他医治。” 安宁眨了眨眼,没想到顾玄祁会这么做。 毕竟她父亲的事,与他没关系。 顾玄祁解释道:“你既然是我们顾家的人了,那你的父亲我们自然也应当好生关照一番,左不过是请个郎中瞧瞧,不费劲的。” 安宁放下茶碗,真心实意道:“多谢大哥。” 看着眼前的少女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顾玄祁倒不自在起来了,生硬地说:“毕竟若是处理不好他的事,于我们顾家而言,也很麻烦。” 随后,他耐心等安宁一点点把热茶喝完,这才起身道:“这个时辰我刚好准备回去,要不要与我同行?” 安宁迅速摇头。 在外倒是自在一些,可回府的时候,她与顾玄祁之间,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反正她来的时候就是乘坐马车来的,离去自然也有马车接应。 顾玄祁见安宁果断拒绝,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 安宁呆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安怀远没有结账。 她今日出来可是没带银子的。 刚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店小二进来收拾,她问:“这桌……” 那人立马道:“方才的公子已经结过账了,这位小姐慢走。” 安宁:…… 莫名觉得很丢人。 她与安怀远两人的事,没想到顾玄祁掺和了进来。 马车停到侯府门口,安宁下了马车,眯起眼瞧见道路的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她莫名觉得,那辆马车应当是顾玄祁的。 可他不是先走了吗?怎么会在自己身后。 第31章 安宁的婚事 安宁站了半晌,眼看着马车越来越近了,她终于看清了马车的样式。 的确是顾玄祁的马车。 她没有继续停留,果断先走了进去。 府外,马车上。 顾玄祁看着那道清丽的身影无情地转身走了进去,哼笑一声。 他怕自己先走了,安怀远又回去找她的麻烦。 干脆在外面多等了会儿,他的马车便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安宁的马车。 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更没想到她扭头就先走了进去。 小白眼狼。 又过两日。 安茹的心情算是勉强收拾好了,这几日她察觉到安宁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稍微有了些快意。 那一日,是她给父亲写了信。 也是她出了主意,让父亲问安宁要银子用。 她总算从自己的小屋内走了出来,只是一路走在府内,依旧不自在,总不自觉地低着头。 她怕下人背地里议论她,对她指指点点。 安茹又去向老夫人恭恭敬敬地道过了歉,但老夫人的态度并不算好。 随后,她又收到了一封信。 是安怀远写的。 令谁都未想到的事,这一日,安怀远突然来了侯府。 正堂内,门外小厮来报。 “夫人,府外有一人求见您,说是大小姐的父亲……” 此时,顾玄祁正坐在一旁,静静翻着手中的书。 他翻页的动作微顿,纸张抖了抖。 林夫人直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冷笑一声。 到底是安宁和安茹两人的父亲,就算她再不想见,按照礼数,她也该请人进来坐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且让他在外多等片刻,再带他来见我吧。” 说罢,她莫名愣起了神。 她的好友,安宁的母亲,年轻时是位温婉和顺的女子。 她曾经说,此生只求能寻得一共度余生之良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愿日子平淡,柴米油盐。 两人分别后两年,各自成家。 没想到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咽了气。 林夫人连好友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也不知道当初那个性子和软的姑娘,最终变成了什么模样。 昔日好友就这样走了,林夫人又怎能不厌恶安怀远。 一炷香后,两个丫鬟前去府外,带着安怀远一路走来。 安怀远走得倒是坦然,一身暗青色衣袍,衣料略显陈旧。 他细细打量着侯府内的景色,一会儿摇头叹息,一会儿又感慨万千。 曾经,他也有一座气派的宅邸。 安怀远进了正堂,第一眼就瞧见坐在一旁的顾玄祁,莫名有些心虚。 顾玄祁捻着纸的边角,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偏就是这样,仍有无形的压迫感。 林夫人见了安怀远,心情顿时万分复杂,示意他坐下。 安怀远率先开口道:“宁儿和茹儿两个孩子承蒙林夫人照顾。” 林夫人回想起安茹前几日刚出的洋相,呵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宁儿很是乖巧,深得我心。” 安怀远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当即道:“宁儿和她母亲的性子很像,恬静,倒是茹儿调皮,劳烦您多加管教了。” 他一提起安宁的母亲,林夫人的情绪便有些失控,道:“就是因为她母亲性子恬静,所以她与你成亲后并不幸福。” 安怀远早就预料到林夫人会这样说了,他三言两语说了过去,旋即说出了他今日真正的目的。 “宁儿今年已经十七了,这年纪也不算小了,她母亲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宁儿的婚事,我也总是在想这事儿,如今宁儿既然住在侯府,我也该与林夫人一同商讨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瞧瞧抬眼观察着顾玄祁。 不知怎的,他很怕这个人。 明明自己算他的长辈。 顾玄祁突然将手中的书合上,一言不发地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有些错愕:“婚事?” 随后,她道:“原来是这样……可宁儿十七,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过个一年两年的再商议婚事也不迟。” 安怀远笑了笑,说:“她年纪是不算大,但是这婚事从一开始敲定下来,到最后完婚,过程繁琐,本就能用掉近一年的时间,所以这个时候议亲最合适。” 顾玄祁突然开口问:“这件事,不知伯父可有问过安宁的想法?” 安怀远表情一顿,想着林夫人正坐在这里,这顾玄祁也对他做不了什么。 于是便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儿自然不必操心这些。” 随后,他没有注意到顾玄祁越来越冷的视线,徐徐道:“宁儿是亡妻留下的女儿,我自然也舍不得让她出嫁,只是亡妻的遗愿,我想尽快完成,同时给宁儿寻个好夫君,日后她也不必总住在侯府,扰着林夫人了。” 林夫人挑了挑眉梢,看破了一切。 “你左一句亡妻右一句亡妻,倒是深情得很,只是她生时你不懂得珍惜,如今人不在了,你做出这副样子来,着实可笑。” 林夫人这话说的太直接了,安怀远脸色微变,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想为宁儿寻个好夫君,天下父母心都是这般……” 林夫人呵笑一声:“是该寻个好夫君,若是像她母亲那样,只怕日后都要围着一个只知道赌钱的男人蹉跎了一生!” “我的确对不起她,也承认自己的错……所以我才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女儿幸福。” 一旁的顾玄祁突然开口了。 只是说出的话让安怀远不知道该说什么。 “伯父的想法,我们顾家,不同意。” 林夫人听罢,略有些惊讶地偏头看了顾玄祁一眼。 安怀远被这话噎住了,良久后才小声道:“可宁儿是我的女儿,你们就算……也不能这样替她父亲决定了她的一生。” 林夫人悠悠收回了视线,道:“安宁,也是我的女儿,只是她暂且唤我一声姨母罢了,她的事自然是我们顾家的事。” 安怀远情绪略有些激动地说:“旁人都不会这样想,归根到底,安宁是不属于这里的人,嫁出去也是早晚的事。” 林夫人一听他这样说,头略微有些痛。 的确,在外人看来,没一个人是承认安宁就是顾家的孩子。 毕竟一个姓顾,一个姓安。 像他们这些高门大户,最讲究一个孝字。 倘若安怀远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安宁反倒会成为那个被教训,被责怪的不孝之女。 第32章 羞辱 其实安宁现在可以相看郎君了。 至少安怀远有一句话说对了,从定下亲事开始,到真正成亲,这中间步骤繁琐不说,也容易横生变故。 一来二去的又是许多时间。 其实也有不少姑娘,刚及笄就被家中安排着开始相看郎君了。 安宁这个年纪刚刚好,不会太早,也不至于晚。 想到这里,林夫人有些犹豫。 不过她也不傻,安怀远这么着急,替安宁择的人选,只怕都不怎么样。 她沉住了气,改口道:“你既然这样说,想来是为宁儿择好了人选吧。” 安怀远双眸一亮,当即道:“这是自然!明日我就可以带着他来侯府,让您也见一见。” 说罢,他殷切地看向林夫人。 出乎意料的是,林夫人转头看向了顾玄祁。 这是在询问他意见的动作。 安怀远一愣,再一次意识到顾玄祁此人,深不可测。 顾玄祁随意坐着,手放在桌上,指尖叩着桌面,淡声道:“看可以,只是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们顾家不同意。” 安怀远三番两次被顾玄祁甩了脸色,心中有些不满。 他就算权力再大,在自己面前,也算个晚辈。 安怀远呵呵一笑,心说他又算安宁的什么人,自然是干涉不了他们长辈之间的事的。 于是,他高兴地站了起来,拱手告退。 林夫人见他走了,立马询问顾玄祁:“你就这么肯定,他找的不是个好人?” 顾玄祁轻轻嗯了一声,在林夫人怀疑的视线下,又解释道:“我与他先前见过了,知晓他不是个靠谱的人。” 林夫人有些惊讶地询问:“何时见的?” 他本想说是安宁与安怀远讲话时恰巧被自己听到,顿了顿,又改口含糊说: “前几日外出处理公务时,在外遇见的。” 他没有提起安宁,他也不能总是在母亲面前提起安宁。 林夫人没有多问,叹道:“这件事,该告诉宁儿一声。”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顾玄祁缓缓摇了摇头。 “为何?” “母亲觉得,他找来的人,会是怎样的?” 林夫人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我想不到,但一定不好,我也绝不允许宁儿嫁给她父亲找的夫婿!” 顾玄祁道:“既然如此,那安宁知道与否并不重要。” 他还有未尽之言。 若是让安宁知道了,只会让她徒增烦扰。 他想让安宁开心。 在无知无觉中开心。 林夫人想了片刻,道:“你说得对,明日我见过后就想法子把那人打发了,也不会再生什么事端。” 说罢,她看向顾玄祁,柔声关心道:“你明日不是还需入皇宫面见陛下?今日早些歇息吧。” 顾玄祁神色坦然,随意道:“陛下这两日被朝堂之事烦扰,脱不开身,明日我不去了。” 林夫人未作他想,点了点头。 随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添上一句:“明日你过来,我怕我一人应付不了他。” 顾玄祁唇角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 “好。” * 翌日一早。 林夫人与顾玄祁两人早早坐在正堂里等候。 很显然,安怀远有些许着急,那人跟着他匆匆来了侯府。 此人名叫冯广,也是做生意的,家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姐姐。 他们家做的生意是与米仓粮食有关的,在城中开了数家店铺,名叫丰年斋。 冯广家中虽有钱,可一来到侯府,心中还是犯怵。 他几乎从未接触过纯正的高门贵族,显赫世家。 大名鼎鼎的顾家,与当朝陛下关系亲近,冯广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进这样气派宽阔的府邸。 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安怀远来了正堂,正感慨着丫鬟们个个礼仪有度,林夫人突然开口讲话:“这人是……” 林夫人看向冯广,有些一言难尽。 林夫人打扮的雍容华贵,说话时语气沉稳,冯广心中一紧,忙回应道:“在下冯广,见过夫人。” 冯广有钱,穿着打扮很是浮夸,他又生得略有些肥胖,脸上白肉层叠,肚子微微隆起。 林夫人只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气愤不已。 她知道安怀远找来的人不好,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若安怀远还是曾经的安怀远,冯广这样的人,他是绝对瞧不上眼的。 冯广浑身都沾满了铜臭气,实在不讨喜。 顾玄祁只轻飘飘看了冯广一眼,随后便挪开了视线。 甚至不屑于多看他一眼。 冯广听闻安怀远的两个女儿个个貌美肤白,他这两年生意好了,攒了不少钱,这才动了心思想娶个美人回家。 可要说他的真心,冯广更多的还是想讨个媳妇为他生儿育女。 安怀远连忙说:“冯广他只比宁儿八岁,年轻有为,家里开了好几家铺子,做生意脚踏实地,这样的人平日里处事最为稳重,不如让宁儿见一见他。” 顾玄祁屹然不动,道:“安宁今日没空。” 冯广看向了顾玄祁。 他的心中突然发怵。 此人神色泠泠,气质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顾玄祁生得出色,穿着又显其矜贵。 冯广顿时不解,不理解眼前这男人是安宁的什么人。 安怀远有些气恼,他不理会顾玄祁的话,看向林夫人问:“宁儿现在在哪呢?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想见见女儿。” 林夫人淡淡一笑,说:“方才玄祁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宁儿今日没空。” 玄祁? 冯广一怔,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莫非,他就是永信侯顾珩的长子,那位年轻有为的世子爷? 安怀远以为林夫人这是觉得冯广诚意不足,忙悄悄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衫。 冯广回过神来,忙让外头的人将东西搬了进来。 放眼望去,都是补品,和绸缎一类的东西,再有就是一些上好的茶叶。 东西堆放了一地,冯广的底气瞬间足了起来,道:“小小敬礼,不成心意。” 顾玄祁瞥了一眼那些茶叶,嗤笑一声。 紧接着,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种茶叶在我们侯府,没人愿意喝。” 第33章 您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 话音刚落,堂内静得能闻及针落地的声音。 冯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左瞧右瞧,接连被打击到自尊心,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觉得这个顾玄祁实在狂傲,他可以说瞧不上自己的茶叶,却不能说连下人都不愿意喝!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 随后,冯广面色难看,说:“您说笑了,这说法未免太夸张……” 顾玄祁不语,只偏头看了星宿一眼。 星宿旋即喊道:“你过来。” 站在门旁的小厮走了过来,垂首恭敬道:“世子爷。” 顾玄祁道:“去看看那些茶叶,与你平日里喝的有什么不同。” “是。” 小厮在冯广死死的注视下走了过去,随意抓了一小把茶叶,放在鼻下轻嗅。 随后,他面不改色道:“爷,这茶叶似乎是白毫银针。” 说到这里,冯广的脸色已然愈发难看了。 因为这茶叶难得,顾玄祁随便挑一个下人过来,只一嗅便能分辨出来,足以见得下人的见识匪浅。 顾玄祁又问:“你可喜欢?不妨赐予你。” 令冯广没想到的是,小厮立马惊恐地跪下,大声道:“不知小的犯了什么错,还请世子爷惩罚!” 星宿唇角勾起得意的笑,问:“你为何觉得,是自己犯了错啊?” “因为小的平日里喝的紫阳毛尖就是世子爷赏赐,如今世子爷给予了品质不如紫阳毛尖的茶,可不就是小的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世子爷不高兴了!” 林夫人愉悦地笑了出来,悠悠欣赏着冯广那呆滞的面容。 随后,顾玄祁淡淡道:“你无错,这茶你若不喜欢,随意处置了就是。” “多谢世子爷。” 小厮当真将茶叶全部拿了起来。 冯广难堪地立于堂内,突然怒视着安怀远。 安怀远曾经与自己交谈时,可从未提起过侯府这一关如此难过! 早知道自己那点财富对于侯府来说,一根手指都不如,他又何必巴巴凑过来自取其辱。 冯广面色阴沉,说:“侯府玉叶金柯,我等高攀不起,也不知那安宁小姐是生得多仙姿佚貌,就算我出得起黄金百两的聘礼,也不配让她出来见我一面!” 说罢,他重重哼了一声,拂袖正欲转身离去。 安怀远见状急了,忙快步走过去拦住了他,讪笑着说:“冯公子,哪儿有这么夸张啊,宁儿今日是不知道你过来了,我现在就去找她,让她出来和你见一面。” 顾玄祁叩击桌子的动作停止,幽幽道:“她生得如何,你的确不配看一眼。” 冯广一听,不顾安怀远的阻拦,用力一推他,道:“我走了!” 安怀远踉跄两步,仍是不死心地阻拦。 林夫人方才听到冯广提起黄金百两,就明白安怀远这是贪图上这些金子了,这才着急把安宁嫁出去。 她精致的面容上爬上怒气,忍不住呵斥道:“安怀远,就为了区区百两黄金,你就要让宁儿随便嫁出去,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安怀远被戳破了心思,仍嘴硬道:“我是看冯公子家境殷实,宁儿过去了也不会受委屈……” 一时间,正堂内略有些吵闹,只有顾玄祁静静坐着,没有看他们二人一眼。 突然,门口处响起了少女轻软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顾玄祁面色瞬间变得阴郁,看到安宁着一袭粉裙,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安怀远和冯广两人拉扯的动作突然停滞,冯广看向了安宁。 随后,他眼前一亮。 顾玄祁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差。 好像自己一直珍藏在暗室里的宝贝,突然被拿了出来,被旁人用肆无忌惮的眼神随意观赏。 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宽大的身躯挡在安宁面前。 顾玄祁冷冷道:“把他扔出去。” 安宁琢磨了一瞬“扔”这个字,随后就见数名家仆涌上前,动作利落地扣住了冯广的肩膀,沉声道:“冯公子,请。” 冯广刚回过神来,察觉到了顾玄祁的意图,当即气得破口大骂:“这就是堂堂永信侯府的待客之道!半分礼仪都不曾有!” 几人没有再给他继续讲话的时间,压着他向外走去。 最终,冯广应当是真的被扔到了府门外,安怀远被吓傻了,愣愣地看着顾玄祁。 顾玄祁转身时,低头看着安宁那愕然的表情,眸光微动,注意到了她耳垂下悬挂的一对淡粉色耳坠。 很好看。 耳坠好看,人更好看。 冯广见过了,就算要他黄金五百两,只怕他也会欣然应允。 顾玄祁问:“被吓到了?” 安宁面色还算平静,闻言摇摇头,疑惑地看向安怀远。 安怀远被安宁盯着看,他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林夫人无奈叹了口气,心道这件事还是让安宁知道了。 于是她直接道:“方才那人名叫冯广,是你父亲为你相看的郎君。” 安宁静静听完,倒也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眼眸中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绪。 “父亲,您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 安怀远眼神躲闪,沉声道:“宁儿,你迟早该成家,父亲这是为你好。” “是吗?那敢问父亲,方才姨母说的冯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安怀远:…… 他嗫嚅着说:“他家中生意做得不错,家境殷实。” 安宁笑了,“我问的是,冯公子如何?” 安怀远看着安宁唇角扬起的弧度,正欲松一口气,随后突然看到安宁那发红的双眸。 她纤细的睫毛轻颤,柔弱的脊背倔强地挺直,明明脆弱得一折即断,偏又不肯低下头。 顾玄祁神色复杂,看着安宁那极力忍耐伤心情绪的模样,手指微动,想抬起手来,又没有动。 林夫人有些不忍心地偏过头去,叹道:“宁儿,来姨母这里,姨母会护你一生。” 安怀远不知道冯广为人怎样,自然无法回答安宁的问题。 他更回答不了的,是安宁极力忍耐的那两滴泪水。 第34章 冯广的刁难:嫁给我 堂内静了许久,安怀远没有再去看安宁眼里的泪花,轻声道:“你早晚要嫁人,不喜欢这个冯公子,那就再换旁人。” 安宁没有讲话。 安怀远对林夫人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安宁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林夫人见状,心疼地说:“这件事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就是怕你伤心。” 安宁摇头,勉强笑着说:“宁儿不伤心。” 林夫人与安宁说了许久,顾玄祁只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随后,安宁缓和好了情绪,转身与顾玄祁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多谢大哥。” 是客气疏离的语气。 顾玄祁指节微蜷,没有应声。 安宁就这样慢慢走了出去。 林夫人这才道:“安怀远此番举动,无非是没钱了着急,我虽想让他吃些苦头,可到头来折腾的不还是宁儿……” 随后,她无奈道:“一会儿我就派人给安怀远送些银子,让他消停一些日子。” 顾玄祁道:“母亲想送银子,送二十两即可。” 送的多了,又会被他拿去挥霍。 二十两银子,若他能精打细算地用,也能用上一段时间。 林夫人觉得有理,当即吩咐了下去。 随后,她看向顾玄祁,笑着说:“我原先还担心你与安宁相处不好,今日见你这态度,我也就放心了。” 顾玄祁面不改色道:“侯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闹上一番的,今日换做旁人,我一样不会心慈手软。” 说罢,他顿了顿,继续道:“冯广的生意,今后也不必做了。” 林夫人悠然一笑,她平日里虽然嫌顾玄祁沉闷,却极喜欢他的处事手段。 她又道:“宁儿心情定然不好,摊上这么个令人糟心的爹……茹儿前些日子犯了错,倒也消停了几日,两个姑娘年纪到底还小,成天闷闷不乐的也不好,改日我让人陪着她们去胭脂铺子里逛逛。” 她觉得姑娘都喜欢胭脂,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顾玄祁想了想,说:“哪日?我若是有空,就带着二人出去。” 林夫人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问:“我为何觉得,你最近好似都不如以往忙了?之前你时不时半个月不回一次府,这又怎的……” 顾玄祁言简意赅道:“刚好过两日我需外出见一地方官员,只是凑巧能带着两人出去一趟罢了。” 随后,他又添上一句:“往后这几日我应当都不会回来。” 林夫人无奈点头,没再怀疑什么。 况且有顾玄祁在,她也能安心许多。 * 数日后。 安怀远当真消停了几日。 顾玄祁在外不知都在忙些什么,当真一连几日都不在府内,这一日突然回来,备好了马车在府外等候。 安宁的心情好了许多,先安茹一步走了出去。 看着停在府外的马车,安宁莫名有些惧怕。 上次就是这样的场景,她乘着马车去寻了郎中,没想到再回来时,就被顾玄祁发现了她的身份。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的…… 认为她有心机也好,被人陷害也罢,只要顾玄祁在明面上与她维持着那一层微弱的关系就足够了。 顾玄祁这次依旧骑着马。 安宁看了一眼,这匹黑马毛发顺滑光亮,鬃毛格外亮丽,身体流畅,腱子肉凸起。 这是难得的好马,此时却乖巧地站在顾玄祁身旁静静等待。 “它叫什么名字?” 安宁第一次开口询问了马的名字。 顾玄祁默了一瞬,道:“没有名字,你给它想一个吧。” 温顺的马突然踏了两下马蹄,似乎是在表示不解。 顾玄祁不理会马的动静,认真看向安宁。 安宁狐疑地问:“真的没有名字吗?” 一般来说,好马都会有名字的,更何况是顾玄祁常骑的。 可是顾玄祁的表情太认真,安宁暂且信了,蹙着眉细细思索。 她打量了许久,小心翼翼地问:“就叫……墨影,如何?” 顾玄祁很满意这个名字,拽了拽缰绳,突然问:“想骑吗?” 安宁再一次果断拒绝。 这时,安茹走了出来。 这次的马车很宽敞,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去了最热闹的街道。 安茹的确许久没有再添置新的胭脂了,马车停在城中最好的一家胭脂铺里,两人走了进去。 顾玄祁正欲翻身下马,眼眸一眯,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店名叫“琉璃阁”。 顾玄祁突然想起那一日安宁戴的淡粉色耳坠。 他翻身下马,让墨影好生待在原地。 很显然它还没有适应这个新名字,略有些躁动不安。 顾玄祁安抚了它一番,走向那家首饰铺。 此时,安宁只随意拿起看了看这些胭脂,她觉得浮夸得很,并未挑选。 反倒是安茹挑的起劲。 安宁转头看了眼门外,墨影正安静地站在那里,长长的马尾如黑云般蓬松。 不知为何,顾玄祁不在它身旁。 安宁突然就有些心痒,她走了出去。 她站在墨影身边,伸手试探地轻轻碰了碰墨影的躯体。 见它没反应,她这才敢一点点试探地摸。 正觉得新奇时,一旁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顾玄祁回来了,转头一看,却将她吓了一跳。 冯广那张肥大油腻的脸骤然贴近。 安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眼底下的两团乌青。 冯广这两日的精神很不好,衣服也穿得乱糟糟的。 他见安宁后退了一步,突然咧开嘴笑了。 “安宁小姐,我们家的铺子全在一夜之间关了,我现在是给不起黄金百两了,不如你直接嫁给我如何?”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的冯广像得了失心疯,极不正常。 安宁不敢贸然刺激他,怕他激动时突然对自己动手。 于是,她强装镇定地说:“冯公子真是喜欢说笑,感情本就讲究两情相悦……” “是吗?安宁,你们侯府可真是只手遮天,你不肯嫁给我,就一定要毁了我的生意是吗!” 冯广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引得路过的行人扭头看向他,又加快了脚步离去。 安宁再次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他,道:“冯公子冷静一些,你说的我想都是误会……” 话音刚落,安宁转身欲跑! 她刚喊出声,试图吸引旁人的注意,没想到冯广突然就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被这只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安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异常恶心。 第35章 胡搅蛮缠 安宁迅速用力,试图甩开冯广的桎梏。 随后,冯广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害得我没了钱财,如今过来伺候我又怎么了!” 安宁听罢,直接抬起另一条胳膊,冲着冯广重重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在街上响起,安宁厉声道:“你的事与我何干?我没有招惹你,你竟这样拉扯我!” 随后,她再次用力。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不远处站了许多路人,皆好奇地看了过来。 安茹躲在胭脂铺里,看着冯广那肥厚的身躯死死拖着安宁不许她走,顿感快意,装作没有注意门口的情形似的,装模作样地继续挑选胭脂。 冯广猛然凑了过来,他双眸猩红,颇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眼看着冯广的胳膊即将揽上安宁的腰,她死死抵住冯广的身躯,崩溃地大喊:“顾玄祁!” 墨影还在这里,顾玄祁一定就在不远处。 安宁刚唤了一声,人群骤然沸腾了起来。 “顾玄祁?这姑娘方才喊的是顾玄祁?” “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别管名字了,姓顾!京城里有几家姓顾的?” 安宁正欲抬脚踹他,突然面颊旁吹过一阵风。 她鬓角的几缕发丝飞扬而起,随后就看到一截结实的小臂出现在她的眼前,大掌死死抓住了冯广的手腕,然后略一用力。 “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响起。 冯广还未来得及逃,立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手掌无力地垂下。 安宁终于得救,她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躲在了顾玄祁的背后。 顾玄祁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他看向冯广的眼神睥睨,抬脚将他踹到一旁。 冯广被踹倒在地,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手腕,在地上惨叫。 安宁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的指尖冰凉,整个人都缩在顾玄祁的身后,轻轻抓着他腰间的布料。 顾玄祁厌恶道:“阴魂不散,看来你是不想要命了。” 随后,不知从何处瞬间出现了几人,在顾玄祁的示意下,将冯广从地上拖起。 他们一言不发地带着冯广离去,不顾人群惊恐的神情。 终于有一个人尖叫了一声,高声问道:“我们不需要报官吗!?” 另一个人用力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是顾家长公子,你报什么官?” 顾玄祁压根不在乎身旁人的眼光,他转身低头看着安宁,视线在她的身上巡视了一圈。 除了被用力攥过的手腕有些红,别的倒是没什么。 安宁嘴唇发着抖,看着顾玄祁那阴沉的脸,瘪了瘪嘴。 她本来就受了惊吓,顾玄祁这副表情,更吓人了。 安宁想了想,小声道:“我方才用力挣扎了,只是他像疯子一样死死抓着我,不过我扇了他一巴掌……” “嗯,所以呢?” 顾玄祁语气不快。 安宁被他问懵了,干巴巴地跟着重复:“所……所以呢?” “要我夸你吗?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打了他一巴掌就够了?” 安宁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反驳道:“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比他大……” 顾玄祁抿着唇,冷冷道:“从一开始你看见他了,就该立马转身跑,或者立马喊我的名字,你还是不够果断。” 安宁看了看四周的人,不自在地问:“一定要在这里训我?” 顾玄祁深吸一口气,视线在一旁扫了一圈。 众人立即作鸟兽散。 这时,安茹才姗姗来迟地从胭脂铺子里慌忙地跑了出来。 她看到安宁毫发无损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担心地抓着安宁的手,娇声道:“姐姐方才怎么了?吓死我了……还好大哥来得及时。” 安宁不想面对安茹那虚伪得令人作呕的表情,淡淡地把手抽回,说:“手疼,你别碰了。” 顾玄祁听到这句话,眸光微动。 安宁仍心有余悸地转头看向一旁。 顾玄祁道:“冯广不会再出来了。” 安宁挑了挑眉,“方才他说家中生意出了问题,难不成是大哥做的?” “冯广此人,没有面上这么简单,家中若是只单纯做生意,他就不会那些奇怪的手势了” “什么手势?” “那日在侯府,他与安怀远私底下用手比划了什么,那是惯用的谈钱的手势。” 安宁方才刚回的血色再一次褪尽,问:“父亲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 顾玄祁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接着说起冯广的事。 “我怀疑他平日里还有别的生意,派人调查了一番,顺藤摸瓜调查到,他私下里也进行过人口的贩卖,大部分人都进了怡香苑。” 怡香苑就是青楼。 安茹的脸色也变了,一想到她之前还以为冯广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就忍不住害怕。 人心果然险恶,若是不细细调查,谁能想到此时自己面前的人,背地里都做过什么肮脏的事情。 随后,顾玄祁简单道:“他们家开的那几家店铺被咱们侯府毁了,接下来他的事就交由府衙处置。” “所以,大哥这几日没有回侯府,是为了这件事吗?” 安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睁着干净的双眸看向顾玄祁。 顾玄祁喉结滚动,矢口否认。 “只是凑巧这几日我有事罢了。” “这样的事不需要我们插手,你也不必知道过多,日后再出门时,要记得小心一些。” 他顿了顿,又道:“昱儿一直等你带他出府玩,回去我再告诉他,你们还是再晚一些吧。” 安宁:…… 顾玄祁就差把“不信任”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理亏,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其实顾玄祁说得对,她的性子还是太软了,情况危急时,根本没有时间能让她仔细思索。 直接做出保护自己的反应才是对的。 经历了这样一件事,顾玄祁询问:“还逛吗?” 他见安宁唇色发白,想来该回去歇息了。 安宁摇头,如今顾玄祁回来了,她也不怕再有第二个冯广冲上来胡搅蛮缠。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出来逛,她自然不想轻易回去。 想着想着,安宁问:“大哥方才去做什么了?” 第36章 再次借钱 顾玄祁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微微抬起。 他方才买了一对耳坠,是海棠花的形状与颜色,娇嫩又清纯,很适合安宁。 顾玄祁买下来后便后悔了。 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这一行为,仿佛突然被鬼迷心窍了一般。 买回来后,他没有立场和身份送给安宁。 自己明知道,现在还不够了解安宁,却总是忍不住……想对她好。 大概是看她可怜吧。 顾玄祁随意道:“我去看了看别的店铺,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冯广就来了。” 安宁轻轻噢了一声,她努力地跟上顾玄祁的步伐—— 他的步幅太大了,偏偏走得很悠闲。 安宁努力跟上去继续问:“冯广还会再出来吗?他会不会找机会报复我们?” 顾玄祁眼中暗藏冷锋,说:“他不会出来了。” 随后,他的余光瞥见安宁乌发间因为走路而剧烈摇晃的珠钗,缓缓放慢了脚步。 安茹还在因为一旁的事不停地向安宁道歉。 安宁不怎么搭理她,若是换做平时,安茹早就闭上嘴巴了。 是顾玄祁在这里,她故意装给他看罢了。 安宁和安茹终究还是被冯广一事扰了心绪,逛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回了侯府。 安宁回房歇息,顾玄祁去找了林夫人。 他将冯广纠缠安宁一事大致说了出来,听得林夫人表情是一变又一变。 随后,她重重叹了口气。 “这孩子实在可怜……怎么这世上什么糟心的事都要找上她。” 她支着额头,沉吟片刻道:“虽说这样宁儿会有些不自在……但我觉得,还是安排几人日后悄悄跟着她为好。” 顾玄祁眉心微动,他正巧也是这个想法。 他道:“既然是悄悄跟着,安宁察觉不到,自然不会觉得不自在。” 林夫人双手一合拢,决定了下来:“安排两个身手上等的侍卫,在咱们府里倒不必跟着她,只要宁儿出去了,他们就必须悄悄跟随,这样日后我也安心。” 顾玄祁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他只装作随意地问:“府里的侍卫挑两个过去?虽然身手也还凑合,只怕平日里做不好藏匿自身踪迹的事。” 果不其然,他这样说完了,林夫人突然看向他,问:“我记得你身边培养了几个侍卫,要是能调离两个去宁儿身边……” 她话未说完,又立马反驳了自己:“不……不行,你身边的人少而精,突然少两人,只怕会误了你日后的行动。” 顾玄祁喝了口茶,他不能太主动,只说:“这些人素日里闲得很,若是细心培养了却不用,总归都是浪费的。” 林夫人又道:“也是,不过安茹的年纪与安宁相近,若是只保护宁儿,我怕另一个也会出什么事。” “母亲,如今安怀远只针对安宁,您的好友并非是安茹的母亲,顾家收养她,已经算是心存善念了。” 林夫人细细琢磨了半晌,一想到前几日安茹闹出那样丢人的事,惹得顾珩勃然大怒,关心之色顿时淡了下来。 “你说得在理,暂且先不管她。” 顾玄祁微微颔首,起身道:“我会安排下去的,母亲放心。” 林夫人一笑,柔声说:“今日还好有你在,我本以为你只会当作宁儿不存在,没想到你倒也上心。” 顾玄祁的面容瞬间瘫了下来,冷着脸说:“对她们二人,儿子只是尽了自己该尽的职责,至于其他,一概不在意。” 林夫人知晓顾玄祁的性格,他能愿意主动保护安宁,就很不错了。 顾玄祁走后不久,令林夫人没想到的是,安怀远竟然又来了。 安怀远刚走到门前,林夫人就抬起手指着他,厉声呵斥:“安怀远,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安怀远被这一声呵斥得有些茫然,他快步走了进去,疑惑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林夫人冷笑一声:“若不是看在你是宁儿父亲的份上,侯府的大门你别想踏进来一步。” “你为宁儿寻的好男儿,今日当街随意拉扯她,若不是玄祁在场,宁儿今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安怀远脸色大变,上前两步急切地询问:“到底怎么了?宁儿没事吧?”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还算情真意切,林夫人又气又无奈:“宁儿受了惊吓,回来后一声不吭,在她自己的房里歇息,这样乖巧的孩子,你也忍心……” “冯广他出事了?否则他不会突然这样对宁儿的。” 安怀远表情笃定。 “的确是出事了,要不是我们查出来他暗地里干的勾当,宁儿若遂了你的意与他相处,我不敢想后果会怎样。” 随后,林夫人将冯广那些肮脏龌龊之事说了出来。 安怀远眼眸微闪,说:“让我去看一看宁儿吧,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冯广是这样的人,否则我怎么可能让他靠近自己的亲生女儿分毫。” 林夫人嗤笑一声:“你此次前来,是想要银子吧?” 安怀远一愣,说话声音骤然大了起来:“我此番前来,是真心要见一见宁儿的。” “哦?让我算算,上次给你那二十两银子,不出意外你已经用光了吧。” 安怀远表情一僵,他被轻而易举地戳破了现在的窘境,又是尴尬又是生气。 “就算我没钱了,我也不会再要你们的银子,那二十两我日后自会还上!” 林夫人幽幽道:“所以你见宁儿,就想要她的银子用。” 安怀远咬着牙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抚养宁儿长大,这银子也是她该给的。” “最后一次,我给你五十两,这些银子你是想好好过日子,还是再一次拿去赌场挥霍都任由你选择,只是这一次过后,你不可能拿走宁儿身上的银子。” 安怀远闻言,低着头有些挣扎…… 五十两,他刚好就差五十两…… “好!只是我安怀远不是借钱不还的小人,这些银子我早晚有一日会还给你们顾家。” 第37章 相看郎君——萧世砚 林夫人不屑一笑,道:“宁儿很好,你不去看她,她只会更好。” 安怀远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自嘲一笑:“好,我明白了。” …… 夜里,顾珩回来了。 林夫人上前轻柔地为他褪去外袍,伸手抚平了他有些发皱的里衣。 顾珩皱着眉沉声问:“我听说,安宁的父亲又来了?” 林夫人动作一顿,柔声道:“不过是来要银子的,我打发他走了。” 顾珩面色阴沉,道:“我早就说了,别让安宁和安茹她们两人过来,你也是非得揽下这么个麻烦事,咱们侯府是专门收留阿猫阿狗的地方么?” 林夫人似乎早已习惯了顾珩这样的冷言冷语,她转身倒了杯茶,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见林夫人不回应他,他啧了一声,随后无奈一叹,放软了语气:“我不是责怪你,只是什么人都进咱这侯府里闹上一番,被旁人知道了,咱们是要被笑话的。” 林夫人道:“可宁儿我是必须要管的,且那个安怀远说到底都是宁儿的父亲,他就算闹起来了,也得顾及他两个女儿的名声。” 顾珩坐下,悠悠道:“那可不一定,你永远猜不透一个赌鬼的想法……你给了他多少银子?” 他话锋一转,又道:“我们又不是什么散财树,你若是一直给,只怕京城里什么乞丐都得找上你了!” 林夫人眉眼间有些疲惫,轻声道:“我给了他五十两,也是最后一次了。” 顾珩摇摇头,沉吟片刻道:“只要安宁还在咱们府里,他就可以永远以安宁父亲的身份恬不知耻地要银子,你敢说你能毫不在意他对安宁的影响?” 他斜睨着林夫人,林夫人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见林夫人不讲话了,顾珩才继续道:“你听他说是最后一次,可要钱这种事永远不会有最后一次,他不就是想让安宁嫁出去了,他能借此拿银子么?不如就让安宁相看郎君吧,她也不能总是住在这里。” 林夫人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忙道:“可是宁儿刚经历了这么多,这种事不急的……” “不急?她要是不嫁出去,只怕咱们府里不得一日安生,还有她那个妹妹安茹,若是方便,也替她寻个人家,两人都嫁出去算了!本来就不是我们顾家的孩子,你养着她们,又有何用?” 顾珩一向冷漠无情,林夫人听罢是又急又气,忍不住尖声道:“你明知我与宁儿的母亲交好,她临终前把宁儿托付给我,我怎么能对宁儿不管不顾?她还在天上看着我呢。” 顾珩突然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茶盏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林夫人噤了声,只是眼眶红了,不肯让步。 顾珩目光沉沉,见林夫人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他只好道:“我是让你把安宁嫁出去,又不是给她随便找个人家,至少像冯广那样的人,我是不会让安宁接触的。” 林夫人看着他沉思的模样,追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这京城中好男儿是不少,你若是能出面牵线,旁人自然也能认可宁儿在咱们顾家的身份。” 顾珩摸着下巴,迟疑地说:“的确有一个人……我与他父亲相识,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和咱们玄祁年纪是一样的。” 林夫人一愣,问:“谁?样貌如何?家境怎样?” “户部尚书的长子,萧世砚。” 林夫人喃喃地念了两声,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似乎见过这孩子?” 顾珩道:“你自然见过,从前他父亲带着他来咱们府里做客,五年前的事了。” 林夫人细细一想,萧世砚的父亲并未纳过小妾,有一子一女,女儿年岁尚小。 他们家境虽然比不上侯府,可在京城里也是个不小的达官贵府了。 萧世砚此人,她没什么印象,也从未听过有关他不好的风评就是了。 林夫人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这孩子我该再见一见,若是相貌不错,为人也不错,宁儿倒是的确可以嫁过去,刚好他父亲又与你相熟……不错,不错……” 顾珩看着已经打起算盘的林夫人,无奈一笑:“你是觉得他不错了,可他未必能喜欢安宁。” “这是什么话?安宁原先的家世也算不错,她母亲又是正室,虽然现在是落寞了,可她如今人在咱们侯府,旁人也不能轻看了她。” 顾珩冷笑一声:“你不妨去问问旁人,有几人觉得,安宁是咱们的养女的,这只是一个对外的说法罢了。” 林夫人皱着眉,道:“我宁愿对方的家世稍差些,也绝不允许宁儿为人妾室。” 顾珩头疼不已,摆摆手说:“好,你想法子吧,我就是告诉你有这么个人,两个孩子之间到底怎么样,我也不在意,更不想管。” 林夫人当即道:“你记得好生说一说,我想先见一见萧世砚,之后我自有定夺。” 顾珩敷衍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去床榻边。 第二日一早,安宁和安茹过来时。 林夫人斟酌着语气,缓声问:“宁儿,你应当暂时没有心悦的人吧?” 安宁一怔,反应过来林夫人这是何意,当即乖巧地说:“宁儿没有。” 林夫人放下心来,说:“你若是有,告诉我是哪家公子,姨母替你看看;你没有的话,不妨看看姨母为你寻的人?” 安宁的手攥紧了衣裙,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身如浮萍,就连婚事这样的头等大事,她都不该奢求姨母能为她好生择一门好亲事。 她已经足够麻烦姨母了,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去做选择。 她笑着道:“全凭姨母安排。” 安宁的眼睫乖巧地垂顺着,柔声应下。 她越是这样,林夫人越是心疼。 她急忙道:“好孩子,你放心,姨母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想来也是希望我能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的……” 安宁心想,若是母亲还在,她此时正卧在母亲的膝头,懒洋洋地撒着娇,告诉她,自己暂时不想嫁,不想离开她。 第38章 大哥,我要去看亲 见安宁不讲话,林夫人顿了顿,柔声解释:“好孩子,姨母不是想赶你走,我也想让你在我身边多待些时日,只是良人不可多得,缘分不可错过……” 安宁终于抬起眼,她看向林夫人,淡然一笑,轻声说:“是因为我的父亲吧。” 林夫人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安宁道:“姨母,宁儿都明白,所以宁儿全凭姨母做主。” 林夫人的眼角闪烁着泪花,她点着头说:“好,好孩子,明日姨母先见一见那孩子,绝对不会出现像冯广那样的人的。” 安茹在一旁听得满脸惊愕,忍不住开口问;“敢问姨母,姐姐是要嫁给谁?” 林夫人道:“不论是谁,家世自然差不了。” 安茹的指甲掐入手心,勉强笑着说:“是啊……” 林夫人又说:“你姨夫忙得很,不然他也能帮你好好看看。” 安宁忙道:“没关系的,麻烦姨母了。” * 第二日,安宁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了许久的呆。 她总以为自己仍是可以在母亲身边撒娇的孩子,可转眼间,母亲没了,她也到了该议亲嫁人的年纪了。 忽然,门外来了个丫鬟,惜月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罐膏药,看向安宁还微微泛红的手腕,道:“小姐,这是夫人为您准备的药膏,涂在手腕上可消红消肿。” 安宁一愣,喃喃道:“姨母连这点小伤都注意到了……” 惜月在一旁打开了一个木盒,说:“小姐,万一今日林夫人会让您过去瞧一眼呢,好生打扮一番吧。” 安宁道:“瞧一眼而已,有什么好打扮的。” 惜月当即道:“小姐,虽然奴婢不懂男女情爱,可奴婢觉得,人都会喜欢上第一眼看着就惊艳的人。” 安宁听着什么都不懂的惜月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轻声笑了。 左右无事,时辰又还早着,她便道:“好,你为我好生打扮一番吧,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打扮过了。” 惜月将木盒往安宁眼前一推,里面都是放了些乱七八糟的珠花发钗,眼花缭乱。 惜月道:“小姐挑几个吧,奴婢帮你装饰在发髻上。” 安宁只扫了一眼,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对耳坠。 她觉得这对耳坠有些陌生,拿起来看了看。 是海棠花形状的耳坠,样式奇特,颜色淡雅。 她疑惑地询问:“我之前有这样的耳坠?” 惜月歪了歪头,不确定道:“小姐的首饰有很多,奴婢也记不清了。” 安宁又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喃喃道:“还挺好看的。” 惜月一笑,拿过去说:“那小姐今日就戴这对耳坠。” 安宁没回答,惜月便直接为她戴上了。 一通忙活过后,安宁出神地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自己。 她许久没有打扮得这样俏丽了,衣裳的颜色也很明艳。 惜月夸赞了安宁几句,忽然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安茹小姐那张脸,今早就难看得很,估计是嫉妒小姐的良人是由林夫人亲自挑选的吧。” 安宁面色倒是很平静,说:“什么良人不良人的,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算见了又怎样,人心本就是最复杂的东西,见一百面,也不一定看得清他是什么样的人。” 惜月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来了个丫鬟。 林夫人身边的丫鬟走进来恭敬道:“小姐,林夫人请您前去正堂,堂内搁置了一面屏风,还请小姐在屏风后侯着。” 看来那人已经到了。 只是为何林夫人要派两个丫鬟分别过来,方才送膏药的还偏偏单独来了一趟。 安宁没再多想,站了起来,跟着丫鬟走了出去。 她今日穿的衣裙有些长,伸手微微提着裙摆,乌发间华丽的珠钗流苏微微摇晃。 丫鬟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之色,夸赞道:“小姐倾国倾城,不论是谁,一定都会喜欢小姐的。” 安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人继续往前走,原本再穿过一座凉亭便差不多到了正堂前,偏偏就在凉亭下,安宁碰见了顾玄祁。 他坐在石桌旁,两根手指间夹着棋子,安安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复杂棋局。 安宁一愣,一想到现在自己是精心打扮过的,莫名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顾玄祁听到了脚步声,一转头,便看到绝色容颜的美人立在一旁,腰间的细带系起,将她纤细柔韧的腰勾勒出来。 “啪嗒”一声,棋子掉在了桌上。 他异常镇定,听到安宁怯生生唤他大哥。 顾玄祁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安宁这张精致的脸,开口询问:“你要出府?” 她的双目似一泓清水,眼中含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安宁道:“不是……我要去正堂。” 顾玄祁还想再问,一旁的丫鬟道:“世子爷,夫人让安宁小姐过去。” 顾玄祁淡淡点头,突然发现了安宁耳垂下悬挂的一对耳坠。 是他买的。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随后就听到安宁说: “姨母要我看亲,我现在就去瞧瞧……” 他刚刚还有些隐秘快感的心,随着这一句话,迅速冷了下去。 眼前的棋盘自然是无心再看了,他突然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我也去帮你看。” 安宁:…… 她勉强一笑:“好啊,有姨母和大哥在,宁儿也就放心了。” 顾玄祁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转过身去沉默地走了。 安宁提着裙摆,也跟着过去。 她跟着丫鬟从侧门走了进去,刚好是在屏风后面。 安宁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随后站定。 “世砚许久不见伯母,伯母竟还想着世砚,此番前来,父亲嘱托世砚为伯母送上三十两燕窝。” 堂内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安宁的耳中,她透过缝隙偷偷去看,入目是一双暗红色的靴子,往上看,绣着红色暗纹的衣袍显得异常邪魅。 萧世砚一双狭长凤眼,没有顾玄祁身上的分毫凌厉之感,反倒是多了几分女人身上的魅惑,面容妖冶,眼眸似黑渊,吸引着人坠入其中。 他的面容有些雌雄莫辨,五官精致,笑起来时有着说不出的神秘危险。 林夫人一笑,突然,顾玄祁从门口走了进去。 她的笑容顿时更大了,当即道:“玄祁回来了,快坐。” 顾玄祁神色泠泠,在踏入正堂的那一刻起,天生上位者的仪态让萧世砚不得不注意到他。 萧世砚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玄祁,道:“想来这位就是世子爷,久仰大名。” 第39章 看亲,一见钟情? 萧世砚直觉眼前的男人并不算友好,因此笑得邪肆,颇有几分散漫的意味。 顾玄祁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坐下,随意问:“母亲怎么未同我说过萧公子到访。” 林夫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无奈道:“还不是你平日里太忙,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全都一概不知。” 顾玄祁表情还算平静,闻言缓缓道:“该忙的事都忙完了,未来几日,我都有时间。”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最后这句话被他说得不急不缓,仔细感受一番,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 萧世砚毫不在意,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 屏风后,惜月扯了扯安宁的衣袖,并未讲话,只是笑得暧昧,打趣般看向安宁。 安宁并不受影响,认认真真看了一番,随后悄声道:“总觉得有些浮夸了。” 堂内,林夫人笑着说:“仔细一想,你们二人兴许在官场上就见过,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萧世砚对谈论顾玄祁这件事兴致缺缺,笑而不答。 他突然收敛了神色,变得正经起来,问:“不知安宁小姐年芳几许?今日贸然前来,不知其喜好,斗胆揣测了一番,带来了姑娘家兴许会喜欢的小玩意,若能博她一笑最好。” 林夫人呵呵一笑,淡定地说:“我家宁儿今年十七,平日里不爱出门,心思单纯,不过平日里也被我们养得有些娇气,寻常之物她倒真有些瞧不上眼。” 萧世砚略微扬起了眉,突然看向了正堂内的那扇屏风,道:“心思单纯?我虽不能说出些虚浮的山盟海誓,倒是有信心,能一直保护着安宁姑娘纯洁的心。” 他的视线太灼热,安宁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可转念一想,这扇屏风并不会透光,她不会被人发现,于是又镇定了下来。 顾玄祁不咸不淡道:“连一次面都未见过,萧公子说得实在夸张了。” 萧世砚微微一笑,“世子爷身为安宁姑娘的大哥,对我有些戒备之心也是应该的,刚好我有一妹妹,便更能体会到世子爷的心情了。” 他笑着将顾玄祁和安宁的关系道了出来,在不经意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知晓了一个事实,顾玄祁之所以如此冷淡,是因为他的妹妹。 林夫人再一次打量起萧世砚的言行谈吐,她得承认,顾玄祁说的话是对的。 一次面都没有见过,萧世砚纵使再巧舌如簧,也不该就这样轻浮地许下什么承诺。 未免太假了。 萧世砚像是在瞬间突然察觉到了林夫人的不满之处似的,迅速换了个窘迫的笑,说:“让伯母见笑……这样的话原是说不出来的,只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总想着多说一些能让您放心一些,没想到适得其反了……” 他的人生阅历是比不过长辈的,与其掩饰,不如坦然地承认,反倒更显真诚。 果不其然,他说完后,林夫人眼中的戒备少了些。 安宁在屏风后站的时间有些久了,她只微微抬脚活动了片刻,乌发间银钗碰撞的清脆声猝不及防响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后,安宁瞬间扶住了惜月,一动不动。 萧世砚再一次看向屏风,无奈道:“伯母,既然安宁小姐就在这里,那在下便将小小心意呈上来给安宁小姐瞧瞧。” 林夫人瞥了一眼屏风,也是无奈一笑。 她就知道,这萧世砚也是个城府深的人,只怕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屏风后会藏着人了。 安宁与惜月对视一眼,并不打算出去。 萧世砚双手合拢,几个小厮搬着箱子走了进来。 在萧世砚的指使下,为首的小厮利落地介绍道: “这是一对和田玉镯,玉质通透,长久戴着可养肌肤白皙细嫩;这是翠十八子手串,可供小姐闲时随意把玩;这是一套珍珠头饰……” 林夫人见多识广,自然更能明白这一箱珠宝的价值。 她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且不说别的,这一箱的珠宝,富贵人家也能拿出来,只是单单为了一个八字未得一撇的亲事,谁又能如此大方地送出来? 她笑着摇头:“你的母亲,想来也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费了不少心思。” 萧世砚表情一顿,掩下一闪而过的阴翳表情,笑着道:“既然是送予安宁小姐的东西,自然每一件都需细细挑选。” 林夫人沉吟片刻,突然对着屏风唤道:“宁儿,出来见一见萧公子吧。” 人家都把这一箱的珠宝端上面前了,安宁若是不出面让人家看上一眼,只怕他回去后,他的母亲也会多少有些不情愿。 话音刚落,萧世砚只听见了轻微的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后,安宁那长长的裙摆随着脚步飘动了出来。 少女姿态楚楚,动作自然,五官清秀婉约,双眸澄澈透亮,细腰盈盈一握,瞧着柔弱又娇贵。 顾玄祁和萧世砚两人的视线同时直直地落了过去。 萧世砚方才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态在见到安宁的那一刻起,骤然认真起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顾玄祁的视线从安宁耳边挂的耳坠开始,一直到她的眉眼,再到嘴唇。 他从未见过安宁这般认真地打扮过,光彩照人,像世间最美丽的珠宝。 这样的光芒,无法藏匿。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给萧世砚。 还戴着自己送给她的耳坠。 安宁略有些紧张,并不抬眼看萧世砚,只在他面前微微福身。 林夫人眼前一亮,骄傲地说:“宁儿这容貌,随了她母亲。” 她说完这句话后,萧世砚并未回应她。 林夫人一看,他仿佛是看呆了一样,瞳孔也不再转动。 林夫人得意一笑,对安宁道:“好了,宁儿先回去歇息吧,接下来的事,有姨母和你大哥在。” 毕竟安宁尚未出阁,她站出来让萧世砚看上一眼,也就够了。 安宁乖巧道:“是。” 随后,她转身消失在了屏风的遮挡下。 出现的时间短暂到好像只是人的错觉。 萧世砚这才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也不觉得尴尬。 他沉吟片刻,悠悠吟道:“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安宁小姐倾国倾城,脸像那对耳坠似的,白中透红,是上好的玉。在下方才失态了。” 顾玄祁嗤笑道:“你与冯广的区别也就在于能多吟一句诗了。” 第40章 顾玄祁发的什么疯 萧世砚沉默半晌,面色古怪。 他虽然不知道冯广是谁,可直觉告诉他,顾玄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两人之间存在着莫名的气氛,顾玄祁与萧世砚都不讲话了。 顾玄祁垂着眸,想到方才安宁惹人心爱的模样。 她这么美的时候,本就不应该让旁人看到,尤其是让旁的男人看到。 他又想讨厌安宁,将她向外推,又懊恼自己只送了一对不算起眼的耳坠,让萧世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正这样想着,堂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萧世砚挑了挑眉,问:“安宁小姐又回来了?” 顾玄祁静静看向门外。 这个脚步声不是安宁的。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注视下,安茹步伐灵动飘逸,就这样悠悠走了进来。 她今日故意打扮了一番,却不明显,只轻涂脂粉。 毕竟若是浓妆艳抹,她的心思未免太明显了。 虽然并不明显,可今日鬓边簪的鲜花颜色都是她精心挑过的。 这个年纪的少女怎么打扮都俏丽,萧世砚看到她的瞬间,饶有趣味地挑了挑半边眉梢。 眼前的少女容貌也算得上上乘,只是珠玉在前,安茹这块瓦石倒显得不那么惊艳了。 他今日的主要目标还是安宁,此时自然不会主动向林夫人问起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女。 安茹故意微微睁大了双眼,走进来后看到一屋子的人,惊讶地微张着唇,故意露出羞赧的神情来。 她惶恐道:“姨母……茹儿不知道堂内有客人来了,茹儿是想找姐姐的。” 林夫人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萧世砚,发觉他并未盯着安茹看,这才道:“无碍,你既然进来了,就向你介绍一番,这位是你姨夫好友的长子,姓萧名世砚。” 安茹这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萧世砚。 她的眼眸和萧世砚那玩世不恭的眼神对视上后,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强行稳住心神,福了福身子,嗓音甜甜道:“茹儿见过萧公子。” 萧世砚笑得邪肆,安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仿佛天生就会做一些坏事一样,令人着迷。 萧世砚只淡淡一笑,客气又疏离地点了点头。 安茹见状,也不失落,反倒是自顾自地站在中央对林夫人说起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 偏偏她还要用甜糯的嗓音,装作可爱的模样认真去说。 林夫人怎能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只淡然一笑,随后打断了她:“好了安茹,这些事有空再说,你姐姐方才刚回去,你去陪她说会话吧。” 安茹心道她与安宁无话可说,可面上还是乖巧应了。 她提着裙摆走后,就连林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林夫人无奈摇头。 安茹的年纪只比安宁小一点,可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倒是比安宁差得远。 萧世砚像是看透了安茹的心思一样,站起身笑道:“在下就不多叨扰伯母了,今日送来的东西,还望伯母与安宁小姐笑纳。” 林夫人暂且收下了,今日一见,她心中对此人还是多为满意,收了东西,就代表着日后可以多多往来。 萧世砚走后,顾玄祁看向仍面带笑容的林夫人,问:“母亲很满意?” 林夫人呵呵一笑:“至少比原先那个冯广好很多,这孩子外表打扮得是有些浮夸,可与他交谈一番,倒是个会说话的。” 顾玄祁神色晦暗不明,他幽幽道:“可安宁妹妹不一定满意他。” 林夫人立即反问:“她有什么理由会不满意?” 顾玄祁沉默不语。 安宁有理由也好,没有理由也罢,总之,他现在莫名不想让她满意任何人。 林夫人有些猜不透顾玄祁的心思,只听他说:“兴许是儿子太警惕了。” 随后,他也离去。 * 堂外,安宁并未直接回房。 她坐在来时的凉亭下,看着石桌上顾玄祁放的那一盘棋,发着呆。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郎君。 是不是世间的姻缘都是这般,哪怕没有丝毫的情感,只要门当户对,便可在一起共度一生。 她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顾玄祁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安宁一惊,站了起来。 顾玄祁一句话没说,突然伸出手凑近了她的脸颊。 安宁迅速后退一步,将脸向一旁撇开,赌气般问:“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顾玄祁动作微顿,随后再一次伸了过去,粗糙的手指摩擦到了她柔嫩的耳垂。 安宁错愕地看向顾玄祁,随后耳垂一轻。 他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了。 安宁正欲开口询问,就见顾玄祁攥着一对耳坠,突然将其丢进了凉亭旁的池水中。 他的动作太快,安宁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水面上溅起的水花,疑惑不解地大声问:“大哥做什么?” 顾玄祁只吐出两个字:“难看。” 安宁:…… 他到底发的什么疯。 “难看?难看就要直接丢掉?” 安宁头一次对着顾玄祁有了不服的情绪。 看着眼前少女眉眼间含的怒气,顾玄祁阴郁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他不想看安宁假兮兮地冲着萧世砚笑。 顾玄祁也不打算好好解释,直接反问道:“我觉得不好看,为什么不能丢?” “顾玄祁!” 安宁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因为他这句话实在太无理取闹了。 顾玄祁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狭长的眼眸眯起,轻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察觉到危险的安宁攥了攥拳,小声喊:“大哥……” 顾玄祁不笑,反倒是继续说:“这身衣裙也很丑,以后不要穿了。” 安宁很想发火,可她是住在侯府里的客人,实在做不到对顾玄祁发火。 他对顾玄昱想如何管教都行,可她又不是顾家的人,更不是小孩子。 凭什么这样命令她? 果真是疯子。 第41章 入夜,与墙外的男人说话 此时,永信侯府外。 萧世砚走了出去,身旁的小厮恭敬地递上扇子。 他将扇子甩开,眼角眉梢那漫不经心的笑渐渐消失。 小厮在一旁问:“公子,您真的想娶那个安宁小姐吗?” 萧世砚先是抬眼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侯府的人在附近后,用扇子掩着嘴巴,道: “反正是个美人儿,怎么样我都不亏。” 小厮又问:“可……公子不是不喜欢被束缚吗?若是成了亲,以后可没有现在自在了。” 萧世砚蹙着眉,有些烦闷。 若不是他父亲着急,他只怕再晚两年都不想成亲。 萧世砚将扇子一合,用力敲了下小厮的头。 随后道:“就当爷点了个青楼的头牌,总归是不亏的。” …… 入夜,侯府内。 马厩底下,墨影正安安静静吃着粮草,一旁时不时传来利剑刺破空气的尖锐声。 四周空无一人,顾玄祁赤裸着上半身,精瘦有劲的小臂上渗出几滴汗液。 他在月光下练剑。 秋日晚间的风冰凉,他身子里的火却怎样都发泄不出去。 回到房间后,他闭上眼睛便回想起安宁一身华丽锦裙出现在众人面前,笑靥如花,含羞带怯地望着另一个男人的一幕。 自他见过安宁以来,她好像从未对自己笑过。 哪怕只是发自内心的,很浅淡的笑意,一次都没有。 今日安宁穿的裙子很好看,很合身……也很贴身。 裁剪得当,刚好将少女妩媚的躯体包裹住。 腰身像一把柔软的柳枝,又用轻纱系在腰间,丝带微微飘动时,更显风姿绰约。 顾玄祁的呼吸陡然有些重,兴许是练了太久的剑的缘故。 他结实的胸膛上也流下几滴汗水,他练剑的动作干脆果断,青筋微微暴起。 不知过了多久,顾玄祁将剑放下,走到一旁,拎着一桶凉水就这样泼在了身上。 一旁的星宿见状一惊,忙道:“爷,这水太冷,您这样直接泼,当心身子。” 顾玄祁的发丝一部分沾了水,他没有回应,穿上了衣裳。 星宿搞不懂顾玄祁的心思,总觉得这几日的他格外烦躁一些。 顾玄祁将剑收入鞘中,又恢复成以往冰山的模样。 他吹着风,道:“在安宁身旁安排两个人,暗一和暗七过去,平日里负责保护好她。” 星宿应下了,随后问:“爷练完剑了,现在回去吗?” 顾玄祁沉默片刻,道:“再随便走走。” 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儿。 西院内。 安宁换了身舒适宽松的鹅黄色衣裙,带着惜月坐在院子里。 她双手撑着下巴,回想起白日顾玄祁那嫌恶的表情,突然道:“惜月,今日我穿的那身衣裙你收起来。” 惜月不解地问:“小姐以后不穿了吗?” 她撇撇嘴:“不穿了,大哥甚至想让我把它扔了,我以后不穿给他看就是了。” 随后,她幽幽叹了口气。 顾玄祁对她的厌恶若是从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倒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可现在误会几乎已经解开了,为何顾玄祁还如此厌恶自己。 “小姐,今日的萧公子,您感觉如何啊?” 安宁正想回答,忽然听到一侧的墙面发出了些许细微的动静。 她站了起来,两人警惕地看着那面墙。 恍惚间,有一身手极好的人,三两下就上了墙。 安宁定睛一瞧,来人一身暗红色衣袍,发丝被风吹的张扬,唇角勾起,一条腿蜷着,就这样坐在了墙头上。 此人竟是白日见过一面的萧世砚! 她惊讶到怀疑自己做了梦。 萧世砚的声音不大,顺着风刚好传入安宁的耳朵里。 “今夜我外出时恰好经过侯府,没记错的话,这面墙里应当就是你的院子,我贸然上来查看,没吓到你吧?” 安宁仰着头努力看清他的表情,问:“萧公子为何知道我的院子在哪儿?” 他幽幽一笑,道:“今日我问过伯母了,只见你一面,本不抱希望能再次看到你,没想到竟会这么巧……” 安宁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世砚见她瑟缩惊讶的模样,内心顿感无奈,站了起来,利落地踩着外面的树干跳了回去。 隔着墙,她听到萧世砚问:“安宁小姐,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 安宁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片刻,道:“心里总是在想事情,所以睡不着。” 萧世砚还想与她讲话,安宁看了一眼隔壁安茹的房间,幸好她早已歇下了,否则若是被她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她要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 没想到,萧世砚原还是个放肆的人。 至少半夜翻人墙头这件事,一般人做不出来。 安宁又道:“萧公子还是快些走吧,你我在夜里隔着墙说话,总归是不妥的。” 与此同时,顾玄祁停下脚步后,看着眼前圆形的石门,有些恍惚。 心里想着什么,人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 星宿在一旁犹豫地问:“爷要进这里?这可是西院。” 顾玄祁莫名烦透了这样毫无意义的约束与礼教,他道:“侯府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进的?” 星宿顿时不敢多言,跟着顾玄祁走了进去。 顾玄祁骨子里就不是个端方守礼的人。 只是肩扛的责任太多,总是装作一副克制的模样。 顾玄祁本以为这个时辰了,屋内的烛灯都该熄灭了。 没想到远远看着安宁房屋还有亮光。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就听到安宁讲话的声音。 她的声音像是刻意压抑过的一样,只是在寂静黑夜里依旧格外清晰。 令顾玄祁惊讶的是,墙外有男人的声音。 西院的墙外刚好是一条较为宽敞繁荣的街道,只是一入夜便很少有人会在外走动。 这个男人的声音是萧世砚的。 且在安宁说完让他快走后,马蹄声才响起,渐行渐远。 “你在和谁说话?” 顾玄祁低沉的声音突然传入安宁的耳朵,宛如惊雷炸响,她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在顾玄祁看来,安宁这副被吓到的模样,恰好是心虚的表现。 第42章 被发现,搬离 安宁立马站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顾玄祁大步走了过来。 他像是刚刚沐浴过一样,发梢还滴着小水珠,沿着他流畅性感的脖颈一路向下,滑入衣襟。 安宁只这样仔细看了一眼,随后像被针刺了似的,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抛开别的不谈,顾玄祁的年纪也和萧世砚一样,对她来说,也算是个陌生男人。 毕竟她确实不了解他。 见安宁默不作声,不知心绪飘到何处的模样,顾玄祁面色更加阴沉,问:“说,刚刚是谁?” 安宁莫名有些害怕,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萧世砚?” 她点了点头。 顾玄祁怒极反笑,语气凉薄。 “怎么?今日就见了一面,他就把你的魂勾走了?就算隔着一面墙你也要同他说话。” 安宁一听,快速反驳道:“是他刚好路过,且是他先与我说的话,我只是随意回了两句而已。” “刚好路过?大半夜的他怎么会刚好路过你这边,你还傻兮兮的和他搭话。” 安宁一时间无语,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路过,我也不会主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毕竟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看着不服气的安宁,顾玄祁呵笑一声。 她真的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今天的她有多光彩照人,萧世砚一见钟情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随后,安宁古怪地打量着顾玄祁,问:“大哥想教训我不应该半夜和男人搭话?那你又是什么?我现在不也和大哥在讲话。” 顾玄祁又走近一步,他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宁,形成了莫名的压迫感。 “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大哥。” “你也知道我是你大哥,和萧世砚一样么?” 安宁偏过头去,试图转移话题:“大哥今晚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想去哪儿,无人敢拦。上次半夜发现一对偷情的下人,我今夜出来看看,万一有什么发现……” “大哥发现我和萧公子讲话了,那又怎样,你要告诉姨母吗?” 顾玄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安宁最大的威胁不过就是他母亲罢了。 还真是……天真的想法。 他认真道:“我可以不告诉她,只是我身为你的大哥,你做了这样的错事,本就该受罚。” 安宁无端委屈道:“我做了什么错事?因为和旁人讲了话?大哥日后是不是也要教育我该三从四德。” 顾玄祁恨不能上手敲敲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的错就是太天真了,尚且不能确定旁人接近你是什么目的的情况下,还傻兮兮与他搭话,你懂了吗?” 安宁:…… 她缩了缩脖子,无奈道:“知道了。” 安宁因是在自己的院子内,穿得随意舒适,这一身鹅黄色的宽松长裙衬得她格外稚嫩。 顾玄祁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安宁,乌黑如瀑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小脸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白嫩。 他方才刚刚泼了凉水,冷意消散,浑身突然又燥热了起来。 顾玄祁面上异常冷静,面无表情道:“还不如一个小孩子,顾玄昱犯了错都知道领罚。” “大哥到底想怎么样?” “我可以不告诉母亲,但是你明日必须搬离这个房间。” 安宁一愣,这算什么惩罚。 顾玄祁徐徐道:“这个房间位置不好,刚好你可以和安茹分开。” “那……我去哪儿?” 其实让她和安茹分开,她还是很开心的。 “侯府这么多房间,哪儿容不下你?” “明日我会告诉母亲,就说你这位置夜里休息得不好。” 随后,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离那个萧世砚远一些,许多事情不需要你出面。” 安宁没有讲话,顾玄祁也不在意,全当她同意了。 说完这番话后,他似乎也没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顾玄祁安排好这一切,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他突兀地添上一句:“你入了侯府,一言一行代表的都不是你个人,否则我也懒得管教你这些。” 安宁垂眸,语气有些凉:“大哥厌恶我,我都知道。” 顾玄祁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站在她的院子里,不知为何,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清甜的气味。 像是故意缠绕着他一样,心里也发痒。 他克制地快步走了出去,忽然又回了马厩旁,练起了剑。 顾玄祁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日精神依旧颇好,他坐在桌边,突然拿出了五枚铜板。 这五枚铜板是安宁当初还给他的钱,顾玄祁就这样捏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他捻来一根细绳,将五枚铜钱串在一起系紧,暂且放在了怀中。 随后,他去寻了林夫人,只简单告诉她,安宁的住处到了夜里,总是有马车和行人说话的声音传进去,想要换个住处。 林夫人听罢,当即应了下来,只是有些疑惑地问:“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怎么会是你来说的?” 顾玄祁平静道:“这件事我也不知,是星宿无意间听到的,安宁想来是不愿麻烦母亲。” 林夫人哎呦一声,无奈笑笑:“这孩子平日里就和我客气,有什么好生分的。” 随后,她想了想,问:“咱们府里空的房间是不少,只是又得景致好,又清净的可不好找,关键是地方还不能太偏了。” 顾玄祁装似无意间道:“顾玄昱那片……是不是还有个房间?” 林夫人一回忆,当即道:“不错,还有个院子离昱儿的住处很近,面对着面,我派人去拾掇一番,让宁儿搬过去住。” 顾玄祁面不改色,只有他在意,如果安宁搬了过去,那么他和安宁院子的距离也近了许多。 林夫人又指了几个丫鬟去帮安宁搬东西,安茹见这架势,在一旁酸溜溜地说:“姐姐一说自己睡不着容易被打搅,姨母立马就为姐姐换地方了,倒是无人在意我……” 安宁几乎插不上手,丫鬟们动作麻利。 于是她在一旁故意道:“你的房间离那面墙很远,又不会被打搅,你如今也不是小孩了,怎么反倒是更喜欢计较这些小事了?” 第43章 在人群中看到了安宁 安茹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她最讨厌安宁用姐姐的身份教训她。 安宁去了新的院子里,这间院子是她一人的,因此比原先的要宽敞许多,也亮堂许多。 院里有一片竹林,在东南墙角处。 她正盘算着要在什么地方种上花,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玄昱兴奋地跑了过来,抓住安宁的裙摆,高兴道:“姐姐怎么住这里了?离昱儿好近!” 说罢,他转身指了指院子的大门,道:“出了门,对面的院子就是昱儿的。” 安宁一听,有些愕然。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现在的院子离顾玄祁的住处岂不是也不远? 还没等她再开口问,顾玄昱就继续道:“大哥的院子就在昱儿的旁边,只是中间隔了两道小路,也很近。” 安宁莫名有些不自在。 如今是见不到萧世砚了,也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爬她墙头了。 但是莫名离顾玄祁近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安宁问:“他平日里经常去找你吗?” 顾玄昱想了想,道:“看大哥忙不忙,若是不忙,一天来三趟也是有可能的。” 安宁:“……”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顾玄祁是找顾玄昱的,又不会来看她。 没什么尴尬的。 顾玄昱正想看看安宁的房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过几日就是父亲生辰了,昱儿这几日一直在想要送父亲什么礼物……” 安宁当即茫然地问:“怎么没人告诉我?” 顾玄昱撇了撇嘴,说:“每年到了父亲生辰的时候,府里就忙得很,估计是母亲忙着与什么亲朋好友互相问候,这几日脚不沾地,早就忘了要告诉姐姐了。” 永信侯的生辰,要牵扯的人可就多了。 到时候来侯府的人,可就不只是亲朋好友这么简单了。 只怕连朝堂上那些得空的大人,都要过来一趟。 “对了,姐姐昨日是不是见了一个人?那人应该也要来,到时候姐姐还能再看他一眼。” 安宁面色瞬间变得古怪:“我为何要再看他一眼?” 顾玄昱笑着说:“因为母亲告诉昱儿了,说那人有可能是姐姐未来的郎君,姐姐能不想再看一眼吗?” 安宁听到这番话的瞬间,不知怎的,脑海中闪现出的却是昨晚顾玄祁那阴沉的面容。 就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和萧世砚说话,便气成那副样子了。 她俯下身子刮了刮顾玄昱的鼻尖,道:“不许乱说。” 顾玄昱只当她害羞,便没有再开口。 第二日,安宁前去寻林夫人时,顾珩也在堂内。 她顿时变得拘谨,只乖巧地坐在一旁。 顾珩看着手中的一封来信,连连叹息:“他来不了,想来要等年关时才能再见了。” 林夫人在一旁柔声道:“他不能来,明歌那丫头总能过来吧。” 安宁垂眸,安静喝着茶,只注意到了“明歌”这个名字。 一提起这个人,顾珩那一向严厉古板的脸竟也柔和了下来。 他呵呵一笑,说:“这么一说,至少五年没有见明歌了,你说玄祁会不会想她?” 林夫人掩嘴轻笑,看着乖巧坐在一旁的安宁,忽然问:“宁儿,你觉得你大哥性子沉闷吗?” 安宁迟疑地点头。 林夫人立马道:“连宁儿都觉得他沉闷,这样的性子,只怕也开不了窍,明歌若是来了,也会嫌弃他。” “姨母,明歌是谁?” 安宁忍不住开口问了。 “啊,你不知道,我与你姨夫说的是潭州城的孟家,你孟伯父与你姨夫是多年好友,明歌呢,是孟家嫡长女,从小与你大哥定下过娃娃亲的。” 林夫人说起明歌时,眉眼间的笑意掩藏不住,顾珩也笑得眼角皱纹都浮现了出来。 娃娃亲…… 她之前听祖母提起过一次。 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再次听到,依旧不会放在心上。 她只好奇地问:“姨夫生辰将至,姨母说的明歌小姐会过来?” 林夫人盘算起了日子,无奈道:“潭州离咱们这儿远得很,就算从今日开始赶来,没个十天八天的也过不来。” 顾珩一听,当即道:“远些也无妨,可以让明歌多住些时日再回去,你前几日不也总是念叨这丫头?刚好母亲她也操心玄祁的亲事,这孩子在她面前了,她也能安心些。” 孟明歌要过来。 安宁只随意听着,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 林夫人想了想说:“也好,你回封信,那丫头肯定愿意过来,毕竟有咱们玄祁在呢。” 随后,她看向安宁说:“你姨夫的生辰,你可千万别信昱儿那调皮孩子的主意,上一年他送你姨夫两条大鲤鱼,还没给各位宾客看,就先蹦了出去,闹了个笑话。” 提起上年的糗事,顾珩不怒反笑。 安宁只是安静听着。 侯府里的热闹,并不属于她。 自从母亲离世后,即使她有姨母的庇护,可……终归还是与从前不同了。 她只是一个围观旁人幸福生活的无关者。 即使在侯府住了这么久,她依旧没有归属感。 三日后,侯府内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安宁早早起身,挽了个端庄大气的发髻,穿着新制的衣裳,带着顾玄昱一同过去。 这样的场合,她有些紧张。 尤其是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皆好奇地打量着她时,她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在场的达官贵人不少,个个衣着光鲜亮丽,亦有携带妻女前来的,顾珩春光满脸,桌上旁人送的礼摞得很高。 顾玄祁身为长子,这样的场合他定是闲不住的,只是他不愿多说话,更懒得应付一群人,便站在林夫人身旁。 有好奇上前询问的,什么话都让林夫人说了去。 安宁站在一旁,讪笑着与几个并不认识的人说了话,这才刚刚开始,她便已经想逃离了。 她打发完一人后,抬头四处张望,打算寻个好地方歇一歇。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打量,人群中有一特别突出的人与她对视上了。 萧世砚依旧手持扇子,跟随母亲上前与林夫人谈话。 他似乎也不想听长辈的客套寒暄,姿态散漫,就这样看到了缩在角落里、十分无助的安宁。 第44章 被推——扑入怀中 安宁一愣,立即挪开了视线。 萧世砚对她这副躲避的态度毫不介意,似乎很高兴找到了她,趁着他母亲和林夫人说话的功夫,他干脆逆着人流走到了安宁面前。 他也很高,只是给人的压迫感没有顾玄祁那样足。 萧世砚轻笑一声,问:“那一晚过后,你为什么躲着我了?” 安宁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都是什么糟糕的形容…… 萧世砚继续道:“若是你觉得我冒犯到了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安宁无奈一笑,轻声说:“只是凑巧搬了地方,我不在原先的院子里住了。” 萧世砚闻言,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长得实在太过于邪魅,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安宁不知怎的,本能地想躲避他的视线。 她总是觉得,萧世砚并不单纯…… 正当她有些无措的时候,安茹突然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她方才看到了萧世砚,便装作不经意间走到了这里。 安茹在一旁看着萧世砚,双眸一亮,脆生生道:“茹儿见过萧公子。” 萧世砚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企图,也不拒绝,勾唇一笑,客气又疏离。 安茹不打算离去,就这样死乞白赖地站在安宁身边。 这样好的机会,她得让萧世砚多关注自己。 安宁第一次不觉得安茹的出现惹人厌烦,她松了口气。 三人虽站在角落,却依旧显眼。 林夫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安宁和萧世砚两人,从她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萧世砚脸上挂着微笑的模样。 她忍不住也笑了,对一旁的顾玄祁轻声说:“你瞧,这两人的确般配得很。”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目光瞬间凝滞住了。 两人靠得太近了,萧世砚的衣袖几乎要碰到安宁的身体。 他不知道安宁表情怎样,可看到萧世砚那始终微笑的表情,莫名感觉他们二人交谈甚欢。 顾玄祁幽幽道:“不觉得。” 林夫人一愣,萧世砚的母亲还在面前,幸亏宾客众多,声音嘈杂。 顾玄祁的声音没有落入旁人的耳朵里去。 林夫人忙扯了扯顾玄祁的衣袖,示意他别再开口。 顾玄祁果真闭上了嘴巴,只是视线时不时看向安宁的方向。 已经那么久了,为何还没有聊完? 林夫人与旁人交谈得热火朝天,顾玄祁错了错身子,大步走了过去。 安宁与安茹背对着他,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接近。 直到顾玄祁走到两人身后了,萧世砚总算住了嘴,有些讶然地看向顾玄祁。 随后,顾玄祁只微微动了一下手,安茹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 她惊叫一声,衣诀翻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往萧世砚的身上跌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萧世砚立马接住了安茹,随后他面色骤然一沉,立马用力想将安茹推开。 可他没想到安茹会如此招人厌烦,她的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衫,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方才安茹的惊叫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诸多人转头看了过去。 就看到大庭广众之下,安茹被萧世砚接在怀中,两人距离亲密,姿态扭捏,当着诸多长辈的面,拉拉扯扯。 安宁一惊,随后就听到安茹娇媚的声音响起:“萧公子……茹儿方才似乎被人推倒了,不是有意的……” 萧世砚危险地眯了眯眼眸,轻声道:“我劝你最好赶快起来。”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冷,似一条湿冷的蛇缠绕在她的脖颈。 安茹忽然就慌了,匆忙站直了身子。 萧世砚捋了捋杂乱的衣袍,高声道:“方才安茹小姐也说了,忽然有人从她的背后推了她。” 众人一听,默契地将视线向后移,然后看到了顾玄祁。 众人:…… 看着顾玄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怡然自得地立在那里,便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他。 顾玄祁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推安茹。 这样想来,站在顾玄祁身边的安宁倒是有这个可能。 安宁:…… 她察觉到一道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正想开口解释。 突然,顾玄祁淡淡道:“方才看萧公子与安茹交谈甚欢,我便与安宁妹妹过来看一眼。” 一句话,打消了安宁的嫌疑。 话音刚落,众人露出微妙的神情。 既然无人推她,那就只能是安茹自己莫名其妙扑上去了。 更何况扑的人还是安宁相看的郎君,她又怎可能让自己的妹妹靠萧世砚太近。 安茹顿时有些无措地躲在萧世砚背后,委屈地辩解:“不是,方才就是有人突然推了我一把,我一时没站稳,这才……” 她解释就解释,还偏要躲在萧世砚的背后。 此地无银三百两。 萧世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往旁边一站,冷冷道:“安茹小姐为何会突然摔倒,萧某也不清楚,方才搀扶住你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 安茹面色一僵,没了萧世砚的遮挡,她不自在地站在原地。 顾珩那边注意到了安茹的动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安茹,三番两次地做出惹人发笑的事情。 平常的日子也就罢了,今日有多少大人物前来,她竟还敢整些幺蛾子。 顾珩不好当着宾客的面严厉批评安茹,林夫人见状,忙对安茹使了个眼色。 安茹咬了咬下唇,仓皇离去。 萧世砚对上母亲那警告的眼神,烦躁地皱了皱眉。 好端端的,这个蠢女人为何要扑在他怀里? 萧世砚越想越奇怪,又看了一眼顾玄祁。 方才站在安茹背后的人只有他。 可顾玄祁有什么理由要突然推安茹? 众人安静了片刻,随后便也当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暂且过去了。 安宁抬眼,看向顾玄祁,疑惑地询问:“大哥方才看到了吗?到底有没有人推安茹?” 她总觉得,安茹也不至于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做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 顾玄祁低头看着安宁那清澈如水的眼眸,不明显地扯了扯嘴角,道:“谁知道呢。” 萧世砚脸色阴沉,忙对安宁解释道:“安宁小姐方才也看到了,并非是我有意要抱着她……” 安宁无所谓地摇摇头,说:“我明白。” 萧世砚眼眸闪烁,没再多说什么。 趁着再次热闹起来了之后,萧世砚悄悄退了出去。 第45章 被刀抵住脖子 安茹不知所措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一棵粗壮的树木面前,这才站定。 她喘了两口气,正有些懊恼,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安茹一惊,正想呵斥一声,脖颈突然被抵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她的神经瞬间紧绷,不敢发出声音。 萧世砚慢悠悠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像一条毒蛇,打量着安茹的每一寸肌肤。 安茹何曾被人用刀抵住过脖子,吓得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世砚眼角的邪魅之意更浓,他凑近了安茹,伸手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肌肤。 “安茹小姐,为何三番两次地招惹我?” 安茹浑身颤抖了起来,咬了咬舌尖,忽然抬起胳膊,软软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因为……我与姐姐不同,我对萧公子一见钟情……” 萧世砚定定地看着她,将匕首收了起来。 随后,他拿出扇子,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萧世砚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声说:“安茹小姐莫要害怕,萧某人习惯了随身带着匕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安茹略微放松了下来,有些搞不懂萧世砚的心思。 他道:“母亲的意思,我不敢违抗。” 安茹眼前一亮,“这么说来,你对姐姐……” 他眼中流露出哀伤的情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说罢,他后退一步,与安茹隔开了距离。 “抱歉,吓到你了。” 随后,他不等安茹再次开口,直接转身回去。 安茹站在原地许久,心中的茫然愈来愈重。 萧世砚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此时,宴会上。 顾玄祁不悦地询问安宁:“你忘了我说的话了?” 安宁一愣,道:“没忘……” 顾玄祁让她离萧世砚远一些。 只是她虽然没忘,却不会听从。 她为何要听从顾玄祁的话,莫名其妙。 顾玄祁正想说话,林夫人快步走了过来,疑惑询问:“玄祁,你怎么突然走了……” 顾玄祁看向安宁,一言不发。 他的表现太诡异了,安宁在他的眼底竟然看到了难以言喻的疯狂。 毕竟这件事若是不能解释清楚了,林夫人只怕会起疑心。 偏偏顾玄祁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安宁忙硬着头皮回应:“姨母,方才萧公子来寻我,与我讲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才贸然让大哥过来的……” 林夫人一听,难看的脸色稍微缓和。 她道:“方才安茹出了那种事,你们四个孩子偏偏又凑在一起,我有些担忧。” 安宁乖巧认错:“是宁儿的错……” 林夫人一听,忙道:“说什么呢,这件事与你无关,等结束了,我与你姨夫再好好问问安茹。” 安宁始终淡然笑着,异常乖巧。 林夫人见状,又有些心疼。 毕竟谁会不介意自己的妹妹当众和相看的郎君互相拉扯。 林夫人很忙,只来匆匆说了几句话,很快便跟着宾客去了旁边。 林夫人走后,安宁双眼几乎要冒起火,她不解地看着顾玄祁,语气生冷:“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安宁,我过来找你,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安宁动了动嘴唇,道:“因为咱们之前……” 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直视顾玄祁。 更无法面对姨母那饱含关切的眼神。 顾玄祁嗤笑一声,说:“你不是喜欢那个萧世砚?比起母亲,你更应该紧张他。” “谁说我喜欢他?” 顾玄祁听到这句反问,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幽幽道:“你自己没主意吗?喜欢和不喜欢,说出来有这么难?” 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乖巧地听从他母亲的话,与萧世砚一次次接触。 安宁只觉得顾玄祁不可理喻。 “我们刚相处不久,不喜欢是正常的,所以我们才应当多相处……” “安宁,你错了。” 顾玄祁打断了她。 “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多相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故意凑上去?” 安宁说不出话,只偏开了头,道:“无所谓。” 好一个无所谓。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语气凉薄:“你若不是我们顾家的人,我都懒得与你说这些,当真是冥顽不灵。” “我不会给大哥带来什么麻烦的。” 安宁道。 随后,她看向四周的宾客。 兴许是她与顾玄祁之间的气氛太怪异,所以身旁都没人了。 她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顾玄祁肆无忌惮地讲话的。 安宁疏离地后退,道:“若是无事,宁儿就去一旁了。” 顾玄祁微微攥拳,淡声道:“好。” 偏偏这时,萧世砚再次回来。 安宁寻了另一个角落坐下,捏了一块糕点小口吃着。 萧世砚坐在她身旁,笑得和煦:“你饿了?” 安宁点头。 她懒得询问萧世砚和安茹的那些事。 萧世砚没再多说,只是从袖口中拿出一串素净的手链。 他道:“上次送的东西太浮夸,你平日里打扮似乎都很素雅,所以我特意寻了这条手串,你可喜欢?” 这条手链的确素雅,用细绳编制,串了几颗淡紫色的石头。 安宁无奈。 她能察觉到姨母的态度。 她这是在故意放任自己与萧世砚接触。 她总该试着与他接触。 于是,安宁浅浅一笑,说:“很好看。” 萧世砚看着她的笑容,恍了恍神。 他忙道:“你喜欢就好。” 随后,他将手串轻轻放在了安宁的手心。 安宁当着他的面戴在了手腕上。 远处,总是有道视线落过来。 安宁努力忽视,她与萧世砚八字没一撇,本就该多相处一番才能更加了解此人。 毕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只听顾玄祁的算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宁再转头时,顾玄祁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知怎的,安宁心头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场宴会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第二日一早,安茹再一次跪在了众人的面前。 第46章 推门而入,顾玄祁也在里面? 林夫人显然对安茹满怀失望,她一次次地迁就着安茹,可她偏偏要在众多人面前做出这种事情来。 安茹异常委屈地跪在地上辩解:“姨母,茹儿真的是被人推倒的!” 林夫人低声呵斥:“就算真是这样,你被推倒了,然后呢?你当时起不来吗?还偏要与萧世砚拉拉扯扯,你明知道她是你姐姐的……” 林夫人说到这里,忽然没了声音,转而看向安宁。 她放软了嗓音,安慰道:“宁儿别太往心里去,私下里我好好问过萧世砚了,他说想赔礼道歉,知道你不肯收下什么贵重的东西,便只能托我带个话给你。” 安宁没什么反应,只是冷笑看着安茹,道:“安茹,你总该道个歉了吧。” 安茹咬牙,回想起昨日,萧世砚那难过的神情。 他压根就不喜欢安宁! 自己就算趁机攀扯上去又怎样? 什么好事都去了安宁头上,就连找个好郎君也是她先找。 萧世砚这样的家世背景,放眼京城只怕难以再找到第二个。 其他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哪个不是有三四房小妾的。 她日后不想为人妾室。 凭什么安宁什么东西都要比她好? 她不情愿地开口:“抱歉,姐姐。茹儿当时真不是故意的……” 林夫人严厉道:“安茹,今日就罚你跪在偏房,跪两个时辰后,回去一笔一划地抄写女训五十遍,两日后交给我看,一定要写工整了。” 安茹光是听着就觉得双膝一软。 五十遍,她跪两个时辰一定会腰酸背痛的,再马不停蹄地抄写女训,只怕手都要废了。 她委屈地看着林夫人,却换不回一点怜悯与心软。 安茹被丫鬟带着去了偏房,没有蒲团,没有软垫,撩起裙摆实实在在地跪在了坚硬的砖石上。 林夫人随后道:“萧世砚那孩子倒也算诚心……虽说昨日的事我不是很满意,可到底也是安茹先扑的他,只是要看宁儿你介不介意了。” 安宁沉默半晌,道:“姨母,宁儿不懂……宁儿现在不讨厌萧公子,却也说不上喜欢他,难道这也是对的吗?” 林夫人失笑,道:“傻孩子,你若是只见他两三面就喜欢上了,也未免轻浮。这婚姻大事,姨母说得直接点,又有几桩婚事是合孩子心意的?大都是合了家族与长辈的心意罢了。” “只是我愿意格外怜惜你,所以你尚且有选择的余地。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许多时候,你一个人是做不得主的。” 安宁垂下眼眸,莫名有些难过。 “你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真心又能保证什么?相爱十余载的感情,也耽误不了男人纳妾,与其纠结感情是否存在,倒不如多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安宁闻言,说不上是释然了还是彻底失望了,软声道:“姨母说的是,宁儿知道了。” 林夫人笑得暧昧,看向她手腕处隐隐约约出现的那一串手链,道:“是他送的吧?” 安宁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攥住手腕。 她道:“你做得好,姨母现在是让你多与他接触,可还是要注意距离,你不收那些贵重的东西是对的。” 安宁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林夫人说得累了,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昱儿今早来时还说呢,你如今搬了地方,昱儿就总想缠着你,刚还说让你得空了去寻他。” 顾玄昱没有姐姐,从小到大只有个冷如冰石的大哥。 也难怪他见到安宁后总忍不住想亲近了。 “还有,昱儿那么喜欢你,想来也愿意听你的话,刚好你帮我多叮嘱他一番,他这个年纪上学堂了也该好好读书,别人的话他不爱听,你说的话他兴许能听进去些。” 安宁起身,认真应下了。 出了门,她转头看了眼偏房。 安茹的脊背被迫挺得笔直,身边站了个凶神恶煞的婆子。 细细看去,她抻直的脊背还在轻微打着颤。 安宁收回了视线,施施然离去。 回去后,她站在院门外,有些犹豫。 惜月在一旁轻声询问,她问:“大哥……今儿个出府了吗?” 倘若顾玄祁没有出府,那么此时此刻便很有可能在顾玄昱那里。 惜月不确定道:“世子爷平日里不是很忙?前两日都没有出府,今日应当出去了吧,半天都没见过呢。” 安宁无奈点头,有些紧张。 她只觉得顾玄祁太可怕了。 那副好像随时随地就能打断她双腿的恐怖表情,入了她的梦里,也像是阎王派来的人。 安宁进了顾玄昱的院子里。 顾玄昱身边的下人大多是些年纪小的,许是小孩子不喜欢和古板的嬷嬷接触。 小丫鬟话很多,引着安宁往里走时,小嘴滔滔不绝道: “安宁小姐一来,总感觉这院子里瞬间松乏了不少,世子爷平日里常来,我们这些下人也害怕,连扫个地都挺直脊背呢。” 安宁顿时哭笑不得,以手掩唇,轻声道:“其实我也怕他。” 放眼整个侯府,好像也就姨夫姨母不会怕他了。 安宁原先有些紧张的情绪在小丫鬟的话语带动下缓和了不少,走到一扇门前,她正想推门进去,那小丫鬟就突然道:“不过世子爷此时正坐在里面教导小公子呢。” 安宁:…… 这丫鬟与她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才告诉她顾玄祁也在里面! 她的脚几乎不受控制地想抬起来转身离去,最终还是生生止住,硬着头皮将门推开。 房间内安静到可以闻到针落地的声音,安宁将门一推开,屋内顾玄昱便诧异地看向门口。 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顾玄祁教导他功课时,是不允许旁人随意进来打搅的。 这是他身边下人皆知的事情,今日怎会有人如此莽撞,直接推门而入? 顾玄祁今日的心情格外阴沉,眼底结了层冰,一声不吭地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安宁两手扒着门框,像做贼似的探了头,有些紧张地看向里面。 少女的双眸实在太过明亮生动,顾玄祁怔了一瞬,惊讶地挑了挑眉梢。 她怎么会过来。 第47章 他俯下身子,靠得很近 顾玄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高兴地唤:“安宁姐姐,快进来。” 安宁笑了笑,只是这个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房间的门被关上,顾玄昱搬了个小凳子,安宁一瞬都没有犹豫,果断地坐在了顾玄昱身旁。 顾玄祁见状,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都因为安宁的出现变得活泼了起来。 她笑着解释:“姨母要我来督促你的功课,昱儿学得怎么样了?” 顾玄昱一听,顿时蔫儿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纸,示意安宁去看。 安宁定睛一瞧,纸上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字迹。 一个歪歪扭扭,横竖打颤的字迹,还有一个则是异常凌厉、落笔干脆的字迹。 不用看都知道哪个是顾玄祁的。 顾玄祁坐在对面淡淡道:“昱儿写的字一向难看。” 安宁有些一言难尽,“确实有点……” 顾玄昱仗着安宁来了,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安宁姐姐教我吧,我不想要大哥教了。” 顾玄祁将毛笔搁下,看向安宁。 安宁从前练过字,是安怀远亲自教的。 只是顾玄祁的眼神实在太可怕,她执起笔的时候,纤细的手竟然在微微打颤。 顾玄祁见状,忽然沉声道:“手腕用力,否则力道不够,落笔不够干脆,字迹也会潦草。” 安宁忙定了定心神,不知为何受教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 她轻轻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手腕上的那一串手链格外瞩目。 顾玄祁盯了半晌,道:“把手链摘了。” 安宁一愣,立马问:“为何?” 顾玄祁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她的反应,道:“写字有影响,摘了。” 安宁:…… 这么轻的手链,能有什么影响。 她只敢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乖乖摘了下来,随手搁在桌上。 毛笔浸饱了漆黑的墨汁,她的手指一抖,一滴墨水就这样滴在了雪白的纸上,迅速晕开。 顾玄祁“啧”了一声。 安宁和顾玄昱两人都默默缩了缩脖颈。 顾玄祁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安宁的背后。 安宁只觉得脊背发凉,她看不见顾玄祁的表情,莫名有些不自在。 随后,安宁忽然感受到一阵温热贴了上来。 她一惊,迅速转头。 顾玄祁俯下身子,安宁娇小纤弱的身躯被他轻而易举地包裹住。 他是不透光的山,就这样压了上来。 安宁猛然一扭头,几缕发丝就这样扬了起来,拂过他冷峻的面容。 像是突然被猫挠了一样,很痒。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顾玄祁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另一只手拿过安宁手中的毛笔。 他靠得太近,却又没有不留空隙地贴上去。 安宁闻到了中药的气味。 顾玄祁的身上怎么会有中药的清苦气味? 她正恍着神,耳边骤然响起顾玄祁低沉的嗓音。 “看。” 随后,他像是轻轻捏着羽毛似的,毫不费力地动着笔,行云流水地在纸上写下一个“静”字。 安宁只看一眼,莫名觉得像是在点她一样。 顾玄祁写完后,也不打算起身,紧接着又写了一个字。 安宁的视线原本还落在纸上,可不知不觉间就挪到了顾玄祁另一只手上。 他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微微凸起,指骨修长,皮肤略有些粗粝,想来是练剑的缘故。 她出神地看着,回想起了那一夜,那一滴小水珠顺着他的脖颈隐入衣物之后的场景。 他的脖颈上也有青筋,薄薄的一层皮肉下的青筋异常明显。 说不出的……性感。 “姐姐……你在想什么?” 顾玄昱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 安宁回过神来后,房间内陷入了寂静。 顾玄祁早就写完了字,他只是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盯着安宁的头顶。 安宁:…… “我手上有东西?” 顾玄祁语气讥讽。 “不是……我不小心走神了。” 她慌乱得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眼神到处乱飘,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了。 顾玄祁直起身子,手不明显地一动,随后坐了回去。 他的眼神严厉,看向安宁说:“再写。” 一旁的顾玄昱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同情。 安宁觉得现在的状况和倒反天罡也差不多了,闷声道:“为什么要我写,不应该是昱儿好好练字么?” 顾玄祁指节敲了一下桌子,淡声道:“以身作则。” 安宁再次执起笔,笔杆上已然有了顾玄祁的温度。 她认认真真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烦。 顾玄祁嗤笑。 一个静一个烦,她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还真是幼稚。 都说字如其人,她写出来的字形修长,干净利落,字迹清隽。 顾玄祁很喜欢这样的字。 连带着看“烦”这个字都顺眼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时,安宁的后背竟隐隐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近乎是逃离般打算离开这个房间,没想到刚要跨出去时,顾玄昱在身后喊:“安宁姐姐,日后都来陪着昱儿读书写字好不好?” 她平日里无事,且又是姨母交于她的事情,她本就没什么理由拒绝。 更何况,安宁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一个孩子。 顾玄祁听到他这样说,一声不吭,也不反驳。 他觉得自己应该排斥的,可事实上,他看着安宁蹙着柳眉苦苦练字的时候,自己的心情莫名的好。 比以往都要好。 安宁含糊地应下了,随后快步离去。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将手心摊开。 手掌上放着一串手链,是萧世砚给她的。 方才他趁着安宁写字的时候,偷偷拿了过来。 安宁没有发现。 她的手腕很细,又白又细,腕骨凸出,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覆盖。 这样细的手腕,只是被那石头轻轻咯一下,就会留下星星点点的红印。 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手腕掰折。 他只需要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控住她的两个手腕。 然后便将她的手彻底束缚住,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用另一只手肆意摆布。 那一夜,他扯下安宁面纱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么做的。 …… 第48章 沐浴后开门,竟是安宁 安宁近乎是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不知怎的,她只觉得周围弥漫着顾玄祁身上的气味。 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她,怎样都逃不掉。 安宁摊开手心,已经沁了些冷汗。 惜月见状,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担忧地询问:“世子爷又对小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么?” 安宁摇头,回想起方才她与顾玄祁之间的距离,只觉得荒唐。 她道:“只是莫名其妙被当作了学生,听了一堂课。” 顾玄祁比蓄着白胡须的老夫子还要严厉、古板,严厉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也不知道顾玄昱这么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安宁坐下喝了几口凉茶,屋外丫鬟来报:“小姐,您要的种子已经送来了。” 安宁应声,让惜月拿了进来。 既来之则安之,日子还长着,这间院子,就改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吧。 只是今日她显然是没什么心情了,坐着歇了半晌,道:“烧些热水,我要沐浴。” 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黏腻,有些不舒服。 丫鬟很快便去烧水。 安宁心不在焉地将外衫褪下,布料滑过她光秃秃的手腕。 她动作一顿,忽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手链不见了。 安宁蹙着眉,仔细回忆了一番。 她练字的时候,顾玄祁非要她摘下来,她只好搁在了桌上。 走的时候太慌忙,竟然忘了拿回来。 这毕竟是萧世砚特意送她的小玩意儿,刚戴了没两天,若是就这样丢了,莫名太对不起别人的一番真心了。 想到这里,安宁站了起来,有些犹豫。 她回来已经歇了半晌了,顾玄祁应当已经走了。 反正热水也没有烧好,她刚好趁着这个间隙去寻一趟。 想到这里,安宁又穿上外衫,去了对面顾玄昱的院子。 没想到她刚出自己的院门,安茹刚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她要回自己的院子,刚好路过这里。 安宁一瞧,这膝盖是跪的疼了,她的身躯有些伛偻,丫鬟仔细扶着她,走得艰难。 安宁从容不迫地撩了撩额前的发丝,淡淡开口:“安茹,可别忘了回去要抄写什么。” 安茹很是狼狈,可见到安宁的瞬间,还是立马挺直了身躯。 “妹妹自然不会忘,只是还要提醒姐姐,千万不要太过于恋慕自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见了你之后,都该心悦你。” 至少萧世砚不喜欢她。 安茹心中泛起一阵快意,只要萧世砚不喜欢她,一切都好说。 安宁唇角勾起一抹笑:“安茹,我从不会觉得旁人都心悦我,自然,也不会心悦你。” 安茹气结,狠狠瞪着安宁。 安宁只觉得她幼稚,她懒得为了什么男人,与旁人争执,那样太蠢了。 她不再与安茹说话,先一步往前走,直接进了顾玄昱的院子里。 安茹见状,又惊又怒。 如今安宁的住处可真是好,竟然和顾玄昱离得这么近。 她这个姐姐真有心机,她讨不到大哥的欢心,便要和小的打好关系。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偏头看了一眼安宁的院子。 是宽敞了不少。 等着吧,只要自己能攀扯上萧世砚这样的男人,以后的日子只会比安宁现在还要好。 …… 安宁敲了敲门,顾玄昱亲自将房门打开,惊讶地问:“姐姐怎么了?” 她笑着说:“我落下一条手链了,昱儿帮我看看桌上有没有?” 顾玄昱直接把门打开,让安宁进去。 她直接走到桌前,桌上的纸笔都被下人收拾整齐了,并没有她的手链。 安宁茫然地喃喃:“奇怪,我记得就是放在桌上了。” 顾玄昱在一旁探头,“手链?昱儿好像没有见过手链。” 当时房屋里就他们三个人,手链丢了,既然昱儿不知道,那就极有可能在顾玄祁那里。 可…… 顾玄祁怎么会莫名其妙拿她的东西。 顾玄昱又帮安宁问了下人,丫鬟们皆摇头表示没有看见。 安宁只好暂且先回去了。 并非是这手链对她来说多么重要,只是一想日后,她再与萧世砚见面时,万一他突然问起自己为何没有戴,要说是丢了,未免太尴尬。 安宁咬着唇想了想,反正只是去问一句,又不会怎样。 于是,她快步走去了顾玄祁的院门前。 不得不说,她现在和顾玄祁的距离真的很近。 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她刚要敲门,大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顾玄祁刚洗了冷水澡,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胸前的领口略大,露出流畅结实的胸膛。 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他身边的下人很少,因为他觉得人多了会很嘈杂。 很显然,他以为是顾玄昱又来找他了,因此并未在意穿着,就这样大步走过来亲自开了门。 安宁瞳孔微缩,想立马转过身去。 可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明显了,反倒显得更加不自在。 她的视线只能慌忙向下移,强装镇定地询问:“大哥,我想问你……见到我的那串手链了么?” 顾玄祁还有些发怔。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安宁也住在这附近了,她也有可能突然来找自己。 头发上的水滴滴落到他高挺的鼻梁,刚好落在了那颗不明显的痣上。 随后悠悠滑落至他的唇上。 顾玄祁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道:“没有。” 安宁一窘,忙说:“这样啊……打扰大哥了,我先回去了。” 果然,顾玄祁怎么可能知道她手链去了哪里。 他的目光沉沉,在安宁即将转身离去时突然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安宁停住了脚步,乖巧地说:“就是……淡紫色的石头穿成的,是……送给我的,可就是方才练字时,大哥让我摘下去的那个。” 萧世砚的名字被她说得异常含糊。 顾玄祁摆出一副认真的思考的表情。 安宁见状,心中“噗”的一下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她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顾玄祁看。 顾玄祁的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玩味的笑意,余光落在安宁的脸上,想了许久。 头发上的水浸湿了他背后的大片衣袍。 随后,他慢吞吞道:“不知道。” 第49章 心疼我吗?跟我出去一次 安宁:…… 顾玄祁认真想了那么久,结果就说了一句不知道? 安宁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异常生动,顾玄祁没有再说话,险些陷入她那明快的双眸之中。 她无奈道:“那我先回去了。”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后背。 门合上后,顾玄祁大步走回房内,拿起他随意丢在桌上的手链。 随后,他嗤笑一声,就这样微微用力,将绳子轻易拽断了。 他垂下眼眸,轻声道:“这么丑的东西,没必要一直戴着,星宿,把它扔了。” 星宿在一旁连忙接过,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世子爷,为何他偏偏要针对安宁小姐,不喜欢她的那些饰品。 就算不喜欢,那也是安宁小姐自己的东西,为何偏偏要这样…… 顾玄祁坐下后,撑着额头,淡声问:“萧家最近……是不是有一笔关于军营粮仓的生意。” “是。” “机会难得,货物的运输,应当是萧世砚负责吧。” 星宿一愣,诚实道:“这……属下不知。” 顾玄祁轻声分析:“他的父母自然想好好锻炼他一番,这次的生意不算复杂,很有可能会交给他练手。” “那……爷想做什么?” 顾玄祁将桌上的茶杯一扫,倒在了桌上。 “让他老实几日。” 三日后,萧世砚在外受了伤,匆匆回府养伤。 林夫人得知此事后,刚好顾珩抽不开身,她便派人准备了许多补品,带着安宁前去拜访萧府。 原先她不打算带着安宁,只是如今两家交好,两个孩子间就差一句准话了,安宁前去也是正常。 萧府内。 萧世砚面色有些苍白,他半躺在榻上,看着林夫人身边的下人将东西放下,关心了他一番,随后跟着他的母亲走了出去,留下安宁。 安宁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抬眸打量着萧世砚。 萧世砚咳了一声,原先身上那肆意潇洒的气质消失不见,他无奈一笑,让安宁坐下。 安宁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世砚见状,主动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外出的时候遇到一批想劫货的人,像是土匪,我带的人不够,落了点轻伤而已。” 随后,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问:“心疼我吗?” 安宁的眼睫一颤,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世砚一笑,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至少你还肯跟着伯母来看看我。” 他指了指被子,说:“右腿伤了,被子盖着呢,你来之前没盖,主要是怕你见了血害怕,这才慌忙藏起来。” 安宁抿了抿唇,问:“疼吗?” 萧世砚道:“你既然这样问了,我肯定要说疼的。” 安宁生硬地说:“既然疼,那就不要乱动。” 萧世砚道:“我不动,等过几日我的腿好了,你肯不肯跟着我出去玩儿?” 安宁一听,立马道:“到时我要问过姨母。” 他无奈点头,“你太乖巧了,她一定同意,我又不会把你卖了去。” 安宁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 萧世砚顿了顿,伤心地问:“怎么没戴我送你的手链,你不是喜欢么?” 安宁垂下眼眸,有些愧疚,又有些尴尬。 就算这次应付过去了,只怕萧世砚日后还要再问的。 于是,她诚实道:“抱歉,我不小心弄丢了,之前都是好好戴着的,就那一次写字时摘下了,之后就找不到了。” 萧世砚一听,说:“原来是这样,那手链的绳子还是我母亲亲自编的,她知道我是要送给你,否则才不会编这个。” 安宁一惊,没想到这手链的绳子还是他母亲亲手编的。 他这么一说,安宁更加尴尬了。 萧世砚又笑了,笑得有点邪气。 “那你更应该好好道歉了,等我好了,你必须陪我出去。” “要去哪?” 安宁忍不住问。 萧世砚想了想,“去哪都好,你想坐船听戏么?我可以带着你去。” …… 数日后。 林夫人得知此事,略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她不止一次询问过安宁对萧世砚的想法,得知安宁虽不喜欢,却也不讨厌,便安下心来。 如此一来,两个孩子之间可以更多地接触一番。 至少目前看来,萧世砚对安宁还是很伤心的。 正值深秋,秋风萧瑟,天气渐渐变冷。 林夫人托人为安宁新制了一身衣裙,色彩明亮,在深秋里是夺目般的存在。 当天,安宁穿着新制的衣裙前去赴约。 走之前,安宁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顾玄祁了。 萧世砚约她前去东江旁的观月楼相见,到时,安宁刚要掀开帘子下马车,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 这只手皮肤略白,上面隐隐带了几条细小的伤痕。 她微微一怔,就听到了萧世砚的声音:“我扶你下来。” 安宁犹豫一瞬,将手递了过去。 她细软白嫩的手落上去的那一瞬,萧世砚唇角勾勒出一抹肆意的笑,攥住她的手将她扶了下来。 安宁站稳后,立马将手抽了回去。 萧世砚并不在意,他今日和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照旧爱穿带着暗红色花纹的衣袍。 这观月楼位置极好,就算平日里不逢集市,也依旧热闹。 高楼处,有一衣着华丽的女子,柔柔弱弱地倚靠在栏杆处,幽幽盯着楼下的萧世砚和安宁两人。 顶楼是有名的饭馆,萧世砚带着安宁一路走了上去。 顶楼环境很好,熏着不知名的香,一道道屏风隔绝着来来往往行人的视线。 萧世砚带着安宁进了单独的房间。 安宁有些不自在,并未四处打量,只是坐在了萧世砚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萧世砚将扇子放在桌上,对着安宁悠然一笑,说:“你先在这里坐会,我出去瞧瞧。” 第50章 口鼻被捂住——昏迷 安宁不知他要瞧些什么,也没刨根问底,只轻轻点头。 萧世砚将房门打开,刚刚关上,一阵带着甜腻香气的风便吹了过来。 他微微眯眼,一女子忽然柔柔缠了过来。 萧世砚的脖颈被藕臂缠绕,他抬起了下颌,眼神冰冷。 “婉君,谁让你过来的?” 他悄声问。 名为婉君的女子妩媚一笑,声音并不收敛。 “我为何不能跟过来?耽误你私会旁人了?” 萧世砚啧了一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扯去了一旁,远离了房间。 婉君像没有骨头似的,被他一拉扯,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再次扑到了他的身上。 萧世砚眼中一闪而过烦躁之色,道:“什么叫私会?她是永信侯的养女,是我未来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养女而已!这些天你成日里都想着怎么讨她欢心,我还以为她是多大一个人物……” 萧世砚将她推了推,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距离。 “我的确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就算不是她,我的母亲也会安排别人。” “为什么不能是我?” 婉君眼中泛起点点涟漪,娇声质问。 萧世砚呵笑一声,明明生得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有情,说出的话又刺人得很:“我为你赎身,你以后最多、最多是我的妾室,父亲母亲绝对不会同意你做正室。” 婉君踮起脚尖,就要将自己的唇送上去,她喃喃道:“无妨,我是妾室也无妨,可你不能找别的女人……” 萧世砚再次后退一步,道:“我不是不能纳妾,但有个前提,我必须要先娶亲,迎娶正房,纳妾的事才有可能。先后次序你可要明白了。” 婉君听罢,不甘心地想再凑近他,萧世砚迅速后退,抚了抚略有些凌乱的衣袍,无情道:“你若是再这样,坏了这件事,我不会放过你,我们萧家也不会放过你。” 随后,他警告地看了婉君一眼,不顾她越来越阴沉的面色,转身立马走了回去。 房内,安宁看着摆满了一桌的点心菜肴,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萧世砚回来。 萧世砚推开门后,看着安宁那无趣的表情,笑了笑,问:“怎么?这些菜不合你胃口?” 安宁摇头,也不关心他方才去做了什么,随意夹了一块糕点。 萧世砚坐在安宁对面,缓缓打量着她细润如脂的脸庞。 她真的很美,不同于婉君那般妖艳的美。 安宁美的如清水芙蓉,纯洁不染一丝污瑕,又带着几分不真切,像从天而来的仙女。 他为安宁倒了杯桂花酒。 安宁见状,忙道:“我不会喝酒。” 萧世砚动作不停,轻声说:“桂花酒,是甜的,喝两杯醉不了。” “等咱们吃完东西,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就去江边乘船。” 在江面乘船听曲,常是京城中贵人们闲时打发时间的娱乐。 安宁无感,也没拒绝,小口抿了酒,默默吃了起来。 她总觉得,这次出来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一样。 “安宁,你的姨母……她对我是怎样的看法?” 萧世砚突然就这样直接地问了。 安宁诚实道:“姨母挺喜欢你的。” 萧世砚满意一笑,又问:“那……你大哥呢?” 他猝不及防提到顾玄祁,安宁的手一抖,夹的菜就这样掉在了桌上。 她回想起了顾玄祁那认真又冰冷的神色, 像千年不化的寒冰。 可偏偏就是这样冷的一个人,身上又那么热,她当初贴在他身上时,仿佛要被烫化了。 萧世砚看着出神的安宁,意味深长地一笑。 “看来,他似乎不太满意我。” 安宁回过神来,道:“我不知道他满意谁,也不在乎。” 萧世砚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他似乎对你很严厉?” 安宁觉得好笑,摇摇头说:“他对谁都一样,只要是牵扯到顾家的事,他都会变得异常严厉。” 萧世砚还想再问,被安宁打断:“不要聊其他的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萧世砚坐的吊儿郎当,实际右腿伤口处还在隐隐作痛。 感受着这阵若有似无的痛意,他淡定地说:“已经没事了,不过你一关心,我就觉得还是好痛。” 他的眼底闪过阴翳,回想起那一日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杀手,刀刀都是奔着要取他性命去的。 最后也是死里逃生。 到底是谁…… 安宁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萧世砚见状,只觉得嘴里嚼的菜也索然无味了起来。 安宁这样的家世是好,干净、规矩,但是性格未免太寡淡,无趣。 有些时候,男人就是需要像婉君那样的调和剂出现。 太阳渐渐落下。 安宁与萧世砚并肩走着,下了楼,走到了江边。 江面上洒下了夕阳的金橘色,波光粼粼。 安宁看到这壮观的景象,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 萧世砚看着她的笑颜,微微恍神,尝试着凑近了些。 安宁并未推开他。 他悠然一笑,带着安宁慢慢走到江边,然后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 安宁很少坐船,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紧紧抓着萧世砚的手腕。 船不停的摇晃让她有些紧张与害怕。 船舱很大,里面挂了几盏泛黄的烛灯。 她与萧世砚紧挨着坐下,两人的衣衫凑在了一起。 悠扬的乐声响起,安宁注意到船舱中央摆着琴。 忽然有一女子施施然走到了琴的面前,衣着清凉,轻轻撩开裙摆坐下,就这样在众人的面前开始弹琴。 萧世砚的眼神迅速冷了下去。 又是婉君。 安宁毫无所觉,她喝了两杯的桂花酒,头有些晕,上了船之后,晕眩的感觉更甚。 她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乐声了,手撑着额头闭眼歇息。 婉君弹得起劲,一曲作罢,她站了起来,冲着萧世砚妩媚一笑,随后行礼告退。 萧世砚立马偏头看了安宁一眼,发现她并未睁眼,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安宁的头很痛,惜月见状,在一旁轻声说:“小姐,要不然咱们往外走走,吹吹风兴许能好受些。” 江面上的风很大,船会这么摇晃,也有风的缘故。 她嗯了一声,被惜月扶着一步步走了出去。 安宁扶着木质栏杆刚刚站稳,惜月就奇怪地询问:“萧公子去哪了?” 安宁脸色有些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她抓着惜月,虚弱道:“你去寻他,告诉他现在让船靠岸,我要下船。” 惜月见安宁如此难受,不敢怠慢,立马去找萧世砚。 安宁不知道原来自己晕船的症状会如此严重,她难受地捂住小腹,眼前一阵眩晕,分不清方向。 忽然,一阵香气涌入鼻腔。 安宁正想睁眼去看,口鼻忽然被人从背后用帕子紧紧捂住。 她的双眼猛然睁大,迅速想要挣脱,反倒是吸入了手帕里奇特的香气,随后身子不受控制地迅速一软。 第51章 陌生的房间,双手被捆住 安宁闭上双眼后,婉君将手帕丢入江水,随后从角落拿出她准备好的袋子。 这样的袋子常用来装货物,在船上很常见。 婉君半跪在地上,迅速将安宁的躯体摆弄了一番,然后将其套了起来。 安宁彻底失去意识前,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蒙了起来,呼吸困难,她拼尽全力,也抬不动一根手指。 …… 与此同时,萧世砚围着整个船走了一圈,始终没有看见婉君的身影。 他面色沉得似乎能滴下水。 明明告诫了她不许破坏这件事,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安宁面前。 还好安宁当时身子不适,没怎么睁眼去看她。 回想起安宁那头痛的样子,萧世砚咬了咬牙,决定先进去。 他刚转身,安宁身边的丫鬟惜月就撞了上来。 她惊呼一声,看到是萧世砚,顾不得道歉,忙说:“萧公子,我家小姐太难受了,可否让这船先靠岸,让她下去。” 萧世砚立即道:“好,你先扶着她出来透透气,我马上去说。” 惜月道:“小姐方才已经出来了。” 萧世砚听到这句话,正欲抬起的脚瞬间僵住,他猛然回头,厉声问:“安宁出来了?!” 他没有找到婉君,安宁又出了船舱…… 惜月一愣,点了点头。 萧世砚没再说话,大步离去。 惜月顿时也慌了,回了原先安宁等待的地方。 可安宁已经不在了。 难道是又回去坐着了? 惜月进去看,只有几人在忘情地弹琵琶,没有安宁的身影。 这船不算大,好好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可奇怪的就是,始终不见安宁的身影。 惜月异常着急,难以置信地看向船外漆黑的江水。 小姐……该不会掉下去了? 如今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江水表面又没有亮光,放眼望去全是黑茫茫一片。 就算有人在水中挣扎,也是很难看清的。 惜月慌了神,直接大声喊:“小姐——小姐——你在哪?” 此时,婉君两手撑着栏杆,悠闲地吹着江面上的风。 萧世砚直接冲了过去,用力攥住她的肩膀,力气极大。 婉君痛呼一声,五官皱在一起。 她一转头就看到萧世砚猩红的双眼,笑了笑,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安宁呢?” 婉君眼珠子咕噜一转,说:“我怎么知道,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婉君,我警告你,她不是你能动的,她是顾家的人!” “什么顾家的人,你少拿这一点来吓我,一个养女罢了,她姓安!不姓顾!再说了,她去了哪我怎么知道?” 萧世砚目光一偏,看向了婉君背后漆黑的江水,心凉了一大半。 “她被你推下去了?” 婉君难以置信地瞪着萧世砚,用力挣开他的桎梏,气愤道:“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落了水,必死无疑,我会随随便便杀人么?” “那她现在在哪!” “我说了我不知道!” 船悠悠靠了岸,萧世砚茫然地站在岸边,看向滚滚的江水。 惜月直接瘫软在地,掩面痛哭。 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船上的几人开始搬运落在角落的货物。 有木箱,有袋子,他们来来回回搬运了好几趟,累得气喘吁吁。 婉君施施然走到萧世砚的面前,看着他满头的冷汗,心疼地用帕子为他细细擦拭。 萧世砚用力攥住她的手,拉了下去。 忽然,两个身着黑袍的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动作利落地冲向那堆货物。 婉君见状,尖声叫道:“拦住这两人!” 萧世砚猛地转头,看向那一堆的货物,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冲上去,正想救安宁出来,没想到手刚伸出来,就被那两人毫不客气地制住。 他紧紧咬着牙,自己的腿伤没有好全,此与这两人缠斗,定然是打不过的。 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人? 萧世砚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将麻袋撕碎,露出里面昏迷的安宁。 他们将安宁抱走了。 惜月见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站起身奋力追上去。 婉君眼眸中满是惊恐。 萧世砚见状,毫不客气地扇了她一巴掌。 婉君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又伤心欲绝地看着萧世砚。 他的前途和一个女人,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 * 不知过了多久,安宁恢复神智时,浑身酸软。 她首先睁开了双眼,可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的双眼被人用布蒙了起来。 她茫然地动了动四肢,紧接着就发现,双手也被人捆了起来,束在头顶,动弹不得。 安宁的手腕是用布绑着的,虽然不疼,可绑得异常结实。 她徒劳地挣扎了许久,没有贸然开口喊救命。 四周寂静。 忽然,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慢慢向安宁靠近。 安宁身处未知的环境中,浑身紧绷,徒劳地往后缩着身子。 她强装镇定地询问:“你是谁?” 开口的声音娇软,还隐隐打着颤。 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顾玄祁的脚步微顿,随后就是衣物摩挲的声音,他半蹲在安宁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要不是他当初派了两个暗卫跟在她身边,她今日指不定会怎么样了。 自己不过是忙于朝堂之事几日没回府,眨眼间,她已经和萧世砚走得这么近了。 本以为他让人伤了萧世砚的一条腿,他便能收敛一些。 没想到还是这样。 安宁的下巴被死死捏着,她害怕到连呼吸都在颤抖,呼出的气断断续续落在顾玄祁的手上。 顾玄祁没有出声,只是意犹未尽地将手放开,随后伸向一旁的铜盆里。 盆里盛着温水,还放着一块雪白的帕子。 他将束缚着安宁手腕的一条长布解开,她的一只手得到了自由,立马就要将另一只手也解开。 顾玄祁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将其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拿起了帕子,擦着她的手。 她的两只手,都被萧世砚牵过。 为了搀扶她,两人的手就那样毫不避讳地牵在了一起。 第52章 要是敢做什么,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顾玄祁没有亲眼看见,只是两个暗卫一字一句地将今日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了他。 安宁显然很害怕,她什么都看不见,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要对她做什么。 她被强行拉出去的手紧紧攥成拳,不肯松开。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她再次发问。 顾玄祁没理,强行将她的手掰开,露出手心。 随后,他用沾了温水的帕子为安宁擦了许久的手。 安宁浑身发抖的厉害,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船上时有人忽然将她迷晕。 那现在捆着她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擦她的手掌心,有什么目的? 未知所带来的恐惧不可估量,她再次开头,颤着嗓音道:“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顾家不会放过你。” 顾玄祁听到这句话,手中动作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扯。 安宁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动物,见对面仿佛没有被震慑到,还怡然自若地擦着她的手,内心恐惧之意更甚。 “我……你知道我大哥是谁么?你要是想杀我或者怎么样,你知道后果么……” 顾玄祁终于放下了手帕,人生中难得有一次不知所措又无奈发笑的情绪。 他站起来了缓和了半晌,阴郁的情绪忽然就因为她这句话陡然转晴。 顾玄祁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擦拭干净后,再次绑了起来,等他离去后,暗卫才上前解开。 双手的束缚消失,安宁立马扯开了蒙在眼前的布。 她眯了眯眼,屋内烛灯燃了好几盏,适应了半晌刺眼的光,这才知道,原来她身处的环境并没有想象中吓人。 不过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她的手方才也只是被束缚在了桌子腿上而已。 安宁站了起来,有些茫然。 等她出去后,才发现外面的街道都是她所熟悉的。 惜月在外看到了茫然的安宁,激动地跑了过去。 她简单地向安宁说了一番情况,可说到那两个不知姓名的神秘黑衣人,她也是一头雾水。 安宁想了许久,方才给她擦手的人,就是救她回来的人? 她带着几分不解的情绪,快步回了侯府。 一回府里,林夫人正拿着帕子哭泣,见到安宁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忙快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安宁。 顾玄祁镇定地站在林夫人身后,看着安宁,冷声问:“去哪了?” 安宁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毕竟她的这段奇怪经历,堪称神奇。 将她带走的人,把她捆起来,只是为了给她擦手? 林夫人边擦着眼泪边说:“我就不该那么相信萧世砚那孩子,我以为他会照顾好你,没想到就出去了这么一天,你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安宁问:“姨母是怎么知道的?” “萧世砚慌慌忙忙回来说的,我当时还奇怪,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将你送回来,没想到他来了,一开口就说你被陌生人带走了……把我吓的……” 随后,她抓着安宁的胳膊,着急地问:“如今天都快亮了,这一晚上你去了哪里?” 安宁如实地将她的遭遇说了出来。 林夫人听罢,也是一愣。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安宁的双手,同样不解。 此时,顾珩身上披着外袍,神色不耐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安宁站在原地,冷哼一声说:“人现在也回来了,都散了吧,一晚上侯府里都不得安生……” 林夫人缓和了情绪,扭头对一旁的丫鬟说:“你去把外面寻宁儿的人都叫回来吧。” 随后,她转头看向顾珩,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责怪。 “萧世砚那孩子,一开始可是你说出来的,我还真以为他多靠谱,你看,转眼间就把宁儿弄丢了……” 说罢,她又瞪了顾玄祁一眼,责怪道:“还有你也是,我明明说了要你安排人保护宁儿,你看看他们是怎么保护的?” 顾玄祁垂眸,轻声说:“我会罚他们的。” 安宁听懵了,忙问:“等等……大哥安排了人保护我?” 没等顾玄祁开口,林夫人便道:“和没安排一样,幸亏你没出事,不然我愧疚得很……” 惜月追了一晚上,浑身狼狈得很,林夫人让她回去歇息。 顾珩被林夫人一责怪,抱怨也没再说出来,背过手去悠悠走了回去。 安宁坐下喝了口热水,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世砚脸色难看,身上华贵的衣袍被风吹得皱了起来。 他看到安宁坐在这里,顿时松了口气。 林夫人冷眼看着他,语气实在好不了:“我家宁儿跟着你出去一天,倒是经历了不少。” 萧世砚喘了两口气,拱手道:“抱歉,安宁小姐跟着我受了惊吓,是萧某人的不是,也愧对了您的信任。” 林夫人冷哼一声,她今日实在不想和这个萧世砚讲话了,直接道:“你先回去,改日再说,宁儿受惊了,现在该好好歇息。” 萧世砚不甘心地看了安宁一眼,没想到安宁压根没有抬头看他。 他只能暂且告退。 林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从前她还算欣赏这个萧世砚,可今日这事实在严重。 他既然带着安宁,自然该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的,一个人到底是能粗心到什么地步,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也发现不了。 安宁突然问:“姨母,萧公子是怎么说的?就只是说我不见了?” 林夫人点点头。 安宁当即道:“我当时在船上,是被人突然从后面用手帕迷晕了的,彻底失去神智之前,似乎还被人用袋子套了起来。” 林夫人一听,脸色登时一变。 这就表明,日后安宁只怕也很危险。 她立马看向顾玄祁,目光一沉。 顾玄祁当即颔首,示意他明白了。 这件事必须得调查清楚了。 随后,林夫人柔声道:“宁儿,你先回房歇息,出了这样的事,你要是害怕,姨母可以陪着你去睡。” 安宁自然是摇头,道:“姨母放心,我真的没事。” 林夫人见状也不再坚持,众人散去。 只有顾玄祁还留在原地,他偏头对星宿说:“请个郎中去安宁的院子附近侯着。” 第53章 婉君被抓,撇清关系 事实证明,顾玄祁的做法是对的。 天即将蒙蒙亮的时候,安宁忽然就起了烧,浑身烧的滚烫。 她夜里吹了那么久的江风,穿的也不算多,又受了很大的惊吓。 回府后所说的一切的话,不过都是硬撑罢了。 她刚烧起来,外面的郎中便直接进去了。 替她把了脉,惜月起身披着衣裳为她熬药,喝下药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许久。 再次醒来时,她浑身都是黏腻的汗,只是头已经不晕了。 安宁喝了白粥,穿好衣裳慢慢走去了正堂。 她刚到门口,便听到林夫人的声音。 她似乎有些高兴,说:“明歌收拾好了?那马车安排得妥当吗?毕竟来这一趟怎么说得走个三天。” 顾珩眉眼间也尽是愉悦,说:“放心吧,明歌那丫头打小就机灵,她出不了事,更何况身边还有丫鬟跟着。” 他又道:“对了,再过三天她就该到了,你记得让人提前收拾一番她住的房屋。” 林夫人一听,沉吟片刻,道:“这丫头有时候也挑剔的很,不妨等她来了,让她自己说想住哪里,不然到时候又该怪我这个叔母安排的不合她心意了。” “这件事,玄祁知道了吗?” 林夫人顿了顿,道:“他不知道,等明歌来了,给他个惊喜就是了。” 顾珩没再讲话。 安宁听着他们像是暂且说完了,咳嗽一声走了进去。 林夫人忙站了起来,嗔怪道:“你退烧了?乱跑什么。” “昨夜里啊,昱儿可担心你了,从被窝里爬起来,非趴在你床榻边上看着你,结果他也撑不了多久,又困得睡着了,被抱了回去。” 安宁虚弱一笑,她躺在榻上也躺的不安心。 她问:“姨母,昨晚那个人,能不能找到是谁?” 林夫人道:“这件事我安排玄祁去调查了,你放心,不出三日,他肯定能查出来的,你现在主要是好好养着,看你唇色发白,吓坏了吧。” 她抿了抿唇,一听到是顾玄祁负责调查此事,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兴许是他的权力太大,任何人都无法在他强势的调查之下隐匿身形。 安宁听话地回去又躺了一天,第二日精神头好多了,这才再次出去。 刚好,萧世砚今日又带了许多东西前来赔罪。 林夫人对他的态度依旧不热络。 安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萧世砚连忙看了过去,又道:“你……怎么样了?” “我这次带了许多补品,刚好可以补补你的身子。” 林夫人没给安宁开口的机会,直接替她回应道:“这些东西都很贵重,宁儿就不收下了,毕竟原先也收了你送的不少东西。” 萧世砚一听,有些着急道:“不,这些算不了什么的,这次本就是我对不住安宁小姐,这些东西该收下的。” 她要是不收,不就相当于和自己划清界限了么? 林夫人还欲开口拒绝,这时顾玄祁忽然大步走了进来。 他语气清冷,说:“母亲就收下吧,这些东西本就是他欠安宁的。” 众人俱是一惊,就看到顾玄祁裹着凉风大步走进来,直接坐下。 随后,星宿抓着一女子走了进来。 萧世砚定睛一看,竟是婉君。 他的脊背一僵,身子下意识地向前倾。 婉君很狼狈,她依旧穿着一向爱穿的衣裙,纵使是深秋,也会时不时露出那白皙圆润的肩头。 她的衣衫凌乱,珠钗也歪歪扭扭,就这样被星宿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地上。 萧世砚目光沉沉地看着婉君,看着这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婉君痛呼一声,膝盖狠狠磕到了地面,抬起头时下意识地去寻找萧世砚的身影。 这一次,她一眼就看到了萧世砚。 她那下意识看向自己依赖的人的眼神太明显,萧世砚立马回避,看向别处。 察觉到他避讳自己的举动,婉君的心先凉了半截。 顾玄祁亲自带着人去酒楼里将她抓了过来。 她生得妩媚,拜倒在她石榴裙底下的男人无数,可她天生有一颗高傲的心。 寻常男子配不上她。 婉君被抓时,看到顾玄祁这张比萧世砚还要俊美的脸庞,同样用了她最擅长的美人计。 可顾玄祁这个男人压根不在意她,更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的这个手下也是一样,对她实在是粗暴。 林夫人惊疑不定地看向地上这个妖艳浪荡的女人,怒道:“怎么回事?” 林夫人从未见过做出这副打扮的女子来。 她踏足侯府,都仿佛是玷污了这里。 顾玄祁道:“她,就是害了安宁的人。” 婉君一听,忙冲着萧世砚说:“萧公子救我……” 此话一出,林夫人和安宁皆露出惊愕的神情,看向萧世砚。 萧世砚面色一僵,故作镇定道:“你说什么?本公子可不认识你。” 婉君呵笑一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心。 林夫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世砚没给婉君开口的机会,先道:“伯母,此人刚进来时,我只觉得陌生,如今细细看了几眼,这才想起来,似乎是之前我与父亲去酒楼时,她曾出现在我们面前,诉说着她的凄惨身世。” “我当时于心不忍,便出手为她赎了身,让她有了自由,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今日又见到了她。” 林夫人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婉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说谎流利的男人,凄声道:“萧世砚,你还有心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萧世砚立马低声呵斥:“别再胡说八道,我当初是一时心善才会赎你的身,早知会是这种结果,我当初就应当装作没看见你。” 顾玄祁不耐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说:“她用了手帕,将安宁迷晕,随后用装货物的袋子套了起来,因此当晚没人发现安宁去了哪里。” 林夫人看着她,厉声问:“你为什么要害安宁?” 婉君幽幽一笑,看着萧世砚说:“那还要问他。” 萧世砚一咬牙,站了起来拱手道:“我方才骗了伯母,其实我与她之后还是见过面的。” 正当婉君以为他终于要说实话时,接下来他的一番话却将她彻底打入地狱。 第54章 负心汉 “我为她赎身后,某一日我外出时,忽然就发现她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我停下脚步询问,她便忽然异常激动地对我倾诉衷肠,求我将她纳入房内。” 婉君听到这番话,脸色一变,死死瞪着萧世砚。 “我没想到婉君姑娘对我用情如此至深,但我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将她纳入房内。” “与安宁小姐相处的这些时日,我的确心悦她,却没有预料到,婉君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她竟然会伤害安宁小姐,倘若我知道会变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当初我绝不会一时心软为婉君赎身!” 萧世砚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表情严肃,瞧着真切极了。 林夫人面色凝重,幽幽问:“这么说来,是她因为对你存有爱慕之情,所以不愿看你与宁儿走近,便打算害我的宁儿?” “是!” 婉君冷笑一声,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 “不是!我的确是想害她,可那是因为,萧世砚他早就向我承诺过,他与旁人成亲只是因为父母之命,他最爱的人是我,且绝不会碰别人……哪怕我未来只是个小妾,也是他唯一爱的女人……” 安宁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情绪交织错杂,最终只发出一声叹息。 顾玄祁听到安宁的叹息,看了她一眼。 安宁对林夫人轻声说:“姨母,若是天底下的男子都像她说的这般难堪,那这亲事,我不成也罢。” 萧世砚一听,快速道:“想害人的是她,安宁小姐,可千万不要听信她的话。” 随后,他冷冷看向婉君,意有所指道:“当初,婉君小姐就是告诉我,她家中有一弟弟和一妹妹,全家人都指望着她赚的银两度日,我这才会起了恻隐之情……” 萧世砚眼中的冷芒实在可怕,婉君与他相处了许久,自然是了解他的每一个眼神与表情的含义的。 婉君脸色霎时就白了。 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家人威胁自己。 婉君动了动嘴唇,她若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戳穿了萧世砚这个伪君子的面目,顾家也不会保护她的弟弟和妹妹。 毕竟她可是要打算害安宁的…… 如今,自己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她沉寂了良久,道:“我初次见到安宁小姐的时候,心中头一次产生了浓烈的危机感……我的出身也许在你们看来很肮脏,但我从一开始便坚持着只卖艺不卖身,我一步步走到头牌的位置,自以为美貌已然可以傲视群芳,可看到安宁……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一时糊涂……” 萧世砚一听她这么说,冷硬的面容总算缓和了两分。 他挑了挑眉梢,幽幽道:“所以,你就想毁了她?” “……是,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我见不得这样的女人在你身旁。” 婉君说出这两句话时,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的泪光倒映着萧世砚淡漠的身影,双眸像是破碎的冰。 萧世砚的心尖颤了颤,他挪开了视线,只留给婉君一个冷漠的侧脸。 “你是个好姑娘,可没想到,你会因为我做出这种事情来,婉君,我真的很失望。” 婉君苍白干涩的唇艰难一扯,两行泪迅速坠了下去。 “婉君愧对萧公子的一片恩情……” 她缓缓磕了个头。 萧世砚飞速眨了两下眼睛,将隐隐要冒出的泪花忍了回去。 顾玄祁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林夫人看着萧世砚,正欲再说什么。 萧世砚立马站了起来,对着安宁郑重道:“安宁小姐,是我对不住你……我带你乘船,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没能护好你,让你受惊了……” “萧某人任打任骂,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日后还肯见我……” 安宁前一夜还发着烧,原本就单薄的身躯更显柔弱,像是脆弱的纸片,风一吹就散了。 她没有回应萧世砚的话,只是慢慢摇了摇头。 看着安宁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萧世砚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原本,他与安宁之间的关系已经更近一步了,没想到婉君她竟然这么疯癫…… 明明只要再忍耐些时日,等他和安宁成了亲,最多再过一年,他就会纳她入门。 没想到她竟然敢把手伸到顾家的人身上…… 说到底她还是看不起安宁养女的身份。 林夫人哪怕知道这件事都是婉君的错,可看到这样虚弱的安宁,仍是有些责怪萧世砚。 萧世砚一咬牙,当即道:“伯母若是能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婉君就交由我处置,报官也好,怎样都好,我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让她接近安宁!” 婉君听到他如此无情的话,只瘫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眼前的萧世砚,曾经许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与她十指相扣,游山玩水。 也曾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柔柔地吻上来。 萧世砚,是她的情郎,是她的爱人,如今,她眼睁睁看着他对着安宁表忠心、表情意。 婉君像是被骤然抽去了灵魂,只剩下空壳。 林夫人沉吟片刻,她看向顾玄祁,问:“玄祁,你觉得呢?” 他表情从始至终都平淡如水,不论是萧世砚的郑重承诺,还是婉君的几行泪水,都没能让他的心绪掀起丝毫波。 他像是拥有绝对的理智,闻言道:“我不同意。” 萧世砚一听,愣了一瞬。 顾玄祁言简意赅道:“她交给我。” 萧世砚咬牙,他原本还打算保下婉君,虽说她已经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妾了。 可两人好歹还是有点感情在的。 如今顾玄祁要插手,那他就没办法了。 为了不让林夫人起疑心,萧世砚几乎没有犹豫,干脆道:“好,那便劳烦世子爷了。” 婉君擦了擦泪水,看向了一旁比萧世砚还要清贵无双的男人,心中隐隐扬起了些许希冀。 第55章 顾玄祁的娃娃亲对象——孟明歌 萧世砚还欲说些什么,安宁忽然咳了几声。 她的身躯震动,一时间,堂内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她。 顾玄祁沉默不语,只一错不错地看着安宁愈发憔悴的面色。 林夫人见状,直接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宁儿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让她好生歇息一番。” 萧世砚道:“好……” 他转身离去时,婉君还用带着眼泪的眼看着他。 而萧世砚像完全不在意一样,大步离去。 府外,萧世砚一拳打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他狠声道:“这件事,险些被婉君搅黄了。” 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公子,小的不懂……您为何非要讨安宁小姐的欢心啊?这京城中的贵女又不止她一个。” 萧世砚摇头,沉声道:“是不止她一个,可她是顾家的人,单看林夫人对她的态度便知,她虽不姓顾,却和顾家小姐的身份别无二致。” “况且她的性格温婉,只有这样大方温婉的女人,才适合做正室,母亲也才会满意。” 小厮默然片刻,又道:“那……婉君姑娘她……” 萧世砚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时,她那几滴泪像是已经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了一般。 他无奈道:“我可以错过许多个婉君,都不能错过一个安宁。” 话虽如此,婉君那股子柔媚的劲儿,也是寻常女子难以媲美的。 失去了婉君,又失去了林夫人对他的好感,他本意是想与安宁的感情加深一步,没想到是得不偿失。 万幸,婉君没有丢了脑子,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如今林夫人就算不满意他,也只是怪他没能保护好安宁罢了。 * 侯府内。 安宁身上裹了厚实的披风,被丫鬟搀扶着回了院子。 惜月在一旁道:“小姐,之前您派去客栈调查的那个人,不是被世子爷扣下了?今日不知是怎的了,世子爷竟把那人放了回来。” 这算是这几日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安宁总算笑了出来,她道:“兴许是大哥看我这模样悲惨,可怜了我一番。” 不管怎么说,自此,安宁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 婉君被两人粗鲁地押着,走了许久。 她只听见门“咯吱”一响,浮起些许灰尘,随后,她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 地上满是尘土,她呛咳两声,眯着眼看眼前的人。 顾玄祁逆着光,静静站在她面前。 婉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那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惧怕。 她不自主地咽了咽唾沫,顾不得地上的脏污,连滚带爬地到了顾玄祁的脚边。 婉君伸出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袍,仰头露出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曾经,她就是这样匍匐在萧世砚脚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婉君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倘若顾玄祁能稍微起了怜惜之情,她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顾玄祁身后的下人问:“爷,要把她杀了吗?” 顾玄祁抬脚将她踹开,冷漠地说:“别让她死了。” 婉君一听这话,顾不得被踹开后的疼痛,面露喜色。 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 美人计永远对男人有用。 只有下人明白,顾玄祁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顾玄祁没有再对她施舍一个眼神,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只有婉君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当中。 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 雷声阵阵,轰鸣不止。 安宁躺在榻上,香汗淋漓,辗转反侧。 惜月一摸她的额头,是惊人的烫。 她异常着急,刚准备冒着雨去请郎中,院门忽然就被一个丫鬟推开了。 她打着伞,怀里抱着许多药,见着惜月就道:“这是给安宁小姐的药!熬两个时辰后给她服下!” 惜月忙接过来,迅速问道:“这是郎中开的药吗?” 丫鬟一顿,回想起自己来时,顾玄祁就随意说了句: “若是问起,别说是我给的药。” 她立马点头,说:“郎中料到安宁小姐会半夜起烧,所以提早备好了药。” 惜月不疑有他,道了声谢,跑着回去熬药。 奇的是,这药非常管用。 安宁当晚喝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出了一身汗,随后便退了烧。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精神也不错。 雨下了一整夜,地面湿漉漉的。 天亮之后,雨成了细细的丝线。 她正安静地半躺在榻上歇息,院外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隐隐伴随着几人的笑声。 安宁奇怪地问:“今天是怎么了?” 惜月道:“奴婢听说,似乎今日府里来了个客人。” 安宁一愣,询问道:“是不是……一个叫明歌的人?” 惜月想了想,道:“应当是,奴婢也只是远远瞧见了一眼,那阵仗大得很,一群人当时都在府门外……” 安宁垂下眼眸,喃喃道:“这府里,以后兴许要热闹了。” 院外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片刻后,林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 她笑着说:“小姐,夫人请您去正堂一坐。” 安宁说了声好,随后便换好了衣裳。 九成是让她见见那个叫孟明歌的人。 她大病初愈,受不得凉,外面的雨小到几乎可以忽略,惜月还是为她撑了把伞。 主仆二人慢悠悠走过去时,发现正堂内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老夫人坐在正中央,林夫人和顾珩则坐在两侧。 顾玄祁、顾玄昱两人也都在。 孟明歌着一袭团蝶白花水裙,着华丽锦衫,发髻高高挽起,坠着几只发簪。 纵使这一路风尘仆仆,她依旧精致。 安宁看到,孟明歌撒着娇似的凑到老夫人和林夫人面前,嘴里不停说着话。 她的笑容明媚,像是春日里最娇艳的那一朵花,明艳又张扬。 只是顾玄祁和顾玄昱两人都没有看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 安宁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进去。 她的脚步声响起,顾玄祁和顾玄昱两人同时抬眼,看到是安宁来了,皆坐直了身子。 顾玄祁的眼神很淡,不明显地扫过她的脸,发现她的脸红润了不少,这才又挪开了视线。 顾玄昱的欢喜直接浮现了出来,他猛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小手拉着安宁的手,笑着说:“姐姐可算来了,坐在昱儿身边吧。” 孟明歌听到顾玄昱的声音,像是被吓了一跳,转身后,一眼便看到了安宁。 安宁也在此时抬眼,两人对视。 第56章 我想住安宁的房间 孟明歌看清安宁长相的瞬间,一股没有来的不安之意忽然涌上心头。 她只穿了一身素色衣裙,没有打扮,没有涂脂抹粉。 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干干净净的,气质清洌。 孟明歌从未见过这样气质的美人,明明只是随意一站,偏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更加令她不安的是,顾玄昱对她的态度。 小小的人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对安宁的亲近,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为什么? 她千里迢迢过来,顾玄昱可是连一个笑脸都没给过。 林夫人站了起来,忙招手示意安宁上前。 安宁回过神来,安抚着顾玄昱,先走了过去。 林夫人有些欣喜道:“看你这样子是好了?这次郎中开的药倒是不错。” 安宁抿唇一笑,主动问起:“姨母,这位便是您之前说过的孟明歌小姐?” 林夫人一手牵着安宁的手,另一只手把孟明歌来过来,道:“对,就是这丫头。” 说罢,她看向孟明歌,假意嗔怪道:“这丫头一走就是这么久的时间,也不想我。” 孟明歌忙揽着她的胳膊,甜甜笑道:“哪有,我很想叔母,也……也想玄祁哥哥了。” 她的双眸明媚,就这样落落大方地望了过去。 顾玄祁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 林夫人见状,无奈道:“他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别和他计较。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呢,这丫头是安宁,你应当也知道吧。” 孟明歌悠悠收回了视线,好心情并未因为顾玄祁的态度而改变。 她道:“自然是知道的,叔母当真将她收作了养女?” “这还能有假?还有个丫头叫安茹,这两姐妹日后可以陪着你玩闹,你也不会嫌无趣了。” 孟明歌细细打量起了安宁,笑着说:“这位姐姐生得真好看,怪不得昱儿格外亲近你,都不愿理会我了呢。” 说罢,她看向顾玄昱,抬高了音量,说:“昱儿,我此行专门给你带了好玩的小玩意,你也不想我?” 顾玄昱撇撇嘴。 孟明歌曾经来住的时候,他才四五岁,哪里记得那么多事情。 真要说起来,安宁如今都住了这么多天了,他自然更愿意亲近安宁的。 他脆生生开口:“安宁姐姐生得的确好看,但是昱儿不是因为姐姐好看才愿意亲近的。” 孟明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再次看了安宁一眼。 顾珩在一旁沉了脸色,道:“别乱说话。” 顾玄祁忽然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顾玄昱的脑袋,淡淡道:“昱儿又没说错什么,父亲何必这样。” 顾珩道:“明歌大老远的过来,一路辛苦,你也不知道迎接她一番?” 顾玄祁微微挑眉,反问道:“我人已经在这里了,还要怎么迎接?” 林夫人眼见这父子俩又要吵起来,忙笑着说:“好了,明歌来了我知道你们都高兴,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老夫人始终坐在一旁,脸上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容。 “好了,依我看,玄祁平日里又不与姑娘相处,明歌一来,他是有些紧张了,笨嘴拙舌的,若是再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当心明歌就要跑咯!” 孟明歌一听这番话,心头瞬间甜蜜了起来,像融化的蜂蜜。 她羞赧不已,撒着娇说:“祖母,您说什么呢……” 随后,她又道:“明歌此次前来,也是应了父母的授意,特意为祖母带了好些东西,还望祖母笑纳。” 安宁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下人一趟趟地把东西搬进来,只低着头和顾玄昱对视着,轻轻眨了一只眼。 顾玄祁也心不在焉的,并未去看这些东西,只是眼神不明显地落在安宁身上。 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什么消息,什么话语都不足以让她的心泛起涟漪。 孟明歌像只明艳的蝴蝶,飞来飞去,拉着长辈说话,竟把顾珩也哄得笑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夫人才道:“再多的话也留着明日说去吧,明歌想来也累了,你可别埋怨叔母没有为你准备房间,我就等着你来了去挑呢。” 能自己挑房间住,林夫人对她是真的宠爱了。 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也累了,被搀扶着起身后,看向顾玄祁,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她一向最溺爱顾玄祁,只是涉及到他的婚姻大事上,她一向严厉。 老夫人颤颤巍巍走了过去,道:“玄祁,明日你来找我,我有话要嘱咐你。” 顾玄祁眼底隐隐浮现出不耐,沉声道:“好。” 孟明歌挽着林夫人,两人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走了出去。 安宁等人在后头跟着,顾玄昱无精打采地跟着。 他莫名有些讨厌这个明歌姐姐。 总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与表情,每一句话,都太浮夸了。 整个人都充斥着做作的气质。 孟明歌像个好奇的小女孩,边走边四处打量,兴奋道:“这里还和之前我来时一样,之前我折过竹子的枝条当作剑,想让玄祁哥哥教我练剑呢。” 顾玄昱听到这句话,仰着头轻声问:“大哥,你教了吗?” 顾玄祁摇头。 顾玄昱立马道:“我还以为大哥教了……”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孟明歌脊背一僵,装作没听见,继续旁若无人地亲近着林夫人,拉着她说东说西。 走了半晌,一行人停在了顾玄祁的院子门口。 林夫人笑着一指:“这是玄祁的院子,你若是无聊了尽管去找他说说话。” 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儿子素日里的习惯,又叮嘱道:“不过你哥哥他平日里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书房,书房你就不要随便进了,打搅了他,他万一再凶你。” “一会儿你跟我说,你想住哪儿,我就让下人去拾掇出来。” 侯府家大业大,连给客人居住的房间都有许多。 孟明歌笑着说好,又多看了顾玄祁的院子一眼。 再往前走,便是顾玄昱的院子。 孟明歌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两人的住处都没有变。 她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忽然就注意到了顾玄昱对面的院子。 这院子离顾玄祁的院子很近,和昱儿又是对门的关系,住在这里倒是方便和昱儿打好关系。 也能离顾玄祁更近一点。 于是,她忽然抬起胳膊一指,兴奋道:“叔母,我想住这里。” 第57章 我和玄祁哥哥撑一把伞就好了 众人都没料到孟明歌偏偏会选这里。 众人脚步停下,林夫人看着仍笑嘻嘻的孟明歌,无奈道:“明歌啊,这院子是宁儿住的。” 孟明歌一愣,忽然呵笑一声。 她算是明白了,为何昱儿会格外亲近她。 两人都住得这么近了,要是还讨不得一个孩子的欢心,未免太废物了。 林夫人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笑着说:“看来你与宁儿倒是很有缘分,宁儿也才搬来这个院子不久。” “她刚搬来不久?” 孟明歌挑了挑眉,忽然转身朝着安宁走去。 她走到安宁身旁,自来熟地拉起了她的手。 安宁只觉得莫名其妙。 若不是现在众人都在场,她就已经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了。 孟明歌道:“姐姐,反正你也是刚搬来不久,不如让给我如何?我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下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她撅起红润的唇,冲着安宁撒娇。 顾玄昱听到她的请求,小跑到林夫人身旁,学着孟明歌撒娇的样子,拽着她的衣袖,道:“母亲,昱儿不想和安宁姐姐分开……” 孟明歌脸上笑意一顿,就这样抓着安宁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林夫人顿感头痛,说:“宁儿这几日身子不适,本就不能折腾,还是别让她再搬了。” 孟明歌也不是非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可,立马干脆道:“好,那我再看看别的。” 孟明歌来之前,林夫人还在想,侯府这么大,别说一个孟明歌,就是十个,都能住得下。 可她偏偏看中了安宁的地方。 孟明歌放开了安宁的手,突然抬起手捂了捂口鼻。 难怪她觉得安宁柔柔弱弱的,原来是生了病。 早知道她就不凑安宁这么近了。 万一把病过给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安宁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直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 孟明歌尴尬一笑:“说什么呢,我只是忽然脸颊有些痒罢了。” 随后,她直接转身,不再和安宁说话。 众人又走了一段路,孟明歌随意挑选了一间房间,这才结束。 虽然和顾玄祁离得不近,可只要顾玄祁心里有她,在哪里都好。 林夫人立马安排丫鬟收拾打扫了院子,侯府的角角落落定期都会洒扫,本就不脏。 孟明歌携带的行李安置好后,林夫人这才道:“折腾了半晌,你定也饿了,你祖母她身子不好,这两年也吃不了什么大鱼大肉一类的东西,她便不和咱们一起了。” 孟明歌应声,自然而然地路过安宁,走到了顾玄祁身旁。 她千里迢迢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见见叔父叔母的。 回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嘱托,孟明歌看向顾玄祁的眼神中带了几分热切。 林夫人见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对一旁的安宁轻声道:“咱们快走几步,让你大哥和她好好聊聊吧。” 安宁淡淡嗯了一声,求之不得。 她看着孟明歌晃来晃去的模样,只觉得眼疼。 顾玄祁闻到一阵清香,偏头一看,孟明歌就这样端庄又自然地走了过来。 她头发上插满了珠翠,瞧着甚是浮夸。 孟明歌难得有些羞赧,嗓音尽量清脆,道:“玄祁哥哥,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顾玄祁只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了视线,言简意赅道:“还好。” 孟明歌点头,接着说:“不过我倒是觉得玄祁哥哥和从前性格不同了,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冷了,像块冰似的。” 顾玄祁垂眸,沉默不语。 这句话他听得多了。 忽然,一片衣角被风吹起,打在了他的手腕处。 安宁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路过了他,和他的母亲快步走在前面。 被衣角抚摸过的手腕很痒,可痒过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顾玄祁目光沉沉地盯着安宁的后背,内心不悦。 “玄祁哥哥,叔母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为何要收两个人做养女?”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随后道:“安宁很乖,母亲又喜欢,永信侯府多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 “可不是多一个,是多两个,不是还有个安茹?我怎么没见到她。” 安茹是顺带着进来的,顾玄祁心中清楚。 他有些不耐,说:“你去问她。” 孟明歌咬着唇,眼底露出伤心之色。 安宁很乖? 她深知顾玄祁冷淡的性子,一句很乖,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奇怪。 这个安宁,似乎讨得了不少人的欢心,倒是不容小觑。 顾玄祁的鼻尖处落下几滴清凉,雨丝再次落了下来。 这一点雨,都不够打湿衣衫的一角。 只是安宁大病初愈…… 他们一行人从正堂出来之后,当时刚好停了雨,所以她身边的丫鬟就将伞暂且放在了那里。 顾玄祁转头,对身后的下人说:“下雨了,拿伞过来。” 孟明歌一听,忙说:“哥哥,我不用伞,就这一点雨,落在地上都瞧不见,咱们也马上走回去了。” 顾玄祁伸出手掌,淡声说:“深秋里的雨很凉,尽量不要被淋着。” 孟明歌一愣,随后唇角荡漾起一抹笑意。 他果然还是他,虽然对自己的态度冷淡,可还是会关心自己的。 下人很快就小跑着抱来了几把伞。 顾玄祁看了一眼,挑了两把小的,递给孟明歌一把,随后道:“给母亲送去。” 林夫人看见下人突然送了伞来,刚要说不用撑伞,转念一想安宁这娇弱的身子,当即道:“快给宁儿撑着,别让她淋了雨。” 顾玄祁看着那宽大的伞面将安宁轻易笼罩了起来,这才悠悠收回了视线。 孟明歌轻声道:“这么小的雨,我和哥哥撑一把伞就够了吧?” 顾玄祁说:“你撑着就好,我不需要。” 说罢,他将手中的伞向旁一抛,下人立马接住。 孟明歌撇了撇嘴巴,不情愿地把伞打开。 顾玄祁很高,她要是执意想给他打,这胳膊也要高高举着。 再说了,哪有她给男人撑伞的道理,应当是顾玄祁为她撑伞。 第58章 费尽心思让安宁多吃一点 也因为她撑了伞的缘故,她与顾玄祁之间的距离远了一些。 众人走回去后,林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对丫鬟说:“你去把安茹请来。” 顾珩已经先落座了,满桌的佳肴与水果。 林夫人自然是坐在顾珩身旁的,她有心想让孟明歌和顾玄祁多凑近些,于是招招手,示意安宁先坐。 安宁坐在了长桌的边缘,凑近了林夫人。 她心情很好,歪着身子对安宁轻声道:“宁儿,为了你大哥的感情,你先与我坐在一起。” 安宁自然是笑着说好。 顾玄祁只淡淡看了一眼,忽然走了过去,拉开了安宁身旁的坐椅,坐了下去。 林夫人见状,横了他一眼。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懂。 孟明歌见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林夫人自然是要给她使眼色的。 果不其然,她冲着孟明歌眨眨眼,示意她跟着过去。 于是,顾玄祁的左侧是安宁,右侧是孟明歌。 而顾玄昱则坐在了对面,挨着顾珩。 孟明歌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有些局促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她时不时掀开眼皮悄悄看一眼顾玄祁的侧颜,又迅速将视线收回。 她这点小眼神自然是逃不过顾珩的观察,顾珩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明歌,这几年里,你叔父我可早就认定你是我们顾家的儿媳了。” 孟明歌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喜悦跳上眉梢,故作害羞地不应。 这时,安茹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屋内满桌的菜肴,和莫名多出来的一个人,当场愣在原地。 顾珩见她来了,笑意迅速冷了下去。 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养女,实在喜欢不起来。 林夫人看出了她的窘迫,忙介绍道:“茹儿,这是明歌,和你年纪一样,以后她便在府里多住些时日。” 安茹点了点头,被丫鬟引着坐在了顾玄昱的身旁。 她在打量着孟明歌的同时,孟明歌也在打量她。 安茹和安宁虽是姐妹,这长相却是并不相似。 孟明歌一看安茹的长相,隐隐松了口气。 几人不再多说,准备吃菜。 安宁胃口小,半晌才会动筷子夹一道菜,然后放在碗里,细嚼慢咽地吃。 顾玄祁见状,忍不住蹙了眉。 怪不得她那么瘦。 安宁入了他的梦里时,他曾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 梦里就感觉她很轻很轻,像一团棉花似的,皮肉又细嫩又少,轻轻一捏就喊痛。 安宁毫无察觉,她知道今日相聚,主角并不是自己,因此只低着头吃菜。 顾玄祁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鱼肉,看了一眼林夫人,随后正要夹过来时,林夫人突然抬眼道:“玄祁,明歌吃的那么少,你给她夹些菜。” 说罢,她笑着看向明歌说:“时间久了,可别与我们生分了,更不必要客气。” 孟明歌平日里吃东西就是正常的量,只是今日她故意少吃了几口而已。 顾玄祁动作一顿,问:“鱼肉吃么?” 孟明歌不爱吃鱼肉。 她面色一僵,旋即安慰自己,她与顾玄祁许久不见了,他会忘记自己的口味喜好,也正常。 于是,她道:“吃的。” 顾玄祁随手一放,淡声道:“有刺。” 孟明歌看着碗里的一块鱼肉,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多菜,偏偏夹了鱼肉。 就算夹了鱼肉,也不为她挑刺。 这时,对面的顾玄昱端起了碗,嘟囔着说:“大哥,我想吃你面前的山药糕。” 顾玄祁没说话,只是夹了一块放了进去。 顾玄昱道了声谢,正想把碗收回去,猝不及防看到了顾玄祁的眼神。 他很难形容顾玄祁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眸光只是微动了一下,他却莫名懂了。 随后,顾玄昱咬了一口,对着对面的安宁说:“安宁姐姐,你尝尝这个,昱儿可喜欢吃了。” 安宁抬起头,似乎是没料到顾玄昱突然说起她。 她看着摆在顾玄祁面前的一盘山药糕,有些为难。 偏偏顾玄昱像只小狗似的眼巴巴看着她。 顾玄祁又夹了一块,面无表情地放在了她碗里。 动作异常自然。 细想想,安宁既然都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了,平日里又总喊顾玄祁叫大哥。 只是夹一块糕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而且这也不算是顾玄祁莫名其妙给她夹菜,是顾玄昱让她尝,所以他就随手帮忙夹了过去而已。 林夫人一无所觉,悠悠喝着面前的汤。 只有安宁拿着筷子,对着碗里的糕点发愣。 回想起顾玄祁曾经那厌恶她的眼神,再看看碗里的东西。 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么多人都在,她又不能不吃。 安茹看着几人那熟练的互相夹菜动作,黯然伤神。 什么时候,安宁融入进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孟明歌辛辛苦苦把刺挑了去,刚咽下这一口鱼肉,心头就涌上了淡淡的委屈。 顾玄祁是什么意思,为何对她这么冷淡? 他明知道他们之间有娃娃亲。 林夫人笑着道:“我还记得,之前明歌来住了几日,正值元宵前后,天天晚上闹着玄祁要陪你出去逛,买花灯。” 孟明歌勉强打起精神,说:“是啊,那时候我小,不懂事,玄祁哥哥还宠着我,给我买了好几个呢。” 她笑着问:“玄祁哥哥,你还记得吧?” 顾玄祁记性一向不错,自然是记得的。 当时他嫌这个妹妹烦,天天拉扯着他要出去买花灯,所以他干脆一口气买了许多个,省得她日后再烦自己。 他道:“记得。” 孟明歌一听他说记得,顿时起劲了,喋喋不休道:“当时街上人多,你怕我会被路人挤到江水里去,所以一直紧紧盯着我,不让我乱跑,当时我还觉得哥哥讨厌死了,一直管着我,哪里都不让我去。” “如今大了,也就知道玄祁哥哥是为了保护我。” 顾玄祁无声叹气。 他当时的确是怕孟明歌掉进江水里去,因为她只要被挤下去了,自己肯定是要救的。 这么麻烦的事情,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隐患,干脆让她别乱跑。 这样自己也不用费心力了。 第59章 入夜,闯进她的院子 孟明歌自顾自地说了许久,她的心情也因为这些往事变得明快了起来。 林夫人和顾珩听着,眼角皆带了几分笑意。 曾经,她这个儿子性子还算活泼,比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要好多了。 可自从顾珩年纪渐大,全府的事务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后,他便渐渐内敛了起来。 安茹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半天,越听越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孟明歌,难不成是顾玄祁心悦的女人? 可是看着顾玄祁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像也不是…… 这顿饭吃了许久,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夫人在和孟明歌讲话。 顾玄祁只吃了几口菜,其余的时间都在饮酒。 安宁吃得少,最后时不时喝着茶等她们聊完。 聊到顾玄祁的往事时,她还能有兴趣听一听。 因为她觉得顾玄祁这人就像块寒冰,没有人该有的世俗的情绪。 也就从别人的口中才能得知,原来他曾经是那样的。 散去后,几人先后都回了院子。 天色欲浓,安宁沐浴过后,坐在了院子里。 她撑着下巴,笑着说:“惜月,你信不信,今晚明歌姑娘会去找大哥?” 惜月失笑,“平日里看世子爷那寡淡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原来他喜欢的是明歌小姐那样开朗明媚的人。” “他喜欢什么样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莫名觉得,他对明歌小姐的态度也算不上好。” 惜月在一旁犹豫着说:“恕奴婢不敬,奴婢觉得世子爷对谁的态度都算不上好。” 安宁噗嗤一笑,无所谓道:“对我称得上极差!” “小姐,说不定这其中有误会呢,世子爷说不定并不是很讨厌小姐。” “自那日他亲手扯下我的面纱起,他眼中对我的厌恶之意,可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正好,我也不想招惹到他,现在这样……就很好。” 安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搓了搓胳膊。 夜里很冷,她虽然又披了披风,却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惜月见状,当即道:“小姐回房吧。” 话音刚落,院门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下。 这动静在夜间异常突兀,安宁被吓了一跳,疑惑地问:“这个时辰,谁会来找我?” 左不过是府里的人,安宁没有多想,让惜月去开门。 惜月把门挡拉开,门刚开了个缝,她就看到了顾玄祁那张冰冷的脸。 她下意识地把门重重关上,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她转头看向安宁,示意安宁过去。 安宁边走边问:“谁啊?怎么不给开门?” 惜月小声说:“世子爷……” 安宁:…… 她面露狐疑之色。 顾玄祁怎么会来找自己? “把门打开。” 院门一开,顾玄祁身上那隐隐散发的酒香气就飘了过来。 安宁拧了拧眉心,看样子,他是醉了。 也难怪,喝了这么多酒。 只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他回去后的这段时间,竟也没有休息一番或者收拾自己。 顾玄祁眼眸漆黑,叫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安宁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顾玄祁的身后。 竟然也没个下人跟着。 星宿也不在。 她开口唤道:“大哥?” 少女的嗓音缱绻绵软,说起话有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顾玄祁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他往前走了一步,安宁感受到了他身上裹挟的凉气。 她一惊,意识到顾玄祁是要进去,错了错身。 她本以为顾玄祁就要这样走进去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滚烫的手心贴上了她的胳膊。 顾玄祁眼中墨色翻涌,微微用力,将安宁轻易推了进去。 安宁被吓得说不出话,立马就要将胳膊抽回去。 顾玄祁只是抓着她,就轻松地抵抗住了她所有试图挣脱的动作。 第一夜里,两人肌肤相亲的感觉再次袭来。 安宁眼中弥漫着惊惧之色,颤着声音说:“大哥,我是安宁……” 惜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又不敢上前去拽顾玄祁,只能暂时先把院门关起来。 毕竟当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旁人看到这一幕。 顾玄祁没有讲话,抬起了另一只手,不顾安宁的反抗,五指强行插入了她手指的缝隙中。 十指缠绵,紧紧纠缠。 一冷一热,亲密交织。 顾玄祁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悦耳:“手好冰,深秋天冷,以后夜里不要在院子里坐着。” “大哥,我不是孟明歌。” 安宁再次试图抽离。 顾玄祁没有回应,指腹轻轻蹭着她手背上的皮肉。 像是干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触碰到了属于他的甘甜清水一样。 所幸,顾玄祁并不打算进一步动作。 惜月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应该喊吗? 毕竟自家小姐现在算是被轻薄了。 可对方是世子爷啊。 顾玄祁只是紧紧扣着她的手,良久后,等到安宁的手心终于热了起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手心的温热总算远离,安宁忙把手收了回来。 顾玄祁勾唇一笑,忽然就晃了晃身躯。 安宁见状,只得快速搀扶住他。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院门总算又被敲响了。 是星宿。 惜月立马开门,道:“快把世子爷带走!” 安宁费力地扶着他,说:“星宿,大哥喝醉了,你快带他回去……让他醒醒酒。” 星宿没什么表情变化,立马扶着顾玄祁走了出去。 惜月见两人走远了,忙把门关上。 院外,顾玄祁站直了身子,眼眸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 星宿忙说:“爷,您真是糊涂了,那是安宁小姐的院子,不是明歌小姐的……她今日是想住那里,可后来不是又换了吗?” 顾玄祁清咳一声,没有回应这番话,只是说:“备热水,我要沐浴。” 木桶内,顾玄祁赤裸着精壮的身躯,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今晚的确有些醉了,可没有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只是酒意催化了他心中的念想,让他做出了一些过分的事情。 回想起方才安宁那害怕的眼眸,顾玄祁捏了捏鼻梁骨。 他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该厌恶安宁的。 为何会因为喝了些酒,就走过去和她牵了个手。 第60章 十指相扣的温度 安宁的院子里。 她还发着呆,将手放在心口处,一动不动。 指尖传来的温热一遍遍提醒她,方才她不是在做梦。 顾玄祁莫名其妙地捂热了她的手,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要不是他身上的酒味,安宁真要怀疑他失心疯了。 不过,他只是喝了些酒,就能把自己认成明歌,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来。 也不知道他平淡的表面下,对孟明歌的渴望到底有多深…… 安宁抿了抿唇,轻声道:“这件事,嘴巴都要闭严实了,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她与顾玄祁本就应该是需要避嫌的关系,若是被旁人知道,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 …… 孟明歌裹着衣袍,前面的丫鬟挑着灯,她快步走到了顾玄祁的住处。 看着眼前的这扇门,她莫名有些激动,鼓足了勇气,敲响了门。 白日里,她都找不到和顾玄祁独处的机会。 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旁人在场,所以始终那么冷冰冰的样子。 星宿很快就开了门,看到是孟明歌的那一瞬,眼神微动,竟替顾玄祁莫名感到心虚。 世子爷酒量一向很好,怎么今晚偏偏就醉成这样,把安宁当成了孟明歌。 凑巧的是,孟明歌今晚还找来了。 他低着头恭敬地问:“明歌小姐,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他刻意强调了“深夜”二字。 孟明歌一听这话,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傲气,说:“我来找玄祁哥哥说说话,也不行么?” “爷正在沐浴,当下没空与小姐说话。” 孟明歌听到他这么说,俏脸不自主地泛起红晕。 以前小的时候,不懂男女有别,如今长大了,一听说他在沐浴,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顾玄祁这样的男人,是京城中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还好,他是自己的。 孟明歌便道:“那好,我进去等着玄祁哥哥出来。” 说罢,她提起裙摆就要往里走。 星宿见状,立马拦住。 他的态度谦卑,可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爷平日里不喜旁人随意进出他的院子,所以明歌小姐想进去的话,还得等在下询问爷一声。” 孟明歌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地嘟起了嘴。 “之前我可是随便进的,无人敢拦,玄祁哥哥也默许我能进,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行了?” 星宿低头呵笑一声,无奈解释:“小姐,那是好几年的事情了,如今早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孟明歌现在最不愿听旁人说起“不一样”这三个字来。 她本就因为顾玄祁那不咸不淡的态度患得患失,如今更是听不得任何这样的话。 她有些生气地说:“若不是后来我回了家,我与玄祁哥哥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世子爷醉了,您现在进去也不妥。” “玄祁哥哥醉了?那你不在里面照顾他!我更要进去了!” 她的态度蛮横,与白日里面对长辈时那副乖巧端庄的模样大相径庭。 星宿无奈,侧了侧身子,放她进去。 不让她进去,也是为了她好。 就怕顾玄祁生起气来,这个孟明歌到时候又得悄悄抹眼泪。 孟明歌立马高兴了起来,提着裙摆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里走。 她走到还亮着光的门前,清了清嗓子,娇声唤道:“玄祁哥哥,是我,明歌。” 屋内的水声骤然停止。 顾玄祁没有应声。 孟明歌有些不安地捏了捏裙摆。 实际上,她也拿不准现在顾玄祁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从小到大,都是人人喜爱的孟明歌,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天下的男人都应当会对她好。 星宿抽了抽嘴角。 顾玄祁静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是淡漠,“星宿,明日去领罚。” 星宿额头间的冷汗瞬间冒了下来,忙大声道:“小的知错!” “下次若再犯,就不止是领罚这么简单了。” 星宿小腿肚子打着哆嗦,苦哈哈道:“是……” 孟明歌愣住了。 顾玄祁这是什么意思? 星宿把她放进来了,他就要受罚。 他这是在间接告诉自己,这里不是自己随便能进的地方。 孟明歌鼻尖一酸,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是我啊玄祁哥哥,我是明歌。” 星宿生怕她再多话,惹怒了顾玄祁。 到头来遭殃的还是他。 于是星宿忙压低嗓音解释道:“明歌小姐,在下早就说了,爷喝醉了……” 孟明歌眼中泪花闪烁,道:“醉成这样?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么?” 星宿感到一阵头痛。 孟明歌一擦眼泪,立马转身,气势汹汹地离去。 她走后,星宿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探了个头,哭丧着脸问:“爷,真的要领罚吗?” “废话。” “好嘞……” 门又被关上。 * 第二日一早,安宁醒来时,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最近总是容易做梦。 并且做的都是零碎的梦,一晚上能梦好几个。 她梦到那一日,自己被捆住双手时,给自己擦洗手的人是顾玄祁。 他很恶劣,故意蒙住自己的双眼,绑住自己的双手。 让自己猜不出是谁,然后,他那带着温度的手掌,开始慢悠悠抚摸着她的脸颊。 肌肤相贴的触感实在太真实。 她感受到顾玄祁的手掌从脸颊流连到她的脖颈,随后再往下…… 紧接着,这个梦戛然而止。 再次做梦时,她身处冰冷的江水里,她在水中睁开了双眼,看到船上站着的人是婉君。 婉君一脸邪笑地看着在江水里不断挣扎的她。 正当窒息感袭来时,又有人与自己的五指相扣,牢牢抓住了自己,随后将她拉出了水面。 这几个梦,好像都和顾玄祁有关。 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安宁拍了拍脸颊,强行清醒了过来。 都怪顾玄祁,昨晚莫名其妙把她认成了孟明歌。 害得她睡不好,夜里做的梦也全是和他相关的。 安宁前去给林夫人请安时,只有她和安茹在。 她正觉得疑惑,林夫人无奈解释:“玄祁和明歌两人,在你们祖母那里……” 第61章 开门后,她浑身是血 此时,老夫人的房内。 孟明歌眼眶泛着红,长而翘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她乖巧地依偎在老夫人肩头,有些焦急地小声说:“祖母……真的不是多大的事情……” 老夫人像是没看出孟明歌的尴尬神色一样,皱着眉沉声道:“玄祁,你昨晚做的未免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将明歌拒之门外。” 顾玄祁虽是正在被训斥,那表情却一点都不像一个被训斥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反问:“拒之门外?昨晚她没进去吗?” 孟明歌噎了一瞬,忙委屈地辩解:“玄祁哥哥,我不是为了告状或者怎样……是今早祖母看出我的情绪不对,这才……” 话音未落,就被老夫人打断:“是我发现明歌委屈了,问了好几次她才肯告诉我。玄祁啊,你明知道我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 顾玄祁掀了掀眼皮,无所谓道:“那祖母知不知道我在意什么?” 老夫人也是被噎了一下,安抚般地顺了顺孟明歌的脊背,苦口婆心道:“明歌大老远过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就算咱们暂且不讨论那方面的事情,她身为你的妹妹,你也不该这么冷漠,小时候你们明明玩得要好,现在就全忘了?” “祖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看着顾玄祁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生气。 老夫人暂且忍耐着心头的不满,对孟明歌道:“明歌啊,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他讲。” 孟明歌站了起来,惴惴不安道:“祖母,这事儿是我小题大做了,真不怪玄祁哥哥……” “我知道,我也没说要对他怎么样。” “那……好吧。” 孟明歌走出去后,老夫人的表情陡然变得严厉,认真道:“玄祁,我就直说了吧。你就算不喜欢明歌,你们有娃娃亲在身,这亲事是逃不掉的,我管不了你,你也不必听我的话,可你父亲那一关,你想怎么过?” 顾玄祁烦躁得很,问:“我为何要听他的话?” “你就别耍脾气了,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你就算不喜欢明歌,抛去娃娃亲这一事,她也是你妹妹,咱们两家交好多年,她大老远来一趟,就是来受你的冷脸的么?” 顾玄祁直接站了起来,冷声道:“她非要来的,与我无关。若是她不满我的态度,正好这几日朝堂事务繁多,我在外多待几日便好。”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即就急了。 顾玄祁要想出去,谁都拦不住。 他之前都能一两个月不回府,区区几日的时间,他自然也能做出来这种事。 “好,我不逼你。只是你总得展现出待客之道,不能总是对她冷言冷语的。” 顾玄祁嗤笑一声,说:“我什么性子,祖母很清楚,不是吗?” 老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玄祁不再停留,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门,站在门外的孟明歌就被吓了一跳,看到他出来了,当即紧张地说:“抱歉玄祁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祖母没训斥你吧?” 顾玄祁不答,只丢下一句:“以后我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便进。”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走了。 孟明歌愣在原地,眼眶瞬间湿了。 另一边,安宁告退后,带着惜月往回走。 惜月忽然问:“对了小姐,那个叫婉君的贱人,不是被世子爷带走了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安宁摇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交给了顾玄祁,安宁莫名安心。 惜月有些害怕地问:“那个女人之前是花魁出身,只怕勾引人的手段很高深,世子爷应该不会……” 安宁一听这话,当即道:“怎么可能。” 说完后,她微微发怔。 她并不了解顾玄祁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只有一点,倒是所有人都默认的。 不近女色。 惜月也道:“也是……不过她现在被关在哪儿了?” 安宁正欲开口,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那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又格外尖锐,仿佛一根细针,能刺破人的耳膜。 安宁和惜月被吓了一跳,瞬间紧紧贴在了一起。 幸亏现在是白日,若是夜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声惊悚的尖叫,只怕真要吓死人了。 安宁迟疑道:“是……婉君?” 惜月一听,顿时有些快意:“小姐,咱们去瞧瞧。” 她可是想要害安宁的人。 安宁自然也想去看一眼她如今的惨状。 对着曾经打算害自己的人,可没必要心软。 主仆二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关着婉君的地方似乎并不远。 安宁走了几步,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只看外面,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房屋。 里面隐隐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惜月先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随后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安宁见状,正想眯着眼去看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她忙后退两步,随后就见到了骇人的一幕。 婉君身上还穿着那一日的衣裙,衣装整洁,只是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双目无神,只有惊惧之色。 她的脖颈处被人用粗麻绳紧紧勒住,刚好禁锢着她,又不至于让她喘不过气。 婉君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只眼被刺瞎,两只手腕无力垂下,像是已经折断了。 她像是要逃离地狱一般,不顾浑身渗着血的伤口,疯了一样向外爬。 身后的人立马勒住了她脖子上的麻绳,可门还是被打开了。 安宁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她清晰地看到,婉君用满是血丝的一只眼求助似的盯着她的眼睛。 安宁浑身发麻,因为害怕,险些惊叫出声。 就在这时,她的双眼被一只手掌盖了起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啊!” 她轻声惊叫,随后身躯撞上了顾玄祁的胸膛。 顾玄祁的手掌紧紧抓着她的肩头,沉声道:“闭眼,别看。” 第62章 是不是被吓到了? 他的手掌温度总是那么高,安宁的皮肤像是被烫到了,又是一阵瑟缩。 顾玄祁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唇角微微向下,用力扣住了她的肩膀。 “你确定想看?” 不得不说,顾玄祁真的很会拿捏安宁的心理。 安宁听到这声疑问,瞬间僵硬住了身子,不再乱动。 她平日里哪会看到这样血腥骇人的场面。 见她终于变乖了,顾玄祁微微勾唇,道:“跟着我走。” 于是,惜月眼睁睁看着顾玄祁捂着安宁的脸,两人慢慢退了回去,门被关紧。 顾玄祁的手拿开后,安宁眼睫微微打颤,睁眼茫然地看着顾玄祁。 “你……不是应该在祖母那里吗?” “刚才在,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了一个胆小鬼。” 安宁:…… 她张了张嘴,有些害怕地问:“她这副模样,是大哥的命令吧。” “对,害怕了?” 安宁攥了攥手心,强撑着说:“没怕。” “对于一个曾经打算害你的人,没必要可怜她。” 顾玄祁淡淡道:“你还是缺乏历练。” 安宁垮着脸说:“我没有可怜她,只是方才一下子被惊到了。” 顾玄祁沉默,片刻后才道:“她既然吓到了你,那也就没必要以这种模样存活在世上了。” 顾玄祁回想起婉君扯着他的衣角,故意让衣衫顺着肩头滑落的那一幕,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不是萧世砚,不会心慈手软。 随后,顾玄祁轻飘飘道:“杀了吧。” 立马有下人应声。 安宁心头一震,他能掌握许多人的生死,旁人是否存活,全凭他的一句话。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权力之大,顿时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了厚厚的壁垒,与顾玄祁隔绝开来。 这样的人,她还是不要招惹,更不要凑近的好。 话是这样说,安宁却还是很感激顾玄祁。 她后退一步,客气又疏离地认真说:“宁儿多谢大哥,肯为宁儿处置了她。” 顾玄祁不悦,嗤笑一声:“谁说我是为了你?她对我不敬,所以我要她的命。” 安宁像是已经习惯了顾玄祁这样说话带刺的方式,没什么情绪变化,轻声道:“那也要多谢大哥。” 顾玄祁眼眸微沉,幽幽盯着安宁转身正欲离去的背影。 走得这么快,还说自己没被吓到。 不仅喜欢逞强,还爱撒谎。 “等等。” 安宁停住了脚步。 “母亲不是说,要你督促着昱儿的功课?怎么就那一日去了,之后便忘了此事吗?” 回想起那一日,顾玄祁化作严厉夫子的模样,安宁就一阵头痛。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训斥。 更不想和顾玄祁靠得太近。 安宁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我……我忘了。” 顾玄祁挑眉,道:“你忘了,昱儿可没忘,他这几日总问我你为何不去了,吵得我头痛。” “那……” 顾玄祁强硬道:“现在跟着我过去。” 说罢,他一拂衣袖,大步离去。 安宁无声叹气,只好蔫头耷脑地跟着。 * 顾玄昱看到顾玄祁过来的一瞬间,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哀鸣声。 他趴在桌上不愿动弹,一抬眼却看到了安宁。 顾玄昱一愣,迅速道:“大哥,您不是说不想和……” 顾玄祁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他缩了缩脖子,站起来小跑过去,拉着安宁的手道:“安宁姐姐你可算来了。” 安宁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一笑:“先进去吧。” 三人又是上次的位置,围坐在桌前。 顾玄昱埋头认真写字,安宁无事可做,便随意捡起一本书看。 房内寂静,三人互不干涉。 她本想就这样熬过去,没想到顾玄祁还是开口了。 “你上次不是丢了个手链,找到了么?” 安宁摇头,“就是因为没找到,所以我答应了萧公子一同出去乘船,然后就……” 顾玄祁眯了眯眼,试探地问:“萧世砚此人并不靠谱,你日后还打算接受邀请与他出去游玩?” 安宁倒是没认真想过这件事。 她诚实道:“我不是很在意他。” 顾玄祁垂眸,遮住眼底的柔光。 随后,他亲自将毛笔蘸饱墨水,递过去说:“练字吧。” 安宁一顿,没有接过来。 她有些紧张地说:“大哥,我又不是刚开始识字的孩童,不需要练字。” 顾玄祁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表情没有变化,淡然道:“与年龄无关,你既已入了侯府,本就该写得一手好字。” 也是,顾家本就是书香门第,既然是顾家的孩子,最起码写的字应当要好看。 可……她的字也不丑啊。 安宁也是从小就练过的,上一次不过是因为太紧张了,落笔有些抖罢了。 顾玄祁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安宁不得已接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不去触碰顾玄祁的手指,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顾玄祁这样下手狠辣的人,手掌之上会不会沾染旁人的鲜血? 安宁偏头看了一眼顾玄昱,定了定心神,嘟囔道:“那安茹怎么不练?” “她待不长久。” 顾玄祁随口一说。 安宁错愕不已。 可顾玄祁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看她,也不再打算开口了。 她心不在焉地写了几个字,随后又问:“那……当日捆住我的人,大哥能查到是谁吗?” 安宁问出这句话时,耳尖可疑地红了。 因为她在梦里,竟然梦到绑住她的人是顾玄祁。 顾玄祁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晌,认真问:“你没有见到那人的样貌?哪怕连个衣角,或者鞋子都没有看到?” 安宁摇头。 她道:“我从没遇见过如此奇怪的人,是男是女也未可知。不过我总感觉他并不想伤害我,捆住我双手用的东西也不是麻绳,而是一条绸缎材质的布,最终也的确没对我做什么,就是给我擦了擦手。” 她摊开手心,道:“我的手心……是有什么东西吗?” 顾玄祁眼眸闪烁,说:“这个人,并不好查。” 安宁每多说一句,他就多一分不自在。 安宁错愕。 “为何?那是一家很普通的客栈,我想,找出那一日开出那间房的人,应当很容易吧?” 顾玄祁面不改色,随意道:“不信你就查查看。” 第63章 孟明歌来找我做什么? 安宁的秀眉拧起。 她还偏不信会查不到。 等她回去后,就派人去调查一番。 随后,她又看了一眼顾玄祁,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 此时的顾玄祁,清冷、疏离,看着光风霁月…… 和昨晚喝醉的他完全不同。 那是安宁第二次在顾玄祁的眼中看到了情欲。 她突然支吾地问:“大哥……还记得昨晚的事情么?” 顾玄祁抿唇,挑着眉道:“我喝醉了,记不清。” “难道星宿也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安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道:“昨晚大哥去我的院子。” 顾玄祁轻咳一声,平静道:“这我倒是知道,不过是去寻你说了几句话罢了,怎么?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安宁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这件事真要回想起来,实在太尴尬。 顾玄祁不记得就很好,省得日后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要比现在还要更加不自在。 只有她记得,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就是醉酒之人的胡闹之举,她也不计较了。 “大哥就这么讨厌我?觉得自己喝醉了之后,依旧会说什么话来刺我。” 顾玄祁哼笑一声:“我好像也没什么理由要对你产生好感。” 安宁只觉得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耸了耸肩,故意说:“大哥要是真心喜欢明歌小姐,又何必这样冷冰冰地对她,我想,她也不会喜欢这种方式……” 顾玄祁:…… 安宁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孟明歌身上了。 他的脸一沉,问:“你希望我对她热情一些?” 安宁歪了歪头,笑意嫣然:“这话就有些奇怪了,大哥与旁人的感情,与我何干?” 顾玄祁不说话了,忽然指了指她面前的纸,示意她练字。 安宁不情愿地再次落笔。 她刚写了一横,就听到顾玄祁说:“手好像比上次还要抖,今天加练,多写一百字。” 安宁的手瞬间一滑,那一横写得特别长。 她愤愤地将这张纸揉成了团。 此时,孟明歌被老夫人安慰了许久,带着她的丫鬟阿秋走了出去。 阿秋观察着侯府内的布局,啧啧道:“小姐,这侯府果真气派。” 孟明歌停住了脚步,道:“的确,母亲当初给我和玄祁哥哥立下了娃娃亲,倒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阿秋话音一转:“只是小姐,您未来若是与世子爷成了亲,那安宁和安茹两个人,可都得喊您一声嫂嫂,到时候,你们可就是亲戚关系了……” 孟明歌拧了拧眉。 其实真要认真论起来,安宁和安茹就是侯府的孩子,她理应要和她们打好关系的。 毕竟日后,顾玄祁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了。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不喜欢那个安宁。 孟明歌只是来住了两日,就已经对安宁产生了敌意。 虽然她也具体说不出是为什么,可……直觉往往是最准的。 孟明歌无奈道:“我明白了,一会儿你捡点我的首饰……最好是那种有些浮夸的,我不常戴的,像安宁那种人,看东西也只会看外表是否华丽了,没准我这样送给她了,她还会觉得我好大方呢。” 阿秋勾唇一笑,旋即道:“奴婢明白。” 阿秋手上端着个木盒子,里面都是一会儿打算送给安宁的东西。 孟明歌与她一同去了安宁的院子。 可她不在。 阿秋见状,随便拦住了一个下人,询问道:“安宁小姐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他想了想,说:“有时安宁小姐会去对面二公子的院子里寻他,这个时辰……兴许在二公子那里吧。” 孟明歌呵笑一声,道:“我知道了。” 这个安宁,还真是不浪费一点时间。 怪不到她能这么快就融入侯府,能拿捏住小孩子的心,可不就相当于拿捏住长辈的心了么。 正好,她也该多在顾玄昱面前转转,毕竟那孩子是她未来丈夫的亲弟弟。 这样想着,孟明歌转身去了对面。 房内,安宁看着又站在她和顾玄昱身后的大哥,无奈扶额。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写的工工整整。 随后,顾玄祁忽然道:“你的字很不错,多写点,昱儿可以练我的和你的字,看看他自己更适合哪种字迹。” 这是想把她的字当作字帖了。 安宁秉持着要教育好孩子的态度,落笔更加细致了。 顾玄昱不老实,直接把下巴搁在了安宁的小臂上,眼巴巴盯着看。 她的胳膊被压住,写字自然是不行了。 顾玄祁啧了一声,顾玄昱立马老实地抬了起来。 这时,门外丫鬟轻声道:“二公子,明歌小姐来了。” 顾玄昱一听,不情愿地说:“那让她进来吧。” 好端端的,她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安宁忽然就不自在了,她猛然站了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玄祁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她来就来,你跑什么?” 我跑什么?还不是你那晚把我当成了她。 安宁一想到她与大哥十指相扣的触感,难以言喻的禁忌与背德感便笼罩着她。 她又不能直接这样说,道:“明歌小姐过来,想来是来找大哥的,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说完,她又想起身。 可顾玄祁的手始终死死按着她的肩膀。 “所以呢?昱儿怎么不走,你走什么?” 安宁无奈,只好说:“那我不走了……” 肩膀的压力瞬间消失。 顾玄昱抓着安宁的衣袖,嘟囔着说:“姐姐,要不然咱们去屏风后躲一躲?我不想见她……” 顾玄祁只冷冷地看了过去,道:“你躲一个试试?” 顾玄昱双手举了起来,笑得露出了牙齿:“我就是说说……” 安宁失笑:“说不定明歌小姐就是来找昱儿的呢。” 话音刚落,孟明歌大步走了进来。 刚进屋的那一瞬间,她一眼就瞧见了安宁。 随后,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甜甜道:“安宁,原来你在这里啊。” 第64章 炫耀不成,反被打脸 安宁嘴角抽了抽。 所以,孟明歌竟然是在找她。 话音刚落,孟明歌紧接着就看到了顾玄祁。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因为此时此刻的这三人,瞧着关系是无比的亲密无间。 顾玄昱像普通孩童撒娇一样大半个身子靠在安宁身上,顾玄祁站在两人的身后,强大的气场也收敛了起来。 孟明歌攥了攥拳,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 刺痛让她回过神来,笑着说:“我听说你来了昱儿这里,就想来找你,没想到这么热闹……” 随后,她看向顾玄祁,带着几分歉疚说:“对不起玄祁哥哥,祖母她今日……也是为了我们两人好。” 她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被旁人听去,还以为是小两口闹了别扭,被长辈教育了一样。 安宁眸光一动,有些讶然。 顾玄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听到她这句话后,脸色还是难看了起来。 他沉声问:“你找安宁做什么?” 这一句话,好强的家属感。 孟明歌不悦,却只能强撑着笑容说:“哥哥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自然是想和安宁姐姐亲近一番了,更何况安宁生得如此貌美,我一个女子见了都心动不已。” 说罢,她柔柔上前,站在了顾玄祁的身后。 她探头去看,惊讶道:“这是你写的字?看不出来,原来你还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 安宁无语。 “我的书法从小便有专人教导,你又何来‘看不出来’这一说?” 孟明歌双手放在安宁的肩膀上,笑意嫣然:“是我小瞧姐姐了,只是姐姐这一横一撇间竟都没有顿住,看起来少了些美观……” 安宁一听这话,哑然失笑。 顾玄祁在一旁淡淡道:“这是我教的笔法。” 随后,顾玄昱小手一伸,把对面顾玄祁写过的纸拿了过来,展示给孟明歌看。 只见顾玄祁落笔凌厉,笔触肆意,不见潦草之感,倒是有几分狷狂孤傲之意。 安宁的字迹,乍一看去,的确和顾玄祁的字有几分相像。 安宁聪颖通透,顾玄祁只教了她两遍,她就习得顾玄祁的字迹三分像。 孟明歌尬在原地,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不好看……只是我个人欣赏不来这样的字迹,但是看了玄祁哥哥的,就突然明白了这样的字美在何处了。” 安宁难得有几分不耐,问:“所以明歌小姐来找我做什么?” 她轻笑一声,让丫鬟走了进来。 “我来侯府久住,没想到第一天就闹了个笑话,选了你的院子,还望姐姐别怪我,日后我与玄祁哥哥成了亲,咱们还要经常往来,你是玄祁哥哥的妹妹,咱们俩肯定要彼此亲近的。” 听着她信誓旦旦的话语,顾玄祁直接道:“谁说我们以后要成亲的?” 他这番话没有给孟明歌丝毫脸面,她一时没了声音,片刻后才道:“没关系,婚姻大事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玄祁哥哥会有所抵触也是难免,我都理解。” 之后,她生怕顾玄祁再说出什么刺她心的话,连忙转移话题:“我见安宁姐姐这两日都不怎么打扮,乌发间的首饰寥寥无几,衣裙也多是素色的,这才想着给姐姐送些珠钗。” 丫鬟将木盒打开。 顾玄昱好奇得很,立马站起身踮脚去看。 孟明歌笑得得意。 她调查过了安宁的身世,原先安家是这宿州城中鼎鼎有名的商贾之家,生意脉络延长得极深。 也结识了不少大人物。 只是如今败落了,简直像是查无此人一样。 这样一想,安宁应该也许久没见过什么华丽的珠宝了。 她们孟家,拿出这点小玩意儿,就像是那下雨的雨点子似的,数都数不清。 顾玄昱只看了一眼,撇着嘴巴说:“安宁姐姐,这些首饰都没有你鬓边那一支青玉发簪好看。” “而且这些首饰看起来都过时了,连照顾我的嬷嬷都不会戴了,戴起来也显老,咱们家都是直接把这种东西封入仓房的,对不对?” 顾玄昱十分自然地说“咱们家”。 安宁心中一暖,顺着说:“对啊。” 其实她有不少珍贵的首饰的,大多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安宁是一个容易触物生情的人,所以不怎么会拿出来戴。 唯一一个成日里戴在身上的,也就是当初顾玄祁给她买的那一块玉佩。 孟明歌一听,顿时尴尬得不知该往何处看。 这样一盒耀眼的首饰,反倒成了雅致山水画中的一抹败笔。 偏偏又惹眼得很,无法令人忽视。 她没想到,顾玄昱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盒款式过时的首饰。 若是被旁人识破也就罢了,她还能侃侃而谈,扯出几句话来,没准能说对方是不识货的粗人。 可面前的人是顾家二公子啊。 她有什么资本,能在财大气粗的顾家耀武扬威。 顾玄昱见她说不出话了,得意一哼:“我当是什么宝贝,你还巴巴地要送给我安宁姐姐,也不看看她稀罕不稀罕!” 顾玄祁听他说完这番话后,才淡淡开口:“昱儿,不得无礼。” 孟明歌立马把盒子盖上,道:“我不是想拿过时的款式糊弄姐姐的,兴许是我的眼光和旁人不同,我自以为很美的东西,便想送给她,没想到让你们看了笑话……” 顾玄昱盯着她乌发间插的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悠悠道:“可是你现在戴的这支步摇就比这盒子里的首饰好看啊。” 孟明歌一愣,抬手摸了摸这支步摇。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能下台阶的机会,当即道:“这支步摇是丫鬟选的,安宁姐姐若是喜欢,我就送给姐姐了。” 安宁正想开口拒绝,毕竟她是真的不稀罕这些东西。 可顾玄昱先一步开口道:“好啊,昱儿就替安宁姐姐谢谢你了。” 孟明歌:……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支步摇! 知道今日会见到顾玄祁,她特意戴上的! 要她转眼间就送给安宁,凭什么! 她和安宁一共才见过几面…… 她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强撑着气度,大方地摘了下来。 “不过是支步摇罢了,姐姐喜欢,那便给姐姐了。” 第65章 她偷听到了安宁的家世 顾玄昱正想接过,没想到顾玄祁却伸手拿了过去。 孟明歌也是一愣,心说难道他心疼自己了? 随后,顾玄祁看着这支发簪,若有所思道:“海棠花好看,只是样式算不得特殊。” 他盯着安宁,问:“你喜欢这样的步摇?” 安宁一想,顾玄昱既然都为她要了过来,自然是要说喜欢的。 她点了点头。 顾玄祁嗯了一声,忽然就把步摇转身递给了星宿,道:“先放在我这里。” 孟明歌眼眶微红,她在顾玄昱和安宁两人受的委屈终于被顾玄祁发现了。 原来,他不是什么都不闻不问。 安宁懒得看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不在意地胡乱应了。 孟明歌咬着下唇,有些羞赧。 她道:“那我先走了,昱儿要好好练字哦。”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顾玄祁一眼,转身离去。 孟明歌一走,顾玄昱一拍桌子,直接踩到了他的椅子上。 他瞬间变高了,随后学着孟明歌的样子,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不过是支步摇罢了,姐姐喜欢,那便给姐姐了!” 安宁噗嗤一笑,弯起漂亮的眉,像万物回春似的,眼眸中盈满了明媚之色。 顾玄祁看了一眼,喉结滚动。 他本想批评顾玄昱的,可看到安宁这样灿如春花般的笑,霎时就挪不开眼了。 他从未见安宁这样笑过。 笑得毫无遮掩,突然就如一束阳光,照得他兵荒马乱。 顾玄昱耍过宝后,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安宁认真问:“昱儿,你为什么要这样护着我?” 顾玄昱歪着头,说:“大概……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贪玩爬上假山,姐姐身板那么柔弱,还要张开手臂想接住我。” 有些话,顾玄祁在场,他不敢说出来。 他从小就是在大哥严厉的管教下慢慢成长,一步一步,脚印都是大哥给他印好的,就这样循规蹈矩地往前走。 若顾玄祁是冰冷坚硬的石头,那骤然出现的安宁,就是夏日里最明媚娇艳的一朵向日葵。 都说小孩子看人最准。 顾玄昱见到安宁的第一面,就想靠近她。 他从未压抑过自己对安宁的喜欢,一切都是遵从本心。 倘若安宁真的是他的姐姐,或许他的童年就能多几分色彩了。 小孩子喜欢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想保护的人,看似滑稽、可笑,偏又最能打动人心。 安宁轻轻抱住了顾玄昱,柔声道:“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个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可事实却是,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个妹妹居心不良,只想着如何害她。 顾玄祁看着突然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唇线抿直,伸手勾住了顾玄昱的后衣领,轻而易举地把他拽开了。 安宁正高兴着,可生活上的伤疤永远都会在她感到幸福与快乐时,突然隐隐作痛。 她骤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安怀远已经好些天没有再来了。 她跟着萧世砚出去后出了事,这个父亲,也没有来看望她一眼。 安宁看着像个小太阳似的顾玄昱,黯然伤神。 有的人,关心都犹如洪水一般汹涌澎湃,而她的父亲,却像一个陌生人。 小时候,她在父亲结实的臂弯中熟睡,如今,她只能蜷缩在一张不属于她的榻上。 她一向清楚,自己不是顾家的孩子。 也不可能真正属于这里。 安宁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捏了捏顾玄昱的脸颊。 顾玄祁见状,啧了一声。 “你们二人的关系倒是好的很。” ……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安宁以为她的父亲会安稳度日后,第二日一早,他忽然来了侯府。 孟明歌早起去见了林夫人,她为林夫人揉捏着肩颈,一边说笑一边听她谈论着顾玄祁小时候的趣事。 忽然,门外小厮来报。 “夫人,安怀远来了……” 林夫人一听这名字,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 孟明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安怀远,也姓安,难不成是安宁的父亲? 林夫人伸手拍了拍孟明歌的手背,温声道:“明歌,你先回去吧。” 孟明歌自然不会在此时不懂事,乖顺地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下。 她出了堂外,站在树旁,对阿秋轻声道:“一会等那个叫安怀远的人进去了,咱们悄悄过去听一下。” 阿秋点头。 片刻后,安怀远一袭青绿色衣袍,缓缓踏入孟明歌的视野范围内。 她只看了一眼,便能确定此人就是安宁的父亲。 虽不能说五官有多相似,可那纤细高挺的鼻梁,和安宁简直一模一样。 她奇怪地喃喃:“安宁的父亲来了,为何叔母会不高兴呢?” 阿秋道:“小姐您想,安宁小姐若是家里没什么事儿,好端端的女儿,谁又会送去旁人家里养着。” 孟明歌凝重道:“也是,而且他们安家的确落寞了……” 安怀远走进去后,孟明歌一使眼神,两人悄悄走到了一旁的窗户下。 安怀远的手中抱着个盒子,他见到林夫人后,脸上总算不是谄媚的笑容了。 林夫人见状,呵笑一声:“怎么?是赌赢了,还是又有了别的什么路子?” 安怀远谦虚一笑,将盒子打开,里面不多不少,都是他曾经借的银锭。 他道:“我做的事情,家人不理解,外人也不理解,我可真是犹如孑然一身的老人,在这世上再无知己,不过万幸……运气站在我这边,不至于让你们觉得我是走火入魔。” 随后,他道:“这些银子,一个都不少,您若是信不过,大可以现在数数。” 林夫人摆摆手,示意丫鬟收下。 随后,她看着眼前洋洋得意的安怀远,无奈一叹:“你醉心赌博,早晚有一日会被其反噬……我们好心规劝,你反倒变本加厉,非要用一次的成功来向我们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林夫人的声音虽不算大,可吐字清晰,一字不落地被外面的孟明歌听了去。 第66章 煽风点火 她震惊地小声说:“安宁的父亲赌博?还向叔母借过银子?” 阿秋竖起食指,示意孟明歌继续听。 安怀远面色阴沉,幽幽道:“我不只会成功这一次,未来还会成功千百次,我早晚有一日,能成为一家赌坊的老板。” 林夫人早就不想耗费精力和他掰扯这些了。 安宁的母亲生前,声声泣血地控诉过他,央求过他,亦是千百次。 可安怀远一次都没有听。 如今林夫人多说几句话,照样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只是她始终心疼安宁。 心疼安宁有这样一个父亲,心疼她的父亲没有给予她应有的关心。 林夫人眼中隐隐带着哀伤,叹道:“你这些莫名其妙的雄心壮志,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宁儿她……她前两日险些被小人所害,又连着烧了两日,你当真不在意吗?” 安怀远一听安宁出事了,脸色剧变。 他正想开口询问,念头一转,想到了曾经林夫人说的话。 他冷笑道:“你不是说,不让我见宁儿吗?现在说这话,不过是看我把银钱还上了,才愿意说些场面话吧。” 林夫人柳眉倒竖,呵斥道:“我不会拿宁儿的安危撒谎!你若始终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那我还真希望宁儿能忘记有你这么个父亲。” 安怀远攥了攥拳,沉默良久。 再开口时,他道:“反正宁儿在你们这里,比之前的日子要好多了,你说她烧了两日,现在也肯定都好了,吃的药也定是金贵的,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夫人震惊道:“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了宁儿,只是她前两日生病是真的,你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是吗?” 安怀远避而不答,只是问:“我之前来侯府的事……没告诉宁儿吧。” 林夫人眼神渐渐变冷,道:“自然没有,宁儿还小,要是知道你又赌博,还跑来向我借银子用……只怕她早就不愿意待在这里了。” “这孩子脸皮薄,也知羞耻,更是无比乖巧……” 林夫人说着说着,眼底的哀伤愈来愈浓:“和她母亲年轻时的性子简直一样……” 安怀远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林夫人的话。 如今,他最不愿意回想的,就是安宁的母亲。 他嗓音干涩,说:“安宁和安茹麻烦你们了,如今我的赌博生意渐好,日后会多送些银两,就当是……你们收养她们两人所用的银钱了。” 林夫人偏头,冷声道:“以我和宁儿母亲的交情,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也不在乎这点银子,只是安茹是你死乞白赖塞进来的,我们也不会耗费精力去养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孩子。” “我知道,所以我愿意给银钱……也请您看在安宁与安茹是一对姐妹的份上,善待安茹……” 林夫人心烦意乱,一拂衣袖道:“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宁儿你来过的。” 宁怀远没有多过停留,利落地转身离去。 他走后,躲在暗处的孟明歌嘴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原来……安宁有个如此不堪的父亲。” “阿秋,你派人去查一查,我倒要看看,这个安怀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越快越好。” …… 此时,安宁的院内。 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双手被捆住的那件事,派人去了那家客栈询问。 顾玄祁说没那么好查,她偏不信。 令她惊讶的是,派出去的人再回来时,还真是一无所获。 客栈的老板不肯透露丝毫消息,哪怕拿银子贿赂也无法动摇分毫。 于是他便想着去偷,将册子偷拿了出去,蹲在角落去看。 偏偏那一日的名字被黑色墨汁涂去了。 再怎么打听,也无人见过那一日开了那间房的是何人。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安宁彻底不明白了。 那个人救了自己,却又不肯出现。 为什么? 安宁有几分不甘心,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 她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如今婉君已经死了,至少明面上看来,威胁她的人已经没了。 她稍稍松了口气。 第二日。 孟明歌出现在了老夫人的房内。 她细致地服侍老夫人喝茶,老夫人抿了一口,满意地说:“这茶不烫口,一看你这孩子就知道,平日里在家中也常常侍奉长辈。” 孟明歌甜甜笑道:“侍奉长辈本就是我的本分,母亲也常常教导我这些,时间久了,泡茶的功夫也就渐长了。” 老夫人越看越满意,说:“你这孩子,长得漂亮不说,对我又有一份难得的孝心,由你做玄祁的妻,我最放心。” 孟明歌道:“若我真的能嫁给玄祁哥哥,自然会为他打理好一切琐事的,就连安宁姐姐的那些糟心事,我也会……” 她快速说道,随后又忽然住了口。 老夫人一看她那意识到自己口快说错话的模样,当即皱起了眉。 “安宁?安宁怎么了,你有话直说。” 孟明歌见状,忙走到她的身后,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脊背。 她温声道:“是明歌一时口快,不过祖母既然都问了,明歌也不敢隐瞒,还望祖母莫要生气……” 她越是这么说,老夫人就越是着急。 “其实,我一来到,看到安宁和安茹两人的时候,就很是惊讶,所以我私底下问了旁人,这才知道原来叔母是将她们收作了养女。”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再次提到这件事,她还是有些不满。 “我年纪大了,本来也不想管这些事,想着这侯府这么大,这么空,多两个孩子兴许也能热闹些……” “这两个孩子要是老实本分的也就罢了,我们顾家也能给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尤其是那个安茹,要是只会一遍遍败坏我们的名声,我对她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这事儿也该怪你叔母,偏要瞎折腾一番,别人家的孩子是这么好养的吗?” 一提起这事,老夫人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孟明歌一看她是这样的态度,不由得一笑。 她道:“是啊……而且我总觉得,安宁和安茹两人,和玄祁哥哥这样的不是一类人,别的不说,这家业什么的,就完全不同。” “商贾之女,我本就瞧不上眼。” 第67章 断章取义 老夫人毫不客气道:“要不是看安宁乖巧,昱儿又喜欢她……再加上她母亲原先和顾家相熟,不然我也不会同意这事的。” “祖母,还请您恕明歌擅自偷听之罪……昨日,安宁姐姐的父亲安怀远来了咱们侯府,竟是为了还银子。”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即转头,厉声问:“什么?还有这回事!” 孟明歌被吓了一跳,双手离开了她的身躯。 她忙说:“是啊……我听得不仔细,只听到说……他好像赌博,曾经还借过银子,昨日来是专门还银子的,我打眼看去,加起来将近一百两呢……” “虽说祖母家是不缺这些银子,可说到底他只是个外人,动不动就给这么多银子,也是不妥……” 随后,她生怕自己得罪林夫人,又补充道:“叔母心善,肯定也是因为安宁姐姐,所以才礼待她的父亲,可是我一想,她父亲竟然好赌……” “所以,我便擅自让人去查了查他的底细。”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依旧锐利,听罢摇着头说:“这种事,她竟然一点都不告诉我……安宁的父亲绝对是个无赖,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应该让这两姐妹进来,平白无故招惹了这种人,还不够麻烦的!” “谁说不是呢……这一查,我也被吓了一跳,她父亲之前因为欠了账,被人追着打过,迟迟还不上银钱,这么大个家业都被败光了,还敢来问叔母要银子用去赌博,这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啊。” 老夫人气得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才颤抖着双手咬牙道:“一开始,她只是说安宁的母亲是死于意外,这孩子可怜,父亲生意前两年受了影响,所以才来了顾家……没想到竟是这样,这种无赖要是赖上我们了,可真是造孽。” 孟明歌这通状告完,有些得意,又添油加醋地说:“安宁姐姐有个这样的父亲,也不知道她本人会不会受其影响……如今昱儿那么喜欢她,我还真是担心呢。” 老夫人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响。 她站了起来,面含怒容:“我们侯府可不容许有这种人进来玷污了,我去找你叔母问问!” 孟明歌一听这话,当即有些慌了,拉着老夫人的衣襟说:“祖母,您可千万别说是我……我怕叔母会生我的气,可我也只是有些谨慎罢了。” “你放心,这种事哪怕只是让我知道个开头,我也定会查个一干二净,要不是你告诉我了,我还始终被瞒着呢。” …… 老夫人气势汹汹地去寻了林夫人。 林夫人被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询问:“婆母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告诉我,安宁她父亲,是不是来找过你?” 林夫人一听此话,当即问:“是来找过,有什么问题?” 婆母气得直摇头:“你和顾珩,你们两口子就都瞒着我吧,要是寻个清白干净的人家出来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你要收她们两个人做养女!” 林夫人脸色微变,眼神向四周一看,一众丫鬟立马自觉地退了出去。 她定了定心神,上前搀扶着老夫人坐下,柔声问:“婆母,你告诉我,好端端的你为何要这样说?” 她冷哼一声,道:“你还当我不知道?我早就该好好查查这两个孩子的家世,原先我是信任你,才不过问这种闲事,这两人的父亲就是个泼皮无赖,这种人咱们招惹了,平白被破坏了我们家的清净。” 林夫人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笑着说:“哪儿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啊,宁儿的乖巧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这孩子可怜,她父亲如今也不管不顾了,稍微麻烦一点也没什么,解决了就是。” “你出手倒是阔绰,这事我都查清楚了,他要银子你就给,咱们帮他养了两个女儿,难不成还欠他了?” “银子他都还了,我要不是看在宁儿的份上,早就打发他走了,给银子也是不想他来打扰宁儿,这孩子……” 林夫人还没说完话,旋即就被老夫人打断了。 “前些日子不是说要给宁儿操办婚事吗?怎么又没动静了,趁早把她嫁出去算了。” 林夫人一听这话,面容当即变得严肃。 她能坐稳顾家长媳的位置,可不是只凭靠简单的三言两语的。 她的娘家也是鼎鼎有名的大户人家。 林夫人当即道:“这件事我心中自有分寸,宁儿是我的女儿,她的婚姻大事是绝不能随便的!” 老夫人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叹了口气。 “宁儿那孩子……知道她父亲干的这些事么?” 林夫人道:“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安宁的院子里。 孟明歌慌慌张张地敲响了她的大门。 安宁一看是她来了,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孟明歌快步上前,先是有些犹豫不定,抿了好几次的唇。 在安宁越来越疑惑的眼神注视下,她总算开口了:“安宁姐姐,我今日好像在府里见到了你的父亲……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我无意间听到祖母和叔母两人谈起了他,这才过来与你说一声。” 安宁脸色突变。 她的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过来的。 更何况他既然来了,又怎么会不事先告知自己一声。 而且也没有丫鬟来告诉她,请她过去与父亲一叙。 姨母没理由会瞒着这个。 除非说,是出了什么事,姨母不愿意让她知道。 安宁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浓。 她太明白自己父亲的德行了,成日里混迹在赌场,这种地方本就不安全。 还不上银钱,被人拿着棍子追,生生打断了胳膊或者双腿的人多了去了。 孟明歌又道:“而且……祖母似乎还动了气,不知究竟是怎么了,我也怕她们吵起来,我一个人也不敢上前相劝,这才想拉着你。” 安宁何尝不知,此时的情况绝对不是孟明歌口中所说这么简单。 顾家的家事,她第一时间应当去找顾玄祁,不可能来找自己。 可她偏偏就慌慌张张来了,明知道这其中或许还有些蹊跷,自己也必须得去看看。 因为这件事既然牵扯到自己的父亲,就表明与她相关。 第68章 试图赶走安宁 安宁来不及细问,急匆匆出了院门。 孟明歌看着安宁快步离去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唇角。 安宁,但凡你还有点羞耻心,你就不该像条臭虫一样,日日攀附在顾家身上。 你怎么配。 你又凭什么做顾玄祁的妹妹。 孟明歌眼中闪着寒光,快步赶了过去。 * 林夫人的房内。 老夫人道:“你这样瞒着她做什么?本来就是她父亲好意思来要银子用,她既然是安怀远的女儿,自然就该替她父亲的所作所为收场。” “宁儿她哪里来的银钱?更何况,咱们也不知道他私底下有没有向宁儿要过……”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说:“这种人,你还真敢给他那些银钱,我也不是心疼这点银子,我是怕他日后像个乞丐似的缠上咱们了。” 不愧是母子,她说的话,和顾珩简直一模一样。 林夫人正这样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丫鬟的阻拦声。 “安宁小姐,您别进去!” “老夫人和林夫人正在里面……您待会儿再……” 一阵嘈杂声后,安宁快步走了进来。 她因为激动,咳了几声,脸都泛起了红。 林夫人见状,震惊不已。 还没等两人说什么,安宁干脆利落地跪在了两人面前。 “宁儿,你……” “宁儿感谢姨母和祖母的收留之恩,甚至愿意收宁儿做养女,并设宴告知旁人,可宁儿的本意从来都不是为了给姨母添不必要的麻烦!” 安宁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地有声。 她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面庞苍白又坚毅。 她从来都不是个内心柔弱的女子。 如果自己的问题,她绝不会做躲在岩石下的脆弱野花。 林夫人脸色一变,当即上前要将她扶起来,说:“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父亲的事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你且放宽了心就好。” 安宁没有起来,仰着头问:“我父亲借了多少银钱?我可以拿出自己的来还。” 林夫人一听这话,又心疼又无奈,忙说:“你父亲已经还上了,你哪来的银钱?肯定都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这些银子你好好攒着,千万不许动!” 老夫人站了起来,把林夫人拉了过去,道:“这孩子想来是什么都听到了,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什么的。” 安宁听罢,咬着下唇,眼眶泛了红。 只是她倔强地不肯让旁人发现她伤心的情绪,她吸了吸鼻子,郑重道:“是宁儿在这里打扰了侯府原先平静的生活,父亲的过错,我身为他的女儿,也无法独善其身,我想明日就离开侯府,不再打扰!” “宁儿,你别胡说!好端端的走什么走?” 林夫人对待安宁一向温柔,此时疾言厉色了起来,也顾不得老夫人的态度了,当即说: “你这孩子,我还没有嫌麻烦,你倒是觉得内疚,你挥挥衣袖走了,可想过你姨母我的感受?” 她的声音细细听去竟有些哽咽:“你要是就这样回到你父亲身边,叫我怎么放心?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更何况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我早已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你就不会舍不得姨母吗?” 看着林夫人那激动的面色,眼眶隐隐泛起的泪光,安宁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极其不幸了,可命运永远不会将她彻底压垮,又让她遇见了姨母。 林夫人把安宁搀扶了起来,轻声道:“乖孩子,你听好了,你父亲是来借过银钱,我们顾家不是给不起,也不需要他还,只是他现在还上了,过得也算好,你不要担忧,就在这里好生住下。” 安宁长长的睫毛垂下,这才颤着嗓音说:“好。” 老夫人见状,又是瞪了林夫人一眼,转身离去。 她有预感,这孩子一直留在顾家,早晚有一天,会发生什么大事。 老夫人走后,林夫人拉着安宁坐下,疑惑地询问:“好端端的你自己怎么会过来?” 安宁就道:“是明歌小姐告诉我,她今日见到了我的父亲,又听到您与祖母争执的声音,我一时着急,所以就……” “明歌?” 林夫人讶然,下意识地说:“这怎么会,这孩子早就走了,难不成方才她一直在外偷听?” 安宁摇头。 她并不清楚孟明歌的做法,甚至都不能明白,孟明歌为什么对她存着若有似无的敌意。 孟明歌最在意的是顾玄祁,自己的存在并不会威胁到她什么。 林夫人难得对孟明歌的做法起了不认同的态度,有些无语。 这孩子干出听墙角的事儿来也就罢了,还自作主张地跑去告诉安宁。 一时间,林夫人竟也不是十分满意这个未来的儿媳。 安宁始终有些担忧,她何尝不明白祖母的态度。 如今一直坚持着让她留在侯府里的人,也只有姨母了。 “姨母,祖母她……会不会借此事迁怒于你?” 林夫人摇头,冷笑一声:“我早些年愿意嫁过来,可不是为了受欺负的,不说我的娘家如何,这么些年了,偌大的侯府大多由我操持,也就是这两年玄祁大了,担子全落在他身上,我才清闲了两年。” “我曾经对侯府做出的贡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就算不认同我的做法,也不会随意冲着我发脾气。” 她说这番话时,细长的眉上挑,眼神也变得异常犀利,眼尾带了些许嚣张的气焰。 安宁静静看着,看了许久,忽然就笑了。 她莫名有些心酸,说:“如果我母亲生前的脾性能和姨母一样,那她就不会活得那么不开心了……” 林夫人一顿,顿时也哀伤了起来。 她看着安宁,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道:“你母亲不开心了大半辈子,难不成你也要和她一样吗?小小年纪,心里头就装了一大堆的事情,这眉头一直蹙着,你应该开朗一些的。” 安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贴在了林夫人的手背上。 下午时分,顾珩回来了。 他刚进候府,一旁的下人就小心翼翼地说:“老爷,老夫人她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今儿个心情也不好,还请您去瞧瞧。” 第69章 大哥,我要走了 顾珩一听,当即先派了郎中过去。 他解下披风,却没有丝毫缓解疲劳的感觉。 老夫人身子骨硬朗着,哪有什么一直头疼的老毛病。 要真有,他早就派最好的郎中去医治了。 好端端的说什么头疼,看来今日的侯府也不太平。 他无声叹气,大步走去。 老夫人半窝在窗边的榻上,看到顾珩走进来了,当即紧紧闭上了双眼,装作一副不适的模样。 顾珩见状,走过去坐下,沉声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她这才睁开眼,虚弱地说:“还不是被某些人闹的。” “谁敢闹你?” 老夫人坐了起来,道:“你知道安宁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一听是安宁父亲的事,他当即没了兴趣,头一撇,说:“我自然知道。” “你知道,为何还要把这两姐妹留下?依我看来,你们要真想收养女,多的是比她们合适的孩子。” 顾珩皱着眉无奈道:“林云惊非要收她们两人,我也劝过,可不也是……” “谁才是一家之主?这侯府日后要是变得乌烟瘴气的,我……我可住不下去了!大不了你们把我这个老婆子赶走,让我孤身一人在外面住吧!” 老夫人说着说着,头又痛了起来,伸手紧紧按着太阳穴。 “本来玄祁的婚事就够让我操心了,这又来了个无赖……” 顾珩当即道:“他的婚事你操心什么?你未来的孙媳都在咱们府里了,他们二人成亲是迟早的事情。” 老夫人瞪着他说:“迟早?迟早是多早啊,我看玄祁那孩子压根就没这想法……” 话说着说着就偏了,老夫人反应了过来,改口说:“先想法子让安宁和安茹两人走吧,我现在看着她们就头疼。” 顾珩没有说话,郎中进来后,他只是在一旁看着郎中开了药,这才转身离去。 要是想让她们两人走,必须得过他夫人那一关。 他自然是不急着这件事的,毕竟对他来说,府里的事,都是小打小闹。 老夫人闹上几天看没有结果,也就渐渐消停了。 不过,要是就这样不管不顾,似乎也不太好。 顾珩想了想,决定直接从安宁入手。 他无法和林云惊说这番话,但是安宁这孩子脸皮薄,稍微说上几句,她就能懂了。 这样想着,顾珩转身就去了安宁的院子。 安宁刚回去歇息了没多久,见顾珩来了,她心中大致猜出来是什么事情了,勉强笑着说:“见过姨夫。” 顾珩没说话,坐下后先是扫视着看了一圈。 这是他头一次来安宁的院子。 打扫得很干净,也很雅致。 他缓缓道:“宁儿啊,你这院子不错,是你姨母派人为你专门打扫出来的吧。” 安宁乖顺地点头。 “自从你来了顾家,且不说别的,单从这居住上就能看出来,我们可从未亏待过你。” 安宁敛下眼眸中的情绪,道:“宁儿感激不尽,日后自然视姨夫和姨母如亲生父母,尽孝心。” 顾珩心情复杂,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可是,我们有玄祁和昱儿,这份孝心也不需要你尽。其实我们收养了你和茹儿,从一个商人的立场去看……对,你父亲曾经就是个商人,你应该更能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看作一桩买卖,我们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只亏不赚的。” 他见安宁不说话了,呵呵一笑:“你也别怪我说话直白,你也不小了,等你日后做了旁人的长辈,自然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安宁深吸一口气,抬眼认真看着顾珩,平静道:“姨夫有话直说。” 顾珩自然不会直说。 他只道:“今儿个,你祖母头疼,她年纪大了,要是以后经常生气烦闷什么的,这身子骨指不定会哪样……” “你姨母喜欢你,舍不得你,是看中你乖巧,所以……” 安宁深吸一口气,坐得笔直,轻声说:“好,宁儿明白。” 顾珩见状,笑了笑,“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向你姨夫开口。” 安宁没再说话,顾珩言尽于此,起身离去。 安宁呆呆地坐了许久。 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身处异地,犹如狂风骤雨下的浮萍,摇摆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折断。 顾珩说她乖巧,言下之意就是,要她悄悄地走。 不要惊动她的姨母。 安宁缓缓起身,走到房外,看着整片院落。 深秋时节,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 她之前打算在这里埋入种子,明年春日会开花。 如今看来,什么都不需要了。 她不属于这里。 走了也好,从刚准备入府时就和顾玄祁发生了那样不合礼数的事情时开始,就表明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她走了以后,顾玄祁也开心了。 惜月在一旁瘪着嘴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要走了吗?” 安宁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转头看向惜月,柔声说:“有什么好哭的,擦擦眼泪,咱们回去了。” 惜月吸了吸鼻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安宁反倒没什么情绪变化,一片淡然,转身回屋开始收拾衣物。 顾家给她的东西,她都不会带走。 她只带走自己的东西。 惜月擦了擦眼泪,看向安宁那瘦弱单薄的背影。 明明她才应该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强韧。 她比野草还要坚强,又比娇花还要貌美。 …… 主仆二人收拾得很快,包袱全部系好,再加一个木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安宁看着骤然变得空荡的屋子,浅浅一笑,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算我有一点私心,这东西,我想带走。” 惜月重重点头,再次悄悄擦去了泪水。 “你们,在做什么?” 顾玄祁那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宛如平地的一声惊雷,将所有浮于表面的平静炸得粉碎。 惜月率先猛地转过身去,不知为何,她对上顾玄祁那阴沉的可怕的眼眸时,身躯忍不住颤栗。 她们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安宁听到了顾玄祁的声音,并未转身,只是头微微一偏,唤道:“大哥。” 第70章 顾玄祁:“不许走。” 少女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甜、清洌,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喊顾玄祁叫大哥了。 顾玄祁听到这声大哥,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阴沉沉地扫过桌上的包袱和地上的那只木箱,问道:“你要走?” 安宁呼出一口气,拎起桌上一只包袱,挎在肩膀上。 她终于转过了身,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我要走了,还请大哥好生安慰昱儿,让他别太难过。” 她在收拾行囊的时候,已经派人通知安茹了。 安茹得知这个消息后,迅速跑来寻她。 可安宁早就预料到她不甘心离开,直接把院门禁闭,不许她进来。 安宁懒得再同她解释。 只是,为什么顾玄祁能进来? 细细一想,这整个侯府都是他的,区区一扇门,谁敢拦他。 早就乖乖把门打开了。 顾玄祁的眼神停留在安宁那苍白的唇瓣上,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心疼。 “出什么事了?” 安宁道:“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留在侯府,只是给你们徒增烦恼罢了,我走了之后,大家都高兴。” 说罢,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她应该趁早走。 于是,安宁往前走了两步,道:“我走了。” 就在她路过顾玄祁身侧的时候,手腕忽然就被他牢牢攥住。 他攥得很紧,紧到安宁发痛。 安宁见状,转头问:“什么意思?我要走了……” 她话还没说完,顾玄祁直接抬手,抓住她包袱的系带用力一拽,就这样丢在了地上。 安宁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到顾玄祁那十足把握的声音响起:“是孟明歌。” 安宁讶然。 不知怎么了,她莫名觉得眼前的顾玄祁好像……不太平静。 但是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没等安宁再开口,顾玄祁直接拽着她大步走了出去。 安宁这样柔弱的身板自然是挣脱不开的,她被迫往前走了好几步,眼瞅着两人要出这扇院门了,她急道:“你快放开我!万一被旁人看见了!” 她的声音又惊又惧,顾玄祁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看安宁,淡声说:“要么现在,跟着我去见母亲,要么我直接拉着你过去。” 不可理喻! 安宁怒视着顾玄祁,因为即将离去的悲伤情绪也在此时被冲淡了许多。 她咬牙想了半天,顾玄祁却没有这么多耐心,见她半天不出声,又抬起了脚步,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出了院门。 安宁无奈,情急之下道:“好!我跟你去!你放手!” 顾玄祁这才慢悠悠将手松开,紧紧盯着安宁。 安宁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没有说话。 随后,她突然猫起了腰,就要从顾玄祁的身侧冲出去! 顾玄祁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地伸手勾住了安宁的后衣领。 安宁:…… 他勾人衣领的动作为什么如此娴熟! 安宁落在顾玄祁的手中,就像一只毫无威胁的猫儿,任由她怎么扑腾,也改变不了现状。 她直起身子,捋了捋衣裙,笑得虚假:“您请。” 顾玄祁呵笑一声,示意安宁走在前面。 安宁一时无语。 她又不是犯人。 于是,两人就这样诡异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到了林夫人面前。 林夫人见安宁刚来,笑了一下,问:“昨夜里睡得好吗?”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倒让安宁无所适从了。 林夫人刚问完,一抬眼,就看到顾玄祁缓步走了进来。 她这才注意到了安宁表情不对。 “好孩子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安宁不知道该怎么说,今日会是这般情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 顾玄祁一掀眼皮,淡声说:“她想走。” “走?你要走去哪啊?” 安宁看着立马激动起来的林夫人,心中百感交集,艰难地开口:“我……今日想离开侯府。” 林夫人愕然。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话音刚落,孟明歌一脸茫然地走了进来。 顾玄祁方才竟派人去请了孟明歌过来。 他看人到齐了,直接挑了个椅子坐下。 一旁的小厮迅速倒茶,他只坐在那里,却带着堪比顾珩身上的压迫感。 顾玄祁喝了口茶,看向有些紧张的孟明歌,道:“说吧。” “说什么啊玄祁哥哥?” “安宁为什么会走?” 孟明歌看了一眼安宁,说:“这……我怎么会知道?” “安宁的父亲来还银钱,恰巧被你看到,你又从我母亲和祖母的对话中得知了安怀远的身份,带着偷听来的话,断章取义,先后告知了祖母和安宁。” 他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字字句句都宛如一记重锤敲打在孟明歌的头上。 孟明歌呆滞了半晌,许久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 “不是……玄祁哥哥,我偷听是不对,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听清,只知道事情牵涉到安宁姐姐的父亲,我这才自作主张告诉她的……” 顾玄祁淡淡道:“母亲不让安宁知道,就是为了让她安心,祖母也是同样。可如今,安宁要走,祖母身体抱恙,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孟明歌的手指尖都是凉的,她甚至不敢和顾玄祁对视。 为什么…… 现在的顾玄祁好陌生。 明明小的时候,他还是会温柔照顾自己的哥哥。 他们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林夫人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清楚地知道顾玄祁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随意出手的人,如今他让孟明歌过来,说了这样一番话,就是为了让她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林夫人知道孟明歌是对安宁擅自说了什么,可没想到,老夫人那边也是她在煽风点火。 林夫人看向孟明歌,那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与失望。 孟明歌心中一惊,意识到如今这情况下,她要是再不肯低头服软,只怕叔母是真的要生她气了。 于是,孟明歌连忙走到安宁身旁,流出两行泪水,哽咽道:“安宁姐姐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你会走,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多嘴的!” 第71章 难道……顾玄祁喜欢安宁? 安宁盯着她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行泪,只想发笑。 “大哥说的四个字,你不懂吗?断章取义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我现在只想听你要怎么解释你断章取义的行为。” 林夫人难得没有向着孟明歌。 她目光严厉地看了过去。 孟明歌心中蹿起一股明火来。 这个安宁,到底是仗着什么,敢这样和她说话。 论家世,她哪点比得上自己。 要不是为了顾玄祁,要不是给顾家人做样子看,自己会给安宁道歉?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顾珩的声音忽然沉声响起:“玄祁,你竟然就这样对待明歌?” 孟明歌一愣,眼眸中顿时涌入狂喜的情绪。 她站在原地看着顾珩大步走进来,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唤:“叔父……” “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您不要责怪玄祁哥哥。” 林夫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你不要动不动就怪玄祁,你该好好听听他的话。” 顾珩冷哼一声,只偏头冷冷看了一眼本该已经离去的安宁。 实在太令他失望了。 之前他见安宁这孩子还算乖巧听话,这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到最要紧的关头了,她果然舍不得离开。 也不知道她是给林云惊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个两个的都舍不得她走。 顾珩眼神当中的不友好实在太明显,刚落在安宁身上一瞬,旋即被顾玄祁挡住。 顾玄祁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上前一步站在了安宁的面前。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是在像顾珩示威一般。 顾珩刚坐下,随后就怒道:“玄祁,你母亲总说你稳重了,可今日出了这种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父亲对我们一言不发,直接去找安宁要赶她走,难道你的行为就是稳重?” 顾玄祁毫不客气地将这事说了出来。 顾珩脸色一变,没想到顾玄祁知道得这么清楚。 “什么赶她走?我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安宁,你过来,我倒要问问你,我要赶你走了吗?” 顾珩嗓音雄厚又低沉,听着极具威压。 平日里就连顾玄昱这样调皮的孩子都不敢在顾珩面前造次,更何况是安宁。 他明知道安宁是不能反抗忤逆他的。 安宁被点了名,她正想走上前,没想到顾玄祁转头就说:“不许动。” 顾珩见状,更生气了:“侯府现在还不是你说了算的!安宁,我让你过来,回答我的话!” 顾玄祁的眼底似有乌云翻涌,看向顾珩的眼神不掺杂一丝感情。 顾珩当场呵斥:“混账!你用什么眼神看我的!” 听到顾珩直接骂他是混账,安宁立马快步走上前,忍不住想要开口辩驳。 “宁儿!” 林夫人忽然就疾言厉色地喊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开口。 安宁第一次知道,原来顾珩和顾玄祁父子之间的关系,竟是这样的…… 倘若她开口了,顾珩是不是会将更多的怒火全都倾泻在顾玄祁身上。 安宁僵在原地,孟明歌同样也是。 她现在的内心被无尽的悔意包围…… 早知道这事儿会闹得这么大,她就应该好好掂量一下的。 如今房内因为这父子两人,像是结了层冰似的,冷到打颤。 顾珩眯了眯眼,问:“顾玄祁,你护着她做什么?” 孟明歌一听这话,内心好似被一块巨石砸过,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许多她觉得疑惑的地方,似乎即将解开了…… 顾玄祁道:“母亲这么多年,日夜操劳,她对安宁的感情,不少于对我、对昱儿的感情,而父亲却想赶她走,甚至隐瞒着母亲。” 他的反应十分迅速,且情绪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林夫人一听,眼眶瞬间就红了。 比起受了委屈,更难受的是有人能懂她的委屈。 孟明歌狐疑地盯着顾玄祁。 是她想多了吗? “况且,这件事也和孟明歌脱不了干系。” “我们侯府里的家事,什么时候能被一个外人随意左右干涉了?” “外人”孟明歌难以置信地瞪了瞪双眼。 她是外人…… 顾玄祁竟然说她是外人! 顾珩抿直了唇线,瞥了孟明歌一眼。 这话他倒是没得反驳。 “就算是这样,安宁的父亲本身就是一个不定的存在……” “我倒是觉得奇怪。” 顾玄祁嗤笑一声,“安怀远的女儿有两个,安宁和安茹,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如今,父之过便也是安宁的过错了,是吗?” “父亲口口声声说的是安宁的父亲,你怎么不说他是安茹的父亲?不过是听信了外人的一通胡言乱语,就事事都想针对安宁,将所有不好的事都推到她身上。” 他说到最后,尾音转冷,不给顾珩留丝毫脸面。 “你……好……好……” 顾珩连说了两声好,面色阴沉可怖。 “我们侯府,不至于碰上一点小麻烦就解决不了了,况且……” 顾玄祁顿了顿,轻声道:“对于母亲来说,只要是安宁的事,就不是麻烦。” 他自己真实的想法,只能借着母亲的名义说出来。 林夫人一怔,随后立马道:“是啊,安怀远本来就不麻烦,咱们又不是应对不了,这孩子和我之间有感情,我是绝对不允许她走的。” 林夫人的声音又柔又软,偏偏说出来的话语是那样的坚定。 安宁仓皇低下了头,掩饰着汹涌而来的情绪。 顾珩的额角处隐隐爆了几根青筋,听到林夫人的话,他又将愤怒强忍了回去。 其实这件事从被林云惊知道的那一刻起,安宁就走不了了。 只是,他没想到顾玄祁对他的态度已经是如此恶劣了。 在孟明歌面前尚且如此,要是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去。 顾珩深深蹙着眉,沉声道:“她们俩可以不走,只是你该给明歌道个歉。” 他们与孟家交好,孟家的孩子来了后受了委屈,这要他们如何解释。 顾玄祁一声不吭。 沉默了良久,顾珩一看顾玄祁再次忤逆了他,用力一拍桌子,呵斥道:“你简直放肆!” 第72章 以后每日来我的书房 顾珩生起气来的模样实在吓人,旁人大气不敢喘,奈何顾玄祁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顾珩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安宁见状,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 她的脚步刚挪动了一下,林夫人直接冲着她使了个眼神,示意顾珩这边有她在。 安宁轻轻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只有孟明歌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敢。 屋外,安宁四处张望了一番,竟然已经看不到顾玄祁的身影了。 “走这么快……” 她喃喃道。 安宁提起裙摆,近乎是小跑着沿着路向前,她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随后,后衣领忽然一紧。 这熟悉的感觉,一定是顾玄祁。 安宁停下脚步,扭头去看。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问:“来找我?” 安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今日,她的确很感激顾玄祁。 虽然顾玄祁说是为了林夫人,可到底也是实实在在帮了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因为这件事,和顾珩吵了起来。 安宁低着头,不自在地小声说:“多谢 ……大哥。” 顾玄祁听到她这堪比蚊子的细弱声音,嗤笑一声:“说什么?没听清。” 安宁:…… 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 她仰起头,发丝随着风微微飘拂,露出她一双明亮的眼眸。 安宁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诚:“真的多谢大哥。” 顾玄祁抿了抿唇,眼神陡然加深。 “真想谢我,光是嘴上说说可不够。” 安宁做好了他提出什么奇怪要求的准备,平静道:“大哥想让我做什么?我会尽力去做。” “两件事。” “第一件,回去后把你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拆了,房间收拾好。” 安宁尴尬一笑:“我肯定会收拾好的……” “第二件。” 顾玄祁顿了顿,问:“你会研墨吗?” 安宁一怔。 她道:“这自然是会的。” 顾玄祁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明日起,每日酉时,来我的书房。” 安宁犹豫了一瞬。 看着她犹豫的神色,顾玄祁挑着眉问:“这就是你说的,会尽力去做?” 安宁一咬牙,道:“好。” 虽然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说到底只是研墨,似乎也没什么。 顾玄祁唇角微微扬起,又说:“日后孟明歌的话,你不必去听,更不必往心里去。” “我明白……” 屋内,林夫人挽着顾珩的胳膊好声好气说了许久,他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 只是平息过后,倒是让他发现一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 顾玄祁成长得太快了,从前的他对自己还有敬重在,可现在…… 他们更像是一对不甘示弱的对手。 若是放任顾玄祁这样成长下去,只怕日后这侯府的主人,就真的要换了。 他必须要将大部分的权力都握在自己手中。 顾珩想明白这一点后,看了眼孟明歌,道:“明歌啊,今日这事儿让你看笑话了。你哥哥他这两年倒是越来越放肆了,日后只怕还要辛苦你在他耳边多劝诫着一些。” 孟明歌还没从方才的混乱缓和过来,一听顾珩是把她当未来儿媳去谈话,这才勉强一笑:“是,明歌明白。玄祁哥哥虽然是我的哥哥,却也有不懂事的时候,我会劝诫着哥哥的。” 顾珩看孟明歌这么乖巧,满意地呵呵一笑。 倒是林夫人在一旁,笑也笑不出来。 她只觉得眼前的孟明歌不像是曾经那个单纯快乐的小丫头了。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深究起来,都是孟明歌的错。 顾珩不觉得有什么,换句话说,他只在意孟明歌的家世。 顾珩呵呵一笑,说:“如今你来侯府住了几日了,想必与玄祁也彼此熟悉了不少,是时候该让你父母过来,咱们两家人叙叙旧,顺便商讨你们两个孩子的婚事。” 孟明歌欣喜不已,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当即甜甜笑了起来。 “叔父说的是,我这就回去给父母写信,让他们过来。” 顾珩笑得柔和。 这信送过去,她父母再过来,还得好几日的时间,现在暂时还不着急。 顾珩解决了一件大事,当即起身离去。 只留下林夫人和孟明歌。 他一走,孟明歌忽然就心虚得不敢再抬起头,只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 林夫人唇角边淡淡的笑意消失不见,她幽幽打量着孟明歌,有些疲惫地缓缓开口:“明歌,这件事……” “叔母,千错万错,都是明歌的错,是明歌一时糊涂!” 孟明歌竟然跪了下去。 她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何曾跪过旁人。 且在府里,行跪礼的都是些下人。 她这一跪反倒把林夫人吓了一跳,忙起身上前把她搀扶了起来。 孟明歌流着泪,用手帕擦拭着眼角,轻声说:“我不是故意想要断章取义什么的,当时我只是凑巧在外面听到了,但是听得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 “我也是听到和安宁姐姐的父亲有关,这才会着急忙慌地告诉她……至于祖母,都怪我一时多嘴,我不会撒谎,心里头装了事之后就总是不自在,这才会……” 林夫人听罢,也没有被她的泪水打动,闻言轻声道:“这件事暂且先这样吧,只是明歌,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 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与平日里温婉的模样大相径庭。 孟明歌咬着下唇,忐忑不安道:“好,我听着。” “安宁是我林惊云的女儿,我不在乎旁人认不认可,你的叔父也好,祖母也罢,他们的态度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与我无关。” “同样的,我愿意把安宁当作女儿去抚养,也是我自己决定的,与旁人无关……自然,也与你无关。” 孟明歌张了张嘴,反倒像个哑巴,说不出话来。 “是明歌僭越了……” 良久后,她才委屈地开了口。 * 安宁的院内。 她回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房屋,一时间只想发笑。 实在太戏剧性了,她都做好了悄悄离开的准备。 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顾玄祁霸道又强势地将她拉了回来。 第73章 为什么偏要她去做? 惜月把包袱一个个拆开,又将衣物全部拿出来叠好,她边叠边笑:“太好了小姐,咱们不用走。” 安宁过去帮忙,淡声说:“就算不走,也不代表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你也看出来我姨夫和祖母的态度了。” 惜月一听,反倒是乐观地说:“一个人的身边,总会有一两个讨厌自己的人,要是在意他们,只会日日都不高兴的。” “更何况,还有林夫人和世子爷帮小姐呢。” 安宁笑了笑,“大哥自己也说了,他不让我走,也是为了姨母,不过……我还是很感动,他似乎并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我了。” “小姐和世子爷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时间长了,自然能相处得来感情。” 这话一说完,惜月也深感不妥,立即添上一句:“是兄妹情。” 安宁抿唇,突然有些发愁:“可是,从明日起,我就要日日去他的书房,说是研墨,我总有些害怕……” 她的确感激顾玄祁,可也同样害怕他。 要是换作别的方式也就罢了,偏要日日都看见他,在他身边。 惜月宽慰道:“世子爷既然说是让小姐去研墨,应当就不会再做什么为难小姐的事情。” “可是研墨这种事……随便一个丫鬟应该都可以做,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总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安宁正疑惑着,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安茹身上挎着两个包袱,身后的流烟也是这样,主仆二人哭得鼻子发红,狼狈地来找她了。 安宁忍不住笑了一声。 是了,这事好像没人记得要告诉安茹一声。 安茹见安宁竟然还有心思笑,当即愤愤道:“咱们都要回去了,回原先那个破宅子里去,我看你是疯了吧,竟然还笑得出来。” 安宁嗯了一声,说:“是啊,我就是笑得出来,你先走吧。” 安茹也不是个傻的,一看这屋子里又摆满了东西,当即激动地问:“我们不走了是吗?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安宁懒得搭理她,懒懒道:“现在你知道了。” 安茹:…… 亏得她在屋子里哭得伤心欲绝,一想到要回到那个没本事的父亲身边,她就几乎要癫狂。 好不容易一边掺杂着泪水一边收拾好了衣物,现在又不走了。 还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情绪。 安茹气结,偏偏安宁还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她只能吃力地拿着包袱转身回去。 第二日。 侯府内归于平静,安宁今早去寻林夫人时,孟明歌不在。 想来她现在也是无颜直面林夫人了。 干脆躲着不出来。 林夫人尚未消气,自然也不会管她。 她今早被迫吃了许多东西,林夫人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又安慰她不要在意老夫人的看法。 老人家再怎么折腾,最终还是要听顾珩的。 反倒是顾玄昱听说了昨日的事情,今天吵着闹着不肯去读书,生怕他一走,再回来时安宁就不在了。 安宁哄了他好半晌才哄好。 下午,太阳隐于山头。 酉时一到,安宁就像做贼一样,快步去了顾玄祁的书房门外。 顾玄祁的书房很大,独立于众人的院子,在南边一片茂密的竹子之后。 想来他是为了清净,所以选了这么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甚至都不见下人在此处。 安宁听说,只有每日清晨时,下人才会过来洒扫地面的落叶。 至于书房的打扫,好像一直是由顾玄祁亲自去做,他一向不喜旁人进去。 别说进去,就连在附近活动,要是被他看见,也只会觉得人像垃圾一样碍眼。 安宁的手心不自在地出了些冷汗。 她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走到门前,她敲响了门。 “进。” 顾玄祁清冷的声音响起。 安宁推开房门,扑鼻而来的不是什么香料的气味,反倒是有阵阵的清苦气。 书房规格很大,立在正中央的就是顾玄祁的桌子,桌上摆了笔墨纸砚,毛笔挂了好多支,一旁立了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 除此之外,别的地方摆了些竹子,桌椅一应俱全,茶具摆放整齐,几味中药随意搁置在桌上。 往里看去,一个个檀木书架立得规整,全部摆满了书籍。 安宁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了许久。 她今日穿了一袭淡粉色的锦裙,头发利落地盘起,简单插了根发簪。 安宁的到来,仿佛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中,忽然绽放的一朵娇花。 顾玄祁坐得随意,一条腿屈起,静静看着安宁。 “看完了吗?” 他突然问。 “看……看完了。” “过来。” 安宁走了过去,看了看,随后自觉地拿起桌上的墨条,准备研墨。 顾玄祁觉得好笑,说:“先不急,我一天写不了那么多字,你从现在就开始磨,我要何时能用完?” 安宁把墨条放了回去,问:“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先擦擦手。” 墨条将她的指尖染黑了。 安宁拿出手帕仔细擦了半晌,又问:“到底要做什么?” “你看到窗边的矮榻了吗?” 窗边有一矮榻,榻上放置着矮桌,榻上铺了层柔软的垫子。 窗外能看到密集的绿竹。 “看到了,然后呢?” “你去那边坐着,不要妨碍我。” 安宁:…… 她动了动嘴唇。 要不是自己不会骂人的话,此时此刻高低想说上两句。 “怎么?现在暂时没事情让你做,所以你歇着,歇着还不乐意了?” 顾玄祁眼尾带着几分戏谑。 “没有,我很乐意。” 安宁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下。 那处光线明亮,将少女的面庞照得一清二楚。 她趴在矮桌上,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好像寂静的书房里,突然多了一只猫儿。 还是只很漂亮的猫。 顾玄祁心底一软,看了许久才将视线收回。 一时间,书房内只响起了他落笔写字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安宁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了顾玄祁的书架旁。 第74章 捆她手腕的人是顾玄祁? 她像是在试探顾玄祁的态度一样,一开始只是走过去,见顾玄祁没什么反应,她再装模作样地开始挑书。 伴随着纸张哗哗的声音响起,顾玄祁知道她开始挑书看了,唇角漾起一抹笑。 安宁挑了半天,拿着一本书又慢悠悠回到了矮榻上。 她托着腮看了半晌,最终抵抗不住困意,头一歪,枕着胳膊睡着了。 随着安宁的呼吸声渐渐均匀,顾玄祁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 他走到安宁身旁,低头看着她的侧颜。 乖顺的睫毛静静垂下,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 只这一眼,他浑身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的干柴,热了起来。 顾玄祁看了许久,确保她睡得沉了,这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光洁的额头。 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滑嫩。 他眼中欲色翻涌,就这样顺着额头,一直滑到鼻尖,再到温热的唇瓣。 安宁呼出的热气全部洒在了他的手指上。 她像是有所感觉,眉头微动。 顾玄祁见状,不仅没有放轻了动作,反倒愈发放肆地在她的唇瓣上游走。 少女的唇珠饱满圆润,他轻点了点,随后动作一顿。 顾玄祁仔细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安宁的两侧脸颊。 她的唇嘟起,唇瓣再次张开。 因为在睡梦中被打扰,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反倒是落在了顾玄祁的食指上。 顾玄祁总算收回了手,看着食指上那一点亮晶晶的津液,他屈了屈指节。 想……要更多,不只是这一点,连浅尝辄止都算不上。 只是他与安宁之间的关系,倘若现在就随心所欲起来,只怕她日后都会躲着不肯见自己了。 顾玄祁凑近了些,观察着安宁的脸。 她好香。 是淡淡的清香气,不是胭脂俗粉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顾玄祁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这耳垂似乎很敏感,只是捏了几下,旋即红了起来。 顾玄祁的手不老实地捏着她的耳垂,片刻后,安宁的睫毛疯狂抖动,即将睁开双眼。 顾玄祁见状,躲也不躲,直直地站在原地。 从昨日她答应自己的要求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就像是踏入狼窝的白羊,一无所知。 安宁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看到顾玄祁站在她面前,被吓了一跳。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可脑袋清醒了,腿还是麻的。 安宁站不起来,只能瞪着一双迷糊的眼问:“大哥……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她耳垂的红还没有消退。 那是他方才把玩过的痕迹。 顾玄祁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指了指桌上的茶杯,说:“我刚好要过来拿茶杯。” 安宁不疑有他,递了过去。 “看的什么书,都睡着了。” 顾玄祁随意接过,垂眸看去。 “很无聊的书,所以我才会睡着。” “大哥,你这里这么多书,真的连一本有趣的都没有么?我翻了那么久。” 顾玄祁一顿,仔细回想。 似乎……真没有。 他难得自我反思了一下。 明日他就让人送来些有趣的书。 “既然醒了,就帮我整理这些书吧。” 安宁定睛一瞧,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顾玄祁的桌上竟然已经摆满了书。 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问题,要翻阅这么多本书。 安宁手撑着桌子起来,一时间忘了她的腿还麻着。 站起来的那一刻,整条腿像是万只蚂蚁爬过一样,瞬间腿一软。 顾玄祁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接。 安宁柔弱的躯体就这样扑进了顾玄祁的怀中。 他几乎夜夜都能梦到的躯体,此刻因为一点小意外,进了自己怀里。 安宁几乎是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她的双手迅速抓住顾玄祁的臂弯,堪堪稳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贴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安宁的脸瞬间犹如火烧,她眨了好几下的眼睛,忙站稳了脚。 “我……腿麻了。” 顾玄祁看了安宁一眼,确保她不会再摔倒了,这才缓缓放开了手。 “笨。” 安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将方才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仓皇地走到书架旁,说:“我帮大哥整理书。” 因为那一个小插曲,安宁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一想到这里是顾玄祁的私人房间,十分隐秘,旁人都不知道她来了这里。 她却与顾玄祁贴得那么近…… 顾玄祁没有说话,目光深沉地盯着安宁的背影。 过了许久,他才走回去坐下。 顾玄祁平日里喜静,倘若有一点嘈杂的声音响起,他都会不耐烦。 因此,这里常常只有竹叶被风吹动风声音。 可有只猫儿走了进来,伸着爪子到处扒拉,这样的动静,顾玄祁却格外喜欢听。 安宁做事很容易认真起来,一开始只是为了逃避尴尬的气氛,她装模作样地整理,现在反倒格外认真。 “对了大哥,我的事……会不会连累到你?叔父看起来很生气。” 顾玄祁的笔不停,边写边回应:“他若真有这个本事,早就把我这书房掀了。” 安宁讶然。 她单知道顾玄祁年少有为,却不曾想,原来他在府中的权力已经如此大了。 顾玄祁转移话题,问:“你不是说要查客栈那件事?有结果了么?” 安宁讪笑一声,低声说:“没有。” 还真被顾玄祁说对了,她真的查不出来。 “如果你查出来了,你打算对那人做什么?” 顾玄祁忽然问。 安宁仔细想了想,说:“我应该……会先确认此人有没有危险,会不会伤害我,之后再感谢他,毕竟是他救了我。” “如果救你的人,是我呢?” 顾玄祁停了笔,抬起眼眸认真看向安宁。 他的这个眼神太过于平静,安宁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说真话,还是故意做一个假设。 她的内心咯噔一跳,一时间思绪像一团黑线,乱作一团。 如果是顾玄祁……如果是顾玄祁…… 他怎么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呢? 这件事无法解释,那人将她捆在房内,顾玄祁怎么可能会把她捆在房内呢? 安宁的思绪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她的反应被顾玄祁尽收眼底,顾玄祁面不改色,道:“开个玩笑。” 第75章 大哥,我们这样不合适吧? 安宁:…… 顾玄祁这样冷冰冰的人开起玩笑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整理杂乱的书。 大多数的书本都被她放在了书架的下方,上面太高,她有些够不到。 不知过去了多久,顾玄祁早就写完了手头的东西,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宁的背影看。 安宁整理得实在太认真了,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桌上竟然多了一支步摇。 顾玄祁随意道:“上次你说你喜欢孟明歌那支步摇,给你了。” 安宁挑了挑眉梢:“还是她那一支吗?” “不是。” 安宁听到这个回答,疑惑地看了过去。 顾玄祁并不打算解释,只是说:“怕你以后不来了,嫌我这边太忙。” 其实一点都不忙,无非就是把书塞回架子上。 安宁将金步摇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这支步摇通体金黄,似乎是海棠花模样的,样式繁复,细细的金丝相互缠绕,玲珑有致。 花瓣下坠有珠玉,珠子个个晶莹剔透,动则珠摇。 这支步摇样式上和孟明歌的那支相似,可细细看去便知道这支步摇工艺精细,并不浮夸,可谓是上上品。 她的眼睛在看到这支步摇的时候,就亮了起来。 少女眼中的明媚光泽最能吸引旁人的视线。 顾玄祁动作一顿,略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他冷声说:“这步摇一直放在库房里没人愿意戴,想着它总比孟明歌那支好,就给你了。” “这么贵重……真的要给我么?”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说了,这是没人愿意戴的,不算贵重。” 顾玄祁继续生硬地说。 安宁也没受他这句话影响,小心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样精致的步摇,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的确是暴殄天物了。 她有些欣喜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玄祁这里不可能会有铜镜,只好用手摸索着,插入了发间。 很显然,她插歪了。 顾玄祁看了片刻,招了招手,沉声道:“过来。” 安宁往前迈了两步。 就这两小步,离他还有好些距离。 顾玄祁气笑了,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小白眼狼。 刚送给她的东西,现在让她靠过来一点,她反倒是不愿意了。 “我自己来……” 安宁莫名有些害怕。 顾玄祁或许不会注意太多细节,可她不同,她要多注意自己与顾玄祁相处的分寸。 她将步摇拔了下来,随后就这样拿在手上,不打算戴上去了。 顾玄祁收回了视线,语气骤然变得凉薄:“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安宁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月光倾泻而下。 不知不觉间,她和顾玄祁竟然独处了这么久的时辰。 换作前两日,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安宁小声说:“好,我明日会再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顾玄祁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安宁出了房门后,一阵风吹过,霎时四周响起了竹叶摩挲的莎莎声。 四周黑暗,只有洒下的月光能依稀看清来时的路。 她搓了搓胳膊,有些害怕。 顾玄祁这书房附近竟然连一盏灯都没有,他每天夜里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这样摸着黑走路吗? 她迈出了第一步后,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逃跑似的快步离去。 一直走到有光亮的地方,她才骤然放松下来。 书房内,一小厮轻轻推开房门,轻声说:“爷,安宁小姐似乎怕黑,她走的很快。” 顾玄祁嗤笑一声,说:“真没用。” 小厮没有开口。 片刻后,顾玄祁又道:“日后,来书房的这条路多放几盏烛灯。” 他说完后,顿了顿,添上一句:“要最亮的琉璃灯。” “是。” 回到院内,安宁看着她拿回来的这支金光熠熠的步摇,愣了愣神。 惜月在一旁探头,担心地问:“小姐怎么现在才回来?世子爷该不会是为难你了……” 话音刚落,她注意到了这支步摇,惊呼道:“好美……难道是世子爷送的?” 安宁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惜月,你说他为什么要送给我?他不是讨厌我吗?” 惜月歪头想了半晌,随后肯定道:“奴婢觉得,是世子爷觉得小姐受了委屈,所以代明歌小姐向您道歉吧。毕竟这步摇看起来比明歌小姐那支还要华贵呢。” “代她向我道歉么……” 安宁喃喃道。 若真是这样,好像也能说得通。 他要是早就与孟明歌荣辱一体了,替她道歉的行为似乎也能做出来。 安宁将步摇收了起来,轻声说:“我总觉得,孟明歌也会过来。” …… 第二日,安宁用过膳后,独自去了顾玄祁的书房。 走去书房的这一段路,她仿佛是偷东西的小贼,草木皆兵。 遇到个下人更是不得了了,心跳得极快。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是为了感谢顾玄祁,她倒是像个还债的人,以后要日日去他的书房做些杂活。 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天天往顾玄祁的书房里跑算什么。 如果被孟明歌知道了,她更解释不清了。 安宁纠结了半晌,决定今日再好好问问顾玄祁。 她快步走过去时,因为心中烦心事太多,并未注意路两边多出来的东西。 敲门后,顾玄祁的声音在里面传过来:“以后直接进,别敲门。” 她抿了抿嘴,推门而入。 还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窗边的矮榻小桌上,多了一面铜镜。 顾玄祁看了她一眼,随后就问:“怎么了?” 也是奇怪,他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出安宁情绪不对劲了。 安宁有些纠结,细眉几乎要拧在一起了。 “大哥,我们现在这样不太合适吧……” “啪嗒” 顾玄祁手中正在翻阅的书骤然合上。 “什么意思?” 他的眼眸幽深,隐隐藏着不快的情绪。 第76章 再没有旁人比你更懂男女有别了 安宁喉咙有些干涩,她定了定心神,说:“我与大哥之间,总归是男女有别的,日日来大哥的书房,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只怕会落下什么闲言碎语……” “这样,对大哥不好。” 她说完这番话后,眼神竟有些躲闪。 顾玄祁没做出什么反应,淡漠的模样让安宁在这一瞬间误以为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这番话。 “你进我的书房又怎么了?” “我们贴在一起了?” 他看着安宁警惕地背靠着冰冷的门的模样,冷笑一声。 “就你这恨不能离我八丈远的架势,还跟我说男女有别?” “安宁,天底下再没有旁人比你更懂男女有别的意思了。” 他说这番话时,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架势。 安宁张了张嘴,道:“可是这书房既然是大哥的地盘,寻常人不能进,可偏偏我能进,单凭这一点就万分不妥。” “谁说寻常人不能进了?” 顾玄祁蓦然打断了她的话语,紧紧蹙着眉说:“昱儿能进,旁人也能进,你进来又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安宁怔愣了一瞬,随后脸有些羞红,磕磕巴巴地问:“别人……也能进?” 顾玄祁违心地嗯了一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蠢话。 原也不是什么特别秘密的地方,旁人都能进,甚至早就来过,她只来了这一次,就说出这番话…… 好像她成天脑子里都在想着要如何与顾玄祁肌肤相亲一样。 顾玄祁像是看透了她的窘迫,眉梢微挑,语调难得带了几分戏谑。 “安宁,还没有人觉得我们兄妹之间有什么男女有别的事情,你倒是未雨绸缪了起来。” 他扫过安宁羞红的脸,轻声说:“难不成,你很希望和我多亲近一些,然后让旁人误会么?” “我没有!” 她矢口否认。 见她否认的这么快,顾玄祁眼底笑意散去,随意道:“既然如此,过来研墨。” 安宁很想再问问他,为什么偏要自己帮他研墨。 随便叫个下人进来不是也可以吗? 可一想到自己方才都出了那么大的糗了,她又将内心的疑问咽了回去。 安宁走过去后,瞥了一眼顾玄祁,只能看到他压低的眉眼。 他只专心看着手上的书,似乎不想再理会安宁了。 安宁便以为是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引人发笑,顾玄祁也就不愿意再理她了。 她撇了撇嘴,拿起墨条,沉默地开始打着圈研墨。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讲话。 磨了片刻,安宁心不在焉了起来,连砚台里的水不够了都没有发现。 顾玄祁挑了支毛笔开始写字,只当旁边没有安宁这个人。 一直到手腕酸痛了,安宁这才回过神,加了些清水进去。 顾玄祁没有叫停,她忍着手腕的酸胀感,继续研墨。 等她终于坚持不住了,不再捏着墨条,活动手腕之后,顾玄祁这才抬眼。 他看到安宁紧皱的眉头,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这么久都不说话的,让她一直这样研磨了许久。 “累了?” 他淡淡地问。 安宁点了点头,看向自己已经被染黑的指尖。 她的手很好看,十指纤纤,关节泛着淡淡的粉。 顾玄祁见状,沉默地从怀中拿出叠好的帕子。 他之前是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的。 安宁接过,沾了点水仔仔细细擦着手指。 顾玄祁深深地看了一眼。 当初他只是用了柔软的绸缎去捆绑她的手腕,竟也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红痕。 他抓住安宁的手指时,那柔软的触感,他始终难忘。 手指纤细,又不全是骨骼的硬感,反倒格外的软。 若是可以,他很愿意每日都细细把玩这样一双手。 安宁擦的很仔细,手掌在顾玄祁的余光里乱晃。 顾玄祁啧了一声,挪开了视线,语气不善:“去旁边擦。” 安宁无语,直接叠好放回了桌上。 “我擦完了。” “嗯,这里没你的事了,去旁边坐着,在我身边站着太碍眼了。” 安宁毫不犹豫地转身。 有了昨日的教训,她先去挑书。 有书看的话,时间过的才会比较快。 安宁走了过去,仰着头去挑选时,惊讶地发现,这里面塞了好些个话本子。 大多都是些怪谈,也有民间编纂的爱情故事、江湖传闻等等。 与这一堆厚重的圣典格格不入。 她转头看向顾玄祁。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在写字。 难不成是她昨天看漏了? 安宁踮起脚,费劲地把这几本书抽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拿去一旁看。 不得不说,这些话本子里所编撰的故事有头有尾,逻辑严谨,倒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她津津有味地看了大半本,再抬起头时,顾玄祁竟然还在写字。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都端坐着,肩颈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能一直这样连续地写字,还能保持住雅观的坐姿,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这简直就是一块石头。 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打断他这样的状态一样。 实在难以想象,那么活泼的孟明歌,日后要真的和他成亲了,每天不得闷死。 安宁托着腮,忽然问:“大哥,平时昱儿真的会来这里吗?” 顾玄祁一顿,说:“自然。” 安宁一听,当即有些兴奋地问:“那他都什么时候来?明日能来吗?” 她一个人面对顾玄祁,实在有些扛不住。 他简直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冰山,和他共处一室,就像没有人气儿似的。 要是顾玄昱来了,好歹能陪她说话解闷。 顾玄祁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能。” 因为他这一个“能”字,安宁走的时候都是格外开心的。 顾玄祁抬手捏了捏眉骨,唤道:“星宿。” “属下在。” “明日昱儿是不是跟着老夫子学诗?” “是,二公子每三日去学一次,明日刚好……” “让他别去了,明日酉时来我的书房。” 顾玄祁直接打断道。 他有些头疼,又说:“让他明日管住自己的嘴,别多话。” 星宿:“……是。” 房外,安宁刚走出去后,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与昨日不同。 她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格外清晰的道路。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盏灯? 第77章 安宁和顾玄祁的关系 一个个的琉璃宫灯炫彩夺目,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光源,驱散了一切黑暗。 安宁漆黑的眼眸都被这些宫灯照得发亮。 内心对黑暗的恐惧之意被迅速驱散。 她沿着光亮快步走了回去。 ...... 第二日一早,顾玄昱一脸茫然地跟着星宿往前走。 眼前这地方越来越陌生,他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问:“这个方向,难道是要带我去大哥的书房?” 星宿满脸都是一言难尽的神情,点了点头。 顾玄昱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生在侯府,可是有一片地方,他极为陌生。 那就是顾玄祁的书房。 记忆最近的一次,似乎还是他三四岁不懂事时,哭着闹着闯了进去。 顾玄祁对他虽然严厉,却甚少会动手打他。 就那一次,顾玄祁不顾他的哭闹,用力打了他的手心。 之后,顾玄昱再也没提过要去他的书房看一看的要求。 好奇心也随着时间的更迭消失殆尽。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顾玄昱又惶恐不安又兴奋异常,低着头走了进去。 顾玄祁看到他进来后,幽幽叹了口气。 顾玄昱立马缩着脖子说:“我这就走。” “别走了,日后有空的话,常来我这书房转一转。” “为......为什么?” 顾玄昱紧张地打量起顾玄祁,惊恐地问:“大哥,你怎么了?难道你身子......可是我年纪还小,我做不到大哥这样啊,就算大哥把毕生绝学全部传授给我,我也难当大任!”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的话,随后就注意到顾玄祁的脸色越来越黑。 “抱歉大哥,我不说了。” “一会儿,你见到安宁后,倘若她问起你什么,你就说你经常来这里,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就不要答。” “为......” “也不许问为什么。” 顾玄昱只觉得异常古怪,点了点头。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安宁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看到顾玄昱坐在她的矮榻上百无聊赖的模样,她眉梢间都跃上了喜意。 顾玄昱见到安宁的那一刻,直接跳在地上,高兴地唤道:“安宁姐姐!” 顾玄祁立马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安静。” “喔。” 安宁坐下后,顾玄昱拉着她的衣袖,兴奋地比划着什么。 安宁回以同样的手势。 两人便这样鸡同鸭讲了起来。 顾玄祁做事一向谨慎有序,可今日叫顾玄昱来的事情,他倒是考虑得并不周到。 因为林夫人竟突然去寻了顾玄昱,想瞧一瞧他的功课。 这么一看,他竟然不在。 顾玄昱调皮是出了名的,林夫人自然而然地以为他逃去玩了。 于是府里一时间乱了套,许多下人被派去寻顾玄昱。 书房内的三人并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作一团了。 林夫人坚信他正在哪个房间或者哪个角落里躲着,无一人会想过他在顾玄祁的书房内。 天色暗下去后,孟明歌得知此事,便主动请求一同去寻他。 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的时间,顾玄昱竟然还不出来。 由此可见,他是极其的不乖巧、不懂事。 林夫人的脸上也罕见地带了些许怒容。 孟明歌带上丫鬟流烟,挑着盏灯去寻。 “小姐,夜里风大,您何苦跟着这些下人一起去寻二公子呢?” 孟明歌搓着肩膀,轻声说:“叔母对我不满,我若是再不主动些,只怕她对我的不满之情会愈来愈深。” “再说了倘若是我找到了昱儿,明日我再装病,就说是入了夜为了寻他着了风寒,叔母定然会心疼我。” 流烟一听这话,当即笑道:“小姐聪颖。” 孟明歌看了看四周,说:“这么多人都在找他了,咱们去还没人去过的地方,找到昱儿的可能会大一些。” 流烟点头,眯起眼看去,忽然伸手一指,说:“小姐,这个方向似乎没人去过,咱们去瞧瞧?” 孟明歌一看,当即有些激动地问:“流烟,你今儿个没见到玄祁哥哥吧?” “奴婢没有。” “那想来玄祁哥哥就在他的书房里,咱们顺着这个方向走,说不定能见到玄祁哥哥。” 流烟听罢也是一喜,随后想到了什么,犹豫地说:“可......奴婢记得世子爷的书房似乎,不许旁人随便接近。” 孟明歌啧了一声,横她一眼。 “我问你,我和玄祁哥哥之间是什么关系?” “小姐与世子爷自幼相识,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又有娃娃亲......” 孟明歌扬起唇角,得意地说:“所以,我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旁人。” 说罢,她直接迈步走了过去。 流烟见状,也顾不得劝阻,慌忙提着灯跟了过去。 快步走了许久,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只见路边摆放着许多盏琉璃灯,就这样随意地放在地上。 这琉璃灯珍贵异常,寻常人家能得到一对,皆是将其高高挂起,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盏,还只是随意搁置在地上。 孟明歌看到这种场景,内心一阵激动。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孟明歌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过,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不见一人出现,只隐隐听到前面屋子里发出的说笑声。 说笑声? 顾玄祁的书房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什么说笑声呢。 孟明歌疑惑了一瞬,旋即果断靠近。 此时,书房内。 顾玄祁满脸木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书。 安宁和顾玄昱两人一开始还能收敛些,可这两人一旦碰到一起了,就仿佛是天上的烟花,劈啪作响。 时间久了,连顾玄祁的话都敢不听了。 要不是安宁笑得还挺好听的,顾玄祁早就忍受不了聒噪,把顾玄昱丢出去了。 孟明歌越走越近,她竖起耳朵听,竟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听到了安宁说话的声音。 安宁怎么可能会在顾玄祁的书房里呢? 她满脸都是不相信,继续向前走的时候,星宿忽然从暗处出现。 他张开手臂,恭敬道:“孟小姐,此处是爷的书房,还请您退回去。” 孟明歌不满,正想开口说话时,安宁的声音忽然又传了出来。 且十分清晰! 第78章 与安茹合谋 她能确定,安宁就在书房里! 包括顾玄昱也在。 她顿时如遭雷劈,傻傻地站在原地。 就算安宁真是林夫人的养女,就算她与顾玄祁勉强称得上是兄妹,他们的种种行径,也未免太亲近了些! 但凡换成旁人,孟明歌都不会惊讶。 可这里可是顾玄祁的书房! 顾玄祁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允许一个只认识了不久的妹妹进出他的书房? 更何况方才星宿还在阻拦她。 她都进不去,安宁却能进去...... 孟明歌心中原本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此时正在迅速生根发芽。 她面上强壮镇定,看着星宿,说:“叔母正在派人到处去寻昱儿,我也是帮忙在找,没想到会在玄祁哥哥这里。劳烦你进去说一声,让玄祁哥哥带昱儿回去。” 星宿一听,有些迟疑道:“您现在这里稍等。” 说罢,他快步走了进去。 片刻后,安宁带着顾玄昱走了出去。 纵使孟明歌知道安宁就在里面,可眼睁睁带着她牵着顾玄昱的手走出来的时候,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她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还从来没有如此妒忌过旁人。 凭什么安宁什么都不用做,勾勾手指就能让所有人都对她有好感。 安宁看了孟明歌一眼,随后直接拉着顾玄昱路过了她。 孟明歌气结,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不甘心地问:“星宿,我现在不能进去吗?今晚侯府里乱作一团,我向玄祁哥哥说明一番情况也不行?” 星宿始终面无表情地说:“一切只听从爷的命令。” 言外之意就是,顾玄祁不让她进去,她就不能进。 孟明歌一时间委屈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身离去。 安宁和顾玄昱很快就去见了林夫人,林夫人看到顾玄昱的那一刻,正想开口训斥,顾玄昱就道:“我在大哥的书房里。” 林夫人冒出的火气蹭得一下收了回去,惊讶地说:“玄祁竟然......” 顾玄昱回想起顾玄祁叮嘱他的事情,忙说:“其实我平日里经常去大哥的书房,只是每次都没人注意到,所以这才会让母亲担心了。” 安宁一听这话,也没有怀疑顾玄祁。 林夫人叹了口气,忙让丫鬟把正在寻找顾玄昱的人都叫回来。 随后,她又问:“那宁儿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自己的院子里吗?” 安宁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解释道:“昱儿去了大哥的书房后,派人叫我过去教他写字,所以......” 林夫人听罢,惊讶之余又很是欣慰。 她惊讶顾玄祁竟然肯让两人进他的书房,又欣慰他总算不那么固执、孤僻了。 林夫人担心了半日,如今也累了,只教训了几句,摆摆手让两人回去歇息。 两人回去后,各自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顾玄昱一回房间,呵呵一笑,对一旁的下人说:“明日让大哥去外面街上买我最爱吃的糯米团子。” ...... 第二日一早,孟明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下乌青。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一个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浮现脑海。 纵使她否认了自己无数次,这个念头就像是缠住她了一样挥之不去。 丫鬟秋儿见状,惊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说......安宁和安茹同为姐妹,我来了这些时日,怎么从不见她们二人一起过?” 秋儿一听,笑道:“既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倒是见不得关系一定会好呢。” 孟明歌眼珠子咕噜一转,嗤笑道:“不过是一个败落的家族,还分上嫡庶尊卑来了。” 她起身后,幽幽道:“倘若这两人的关系如我所想的那般水火不容,我倒是有个想法。” “跟着我去找安茹,我要试试她的态度。” 安茹的院子里。 自从安宁走后,她住的地方的确宽敞了许多,只是相比从前也冷清了不少。 孟明歌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惊讶。 她与安宁的院子看似差别不大,可细细看去便能发现,安茹的院子只是给了许多布置院子常见的东西,一股脑摆上了。 反观安宁那边,件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了,一瞧就知道她备受宠爱。 如此明显的差别对待,孟明歌就不信安茹没有丝毫的嫉妒与不满。 安茹见到孟明歌来了,有些讶然地邀请她进了屋。 孟明歌坐下后,也不寒暄,直接开口说:“昨儿个,我见叔母似乎生了安宁姐姐的气,你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吗?” 安茹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不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喜意还是没能逃过孟明歌的眼睛。 于是,孟明歌继续道:“我进府后见到你,因为你我二人同岁,所以我总是格外关注你,见你性子淡然,与世无争,有些时候我看着都心疼。” “也不知道安宁姐姐为何那么讨各位长辈的喜爱......哦不,你当我没说,我也很喜欢安宁姐姐的。” 说罢,孟明歌忙捂住嘴巴,无辜一笑,装作是不小心说错话的模样。 安茹一听这话,呵笑一声。 “她母亲与林夫人交好,她自然是受旁人宠爱的,更何况,从小到大,她都格外会装......” 最后这一句话被安茹说的格外小声,可孟明歌耳朵很尖,还是听到了。 安茹还是对孟明歌心生警惕之意的,忙笑着问:“好端端的,和我聊姐姐做什么?你很在意她吗?” “像安宁姐姐这么漂亮的人,谁会不在意......前两日叔母又送给她两身新衣服,一件说是给你,我看着她穿上的样子啊,当真是锦上添花。” 孟明歌故意连连称赞。 “什么?” 安茹错愕地抬起头。 哪有什么新的衣裳,她竟然都没收到。 不用想都知道,是安宁私吞了。 她这个姐姐,表面上清冷,与世无争,实际上心眼小的很。 从小到大,什么东西她都会暗戳戳地较量,偷偷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第79章 想法子把安宁嫁出去 安茹听到孟明歌这么说,甚至都没有派人去打探一下此事的虚实,就直接这样相信了。 由此可见,她对安宁的讨厌还真是深刻入骨。 孟明歌哎呀一声,忙添上一句:“不不不,是我记错了。” 就这么一句话,哪怕后面安茹真的想查起来,发现安宁的确没收到什么新衣裳,也怪不到孟明歌的头上。 毕竟她自己都说了是记错了,信不信就由安茹了。 安茹气得牙痒痒,忍不住说:“什么好姐姐,不过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罢了!” 孟明歌终于听到了她想听的那句话,微微一笑,让丫鬟带上门出去了。 “安茹,你也知道我与玄祁哥哥之间的关系吧?” 安茹一愣,“什么关系?” “她们连这都没告诉你?” 这下轮到孟明歌惊讶了。 随后,她有些羞赧地说:“我与玄祁哥哥自小相识,早些年我们两家给我们二人定下了娃娃亲......” 安茹恍然大悟,随后内心不平道:“果然,我就是不重要的一个人,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孟明歌装作模样地安慰了她半晌,话题突转。 “我既然是玄祁哥哥的青梅竹马,早晚有一日是要嫁给他的,我原也不是什么会胡思乱想的人,只是安宁她毕竟是个姑娘,成日里和玄祁哥哥呆在一起,我怕......” “什么......她与大哥?!” 孟明歌当即竖起了食指,示意她噤声。 她看着安茹瞪大的双眼,问:“平日里你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安茹呆滞了半晌,忽然喃喃道:“她和大哥?所以萧公子对她再如何好,她都瞧不上眼,竟是这个原因?” “萧公子是谁?” 安茹简单地叙述了一番孟明歌来府之前的事情。 孟明歌听后,陷入了沉思。 安茹咬着唇,渐渐明白了过来她为何会专门过来找她聊安宁的事情了。 于是,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产生。 回到房间后,孟明歌照着镜子,幽幽道:“安宁此人绝对不能留在府中了,既然先前叔母已经有意为她择夫,那她也该走了......” 刚好,她虽然不认识萧世砚是谁,却能靠他,让安宁尽早嫁出去。 她要让安宁知道,谁才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顾玄祁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肖想。 一旁的秋儿反倒有些担忧地问:“可是,小姐您与安茹小姐联手当真可行吗?奴婢总怕安茹小姐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孟明歌听罢,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勾唇道:“她不过是一个蠢货罢了,我就算是利用了她,只怕她也傻傻的不知道。” “那......时机呢?” “我的父母后日便能抵达宿州城,到时候我将安宁不要脸勾引玄祁哥哥的事情尽数说给他们听,他们就会支持我的。” 此后的两日,安宁照常去了顾玄祁的书房。 顾玄昱只去了那天一次,安宁倒也理解。 真要说起来,似乎就是自己成日里最闲了。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同,顾玄祁更像是铺子老板,她只是个打杂的小伙计。 不过安宁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本子每一天看得都不重样,书房里又好生放着茶和点心。 她总觉得,时日长了,这副身子板就能多长出两斤肉来。 第二日下午,孟明歌的父母来了。 一时间,府内热闹非凡。 顾珩和林夫人两人自然是笑脸相迎,嘱咐下人收拾了一间格外大的房间。 因为他们两人来时已经接近傍晚,这一路舟车劳顿,府中也就没设酒席相迎。 孟明歌的父母二人刚来时就被女儿偷偷拽去一旁,讲述了她在府中发现的事情。 孟明歌的父亲听后,当即就不乐意了。 他愿意让孟明歌过来,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尽早拿下顾玄祁,两家早日联姻。 眼见着过了这么些天了也没个动静,他自然有些着急。 刚好顾珩决定终于要给两个孩子议亲,她的父母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孟明歌的母亲只是稍微一想,就笑着对林夫人说:“这一路上太劳累,我这身子骨也吃不消,明日啊也不劳烦贵府再准备什么宴席了,本就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叨扰两日,明日咱们出去吃就是了。” 林夫人一听,正想否决,又听她说:“早些年的时候我来宿州,吃过一家名叫江满楼的饭菜,很合我的口味,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去吃?” “这样也就不必再劳烦贵府里的人费心费力的准备了。” 林夫人见她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又一想那江满楼是他们这片儿有名的酒楼饭馆,寻常人家去不得,能进去坐下用膳的自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请他们过去,也不算怠慢了客人。 随后,孟明歌的母亲满意一笑,与林夫人多聊了几句,天色一黑,便先去歇息。 她刚回到房间,孟明歌就犹如鸟儿归林似的,扑进母亲的怀中。 她宠溺一笑,抚摸着女儿的一头柔顺秀发,柔声说:“母亲来了,绝不会让旁人平白破坏了你这桩好姻缘。” 这可是顾家,谁人不知世子爷顾玄祁权势滔天,尤其是这两年的时间,进步迅速,与他的父亲顾珩一度平分秋色。 说是平分秋色,其实真实的情况众人不知,说不定他早就越过顾珩一头了。 孟明歌满意一笑,问母亲明日是不是要去江满楼。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 母亲有些迟疑地问:“不过......你确定你的法子能行?那个叫安宁的姑娘,你可千万别是误会了人家,要不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遭遇了这种事,我怕她一时想不开。” 孟明歌拽着她的衣袖,眼眸中带着狠厉:“母亲您想,她明知道我与玄祁哥哥有娃娃亲在身,成亲是早晚的事,她还故意接近玄祁哥哥,亏得她喊一声大哥,此等行径实在让我觉得恶心......” “就是这样的人,还能称得上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吗?” “再说了,我也了解过了,那个叫萧世砚的人家世不错,她能嫁过去也是撞了大运!谁又会亏待了她?” 第80章 商议顾玄祁的婚事 孟明歌的母亲一听,若有所思道:“的确,倘若她真是个懂分寸的好姑娘,就不该去抢你的夫君,也不知林夫人知不知道,她养了这么一个有心机的姑娘。” 孟明歌继续道:“更何况,她这家世也不好,咱们要是能促成她和萧公子的婚事,她还得感激咱们呢。” 她母亲无奈叹了口气,看着不断冲着自己撒娇的女儿,道:“好好好,只要明日的情况别太不可控制,别的就随你吧。” …… 第二日一早。 孟明歌细细打扮了一番,与她的父母一同走了出去。 此时,顾珩在一旁忍不住抱怨:“本来就是商量亲事,你非要叫上安宁和安茹她们做什么?与她们无关。” 林夫人呵笑一声,“这件事也和昱儿无关,你怎么不问我为何非要带上他?” 顾珩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 林夫人挽上他的胳膊,软声说:“我们也不曾一同外出过,她们二人既然也是我养的孩子,自然不应该将她们留在府中,区别对待。” 顾珩头疼地说:“好,只是咱们此行是要谈正事的,我会让人备好两间厢房,她们这些孩子凑一起去吧。” 林夫人连连点头,随后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玄祁呢?” 她一提顾玄祁,顾珩的脸立即板了起来,异常生气。 “我昨晚派人告知了他,你猜猜他是怎么回复我的?” “他竟然说,明日的事与他无关,他不会去的,这是什么态度!成何体统!” 顾珩气得额头又爆起了青筋,忍不住粗声粗气道:“今日,他不去也得去,这可是他的婚姻大事,容不得他耍小性子!” 林夫人一听,哎呀一声,柔声细语地说:“你也了解玄祁,他不是个喜欢耍性子的孩子,今儿个他一定会去的。” 顾珩冷哼一声,“我一会儿再派人告知他一声,他若是不来,且等着瞧!” 安宁带着惜月走出去,坐上了侯府安排的马车。 在上马车前,她的余光看见,安茹与孟明歌低声耳语了片刻,两人距离贴的很近。 她顿感奇怪。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惜月搀扶着她上了马车,嘟囔着说:“小姐,今日这阵仗,是不是世子爷和明歌小姐的婚事要定下来了?” 安宁撩起帘子,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顾玄祁的身影。 她疑惑地说:“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今日的主人公怎么不见踪影?” “世子爷日理万机,说不定连定亲的功夫都没有,不过就算世子爷出面了,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真正决定的人不还是老侯爷和林夫人。” 安宁轻轻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她莫名觉得,今日会发生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总之不会顺利就是了。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一直到了最繁华的街道中央,在一栋高阔华丽的楼前停下。 抬眼看去,宾客盈门,非富即贵。 这样的场合,安宁倒是从未来过。 也足以见得,顾家对孟家的态度。 她和安茹走在最后,跟着一众长辈进去后,街道上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店小二引着她们走到了最高的楼层。 这些房间个个雅致,隔音绝佳,宽敞明亮。 顾珩走在最前方,笑着问:“我昨儿个夜里要的那间厢房收拾出来了吗?” “自然是收拾好了,各位贵客这边请!” 顾珩要了两间房,刚好是相邻着的。 安宁、安茹和昱儿,带着丫鬟进了小的厢房内。 其余人皆去了大的厢房。 孟明歌有些心不在焉地拉着母亲的手,坐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叔父,怎么还不见玄祁哥哥过来?” 她这话一问,孟明歌的父母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看向顾珩,等他解释。 顾玄祁这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今日是要做什么,还故意晚到吗? 顾珩呵笑一声,内心自然也是异常愤怒。 顾玄祁三番两次地挑战他的权威,已经让他十分不爽了。 只是在孟家面前,他自然是悠悠道:“我家玄祁事务繁多,早已能独挑大梁,所以常常是身不由己,还望你们多多包涵,我想他很快就能来了。” 孟明歌这才勉强放下心。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又能展示出顾玄祁如今的地位与能力。 孟父爽朗一笑,大声道:“无妨,无妨。男儿正是读书时,玄祁他到了该大展宏图的年纪,许多事情应接不暇也属实正常。” 孟母也是温柔一笑,看向孟明歌,轻声说:“咱们等等他也行,毕竟是这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 菜陆陆续续上齐,近乎摆满了整张圆桌。 顾珩当即一抬手,不赞同道:“让你们等他一个孩子怎么能行,他现在来不了就算了,都别等他。” 林夫人在一旁说:“是啊,哪有让客人等的道理,再说了,这事儿主要还得是咱们这些长辈好好谈谈。” 孟母瞥向一旁害羞的女儿,轻声说:“一会儿你就去隔壁的厢房里和她们坐一起。”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人刚为两人倒上了酒,孟明歌见状,在心中默默算着时辰。 她已经伪造了一封信件,照安茹所说,萧世砚应当不了解安宁的字迹。 倘若萧世砚看到了这封信,知道安宁今日主动约他,他一定会按时过来的。 只要安茹能好好协助她,安宁今日一定会被她们算计到。 此时,侯府内。 星宿看着面前屹然不动的顾玄祁,有些为难。 世子爷这副模样,好像天崩地裂了他都不会主动走出去一步一样。 回想起顾珩的怒容,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爷,要不今日您就去吧,当心老侯爷真的发了怒,算算时辰,说不定他们都在等您了。” 顾玄祁不动如山,淡然道:“我说了,今日的事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去?” “是,属下知道您从来都不认这门娃娃亲,可您想想,孟家的长辈在江满楼和明歌小姐一同等您,您要是坚持不去,只怕……” 第81章 我从未说过要娶她为妻 星宿说完这番话,顾玄祁还是没有动弹。 面不改色,眼睛都不带眨的。 星宿喋喋不休地说:“二公子也去了,安宁和安茹小姐两人都去了,就差您……” 话还没说完,顾玄祁忽然站了起来。 星宿:? 顾玄祁沉声道:“走。” “……是。” 江满楼内,昱儿挨着安宁坐,小嘴说个不停。 他又好奇隔壁的长辈在谈论什么正事,又想对着安宁分享一些趣事。 安茹坐在两人对面,面色难看。 她就像是个外人一样,完全融入不进去。 顾玄昱更是直接把她当做空气,看都不看一眼。 她们这一桌的佳肴也不少,一直到店小二将一壶桂花酒端上来后,安茹这才有了动作。 “姐姐,这厢房可真好啊,您瞧瞧,我身后的屏风后面,还有一张床榻呢。” 说是床榻,其实也算不得正经的榻。 只是一张窄小的榻,上头铺了柔软的垫子,看样子是供客人歇息的。 安宁只淡淡看了一眼,并不感兴趣。 安茹见状,也不灰心,顺手拿起了那壶酒,倒在酒杯里,笑着说:“这江满楼如此有名,且不说这些佳肴如何,单是这一壶酒,想来滋味就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安宁的酒杯,为她倒上。 安宁并不接,只冷冷看着她把酒杯放在桌上。 顾玄昱见状,忽然就伸出了手,端起了那杯酒。 他道:“还能有多好喝?我替安宁姐姐尝尝。” 安宁见状,忙抬起手就要阻拦。 她不知道安茹是什么心思,经她手递来的东西,安宁自然会更加警惕的。 谁知安茹看到昱儿抢着要喝,也不慌张,反倒是笑着问:“昱儿能喝酒吗?我可不敢随便灌你,万一你醉了又浑身难受,姨母怪罪起来,我上哪儿说理去。” 顾玄昱撇了撇嘴,直接仰头喝了下去。 他大哥酒量很好,所以他自小就异常羡慕,经常偷着喝上一点。 这桂花酒本就不醉人,他喝上一些也无妨。 见顾玄昱喝下了,安茹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笑吟吟地问:“好喝吗?” 随后,她又倒了一杯。 安宁见状,问:“安茹,你怎么不喝?” “我喝,我现在就喝。” 她当着安宁的面,一杯接着一杯灌了下去。 安宁不再理会她,就算她醉了也与自己无关。 只是她总感觉,安茹今日的所作所为怪异得很。 她从刚进这江满楼起就心生警惕,越是提防着,反倒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房外。 顾玄祁快步走来时,店小二慌忙引着他去了顾珩所在的厢房。 他恭敬道:“这位公子,里面的贵客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随后瞥向了隔壁的厢房,问:“这一间,里面都有谁?” 店小二眼珠子咕噜一转,忽然大声道:“小的也不清楚,还请公子快进去吧。” 顾玄祁眉头一皱,屋内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是玄祁?快进来吧。”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面瘫一样推门而入。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对襟长衫,青靴玉冠,眉宇间充斥着冰霜,矜贵冷清。 孟明歌看到他的一瞬间,心跳如擂鼓,那双眼像是黏在他身上了似的,再也挪不开。 孟母注意到她的失态,清咳一声。 孟明歌立马收回了视线,只是双手仍不安分地攥着衣裙。 孟母无奈一笑。 还真是第一次见女儿这么心悦一个男人。 她对顾玄祁也很是满意。 顾珩一直紧绷的脸总算缓和了下来,只是声音还绷着,沉声道:“你终于来了,坐吧。” 顾玄祁只淡淡地唤了一声孟父孟母,随后坐在了他母亲身边。 见人终于是齐了,顾珩这才道:“今日呢,趁着两个孩子都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咱们做长辈的也都看在眼里,这么些年了,我们两家一向交好,彼此是再熟悉不过了,眼瞧着孩子越来越大,这婚事也该是时候定下了。” 孟母当即笑道:“自然是,我家明歌从小就喜欢黏着她的玄祁哥哥,看着两个孩子感情如初,我也放心。” 孟父沉吟道:“不如找人好好算一算,挑选个良辰吉日,咱们先把这亲事定下来,宴请宾客,之后成婚的事就慢慢准备着。” “是啊,顶多就是一年的时间用来准备,先定下来了,咱们心里也安稳。” 说罢,顾珩象征性地询问起了孟明歌的意见:“明歌啊,你觉得怎么样?” 孟明歌羞赧不已,当即求助似的看向母亲,小声道:“明歌……单凭安排。” 顾珩呵呵一笑,紧接着,孟母看向顾玄祁,问:“玄祁觉得怎么样?” 孟明歌顿时紧张地看向他。 顾玄祁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等他开口。 顾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抱歉,我并不打算将来要娶明歌为妻。” 此话一出,宛如向水中丢进一块巨石,溅起一圈高高的水花。 孟明歌愕然地盯着他,眼眶瞬间红了。 她不顾母亲的阻拦,站起身抽泣着跑了出去。 “这……明歌,明歌你回来!” 孟母异常着急,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孟父则面带不悦地盯着顾珩,冷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顾珩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顾玄祁:“你说的什么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玄祁面不改色,继续道:“我似乎从未说过,我要娶她为妻。” 林夫人见状,忙安抚孟父,解释道:“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顾珩问:“什么意思?你与明歌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你们注定要成亲、生子,明歌对你一心一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不娶就不娶了?” 顾玄祁不耐道:“当年的娃娃亲,你们似乎也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你当时还小,懂什么?我们问了也是白问。” 顾玄祁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当年若是问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第82章 入圈套 “你!” 顾珩大怒,猛地站起来,抬手指着顾玄祁。 他的面色赤红,手指隐隐发着抖,很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顾珩的呼吸急促,林夫人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连忙起身顺着他的脊背。 “你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会对你动用家法了是吗!” 顾玄祁仍泰然自若地坐在原位置上,只是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左右不了我的想法。” 他只吐出这样一句冷冷的话来。 林夫人心慌不已,大声道:“好了!玄祁,你也别气你父亲了,他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我真是怕他忽然在我面前昏过去!” 孟父脸色异常难看,死死盯着顾玄祁,难以置信地说:“我们不辞辛苦专门赶来,就是为的你与明歌的婚事,结果你竟然说这种话……你们难不成是有意耍我们?” 林夫人又忙道:“怎可能!玄祁平日里不这样的,今日不知是怎的了……” 一时间,厢房里乱作一团。 林夫人额角冒了汗珠,不知道该怎么好。 又要让顾珩消气,又要解释,又要劝顾玄祁别再气他父亲。 顾珩粗声粗气地说:“这件事由不得你,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过来!你给我走!” 顾玄祁求之不得,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一挥衣袖就踏出了房门。 顾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怒道:“他……他这是什么态度?” 孟父见状,生怕顾珩真被气出什么问题来,只得先放软了语气说:“好了,孩子的问题,我知道你们也没预料到,只是玄祁这样糟蹋我女儿的一片真心,我实在是……” 他叹了口气,坐下后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得让明歌回来,我怕这傻孩子一时间会想不开……” 林夫人自然忙派人去寻。 不过方才孟母第一时间追了出去,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此时,屋外。 孟明歌小跑了许久,一直到不慎踩到自己长长的裙摆,险些摔倒,这才捏着帕子,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孟母喘了两口气,看着女儿可怜的背影,自然是又心疼又生气。 她站在孟明歌身旁,低声训斥道:“你是孟家的女儿,一言一行都要懂礼仪识大体,就算再伤心难过,你也不能当着长辈的面就这样跑出去。” “为了一个男人就这样哭哭啼啼的,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孟明歌从小接受到的教育自然能让她自己明白这一点,只是情绪涌上心头,实在难以忍受。 她忍不住扑在母亲的怀中,哭着说:“母亲,明歌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玄祁哥哥要这样对我?倘若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早早定下娃娃亲,让我一人这么多年都痴痴傻傻地等着他娶我!” 孟母忙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好孩子,你没错,错的是他。” 孟明歌回想起顾玄祁那句异常坚定的话语,心就仿佛被利刃刺了数次一样,痛到难以呼吸。 原来,这么多年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吗? 顾玄祁对她的好,也只是错觉。 “母亲,他真的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玄祁哥哥了,这几年里他变了好多……从前他最喜欢我了,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对我……” 孟明歌何曾受过此等委屈,她的身份与地位,放在她的家乡,可是被富家公子哥争着抢着要娶的地步。 她只拒绝过旁人,却从未尝过被旁人拒绝的滋味。 尤其是顾玄祁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 孟母一边宽慰着她,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苦口婆心地说: “明歌啊,你千万不能被心中的情感左右了你自己。” “你想想,倘若他顾玄祁不是永信侯的长子,倘若他不是当今圣上所信任的臣子,也不是侯府未来的掌权人,抛去他所有的身份,只徒留一副好看的皮囊,你想嫁给他吗?” 孟明歌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摇头。 如果顾玄祁没有今日的身份与地位,她都不会与他结识,何谈走到成亲这一步呢。 “所以啊,母亲说的直接一些,你想嫁给他,心悦他,很大的原因在于他的身份与地位远在你之上。重要的是你能嫁给一个地位高的人,能带给你荣华富贵的人。” “而不是一个会爱你的男人。” “玄祁他喜不喜欢你都无所谓。” 孟母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戳了戳孟明歌的心窝处。 “重要的是,你得让他死心,让他明白这辈子你们二人只能做夫妻。” 孟明歌呆呆地看着母亲,有些犹豫地问:“可是……如果我的夫君不爱着我护着我,我嫁过去了只怕也是日日被欺负。” 孟母失笑地摇头,“他不爱你不护你又怎样,你有我们在,顾家的人也不会欺负你,最多只是玄祁他对你冷淡一些。” “只要你能嫁过去,木已成舟,你早晚有一日会怀有他的血亲骨肉,这孩子就是你将来的依靠……” “可是,我一想到他对我那副冷言冷语的模样,我就好难受……” 孟母听罢,眼睛中闪着冷芒:“玄祁他曾经可不会这样对你,看来你说的很对,那个叫安宁的人,影响了他。” 孟明歌一听到安宁的名字,立马起劲了,当即重重点头。 “对!玄祁哥哥不喜欢我,是因为他心里头装了旁人,都是那个安宁的错,也不知道她私底下是如何勾引玄祁哥哥的,竟然让他宁愿放弃这门亲事……” “明歌,你今日不是已经布好了计谋吗?” 她这样一说,孟明歌也不伤心了,唇角一勾:“萧世砚应该已经来了……” 此时,萧世砚身着一袭暗红色衣袍,缓缓踏了进去。 他望着眼前的江满楼,唇角一勾。 “安宁她竟然给我写了信,看来……” 一旁的小厮有些惶恐地问:“公子,奴才打听到今日是顾家和孟家商议婚事的日子,这安宁小姐为何要挑这个时候让您来?” “顾玄祁的婚事固然重要,可照林夫人那个态度,自然也是关心安宁的婚事。” “如果今日能定下来两桩亲事,岂不是更好?” 第83章 浑身燥热,理智崩坏 看来,林夫人心中最满意的人还是他。 像安宁这样乖巧恬静的性子,自然是会乖乖听林夫人的话的。 不枉他精心伪装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抬起头,喃喃道:“婉君,你在天之灵,应该不会阻止我的吧……” 随后,他踏上阶梯,前去信中所写的厢房。 这是一间茶室,只供客人进去饮茶谈事,里面陈设简单,还放置了一张木质躺椅。 小二引着他进去后,只说客人待会儿就来,上了一壶茶让他好生等候。 萧世砚只打量了几眼,随后坐下随意倒了一杯茶。 他轻抿了一口,突然皱起了眉。 一旁的小厮被吓了一跳,忙问:“公子怎么了?这茶有问题?” 萧世砚喘了两口气,立刻仔细嗅了嗅这杯茶。 隐隐有甜腻的气味钻入鼻腔。 他经常混迹青楼,对这种气味是再熟悉不过的。 有人给他下药了。 不过他只喝了一小口,应当不至于被迷乱了神智。 萧世砚甩了甩头,忽然眼前一阵眩晕。 他险些倒下,这才骤然意识到,这药性有多烈。 一时间,他只觉得异常的口干舌燥。 经常混迹在女人堆里的他,对那方面的事情是食髓知味的,如今内心这般火热与躁动,让他只想快回自己常去的怡红院,好好泄一番火。 只是今日这事着实蹊跷。 安宁绝对不可能给他下药。 他有些烦躁不安,道:“你去端一壶凉茶过来。” 他方才只喝了一口就这样了,当务之急是快多灌入清茶,尽量减轻药物对他的影响。 小厮慌忙跑了出去。 萧世砚啧了一声,粗暴地将衣领扯开。 他的脑海中在这一瞬闪过众多妩媚女人的面孔。 可是现在他谁都找不了。 有人想再一次败坏了他在安宁和林夫人心中的模样。 萧世砚阴沉着一张脸,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现在就走。 之后再向安宁解释也不迟。 当务之急是不能落入那人的圈套。 萧世砚强行站了起来,试图忽视浑身的火热。 他撑着桌子,一步步挪动,忽然门响了一声。 他以为是小厮回来了,刚呼出一口气,随后,一股清甜的酒气飘入他的鼻腔。 来的是个女人。 萧世砚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此人像极安宁。 像他第一次见到安宁时,安宁穿的那一身衣裙。 身型、体态都有些像。 “萧公子?” 她忽然怯生生地开口了。 连声音都很像,萧世砚想。 他的下腹一紧,强行保持着神智,艰难询问:“你是谁?你是安茹,对不对?” 女人沉默一瞬,随后疑惑地问:“为什么萧公子觉得我是安茹?我是安宁啊,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不太对劲……” 说罢,她缓步走上前,身躯轻柔地贴在了萧世砚的身上。 她的十指冰凉,亲密地贴在萧世砚发烫的脸颊。 一时间,他像是向往水源的动物,忍不住凑了上去。 “你……是安宁?” 他艰难地开口询问。 “是啊,我是安宁。” 随后,她的手指轻轻滑过萧世砚的喉结,如愿以偿地看到他滚动了两下喉结。 她方才进来时,已经将门反锁住了。 她的动作愈发大胆了起来,虽然撩拨的手法并不熟练,可对于现在的萧世砚来说,却犹如甘泉一样解渴。 萧世砚重重喘息了两声,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这个女人不是安宁,可脑子就像是不能思考了一样,只想遵循身体的本能。 他正竭力抵抗着体内叫嚣的欲望,忽然,眼前的人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行为。 她轻轻撩开衣衫,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随后果断全部褪了下去。 只留下一件肚兜,堪堪遮住这副躯体。 “嘭”的一声,宛如琴弦断裂,他的理智骤然崩溃。 两人迅速贴在一起,干柴遇烈火似的,跌跌撞撞到了躺椅上。 萧世砚只能嗅到她身上甜腻的香气,手的触感滑嫩,放纵自己沉沦下去。 他胡乱地低声喊着,一会儿叫婉君,一会儿又叫安宁。 没错,眼前的人一定是安宁。 是安宁让他来的,她想嫁给自己了。 …… 孟明歌擦干泪水后,她的母亲就忧心忡忡地问:“你确定……这件事你能做好吗?我怕中途出现什么意外。” 孟明歌笑着说:“母亲放心,我就是怕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给那个萧公子下的药药性很烈,再加上安茹把安宁灌醉,两个神志不清的人碰上……” 孟母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问:“你说的很烈的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我看安宁那身子板柔柔弱弱的,可别……” 她的未尽之言孟明歌都清楚,她当即哎呀一声,说:“母亲放心,安茹说了,萧公子一心喜欢安宁,就算再怎么样,肯定也是舍不得放开了折腾她的。” 孟母听罢,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明歌,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还有那种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会得到?” 孟明歌面色一僵,她肯定不敢直接告诉母亲,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到处派人搜寻这种东西。 于是她干脆一股脑全推到了安茹的身上。 “母亲,这药是安茹想法子找到的……” 孟母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冷笑一声,摇着头说:“果然,现在的孩子都不能只看表面,本来我还瞧着安茹挺很乖,私底下也是个什么都知道的……” 她顿了顿,忽然严厉地警告孟明歌:“你可千万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我担心她会带坏了你。” 孟明歌一听,连忙撒着娇说:“母亲放心,我有分寸。” 一炷香过后,孟明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道:“母亲,我去隔壁的厢房看一眼,您回去坐着,随后等着看吧……” 说罢,她转身去了安宁所在的小厢房。 她推开房门,正常来说此时只能见到安茹和顾玄昱了。 可是没想到,她一进去,第一眼就看到安宁仍好好地坐在那里。 怎么回事…… 第84章 和男人在一起的不是安宁! 安宁听到门口的动静,淡定地抬起眼,甚至还对着她微笑了一下。 顾玄昱坐在一旁,也是静静看着她。 两人甚至还在悠闲地吃着点心。 孟明歌大脑空白了一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个时辰了,安宁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呢? 难道不应该是安茹将她灌醉,搀扶着有些晕厥的她去了茶房。 毕竟那壶桂花酒是动过手脚的啊。 安宁看到呆傻的孟明歌,眉眼间的笑意欲浓,朱唇轻启:“明歌小姐,你在惊讶什么?” 孟明歌眼底划过一丝慌乱,勉强笑着问:“你在这里啊,怎么就你们二人?安茹去哪儿了?” 安宁听到她问起安茹,眉梢轻挑,道:“我也不知道,她方才自顾自出去了,还不让我跟着。” 孟明歌低声喃喃:“不会吧……” 安宁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是没错的。 今日果然不简单。 安茹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套,所以她一直很警惕。 只不过,安茹似乎不打算要对自己做什么事情。 安宁站了起来,关心地问:“安茹呢?她怎么了?” 孟明歌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 说罢,她胡乱捏造了一个理由:“母亲她们还在等我,我先去隔壁了。” 随后,她转身就要离开。 “诶,你等等。” 安宁忽然叫住了她。 孟明歌转过头,满脸都是焦急,催促着她快说话。 安宁察觉到她在着急什么事情,反倒是缓缓地说:“方才你们怎么了?我听到你们的房间好似有争吵声。”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孟明歌此时是又气又急,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随后,她果断走了出去。 没想到,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孟母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她刚进安宁的房间时,孟母回了隔壁的厢房,顾珩自然是关心地询问:“明歌那孩子怎么样了?” “是啊,明歌怎么样了?我担心那孩子真的一时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 林夫人同样担心。 孟母咬了咬唇,对上她夫君那询问的眼神,直接道:“明歌没事,只是那个叫安宁的姑娘……似乎出了事。” 顾珩眉头皱起,林夫人脸色巨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宁儿不是在隔壁的厢房里吗?她能出什么事!” “是这样没错,只是方才明歌跑出去后,我没能追上,我着急寻找时,她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她好像在某个房间里听到了安宁的声音……似乎很不对劲,所以我就回来告诉你们,明歌留在那里了。” 林夫人内心咯噔一跳,忙问:“是哪个房间?快带我去看看。” 孟母说的并不具体,只道:“我只知道是楼下的一间茶室,但是具体是哪个房间,只有明歌知道了。” 话音刚落,林夫人就忙走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行人出了房门后直接沿着楼梯快步走了下去。 孟明歌冲到隔壁时,他们已经走了下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暗道一声不好,忙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而此时的安宁,还留在房间里。 她静静听着外头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站起来,眯了眯眼眸。 “昱儿,咱们跟着去看看。” 她倒要看看安茹在整什么幺蛾子。 孟明歌紧赶慢赶,险些踩到了裙摆,一个趔趄,最终也没能阻止他们。 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那间茶室的门前,听到了里面隐隐传来的动静。 孟母并不知道安宁压根没有进去,她只听到房间里果然有动静,便肯定她的女儿的计谋已经成功了。 林夫人惊疑不定地听着从房间里传出来的一声声娇喘吁吁的声音,还有衣物摩擦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自然是明白这是什么动静的。 顾珩面色阴翳,直接气到咳嗽。 本来今日就已经因为顾玄祁的事万分不顺心了,没想到这安宁又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们顾家,怎能容得下如此放荡不堪的女子。 原本他还对这个可怜的丫头有一丝怜悯之心,如今看来,他这半辈子阅人无数,却还是在她身上栽了跟头。 孟明歌小跑过来,喘着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能说了。 一开口只会暴露自己。 她不能知道房间里本应该是何人。 孟母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只沉浸在紧张的情绪之中。 她原还以为,女儿最多是让他们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被众人看见也就罢了。 没想到…… 这似乎有些过分了。 孟母皱了皱眉。 只是一想到顾玄祁对自己女儿那过分的态度,内心的愧疚之意便也消散了一些。 顾珩的几声剧烈咳嗽将几人从震惊中唤醒,他用手死死捂着心口,几乎要直直地倒下去。 林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听到里面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声音响起,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将这扇房门推开。 忽然,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林夫人见状,惊讶道:“玄祁,原来你还没走……” 顾玄祁没有回答,目光直直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孟母见状,忙说:“玄祁,这里面的人可是安宁,我们都不想推开这扇门,不如你来?” 她期望着能在顾玄祁的脸上看到崩溃的表情。 令众人都没预料到的是,顾玄祁突然淡声说:“不是安宁。” 林夫人原先急得泪水都滑落下来了,一听他这话,激动地问:“不是宁儿?太好了,不是她!” 孟母一听,呵笑一声:“是不是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真不是她,你怎么不敢把门推开啊?” 顾玄祁压根不搭理她,只看着林夫人认真说:“这不是安宁的声音。” 林夫人一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立马点头说:“没错,这不是宁儿的声音……方才我一下子慌了,竟然连是不是她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了!” 说话这番话后,她的面色却没有变得好看。 因为,这声音虽然不是安宁的,却是另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第85章 安茹与萧世砚滚在一起 孟母见状,不再犹豫,直接大步上前,重重推了推房门! 房门从里面锁上了。 她有些心急,转头用眼神示意她的夫君。 孟父上前,抬起脚用力踹了几下,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甜腥的气味,孟明歌当即捂住了鼻子,瞪大双眼去看。 他们的视线随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立即就看到了在宽大躺椅上身躯交缠的两人! 那媚态横生、衣衫不整之人,竟然是安茹! 纵使孟明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当她亲眼见到的时候,内心的愤怒之火还是熊熊燃烧了起来。 该死的安茹,竟然敢利用她!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安茹是看上了萧世砚的家世,想法设法地要嫁过去。 她就是想抢喜欢安宁的人。 顾珩只看了一眼,随后捂着心口急促喘了两声,林夫人惊叫一声,连忙搀扶着他去一旁坐下。 顾玄祁站在一旁,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言不发。 孟明歌气的冲上去,抓住安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扯了下去。 安茹摔在地上,她闷哼一声,恢复了些许神智。 她意识到所有人都在场后,忙拢了拢松垮的衣裙,开始低声抽泣了起来。 顾玄祁的眼神落在了一旁,没有看她。 此时,安宁惊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安茹,你……” 她震惊于此时此刻的乱象,当视线正要落在萧世砚身上时,顾玄祁忽然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安宁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顾玄祁淡声道:“脏。” 安宁就算不看,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乖顺地垂下眼眸。 孟母愣住了,疑惑地看向孟明歌。 孟明歌铁青着一张脸,冲着母亲悄悄摇头。 林夫人见顾珩暂且没什么事,腾地一下走过去,直接给了安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安茹被打得头偏向一侧,她捂着脸,哭着说:“姨母,茹儿是被迫的……茹儿今日贪杯喝醉了,无意间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忽然碰到了萧公子,他便将我看作了姐姐,随后用蛮力将我拉了进来……” 萧世砚头痛欲裂,他仍不忘扯着衣袍盖住自己的躯体,随后他看向跪在地上大哭的安茹,内心一沉。 在他的理智彻底崩坏之前的记忆还在,他被人下药了,然后没能抵挡住安茹的诱惑…… 顾珩坐在凳子上怒道:“恬不知耻!” 安茹哭的声音更大了,她的眼眶中盈满泪水,拉着林夫人的衣摆说:“姨母,茹儿失去了贞洁……茹儿不活了!” 说罢,她挣扎着起身,就要闷头撞去一旁的桌角上。 林夫人立马拦住了她,大声道:“别哭了!这件事我会好好问他的!” 随后,她怒视着萧世砚,低声道:“你先穿好衣裳。” 萧世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布满阴云,只僵硬地穿上衣袍。 一时间,今日最重要的事变成了安茹的事。 两人穿戴整洁后,一同跪在了众人面前。 林夫人生怕安宁受什么刺激,便一直好好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安宁倒是无所谓,只是这屋子里的气味让她有些恶心。 安茹跪在众人面前,仍在哭哭啼啼。 林夫人尚且还能维持些理智,她厉声质问着萧世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世砚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道:“这东西有问题,是安茹她自己突然进了我的房间,所以才会……” 话还没说完,安茹崩溃地打断了他的话,哭叫道:“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与你并不相熟,我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来?” “清白这两个字对我们女子来说有多重要,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说罢,她不顾旁人的视线,直接撩开了拢在肩头的衣衫,露出了几处青紫色的痕迹。 “姨母您瞧!茹儿好痛……他竟然还不肯承认是他强迫的我!” 安茹说罢,恨的牙痒痒。 真的很痛,萧世砚宛如发了狂的凶兽,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好几次她痛得想呻吟出声,又咬住嘴唇硬生生地止住了。 冷汗也止不住地冒。 她没想到,原来做这档子事是如此痛苦的。 好几次她险些都要承受不住,当场晕过去。 顾珩只瞥了一眼,随后挪开了视线,沉声道:“还不快查查那壶茶有没有问题。” “姨夫,就算查出来有问题,难道就是茹儿的错吗?茹儿只是凑巧路过他的房间,至于是谁给他下了药,我怎会知道呢!” 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把孟明歌看的也直发愣。 顾珩烦躁得很,伸手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你闭嘴!你简直要把我们顾家的脸面丢尽了!” 孟母见情况不对,还想试图往安宁身上去引。 “这孩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至于那壶茶的问题……倒不如问问他,今日是谁让他过来的?” 林夫人皱了皱眉,问:“你今日为何会过来?” 萧世砚咬牙,纵使他内心有再多的不甘,也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和安茹之间发生了关系,是绝对不可能再娶安宁了。 既然如此,他似乎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过,他绝对不会给安茹这个贱女人一个好下场! “我今日之所以前来,是安宁邀请的。” 此话一出,孟明歌和孟母两人瞬间看向安宁,惊呼一声:“什么?难不成……” 顾珩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也顿时看向了她。 安宁面不改色,抬了抬下巴,平静道:“萧公子,凡事都要拿出证据,我可从未邀你前来。” 孟母在一旁呵笑一声,意味深长道:“这姐妹两人可真有意思啊……” 明明这件事还没分出是谁的对错,她倒先说出这种话来了。 林夫人本就生气,一听她这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扭过头去,生硬道:“孟夫人,还请你注意些。” 孟母脸色一变,她没想到林夫人会为了两个小丫头这样呛自己,不免也恼了起来。 一旁的孟父见状,冲着她使了个眼色,警告她住嘴。 第86章 不如纳她为妾 顾家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就心情不好,这种时候再管不好自己的嘴,可不就是平白遭人烦么? 孟母只得闭上了嘴巴。 萧世砚直接道:“我是收到了你的信才会过来的。” 安宁将一只手伸了出去,问:“信呢?” 萧世砚偏头,道:“早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安宁怒极反笑,在众人面前两手一摊,道:“大家都听到了,这说法有多荒谬!” “信我的确收到了,至于是不是你写的,我倒是不知……” 顾玄祁在一旁忽然开口:“既然如此,现在我便派人去萧家翻出那一封信来。” 安茹有些惊慌,一想到写信时她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字迹,旋即又安定了下来。 就算这脏水泼不到安宁身上,她也要把自己择出去。 而且,这件事闹的越大越好,只要让萧家的人也知道了,那萧世砚就必须得娶她。 萧世砚面色阴沉,道:“好,你现在就派人去找!”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萧家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信是拿回来了,可同样的,萧母也坐着马车赶了过来。 萧母是个瘦削的女人,下巴有些尖,瞧着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她看到满屋的乱象后,先是不急不慌地将发丝掖在耳后,随后道:“世砚,你先起来。” 萧世砚起身后,只留下安茹有些紧张惶恐地跪在地上。 那封信被下人展开,双手递给了顾玄祁。 顾玄祁甚至没有接过,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肯定道:“这不是安宁的字迹。” 他曾用心地教过安宁练字,也握住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去写,她写的字,自己早就在心中临摹过千百遍了。 更不必说看在眼里的次数。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安宁的字迹。 这封信一看便知,不会是安宁的。 只是写信的口吻,像极了安宁本人。 林夫人连忙拿了过去细细分辨,也肯定道:“对,这一看就不是宁儿的字迹,更何况宁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今日这种情况,她怎么会偷偷约旁人出来相见!” 萧母听罢,丝毫不慌,冷声说:“既然这信你们都说不是她写的,那也就表明世砚的确是被人所利用,今日发生的事情是个意外,怎么能怪到他头上?” 安茹当即大声道:“是个意外?可我身上的这些痕迹,可都不是意外!” 萧母见状,有些头痛。 她夫君今日不在府中,只有她前来应付顾家的人。 偏偏顾家,她们还真惹不起。 事到如今,安茹的清白已经没了,两人的的确确发生了那样的事,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萧世砚娶了安茹。 这样也能平息顾家的怒火,也照顾了安茹的名声。 想到这里,萧母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安宁。 她原先是打算让自己儿子娶了安宁的,这姑娘的性子、身份都适合做一个贤良淑德的正室,更何况还有林夫人这层关系在。 现在可倒好,变成了安茹。 她们虽然是姐妹,这身份差别却有些大。 萧世砚抿着唇,眉宇间满是烦躁。 他自然是不愿意娶安茹的。 可补救的法子也只能这样了。 萧母想了想,随后果断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个意外,世砚也是中了圈套,不过再怎么说,这两个孩子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安茹一个姑娘,遇到这种事也属实无奈……事到如今,不如让我们世砚纳她为妾,这样也算是保全了两人的名声。” “什么……” 安茹脸色剧变。 纳她为妾? 她怎么能是妾呢! 她可是顾家的养女,是顾家的人,怎么能做人的妾室! 更何况当初萧世砚一心接近安宁的时候,可就是打算将她迎娶回门的。 到了自己,就是纳为小妾了。 萧母怕顾家人不同意,又说:“毕竟,这件事也不是世砚想这么做的,咱们做长辈的自然明白孩子的心意,发生这种事情本就糟心,我若是再逼迫他娶一个不爱的姑娘,实在是……” “萧夫人这番话说的,仿佛萧公子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安茹突然哭道:“我无端受辱,如今已经难以补救,现在竟还要纳我为妾!” 林夫人原是打算,给安茹寻个寻常人家,好歹做个正室。 可现在与萧家攀扯上了关系,以萧家的地位,安茹进去了,若是当个正室,的确不太够格。 安茹不依不饶地说:“倘若不是萧公子认错了人,强迫了我,我日后绝不可能为人妾室,今日遭受这样的羞辱,本就是他对不住我,我还要当个小妾吗?” 安宁听着安茹这番哭闹声,一阵头疼。 她自进来围观这场闹剧开始,便一直站着,她默默地活动了一番脚腕。 顾玄祁目光微移。 他总是能在乱糟糟的场景中注意到某个人。 随后,一个下人悄悄走了过去,拉开一个凳子,示意安宁坐下。 安宁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坐。 毕竟在场的这几位长辈,可都没有坐下。 顾玄祁见状,微微蹙了蹙眉。 萧母有些头疼,看着泪流满面的安茹,她对林夫人说:“这件事不如我们再好好商议一番?” 顾珩在一旁说:“这是自然。” 说罢,几人移步,回到了一开始的厢房。 说来好笑,这厢房本是打算商议顾玄祁和孟明歌的婚事的。 如今竟变成了萧世砚和安茹。 安茹被丫鬟带去其他房间收拾一番,旁人都聚在了厢房里。 安宁终于可以坐下,小腿的酸胀感这才消失。 她呼出一口气,专心听萧母的话。 萧母人虽然瘦削,弱柳扶风,说起话来倒是字字如刀锋。 她认真道:“安茹这件事真要查起来,还不说准是谁对谁错,就因为世砚意识不清做了那种事,便将一切的错都推到我们萧家头上,未免太不公了。” 林夫人道:“可安茹到底也是受害的人,这件事本就该给她补偿与交代。” “林夫人,她是受害的人,难不成世砚就不是了?他原先可是一心心系安宁这孩子的,如今要被迫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他就开心了吗?” “更何况,让她做个妾室,也算是给她一个好的交代了。” 第87章 安茹做小妾 她说完这番话后,看了一眼安宁,语气放软了些许:“我们所有人一开始最满意的都是你。” 萧世砚在一旁看了一眼安宁,轻声解释:“我把她当做了你……” 安宁面不改色,只是胃里一时间宛如翻江倒海,恶心得很。 一想到在那个房间里,他把安茹想象成了自己…… 顾玄祁始终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林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顾珩,等他拿定主意。 顾珩沉吟片刻,忽然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话:“倒不如从今日起,将安茹赶出去,她不是我们顾家的养女,她的婚事自然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此话一出,林夫人还没说什么,萧母就急忙道:“这怎么能行!” 萧世砚皱了皱眉。 他是瞧不上安茹,可既然愿意让她当妾室,也是看在顾家的份上。 可倘若安茹没了这层身份,在萧世砚眼中,她连婉君都不如。 他玩过的女人无数,又凭什么会让一个平平无奇的安茹进门。 顾珩冷哼一声,沉声道:“说到底,你们萧家想择选的儿媳又与我们何干?我今日就算是把安茹赶出去了,也和你们没关系。” “本来,她与我们就没有血缘关系,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凭什么还要再帮着她?” 随后,他看了一眼林夫人,问:“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林夫人眼中划过一丝犹豫。 她对安茹是没什么感情,可若是真这样做了,未免太过于无情了。 好歹也一同相处了许久。 “你可别忘了,这孩子自从进了咱们家,折腾出来了多少事情!” 林夫人咬着牙,神色微有松动。 的确,顾珩这想法虽然无情,可对他们顾家来说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忽然,顾玄祁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出房间。 顾珩见状,想了想,跟着走了出去。 他刚出门,就沉着一张脸询问:“你有什么想法?” “安茹进了门,日后我们就要多与萧家往来,对我们而言,不算坏事。” 顾玄祁只是单纯地从利益出发,理智地分析了一番。 顾珩听完后,沉默良久,又让顾玄祁回去。 刚回到房内,他就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虽生气,终究也不能改变什么,那这门婚事我们便同意了。” 毕竟,安茹进门了,萧家可就是他们的亲家。 萧母微微呼出一口气。 不过是纳个妾罢了,随意择个好日子让安茹进门就是了。 也不需要大费周章。 顾家的态度也摆在这儿,摆明了就是对安茹不上心。 她就当让自己的儿子身边多了个外面来的女人,总归也不算麻烦。 只是接下来萧世砚的婚事,她还得头痛一阵。 几人又细细商讨了一番,这桌上的菜自然是没胃口吃了,草草结束后散去。 安茹换好衣裙,看到众人出来,忙快步走过去拉住林夫人的胳膊。 林夫人有些反感她的触碰,将胳膊拽了出去,勉强笑着说:“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问。” 回到侯府,孟父和孟母两人便借口说身子不适,先回了房。 他们两人女儿的婚事还没商定好,他们是不可能走的。 孟明歌有些不甘心,哪怕急得跺脚也没用。 刚出了这种事情,哪还有心情去想别的。 孟母看她生气的模样,忍不住斥责道:“你还是心思太单纯了!像安茹那样的女人,野心挺大,把你当作一个娇养的大小姐去诓骗你,没想到你还真的什么都不防备!” “安茹那个贱人!她还真想抢安宁的男人啊,她倒是如愿以偿了,只是这过程着实不光彩!” 孟明歌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抬起下巴说:“我孟明歌就算喜欢什么男人,也不屑于用这种卑劣、羞耻的手段。” “宁当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孟母嗤笑一声,眼底闪过精光:“她苦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不还是只能给人家当个小妾?她还真以为萧家人是好惹的吗?好好一个儿媳的位置空着,自然是要精挑细选出来的,想想都不可能给她。” 孟明歌笑得妩媚,轻声说:“我倒要看看,她这样争取来的婚姻,日后能不能落得个好下场。” 此时,林夫人的房内。 安茹跪在地上以泪洗面,说什么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她竟然只能当妾。 萧母在她姨夫姨妈面前,敢提出让她当妾。 关键是他们二人还同意了。 “姨母,茹儿不想为人妾室……” 林夫人对她的最后的一点温柔与耐心已经磨灭殆尽,毫不留情道:“给你一个妾的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件事本就惹得你姨夫心里不痛快,你若是再在府里哭哭啼啼的,当心他恼了,你连顾家都待不下去。” 安茹一听这话,当即就被唬住了,只顾着抽泣,不敢说话。 “安茹,我问你,让萧世砚去江满楼的信,是不是你写的?” 安茹抬起眼,与林夫人那一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对视。 她内心咯噔一跳,迅速否认:“姨母也看到了,茹儿今日简直要被折磨死了,怎么可能会是茹儿呢……” 林夫人都是生育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她自然是懂得男欢女爱之事。 看到安茹身上青紫痕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萧世砚到底有多狠。 林夫人说不下去了,摆摆手让她回去。 此时,顾玄昱仍然黏在安宁身旁,吵着闹着让她讲讲当时去了茶室后发生的事情。 安宁被他闹得有些无奈,正想开口时,顾玄祁那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昱儿,回你的房里去。” 顾玄昱迅速站了起来,多一句话都不说,像个鹌鹑似的缩着头离去。 安宁见状,也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 顾玄祁盯着她这一双澄澈的双眸,内心有些烦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好似中了蛊毒,闭眼是她,睁眼时只想见她。 在心里无数次地告诫过自己,可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却在安宁面前不管用了。 他的眼神会不自主地追随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动作。 安宁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顾玄祁看到了那封信的内容,引着萧世砚过去的信,字字句句都宛如在诉说她的绵长情意。 理智告诉他,信不是安宁写的。 可偏偏写信之人用了安宁的口吻,大致看去,仿佛真的是安宁在诉说她的情意一样。 只是这样,就让顾玄祁难以抑制心中的燥火。 他当时想直接把信撕成碎片。 一想到安宁未来会对某个男人笑语盈盈,软软地讲着她的情意。 他就嫉妒地发狂。 第88章 睡梦中,被人强吻 “……大哥?” 顾玄祁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追着安宁后退的脚步往前走了。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伤心吗?” “什么?” 安宁一怔。 “今日,萧世砚和安茹……你不伤心?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是你未来的夫君。” 安宁抿了抿唇,浮现出了厌恶的神情。 “我怎么可能会伤心,我只觉得恶心……” 顾玄祁眉宇舒展,轻声道:“那就好,为了这种人,实在不值得浪费你的情绪。” “那大哥不伤心吗?” “我?” 顾玄祁挑了挑眉,“我伤心什么?” “本来今日可以定下你与心爱之人的婚期,却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 “心爱之人。” 顾玄祁缓缓说出这四个字,在嘴中反复咀嚼。 “孟明歌不是我的心爱之人,我不可能娶她。” 安宁道:“可是你们二人有娃娃亲在身。” “那又如何?成亲的夫妻也会和离,更何况只是个愚蠢的娃娃亲。” 顾玄祁认真看着安宁,突然问:“如果,我和她成亲了,你会怎么想?” “祝福大哥。” 安宁果断地吐出这四个字,面无表情。 顾玄祁诡异地沉默了,良久后才道:“好。” “好什么?” 顾玄祁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安宁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 她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看了一会儿的月亮,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惜月见状,奇怪地问:“小姐是在等什么人吗?” “不,我是怕有人要来暗杀我。” 她一本正经地说。 惜月:…… 安宁看着紧闭的院门,再一次确认:“惜月,这门关好了吗?” “小姐,您已经问了三遍了,真的关好了,您要是不放心,奴婢将它锁起来可好?” 安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自从上一次顾玄祁喝醉了闯入她的院子里后,一到了夜里,她就莫名觉得这扇门不安全。 谁又能预料到顾玄祁会不会突然发什么疯,万一再走错一次了…… 安宁亲眼看着惜月把门上了锁,随后她这才放心地转身回了房间。 烛灯被熄灭,她盖上绵软的被子,沉沉睡去。 梦乡中,安宁梦到有一男子身手利落地翻越了她的墙头,随后悄悄摸进了她的房间。 此时,顾玄祁坐在床榻上,垂眸盯着安宁酣睡的脸。 月光刚好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 能看清她微张的嘴唇,时不时微动的眉和平缓起伏的胸脯。 安宁的被窝香香软软,顾玄祁莫名想躺进去感受一番。 他偏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熟睡的丫鬟,放轻了呼吸声,忽然慢慢俯下身子。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似乎有些害怕。 顾玄祁两只手扣住了安宁的手,随后逆着月光吻了下去。 时隔八十二天,这一吻,终于再次落下。 他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眼前。 内心的欲望在此刻冲破了牢笼。 顾玄祁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只是轻柔地吻一下,他动作很重,不过呼吸的片刻,安宁就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随后口中的呼吸就被夺去,漆黑的身影压在她身上。 安宁下意识地想惊呼一声,却被迫与压住她的人口舌交缠。 随后,她挣扎了起来。 双手被绝对压倒式的力量死死扣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更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怎么会有人闯入她的房间,深夜里强吻她! 剧烈挣扎了几下后,安宁迫不得已抬起了腿,试图踹在那人的身上。 她不断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祈求丫鬟能够听到房间里的异响。 可不知怎么了,丫鬟睡得格外的沉。 安宁有些绝望,她的唇瓣被重重摩挲着,双腿徒劳地在空中扑腾。 随后,她找准时机,用力咬了一下那人的嘴唇! 这一下是卯足了劲儿,她的舌尖依稀尝到了一点血腥的味道。 紧接着,压制她的人动作顿了顿,然后动作更加粗暴了起来! 血腥味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这场闹剧不知持续了多久,一直到安宁口中的呼吸被掠夺干净,脑袋发蒙时,自己的被子被那人拎起来蒙在了头上。 安宁被吻得手脚发软,她第一时间费劲地抬起双手扯开被子,却只看到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她用手撑着坐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看到了熟睡中的丫鬟,顾不得晃醒她,忙趔趄着打开房门。 那个人怎么看都像极了顾玄祁! 更令安宁生气的是,他竟然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 明明门从里面锁好了。 难不成她身边里有他的人? 顾玄祁是不是疯了! 安宁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点酒香气。 果然是又喝醉了…… 可这次未免太过分了。 他既然不喜欢孟明歌,那就不是把她当做了孟明歌去强吻。 安宁不敢自己一人追出去,看身影走出去了,她这才回去蹲在地上,晃了晃丫鬟。 丫鬟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嘶”了一声。 安宁见她醒了,这才放下心,随后又摸索着走到她的梳妆台面前。 她拿起一面小铜镜,放在月光下去照,看到自己原先淡色的唇已经高高肿起,颜色殷红。 足以见得,刚刚吻她吻的有多重! 安宁又惊又惧,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丫鬟揉捏着自己的脖颈站了起来,迷茫地问:“小姐怎么了?” “你今晚是不是被人下药了?怎么睡的如此沉?” 丫鬟神情呆滞:“没有吧……” 第89章 你的嘴唇怎么被咬破了? 安宁皱着眉,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肿胀起来的嘴唇。 方才顾玄祁的动作实在太粗鲁,仿佛不带一丝怜惜,重重地碾压。 安宁见丫鬟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道:“算了,你先去睡吧。” 丫鬟只觉得安宁奇怪,担忧地问:“小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安宁咬了咬牙,只能摇头。 今日守夜的丫鬟不是惜月,她信不过旁人,自然不会就这样说出来。 只是被顾玄祁这样强吻,她今夜注定是睡不着了。 丫鬟被糊弄了一番,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安宁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不知过去了多久,因为惊吓而变快的心跳才慢慢平复。 等她再躺回榻上时,恍惚了一瞬。 因为实在太不真实了。 顾玄祁怎么会在深夜闯入她的房内强吻她呢? 这一句话,安宁说给任何人听,都是不会相信的。 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清心寡欲的顾玄祁,私底下对欲望的渴望竟也到了这种可怕的地步么? 可这也不是他不分对象就发疯的理由。 安宁莫名有些害怕,只觉得这院子太不安全了,哪怕再设十扇门,也挡不住某个疯子的脚步。 她身躯僵硬,缓缓将被子拉高盖过了头顶,遮挡住自己的脸,这才敢闭上双眼。 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早,安宁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唇已经消了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出神了片刻,直到丫鬟为她梳头时,她这才问:“我昨晚有没有叫醒你?” 丫鬟点点头:“小姐夜里是不是做了噩梦?下了床将奴婢唤醒后,就问奴婢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还真不是梦…… 安宁的手紧紧抓着桌角,指节泛白。 这要她如何面对顾玄祁? 正当她心烦意乱时,惜月走了进来,让丫鬟退了出去。 惜月道:“小姐,林夫人和老侯爷决定了,安茹小姐日后就以妾室的身份入萧家。” 没等安宁开口,她痛快地说:“这还真是自作孽,要是安安分分的,林夫人再怎么说也不会让她去做人家的小妾!哪怕找个不算富裕的人家,就凭她的出身,自然都不会怠慢了她。” 安宁淡声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道理谁都懂,可偏偏她不懂……” “奴婢瞧她不是不懂,是心比天高,真以为凭靠这种不清不楚的手段上位,萧家就能认下她似的。” 安宁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娶妻和纳妾,就是这一个‘纳’字,其中的含义可就多了去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要是能走好了,也算她有本事。” 惜月轻哼一声,随后仔仔细细地为安宁梳着头发。 她道:“小姐,一会儿咱们要去见老夫人,清晨有丫鬟来说,老夫人病倒了,是昨儿个夜里突然起的病。” 安宁叹了口气,幽幽道:“冬日将近,偏偏在这种关头生了病,只怕难养。” 随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既然如此……大哥他是不是也得过去?” “这是自然。” 安宁的手忽然就碰翻了一盒胭脂。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道:“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 安宁看向惜月那疑惑的眼神,头疼道:“寻个时间我好好跟你说。” “那小姐今日要不要去?” 安宁咬着唇,纠结了半晌。 细细一想,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错。 最应该心虚的人是顾玄祁,深夜擅闯女子闺房的人也是他。 强吻她的人也是他。 安宁站了起来,道:“走吧。” 她因为在房里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本以为是最后一个到的,没想到她去了之后,顾玄祁竟不在。 老夫人病倒了,林夫人自然是要常守在她身旁服侍的。 林夫人刚拧干了手帕放在老夫人头上,看安宁来了,一惊。 “宁儿,你这眼下好大一片乌青,难不成一宿没睡?” 安宁摸了摸眼下,心说也差不多是一宿了。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只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收回了视线。 安宁本就不指望她能关心自己一番,礼貌又客气地询问了几句。 原来是天气转冷的缘故,老夫人的身子早些年落下病根,一到了快入冬的时候,就容易起烧,又会咳嗽。 顾玄昱坐在她身旁,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又忍不住冷哼一声,埋怨道:“昱儿越来越懂事了,倒是玄祁越来越不懂事,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林夫人立马使了个眼神,示意丫鬟再跑去叫一叫顾玄祁。 丫鬟刚走,老夫人咳了两声,虚弱地说:“安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顾珩他做得对,要是安茹去了萧家之后还不安分,那就趁早断了她与咱们的关系。” 林夫人道:“是,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去安排吧,虽然只是纳妾,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说完这番话,她看了一眼安宁,轻声说:“就是,苦了宁儿。” 她说这句话就是试探老夫人的态度了,老夫人摆摆手,无奈道:“你想让她嫁个好人家我管不着,你肯花费这些精力与心思那是你的事。” “只是没了萧家,你再想选,也只能选地位在萧家之下的了。” 安宁适时开口:“只要是姨母安排的,宁儿都愿意。” 她在长辈面前乖巧得很,刚说完这句话,一阵徐徐的脚步声响起。 “京城中不是没有在萧家之上的,母亲如此操心,安宁妹妹的婚事想来也不必操之过急。” 顾玄祁终于来了。 安宁只看了他一眼,瞬间眼睛像是被蛰了一样,快速收回。 她的口舌开始发麻。 昨夜他的吻炙热又霸道,实在难以想象,在人前见他是这样一副正人君子、克己复礼的模样。 林夫人有些无奈地说:“哪儿还有在萧家之上的了?” 顾玄祁诡异地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转而看向老夫人。 他坐在榻边,任由老夫人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老夫人仔细地打量着他,忽然疑惑地问:“玄祁啊,你这嘴巴是怎么回事?好似有伤口?” 安宁:…… 第90章 蹩脚的解释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顾玄昱脖子伸长了,头探过去“咦”了一声。 “真的啊,是被蚊子咬了?可是这都冬天了,蚊子都被冻死了吧。” 林夫人也忙看了过去,随后与老夫人面面相觑。 气氛瞬间凝滞。 安宁站在原地,急得恨不能上前拧顾玄祁一下。 他倒是说话啊! 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任由别人怀疑他,也不解释。 昨晚强吻她的那个劲儿去哪了! 顾玄祁抬手摸了摸伤口,血腥的气味仿佛又在口腔中蔓延。 他随意道:“吃东西时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他解释完后,安宁呆滞地看向他。 他还能想个更烂的理由吗…… 咬着舌头也就罢了,怎么会有人咬到嘴唇,还能咬破了。 她昨晚就应该直接咬死他的。 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有过一次,如今大了,还是会偶尔犯小时候的错误。” 顾玄昱有些失望,嘀咕着:“我还以为是大哥想要夫人了,夜里睡觉时自己咬的……” 顾玄昱一语惊人,林夫人毫不客气地打了他脑袋一下,斥责道:“小小年纪,天天读书都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缩了缩脖子,正想笑一下糊弄过去,没想到顾玄祁毫不留情道:“今天学的诗抄写一百遍,明日拿给我看。” 顾玄昱:…… 见气氛活跃了些许,林夫人悄悄呼出一口气。 方才顾玄昱说出那句话时,她就怕老夫人会突然询问顾玄祁和孟明歌的事情来。 她刚松了口气,就见老夫人表情一变,问:“对了,怎么没人告诉我呢,你们昨日不是一同出去了?是商讨玄祁和明歌两个孩子的婚事吧?怎么样了?” “这……” 林夫人一脸为难,含糊不清地说:“昨日不是出了安茹的事情,这才没谈成……” “那今日接着商讨啊!你们怎么都没动静了?” 老夫人情绪一激动,又咳了好几下。 林夫人忙道:“您不是忽然生了病?这种时候我们哪里放心呢。” 老夫人看了一眼顾玄祁,道:“是不是……是不是玄祁他不同意?” “不是。” “对。” 林夫人和顾玄祁同时出声。 他说完“对”之后,安宁有些惊讶。 顾玄祁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不打算娶孟明歌为妻,在老夫人面前也拒绝得干脆利落。 老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剧烈地咳嗽。 林夫人急了,厉声道:“你这孩子,偏要这么说!” “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娶她为妻。” “那你倒是有个心悦的姑娘啊!你就像个不会开窍的石头,成天让我们操心!” “明歌那孩子多好啊……” 老夫人用她苍老的声音缓缓说:“家世又好,出身也好,性格也好……容貌,也好。” “你们觉得她好,可我不觉得。” 他冷硬地回答。 林夫人拍了拍胸脯,庆幸今日顾珩不在场。 不然他要是听到顾玄祁这番话,他就要和老夫人一起倒下去了。 林夫人疑惑地问:“那你觉得哪样的好?” 他垂眸,轻声道:“我有心悦的人了。” 林夫人原本打算喋喋不休地继续往下说,没想到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瞬间惊得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老夫人更是挣扎着半坐了起来,眼神中带着喜悦,迫不及待地问:“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还不快说出来,让你母亲准备着去提亲。” “她……在很远的地方。” 老夫人一愣,“再远能远到哪里去?” 顾玄祁只是摇头,说:“她只觉得我可怕,所以不会喜欢我的。” 老夫人看他打哑谜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问:“你这意思是,你们两人不能在一起?” 顾玄祁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与明歌成亲又何妨?玄祁,你是个理智的孩子,既然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又何必坚持。 “更何况你的身份、地位,配这世间女子绰绰有余,她若是无心,你就算是夺,也能给她夺过来了!” 老夫人语出惊人,直接把安宁听得愣住了。 “不过……” 她话锋一转。 “这样做的前提是,你要找个好的姑娘,先成家,之后你想怎么做都好,谁又能管得了你?” “夺……” 顾玄祁眼眸闪了闪。 老夫人看他这样子,直接气得两眼一闭,又躺了回去。 她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合着就听到一个“夺”字了。 沉默良久后,她重新睁开双眼,指着林夫人埋怨道:“你这母亲做的,玄祁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姑娘,姓甚名谁,你都不知道!” 林夫人彻底茫然了,喃喃道:“玄祁从小到大,身边几乎没有小姑娘,也就明歌是个例外……” 老夫人重重叹气,严肃道:“玄祁啊,你别管祖母说话直白,你的婚姻大事,从来都由不得你自己,你要是喜欢个身份地位高的,你父亲自然能同意,可要是随便什么人,你想都不要想。” 顾玄祁道:“我不会娶孟明歌。” 林夫人道:“那……就算你只是做个样子,把她娶了,也不行吗?” 日久生情,只要两个孩子有了夫妻之实,时间久了,顾玄祁这颗心再硬,也该软下来了。 顾玄祁呵笑一声,嘲讽道:“成了亲之后呢?又要孩子,哪怕没有感情,也不耽误别的事情。” 安宁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莫名有点同情顾玄祁。 身不由己这四个人,顾玄祁比旁人的体会都要深刻吧。 他一人对抗着所有的长辈,想必内心也是深深的无奈吧。 林夫人哑口无言,颓然道:“算了,你先回去吧,带着昱儿和宁儿。” 她何尝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两个不相爱的人被强行捆绑在一起,也只会在磨合的过程中慢慢磋磨着时光。 只是顾玄祁无法做出选择。 倘若他执意忤逆顾珩的决定,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第91章 无赖 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林夫人拦住,只能瞪着眼看顾玄祁带着两人离去。 三人一走,老夫人眼角忽然滑下两行泪水。 林夫人一惊,忙道:“您又是何苦这样呢……” “我这把老骨头……活不长久的,只怕日后连看着昱儿长大成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如今玄祁这副模样,我日日不能安心……” 老夫人哭了许久,又剧烈咳嗽了半晌。 “您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这样忧思忧虑,只怕是……” 她闭了闭眼,用苍老的声音轻声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熬过几个冬天,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玄祁能成家立室,生个胖娃娃……” 林夫人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她才颓然道:“玄祁他会明白的。” …… 房外,安宁慢悠悠走在顾玄祁身后,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顾玄祁啧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去,就见安宁也立马停住了脚步。 顾玄昱面露不解地看了看两人。 顾玄祁不爽地说:“离这么远,不怕我说给你听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安宁一阵心惊,生怕被旁人发现了什么似的,立马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乖乖来到自己面前的安宁,顾玄祁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安宁始终不敢抬头看他,只时不时地瞄上一眼。 “你想说什么?” 顾玄祁问。 安宁一听这话,当即怒道:“什么叫我想说什么?大哥,现在应该是你好好解释一下!” 顾玄祁低头看了一眼顾玄昱,故意道:“好,那昱儿也好好听着,昨晚——” “等等!” 安宁险些踮起脚去捂他的嘴。 她恶狠狠地瞪了顾玄祁一眼,随后笑得温柔,微微弯下腰甜甜道:“昱儿,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大哥说,小孩子是不能听的,你先回去好不好?” 她的变脸速度之快,让顾玄祁叹为观止。 顾玄昱眼中满是茫然,他抬头看了一眼顾玄祁。 顾玄祁只给了他一个无比简单的眼神。 随后,顾玄昱看向安宁,果断又认真道:“昱儿不走!” 安宁:…… 她无奈扶额,在顾玄祁双眸含笑的视线注视下,莫名有些窘迫。 她认真想了想,忽然弯腰牵起顾玄昱的手,将他拉去一旁。 安宁软声道:“昱儿,你平时不是说最喜欢安宁姐姐了吗?怎么今天不想听我的话了?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求求昱儿帮帮我,好不好?嗯?” 顾玄昱紧绷着一张小脸,看了一眼安宁那亮晶晶的双眸。 他小小的手心里沁了一层汗。 顾玄昱扭头看了一眼顾玄祁,又转回去看了看安宁。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仿佛一边是糖果,一边是戒尺一样。 拒绝了安宁姐姐,他会失去糖果。 可答应了安宁姐姐,他或许会迎来戒尺。 顾玄昱挣扎了许久都没有结果,顾玄祁见状,无奈叹气。 “算了,你先回去吧。” 顾玄昱如蒙大赦,立马闷头溜走。 顾玄祁盯着安宁那水润润的眼眸,心道自己才不是因为看她可怜。 顾玄昱一走,安宁没了顾忌,直接看着顾玄祁,磕磕巴巴地问:“昨晚……昨晚大哥……对我……” “我对你怎么了?” 顾玄祁惊讶地挑眉,欣赏了一番少女脸颊泛起的桃红。 安宁指了指顾玄祁嘴唇上的伤口,问:“这是怎么来的?” “我说了,吃东西时不小心咬着了。” 谁会信这么蹩脚的理由! 安宁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音说:“昨晚,我都看清楚了,就是大哥。” “昨晚?” “昨晚我是喝了些酒,不过喝完了之后我就睡下了。” 安宁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都说凡事不与醉鬼计较。 可这种事情她要是再不计较,只怕日后被吃干抹净了,都无力反抗。 主要是她没想到,顾玄祁会这么无赖。 顾玄祁问:“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吗?” “大哥昨晚进了我的院子,然后不知怎么进了我的房间,之后……”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安宁:“你自己都不觉得荒谬吗?你的院子,我要怎么进去?” 安宁:…… 她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咬牙切齿道:“我身边,有你的人。” “哦?那我倒想问问你,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派人去监视的?” 安宁还想再说,又被他打断:“支支吾吾了半晌都不说,我很忙,去书房了。” “等等……” 安宁脑子一热,突然伸手抓住了顾玄祁的衣袖。 力气很小,只是轻轻拽住了而已。 顾玄祁一动胳膊,就能将衣袖从她手心中抽离。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顾玄祁就这样顺势停下了脚步,用眼神询问她。 “你……你昨晚闯入我的房内,然后压制住我的双手,不允许我挪动分毫,这些都是你醉酒之后的无心之过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安宁说完后,不止是脸颊,连眼眶都红了。 像是被烈火灼烧,浑身上下都羞得不行。 顾玄祁静静看着她,目光挪到了她的唇上。 安宁瑟缩了眼神,立马将手松开。 她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顾玄祁。 顾玄祁道:“不记得了。” “昨晚的事,倘若真如你所说,我很抱歉。” 安宁神情呆滞了一瞬,问:“就……这样?” “大哥,你既然对那种事情如此着急,为何还不肯成亲……” 顾玄祁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我不着急,也不会和不爱之人成亲。” “那你还……” 顾玄祁想了想,随后认真道:“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日后你来书房,不必研墨了。” 安宁:…… 她有些气愤。 气顾玄祁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把她当作什么了? 她忽然就抬起手,当着顾玄祁的面重重擦了一下嘴唇。 安宁没有注意到顾玄祁那几乎是在瞬间结冰的眼神,愤然离去。 安宁沿着小路快步离去时,旁边迅速闪过一片衣角,旋即隐于树后。 第92章 她看到安宁和顾玄祁拉拉扯扯 此时,孟母正在老夫人的房内,与林夫人讲话。 老夫人哭了半晌后,服下中药很快就睡下了。 孟母看着老夫人满头的白发,感慨道:“人吃五谷杂粮,本就容易生病,更何况年纪大了。” 林夫人叹了口气,道:“其实,玄祁的婚事我们不想干涉太多,哪怕他想再晚两年……只要他肯成亲就好。” 她带着歉疚的眼神看向孟母,“只是如今这么着急,有两个原因。” “其一就是明歌那丫头,一片痴心,等了玄祁这么多年,我们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等下去,天天愁苦着一张脸。” “其二……” 林夫人为老夫人换了条帕子,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倘若她身子骨还硬朗着,我与侯爷自然数不急的,可偏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两年她的身子状况急转直下,我们这才会急着让玄祁成亲。” “不过现在请了不少有名的郎中前来医治,我想只要这个冬日仔细着些,等明年开了春,她的身子骨又硬朗起来了也说不准!” 孟母若有所思,微微动了动眼珠。 “我们一定会好好劝说玄祁的,毕竟谁也不想看这两个孩子日后分开了。” 孟母微微一笑,点头说是。 孟母回去后,立即去寻了孟明歌。 孟明歌正坐着发呆,看到母亲来了,忙起身相迎。 孟母看她这副颓靡的模样,不满道:“明歌,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些情情爱爱的牵绊了你的脚步。毕竟,日后你能坐上顾家主母的位置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孟明歌叹了口气,说:“母亲说的我都明白,可……玄祁哥哥对我没那种心思,我能不愁吗?” 孟母眯了眯眼,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 “立冬了,老夫人这身子骨是不行了,所以他们才如此着急,也是为了她还在世上的时候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好孙子成家。” “所以,咱们应该帮忙添上一把火,让这老夫人再严重些,到时候婚事的筹备自然而然就紧锣密鼓起来了。” “您是说……” 孟明歌一惊,忙道:“不行不行……” 她回想起老夫人看到自己时眼底的喜意和慈祥的笑容,再怎么样,她都不忍心对一个老人家下手。 孟母瞪了她一眼,说:“自然是要把握好度的,既要让她的身子状况越来越糟,又得吊着口气。” “不然万一她一命呜呼了,你们的婚事就得三年之后了……” 孟明歌一听这话,内心有些动摇。 “那我们要怎么做?” “之前你父亲身子也不是很好,咱们孟家要想找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不算难。” 话音刚落,门外,阿秋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孟母见状,皱着眉呵斥道:“跑什么?这样莽撞成何体统。” 阿秋忙下跪行礼,随后着急地说:“方才,奴婢无意间偷听到世子爷与安宁小姐的对话……” 孟母和孟明歌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快说!” 房屋的门被关紧,阿秋气都还没喘匀,道:“奴婢不敢凑近,生怕被世子爷察觉到了,所以只能远远躲在树后,听得也不清楚。” “他们二人似乎起了什么冲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奴婢实在好奇,就探头看了一眼。” “随后,奴婢就看见安宁小姐主动拉上了世子爷的衣袖,一男一女拉拉扯扯,这实在不正常!” 还没等阿秋说完,孟明歌大怒:“安宁这个小贱人,竟然敢对玄祁哥哥拉拉扯扯的,还是在侯府里!” 阿秋点头,说:“奴婢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感觉着安宁小姐好似很生气。两人还谈论起了什么……昨晚,闯进她房间之类的话。” 孟明歌柳眉倒竖,激动道:“这两人果然有问题!叔母好心收了个养女,没想到却是个妖艳贱货,私底下把她儿子勾搭去了……” 孟母轻轻横了孟明歌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孟明歌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住了嘴巴。 阿秋继续道:“之后安宁小姐快步走了,奴婢也不敢逗留,慌忙寻了另一条小路跑回来了。” 阿秋说完了,孟明歌低声喃喃道:“所以玄祁哥哥不愿意成亲就是因为她……怪不得他对我的态度不似从前那么好了,安宁从中作梗,只怕玄祁哥哥永远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孟明歌看向母亲,道:“母亲,咱们去告诉顾家人,让他们都看清楚安宁的真面目,让叔父把她赶出去!这样玄祁哥哥就不会被她迷惑了。” 孟母抓住了孟明歌的手,无奈道:“你先冷静。” “咱们说了,又没有什么证据,就算侯爷会信,林夫人一定是不会信的。只怕赶不走她。” “就算赶走她了,也无法解决问题的根本。” 孟明歌一愣,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地承认:“就算她走了,玄祁哥哥只怕也不愿意和我成亲,照样没用……” “所以,你我二人应当分开行动,一方面老夫人身子愈发糟糕,婚事迫在眉睫;另一方面,安宁出了事,顾家容不下她,让她远离玄祁。” “那我到底要怎么做?上次我想设计让安宁早早嫁给萧世砚,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的安茹,我还没找她算这笔账呢。” 孟母皱着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孟明歌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 到底该怎么做…… 一炷香过后,孟明歌眼前一亮,轻声道:“或许,我可以通过她父亲的关系,对她下手。” 此时,安茹的房内。 她怒视着两个丫鬟,说什么都不肯接过送来的衣裙。 这衣裙做工虽然精细,却是个粉红色的。 若是她能嫁过去当正室,如今就是三书六聘,嫁衣也该早早着手去绣。 她应该穿正红色的嫁衣。 这粉红色的可真难看。 两个丫鬟很是为难,只能直接把衣裙搁置在桌上,福身离去。 安茹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第93章 忽悠安宁去找他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却是她一手促成的。 一旁的丫鬟流烟低声安慰:“小姐,萧公子现在还没有娶妻,您进门了,就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主人。” “可是他早晚会娶妻,流烟,妾就是妾,你知道吗?倘若小妾不能为其生育子嗣,我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安茹哽咽地说话,一想到自己将来只能从萧家侧门进去,她就难受得不能言语。 流烟也很是难过,想了许久才安慰道:“可是小姐不是看出来了吗?萧公子原先就是不喜欢安宁小姐的,这样阴差阳错之下,说不定他就是很小姐您,日后将您抬为正妻也不是没可能啊。”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进门后趁着萧公子还没有娶妻,先生个孩子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牢牢抓住他的心了,日后就算是妾,也无人敢轻视了您!” 流烟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安茹怎么想都很难过。 她比安宁要小一岁,却先她一步有了夫君。 一想到前几天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今身份转变如此之快,让她难以接受。 从一开始,只是每日烦恼要穿什么衣裙,如何打扮才好看,变成了要想着早日怀上孕。 安茹双手环抱在胸前,有些茫然惊惧:“可是,我觉得做那档子事真的好痛苦,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 流烟也是个半大不大的丫头,安茹的这个问题,她自然是无法解释的。 毕竟自己没有经历过。 她思来想去,不确定地说:“兴许……是受了药的影响,等日后你们有了感情,应该自然而然就不会难受了吧?萧公子总不能一直对您那么粗鲁。” 安茹吸了吸鼻子,她身上的淤青到现在都没有消散。 那天回府之后,流烟看到她这副被蹂躏过的凄惨模样,说什么都要跑去找郎中。 可安茹一直拦着她,坚持不让她走。 她没有脸,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浑身上下的痕迹。 于是这几日,她一直生生挨着痛。 安茹按了按自己锁骨处的淤青,一阵刺痛传来。 她忽然就有些心酸,望向门外,眼神没有落到实处。 安茹呆呆地问:“你说,女人活在世上,这一辈子到底是图什么?” “为了给自己争一个好地位,还是抢着嫁一个好郎君,亦或是日日祈愿让自己的肚子争气些……” “流烟,这样好累,如果萧公子能待我好一些,我或许是赌赢了,可如果……” 她的未尽之言,流烟都明白。 也正是因为明白,内心深处那浓厚的无能为力才更加清楚。 此后两日,府内格外寂静。 书房内,顾玄祁阴沉着一张脸,盯着桌上的一张白纸。 自他今日坐下后,这白纸就要被他盯出一个洞来了。 安宁已经连着两日没有过来了。 想躲他的态度未免太明显了。 星宿小心翼翼地倒茶,生怕触怒了顾玄祁。 他百思不得其解,世子爷到底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能惹安宁小姐那么生气。 在所有人的眼中,安宁小姐温柔大方,脾性也好。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还真是佩服自家爷。 能把安宁小姐惹怒的,也就他一人吧。 安静了一会儿,书房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星宿听到这声音,眼睛一亮。 安宁小姐来了? 只有顾玄祁脸色依旧黑如锅底。 他能听出来,这不是安宁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随着脚步声慢慢接近,顾玄昱探了个脑袋。 顾玄祁只轻轻一掀眼皮,兄弟二人就这样对视。 一秒,两秒…… 连三秒都没到,顾玄昱果断把头缩了回去,准备转身回去。 他还是很了解大哥的。 这种时候待在他身边,就是自寻死路。 “昱儿,过来。” 顾玄祁的声音响起。 顾玄昱:…… 他转身推门而入,忙说:“我今日该练的字都写完了,不信你可以检查。” “还有要背的诗,我背过了,含义也清楚了。” “还有……我今日也去看过祖母了,她还是老样子,咳嗽不止。” 顾玄祁动了动嘴唇,正想开口说话时,又被顾玄昱打断。 他绞尽脑汁,边想边说:“我今日吃了三碗米饭,还喝了一碗菌菇汤。” “我还……我还去找安宁姐姐玩了,安宁姐姐在屋里看书。” 顾玄祁眼眸微动。 顾玄昱实在想不起什么了,忐忑地闭上了嘴巴。 没想到,顾玄祁望着他,淡声说:“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 顾玄昱机灵,只想了一瞬,就明白了过来,说:“安宁姐姐跟我说,入冬了,院子里光秃秃的不好看,连一点绿都没有……她还说,自己想养一只猫……又说,母亲让丫鬟给她做的冬装,她很喜欢……” 顾玄昱说的话一向很多,若是没人打断他,他就能事无巨细地一直说下去。 顾玄祁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异常认真。 原来,安宁平时会对顾玄昱说这么多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玄昱终于住了口,怯生生地问:“可以了吗?” 顾玄祁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母亲这个月给了你多少银钱?” 顾玄昱道:“不多,一般给十两,有的时候心情好了,会给十五两。” 顾玄祁点点头,平静地说:“我一会给你五十两,你现在去,把安宁给我叫过来。” 顾玄昱看着他那阴郁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安宁姐姐那么柔弱的一个姑娘,要是过来了,只怕要被他大哥生吞活剥了吧? 顾玄昱硬生生忍住了对银钱的渴望,警惕地问:“大哥找安宁姐姐要做什么?” 顾玄祁冷笑一声,眼眸眯了眯,缓缓说:“道个歉。” 顾玄昱:…… 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吓人还能说出这么友好的话的? 顾玄昱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后问:“万一安宁姐姐不想过来呢?” “所以我让你去叫她,你一定有办法。” 顾玄昱心道,我的办法就是忽悠。 第94章 偏心偏的理所当然 安宁的院子里。 顾玄昱急匆匆跑了进去,安宁见状,惊讶地放下手里的书。 “你不是刚走不久?这是怎么了?” 顾玄昱喘了两口气,说:“安宁姐姐,刚刚大哥在他的书房里晕倒了,现在我母亲都赶过去了,你快跟着昱儿去看看。” 说罢,他不给安宁反应的时间,直接抓着她的手就要走。 安宁站了起来,忙说:“等等……他怎么会突然晕倒?这种时候不应该快去叫郎中吗?” “母亲已经派人去叫了,大家都过去了,咱们快点。” 顾玄昱满脸着急,安宁不疑有他,跟着快步走了过去。 一路上一直走到书房门口,听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异常安静,安宁心中一惊,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门被推开,她走了进去,哪有什么人? 只有顾玄祁端坐在桌前,活像个阎王爷。 安宁一转身,门被“嘭”的一声关紧。 门外,顾玄昱稚嫩的嗓音响起:“姐姐对不起,你多忍耐一下,事成之后银子分你一半。” 安宁:……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房门,咬牙切齿地说:“无耻。” 顾玄祁站了起来,听到她这句话,忽然笑了一声。 他慢悠悠走到安宁面前,轻声道:“怎么对我说话的?没大没小。” “昱儿还那么小,你竟然这样教他。” 安宁瞪着顾玄祁。 入冬之后,天气渐冷,她今日穿了件桃粉色的小褂,一圈的毛领,白色的雪狐毛又软又蓬松,围在她的脖颈上。 她来的时候太匆忙,鼻尖泛着红。 整张脸被这小褂衬托着愈发明亮。 顾玄祁静静看着,只觉得这天地间一切美好明亮的事物都聚集在了她一对明眸之中。 他的眼神太奇怪,安宁只瞪了一会,随后败下阵来,将头一偏。 顾玄祁见状,道:“我教他什么了?我只是让他把你带过来,至于用什么理由,全凭他自由发挥。” 安宁故意板着一张脸,问:“现在我来了,大哥想说什么?说吧。” “你现在是不怕我了?” 安宁抿了抿唇,其实内心还是慌张。 她现在就只靠着一口气,才敢对顾玄祁这样说话。 顾玄祁见她不说话,无奈一叹,蓦然放软了语气。 “那晚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喝酒,又喝醉了,去了你的房。” “对不起。” 顾玄祁竟然在道歉? 安宁觉得不可置信,随后心中升腾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这几句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夫妻之间,夫君又擅自喝了酒,事后对自己夫人道歉一样。 安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玄祁继续道:“不小心吻了你,是我的错。我喝醉了之后神志不清醒,这才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 “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安宁终于肯把脸转回去看着他。 只是顾玄祁身量高大,就这样站在安宁面前,牢牢把她遮住。 明明他在道歉,可安宁还要仰视着他。 两人之间,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那……大哥送我一只猫吧,我想养只猫。” 顾玄祁表情一顿。 他回想起顾玄昱说的话,问:“为什么想养猫?” 安宁垂下眼皮,轻声说:“因为,养了猫以后,我可以带走它,它是属于我的。” 她说完这番话后,顾玄祁的喉咙忽然干涩了一瞬。 “为什么想着以后带走它?” 安宁觉得莫名其妙,回答道:“因为我早晚有一日会走,我终究……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顾玄祁放在身体一侧的拳头忽然紧了紧,半晌后才道:“好,等我三日,我送你一只猫。” “那……以后你每日还是都得过来。” 安宁茫然地问:“可是我过来做什么呢?大哥不是也说,不用我研墨了。”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安宁撇了撇嘴,想起了什么,问:“你答应给昱儿银钱了?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说……让我多忍耐,事成了给我一半。” 顾玄祁哑然失笑,问:“你羡慕啊?难不成我让你来帮帮忙,还得付你工钱?” 安宁忙摇头,她自然不会问顾玄祁要银子用。 就算自己身无分文了,她也不会求助顾玄祁一次。 看她摇头,顾玄祁起了心思,随意地说:“我要给昱儿二百两银子,不过他既然都答应了要给你一半,那干脆从我这里给。” 安宁:…… 她呆滞了一瞬,旋即难以置信地问:“你让他把我骗到这里,然后花了二百两银子?!虽然都是自家人……但是这实在没什么必要吧……我又不是什么神仙,过来一趟包治百病。” 顾玄祁面不改色地撒谎:“不是,这只是一件小事,我还让他帮我做了别的事情,所以才给这么多银子。” 安宁这才略略表示了理解。 随后,顾玄祁再次表示要把银子给安宁。 安宁摆手,认真地说:“我有银子,不要大哥的。” “不是我的,是我给了昱儿,然后昱儿又要给你,所以是昱儿给你的。” 顾玄祁同样认真地说。 “那我也不能收啊……” 安宁始终明白,自己在顾家,只是一个外人。 她本就麻烦了姨母很多事情,更不可能平白无故收顾玄昱的银子。 “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犟。” “你要是不收,只怕昱儿会一直闹你,更何况对于他来说,这些银子不算多。” “真的……吗?” 安宁狐疑地问:“一个孩子,姨母放心给他那么多银钱?” “真的。” 顾玄祁平静地说,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安宁还想再问,顾玄祁突然打开了房门,说:“别问了,你先回去,银子今晚会送过去的。” “可是……” 顾玄祁板起了脸。 安宁头一次被顾玄祁撵了出去。 她走后,顾玄昱刚探了个头,就注意到顾玄祁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 宛如冰雪消融,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 顾玄昱歪了歪头,天真地问:“大哥,为什么你一见到安宁姐姐就会开心?” 顾玄祁斜睨了他一眼,说:“二十五两,今晚给你。” 顾玄昱:…… 这还真是偏心偏的理所当然。 第95章 让安宁离开侯府 入夜,安宁愁苦着一张脸,将今日发生的离谱事情都告诉了惜月。 没想到惜月听完后,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小姐,那我们就收下啊。” “白给的银子谁不想要?更何况是二公子执意要给您的,到时候就算有人问起来,二公子也不会说的。” 话音刚落,突然来了两个小厮。 他们托着木盘,盘子上蒙了一大块的黑布,一掀开,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们一句话不说,像是生怕安宁不肯收下似的,搁在桌子上之后就跑了。 安宁看着两人逃跑似的背影,嘴角抽搐。 …… 第二日一早。 老夫人睁开双眼时,看到孟母正坐在她的榻边。 “咳……你怎么来了?该离我远点,当心病气过给了你。” 孟母笑了笑,说:“我看林夫人这两日累得很,所以今日我擅自过来了。” 随后,熬药的丫鬟将一碗黑漆漆的中药端了过来。 她笑得温婉,端了过来,柔声道:“咱们两家的关系,就不必相互客气了,不过是喂您服药,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这才没有坚持,被丫鬟搀扶着半坐起来,一口一口将药喝了下去。 孟母适时开口说:“您这身子骨,想来也是多年堆积起来的,这病去如抽丝,我倒是认识个厉害的老中医,之前给了我一个方子,我觉得管用,不如您也试试看?” 随后,她生怕老夫人不放心,主动添上一句:“不过我也不放心就这么给您用,不如请您身边的郎中瞧上一瞧,如果确实可以用,您不妨试试。” 老夫人呵呵一笑,欣然答应。 孟母眼眸微动,仔细地用手帕擦着老夫人的嘴角。 此时,府外。 孟明歌打扮得低调,静静盯着在赌坊外的安怀远。 她蒙着面纱,轻声道:“带他过来。” 安怀远被迫上了孟明歌的马车。 他警惕地看着孟明歌,突然一笑,问:“你该不会是从顾家来的人吧?” 孟明歌一顿,说:“我的确是从侯府而来,但我姓孟。” 随后,她摘下了面纱。 安怀远打量了半晌,询问:“找我有什么事?” 安怀远的身上有好几处的淤青。 嘴角都泛着红。 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打了。 孟明歌开门见山地问:“你知不知道,你的女儿安茹,马上就成了萧家萧公子的小妾了?” 安怀远冷笑一声:“我知道。” “原本,你的另一个女儿安宁应当嫁给萧世砚的,并且是正妻,可现在安茹要当小妾,安宁自然不可能再嫁过去了。” “你的美梦,破碎了。” 安怀远无所谓地说:“那又怎样?萧家的确很好,我的两个女儿当中,能有一人进去就好,我以后的好日子,就指望着她们了。” 孟明歌皱了皱眉,她没想到,这个安怀远对自己两个女儿的态度,就仅仅是把她们当作了摇钱树一样去对待。 不过这样也好。 她呵笑一声,道:“你知道安茹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吗?等她进了萧家,萧世砚不会对她发泄怒火都算好的了,你竟然还指望着她能在萧家立足,顺便能接济你?” 说罢,她双手环胸,态度高傲:“你……到现在还没能有个宅子住下吧。” 安怀远面色一变。 之前的府邸很大,可是被他变卖了。 如今他只住在一处又挤又小的房屋内。 安怀远觉得,只要日后有一天他发了财,大的宅子早晚会回来的。 孟明歌幽幽道:“如今这般情况,你就别指望安茹了。” 安怀远咬牙,说:“就算没有安茹,还有安宁在。” “安宁?” 孟明歌挑了挑眉,故意说:“你是说那个觊觎世子爷的女人?” “……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你的好女儿为什么迟迟不肯嫁人,萧世砚的家世那么好,婚事却一拖再拖,最后被安茹趁虚而入。” “她的野心,可大得很,竟敢把心放到她大哥身上!” 安怀远有些激动,梗着脖子辩驳:“这不可能!宁儿不是那种大逆不道的孩子……” 孟明歌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自顾自地说:“世子爷和我,我们二人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我念及安宁还算可怜的份上,大度地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只是世子爷身边的夫人,日后只能是我,我此番前来寻你,就是希望你出面,带走安宁,别让她一错再错下去了。” 安怀远震惊不已,喃喃道:“不会吧……宁儿不会那么不懂事的,她绝对不可能把小心思放在一个不该放的人身上!” 孟明歌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要是不会的话,我为何要专门出来寻你一趟?如今侯府里可不止我一人知道这事儿,亲眼看见她拉扯世子爷的人也多了去了,不信我可以带出一个人,你问问。” 安怀远摇着头,心绪有些杂乱。 “我们孟家,还不屑于大费周章地污蔑一个人。” “你要是不信我,那我也不会给她留脸面了,直接回去告诉了我叔父,他一定会把安宁直接赶出去的!” “别!” 安怀远激动之下,直接伸手死死抓住了孟明歌的衣袖。 反应过来后,他颤颤巍巍地松开了手。 要是安宁离开了侯府,一切就都完了! 他本来就指望着安宁在侯府里过得滋润些,能额外给他些银钱用。 背靠这棵大树,日后看亲也不发愁。 譬如萧世砚这样的人,安宁也是能嫁过去的。 要是安宁被赶走了,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安家女儿,没有任何地位。 说起来,也怪他自己不争气…… 早些年的时候,他们安家也发达过。 如今怎么就成了这种需要旁人接济的地步呢…… 他不能让孟明歌回去胡说八道,可让他就这么把安宁带走,不也是一样的结果吗? 孟明歌此时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神秘一笑。 “你放心,我们孟家为人和善,也不缺银子,只要你能想办法把安宁带走,我自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说罢,她对外面的人说道:“去城南。”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最终在一处宅邸门前停下。 安怀远下了马车,满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座高阔敞亮的宅邸。 第96章 下药,老夫人病倒 孟明歌悠悠上前,笑着说:“你不是缺房子?这处宅邸,虽然地方是偏了些,却很宽敞,估计和你们安家之前的宅邸差不多大,只要你能把安宁接回来,这宅邸,我们送你了。” 安怀远咽了咽口水,惊讶地问:“果真吗?你们为何要这么大方,毕竟我们和你们孟家可是没什么往来的……” 孟明歌笑得危险,轻声说:“为了我能成为世子夫人,所做出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如果我堂而皇之地告诉了叔父,就算安宁走了,我也怕世子爷会怪我。” “所以,这件事由你出手,最好不过了。”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反倒是这样,才能卸下安怀远的几分疑心。 毕竟人都应该是利益至上才对。 安远怀走进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环境,越看越满意。 只是,他的欲望同样也不止于此。 “你们孟家出手如此大方,直接要送我一座宅邸,那之后再多给我些黄金,不算过分吧?” 孟明歌内心冷笑,面上却干脆道:“当然可以。” “好!那这宅邸,我们什么时候……签字画押?” 孟明歌面不改色道:“不需要你签字画押,我们暂且买了下来,你且先搬进去住着就是了。” 安怀远呵呵一笑,拱手道:“那就多谢孟大小姐了,我会让宁儿回来的,这孩子懂事,必然不会赖在顾家不肯走。” 孟明歌轻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一段时间后,丫鬟阿秋这才开口:“小姐,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这么大一座宅邸,您说给就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只怕……” 孟明歌得意洋洋地说:“谁说我要给他了?真当我们孟家是发善心的菩萨吗?我只是想让那个安宁赶快滚出去,少在玄祁哥哥面前晃悠。” “那……您要怎么对付那个叫安怀远的人?” “只要母亲出面,自然能骗过他。签字画押……他写上就是了,不过等写完了,那宅邸的钱,还得他自己想办法。” “他以为咱们早就买下来了,实际上只是暂且能让他多住几日而已。” “等他发现自己上当了,不会再回到侯府找咱们麻烦吗?” 阿秋有些害怕地问。 “他来找就找,不过等安茹去了萧家,安宁再被他接回去,他们算什么啊?叔父绝对不可能同意再让安宁回去的,要不然这不就是拿顾家当消遣了吗?” 阿秋一笑,说:“小姐聪颖。” 她打了个呵欠,问:“安茹什么时候过去啊?” “快了,今日萧家的纳礼就送去顾家了,这又算不上什么大事,没人上心,再过五日她就要过去了。” 孟明歌嗤笑一声:“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来,叔父和祖母两人也绝对不可能为她多准备什么,最多就是让她顶着个顾家养女的名号过去。” “等安茹和安宁两人一走,这侯府里,也就清净了。” 阿秋笑得谄媚,掐着嗓子讨好道:“等彻底解决了她们两个的事情,接下来小姐就该筹备您与世子爷的大婚之日了,到时候定然是十里红妆,只怕连八抬大轿都不够格抬您进门呢!” 阿秋这番话可真是说到孟明歌心坎里去了。 她是家中长辈的掌上明珠,倘若日后成婚,定然是风风光光的。 “咱们出来得也够久了,回去的时候从偏门进去,别让旁人瞧见了。” “是。” 两日后,天气骤冷。 府中小路旁的绿叶青草,都打起了卷,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冰霜。 安宁这边刚在屋子里点了炭火,双手交叠在一起搓了搓,道:“今年冷得很早,往年到了这种时候,穿件厚点的秋衣就是了,可到不了需要生碳火的地步。” 惜月在一旁说:“是啊,而且冷得这么早,只怕外头的百姓们都还没做好入冬的万全准备,今年冬日估计大家都不容易。” 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她悠悠叹了口气,说:“祖母这身子不好,这样骤然一冷,只怕疾病又要加重了。” 随后,她让惜月拿了件外袍,里衬是白色,外面是浅粉色,领口处是一圈又长又蓬的毛。 这衣袍是昨日一个丫鬟送来的,她倒没有说是谁给的。 安宁就自然而然以为是姨母给她做的。 这外袍披在身上很是暖和,她出了门,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安宁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不由得蹙了蹙眉。 听这动静,老夫人这身子是差劲了不少啊…… 安宁刚推开门,就看到孟母和林夫人两人搀扶着老夫人起身,用帕子捂着她的嘴巴。 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洁白的帕子上多了一团血渍。 林夫人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宁快步走进去,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中药气味,是沁人心脾的苦味。 老夫人的面色苍老了不少,身形看起来更加伛偻。 孟母也是满脸不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前几日来看时,老夫人还尚有精气神,能吃饭能说话,甚至还能生气。 当时只是患了咳疾,无非是好的慢些罢了。 怎么几日不见,俨然成了这种病入膏肓的模样了。 屋内炭火烧的格外旺盛,实际还没到下雪的时候,都用不着烧的这样热。 安宁褪下衣袍,快步走过去摸了摸老夫人的手。 屋子里那么热,她的手竟然是凉的。 桌上放了许多药材和补品,大多数都是顾玄祁差人送来的。 林夫人显然是因为这两日照顾老夫人的缘故,耗费了太多精力。 她瞥了一眼安宁脱下来的衣袍,轻声说:“你来了啊,这衣袍看着很厚实,日后出门都得穿厚一些,你身子也弱,如今老夫人是倒下了,你可别再有什么事。” 安宁乖巧地说:“还没谢过姨母。” 林夫人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这衣袍我似乎没什么印象?” 还没等安宁提出疑问,她就将沾了血的帕子丢掉,唉声叹气:“这可怎么是好,眼看着这些药一天三次都按时喝下去了,怎么就是不见好……” 她又看了一眼孟母,有些歉疚。 没想到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老夫人病倒了,也苦了孟明歌那丫头,一直等着顾玄祁。 第97章 药不对劲 孟母见状,也是无奈一叹。 “我们几人一直住在你们府里,总是叨扰你们,我也过意不去。” 她故意说这样的话,果不其然,林夫人一听,当即有些心急。 她们好不容易来这儿一次,为的就是两个孩子的婚事。 倘若这次再定不下来,下次还不一定要到何时了。 更何况老夫人这身子又说不好哪一天会突然加重了。 林夫人内心的焦虑,老夫人同样有。 她卧在榻上,虚弱地说:“你们……都别管我,玄祁长大了,该成亲了……” 林夫人当即说:“我们怎么可能不管您?您这身子要是快快养好了,等将来玄祁大婚的那一日,您才能亲眼看看啊。” 孟母假笑着说:“是啊是啊。” 几人正这样说着话,屋外,顾玄祁和顾珩来了。 父子两人甚少一同出现,林夫人有些惊讶。 他们二人都是得知老夫人病情加重,这才急匆匆撂下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 顾玄祁一进屋,余光就瞥到站在角落的丫鬟挂在臂弯处的淡粉色衣袍。 安宁今日是穿了它过来的。 顾玄祁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随后蹙着眉看向老夫人。 她有些激动,颤颤巍巍的抬手捂住嘴巴,说:“你们都离我远些,我怕身上的病气过给你们了……” 顾玄祁抿了抿唇,沉声问:“负责医治祖母的郎中医术绝佳,为何开出来的药方却没有一点用?” 眼瞅着他要生气了,老夫人忙说:“我年纪大了,就算是神医来了,也无法料理好我的身子,人老了就是会这样……我现在只想着,自己能熬过这个冬天,然后……亲眼看着你与明歌成婚。” 顾玄祁一开始眼眸中满是担忧,听到老夫人这么说,眼底蓦然一沉。 随后,林夫人快步走到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许开口。 如今老夫人身子都成这样了,顾玄祁不能再开口说什么话刺激她了。 顾玄祁烦躁地蹙着眉,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顾珩坐在她身旁,道:“母亲,你别说话了,本来就咳嗽,现在还是好生养着,少用嗓子。” 老夫人摇摇头,无力地说:“我能感觉出来,我似乎是不大行了……你们夫妻二人,快……给玄祁安排好婚事,这已经是我心中最在意的大事了,也只有了却了这件事,我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好了,好好的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顾珩不悦地打断了她。 “你身子还硬朗着呢,眼下兴许是天冷的缘故,你气血瘀滞,脉络不通,等开了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无奈点头,如今她浑身乏力,说了一会话就闭上了双眼休息。 顾珩虽那样安慰她,心中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林夫人对他使了个眼神,夫妻二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安宁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走了出去,随后送药的丫鬟推门而入。 一时间,清苦的中药味飘散在整个屋子里。 屋子里本来就闷热,这中药的气味就愈发浓厚了起来。 安宁看着孟母起身,积极地接过这碗药。 她便道:“还是让我来吧。” 她身为小辈,这种事情理应由她去做。 随后,安宁起身走过去,将这碗中药端在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孟母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 安宁看着手中黑漆漆的药,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玄祁观察着安宁的表情,眯了眯眼眸。 安宁道:“太烫了,稍等会儿。” 随后,她拿起勺子,一下一下搅动着药。 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只是自己小时候身子弱,也是一到了冬日,体质就会变差,咳嗽不止。 再加上冬日本就干燥,她当时喝了再多的水啊汤啊之类的东西,也缓解不了嗓子的干痒。 后来父亲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有名的郎中手里买回来一个方子,据说是从不外泄的。 那方子有用,但是熬出来的药气味奇苦。 她现在闻着这药,气味竟十分相似。 只是有一点不同的是,多了一丝丝的酸气。 什么中药药材,能散发出酸气呢? 这又不是加了雄黄酒熬制而成的。 毕竟是过去好多年了,这药的气味她记错了也说不准。 门外,林夫人焦急地说:“玄祁这婚事真该快些了,也算是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 顾珩沉吟片刻,说:“这是自然,只是着急之下,婚事的诸多准备一定会有所疏忽,只怕还得委屈明歌。” 林夫人道:“这不算什么大事,明歌她一心想嫁过来,到时候咱们准备的聘礼再多一些,也算是弥补了她的损失了。” 顾珩点了点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夫人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那……玄祁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直到现在,她们都没能说服顾玄祁。 顾珩的脸色当即阴沉了起来,道:“他不娶也得娶,这事由不得他,绝对不是他一人就能决定的。” 林夫人顿感头痛,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 也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她才明白,想要说服他会有多困难。 林夫人就道:“那你今夜和他好生说一说吧,如今他祖母都这样了,我想,兴许他就妥协了。” 随后,她又担心父子俩大吵一架,忍不住叮嘱道:“你说话别太难听了,谁都不喜欢被威逼利诱,玄祁也不是那个会被你三言两语就唬到的小孩子了。” 顾珩不耐地抬手,道:“我心中有数。” 屋内,安宁轻轻闻着这碗药,她是不太懂医术,可中药她是从小就吃到大的。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她能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母紧张得要命,面上也只是温柔地一笑,轻声催促:“安宁,你想什么呢?再不喂药就该凉了。” 安宁点头,随后一点点喂给了老夫人。 仔细一想,老夫人的病症也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不然郎中一定早就诊出来了。 她更像是在服药医治的过程中,突然加重了病情。 第98章 别以身犯险,其余的一切有我在 孟母全程仔细盯着安宁,看她乖巧地把药都喂给了老夫人,这才笑着说:“好了乖孩子,接下来也不必劳烦你了,早早回去吧。” 安宁面不改色地应声,看到姨夫姨母回来后,她福身告退。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想要去证实一番。 顾玄祁若有所思地跟着起来,正要走出去,顾珩忽然叫住了他。 “玄祁,今晚你去我的书房等着。” 说罢,他冷哼一声,摆摆手让顾玄祁出去。 孟母听到他这句话,浅淡的笑意跳上眉梢。 她故意说:“我们夫妇二人带着明歌在侯府叨扰太久了,我想着若是商定不下来的话,我们最多再待三日就要回去了……” 顾珩沉声道:“是让你们等了好些日子了,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今晚我就会说服玄祁,然后定下日子来。” 林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小声说:“还是尽快些好。” 顾珩沉吟片刻,询问:“等这冬日过去,明年开了春之后,三月初六倒是个好日子,你觉得如何?” 孟母脸上的笑意愈浓,连连点头:“的确是个好日子。” 林夫人无奈道:“就是有些仓促了,连半年的时间都不到。” 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合孟母的心意了,如今更不可能会挑三拣四的。 屋外,顾玄祁轻松追上了安宁。 安宁顿住脚步,警惕地望着他。 顾玄祁被她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没把猫送给你,就记恨上我了?” 安宁面色窘迫,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但就是害怕与顾玄祁单独相处。 顾玄祁哂笑,随后严肃了起来,问:“方才,你察觉到什么异常了?” 安宁一怔,她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自己的表现,压根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玄祁怎么看出来她发现了不对劲的? 此时此刻也来不及深究,她面色凝重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祖母喝的药,气味有点怪……” 说罢,安宁又生怕这是误会一场,忙添上一句:“这只是单凭我的嗅觉感受出来的,实际上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顾玄祁眯了眯眼,冷声道:“祖母用的药方子,我早就找人看过了,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药有问题,那就是在熬药的时候动了手脚。” 安宁摇头,说:“这怎么可能,给祖母熬药的人都是侯府里信得过的丫鬟,更何况也不止一人负责熬药,要想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难如登天。” 顾玄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安宁,问:“你有什么想法?” 他眼里的戏谑之意未免太明显,安宁抿唇,故意不与他对视。 “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越有可能发生。大家觉得最不可能动手的人,偏偏最有可能就是她……” 顾玄祁干脆道:“原来你也不笨。” 安宁:…… 她转身就想走,顾玄祁见状,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安宁瞬间像是被热水烫到了一样,反应极其迅速,直接把顾玄祁的手甩开了。 顾玄祁本就没有用力,他嗤笑一声。 “你天天在想些什么?” 安宁动了动嘴唇,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未免太夸张了。 只是这真不能怪她,要是以前倒还好。 自从顾玄祁夜里强吻过她之后,她见到顾玄祁,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只要他一靠近,安宁就下意识地想跑。 这样始终紧绷着神经的状态,会对他的触碰做出强烈的反应,也就不算奇怪了。 安宁有些气恼,闷声询问:“大哥还有什么事?” 顾玄祁难得放软了声音,温声道:“我知道药有问题,可这方子着实罕见,到底多了一味什么药,和原先的药方混在一起会怎么样,我知道的只怕没有你多。” 安宁略有些惊讶,疑惑地询问:“你既然知道有问题了,为何不派人直接去查?” 顾玄祁眼眸沉了下去,道:“这几日,父亲身边的人与我身边的人明里暗里在较劲。” 他话只说了一半,安宁已经明白过来了。 顾玄祁地位是高,可在顾家,他与顾珩两人之间更像是分庭抗衡的模样。 顾珩若是铁了心想折断顾玄祁的一边翅膀,就算顾玄祁能应付,只怕也是要耗费一番心力。 他身边的人调度不开。 安宁认真道:“我会查出来的。” 顾玄祁看着板起一张脸的安宁,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顶。 只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道:“别以身犯险,我只需要你查阅书籍,找出多的一味药是什么就好了,其余的一切有我。” 安宁微微发怔。 为何……她与顾玄祁突然怀揣了同一个目的,变成了同乘一船的游人一样。 这时安宁才注意到,顾玄祁的眼下微微发青,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端方守礼,可无人知晓,他挺起的脊背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疲倦。 他与顾珩之间的对抗,从来都不只是面上冷冷地讽刺两句就算了。 顾玄祁说完这番话后,转身回去。 病重的人是他的祖母,他又怎可能不担心。 入夜。 顾珩的书房。 顾珩刚推开门,就看到顾玄祁怡然自得地坐在他的位置上饮着茶水。 他一句话没说,重重将门关上。 顾玄祁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起身。 顾珩呵笑一声,幽幽道:“你身边养的那一批人,功夫还得精进一些,我原先还以为会是什么好的货色,如今看来也只是比小喽啰强一点罢了。” 顾玄祁不动如山。 顾珩最厌恶看到他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会让他失去安全感。 顾玄祁的语气中不掺杂一丝感情,直接问:“父亲叫我要说什么?” 顾珩也不和他兜圈子,道:“明年的三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和明歌的父母商量过了,我们就把日子定在了那一天。” 顾玄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问:“是什么好日子?” 顾珩冷哼一声,道:“自然是你的大婚之日,明歌是目前来看,最适合做你夫人的女子,你祖母身子不好,婚事自然得提前一些。” 第99章 不娶也得娶 “我很好奇,你们为何偏偏就认定了孟家,偏偏就认定了孟明歌……” 顾珩眼神阴冷,并不回答。 于是,顾玄祁就自顾自地说:“论品行,比她好的大有人在,你只是看中了孟家的势力,全然不顾我的心情……” 顾珩被他戳穿了心中所想,怒道:“明歌对你一往情深,你是有多无情,竟然说什么都不愿意娶她!” “我无情?” 顾玄祁扯了扯嘴角,“全都是跟着父亲学的罢了。” 顾珩冷笑一声:“不管你到底愿不愿意,今日话就撂在这里了,等三月初六那一天,你必须得娶了明歌,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哪怕那一日,你不肯出现,我们就算找个身量和你差不多的人,让他蒙着面纱,也要他代替你与明歌拜堂成亲,到时候你顾玄祁的夫人,就是孟明歌,这是你必须要承认的。” 他快速说完这番话后,顾玄祁连眼皮都没抬一眼,直接无视了他。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挑战顾珩的权力与威信,他一拍桌子,道:“我已经好些年没有动用家法了,今日倒是你逼得我!” 随后,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拿板子来!” 顾家的家法是板子和鞭子两种,木板是专门由坚硬的黄杨木制成,厚五尺,单是靠人力抬起来都费劲,更何况拿它打在人的身上。 另一种家法用的则是鞭子,羊皮鞭又细又长,抽打在人的身上,能将衣服布料撕破,泛起火辣辣的疼。 之前顾玄昱小时因为贪玩,从树上摔了下去,一条腿险些折了,顾珩一怒之下拿出了鞭子,一连抽打了他十下。 那十道伤口一直断断续续地养着,过了很久才好,幸好没有留下疤痕。 平日里顾珩就算再生气,最多只会拿出鞭子来。 毕竟被鞭子抽打已经算是很痛苦的事情了,足以让犯错的人长记性。 可现在他竟不由分说地让人把木板扛过来。 顾珩眼神睥睨,期望能从顾玄祁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丝的惧怕与惊慌。 可什么都没有。 平淡如水的眼神。 “明年三月初六,父亲还是先好好想想,祖母能不能熬过今年这个冬天吧。” 顾玄祁忽然说道。 顾玄祁这句话是彻底点燃了顾珩的怒火,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下站了起来。 “逆子,你刚刚说的什么话!你想咒谁死!” 顾玄祁平静地看着他,屹然不动。 “我的话,父亲还不明白吗?有孟家在,祖母说不定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 顾珩面色呆滞了一瞬, “什么……” 他终于明白了顾玄祁的意思,问:“孟家做了什么?” 还没等顾玄祁开口,他就狐疑地说:“你为了不娶她,是不是什么谎话都能说出来了?顾孟两家日后是亲家,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玄祁道:“因为我始终不肯娶她,所以孟家急了,父亲,你想想,婚事为什么会提前?倘若祖母身子无碍,这婚事会不会一拖再拖,一直磨到我愿意为止。” 顾珩惊疑不定地喘了两口粗气。 他在顾玄祁面前来回踱步,问:“证据呢?” 顾玄祁没有说话。 依照他父亲现在的性子,贸然告诉他,他只会派人即刻搜查。 孟家人不傻,闹出大的动静来了,他们第一时间一定会销毁东西。 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出来,顾珩就会认定是他在有意撒谎。 顾珩见他不说话了,指着他怒斥:“你现在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要是你祖母听见了,只怕要被你气晕过去!” 话音刚落,屋外两个下人带着木板来了。 顾珩看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真的拿这板子打顾玄祁。 就算真打了,林惊云一定会万分伤心的。 顾玄祁像是早就料定了顾珩在吓他一样,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珩瞪着双眼,呵斥了好几声,顾玄祁都没有再回去。 反正再如何争论,争论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父亲,顾玄祁实在不愿和他多说什么话。 夜间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安宁走在路上,没了影子。 她刚从老夫人那儿回来,又找机会闻了闻那药的气味。 她边走边想,慢悠悠地走到了孟母的住处。 林夫人为他们夫妇二人安排的院子很大,安宁在门口站定,心道,若是仔细搜查,一定能有所发现。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从院子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一身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低着头走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他没想到,这个时辰了,自己会突然撞到安宁身上。 安宁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后迅速看了一眼此人的眼睛。 这眼睛…… 好熟悉。 “李郎中!” 安宁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 此人是专门照顾老夫人的郎中,他在夜里去了孟母的院子,一定是在商讨什么事。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似乎是想让安宁觉得她看错了人,低着头离去。 安宁咬牙,这种时候她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日后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来过这里。 他身上说不定正揣着什么东西呢。 惜月见状,小跑着跟上。 李郎中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意识到安宁跟上来了,直接撒开了步子跑了起来。 安宁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顾玄祁那冷冽的声音。 “别以身犯险,我只需要你查阅书籍,找出多的一味药是什么就好了,其余的一切有我。” 惜月直接撞在了安宁的后背上,她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别追了,他跑这么快,咱们追不上的。” 安宁点头,道:“咱们换另一条路回去。” 随后,她生出了些许懊恼之情。 自己刚刚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就要追上去。 还好走到一半时意识到了危险。 她决定换一条路回去。 第100章 深夜 被尾随 惜月连忙跟上,与安宁紧紧相挨着。 夜里格外寂静,两人走在路上,脚步声是震耳欲聋一般的大。 安宁莫名有些不安,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渐渐加快了脚步。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出来了“咯哒”“咯哒”的脚步声。 一下轻一下重,来人似乎是个跛脚。 安宁浑身骤然起了鸡皮疙瘩。 未知最是恐惧。 她不知道脚步声来自何处,更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突然冲上来将她强行抓走。 惜月几乎要哭出来了,哆嗦着小声说:“小姐,咱们喊吧……一定有下人在这附近的。” 偌大的侯府一定会有许多下人,哪怕是夜里。 只是听这脚步声,那人显然就在这附近了。 就算喊,最多三声,那个隐于黑暗中的人就会立马冲出来。 不过,她们是两个人。 想到这里,安宁稳了稳心神,惜月立即大声喊:“快来人!来人啊!” 这一声喊叫传了很远,暗自跟着她们的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跑了起来。 安宁脊背发凉,拉起惜月的手就开始向前跑。 后面的人在追她们! 她心跳如擂鼓,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两人跑得很快,因为害怕,短暂地忘记了呼吸。 惜月卖力地跑,忽然惊呼一声,双膝骤然不受控制地发软。 她整个人几乎都要扑到地上,安宁死死抓住了她。 随后,数道脚步声响起。 安宁知道这是府里的人过来了,忙抬高了音量:“我们在这边!” 瞬间,数盏明亮的灯涌入黑暗,将所有阴暗的地方照了个清楚。 惜月哆哆嗦嗦地出了口气。 这些提着灯笼的下人训练有素,默默地垂首站在路的两旁。 顾玄祁在中间缓缓走了出来。 烛灯落在他的身上,整个光由暗到明地变化着。 看到他的一瞬间,安宁不知怎的了,心漏了半拍。 好安心。 为什么见到他就会这么安心。 她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小的时候曾有一次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擅自爬到爬梯上,四周无人时,她保持着一个姿势趴在爬梯上近半个时辰。 许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当时的她看来,地面距离她很远很远,她的身子僵硬了很久,又累又怕,想哭也不敢哭。 直到父亲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她才像是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依靠一样,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 他用结实的臂弯,将小小的安宁牢牢抱了下去。 他只是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就给了她最渴望的安全感。 安宁的双眸快速眨了两下,将心中的涩然眨了回去。 她第一次没有为了男女有别而后退,反倒是有些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 顾玄祁注意到了她这下意识的动作,眼神微凝。 随后,顾玄祁抬起了手,将安宁头上那支摇摇欲坠的簪子拔了下来。 他温声道:“慌什么,簪子都掉了。” 如果安宁不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此时此刻,他的手不会拔下簪子,而应该落在她的头上,轻柔地抚摸。 安宁缩在了顾玄祁的身后,忽然有了抬头看的勇气。 那跛脚的人从黑暗中悠悠走了出来,是安宁从未见过的人。 顾玄祁像是为了不吓到安宁一样,语气依旧平缓:“你是什么人?” 跛脚的是个稍年长些的人,比安宁父亲的年纪还大些,但看起来身强体壮,脸上带着一条疤痕,瞧着甚是骇人。 他突然呵呵一笑,恭敬行礼:“见过世子爷,小的方才看到安宁小姐出现在那边,似乎是遗落了一条手帕,所以想捡起来还给她。” 随后,他举起了手,给众人看了他拿的帕子。 那的确是安宁的。 安宁却道:“不可能,你若只是单纯想把手帕还我,为何一声不吭,沉默地追着我,倘若丫鬟没有喊那一嗓子,你打算做什么?” 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顾玄祁,赔笑道:“这……小姐当真是误会我了,当时我也不知怎的,竟也忘了开口喊住您,也怪我……不小心吓到小姐了。”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看向顾玄祁,仿佛是要他主持公道一样。 安宁见状,伸手揪住了顾玄祁的衣袖,轻声说:“大哥,他一定有问题。” 顾玄祁嗅到了安宁身上的清香气味。 他面不改色,只是身形挺得愈发笔直。 “搜身。” “是!” 几人上前压制住他,不消片刻,只听“当啷”一声响,一把长匕首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它静静躺在地上,还隐隐闪着白光。 惜月被吓到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安宁脸色霎时白了。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又问:“你是孟夫人身边的人?” 跛脚男人只是说:“这是用来防身的,今晚这事儿真是个误会。” 惜月瞪着他呵斥道:“你如此魁梧,何必随身揣着匕首防身!” 他两次避而不答,顾玄祁显然已经不耐了。 他刚与顾珩说了一番话,本就烦躁得很。 顾玄祁不再废话,走到他的面前。 他瞬间被压得更低了,双膝磕在地上,上半身几乎都趴在地上了。 顾玄祁面不改色,就这样踩在他的手上。 伴随着跛脚男人一声声痛苦的嚎叫声,等顾玄祁再次挪开脚时,他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 “你想杀她。” 顾玄祁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随后,他缓缓道:“你该不会打算今晚用这双手握着匕首去杀她吧?” 跛脚男人此时被疼痛折磨着神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龇牙咧嘴地摇头。 顾玄祁嘴角牵了牵,冷声道:“带走,今晚把他双手砍了。” 两人迅速拉着他走了。 只余留下一声声的求饶。 随后,顾玄祁从一旁的下人手中拿过灯笼,递给了安宁。 “吓成这样了,这灯笼还能拿得住吗?” 安宁双手冰凉,闻言只木讷地接了过去。 他道:“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 安宁缓缓点头,随后听到他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 安宁抬起头,有些无助地看向顾玄祁。 “你……你现在不回去吗?” 第101章 怕黑,一起回去 要她和惜月两人回去,就算手里有灯笼,她也不敢。 顾玄祁柔声道:“再往前走,路边都有灯笼了,这儿偏僻,所以很黑。” 安宁望着他,咬了咬唇。 “……好。” 她抬步离去时,顾玄祁的心却软了下来。 那眼神实在太可怜了。 安宁刚走了两步,忽感身边一阵风吹过,顾玄祁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她身旁。 “如此胆小,无用。” 他毫不留情道。 安宁辩驳:“若是你方才被人跟踪,只怕现在你也不敢走这么黑的路。” 说罢,她嘟囔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黑的地方……” 顾玄祁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心照不宣地向前走。 “大哥……你为什么肯定,那个人是孟夫人身边的人?” 顾玄祁呵笑一声:“除了她以外,就没旁人了。” “我方才看到李郎中了,就是照顾祖母的那个人,他竟会在夜深时出现在孟夫人的院子里。” 安宁不说这个倒还好,一说,顾玄祁的脸登时就冷了下来。 “安宁,你究竟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今晚倘若我不在这附近,你打算如何脱身?” 他像是在嘲笑安宁一样,说:“就凭你跑的那两步吗?只怕等刀子进去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 他蓦然住了口,撇开头去。 顾玄祁今夜是真的万分气恼。 一想到,如果他没有从父亲那边刚好回来,安宁现在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一向冷静沉稳的他,在见到安宁的那一刻起,手就止不住地打着颤。 连顾玄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安宁就像一缕阳光,渗透在了他生活的缝隙中。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安宁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会变得怎么样。 安宁抬眼看向顾玄祁,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你为什么如此担忧我的死活?” 她觉得顾玄祁这种人,是绝对不会为了他不在意的人浪费情绪的。 顾玄祁一顿,随后自然道:“我不想看到什么人在我面前死去,更何况你又是母亲在意的人。” 安宁轻声道:“姨母与我的母亲,并不只是单纯的手帕之交。两人曾经也一起经历过劫后余生,我想,她们之间的感情,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深厚。” 顾玄祁就认真道:“所以,母亲在意你,你自然就应当为了她好生爱惜自己。” 安宁抿了抿唇,声音小如蚊蝇:“大哥对不起,我今晚一时冲动……” 顾玄祁许久没有开口。 安宁觉得有些尴尬,她想看顾玄祁此时的表情,却只依稀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安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再继续盯着看时,顾玄祁啧了一声。 “我脸上有东西?” 安宁一窘,忙收回了视线。 四周的黑暗像是为两人遮掩的衣袍,他们竟不知不觉挨得近了些。 走路时两人的衣裳布料甚至能相互触到。 这样微妙的距离保持了很久,一直到前面的路骤然出现许多灯笼,变明亮的那一刻起,安宁像是受惊的兔子,骤然离顾玄祁远了很多。 顾玄祁没再说什么,默默陪着她一路走回了院子门口。 “进去吧。” 顾玄祁接过安宁手中的提灯,照着她莹白的面容。 安宁皱着眉,问:“夜里冷,大哥现在不回去吗?” 顾玄祁淡淡地扫过她皱起的眉头,似乎很是高兴安宁对他有这样的情绪。 “你怕我冷?” 安宁板着脸,“不是,祖母已经病倒了,不能再有旁人倒下添乱了。” 顾玄祁挑了挑眉,合着他倒下就是添乱的。 他又多了一眼小白眼狼,有些依依不舍地催促:“你也知道夜里冷,还站在门口,嫌弃我病倒了会添乱,我倒要看看咱俩谁身子更弱。” 安宁自知自己身子弱,也不争辩,只是又真心实意地道谢:“今晚多谢大哥了。” “你谢的还少么?这些虚礼就不必了,进去吧。” 他看着安宁走了进去,这才抬起手,看向自己手心攥着的这根青玉发簪。 答应给她买的猫还没挑选到合适的。 不过安宁始终没有催促他,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一样。 顾玄祁皱着眉,轻声道:“星宿,明日必须把猫选好了。” 暗处的星宿:…… 这两日,他已经选了数不清的猫了。 顾玄祁要么觉得太丑,要么觉得性子太烈,容易把人抓伤。 神仙嫁郎君都没他这么能挑的。 他认命地说:“属下明白。” 星宿对感情之事异常迟钝,可再迟钝,他成日里跟在顾玄祁身边,也察觉到了他对安宁不同寻常的感情。 要说之前都是因为林夫人的缘故所以格外关照她,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如今,人家只是说想养一只猫,他如此精挑细选,可是和林夫人那层关系没什么关联了。 察觉归察觉,他就算不解,却也明白自己是顾玄祁身边的人。 他要做的,只是无条件信任并理解顾玄祁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事想起来依旧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千锤百炼过的坚硬磐石,有一天竟然也能开窍。 安宁的房内。 她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回想起顾玄祁竟然依旧穿着秋日里那么薄的衣衫,这心就怎么样都静不下来。 许是对救命恩人下意识的关心吧。 安宁只能这么想。 今晚,那人落在顾玄祁手上,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下来。 如果老夫人的病是孟家一手策划,那很快就能将他们丑恶的嘴脸揭开。 安宁想了很多,最终也不知道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匆匆洗漱一番,穿好衣裳就想去询问顾玄祁昨夜的情况。 没想到就在安宁要出门时,一个丫鬟探头探脑地出现,走过来小声说:“小姐,府外有一个陌生男人来找您,奴婢想会不会是您的父亲,所以赶紧来告诉您一声。” 安宁脚步停住,下意识地问:“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 “是!”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父亲了。 这次突然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第102章 不要再勾搭世子爷了 安宁犹豫了片刻,咬牙道:“惜月,把房里我存的那十两银子拿出来。” 她的父亲到底对她有养育之恩,如今安宁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理应尽孝。 只是父亲的德性她最清楚,就算给银子,一次也不能给多了。 这十两银子,三十日,足够他吃饱穿暖。 安宁还是怕他转头就走进赌坊里。 随后,她急匆匆走了。 府外,安怀远见到安宁出现,激动地喊:“宁儿,快过来!” 安宁见到安怀远的那一瞬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瘦了。 越来越瘦了。 小时候看他,他是那么高大壮硕,如今却变得那么瘦,瘦到连身上的衣袍都撑不起来了。 安宁的心中对他纵使有千般万般的怨怼,可当真的看见他的时候,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内心复杂的情感交织,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来。 安宁走上前,开口忍不住责怪:“天冷了,你穿这么单薄,是不是那些银子都输给别人了?连买件衣裳的钱都没有了。” 安怀远笑道:“不是,我这次前来,是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说罢,他拉着安宁上了马车。 马车上,安宁细细打量着安怀远,确保他身上没有再增添新的伤口,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将银子递给了安怀远。 “往后每过三十日,我就给父亲十两银子,倘若父亲还想多用,只要不是用在赌博上,我都可以给。” 安宁表情严肃,安怀远却不自在地转过头。 “之前都是我给你银子,让你买漂亮裙子和首饰,如今你给我,我倒是不适应了。” 安宁没有说话,直接把银子塞到安怀远的怀里。 “要去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父亲给你一个惊喜。” 安宁叹了口气,忽然道:“父亲知不知道,安茹她很快要进萧家了。” “我知道。” 他无所谓道:“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也无法干涉,她也长大了,应该承担后果。” 说罢,他顿了顿,有些头疼地说:“等她进了萧家的门了,只怕顾家不会再要她了吧。” 本就无人在意她,依照顾珩的性子,早就想把这层可笑的养女关系给断了。 安宁不置可否,语气凉薄:“等日后我要嫁人了,父亲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一脸无所谓。” “你不一样,你和茹儿不同。” 安宁冷笑一声。 马车停下后,安怀远的情绪愈发激动了起来,催促着安宁下了马车。 安宁刚刚站稳,看清眼前这座大宅子之后,讶然道:“这……这宅子和我们以前的宅子好像。” 不同的是,这宅子是崭新的。 安怀远观察着安宁的表情,笑着说:“进去瞧瞧。” 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安宁发现,不仅仅是外观上,就连内里的房屋布局也像极了从前的家。 她愕然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带我来看宅子……” 安怀远示意安宁坐下,悠悠道:“宁儿,回来吧。” 此话一出,安宁立马难以置信地问:“这宅子你买下来了?” 安怀远笑而不答,只是说:“咱们在顾家已经麻烦他们许久了,如今既然有了这大宅子,你就收拾收拾回来吧。” “不过……” 他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你人是回来了,可身份上,还是顾家的养女。” 毕竟,只要林夫人还在意她,她日后就一定能嫁给一个好人家。 到时候女儿过得幸福美满,他又能守着这宅子,日子也算美好了。 安宁迅速就明白了安怀远心中所想,怒极反笑。 “父亲,你告诉我,这宅子你是怎么买下来的?你哪儿来的银票?” 安怀远收敛了笑容,两手一摊,说:“我早就告诉你了,我能够东山再起,去赌坊里一夜之间赚得盆满钵满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呢?” 安宁只觉得荒谬:“你是说你靠赌博,又赚回了许多的银票,父亲,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安怀远面色登时沉了下去,说:“只要你听我的话,乖乖回来,这宅子一定是咱们父女俩的。” “你与那个世子爷之间……干的那些事儿,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此话宛如惊雷,将安宁平整的内心炸为沟壑。 她站了起来,呵道:“你在说什么!” “咱们家是没落了,但是你要记住,你是好人家的姑娘,那林夫人好心收你做养女,你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对世子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就不怕旁人知道了说闲话吗?” 安宁立马否认:“我对大哥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你为何要这样揣测我?” “我就算不揣测,你们两个,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本身就不应该走得近了,你还是趁早回来吧。” 安怀远说完这番话,背过身去,不再看安宁。 安宁怒从中来,声音近乎沙哑:“父亲,我就不该相信你,在你心里,你的女儿我难道就是恬不知耻,故意勾搭男人的女人?” 安怀远下意识地反驳:“我没那样想过……” 安宁深吸一口气,说:“这宅子太大了,安茹的姨娘一定想住进来,你要是真能买下来就买吧,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这里不是我的家,就算和以前的宅子再如何相似,也不是我的家……” 说罢,任凭安怀远再怎么喊她,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 安宁浑浑噩噩地回了侯府,一进去就被赶来的惜月拽了过去。 “小姐,出事了!老夫人今早起来用膳时,忽然大口大口吐了很多的血……如今众人都在她房里了。” 安宁一听,顾不得想其他的,忙走了过去。 屋内,林夫人正抱着顾玄昱,低头抽泣。 孟母看着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老夫人,脸色难看。 她似乎一不小心……下药下猛了些。 今早她会突然大口吐着鲜血,着实令所有人都惊讶。 安宁刚推门进去,屋内几人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顾珩神情悲痛,在老夫人的榻前,轻声说:“我找了多地的郎中,再有一日就能赶到了,你再坚持坚持……” 安宁的视线迅速扫过在场的众人,没有发现顾玄祁的身影。 也不知道昨晚审的那个人,有结果了吗。 孟明歌虽然悲伤,可小脸依然俏丽。 第103章 药有问题! 孟明歌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哽咽道:“祖母现在一定是难受极了……” 顾珩表情沉痛,他本以为,有这么多的郎中在,总能让她撑过这个冬日。 可如今看来,似乎是难了。 一时间,屋内气氛低沉。 孟母见状,有些急了。 她本意是想加重了老夫人的病情,好让众人急于孩子的婚事。 可没想到转眼间倒成了命不久矣的危象。 她悄悄看了孟明歌一眼,对她使了个眼神。 随后,孟母犹豫着说:“老夫人病情加重,我们看着也心急,倘若你们愿意,我们倒是还有一张方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给老夫人用上……” 孟明歌顺势道:“那方子我曾经用过一次,管用是真的,就是药性烈了点。” 如今老夫人这副模样,自然该什么方子都要尽力一试。 也管不了药性烈不烈的问题了。 于是,孟母当即派人,去翻出了方子。 怕他们起疑心,孟母捏着这张皱皱巴巴的方子,解释道:“我这人出远门时总喜欢带着许多方子,就生怕哪一天身子有什么毛病,我还能照着方子上的药材去熬药喝。” 林夫人也没什么精力多想了,她忙接了过去,交给一旁的郎中:“你看看这方子能用吗?” 今日也不知是怎的,李郎中竟迟迟不来。 他忙接过,快速大致地看了一遍,皱起了眉。 这倒不是说方子有问题,而是这方子太普通了。 就是一张治疗伤寒疾病的方子。 用的药材也没什么太过稀奇的。 他拱手道:“这方子的确可治伤寒疾病,包括咳疾、流涕等等,只是……不一定会见效。” 堂堂孟家,如此宝贝的药方子竟然这么普通吗? 郎中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林夫人当即道:“这么多药喝下去了也没见效,只要没什么问题就好。” 说罢,她唤了丫鬟上前,嘱咐她快些去熬药。 孟母眼中闪烁着精光,微微一笑。 只要她喝了这药,随后再嘱咐那个李郎中把多添的一味药材缓缓减量,她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到时候众人就以为是这方子的作用。 老夫人还得感谢他们孟家呢。 只是昨晚她派出去的人,为何到现在都不见了踪影。 莫不是被顾家的人抓住了? 孟母心中惴惴不安,捏紧了拳头。 这事儿千万不能暴露了…… 所以她必须得尽快让老夫人好起来。 她心里是这样想着,可不知情的顾珩却满是心急与忧虑。 孟明歌见状,忙快步走了过去,柔声安慰:“叔父别心急,我相信祖母她会好起来的。”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嘭”的一声巨响,屋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唯有安宁一脸淡定。 她知道,一定是顾玄祁来了。 果不其然,顾玄祁身上披着玄色衣袍,高高束起的发丝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身上裹挟着从外面带来的凉气,缓缓走了进来。 顾珩瞪着他,忍不住呵斥:“你祖母都成这样了,你现在才想着过来……” 顾玄祁没有理会顾珩,只是立马看向了孟明歌。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与寒凉,像是要将她的心剖开。 孟明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诺诺地唤:“玄祁哥哥……” 顾玄祁淡声道:“有你们在,祖母好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孟家人耳朵里却宛如阵阵惊雷,炸开了表面的平静。 孟母几乎是在瞬间,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柳眉倒竖:“玄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玄祁幽幽收回了视线,随后望向安宁,唇角微勾:“我与安宁妹妹,发现了些许不寻常的事情。” 安宁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林夫人震惊不已,忙撒开顾玄昱,快步走到安宁面前,问:“宁儿,你们发现什么了?” 安宁道:“昨晚,我经过孟夫人的院子门口,恰巧撞见了李郎中从她的院子里鬼鬼祟祟地走出去。” 孟母吸了一口凉气,立马驳斥道:“什么叫鬼鬼祟祟?你这丫头也太不会说话了,我担忧老夫人身子,所以叫了郎中去仔细询问,怎么落到你眼中,就成了鬼鬼祟祟的行径了?” 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与平日里温婉亲切的形象完全不同。 顾玄祁一句话没说,只是往一旁走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安宁面前。 安宁也不慌,也不和她争论,继续说:“倘若李郎中问心无愧,又为何会急匆匆地离去,借着夜色隐匿身形,这实在不正常。我发现了后,本想追上去,没想到忽然发现有一跛脚男人追踪我与丫鬟,幸好大哥就在附近,那男人出现后,被搜出来身上藏了一把匕首……” 说罢,安宁看向慌张的孟母,问:“那人,是孟夫人身边的吧。” 孟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他的确是自己身边的人,就算现在否定了也没用,一查便知。 毕竟当初他们来了侯府,身边带了什么人,可都是被顾家的下人看到过的。 单听安宁这样简单的叙述,林夫人都能想象出昨晚是怎样的凶险。 她忙拍拍胸脯,“还好,你与玄祁两人都没事。” “不过,宁儿你昨晚为何会想着去她院子附近?” 安宁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毕竟那药的问题都还只是自己不确定的猜测。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顾玄祁。 顾玄祁沉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安宁骤然放松了下来,继续道:“是因为,我在给祖母喂药的时候,闻到那药的味道有些不同……所以心生疑虑。” “药有问题!” 顾珩面色突变,怒道:“这么多郎中,为何没一人发现!” 顾玄祁道:“因为这气味本就只是微有不同罢了,郎中虽然精通医药,却还是很难察觉到。” “那安宁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珩怀疑地看向她。 第104章 我绝不会让顾玄祁娶你这种人! “看过千药不如尝过百药,安宁妹妹她曾经喝过这种药,平日里身子娇弱,喝下的药更是比寻常人多得多,所以她对这细微气味的差别,敏感许多。” 顾玄祁说这番话时虽然语气是四平八稳的,可若仔细去分辨他的神情,就能发现隐含些许骄傲之色。 安宁无奈道:“也没那么夸张,只是凑巧,我对这药的记忆很深刻,所以……但当时也只是感觉,并不确定。” 林夫人激动地问:“那……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你们两人谁知道?” 顾珩冷冷道:“多了一味,六神散。” 一旁的郎中一听,大惊失色:“这东西……颜色发黑,有淡淡的酸气,但不细细去闻也闻不到……更何况它掺入了本就发黑发苦的药中,将它的气味完美掩盖住了,所以好些天了也没人发现。” 众人瞬间惊骇不已,榻上躺着的老夫人咳了好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安宁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昨晚她回去之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该顾玄祁讲了。 “昨夜,我派人将跛脚男人带回去关起来,随后派人去了府外,抓到了逃脱不及的李郎中,审了两人一晚上。” 他言简意赅地将昨晚复杂的情形概括了,安宁听着,却能在这三两句简单的话语中品出些许的不容易与惊险。 随后,几个下人上前,将跛脚男人和李郎中带了上来。 顾玄祁微微凑近了安宁,轻声说:“不想看就偏头。”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一点温柔,可钻入安宁的耳朵里,又像一片轻柔的羽毛,痒得很。 她仓皇地低敛了眉眼,没有抬头看。 跛脚男人的双手被砍断,只是切口并不整齐,看起来倒像是被人用不算锋利的斧头剁下去的一样。 还不止砍了一下。 李郎中情况稍好些,不过也算不上好了。 他浑身上下几乎要被鲜血遮盖起来,身上的衣袍破破烂烂,有许多道被鞭子撕裂开的破口。 孟母看着两人的惨状,双膝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孟明歌还站在顾珩身边,她更是惊惧不已。 孟父立马拉住了孟母,宽声道:“原来如此,是药有问题,不过玄祁他下手如此狠辣,逼出来的说辞也未必准确吧。” 顾玄祁道:“两人说辞一致,是你们指使了李郎中,偷偷多加了一味药材,随后因险些被安宁妹妹发现,所以想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杀人灭口。” 孟父缓缓摇头:“绝不可能是我们,我们明歌一心仰慕着你,将来咱们既然要结为亲家,又怎会对老夫人下手?” 顾玄祁眯了眯眼,隐隐带了些肃杀之意。 “这里是侯府,你们想藏匿的东西,迟早会翻出来。” 呵……原来是趁着这段时间,派人去搜房了。 孟父看着眼前的晚辈,头一次心生忌惮。 原先只以为顾玄祁是单凭几分青年傲气,再加上父亲的协助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没想到是他小觑了人家。 孟父笑了笑,说:“好,你们的地盘,你说了算。不过要是什么都搜不到,这脏水可就不能随便泼在我们头上了。” 话音刚落,星宿从门外跑进来,表情凝重:“爷,什么都没搜到。” 毫不意外的结果。 顾玄祁面不改色,无视孟父那挑衅般的眼神,沉思了片刻。 安宁疑惑地皱起了眉,看了看眼前的孟父孟母。 说不定,他们一直在赌。 将最危险的东西带在身上,顾家不会不顾待客之道,在还未确定真相的情况下,贸然搜他们的身。 想到这里,安宁正打算走上前去告诉顾玄祁,没想到紧接着,她就听到顾玄祁沉声说: “搜身。” 安宁眨了眨眼,没想到,她在这一刻的想法与顾玄祁一致了。 孟母大惊失色,忍不住大声呵斥:“我们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如此不尊敬长辈,敢对我们搜身!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不是我们做的,惹了我们孟家,你有想过后果吗?”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林夫人已经搞清楚了状况,闻言突然笑道:“你若是没问题,让下人搜一搜身又何妨?孟夫人,你现在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市井泼妇啊……” 孟母瞪了她一眼,看着瞬间涌上来的下人,高声道:“亏得咱们两家还有多年的情谊在!今日之后,我看咱们也可以彻底断了联系了!” 林夫人丝毫不惧,她要是没问题,那个男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想杀了安宁! 下人瞬间将她制住,动作麻利地摸索了全身上下。 他们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孟父那边也同样,一无所获。 孟明歌脸色发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几人朝她走了过去。 孟明歌见状,眼角瞬间滑落一滴泪水,悲痛地大喊:“玄祁哥哥,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我是你的明歌啊!” 顾玄祁不为所动,看着几人抓住了她,随后摸到了腰间的一袋药末。 下人将药末举起来,众人都看见了。 林夫人见状,直接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孟明歌那布满泪痕的小脸猛地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孟明歌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一时间,羞愤、难堪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孟母听到这声音,看到自己女儿被打了,怒道:“林惊云,你还说我是市井泼妇,你竟然动手打我的明歌!” 林夫人冷笑一声,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也给了孟母一巴掌!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我们多信任你们啊,多信任明歌那个丫头,你们竟然还妄想与我们结为亲家,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眼瞅着一向温婉亲人的叔母变成了这副模样,孟明歌被娇纵惯了,哭道:“叔母,你怎么打我呢……” 林夫人双眸仿佛带着火光,大声呵斥道:“从前是我瞎了眼,竟还一心逼迫着玄祁娶你为妻,你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心如蛇蝎的女人,还妄想嫁入我们侯府,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这种卑劣不堪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你进门的!” 此时的林夫人情绪异常激动,她倒不是因为格外心疼老夫人的身子,而是在气他们一家人把自己当作傻子一样。 亏得她这些时日对孟明歌格外的好,几乎是当作亲女儿一般去疼她! 第105章 对天发誓,我与大哥没有半点私情 明歌从小到大可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但这件事的确是他们孟家的过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珩额头青筋暴起,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让老夫人的身子缓和过来。 于是他问:“你们下的这东西,可有解药?” 孟父眼见事情闹大了,忙说:“不需要解药,只要不再服用这东西,慢慢就好了……” 孟母一听,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这么说,不就相当于直接承认了就是他们所做吗! 孟父不再理会她。 顾家人又不是傻子,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躺在榻上的老夫人艰难地听明白了其中缘由,虚弱地说:“你们……是想拿我的命,去胁迫我的乖孙早日娶了明歌,幸好今日发现了你们的恶劣行径,否则……若是真结为亲家了,我们指不定会被你们暗中害成什么样子!” 她又咳了两声,轻声道:“多亏了……玄祁和宁儿两个孩子发现了,否则,身边有这样的恶人卧着,我们还指不定何时能发现……” 孟明歌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极其陌生的众人,眼睛一眨就哭了出来。 她掩着面,哭得梨花带雨,格外可怜。 孟明歌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的榻前,抽抽搭搭地说:“求祖母原谅明歌这一次的过错,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我太想嫁给玄祁哥哥了,我从小就心悦他,不小心做了错事……” 从前老夫人有多溺爱她,如今心里就有多失望。 “你不要喊我祖母,你不惜伤害我,如今还敢祈求我的原谅……” 孟明歌脸上的泪水擦不净了,她见老夫人态度坚决,压根不肯多看她一眼,随即转身冲着顾玄祁大声道: “玄祁哥哥,你我一同长大,彼此之间最了解不过,你清楚我的性格,我这次真是一时的糊涂!” 安宁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冷冷道:“你心悦他,所以不惜伤害他的家人也要嫁给他,你的这份心意还真是可怕。” 顾玄祁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淡漠地说:“既然做得出这种事情,就该承担后果。” 此话一出,孟父浑身一震。 在朝堂上,他的职位仅次于顾珩,两家相距虽远,生意上却一直是彼此扶持。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今陛下继位不久,定然不可能选择寒了顾玄祁的心,一定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顾家一怒之下要与他们断绝所有的来往联系,他们孟家只怕会元气大伤。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一片,看向顾珩,隐隐带着几分央求:“这事的确是我们对不住老夫人,我们两家多年交好,难不成真要彻底撕破脸皮?” 毕竟倘若失去了他们孟家这个朝堂上的盟友,对顾家来说也算个不小的损失。 还没等顾珩答话,一旁的顾玄祁嗤笑一声,说:“我们不需要这层虚假的关系。” 孟母哆嗦着嘴唇,悔不当初。 倘若他们不心急的话,顾玄祁迟早会娶了明歌,就算有安宁做阻挡,暗中派人取了她性命就是了。 偏偏想出了这么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顾珩怒视着他们,一拂衣袖,沉声道:“滚出侯府!” 孟父见他们怒气冲天的样子,也知道此时是和解不了了,心中不免开始责怪起了一对妻女。 这两人一开始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压根没有和他打过招呼。 他就不应该放任这母女俩肆无忌惮地作下去! 孟父脸色难看,他在自己府中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何曾有过腆着脸求和后还被人撵出去的经历。 他狠狠剐了孟母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告诉她,等回去之后再找她好好算账。 谁都没料到,孟母看到自己丈夫那责怪的眼神后,忽然就像疯了似的,胳膊突然抬了起来。 她的食指指向安宁,冷笑着说:“顾玄祁不娶我的女儿,是因为有这个贱蹄子在呢!林惊云,你还不知道吧?你精心养着护着的养女,私底下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早就勾搭起她所谓的大哥了!” 安宁突然被这么一指,吓了一跳。 听到她不管不顾说出的这番话后,安宁的手脚瞬间变得异常冰凉,嘴唇的血色也消失殆尽。 她不是心虚,而是无比清楚,孟母胡言乱语的这一番话,被这些长辈听了去,会是什么后果。 顾玄祁沉默不语,只是突然走上前,用力抓住了孟母的手腕。 他的力气缓缓加大,眼瞅着自己的手腕即将折过去,剧烈的疼痛折磨着她的神经,她挤出了泪花,道:“放手!” 顾玄祁没有松手,只是保持着力道,低声问:“这张嘴不想要了?” 孟母是彻底怕了,不敢再挣扎。 顾玄祁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她痛到几乎要窒息,忙瑟瑟发抖地躲在孟明歌背后。 孟母这番话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样,顾珩的眼神此时沉静得可怕,只是狐疑的视线在安宁和顾玄祁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是啊,仔细一想,顾玄祁对于娶孟明歌为妻的态度,始终都是坚决拒绝的。 安宁也只比顾玄祁小三岁而已,正值豆蔻年华,两人素日里虽以兄妹相称,可到底没什么血缘关系。 这一男一女,私底下相处得久了,彼此之间暗生情愫,可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宁的瞳孔震了震,好半晌才恢复了知觉,忙认真解释:“姨夫,姨母,宁儿在此对天发誓,我自来到侯府见到大哥之后,对大哥感情绝无半分男女之间的情谊,有的只是对大哥的敬佩与惧怕。” 顾玄祁看向她格外认真的眉眼,和差点就要竖起来的三根手指,敛下眉眼。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旋即说:“为了让我们日后互相猜疑,你倒是狡诈得很。” 孟母见状,忍不住尖声质问:“你到现在都不肯娶妻生子,难不成是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吗?!” 顾玄祁眼眸阴沉得可怕,宛如黑云压境。 孟母又不敢说话了。 “我有没有心悦之人,你怎配知道?” 他轻飘飘一句反问,让孟母几乎气到吐血。 顾玄祁自然不能再留她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当即道:“把他们丢出去。” 第106章 避嫌避到连门都上锁了 瞬间,屋内乱作一团,数人上前压制着三人,将他们带去了侯府大门外。 连同房间里的首饰衣物,也毫不客气地用破布一裹,丢了出去。 屋内回归寂静,安宁闭了闭眼,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平静罢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顾珩开口询问,躺在榻上的老夫人竟强行撑起虚弱的身子,往前跌了几步。 顾玄祁眼疾手快,立马搀扶住了她。 老夫人情绪激动,她死死抓着顾玄祁的胳膊,哆嗦着问:“玄祁,你跟宁儿之间是清白的,对不对?你没有心悦的姑娘,对不对?” 顾玄祁沉默片刻,在众人眼神的逼视下,他道:“对,我没有心悦的女子。” 老夫人瞬间松了口气,随后又突然道:“不……你不要骗我,你起誓!” 顾玄祁偏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安宁,缓缓道:“我以我自己的性命起誓……” 他刚说完这一句话,老夫人立马打断了他。 “不许起这种誓!好了,祖母相信你,相信你们是两个乖孩子……” 林夫人见状,忙上前将她搀扶着躺回了榻上,无奈道:“您仔细想想,孟家人见不得咱们好,一看孟明歌嫁不进来了,所以故意说出那番话来,存心让咱们所有人心里都不舒坦。” “您瞧瞧,您现在如此激动,岂不是正中她下怀了?” 说罢,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顾玄祁一眼,安抚着老夫人,说:“更何况,我最了解这两个孩子,他们平日里甚至都不算相熟,更不可能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愫。” “要不是出了安茹那事儿,宁儿现在都应该被咱们张罗着准备婚事了……” 老夫人点点头,缓缓放下心来。 “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可孟母说出的话就像一把坚锐的匕首,用刀尖刺破了那一层碎弱不堪的窗户纸一样。 现在安宁和顾玄祁同时出现在一间屋子里,气氛都会格外不自然。 安宁仓皇地低下了头,适时道:“姨母,我累了,想回去歇着。” 她忙道:“好,你先退下吧。” 几人看着安宁快步离去,林夫人这才继续道:“更何况宁儿可是立了大功的,要不是她先发现您喝的药有问题,就没有后来的调查了,更牵引不出真相来。” 顾玄祁站在一旁,是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 他只能暂且疯狂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但究竟能压抑到何时,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 顾玄祁的脑海中只有方才安宁匆匆离去的那道单薄的背影,林夫人和老夫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这才开口道:“祖母现在若无碍,我就先回去了。” 林夫人却瞪了他一眼,不许他走。 安宁刚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正敏感着,他必须要多待一会儿。 原先两人就算并肩站在一起,旁人都不会说什么。 如今可倒好,恨不能他们两人之间搁开八千里。 顾玄祁见状,直接垮着脸说:“我还有事没处理完,先回书房了。” “哎……” 林夫人无奈摇头。 顾珩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拍了拍手。 一个身形矮小的小厮走了过来,他轻声道:“日后,你负责跟着他,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是。” 屋外,顾玄祁大步流星地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星宿快步跟上,悄声说:“爷,后面似乎有人跟着。” “一定是父亲身边的人。” “处理了。” 顾玄祁随意道。 随着一声闷哼响起,顾玄祁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径直走去了安宁的院子门口。 他推了推大门,只听哐啷一声响。 竟然从里面上了锁。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抬头看了看天,咬牙道:“入夜了再来。” 反正他可以不走正门。 顾玄祁去了书房,走在路上时,他突然幽幽道:“早知她避嫌避成这样了,我就应该直接来书房,正好让父亲派来跟踪的人瞧瞧。” 星宿在一旁憋笑。 老侯爷也真是的,既然都派人专门跟踪世子爷了,也不知道找个身后好的。 不过身手再好的人,只怕也难以在顾玄祁身旁藏匿超过三日的时间。 入夜,星宿看了看窗外的繁星,问:“爷,天已经黑了,您现在还不去吗?” 顾玄祁面无表情道:“不急,这个时辰她还没睡下。” 星宿:?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犹豫地问:“爷,您该不会是想趁安宁小姐睡着了,然后……” 顾玄祁只轻轻看了他一眼,就吓得星宿瞬间闭紧了嘴巴。 也是,他家世子爷矜贵自持,傲雪凌霜,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来,实在有辱君子的作风。 一个时辰后。 星宿一脸麻木地站在安宁的院子大门外等候。 此时的顾玄祁,已经进去了。 只是,他这次没有喝酒,身上没有酒气。 所以他不能对安宁做什么。 顾玄祁坐在矮桌面前,看到砚台上还有一点未用完的墨汁,想了想,执起笔沾了墨汁。 随后,他摊开安宁的手掌心,在她的手心上轻轻写下一行字。 安宁并未被吵醒,只是感到手心微痒,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他写完之后,放下笔,正想起身离去,可扭头看到安宁那恬静的睡颜,突然就舍不得走了。 他方才在安宁的手心上写字时,触摸到她的手很凉。 夜里寒冷,屋内的炭火也早就熄了。 顾玄祁拧眉,先将自己的手抬起来贴了贴脸颊,确定是热的后,这才慢慢蹲了下去。 他将安宁的被子仔细掖好,只露出冰凉的手,随后用自己的手掌轻轻包裹住。 黑暗中,顾玄祁突然觉得好笑。 换作以前,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会半夜潜入女子闺房,然后蹲在人家的身旁,偷偷摸摸给她暖着手。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安宁的手终于温热了起来,顾玄祁这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将她的手也塞进了被窝。 院外,星宿冻得脸都僵了,终于看到顾玄祁出来了。 他看向顾玄祁的眼神中似乎冒着光,迫不及待地问:“爷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和安宁小姐谈了很久的心?” 顾玄祁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第107章 顾玄祁偷偷在她手心写字 第二日一早,阳光刺破窗户的那一刻,安宁起身后,动作麻利地准备洗漱。 惜月为她挽着头发,两人对昨晚发生的事情皆一无所知。 安宁看着面前的一盆清水,双手刚刚放进去,隐隐看到自己的手心有一块黑色的东西。 她被吓了一跳,摊开手掌后,愣了许久。 惜月也探头去看,疑惑地问:“小姐,你为何要在自己的手心上写字?” 安宁怔怔地摇头,肯定地说:“这一定是大哥写的。” 因为手心上,板板正正写的:今日戌时,来书房,猫。 只能是顾玄祁了。 惜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等等……小姐的意思是,昨天世子爷在你手上写了字……何时的事情?” 安宁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环境。 什么都没有变,也没有任何异常。 她忙打开房门,远远瞧见院门的锁还好生挂在那里,锁链也没有断裂的样子。 顾玄祁又翻她墙头?! 安宁难以置信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忍不住说:“他怎么能三番两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上次是因为喝醉了,我姑且相信,那这一次呢!” 惜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世子爷在她心中的形象在这一瞬间改变了些许。 白日里看到顾玄祁那堂堂正正、芝兰玉树的模样,谁又能想象到他会在夜深之时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惜月问:“那……小姐,您要过去吗?” 安宁抿了抿唇,她今日必须要出府去找父亲。 当初父亲给她看那座大宅子时,她就觉得非常不对劲,如今孟家被狼狈驱赶,想来就是孟家人对安怀远说了什么。 她有些担心,就道:“我现在得先出府,你快让人将马车备上。” 随后,她的双手伸进清水之中,使劲搓了搓。 奈何这墨水早就干在她手心上了,用力洗了半晌,也只是稍稍褪色,依旧很显眼。 安宁又气又急,随便擦干了手,也不管了,直接走了出去。 坐上马车,安宁还是忍不住看自己的手心,她将手放在心口上,试图想象昨晚的场景。 她睡觉不算沉,自己既然没有被吵醒,就表明顾玄祁当时的动作很轻柔。 明明当面告诉她就好了,只是一句话而已,为何非要如此大费周章,偷闯进她的房间。 不过仔细一想,昨儿个她回去之后,直接让人把院门锁上了。 就算当时的顾玄祁有心与她说话,好像也不能了…… 而且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正敏感着呢,侯府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就算昨日顾玄祁敲了门,只怕自己也就装作没听见。 所以,他这番举动,倒像是无奈之举。 想到这里,安宁皱起了眉。 怎么不知不觉间开始为他找理由了。 她心烦意乱,闭上双眼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马车很快就到了那座宅子的面前,安宁正欲下马车,前面的马夫忽然低声道:“小姐,这宅子门口有好多人,您还是先别下来。” 安宁忙撩开帘子透过小窗看了一眼。 宅子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个个都双手环胸,不耐地来回踱着步。 安宁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门被打开,安怀远从里面探出了头。 他疑惑地问:“不是已经签字画押了吗?这宅子是我的了,我现在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他话音刚落,一个打扮娇艳的妇人出现了,满脸都是担忧。 安宁认得,那是安茹的姨娘。 两人速度倒是快得很,转眼间就搬进去住了。 那几个男人立马粗声粗气地呵斥:“签字画押,签的也不是你的名,更不是你画押,这宅子本来就不是你的,还不快滚!” 安怀远一听,顿时瞪直了双眼,辩驳道:“的确不是我签字画押,但买下这宅子的人说了,这宅子日后转让给我了,也就是我的房子了!” 几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突然哈哈大笑:“好,既然你说是你的了,那就写上你名字,先交付一半的银钱。” 说罢,他大手一挥,一张买卖房屋的房契被他从怀里掏了出来。 安怀远顿时阴沉了脸,问:“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不耐道:“原先的人都离开这地儿了,这宅子我刚卖给她三天,她又说不要了,我也只能把银钱尽数退还给她,今儿个我们来查看这房屋,没想到你还住下了。” 安怀远一愣,莫不是因为怪他事情没有办妥,所以这宅子也就收回去了? 安宁这孩子,自从进了侯府之后,翅膀就越来越硬了,他说的话全当耳旁风。 他正懊恼不已,几个男人却没功夫和他扯皮,催促道:“你要不买就收拾东西滚蛋,本来这笔生意没成老子就烦着呢……” 一旁,安茹的姨娘委屈地看着他,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 可她再委屈也没用,安怀远又变不出银子来,顿时觉得失了面子,轻声说:“好了,咱们先收拾东西走,日后再挑选个更好的宅子。” 说罢,他满脸赔笑,道:“对不住,劳烦你们多等等,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 他转身就想揽着安茹的姨娘进去,男人哎了一声,说:“你们俩,在这儿住了两日了,理应给点银子,总不能让你们白住吧,我们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施粥的钱都没有,怎么可能白让你们住!” 安怀远脸色难看,眼前的人衣着华丽,怎么可能没银钱。 他们就是不想看自己白占了一点便宜。 想着自己还有些银两没用,他底气稍足了点,问:“住了两日而已,你说要给多少银子?” 男人呵呵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我就算住最好的客栈,两天也用不了五十两!” “我们这宅子打扫起来也麻烦,你别废话,快拿出来银子!” 安怀远阴沉着脸,说:“没有!” 几人瞬间撸起了衣袖,面容狠厉:“没有是吧,那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住手!” 安宁满脸焦急地下了马车,快步走了过去。 第108章 抱着猫咪等安宁 她刚走过去,几人瞬间停顿了动作,转头看去,旋即稍稍收敛了一番嚣张气焰。 安宁今日身着淡紫色暗纹绒衣,内着月白色的团花织锦长裙,攒着鎏金的华美步摇,耳垂坠着一对宝石,发髻高挽,通身气质清冷出尘,顾盼生姿。 她一出现,众人只是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此人绝对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只有安宁知道,她身上所有的华贵之物,都不属于自己。 安茹的姨娘双眼微眯,看清了来人的脸,惊道:“这……这是宁儿?” 她虽然知道安宁美得不可方物,可从前被疾病缠身,天天都是病恹恹的,何曾被养得如此精细过。 安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着那几个男人:“你们这宅子,平日里卖不出去,一定会有人短暂一住,你们难道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收银钱的吗?若是不老实说来,那我只能报官处理,让他们查上一番,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收的银钱。” 她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是毫无威胁。 可通身打扮在这里摆着,几人也不是傻的,不敢随意糊弄,万一事情真闹大了,也是个麻烦事。 为首的男人解释道:“冬天了,弟兄们几个也想多赚些银子,就守着这座大宅子了……” “他们住了两日,正常来说该给五两银子。” 安宁无奈道:“惜月,取银子来。” 她现在吃穿都是侯府的,自然不好意思再用侯府的银子。 平日里用出去的银子,全都是她自己去侯府前攒下来的。 至于那些嫁妆,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她绝对不会动。 安宁道:“我多给一两,父亲他也是被旁人所骗,并不知情,还望你们理解,日后不要再找麻烦。” 为首的男人忙收下银子,听到安宁说的话,震惊不已。 这畏手畏脚的男人,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女儿? 两人不论是从穿衣打扮还是说话气度上来看,都不像是父女。 安宁也不在意他奇怪的眼神,只是再一次提醒:“银子你也收下了,日后各不相欠。” 他忙赔笑说:“不知这位是您的父亲,方才也是心中急躁,所以多有冒犯了。” 说罢,他挥挥手带着几人离去。 安宁无奈叹气,突然庆幸自己今儿个穿得稍微华丽了些,否则他们也不会有所忌惮。 安怀远沉默片刻,良久后才艰难开口:“宁儿,多谢你了。” 听着这句略显生分的道谢,安宁心情复杂,道:“父亲,我求你日后擦亮眼睛看人,不要贪图一时的利益,中了旁人的圈套。” 安茹的姨娘在一旁两眼放光地打量着她,啧啧称奇:“这到底是银子多了,才能把人也养得这么精细,也不知道我的茹儿现在怎么样……” 安怀远横了她一眼,她却不当回事,轻声说:“她如今都富裕起来了,你是她父亲,孩子理应拿出些好的来接济一番啊。” 安宁呵笑一声,说:“你想多了,我在侯府白吃白住,多亏了姨母的慷慨,你也想要侯府的好东西,是不怕别人觉得咱们死皮赖脸吗?” 安怀远一听安宁略带有自嘲的话语,蠕动了一番嘴唇,欲言又止。 他看到安宁那不复往日神采的双眸,咬了咬牙,突然道:“其实……你也不算是白吃白住,你的母亲去世前,早就为你攒了好几年的嫁妆,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银子,都……都在你去到侯府之前,先一步送过去了。” 安宁浑身一僵,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你母亲虽然与林夫人交好,可她却不愿意处处都麻烦人家,所以将生前所有的银钱都给了侯府,她本意……就是不愿意让你心中有所亏欠与自卑,不想让你在侯府迟迟抬不起头……” 安宁身形晃了晃,问:“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安怀远支支吾吾半天,才含糊道:“因为,我想让你安安分分的在侯府住下,你不知道有这些银子在的话,平日里也就能勤俭些……” 安宁吸了吸鼻子,什么想让她勤俭些,不过就是为了她能多剩些银子,日后他能想法子拿走剩余的罢了。 那些银子一定都在姨母那儿,她一直不说,定是以为安宁知道此事。 而安宁平日里表现出的拘谨、勤俭,她就以为是孩子的性格使然。 安家曾经可是这一带鼎鼎有名的富商啊,母亲攒了许多年的银钱,一定是笔不小的数目…… 安宁鼻头一酸,忽然就想哭了。 不是因为安怀远的算计,而是因为,她自以为自己过的是孤身飘零、寄人篱下的日子,其实每一日,她那在天上的母亲,都在时时刻刻拥抱着她,用自己生前最后的努力,给了安宁应有的底气。 最后,安宁说不出话来,在安怀远担忧的眼神注视下,步伐飘忽地回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安茹的姨娘气道:“她就这么走了!你看她头发上戴的那些金首饰,我都好久没戴过了……” 安怀远却突然瞪了她一眼,道:“你想要,找茹儿要去!一直盯着宁儿看,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她现在过得好了。” “我……”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府后,安宁一言不发地回了房,趴在桌上缓和了好半晌。 她好难受…… 为什么母亲不在了。 为什么上天给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一生善良的母亲,就这样匆匆地走了。 倘若母亲还在,无论身处何境,她都是有家的孩子。 安宁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 她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惜月告诉她,已经戌时了。 安宁缓和了半晌,她从今早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任何东西。 如今天黑得愈发早了,安宁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猫猫的诱惑力战胜了一切。 既然是去顾玄祁的书房,只要路上小心些就好,毕竟他的书房里也不会有旁人在。 这么想着,安宁裹上软毛织锦的披风,走了出去。 书房内。 顾玄祁面如冰霜,瞧着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冻人。 他一言不发地坐着,星宿觉得自己都要被冻住了一样。 只是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此刻怀里却有一只软软糯糯的猫咪窝着。 星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爷,安宁小姐该不会不来吧?” 此话一出,顾玄祁那本就难看的脸色又垮了一分,瞧着更吓人了。 第109章 送猫猫 星宿见状,默默责怪自己多嘴,忙添上一句:“属下乱说的……” 顾玄祁并未因为这句话心情好转,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星星都出现在天上了,他想见的人迟迟未来。 怀里的小奶猫像是等不及了似的,张开嘴巴喵喵叫了两声,声音细小,像蚊子似的。 顾玄祁垂眸,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它顺滑的毛发。 但是他下手没轻没重,小猫并不舒服,在他怀里打起了滚。 屋内虽然燃烧着炭火,此时反倒像冰窟一样。 “叩叩叩” 敲门声骤然响起,星宿双眼一亮,激动道:“安宁小姐来了。” 顾玄祁忽然就直了直身躯,将小猫抱得紧了些。 门被推开,安宁浑身裹得严实,明明只是初冬,倒像是外面下了大雪似的。 她的衣襟上围了一圈白绒绒的毛,轻轻扫着她的脖颈,一双绣鞋只从厚实的裙摆中露了个头,鼻尖微微泛着红,明亮的双眸有些警惕地看着顾玄祁。 顾玄祁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像怀中的小猫,就是一个雪团子。 安宁刚走进来,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主动开口道:“大哥这里好暖和。” 顾玄祁没有回答,这炭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就是怕她会觉得冷。 他盯着安宁的眉眼看去,她本就肤白胜雪,乌眉下的一双眼眸泛起了淡淡的红,瞧着格外明显。 顾玄祁眉头蹙了起来,“你哭过?” 安宁一愣,旋即不自在地频繁眨着双眼。 她今儿个下午心情不好,哭过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双眼略有些红肿,没想到顾玄祁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道:“没有,只是今晚风大,来时被寒风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见她不愿意说,顾玄祁也没再追问原因,只是没头没尾问:“现在都好了?” 安宁诚实道:“没事了。” 顾玄祁勉强放下心,见她心情不好,也不再卖关子,忽然就把正趴在他双膝上的小猫举了起来。 伴随着喵的一声,通体雪白、毛发光亮的白猫出现在安宁眼前。 小猫的双眼是茶棕色的,又圆又大,像两颗珠子镶嵌上去的一样。 此时小家伙因为紧张,耳朵微微向后耸立,不知所措地看着安宁。 顾玄祁仔细观察着安宁的反应,就见她眼角眉梢忽然跃上了惊喜之意,也不与他避嫌了,激动地走上前,将白猫抱在了怀里。 “它好肥啊。” 安宁掂了掂重量,高兴地说:“真可爱……” 她的喜意实在太明显,见安宁喜欢,顾玄祁松了口气,给了星宿一个眼神。 星宿见状,突然振奋不已。 看来这事办的让世子爷满意了,他这个月的俸禄也能多加一些了。 白猫也不怕生,直接仰起头,用自己圆滚滚的脑袋蹭了蹭安宁的下巴。 顾玄祁看着如此高兴的安宁,心情也好了起来,温声道:“给它起个名字吧。” 安宁想了想,说:“它这么白,像香香软软的米糕,就叫它米糕吧。” 顾玄祁无奈一笑,站起身走了过去,悠悠道:“这下你开心了?” 安宁察觉到他靠近,回想起孟母说出的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话,忙后退一步。 只是顾玄祁刚送了小猫给她,她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未免太快,又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 顾玄祁见她如此纠结,呵笑一声。 “你躲什么?” 安宁心道,他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我与大哥之间,男女有别,平日里应当格外注意避嫌……” “我发现你很容易被旁人影响,别人说什么话你就在意什么话,不累吗?” 安宁道:“不是我在意,是我担心姨夫姨母在意,担心祖母也在意,所以……” 顾玄祁不满道:“他们若是心存疑虑,自然会派人暗地里查个清楚,你我之间只要正常相处,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就能明白,咱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在一旁听着的星宿:…… “清清白白”这四个字,用在谁身上都可以,唯独不能用在顾玄祁身上。 偏偏他说的堂堂正正、一本正经。 “你一直这样躲着,扭扭捏捏的模样反倒会肯定旁人心里的猜想。” 安宁抿了抿唇,抱着米糕的胳膊紧了紧,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问:“那……大哥要怎么解释这个?” 顾玄祁只看了一眼,随后挑眉道:“是我写的,怎么了?” 这副无所谓的语气,好像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大哥是什么时候写的?昨晚,你又不经过我的同意,进了我的房……” 她情绪有些激动,说了一半,注意到一旁的星宿,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星宿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祈祷,千万别让他出去侯着,他还想好好听听呢…… 顾玄祁毫不留情道:“星宿,你先出去。” 此时,门外因为寒风的吹拂,发出了几声呜呜咽咽似鬼叫的风声。 星宿:…… 安宁转念一想,他出去之后,就又变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她有些怕,忙道:“不用!就让他在这儿吧。” 顾玄祁见她态度坚定,无奈道:“好,好,听你的。” 星宿悄悄攥了攥双拳,太好了! 顾玄祁叹了口气,像是万分无奈:“你又让我帮你找只猫来,我找到了,你见到我又跑,抓都抓不住,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那……白日里,我又不是不出去了,咱们在府里能碰上的时候很多,你明明可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在白天,在旁人的注视下,走到你身旁,和你说,我要送你一只猫?” 安宁:……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想要避嫌,难道只有你想,我就不想?” 顾玄祁继续道:“夜里我去找你,除了你我之外,谁还能知道?” 安宁:…… 莫名很有道理,但是又有些怪异。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些幽怨:“某人的院子大门上了锁,是在防贼吗?侯府里金银财宝是不少,不过贼人是绝不可能进去的。” 第110章 安茹出嫁 安宁嘴角抽了抽,不服气地辩驳:“就算是我把大哥拒之门外了,那大哥也……也可以把我叫醒,何必要趁我熟睡时,写在我的手心!” 顾玄祁见她已经进了圈套,唇角微扬,徐徐道:“你自己也说是在熟睡了,当时口水都流到软枕上去了,我为何要叫醒你?” 安宁:……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她睡觉时会流口水吗?她怎么不知道! 见安宁仍十分怀疑,他肯定道:“你深夜时流的口水,等到你醒了,自然都干了,你便一直不知。” 安宁彻底傻眼了,呆呆愣在原地。 且不说别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夜里酣睡时的模样就被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看去了。 她一时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 顾玄祁淡声道:“日后,别锁着院门了,难不成你想每一次都像昨晚那般?我倒是无所谓……” 安宁此时像极了一头受惊的小鹿,磕磕绊绊地说:“我……我知道了,只是大哥日后也不能……不能未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进去。” 顾玄祁强忍笑意,到时候大门都是开着的,他何必在意她说的话? 心中想法自然不能说出来,他站得挺拔端正,气度清正,认真说:“好。” 随后,他想起了一件事,随口道:“明日,安茹她就要去萧家了。” 听到这个消息,安宁愣住了。 这件事于她而言是大事,可是在侯府里,安宁压根就没有听过这个消息。 足以见得,压根没有人重视这件事。 安茹三番两次地在外人面前丢尽脸面,顾家不会将她赶出去已经算是不错了。 安宁倒也不是关心,只是好奇萧世砚的近况:“萧公子最近怎样?” 顾玄祁登时垮了脸,“怎么?你心里还惦记着他?” 安宁解释道:“我何曾惦记过他?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顾玄祁冷声说:“不知道。” 安宁不疑有他,抱着米糕,迟疑道:“那……我先回去了?”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还没等他开口,安宁就戴上了宽大蓬松的兜帽,用毛茸茸的披风将米糕挡了起来,钻入寒风当中。 见她跑得如此快,顾玄祁忍不住来了一句:“还真是小白眼狼。” 有小猫抱在怀里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顾玄祁静了片刻,扭头一看星宿,就发现他正满脸崇拜地盯着自己。 毕竟,他刚刚是亲耳听到,顾玄祁怎么用三言两语就把安宁糊弄得日后会乖乖打开大门了。 顾玄祁见状,揉了揉眉心,干脆利落的一声:“滚出去。” “好嘞……” 于是,星宿便也真的干脆利落地滚了出去。 安宁一走,顾玄祁立马将炭火灭了。 他身强体健,如今只是初冬,他都不需依靠炭火取暖。 为了安宁,他一直忍着体内的燥热,如今身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 第二日一早,安茹的房内。 她睁开双眼,迎来的却不是什么喜气洋洋的道贺声。 女子出嫁,应在黄昏至黑夜更迭时刻,而她算不得出嫁,就随便择了一日清晨,打扮妥当便可出去了。 她慢慢坐了起来,眼神空洞地望着房里的一切。 昨晚,丫鬟们已经将她的衣物全部收拾妥当了,房间已经空了。 她很快就要走了,没有仪仗,没有大红嫁衣,一点都不热闹,甚至连父母都没有过来。 萧家送来的纳妾之资被林夫人收下,随后便立马差人给了安茹,让她带去萧家。 因为顾家压根不稀罕这些金银珠宝,更何况,也不算多。 与其说是希望安茹在萧家能过得好一些,倒不如说是不想留下她的任何东西,只想让她干干净净地走。 安茹穿上粉红色的衣裙,坐在铜镜面前,任由丫鬟为她施妆。 流烟手里忙活着,嘴里还嘱咐道:“小姐,今儿个外面地上有霜,滑得很,一会儿您出去了得慢些走,别摔着了。” 安茹一扯嘴角,说:“好几天了,就数着今日有霜,姨母可真是为我挑了个好日子啊。” 流烟心里一阵难过,此时侯府还格外寂静,旁人都还没有醒。 安茹咬着牙,轻声道:“这个时辰,姐姐还在睡觉吧,住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烧着炭火,还真是惬意呢……” 流烟生怕她越想越难受,急忙宽慰:“小姐不必在意旁人怎么样,今日之后,日子就不同了,小姐该在意自己的以后。” 还好,萧家也不差劲,她虽然是妾,进了门以后,日子总归不会比现在差劲的。 想到这里,安茹勉强打起了精神,问:“软轿到了吗?” “应当已经在偏门侯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去给姨母敬一杯茶,我就该走了。” 安茹去了林夫人的房内,林夫人见了她一面,旋即道:“去了萧家,一言一行都该注意着些,你人是从我们侯府出去的,自然也不能因为你一人的行径,丢了我们的面子。” 林夫人本来也不指望靠安茹一人,能拉进两家的关系。 所以她也只是随意嘱托两句,喝了茶后,就让安茹走了。 今天的地面果真很滑,白霜厚厚一层,她走去偏门的路,也没有下人专门来打扫。 她就只能拎着裙摆,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软轿里只有两个妇人侯着,安茹心情复杂,上去之后,鼻尖骤然一酸。 有什么好难过的……明明都是她自己选的路…… 两个妇人见她心情不好,还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侯府,安慰道:“小姐莫要伤心,日后还能回来的。” 她日后的确能回来,只是侯府不会再欢迎她了。 一路到了萧府门外,安茹看着面前陌生的大门,仓皇地跟着妇人走了进去。 此时,萧母和萧世砚正在正堂内等着。 安茹刚走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萧世砚整个身子懒懒地靠着椅子,一条胳膊曲起,支着头。 萧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昨晚非要喝那么多酒,谁都拦不住。 安茹面色一白,面对此情此景,不知该说什么。 第111章 糟糕的以后 萧世砚双眼迷迷瞪瞪地睁开,看着眼前精心打扮过的安茹,模样还算俏丽,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懒洋洋一句:“来了啊。” 安茹面色一僵,无措地抬头看向萧母。 萧母坐在正堂的主位上,审视着安茹,轻蔑一笑:“安茹,这里可不是你从前待过的永信侯府,你既然做了世砚的妾,从今往后,就应当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侍奉好公婆,顺从自己的夫君,待日后早早地怀了身孕,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安茹这才刚进萧家第一天,萧母便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如此尖酸刻薄的一段话。 她面色苍白,强忍泪水,道:“茹儿……明白。” 萧世砚终于站了起来,无奈道:“母亲,何必这样说,毕竟是她是心心念念要进咱们萧家的门,如今既然来了,咱们自然不能拿她当外人。” 萧母幽幽一笑:“你说的是,时辰不早了,快些开始吧。” 安茹立马撩开裙摆,跪在地上。 萧世砚却不跪下,只站在安茹身旁,接过丫鬟送来的茶。 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地为萧母敬了茶。 本应当是大喜的日子,可一人站立,一人跪地,仿佛也彰显了日后的生活。 萧母道:“早早地给你安排好院子了,让丫鬟带着你去吧,在西边,离世砚的房稍有点远,日后世砚要是唤你过去,你就早些出门。” 安茹低敛着眉,轻声说是。 丫鬟带着她,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安静,越来越阴冷,这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丫鬟打量她一番,旋即笑道:“二夫人,这便到了。” 她自然是不会称呼安茹为大夫人的。 安茹听到这声称呼,只觉得恍惚。 明明前一日,下人还是称呼她小姐的,被旁人谈起时,她还只是个姑娘,只是个丫头。 安茹走了进去,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院子不如顾家的大,里面虽然打扫干净了,却空荡荡的,桌上连个值钱的瓷器都没有摆出来。 丫鬟也不愿多说什么讨好的话,看安茹这副模样,也拿不出银钱打赏下人。 她一撇嘴,直接福身离去。 流烟见状,瞪了她一眼,忍不住抱怨:“这丫鬟,是不把二夫人您放在眼里吗?” 安茹横了她一眼,轻声说:“人家凭什么要把我放在眼里,我什么都没有……” “萧世砚他不是喜欢姐姐吗?我偏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是妾室又如何,我不比她差,我一样能拿捏了他的心……” …… 此时,永信侯府内。 安宁是被小猫毛茸茸的爪子踩醒的。 米糕肥胖,虽然小小一团,踩到人的身上还是有些重量的。 安宁瞬间惊醒,这被踩的触感实在太诡异,她弹坐而起,米糕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毛炸了起来。 她恍惚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伸长了胳膊把米糕捞入怀中,鼻尖蹭着它柔软的肚皮,躺了回去。 原来,睁开眼睛时,有一只小猫在身旁,是这么幸福的事。 惜月刚掀开厚实的布帘进来时,就看到安宁一脸傻笑地抱着猫,失笑道:“小姐,该起来了。” 安宁正嘀咕着说天冷了,人也喜欢赖床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安茹走了么?” 惜月嗯了一声,说:“一台软轿抬过去了,走得无声无息,看这样子,她就算去了萧家,也过不好。” 安宁唏嘘片刻,又觉得松快了许多:“日后没有安茹在身边烦着了,我也自在了不少。” 安宁身上穿得厚实,去了老夫人的房内。 自从老夫人换了药之后,面色很快就恢复了红润,也不再吐血了。 安宁能察觉到,自孟明歌走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许多。 以前只把她当作不存在的人,如今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与愧疚。 愧疚曾经对安宁的恶意那么大,没想到最后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反倒是个蛇蝎心肠, 这件事还是安宁先发现的。 老夫人将安宁唤到榻边,从丫鬟手中拿过一支玉镯。 她二话不说就往安宁的手腕上套,说:“你骨架小,戴玉好看。” 安宁明白这是她对自己的补偿,只推脱了两句,随后镯子还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老夫人看着安宁白嫩的手,端详了半天,感慨道:“你这手嫩的能掐出水来了,年纪轻就是好啊。” 安宁自然是要安慰她一番的。 两人说了半天车轱辘话,老夫人这才缓缓道:“那天,孟明歌她母亲说的话,我晓得都是她乱说的,只是倒也提醒了你我,在外人看来,你与玄祁走的近了些,的确不太好。” “当然,我知道你们两个孩子之间没什么,但是咱们总得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是?” 安宁应了一声,心道果然是说这件事的。 老夫人又道:“你们感情好我自然也高兴,不过玄祁他像块冰似的,你要是和他走近了,难免会被伤着,我这是为你着想。” 安宁抿了抿唇,换作以往,她自然会很快地回应一声。 只是现在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场景,却是那日夜里,顾玄祁在数不清的灯盏中缓缓走向她的身影。 之后,她以为顾玄祁会忘记自己想要一只猫的请求。 可顾玄祁又一本正经地抱着米糕一直等她。 她不想为顾玄祁开门,顾玄祁却总能想到办法进到院子里。 许多时候,安宁都会在心中默默考量,顾玄祁现在还厌恶她吗? 好像是不再厌恶她了。 不然安宁只会想躲着他,而不是现在这样,见到他之后,内心没有了排斥的情绪。 见安宁发愣,老夫人又唤了一声:“宁儿?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安宁骤然回神,点了点头。 随后,老夫人又说:“孟家人心思歹毒,之前算我看走了眼,日后玄祁身边的女子,我们只会更加谨慎地挑选,但愿玄祁能在两年内成家……” 说罢,她咳了两声,边咳边说:“离我远些……病气别过给了你……” 安宁走的时候,屋外寒风骤起,她眯了眯眼,就看到不远处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过来。 第112章 为了安宁学医术 顾玄祁面容冷淡,只在看到安宁的那一瞬柔和了些许,两人正要擦肩而过时,顾玄祁忽然就道:“还真翻脸不认人了? 安宁有些尴尬,莫名不敢抬眼看他,含糊道:“在外面,注意些……” 顾玄祁挑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那在院子里,就不用注意了对吗?” 换做以往,安宁早就忍不住瞪他了。 只是今日,她只是匆匆离去,没有理会顾玄祁不正经的话。 安宁快步往回走着,突然疑惑地问惜月:“方才,你有闻到中草药的气味吗?” 惜月说:“奴婢隐隐约约闻到了点,气味清苦。” 安宁皱着眉。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顾玄祁身上嗅到中草药的气味了,可顾玄祁平日里身子康健,平白无故的为何会沾染了药的气味。 她正想不明白,忽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道:“安宁小姐,世子爷说今日您还需要去书房,去之前劳烦您去世子爷的房内,把桌上放着的两支毛笔捎带过去。” 安宁一听,立马反驳道:“谁说我要去书房了,我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劳烦你回去告诉大哥一声。” “这……” 小厮顿时满脸为难。 安宁生怕他不信,当着他的面咳了两声,说:“我受凉了,真的去不了,今日就算了。” “……好,小的这就回去告诉世子爷。” 见他走远了,安宁无奈道:“我怎么还把这茬忘了……” 她日后既然要与顾玄祁避嫌,这书房自然是不能去的。 不过…… 一想到顾玄祁让她进他的房间稍带东西,安宁便有些好奇。 她进过顾玄祁的书房许多次,可从未进过他的房间。 在她看来,顾玄祁的身上还是有太多的谜。 不过自己莫名其妙对一个男人的房间这么关注做什么…… 安宁内心挣扎片刻,咬牙道:“不管这些,咱们直接回去。” 可等两人路过顾玄祁的院子时,安宁又犹豫了。 既然顾玄祁让她进去拿东西出来,就说明这周围都打点好了,不会有旁人看到。 她只进去一小会儿,很快就出去。 想到这里,安宁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保没什么人之后,道:“惜月,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随后,她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的布局大体都差不多,只是顾玄祁的院子显得简单许多。 不知为何,安宁的心跳得有些快。 她将门推开后,正惊讶于院子里没有一个下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房内的桌上,的确放着两支毛笔。 安宁的鼻子很灵,她嗅到了清苦的中药气味。 可私自翻看别人房间里的东西自然不好,她只是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眼神在一瞬间凝滞。 一旁被半扇屏风遮挡,只露出了半张桌子。 桌上摆了许多药材,杂乱无章,还放着一杆小秤砣。 顾玄祁在学医术? 她迷茫了一瞬,想到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太好,这才突然找到了原因。 想来顾玄祁是为了他的祖母,自学医术。 安宁略略打量了几眼房内布局,随后快步离去。 她最终还是没有去书房。 顾玄祁也没有再派人去叫她。 安宁躺在榻上,呆呆地盯着床前的帷幔。 本来就应该这样,她和顾玄祁之间,不出意外的话,就应当一直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走得太近了,对两人都不好。 屋内炭火燃烧的旺盛,暖融融的。 安宁躺着躺着,一阵困意袭来,正想闭上双眼时,门外惜月突然道:“小姐,世子爷来找您……” 安宁一惊,第一时间嘱咐道:“你让另外的丫鬟回房歇息去,就说我睡了,不需要她们再伺候着了。” 她房里的丫鬟,虽然都跟了她一段时间了,可自己到底还是不放心。 院外,顾玄祁盯着眼前灯火通明的房屋,不耐地等着丫鬟给他答复。 惜月小跑过去,请他进去时,顾玄祁的面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安宁莫名有些不自在,忙拿起一根银钗,将三千青丝随意挽了起来,用簪子固定。 随后,她穿上外袍去了隔壁的房间。 这大晚上的,她肯定不能让顾玄祁进自己的寝房。 房间内的烛火被点亮,顾玄祁裹着寒气走了进来,安宁低头一瞧,发现他手上拎着包裹整齐的草药。 一进屋,顾玄祁睨了她一眼,说:“你方才不在这房间吧。” 安宁面色一窘,诚实道:“这个时辰,我很快就要睡下了,所以方才在榻上躺着呢。” 这房间冰凉,要是安宁在这儿,一定会烧炭的。 顾玄祁忍不住看了一眼安宁。 她不施粉黛,乌发随意盘起,额前掉落几根碎发,还有部分掖在了耳后。 她的眼眸像盛了一轮圆月似的,明亮又静澈,眉眼温婉,很是安静,看着格外讨人喜欢。 安宁察觉到他的实现,错愕地抬眼,随后顾玄祁立马挪开视线,将手中拎的草药放在桌上,随意道:“不是着凉了吗?这些草药是祖母剩下的,你拿去熬了,每日按时喝。” 安宁听他这么说,显然是不相信的。 她已经渐渐摸清了顾玄祁说话的习惯。 他最擅长的就是,用最冰冷最淡漠的语气,说出掺杂着感情的话。 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的嘴却比刀子还要割人。 安宁坐下后,忽然狡黠一笑,托着腮说:“大哥送来的药,一定是刚包的。” 顾玄祁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安宁得意的小模样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何出此言?” “我今日本想着要把那两支笔给大哥送去的,但是进了大哥房间后,身子实在不舒服,就没再勉强,当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桌上摆的药材,大哥在自学医术,对吗?” 顾玄祁没有反驳,只是抓住了重点:“你故意进我房间。” 安宁当即挺直了腰杆,一字一顿道:“大哥都进我房间好几次了。” 顾玄祁不与她争论这个,随后又听到她问:“大哥为何要自学医术,是……为了祖母吗?” 顾玄祁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道:“是因为你。” 第113章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什么?” 安宁的表情瞬间凝滞。 顾玄祁盯着她,认真道:“我是说真的。” 安宁的心忽然颤了颤,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为什么是因为我?” 顾玄祁悠悠道:“你之前为了顺理成章地戴上面纱,曾在脸上点红疹,之后母亲便让我带你出府去寻了一位许久未曾行医的郎中。” 安宁恍惚了一瞬,仔细回忆着过去的场景。 她记得,当时天黑了,顾玄祁带着她去了那郎中的家里,之后郎中一眼就看出她的红疹是假的,但并未戳穿。 他当时似乎问:”这些银子我没有收,你可知道你大哥为了治你这些红疹,答应了我什么吗?” 郎中的这番话突然回响在安宁耳边,她忽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顾玄祁。 他的表情依旧淡定,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安宁恍惚了一瞬。 “大哥,你……你当时答应了他……” 顾玄祁看着她震惊又瑟缩的眼神,满意了。 他解释道:“那个郎中早就不肯出面为旁人医治了,更遑论给他金银,对他而言,钱财是身外之物,他年纪大了,最希望的,就是一身医术可以尽数教给旁人。” 安宁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当时满脸红疹,母亲心急,你也表现得异常可怜,我竟真的信了你,答应了那郎中额外的要求,他这才愿意为你看病。” 可是,当初那个红疹是假的。 安宁忙道:“那是假的啊,大哥后来不也知道了吗?那郎中当场就看出来了,也不需要他医治。” 顾玄祁笑了笑,“我在那之前就答应了他,更何况当时我也的确想学点医术方面的皮毛知识,所以,也不算亏。” 安宁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顾玄祁修长的手指上隐隐带了两三条划痕。 顾玄祁察觉到安宁的视线,蜷了蜷手指,轻声解释:“有些草药尚未研磨成粉,所以用手拿起来容易被划到。” 看着安宁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顾玄祁敛下眼中的异样情绪。 这手指,是他故意漏给安宁看的。 安宁闻着从顾玄祁身上源源不断飘散出来的清苦气味,一时有些尴尬与惶恐。 毕竟,她当时一心想掩藏自己的容貌,没想到顾玄祁为了那些红疹,直接答应了这种事情。 学医是个艰难的过程,要付出的精力不是一般的多,单看那一本本厚重的医书,就能窥得其中一二艰辛。 顾玄祁竟然无声无息地学了这么久。 她看着桌上包裹好的草药,伸手拎了起来,放在双膝之上。 “这些药,真的是祖母剩下的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房间里的药材有那么多,怎么可能真的给你拎来旁人剩下的。” 顾玄祁毫不掩饰,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 安宁的双手攥了攥,裙摆的布料打皱,她小声说:“其实,我身子很好,并未感到不适。” 顾玄祁沉默了。 她头一次面对顾玄祁时,心里全是愧疚。 她的谎话接连不断,顾玄祁却全部当了真,为她包好了药,夜里寒风刺骨,他就这样亲自拎了过来。 顾玄祁不说话,安宁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此时,顾玄祁在心中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无碍,这个冬日很长,你在房里备些药也好,收着吧。” “多谢大哥……” 她又看了眼顾玄祁,注意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想来这是被风吹红了。 “大哥,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她声音涩然,细细听来还有些发颤。 顾玄祁的呼吸骤然沉了下来,他盯着安宁,半晌才道:“你想多了,钻研医术是为了祖母,今晚来给你送药,也只是因为你唤我一声大哥罢了。” “就像过去安茹还在的时候,我看你们,也只是看两个不成熟的孩子。” 顾玄祁其实很想说,没错,他就是想对安宁好。 他一开始只想一碗水端平,他不会偏心任何一个人,他只需要履行好自己属于大哥的责任。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眼神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落在安宁身上,喜怒哀乐的情绪很容易就会被她所牵引。 顾玄祁很想直接说出口,他今晚主动承认了过去的事情,也是想让安宁心中知晓。 他不想再站在原地不动了,因为安宁永远都不可能主动凑上来。 他只能自己过去。 可就差临门一脚时,顾玄祁先怕了。 他怕自己说出来后,安宁接受不了,会缩回她盘踞的领地。 他怕从此以后两人形同陌路。 安宁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安宁听到他的回答,松了口气,眉眼也舒展开了,仿佛刚刚解开了一个缠绕在一起的结。 她冲着顾玄祁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宛如春日阳光洒下,消融了地面的冰霜。 看到她开心的模样,顾玄祁却满是心酸。 因为一个所谓的兄妹关系,一道厚重无形的墙,牢牢矗立在了两人之间。 “我书房里的书都被顾玄昱翻乱了,自从你不去了,那房间不再整洁,我也没心情在里面呆着了。” 安宁一听,有些疑惑地问:“大哥不能让下人进去整理吗?就算旁人不行,星宿总可以吧。” 星宿当然不可以。 确切来说,之前可以,但是自从安宁做了这件事之后,他就不让星宿再动那些书了。 顾玄祁不能堂而皇之地将安宁留在他的书房,只能给她安排个小活。 顾玄祁就道:“整理书籍需要细心的人去做,书籍摆放的位置,是否整齐,检查书页有没有翻折,旁人都没有你做得好。” 这只是一件小事,今晚顾玄祁都亲自来送药了,还是因为她随意的一句谎言。 安宁自然不好意思再拒绝,可一想到老夫人的态度,她的眉拧在一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顾玄祁看她开始纠结了,适时开口:“其实,有一条路,旁人都看不见。” 第114章 抄书,规范行为 安宁眼皮一跳,心道总不能这侯府里还有一条隐蔽的地道吧。 顾玄祁打量了一番安宁的衣着,叮嘱道:“披上件更厚实的披风,跟我出去看看。” 说罢,门外的寒风忽然呼啸而过。 顾玄祁听见风声,无奈叹气。 就凭安宁这娇弱的身板,这种时候出去,只怕要被吹跑了。 他临时又变卦,说:“算了,白日再看吧。” 安宁当即道:“不,就现在,白日的话反倒会引起旁人注意。” 顾玄祁:…… 莫名其妙的,他好像只能在晚上和安宁见面了。 外面的风异常寒冷,毫不留情地将人的衣物刺破。 顾玄祁刚带着安宁走出来,旋即就后悔了。 安宁紧紧抿着嘴巴,只觉得一开口就会被灌进去一肚子的寒风。 顾玄祁转头,就看到安宁低着脑袋,宽大的兜帽压根逮不住,她只能伸出两只手紧紧抓住兜帽的边沿。 他直接走了过去,离安宁近了些,站在她前面,稍微挡住了一点风。 安宁的发丝被吹得凌乱,此时却是难得的兴奋。 她好久没有吹过这么大的风了。 之前但凡起了一点小风,她就会被丫鬟们赶回房里待着。 安宁看着胆小,实则格外喜欢雷雨天气,以及狂风暴雪等等极端的天气。 这种天气格外刺激,也很疯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气息。 她笑了,跟着顾玄祁出了院门,随后就听到顾玄祁说:“府内种植了许多竹子,它四季常青,因此便于隐匿许多东西,包括道路。” 他没有刻意加大音量,清洌的声音顺着风向传入安宁的耳朵里,格外清晰。 “其实整个侯府有许多条不易被察觉的小路,往往都是通向库房一类的地方,主要是防止府里出现几个心思不正的人,会沿着路到处乱走乱看。” 安宁认真听着,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方才出门时,惜月那想阻拦又不敢阻拦的担忧模样。 天色这么黑,连月亮都被遮住了。 可是安宁一点都不害怕。 或许是因为,顾玄祁就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绕了两个弯,随后,一片不算茂密的竹林出现在两人面前。 顾玄祁直接伸手一拨,道:“过来。” 他没有松手,一直到安宁走过来了才放开。 这条路很黑,为了隐蔽,自然是没有灯笼的。 顾玄祁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中间会路过两个分叉口,不必理会,一直直着走就能到我的书房后方。” 黑暗中,安宁看不清顾玄祁的脸,只能听他的声音辨别大致方向。 她下意识地凑前一步,干巴巴道:“我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顾玄祁挑眉:“怕黑?” 安宁诚实点头,说:“这条路有点吓人。” 他立马道:“明日我派人给你送一盏灯。” 说罢,顾玄祁也怕她待在外面的时间太久了会着凉,两人立马原路返回。 一路走到安宁的院子门口,她踏上两层台阶,再迈一步就能跨过门槛了。 安宁定定地立在那里,看向顾玄祁。 顾玄祁没有站在台阶上,也看向安宁。 两人勉强视线齐平了。 风刮来的方向摇摆不定,两人的发丝都被吹得扬起,飘在空中,触碰在一起。 黑夜隐藏了顾玄祁眼眸中的柔情蜜意,他温声道:“快进去,夜里盖好被子。” 安宁抿唇,问:“大哥平日里对昱儿也会这么说?” 顾玄祁一顿,道:“自然。” 安宁冲着他挥手,“大哥再见。” 顾玄祁站在原地,看着安宁走进房内,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子,星宿就从一旁的角落里钻出来,谄媚道:“世子爷真会拿捏人心,轻而易举就将安宁小姐骗……说服了。” 顾玄祁难得没与他计较,自顾自地说:“天冷了,吩咐下去,再给安宁做两件厚实的小褂,还是以前那样,说是我母亲送的。” …… 第二日一早,安宁抱着米糕醒了过来,回想起昨晚那阵狂风拍打在身上的感觉,她的唇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小姐大清早的就这么高兴,一会儿得去见过林夫人。” 安宁意识到自己在傻笑,忙拍了拍脸,穿好衣裳过去。 正堂内,原本应当是林夫人坐在那里,此时却变成了顾珩。 当顾珩用他那锐利威严的双眼看向安宁时,安宁莫名有些心虚。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生性多疑的性子,很难不让他怀疑安宁。 那一日,他派去跟踪顾玄祁的人,果不其然没了。 他看着安宁乖巧行礼,并未让她坐下,沉声问:“你每日用早膳时,都是和谁一起的?” 安宁乖巧答道:“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姨母以及昱儿坐在一桌。” “那……玄祁呢?” 安宁面不改色道:“大哥素日里公务缠身,清晨甚少见他,若是见到了,自然是一起用早膳的。” 顾珩淡淡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之前,有没有读过女训?” 安宁一愣,摇头:“只读过一点女诫,觉得无趣,便放下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从表情看来,有些不满。 “你现在读女诫尚早,女训倒是可以好好读一读。”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只用眼睛看上一遍自然是不够的,要想往心里去,应当读与写并行,你今日回去后,我会差人把书送给你,然后你边读边抄写,七日内抄完一遍交给我。” 说罢,他生怕安宁觉得委屈,解释道:“姨夫这可不是在罚你,只是希望你多读一些书,多明白一些道理,更何况给了你七日的时间,只是抄上一遍而已,并不算难。” 好端端的,顾珩让她抄写女训,无非就是要对她进行教导、规训、制约,让她遵守道德,约束自我罢了。 安宁打从心底里排斥这种东西,就算把书给她送去了,她也不会读的。 照着字一个个地抄自然简单。 她打算糊弄过去,只是想了想,仍觉得不服,轻声道:“宁儿知晓,只是宁儿素日里并未做出什么违背妇德的事情,更何况对女子进行思想上的规训,本身就是遵循了男人定下的规矩,这样的书既不是真心教导女人,读来自然是索然无味,难看至极。” 第115章 就说他招顾玄祁 “你……” 顾珩没料到,一向乖巧的安宁会突然这么反对他的嘱托,当即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眼眸沉了下来。 安宁自然不可能真的和顾珩对着来,她说完后,福身道:“不过姨夫要宁儿抄,那宁儿回去定会好好写一遍。” 顾珩难看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一拂衣袖,道:“回去吧。” 安宁回去时,路上寒风凛冽,她想起米糕总是爱找东西磨它的爪子,走得稍慢了些,在路边寻找断裂的树枝。 太细的树枝自然是不够的,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袍,看了一圈,总算找着一根看样子是被风吹断的树枝。 粗细合适,不知道跌在泥土里几日了,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霜。 她弯腰伸手去拿,刺骨的冰感瞬间涌入她的肌肤,身后的丫鬟见状,忙说:“小姐,让奴婢来拿。” 安宁摇头,她看着丫鬟,柔声道:“冬日里,你们还得洗衣服、打扫庭院,这双手容易生冻疮,就不要碰这些冰凉的东西了。” 随后,她从袖口中拿出帕子,展开后裹在树枝上,稍稍隔绝了寒意,这才将其拿了起来。 丫鬟看到她这举动,笑道:“女子本就不能总是碰凉的东西,对身子不好,小姐还偏要捡这破树枝。” 安宁反问道:“我是女子,你就不是了吗?” “这树枝表面粗糙,把树皮削去了,刚好可以给米糕磨爪子。” 两人快步走了回去,路上因为找寻树枝,所以耽误了些许时辰,刚好顾珩派来送书的丫鬟也到了。 安宁略略看了一眼,她捧着的除了女训之外,还多了几本杂七杂八的书。 安宁接过,随手翻看了几页,呵笑一声。 无非就是讲些大道理的书,像是个古板的老夫子只会一板一眼地念古文一样,又无趣又枯燥。 她面上不显露出来,看着丫鬟走了,她这才吩咐丫鬟研墨。 “对了,惜月,你记得让人多做两身厚实的衣裳,做好了直接给我父亲就行。” 惜月笑着说好,轻声道:“其实小姐还是在意老爷的。” 安宁望着窗外被风吹弯枝条的树,心情复杂。 她想恨安怀远,却又忍不住关心他。 恨他是因为,母亲跟着他受了太多委屈,一直到最后离世,都是由他间接导致的。 可安宁想恨又恨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自母亲离世后,安怀远便是她最亲近的亲人了。 她就算再想恨,过往种种回忆也始终拉扯着她,叫她恨而不足,爱而不能。 安宁的手还是冰凉的,惜月忙多添了几块炭,不解地问:“小姐出去一趟,怎么回来要抄书了?” 安宁简单复述一遍,惜月听罢,有些生气。 “侯爷这是何意?小姐平日里端方守礼,到底哪一点让他感到不满了?” 安宁摇头,无奈道:“他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事在他眼里,都是糟糕的,他怎么会满意呢?” 说罢,安宁搓了搓冰冷的手,有些冻僵了,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惜月见状,嘟囔着:“奴婢会写的字不多,而且还丑,不然就偷偷帮着小姐抄写了。” “没关系,他给了我七日的时间,我一日抄写三十页,足够了。” 她的手微微蜷曲,执起笔写了一个字,随后蹙起了眉。 写得歪歪扭扭的,看来还是要等手彻底暖和过来了才行。 她正这样想着,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顾玄昱裹着月白色的衣袍,俊俏的小脸被寒风吹拂着,他丝毫不惧,直接走了进来。 他逐渐张开了,眉眼像极了顾玄祁,只是瞧着没有顾玄祁那么冷硬。 安宁忙让丫鬟倒了杯热茶,顾玄昱一进来就把外袍褪下,道:“姐姐这里好暖和。” 他是得知安宁养了一只猫,想过来看看。 安宁把米糕抱了出来,递给顾玄昱。 顾玄昱坐下后,专心逗着猫。 安宁见状,欲言又止。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自己和顾玄昱待的时间足够长,那么她就会见到顾玄祁。 要么是顾玄昱把她带到顾玄祁身边,要么是顾玄祁会来找他。 但是小孩子特意过来一趟,她自然不能把他赶出去。 顾玄昱丝毫不知安宁复杂的心绪,他的眼珠子好不容易舍得从小猫身上挪开,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白纸。 “安宁姐姐要写什么?信吗?给谁?” 一连三句疑问,让安宁哭笑不得。 她看着满脸认真的顾玄昱,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 她道:“不是写信,就是抄一本书,写着玩的。” 她自然不能当着顾玄昱的面说他父亲怎样。 “对了……你今日不需要读书吗?大哥不会找你?”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问了出来。 不问出来她就心慌。 万一顾玄祁下一刻就过来了呢。 顾玄昱一边摸着猫,一边说:“需要读书啊,大哥应该很快就要来找我了。” 这怎么能行。 她立马委婉地说:“那你快回去吧,小心大哥等你等着急了,舍不得米糕的话,你也抱过去。” 她为了防止顾玄昱把顾玄祁招来,都愿意献出米糕了。 顾玄昱露出犹豫的神色,刚要开口说话时,门外丫鬟推开门,探头道:“小姐,世子爷来了。” 安宁:…… 就说他招顾玄祁吧! 她莫名正襟危坐了起来,门被打开,玄色的衣角先漏了进来。 门彻底被打开,只见他身姿笔挺如松,一向冷淡的双眸此时却蒙上一层温润,浑身的冷冽之气瞬间消融。 他像方才的顾玄昱一样,脱下了外袍。 安宁见状,有些急了。 脱什么衣袍,看这架势是要直接坐下了,不应该是发现顾玄昱在这儿,站在门口喊他一声,然后两人一同回去才对吗? 她这儿是有什么招人稀罕的宝贝,让一大一小两人都凑了过来。 第116章 “常安宁” 顾玄祁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旋即撩起衣袍坐下。 三人外加一只猫,一声不吭地围坐在一张桌子面前。 安宁无奈扶额,问:“大哥,你要查昱儿的功课?” 他微微点头,随后身躯一僵。 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昱儿的书都没带来。 两人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出现在安宁面前了。 顾玄祁面不改色,丝毫不慌,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道:“今日主要是回顾,三日前背的那篇词,现在背一遍。” 顾玄昱:“……”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头皮发麻,紧急回忆了一番,随后磕磕绊绊地背了出来。 安宁见两人格外认真,什么也没说,默默执起笔沾了墨汁,翻开了书本的第一页。 她听着顾玄昱略显紧张的嗓音,专注地写了半页纸,再抬头时,发现顾玄祁正盯着自己。 安宁的手一抖,忙问:“怎么了吗?” 顾玄祁皱着眉,沉声问:“你这是抄的什么书?” 她不想额外生事,就随意道:“我随便翻出来的一本,内容不重要,我主要是想练字的。” 顾玄祁没再追问,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 片刻后,安宁写完了,扭了扭手腕,就听顾玄祁语调平缓地说:“今日,你去见我父亲了。” 安宁一愣,知道这侯府里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于是干脆纠正道:“不是我去见他,是他等着见我。” 顾玄祁点头,突然伸手把安宁面前的书抽了过来,修长的手指随便翻了几页,肯定道:“你房里不会放这本书的。” 安宁夺过去,说:“以前随便买的,带过来之后确实很久没有读过。” 顾玄祁幽幽盯着她,显然不信。 安宁嘴角抽搐,彻底是怕了他了,直接把书一合,认命道:“我不写了,大哥也别纠结这个问题了,不如我们一起听昱儿背书怎么样?” 顾玄昱:? 顾玄祁瞥了他一眼,随后顾玄昱立马双手合十,目光中满是祈求之色。 他收回视线,继续问:“是不是父亲给你的?他让你抄写?” 安宁不明白顾玄祁为何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她沉默,顾玄祁瞬间不悦,突然站了起来,把书拿到手里,然后走到一旁的燎炉面前。 这里面烧了许多炭,他直接就要把书丢进去烧了。 安宁一惊,忙跟着站了起来,小跑过去死死拽住顾玄祁的衣袖。 她虽然也想直接烧了,可这毕竟是顾珩给的,到时候书没了,她还怎么抄写。 顾玄祁见状,面无表情道:“烧了,你还真想答应他这种折腾人的要求?” 安宁眼眸中仿佛要冒起火光,咬牙切齿道:“我也不想答应啊,你把书烧了,他不会责怪你,可我呢。” 顾玄祁沉默不语,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安宁。 安宁也不甘示弱,两人诡异又沉默着对视了许久。 最终,顾玄祁妥协了,他将书还给了安宁。 顾玄祁看着安宁坐了回去,然后认真抄写的模样,蹙起了眉。 突然,他道:“我帮你抄。” 安宁的手一抖,墨渍在纸上晕染开,她错愕地反问:“大哥帮我抄?” 顾玄祁嗯了一声,随后直接把她面前的纸笔拿了过来。 “等等……” 眼见他直接提笔就要写,安宁急了。 “咱们的字迹完全不同,姨夫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大哥的字。” 顾玄祁挑眉,一看自己这是被小瞧了,直接抽出另一张纸,在上面快速写了三个字。 他写的是“常安宁”。 不知怎的,安宁垂眸看到纸上静静躺着的这三个字时,心尖颤了一下。 随后,她发现这三个字的字迹的确像极了自己的。 除了抬笔时的顿笔有些不同之外,其余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安宁讶然,难以置信地把纸拿过去仔细去看他的笔触。 “大哥,你为什么能……写的这么像?” 看安宁如此惊讶,顾玄祁轻笑一声,说:“之前教你练字,我觉得你的字迹好看,所以偶尔会照着学习。” “如何?现在能帮你抄写了吗?” 这种字迹,自然是能的。 只是安宁不肯,道:“是姨夫让我写的,我怎么能再劳烦大哥。” 见她还是这么生疏的样子,顾玄祁的嘴角向下扯了扯,一言不发地开始为她抄写。 他不想看见这样的安宁。 他想让安宁露出狡黠的笑容,有得意、有羞恼,这样才是生动的她。 安宁见状,有些局促不安。 顾玄祁的肩背笔直,这样静静写字的模样格外好看。 安宁看了两眼,有些无措地挪开视线。 顾玄祁写的格外认真,一边写一边温声道:“父亲古板严厉,他始终觉得自己认为的大道理都是对的,竟然还想了这么个笨方法,让你抄写一遍。” “你不要在意他的话,更不必仔细阅读他给你的书,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安宁莫名觉得这句话奇怪,随后就听顾玄祁补上一句:“昱儿现在这样也很好,你们都不必为了任何人改变自我。” 顾玄昱默默放开了米糕,真诚地问:“大哥,真的吗?” 顾玄祁沉默了。 顾玄昱见状,自觉闭上了嘴巴。 他就知道! 顾玄祁写的很快,不过他也不能在安宁这里待的时间过久,他将书和纸拿走,道:“三日后给你。” 说罢,他不给安宁说话的机会,直接揪着顾玄昱走了。 惜月在一旁惊疑不定地问:“小姐,世子爷他为什么要帮您写?” 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由得大胆猜测:“该不会……世子爷对您?” 话音未落,安宁打断了她:“别这么说。” 她抿了抿唇,实际内心也异常不安。 他只是履行属于大哥的职责,可为什么有种种行径都如此奇怪。 为什么要对她好。 与其说安宁想不通,更不如说她是不敢去细想。 安宁到现在仍能记得,当初顾玄祁扯下她的面纱时,满脸厌恶的表情。 现在,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 安宁不相信顾玄祁的真心,只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利可图。 对,一定是这样。 他这种手握权力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动心。 惜月见安宁面色发白,有些担忧:“小姐,您没事吧?” 安宁深吸一口气,有些茫然:“惜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中,走进了某个圈套里。” 第117章 为你大哥掌掌眼 三日后,小雪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细碎的盐粒密密麻麻地从清朗的空中落下,到了地面上瞬间消融,只余留潮湿的水渍。 夜里太冷,以致地面上结了层薄冰。 天还未亮时,安宁就听到屋外有乒乒乓乓的声音,是下人们在铲冰。 昨日,她收到了两件厚实的衣裙,来人说是姨母派人做给她的,安宁收下了,没想到今晨又有丫鬟前来,说是姨母嘱咐送来的衣裙。 她虽不解,却也只当是这些衣服制作出来的时间不同。 去用早膳前,顾玄祁裹着披风走了过来。 他的肩膀上还带着几粒雪花,手指微微泛红,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纸,给了安宁。 纸上的字迹工整,一看就知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 安宁见状,有些忐忑不安地收下,纸张还泛着凉意,她不好意思地抿唇,轻声问:“我能帮大哥做什么?” 顾玄祁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了,微微勾唇,道:“祖母的身子好了,这些还要归功于你一开始察觉到的异样,所以这就当作我对你的答谢,不需要你再还回来。” 安宁点头,看了眼他肩膀的雪粒,伸出手指了指:“有雪,还是拂去吧,一会儿融化了该把衣衫浸湿了。” 顾玄祁看了一眼,依言拂去。 安宁今日穿了昨日丫鬟送来的新裙子,是丁香色的,上头绣的是绣球花,花纹繁丽。布料光滑软和,虽然厚实,却裁剪得格外合身,将她的腰线显露了出来。 她格外怕冷,在外头又披了浅粉缎子的披风,毛边是用兔毛做的,柔软得很。 她刚从暖和的屋里走出来,小脸还红扑扑的,瞧着格外讨喜。 顾玄祁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叮嘱道:“快去吃早膳,记得打着伞,我随后再去。” 路上,安宁缩了缩脖子,鼻尖露在毛领上方,她本以为雪落无声,可这一路实在太安静,她打着伞,雪落在伞面上,还是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安宁知道顾玄祁就在她身后,她一路上都乖巧地往前走,走到半路,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顾玄祁没有打伞,修长的身形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孤寂,他也没有带下人在身边,一个人慢悠悠走着。 就这一眼,安宁的心突然漏了一拍,她迅速回头,加快了脚步。 用过早膳,安宁将抄写完的书和纸都交给了顾珩。 她本以为顾珩会仔细查看一番,没想到他拿到手之后,只大致翻阅了一遍,随后将其丢在桌上,道:“我看过了,字写的还不错,但关键的还是你能往心里记。” 安宁顺着他的话应声,眼神却忍不住看向那一沓被他随意丢在桌上的纸。 早知道顾珩看的这么随意,她就应该留下几张。 一想到这些都是顾玄祁在夜里挑着灯一笔一划为她写的,如今到了顾珩手里,反倒成了破纸一堆,她就莫名不开心。 顾珩看她还杵在那里不动,觉得莫名其妙,大手一挥,道:“我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安宁转身刚出了房门,林夫人快步走了过来,她见到安宁,二话不说就拉起她的手,笑着道:“你祖母身子好了,跟着我去瞧瞧吧。” 她被拉着过去,老夫人的房里备好了两份茶点,像是知道安宁也会过来一样。 安宁挨着林夫人坐下,听着恢复了精气神的老夫人道:“惊云,我叫你把宁儿带来,是想告诉你们两人一件事。” “原先和玄祁有娃娃亲的那个孟明歌,如今断了生意的路子,虽然还剩余些许钱财,但也只是强弩之末,失去了咱们顾家的支持,他们也扑腾不起来,再加上陛下得知此事后为玄祁感到恼怒,已经降了她父亲的官职。” “现在孟明歌与玄祁的娃娃亲也没了,养病的这几日,我一直冥思苦想着,这京城中还有没有一家与咱们相熟的。” 安宁掀起眼皮,看着眉飞色舞的老夫人,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林家老爷子的孙女,前两日刚到了及笄之年,行了及笄礼,我一想,他们家虽然在朝堂中虽不算格外瞩目的,但胜在沉稳谦和。” 林夫人一听,也想起来了,只是她无奈道:“可是那丫头刚满十五,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老夫人当即道:“咱们玄祁的年纪真要说起来也不算大,只是他平日里太沉闷了些,旁人看去还以为他都二十有三了。” “我不是这意思……” 林夫人笑道:“玄祁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只是那丫头年纪太小,我怕她心智还不算成熟,性子太跳脱的话,只怕和玄祁合不来。” 叶家主母有一儿一女,两人是兄妹,兄长名为叶卓,妹妹名为叶瑶。 叶瑶自小就被好生养在家中,甚少出门,家里疼爱她,这十来年的时间过得是格外潇洒惬意,性格也天真。 老夫人想了想,皱着眉道:“原本,我心仪的女子是像孟明歌那样大方得体、端庄沉稳的女子,毕竟她日后是要在内辅佐玄祁的夫人,可……” 她叹了口气,眉眼间带着沧桑:“我生了这场大病,险些一病不起,因此也更懂得生命的可贵,现在我的想法变了,只要是玄祁喜欢的,日后能讨得玄祁笑一笑的女子就好,最重要的是他得尽早成家。” “更何况,两个孩子的性格还能互补,说不定真能合得来。” 林夫人难得有一次不赞同老夫人的话,因为她太清楚顾玄祁的性格,一想到真在他面前放上一个蹦蹦跳跳、格外活泼的小姑娘,她都能想象到顾玄祁黑脸的表情。 林夫人扶额,有些头疼。 她看了一眼安宁,问:“宁儿,你觉得怎么样?” 老夫人笑着说:“我让宁儿过来,想着宁儿的年纪只比那个丫头大两岁,你们应当能聊起来,到时候我们长辈看不出来的东西,说不定你可以,所以你要帮你姨母一起掌掌眼。” 第118章 此人适合宁儿 安宁拿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听着,林夫人骤然问起她,她的手抖了一瞬,茶水险些泼到她的手指上。 她忙把茶杯放下,笑着道:“我也说不出好不好,这种事情还是你们拿意见的好。” 老夫人宽声道:“你不必紧张,到时候你与那丫头主动相处一番,看看她性格怎样。” 林夫人一听,问:“这件事不需要让玄祁知道吗?” “不,这孩子性格倔强,我怕他提前知道了又要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你带着宁儿先与她见一面。” 林夫人只得先答应下来。 老夫人雷厉风行,告诉二人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已经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就在后天。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林夫人叹气,说:“我有预感,这事到最后也只是白费功夫。” 她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安宁,道:“更何况你的性子也不是外向的,你与那丫头只怕也没什么好聊的。” 安宁呼出一口气,不明白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玄祁早晚得成亲,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更何况孟明歌的娃娃亲已经没了,老夫人对顾玄祁的婚事会格外急切也实属正常。 不止是他,就连自己,也很快就要相看郎君了。 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应该摒弃掉。 安宁就道:“没关系姨母,祖母对这事上心,咱们去看一看也无妨。” …… 两日后,雪后初霁,天朗气清,只是太阳依旧没有出来,风依旧很大。 安宁额外多带了个小巧的暖手炉,一早就要出发。 她刚出院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顾玄祁出门。 两人四目相对,昨日一整天都没有见面,看着对方的脸颊竟有种陌生的感觉。 安宁有些心虚,忙挪开视线。 顾玄祁打量了一番,看她这全副武装的模样,奇怪地问:“你要去哪?” 她总不能说要去见见祖母替他择选的女子,四平八稳道:“姨母今日要带我去逛街,顺便买些当下时兴的布料。”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风大到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左右剧烈摇晃。 顾玄祁眯了眯眼,提出质疑:“这么冷的天,去逛街?” 安宁立马回应道:“这天气已经算好的了,前两日下雪才是真的不能出门。” 说罢,她生怕顾玄祁再刨根问底,忙说:“姨母在等着了,我先去了。” 安宁上了马车,与林夫人挨坐在一起。 林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是热乎的,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我平日里也忙,细细一想,咱们两人好像很少一同出去过。” 安宁心底一软,她的母亲离她而去,但好在还有姨母,总能让她突然感受到来自母亲般的关怀。 她道:“姨母,我出来时见到大哥了,他问我要去哪,我随便糊弄了一番,就说咱们二人要一同去逛街。” 林夫人一听,摇了摇头:“只怕是瞒不过他,不过也没关系,我是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瞒的,他早晚都得知道。” 安宁不再说话,马车行进速度很快,片刻后,两人下了马车,到了事先安排好的茶楼。 此时,茶室内,叶瑶和她哥哥叶卓静静候着。 叶瑶甚少出门,今日出来一趟,她格外兴奋,在屋里坐不住,时不时就打开房门出去溜达一圈。 叶卓知道,他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爱闯祸的性子,翻墙头被抓住的次数都数不清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今日要与顾家夫人见面,他格外紧张,也生怕妹妹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叶瑶正觉得无聊时,门突然被两个下人推开,随后就见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缓步走了进来。 叶卓连忙拉着妹妹起身,一齐见过林夫人。 这时,安宁低调地从林夫人身后走了进去。 叶卓见状,愣了一瞬。 安宁低着头,他只知道来了个姑娘,却不知是何人。 早些时候听说顾家收了养女,难不成就是她? 林夫人也是第一时间打量着两个孩子,坐下后介绍道:“这是安宁,是我的女儿。” 安宁没想到她在外人面前这么介绍自己,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她这么一说,叶卓就懂了,拱手道:“见过安小姐。” 叶卓的声音温润和缓,听起来各格外悦耳,安宁抬头,礼貌一笑。 他看见安宁的一瞬间,瞳孔微微缩了缩,有了片刻的失神。 她像是从冰天雪地中走出来的白狐,涉世未深,纯洁又带着淡淡的妩媚气质。 叶卓没想到眼前的姑娘如此貌美,气质更是难以言表,一时竟不敢与她对视。 林夫人见叶卓有些紧张,笑得温和:“没那么多虚礼,坐下吧。” 叶卓坐下后,林夫人倒是没着急和叶瑶说话。 她已经打心底里觉得这事是成不了的,不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今儿个叶瑶的哥哥竟然陪着她过来了。 叶卓眉目疏淡,气质出尘,他端坐在林夫人对面,肉眼可见的紧张,脊背笔直,看起来谦和温润。 她有些满意,注意到叶卓方才看安宁的眼神,于是主动问起:“你可及冠了?” 叶卓一愣,他以为今日的主角应当是自己的妹妹,没想到林夫人反倒先问起了自己。 他摇头,温声道:“我今年十九,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及冠了。” 林夫人眯起眼笑了,又问:“身边可有与你相处的好的姑娘?” 叶卓搞不清林夫人这是何意,听到这个问题,略有些羞赧,他局促地回答:“没有,我笨嘴拙舌,也不会和姑娘聊天。” 林夫人没再多说什么,转而看向一旁的叶瑶。 年纪的确是小,身高不够,肩膀也窄,看着格外娇小。 叶瑶生的可爱,一张圆脸,双眼瞳孔乌黑,鼻头圆润,还带着股子青涩的稚气。 虽然说不上是多美的美人儿,但有着浑然天成的灵气。 叶卓知道今日双方相见是什么目的,他理了理话语,轻声将妹妹平日里的性格、处事作风等等道了出来。 林夫人端着茶盏,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表面的茶叶,静静听着,也不说话。 且不说别的,顾珩都不会同意让叶瑶嫁给玄祁。 他的要求更高,先不说性格与年龄方面,单是要求对方的家世地位,怎么说都要更高一些。 与他而言,不能带来利益的婚姻,不如不成。 不过此番前来倒也不算耗费时间,这个叶卓她第一眼瞧着,就格外喜欢。 要是宁儿有心思的话…… 第119章 试着相处一番,却迎面撞见顾玄祁 林夫人悄悄瞥了一眼安宁,发觉她正低着头专心饮茶,不免有些无奈。 这丫头,明明年纪还小得很,也应当正是对感情有所向往的时候,偏偏成日里活得清心寡欲,对谁都不好奇。 叶卓说了许久,末了有些紧张地喝了口茶,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温柔一笑,说:“我知晓了,叶瑶姑娘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孩子,两日后我会让玄祁与她见一见,毕竟再怎么说,咱们的心意不重要,关键得看两个孩子。” 叶瑶一听,红润的嘴巴微微张着,暗自窃喜。 她早就听闻,顾家的世子爷仪表堂堂,在一众同龄人里风姿才韵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她虽然从未见过世子爷本人,可对于少女来说,单是这样的名号,就足以让其在心中对这种人物蒙上一层美好的纱。 随后,林夫人让身后的下人上前,拿过一个木盒,道:“咱们头一次见面,这孩子乖巧,我这儿有对耳坠,也不是多昂贵的东西,哄着她高兴高兴罢了。” 说罢,林夫人将盖子打开。 叶卓看去,忙起身拱手推诿:“这怎么能行,这耳坠太贵重了,瑶儿她素日里调皮,只怕她戴去了早晚有一日会摔坏的。” 叶瑶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满地伸手扯了扯叶卓的衣袍,小声嘟囔:“我不会摔坏的!” 叶卓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 她这点小动作都被林夫人看了去,随意一笑,说:“无妨,摔坏了也不打紧的,我都特意带来了,就收下吧。” 叶卓见状,也不好再推脱,便替妹妹谢过了林夫人。 “对了,我今儿个带宁儿出来,就是因为她素日里只喜欢闷在房里看书,今日特地想让你带着她四处走走,散散心,不知你可愿意?” 安宁错愕抬头,她本以为今天没她什么事,没想到林夫人临时说了这么一通话。 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她和叶瑶相处一番吗? 怎的变得叶卓了。 林夫人用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安宁,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调侃的表情太明显,安宁明白了她是何意,有些无奈。 叶卓听后,耳尖顿时红了起来,有些无措地看向安宁,磕磕绊绊道:“那……安宁小姐要跟着在下出去逛逛吗?” 眼瞅着叶卓两眼都要冒光了,林夫人直接拍板:“你们孩子就去玩吧,刚好我今日出来也放松一番,我在这里慢慢吃着东西等你们,你们不要逛远了。” 于是,三人就这样浑身不自在地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茶楼,安宁眯起眼睛去看,才注意到今日刚好逢了集市。 虽然是冬日,可街上依旧热闹无比。 叶卓紧张的走路几乎要同手同脚,他不敢看一旁的安宁,轻轻瞥一眼就要收回来。 安宁同样不自在,她想着只在外面随便走一段路就赶快回去,也算是完成了姨母的任务。 叶瑶反倒是往前迈了两步,直勾勾地盯着安宁看,说:“姐姐生得可真漂亮啊……” 安宁想了想,尴尬地回应一句:“谢谢,你也是……” 路边的小摊贩有不少卖柿子饼的,个个圆嘟嘟的,面上撒了一层糖霜,瞧着就甜。 叶卓鼓起勇气,主动询问:“好多卖柿子饼的,我给你买几个,你带回去吃吧?” 叶瑶在一旁咯咯一笑:“哥哥怎么不买给我吃?” 叶卓不理她,只紧张地看着安宁。 安宁不好拂了他的意,纵使不爱吃甜,仍点了头。 “那就多谢叶公子了。” 叶卓快步走过去,直接付了钱。 柿子饼用油纸好生包裹了起来,他提着柿子饼,问:“你很怕冷吗?我看你一直拿着小手炉。” 安宁嗯了一声,随后就听叶卓道:“那出门时该多穿些。” 她一时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的身影竟是顾玄祁。 顾玄祁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安宁道:“我已经穿得很厚实了。” 叶卓啊了一声,有些愣愣的。 两人都没有话可聊,偏偏一人拼了命的想找话题,另一人只是有问必答。 这样有些尴尬的氛围是被叶瑶打断的。 她看到了前面卖糖葫芦的商贩,指着他娇声道:“我想吃糖葫芦了。” 安宁主动道:“我买吧。” 方才叶卓给她买了柿子饼,她就给妹妹买几串糖葫芦好了。 “不用,我来。” 叶卓掏了钱,二话不说地就塞给商贩,也不让他找钱了,挑了几根红彤彤的,递给两人。 安宁看着眼前发着亮的糖壳,有些头痛。 她是真的不爱吃甜,偶尔吃到了,还得来点咸的东西压一压。 三人继续往前走着,忽然,安宁心中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起了头。 面前,顾玄祁正大步朝自己走来。 她莫名有些慌乱,愣在原地没有动弹,不过眨眼的功夫,顾玄祁就到了她面前。 叶瑶看到顾玄祁的瞬间,糖葫芦也不吃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本以为,自己这十几年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就是自己的哥哥。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剑眉冷眸,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清疏,通身气派清雅矜贵,带着不容人接近的疏离感。 这么冷的天,他披了件薄薄的披风,更衬其肩宽胸阔。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叶卓也一直盯着顾玄祁,不知怎的,心中隐隐萦绕着一股不安的危机感。 他听到安宁主动唤他大哥,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忙拱手恭敬地唤:“见过顾公子。” 顾玄祁没有理他,微微俯身,靠近了安宁。 安宁慌乱地垂下眼皮,双睫不住地抖。 “就你能出来,我不能?” 他的语调实在太过于冷硬,叶卓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这个世子爷,似乎对安宁态度不是很好。 至少自己身为哥哥,是从来不会这么和叶瑶讲话的。 要是这么个语气,叶瑶早就闹开了。 安宁道:“那,为什么来找我?” 顾玄祁视线往下,看了眼她手上拿的两根糖葫芦,强行压抑着内心不爽的情绪,淡漠道:“凑巧。” 身后的星宿:呵呵。 第120章 因为柿子饼吃醋了 安宁尴尬一笑,继续说:“那还真是好巧……” 顾玄祁面不改色,只是突然伸手拿走了她手上的两根糖葫芦。 “你什么时候爱吃这玩意了?你不是不爱吃甜吗?” 他挑着眉问,说出来的话让叶卓一惊。 安宁觉得尴尬,叶卓对她至少没有恶意,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不爱吃。 于是,安宁道:“也没有不爱吃。” 听到她的回答,顾玄祁眯了眯眼,说:“你突然想吃了,还就只买两根,真是抠。” 叶卓:…… 他脸色骤然发青,正想开口解释,又被顾玄祁打断。 “才两根啊……刚好我和昱儿都想吃了,这两根我带回去给他。” 说罢,他一伸手,身后的星宿立马接了过去。 两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去了他的脸颊两侧,看着格外有喜感。 叶卓目瞪口呆,激动道:“这……这是安宁小姐爱吃的,顾公子至少要给她留一根吧。” “外面做的不干净,想吃的话回府,府里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他依旧不搭理叶卓,只一心盯着安宁说。 安宁不明白顾玄祁这是发的什么疯,道:“好好,我知道了。” 顾玄祁勾唇一笑,又嘱咐道:“早点回母亲身边,天黑的快,你们早些回府,不然祖母会担心的。” “……好。” 顾玄祁这才满意,摆摆手示意星宿跟着他离去。 看着顾玄祁渐渐远去的背影,叶卓小声嘀咕:“嫌弃不干净他还要带走吃……” 一旁的叶瑶半晌没有出声,一直到顾玄祁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内,她这才兴奋地拽着叶卓,小声说:“哥哥,他就是世子爷,就是那个……我未来或许会嫁的人,对吗?” 叶卓莫名对顾玄祁抱有敌意,闷闷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看向安宁,诧异地问:“他平日里处事作风也是这样吗?未免太霸道了些……” 安宁尴尬不已,替他解释道:“其实不是,我大哥他就是这种性格,其实平日里对我还是很好的。” 叶瑶在一旁重重点头:“我也觉得!他都会觉得外面的糖葫芦不干净,让府里的人做……好贴心啊,样貌还如此英俊,哥哥,我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 他都不敢看自己妹妹的表情,闻言甚至想翻个白眼。 三人之间的相处被顾玄祁一打断,安宁突然站立难安,主动说:“时辰的确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哎……” 叶卓看她着急的模样,忙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脸颊忽然红了。 “你的糖葫芦被拿走了,你还想要吗?想要的话我再给你买两串。” “不必了,我也不是个贪嘴的小孩了,咱们快回去吧。” 看着安宁快步走回去的背影,久违的挫败感萦绕在叶卓心中。 他对待女子一向宽厚温和,因此从前也不乏对他有好感的姑娘。 像安宁这样只想躲避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三人回去后,林夫人有些惊讶地问:“回来的这么快?我以为还得一个时辰呢。” 叶卓笑道:“我们不好意思让您等太久,所以只是随便逛了一下。” “对了,我们还看见了顾公子,没想到这么凑巧,瑶儿也算是和他见过了。” 林夫人眉梢一挑,疑惑地说:“玄祁……他今日不是要在书房呆一整天的么,怎么还自己出来了。” 顾玄祁行踪不定是常事,林夫人也习惯了,没再多想,笑着道:“今日匆匆一见怎么能行,改日我一定让他出来和瑶儿好好见一面。” 这次不等叶卓开口,叶瑶就激动地满口答应。 叶卓一时无语,见安宁要走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中一直拎着的柿子饼递了过去。 安宁接过,道了声谢。 林夫人见状,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上了马车,林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问:“他这是买了什么东西给你?” 安宁感到头疼,说:“买的柿子饼,姨母要吃吗?” 林夫人捂嘴一笑,道:“我才不吃呢,他给你买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 回了府,安宁拎着柿子饼,回了院子。 她刚踏进院子的大门,顾玄祁冷淡的声音就从安宁身后响起:“手上拎的什么?” 安宁被吓得一个机灵,迅速转过身,将柿子饼放在身后。 她的眼眸倏地睁大,狠狠瞪着顾玄祁,说:“大哥,我应该没走错吧,这是我的院子。” “而且,现在天还没黑呢。” 顾玄祁含糊不清地笑了声,故意说:“天黑了我就能进来对不对?” 又是这样! 他就喜欢去抓安宁的语言漏洞。 安宁那清丽的眉眼间罕见地染上些许怒意,压低声音道:“要是被旁人看见了怎么办?再说了,大哥本来就不应该随便进我的院子。” “这里是咱们住的地方,旁人不敢随便靠过来。” 他盯着安宁放在背后的手,又问了一遍:“拎的什么?” 他面容依旧淡漠,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声音却冷得如寒冰,安宁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这是……柿子饼。” “他给你买的?” “嗯……” “他给你就要,咱们府里又不是什么都没有。” 说罢,他直接大步上前,半个身躯压了上来。 安宁不自在地偏开头,刚想后退,手腕就被牢牢擒住,随后手一空,柿子饼被他拿走了。 “你抢我吃的做什么?” “什么叫抢?” 顾玄祁一撩眼皮,“有吃的东西不知道给我们分一分吗?” 安宁:…… 她一时震惊于眼前人的不要脸程度,说不出话来。 顾玄祁拿走后,顾玄昱就像个雨后春笋一样适时冒了出来,将柿子饼拿走,高声道:“多谢姐姐!” 顾玄祁呵笑一声,无奈道:“管不了他,这几天嘴巴馋得很,那两根糖葫芦也都被他吃了。” 安宁张了张嘴,知道顾玄祁是故意的,道:“我是不爱吃甜的,可是糖葫芦也不算甜吧,它是酸的。” “所以,还给我。” 她冲着顾玄祁摊开了手掌心。 第121章 顾玄祁见叶家小姐 顾玄祁低头瞥了一眼,随意道:“吃没了。” “更何况,外面的一层糖衣是甜的,你真的爱吃?” 安宁皱着眉,铁了心不肯轻易放过顾玄祁,当即道:“山楂是酸的啊。” 顾玄祁呵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干脆给你把山楂洗干净了,再找个竹签串起来,你吃无糖的糖葫芦,行么?” 安宁:…… 那这还不如直接吃山楂。 她其实也不生气,只是觉得顾玄祁平日里实在太霸道,仗着她不会生气就为所欲为。 于是,安宁这次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顺利过去,她的嘴巴一撇,登时垮了脸。 顾玄祁见状,牙齿莫名痒痒,酸溜溜地问:“他给你买的糖葫芦,你就这么爱吃?咱们侯府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至于被旁人用两串糖葫芦骗去了吧。” 顾玄祁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安宁听得用力皱起了眉。 这都什么和什么。 她道:“不是糖葫芦也行,反正我现在就要吃酸的。” 顾玄祁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确认她现在是认真的,这才缓缓道:“我做山楂糕给你吃,你要不要?” 她肯定是不会要的。 她可从未见过顾玄祁做过什么吃的,且不说有没有毒,这事倘若传出去了,也不大好。 安宁果断摇头,只说:“算了,我突然不想吃了。” 随后,她顿了顿,强行压抑着内心糟糕的情绪,轻声问:“大哥今天注意到叶瑶小姐了吗?” “没有。” 他面无表情地答,随后又添上一句:“你当时冲着那个男人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我自然只能注意到你。” 安宁错愕不已,看着顾玄祁笃定的神情,她甚至怀疑了自己,仔细回忆了一番。 她当时哪有笑! 安宁迅速反驳,有理有据地驳斥:“我与叶公子只在今日见过一面而已,就算真的冲他笑了,那也是因为礼仪,总不能初次见面就板着张脸。” 顾玄祁听她这么说,心情总算是舒坦了些许,又道:“知道了,你日后消停点,别总是去见他,过些时日就该下大雪了,你若生了病,府里没人能治你。” 安宁面上乖巧应下。 两人就此分别,顾玄祁被老夫人唤了过去。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老夫人是要说什么。 顾玄祁刚进屋坐下,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从榻上起身,道:“我问过你母亲了,她说叶家的小姐长得可爱灵动,性格看起来也不错,你后日带点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和她见上一面。” 她这是用了命令的语气,并非商量。 顾玄祁最烦的就是这样讲话。 他忍不住冷嗤一声,说:“十五岁,只比昱儿大三岁,祖母觉得当真合适吗?” 她叹了口气,劝道:“小丫头成熟得早,再过个两年就懂事了,当然……我也不是说这事必须要成,毕竟最终还得问过你父亲的意见,祖母这不是想让你先去看看。” “我为何要问父亲的意见?” 他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老夫人听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们父子两人之间的问题,我不想掺和,别的事情都可以依你,但唯独这件事不行,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必须得你父亲同意了。” 顾玄祁就道:“叶瑶……父亲不可能同意。” 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老夫人面色一僵。 这句话还真被他说对了。 不过,就算是纳个妾也好,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这样的话子嗣才能绵延下去。 她隐藏着内心的想法,只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先去和人家见一面,你母亲都与她说好了,我知道你一向懂事,别让我们为难。” 顾玄祁沉默不语,脑海中浮现出安宁与叶卓两人并肩行走的场景。 说实话,叶卓的长相并不算锋芒外露,他为人内敛,安宁的性子又安静,要说吸引到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一起并肩而行的时候,气场融合得恰到好处。 顾玄祁难得有一次,内心充满了焦虑。 他不怕旁人要如何追求安宁,他怕的是安宁也动了情。 顾玄祁多与叶瑶相处几次,只怕也是给叶卓机会。 既然如此,他就该直接斩断叶卓的念想。 优柔寡断不是他的性格。 只是遇到有关安宁的事情后,他总是会束手束脚。 后日,顾玄祁在老夫人的催促下,出了府门。 他不慌不忙,先带着星宿去了街边最热闹的点心铺子里买了许多山楂糕。 随后,他拎着东西去了上次林夫人去过的茶楼。 房间还是原来的那一间。 顾玄祁走到门口,抬眼看了看走廊窗外的天色。 天色暗沉沉的,这个时辰,安宁兴许还猫在被窝里睡觉。 米糕或许也陪在她身边,黏着她。 他收敛了荡漾的心绪,推开门后,房内的两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叶瑶今日很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上的珠花都簪得恰到好处。 叶卓再次见到顾玄祁,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他莫名有些紧张。 顾玄祁此人绝对不简单,单是看他举手投足间的悠然自得便知,这是常年身处上位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 顾玄祁扫视了一圈房间,随后将手中拎着的山楂糕放在桌上。 因为山楂糕是用油皮纸包起来的,叶瑶见状,便以为是顾玄祁给她买的东西。 她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姿态却并不扭捏,脆生生道:“叶瑶见过世子爷。”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随后就听她好奇地问:“世子爷拎进来的是什么好东西?” 他道:“山楂糕。” 他说话时的声音也好听。 叶瑶忍不住想。 她没话找话,问:“世子爷爱吃酸的吗?今日出来特意买的?” 叶瑶都做好准备,等听到顾玄祁坦白说是给她买的时候,她应该露出惊喜的表情,显得可爱又天真。 没想到,顾玄祁突然就耐心解释了起来:“不是我,是府中舍妹格外爱吃酸,上次带回去的两根糖葫芦她实在吃不下,但她又嘴馋想吃山楂,所以我特意出来买了些。” 第122章 你凭什么替安宁做决定 他这一番话倒是让对面的兄妹俩都在霎时间僵住了表情。 叶瑶的手微微发颤,她年纪小,甚至不懂得要如何与旁人交谈才算恰当。 她只知道,今日明明是两人专门见面的日子,她昨天期待了一整日,夜里兴奋得睡不着。 可是顾玄祁却说,他今日是特意出来买山楂糕的。 那她算什么? 回想起她今早涂脂抹粉时,刻意掩盖的眼袋,就觉得好笑。 而叶卓则在想,他买的糖葫芦到底是有多难吃,顾玄祁分明是故意这样告诉他的。 安宁当真没吃? 顾玄祁突然抬手,身后的星宿将老夫人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 顾玄祁往前推了推,看着叶瑶淡声说:“这是祖母送给叶小姐的一些首饰。” 叶瑶动作缓慢地接了过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想起自己来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表现得端庄淑女一些,想尽办法傍上顾家这棵大树。 她深吸一口气,笑得娇俏,软声道了谢。 顾玄祁见状,也不再耽误时辰。 他是不喜欢叶瑶,可不代表自己会因为祖母的关系而三番两次地不明确态度。 毕竟这样对叶瑶来说,也不公平。 于是,他直接道:“我的祖母很喜欢你,她认为你的性格天真烂漫,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感情之事强求不来,我们今日一见,就当是给各自长辈一个交代。”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说得直白点就是,他没有看上叶瑶。 叶瑶小脸瞬间白了,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叶卓。 叶卓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这等情况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顾玄祁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叶瑶。 叶卓平日里脾气虽然好,可只要涉及他妹妹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护着她。 叶卓呵呵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怎么看都觉得虚假。 “世子爷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这件事毕竟是你们先主动提及的,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尚未经历过什么感情之事,我们仿佛是被溜了一圈一样,我倒没什么,只是我妹妹实在不该被你们这样作践。” 他这番话说得可谓是铿锵有力。 站在顾玄祁身后的星宿听了,都忍不住想开口反驳。 这感情本就需要培养,在尚未拍板之前,双方之间见上一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顾家在对人方面可从未失过礼数。 见了两面,两次都送了东西给叶瑶。 现在觉得彼此不合适,也从未拖拖拉拉,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叶卓竟然还不满。 也不知道他脑子是突然怎么了。 顾玄祁沉默良久,像是好久都没遇见过这么怪异的人了一样。 顾玄祁淡淡看了他一眼,问:“所以呢?” “什……什么?” 叶卓神情呆滞。 “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所以,随便你怎么说。” 叶卓气愤不已,道:“对您而言,我们算不得什么,方才是我态度不好,因为我实在见不得自己的妹妹受委屈。” 顾玄祁只是静静地听着,他闭上嘴巴后,顾玄祁这才不耐道:“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好像并不重要,我也无需在你面前辩论什么,浪费时间。” 说罢,他正要直接起身,旋即又想了什么,看向桌上的山楂糕。 “安宁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一概不知,实在可笑。” 叶卓听到这番话,一向温润的语气此时也变得低沉,他紧紧蹙着眉,一改往日内敛的气质,幽幽道:“她并非你的亲妹妹,你为何知道的这么详细?” “因为……” 顾玄祁的声音突然放缓。 叶卓的呼吸停了一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玄祁。 身为男人,前日他见到顾玄祁之后,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就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顾玄祁是不是对安宁…… 他有些急切地问:“因为什么,你说。” 顾玄祁呵笑一声,他怎可能在叶卓面前说这些。 他拎起桌上的山楂糕,道:“今日算我请你们饮茶,日后你不必再寻安宁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叶卓见状,忙向前迈了一步,激动道:“你凭什么能替安宁姑娘做决定,实在太过霸道专横了!” 他相信顾玄祁一定听到了自己最后说的话,只是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留。 叶卓喘着气,后知后觉手脚冰冷。 一旁的叶瑶表情茫然,担忧地看向叶卓。 叶卓缓了缓心绪,顾玄祁此人……实在太可怕了。 他早就劝过父亲母亲,家世地位不对等的婚姻,他绝对不放心让瑶儿嫁过去。 只是没想到,安宁日日都要面对这样霸道无理的人。 要他不再见安宁,可不是顾玄祁一人说了算的。 叶卓悄悄攥紧了拳头。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现在对安宁的执着,是因为一见钟情,还是单纯的胜负欲作祟。 顾玄祁回府时,还没到用午膳的时辰。 安宁被顾玄昱拉着去了他的院子,两人在努力地为米糕梳理着掉落下来的猫毛。 他们都以为顾玄祁会在天黑前回来,当他出现时,两人同时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玄祁的眼神在看到安宁的那一瞬,宛如冰雪消融。 他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只是将山楂糕递给安宁。 安宁愣愣接过,听到他说:“你要吃的山楂糕。” “你做的?” 她下意识地问。 顾玄祁动作一顿,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不吃我做的吗?” 安宁觉得怀里的山楂糕很烫手,她把东西放桌上,道:“我不要。” “不要就扔了,别人也不想吃。” 一旁眼巴巴瞅着山楂糕的顾玄昱,默默将口水咽下。 他想吃啊…… 昨日大哥还强行塞给他两串糖葫芦和一堆柿子饼,让他全吃光了,他还感动不已。 怎么今天这小小的山楂糕就不知道给他吃了。 安宁气结,盯着红彤彤的山楂糕,犹豫片刻。 这山糕楂卖相很好,切的大小均匀,用竹签插起来,方便拿在手上吃。 要是真扔了就太可惜了。 她犹豫片刻,随后拿起一块。 顾玄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角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第123章 尝试着喜欢别人 顾玄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一直到安宁主动递给他一块,他这才满心欢喜地接了过去。 他吃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主动问:“大哥,你今天是不是去见一个姐姐了?怎么样?” 安宁不动声色地又拿起一块山楂糕,只是再吃的时候动作显然缓慢了许多。 顾玄祁先是瞥了一眼安宁,随后言简意赅道:“还好。” 什么叫还好? 安宁忍不住抬眼,满腹疑问地看着他。 顾玄昱继续问:“大哥喜欢那个姐姐吗?” 顾玄祁温声道:“不喜欢。” “那……大哥喜欢什么样的漂亮姐姐?” 顾玄昱表情天真,随后看了眼安宁,眨了眨半天眼睛。 “如果没有安宁姐姐漂亮,大哥也不会喜欢吧。” 安宁一听这话,慌忙否认:“昱儿别乱说,大哥喜欢什么姑娘不需要和我比。”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更何况,各花各有各花香,各山各水各有灵,女子之间,不是被旁人拿来比的。” 顾玄祁盯着她,幽幽道:“的确不需要比。” 因为别的女子生得再美,也不如他心中的一湾月亮皎洁。 安宁起身,说:“昱儿爱吃这些,就全吃了吧。” 说罢,她不再看顾玄祁的表情,转身匆忙离去。 顾玄昱又拿了一块,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安宁离去的背影。 “安宁姐姐是害羞了吗?” “昱儿,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 顾玄祁突然沉声警告。 顾玄昱一愣,不明白这突然是怎么了。 他年纪虽然还小,却也知道大哥格外关心安宁姐姐。 更何况安宁姐姐生得美极了,对自己也温柔,如果大哥将来喜欢的女子不是安宁姐姐这样的,他一定会很失望。 他也能明白安宁所讲的一番道理,女子各有不同,也没什么好比较的。 只是他就是喜欢安宁姐姐这样的人。 为什么安宁姐姐偏偏也要唤大哥…… 安宁出了院门,扑面而来的冷冽寒风让她打了个寒噤,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像是自虐一般,站在风口处,一动不动地吹了半晌的风,一直到跳动的心都快凉了,她这才定下心神。 这些日子,一定是她和顾玄祁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她的心神不稳,总是容易悸动。 安宁呼出一口气,主动去寻了林夫人。 她愿意接受林夫人的想法,感情是可以逐步培养出来的,至少当下,她不应该抵触和旁人相处。 也只有慢慢相处了,她才能对别的男子产生同样的悸动之情。 她对顾玄祁,一定是某种错觉。 为了让一切回到正轨,她会尝试着和旁人交流,彼此熟悉。 林夫人见她来了,忙拉进了屋内,摸着她冰凉的小手,关心地问:“手怎的这么凉?来找我想说什么?” 安宁蹙着眉,轻声问:“姨母,倘若我与叶家公子相处一段时间过后,仍然对他没有丝毫感觉,会不会……浪费了他的时间与感情?” 她到底还是个没有与男子过多相处的姑娘,许多想法都很是青涩。 林夫人觉得好笑,柔声解释:“照你这说法,这天底下所有相亲不成的男女,岂不是都成了浪费对方感情的小人?” “感情一事,相互喜欢很正常,可一方喜欢,另一方不喜欢也很常见,你们不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就当是普通朋友间的相处,你会自在许多。” “你看出来我对叶卓的态度了,反倒会让你倍感压力,其实你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也罢,重要的是你得先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动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动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安宁心中默念了这句话,蹙着眉道:“听起来很是虚无缥缈。” “你触不到摸不着,自然觉得虚无缥缈,不过我可以认真告诉你,当你真的对某个人动心了,那一瞬间的感情会无比强烈,纵使你疯狂逃避,脑海中也会有一个清晰的声音一直告诉你,你喜欢上了某个人。” 安宁仔细听着这番话,莫名有些心慌。 她好像……在畏惧这种感觉的出现。 “姨母,我想再见一见叶公子,您帮我安排,好吗?” 安宁难得对林夫人提什么要求,这是头一次,竟然还是这方面的。 她自然是喜笑颜开,连连说好。 有了林夫人这个长辈当中间人,两人日后的见面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数日后,肆虐了多日的寒风总算消停了下来,安宁坐在铜镜面前,第一次因为打扮自己而感到苦恼。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首饰盒,里面摆满了满满登登的珠花,她正拿着一支蓝粉色的珠花,放在乌发间比对。 惜月在一旁啧啧称奇:“总觉得小姐好像变了,不仅主动要去见叶公子,还精心打扮了。” 安宁面不改色,轻声道:“既然是相约了见面,他若是也为了这天认真梳洗打扮,我自然也该认真对待。” 说罢,她将珠花牢牢插入发间,看着略施粉黛的自己,竟觉得有些陌生。 惜月还以为她是在检查装束,忙道:“小姐今日很美。” 安宁道:“走吧。” 叶卓约着她在江边见面。 安宁戴着宽大的兜帽,下了马车时,远远就瞧见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正站在江边。 叶卓今日穿了身淡蓝色锦袍,布料上的花纹简单,衣袍颜色单一,更显其内敛。 安宁走了过去,将兜帽放下。 凑巧的是,她今日穿的是水蓝色的衣裙,连珠花都带着点蓝色。 叶卓见状,不免有些窃喜,他局促不安地望着眼前格外俏丽的女子,干巴巴来了一句:“你看,江面结冰了。” 安宁一顿,看了过去,顺着说:“是啊,不过还是薄薄一层吧。” 江面上没了船,显得格外开阔。 “江寒水不流,鱼嚼梅花影。” 她轻声念了句诗,一旁的叶卓听罢,对她的欣赏之意愈发浓烈。 以至于看向安宁的眼神都炙热了不少。 他的变化太明显,安宁错愕地看他一眼,旋即两人的眼神一触即缩。 第124章 顾玄祁听到了她夸别的男人好 安宁垂下眼眸,莫名觉得尴尬。 叶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道:“抱歉……” “不必道歉,这样太拘谨了。” 叶卓愣愣点头。 他自然不会就让安宁一直在寒冷的江边站着,道:“前两日我发现了一家店铺,里面卖的都是两个老人家一针一线织就的手炉套子,妹妹当时看着精致,一连买了好些个,我就想着你兴许喜欢,不如去看看?” 安宁去哪儿都行,她现在的确也缺个手炉套。 店铺不远,两人就这样慢慢走着,叶卓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问:“那天……我给你买的糖葫芦,你真的不喜欢吃吗?” 安宁脚步一顿,“谁说的?” 旋即,她难以置信地问:“是我大哥?” 叶卓点头。 “那日见了世子爷,他说你不喜欢吃糖葫芦,所以他特地出门给你买山楂糕吃,这是……真的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仔细观察安宁的表情。 安宁慌张地眨了几下眼睛,她不明白顾玄祁这是什么意思,又为何要对叶卓说这种小事。 她道:“没有,你说的应当是大哥见你妹妹的那一日吧,他买山楂糕才是顺便,而且那糖葫芦我也爱吃,只是府中弟弟嘴馋,我便都给了他。” 叶卓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这两人的说法完全不同。 他还欲再问,突然被安宁打断:“我们别说其他人了,那家店铺快到了吧?” 叶卓只得暂时放下,指了指前面的铺子,说:“就是这家。” 两人刚准备走进去,一旁街边有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走路摇摇晃晃的,路上行人注意到了都在躲避他,只有摆摊的老奶奶没有注意,忽然那人就重重撞了过去,将摊位撞倒。 许多糖人都在顷刻间被摔得粉碎。 喝醉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顾着继续往前走。 老奶奶伛偻着身形,这些糖人是她好不容易做的,平日里就靠卖点吃的得到些铜板,没想到突然被一个醉鬼撞倒了,她还不敢上前去争辩什么。 叶卓见状,二话不说就快步走上去,帮老奶奶扶起小桌,随后拿出一锭银子,宽慰道:“这些糖人我都买了,这天冷,你年纪这么大了还出来摆摊,着实不容易,快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安宁站在一旁看着,叶卓声音温和,待人温柔,老奶奶感激不已,抓着他的衣袖激动着道着谢。 老人说话含糊不清,他没听懂,却始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耐心地安抚她。 片刻后,他回到安宁身边,满脸歉意。 “不小心耽误了一会儿。” 安宁浅浅一笑,主动伸手捏去了他袖口处不慎沾到的一块糖。 叶卓呆了一瞬,脸突然红了起来,他迅速将胳膊撤了回去,局促地说:“我自己整理就好。” 安宁不再勉强,与他一同走进铺子里。 铺子里摆放着许多手炉套子,大小都有,安宁挑了两个绣着凤仙花和君子兰的。 天色还不算晚时,叶卓主动道:“一会儿天黑了就冷了,你快回去吧。” 两人今日相处还算融洽,安宁主动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叶卓一阵激动,突然就变得笨嘴拙舌了起来,磕磕绊绊道:“下次……下次的话……我想,明天再见到你……” 安宁没想到他会说明天,有些错愕。 叶卓见状,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太快了……你明日有事的话,那就再过几日吧。” 安宁唇畔漾起笑意,双眸似月牙弯弯,俏声道:“好,就明日。” 叶卓张了张嘴,像是突然沉溺在了她灿如春花的双眸里。 安宁刚回了府,就被林夫人身旁的丫鬟带了过去。 林夫人迫不及待地询问安宁,她想了想,道:“我觉得……叶公子是个很有善心的人,对人温和,也有耐心。”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尽数讲给林夫人听,林夫人嘴角的笑意几乎都要藏不住了,轻笑着问:“那你喜欢他吗?” 安宁没料到林夫人会问的如此直接,忙摆手说:“这才见了第二面,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真的吗?可是你的脸为什么红了?” “那是被炭火烤的……” 两人说笑打趣的声音传到门外,全部被顾玄祁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他不过是去了皇宫几日,回来怎么觉得像是被偷家了一样。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的对话,当他听到安宁专心夸叶卓的时候,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似乎崩断了。 虽然已经是冬日了,可顾玄祁往门口一站,只觉得下一刻就要飘雪了一样。 他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站在屋外,静静等着安宁出来。 两人聊了许久,顾玄祁也不心急,始终一动不动地在一旁站着。 不知过去多久,安宁出来时,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消失。 顾玄祁看她一步步走近自己,他往前迈了一步,他突然出现在安宁面前,显然吓到她了。 安宁看到顾玄祁无声无息地回来了,没由来得有一阵心虚。 她看着顾玄祁,没有说话。 顾玄祁冷冷道:“三日不见,你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了吗?” “不是……是因为大哥表情太吓人,所以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宁难得诚实了一次,在顾玄祁听来,却变了层意思。 他表情吓人,所以她就喜欢叶卓那样温柔近人的表情。 难怪见了他连话都不肯说了,原来是把该说的话都说给叶卓听去了。 回想起安宁毫不吝啬地夸他,顾玄祁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闷闷的,喘不上气。 “我的书房三日没打扫了,一会你走那条小路过去。” 说罢,他不给安宁拒绝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去。 安宁愁苦地盯着他的背影,竟从中看出了些许怒意来。 她犹豫片刻,还是去了那条小路的入口。 此时,顾玄祁先一步到了书房,他拿起放在桌子底下上了锁的小木盒,毫不犹豫地将其打开。 他在学习医术的闲暇之余,做出了一些……能调动情意的药。 第125章 抱着她好舒服 只是这药药性很弱,且不伤身子。 顾玄祁拿起一块,慢悠悠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桌上摆了个精致的玉石琼花香炉。 明亮的火光照应着顾玄祁修长的手指,随着香料被点燃,一缕不明显的白烟缓缓升起,他将香炉的盖子放好,转身坐了回去。 这香弱到几乎不会对人产生什么影响,这既然是他亲手做出来的,自然是闻过许多遍的。 对于顾玄祁来说没什么影响,可对于初次闻到的安宁就不一定了。 顾玄祁今日难得穿了身云缎锦衣,细花纹底的月牙白衣袍为他平添了几分文雅儒气。 安宁推门探头向里看时,他仪容端正,姿态闲雅,瞧着甚是贵气。 她头一次见顾玄祁穿这样的衣袍,明明是极其内敛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反倒格外引人注目。 她静步走过去,看了眼四周。 这书房的确一直没有被旁人动过,他走的那天书是怎么摆放的,现在还是原来的位置。 安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顾玄祁,不知怎的,他今日没了以往的压迫感,反倒有些清心寡欲的自持。 顾玄祁见安宁来了,语气和缓道:“这些书,劳烦你放回原处。” 她点了点头,心中只盼望着能早些回去。 安宁不再注意顾玄祁,专心做着手中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顾玄祁看向她的眼眸逐渐深邃。 她一边放着书,一边问:“大哥今日熏的是什么香?还挺好闻的,我以前从来没闻过。” 顾玄祁偏头看了一眼香炉,淡声道:“用了些许沉香、零陵香,气味不算刺鼻,我还算喜欢。” 安宁仔细嗅了嗅,赞同道:“的确好闻,我倒是觉得像雪后泥土的松香气,有点清洌,并不腻人。” 她将书全部摆好,旋即走到顾玄祁身旁,正要自觉拿起墨条时,顾玄祁忽然就往一旁躲了躲。 安宁看得一愣,她方才的衣袖不小心搭在顾玄祁的肩头了,难道他是因为这个才要躲? 顾玄祁的白衣胜雪,气韵高洁,宛如冰霜中一朵最漂亮的雪花。 他淡声道:“你不是说过吗,男女有别。” 安宁动作一顿,旋即笑了出来。 “大哥能理解我,就最好了。” 她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只是强迫自己没有认真去回味这份怪异的情绪。 安宁将墨条放下,道:“那我就不研墨了。” 顾玄祁嗯了一声,道:“辛苦,你坐下喝些茶。” 安宁叹了口气,她本想直接就离去的,可是不知怎的了,她感受到了阵阵的乏困之意。 难不成是累着了? 可是不至于如此虚弱吧,只是摆了几本书而已。 她没有走,此时格外想坐下歇一歇。 于是安宁没有推辞,坐下后喝了口热茶,温度得当,微微烫口。 喝过茶后,她浑身都舒服了起来,屋内炭火烧得通红,安静的只能听见顾玄祁翻书的声音。 这样的环境太适合睡觉了。 安宁没由来地冒出这种想法。 而且,屋子里有些闷热,她总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不知多了多久,安宁与困意做着斗争,身子像只猫儿,慢慢软了下来,随后头一歪,就这样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顾玄祁的余光始终在关注着安宁,见她睡下了,翻书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 他轻轻站了起来,衣物摩挲声响起,他缓缓走到了安宁面前。 顾玄祁坐在了安宁身旁,伸手摸了摸她软嫩的脸颊,幽幽叹了口气。 他是小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心悦安宁,从未想过要与旁人光明正大地竞争。 因为在顾玄祁的心中,早已经把安宁划定成他的人了。 顾玄祁将安宁搀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 她的身子很软,像绸缎一样靠在顾玄祁的身上。 顾玄祁的呼吸陡然加深,他揽着安宁的肩,随后低下头,冰凉的唇瓣与她的唇瓣触碰到了一起。 他的心意永远见不得光,无数次想吻安宁的想法一次次被掩埋在土地,随后腐烂。 他只能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才能肆无忌惮地汲取甜蜜。 唇舌间的动作加深加重,安宁感到一阵疼痛,蹙着眉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她浑身发软,连抬手都成了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顾玄祁见她睁开了双眼,将头抬了起来,一向冷漠的眼眸中被深沉的欲望代替。 “安宁,为什么要去找叶卓?” 他伸出一只手肆意揉捏着安宁的耳垂,嗓音微哑。 安宁眼神茫然,她面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晕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下意识地想偏头躲过去,可顾玄祁立马又低下头,在她的唇瓣厮磨。 安宁用尽全力抬起手,轻轻抓住了顾玄祁的手腕,轻声呓语:“大哥……别这样……” “我不能这样,叶卓就可以吗?” “叶卓……也不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顾玄祁才算满意。 他的手落在安宁的腰间,不堪一握的细腰被他牢牢掐住,顾玄祁又问:“以后还去找他吗?” 安宁眼神懵懂:“谁?” “叶卓。” 他的手掌心很烫,安宁莫名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道:“不去了……” 她声音实在太乖软了,双眸含情,瞧着格外楚楚动人。 顾玄祁有些口干舌燥,他的喉结滚了滚,又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理智,也没有那么严肃,那么不苟言笑……” “有的时候我在想,只要你说你也喜欢我,那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碰到你,可是……就算你不喜欢我的话,我也可以这么做,对吗?” 他声音低沉,又轻又缓,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低声吟语。 安宁压根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是迷迷糊糊地点头:“对。” 顾玄祁沉默半晌,忽然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拥入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又执着。 他将脸埋在安宁的颈窝里,仗着安宁现在意识不清,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你抱起来好舒服,头发也好香,身上也好香,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扑进我怀里呢?自那之后我日思夜想的人都是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126章 在顾玄祁的书房睡了一夜 “安宁,你好狠心啊,让我注意到了你,再让我看你和别的人谈笑风生……” 他抱得实在太紧了,安宁有些难受,却挣扎不了,只能被迫感受着耳边传来的热气。 “为什么要把他衣袖上的糖块摘掉,为什么要碰他,你见到我就要躲,见到他就要凑上去。” 顾玄祁说着说着,眼神愈发凌厉,质问道:“你喜欢他吗?” 安宁无力地抓着顾玄祁的衣袖,试图拉开他。 顾玄祁不情愿地微微松开怀抱,他将安宁拉坐在自己腿上,将她发软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的胳膊则圈着她的腰。 她脑袋昏昏沉沉,偏偏顾玄祁烦人得很,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讲话。 安宁直不起腰来,无助地揽着顾玄祁的胳膊,脸靠着他的肩膀,缩在他的怀里。 她的头发散乱,几缕青丝落在雪白的颈间。 顾玄祁见状,柔声问:“难受吗?” 安宁委屈地嗯了一声。 他突然就将安宁很轻松地抱了起来,走向里间,昨日这里突然添置了一张黄花梨的床。 顾玄祁将安宁轻柔地放下,为她盖好了被子,随后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如果……他们都不在侯府里,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了。 顾玄祁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道:“以后不要再刺激我了,我不想让你厌恶我,可是我又忍不住对你……”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随后又俯身吻了上去。 这一次的吻不再气势汹汹,反倒变得格外温柔含蓄。 顾玄祁再抬起头时,看着安宁泛着红的嘴唇,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他将香炉里的香灰全部倒掉,随后走到门口,轻声对门外的星宿说:“一会派人告知安宁身边的丫鬟,她今夜要陪昱儿,明日再回去。” 星宿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样。 他迟迟没有回应顾玄祁的话,反倒是激动地问:“爷,难道您和安宁小姐……” 顾玄祁冷声道:“舌头不想要了?” 他吓得立马噤声,忙快步走了。 顾玄祁坐在一旁处理公务,只是心怎么都定不下来。 一想到安宁正躺在他书房里头,他就忍不住去看。 明明知道她一直在那里,也不会走,不会消失。 可他就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时不时地去确认一遍。 入了夜,顾玄祁亲自打来一盆温水,将安宁抱在怀里,轻柔地擦着她的脸,又将她的白袜褪去,头发上的珠花他犹豫了半晌,一想到明日一早自己无法复原,只能作罢。 他坐在矮榻上,胳膊放在小桌上,就这样坐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顾玄祁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去看了看安宁。 她睡得很老实,半夜似乎只翻了一次身。 顾玄祁洗漱了一番,随后轻轻扶起安宁,为她穿上外衣,又穿好鞋袜,将凌乱的发丝微微整理了一番。 随后,他将安宁抱到了矮榻上,拿来一个软枕,让她趴在小桌上。 过了一整夜,那香料的影响显然已经消失了许多,安宁被顾玄祁抱起来时还有些不安分。 顾玄祁没有再碰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等她醒过来。 半个时辰后,安宁醒来时,她眯了眯双眼,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 她揉了揉眼睛,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随后,她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险些从榻上跌坐下去。 顾玄祁仍然穿着那一身衣袍,身姿挺拔,端正地坐在桌子面前。 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安宁显然格外茫然,顾玄祁扭头看见她险些跌坐下去,皱着眉低声呵斥:“坐好,你还是个小孩子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略微发皱的衣裙,磕磕巴巴地问:“我……我怎么睡着了?” 顾玄祁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无语:“我怎么知道,让你喝口茶休息,等我再转头时,你已经睡了。” 顾玄祁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格外严肃认真。 安宁没有怀疑他,只是觉得梦幻。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她离顾玄祁很近,近到再一次看清了他鼻梁上那颗很淡的痣。 他们两人似乎……亲吻了? 而且顾玄祁还一直絮絮叨叨地质问他是不是喜欢叶卓?! 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她怎么会梦到这种东西。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她…… 安宁倒吸一口凉气,突然不敢直视顾玄祁了。 她竟然在梦里梦到顾玄祁强吻她。 实在太荒唐了。 安宁的表情变化太精彩,顾玄祁忍俊不禁,险些没有绷住。 他唇角微扬,眼底划过一丝恶劣的笑意,故意问:“你做梦了?梦到什么了?” “不……我没做梦。” 她矢口否认。 安宁的反应太激烈,顾玄祁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 她的脸骤然红了,蹭地一下站起来,说:“大哥,我先回去了。” “等等。” “先洗了漱再走吧。” 安宁准备离去的脚步一顿,呆滞地问:“你说什么?” 她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将冰霜融化,现在显然是早晨。 “我……我在这里睡了一晚?” 顾玄祁:“嗯。”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啊! 安宁快步走过去,不解地质问:“那大哥为什么不喊醒我让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喊你?” 顾玄祁理所当然地反问了回去。 “我昨日忙完之后就走了,你想睡就一直睡着,我是无所谓,你的丫鬟知道你留在这里了,也不用担心她们。” 安宁:…… 这么说来,她莫名其妙睡在了顾玄祁的书房内,然后又做了个荒诞至极的梦,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洗漱。” 顾玄祁敲了敲桌子,将她的思绪拉回。 不管怎么说,她得梳洗整理一番才能出去。 安宁问:“这里有洗漱的东西?”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唤:“进来。” 星宿端着一盆温水和干净的帕子走了进来,随后又端来盘子,盘子上放着木梳和漱口的杯子。 第127章 想……吻上去 安宁见状,正想开口询问为何他这里准备了这些东西。 顾玄祁先一步预料到她即将开口的疑问,言简意赅地解释:“我偶尔会睡在书房。” 她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凌乱的发丝,庆幸自己昨日没有敷粉。 不然就这么睡了一晚,这脸只怕会难受得很。 星宿将东西摆在她面前的桌上,随后目视脚尖,大气不敢喘一下,轻轻退了出去。 安宁看着屹然不动的顾玄祁,有些为难。 她内心挣扎了片刻,眼瞅着盆里温水的热气渐渐消失,顾玄祁先开了口。 “这么冷的天,你想用冷水洗脸?” 安宁道:“大哥能不能先出去……” 顾玄祁终于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睡了一觉醒来,她的嘴唇有些干燥。 想……再吻上去。 只是现在自然是不可能了。 他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幽幽道:“我在外面等着,还需要旁人服侍你吗?” 安宁忙摇头,盯着顾玄祁走了出去。 门外的星宿此时正努力扒着门缝,试图窥到屋内一丝的场景。 两人昨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今早还装什么陌生人,一个比一个拘谨。 他心里正直犯嘀咕,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他一个趔趄,险些扑到顾玄祁身上。 还好他身手不错,强行稳住了脚步。 只是这么一来,顾玄祁显然是知道他刚刚在偷看了。 顾玄祁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星宿打着哈哈说:“站的脚麻了……” 顾玄祁没理会他,只是转身将门重重关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站在星宿身边。 星宿愣了,世子爷这是被赶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安宁小姐把您赶出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顾玄祁的脸色登时变得可怖,仿佛深冬腊月里突然下起了三尺厚的大雪,格外冻人。 顾玄祁一字一顿道:“去领罚。” 星宿:“……是。” 屋内,安宁不敢耽误时间,忙将干净的帕子浸入温水中,净过面。 她动作麻利,只是到最后拿起木梳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书房里没有铜镜。 她头发几乎都散了,肯定是乱糟糟的,但是她看不到。 更别说一会要簪发了。 不管怎样,她总不可能就这副模样出门见人。 安宁将珠花拆了下来,头发都梳顺了之后,凭借着手感艰难地用簪子挽了起来。 至于是不是歪的,她就不知道了。 她又拂了拂略微发皱的衣裙,收拾妥当了,这才轻声道:“进来吧。” 听着屋内清甜的声音响起,怯生生的,顾玄祁不明显地一笑,随后推门进去。 他一进门就说:“这是我的书房,你倒是好大的面子,把我赶了出去。” 安宁面色窘迫,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顾玄祁的书房睡了一夜。 口口声声说着要避嫌,说着男女有别,结果她竟然这么沉稳地睡着了。 幸亏顾玄祁没有嫌她麻烦,不然早就揪着她的衣领把她丢出去了。 她讪讪笑着,软声道:“就是让大哥出去等一小会儿……” 安宁甚至都没有撒娇,只是放软了语气,顾玄祁便有些招架不住,立马道:“好,我不怪你。” 她站了起来,道:“大哥,丫鬟会担心我的,我先回去了。” 看着她转身就要跑的模样,顾玄祁轻声喊:“小白眼狼,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安宁并不认可这个奇怪的称呼,只是当下她也不能跟顾玄祁理论什么,急切地问:“什么时辰?”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不慌不忙道:“每日晨昏定省都是不能错过的,如今刚过给我母亲问安和一同用早膳的时辰。” 安宁一听,内心咯噔一跳。 她可没有提前让丫鬟去告诉姨母一声,她今早不去了。 姨母若是等久了还没见她去,只怕会差人到院子里看看。 到时候她夜不归宿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安宁着急不已,瞪着顾玄祁说:“大哥为何不早些提醒我?你成日里忙,经常不去用早膳,可我没有特殊情况,日日都会去的,姨母一定会问起来的!” 顾玄祁淡声道:“母亲知道我这两日得闲,今日也会去吃早膳。” 安宁:……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现在好了,两人都去迟了。 她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实在好笑又可爱,顾玄祁没有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歪歪扭扭的头发,缓声道:“不着急,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安宁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顾玄祁的手。 她方才没有感觉错吧,顾玄祁摸了她的头? 安宁宛如一只炸毛的猫咪,格外警惕,瞪着双眼监视着顾玄祁的一举一动。 顾玄祁低声哑笑,故意调笑道:“头发都是歪的,你还说不需要旁人服侍?” 安宁慌忙抬起手理着头发,本来就去迟了,要是头发还乱糟糟的,实在有失体统。 顾玄祁见状,柔声道:“转过去,我帮你簪起来,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和缓,像冬日里冒着热气的汤泉,温暖又舒适 安宁还未来得及质疑顾玄祁的话,就先莫名其妙相信了他。 有些时候,顾玄祁说出去的话就是会让她感到安心。 安宁纠结了一瞬,反正现在也没有旁人在此处,她转过身,声音小如蚊蝇:“麻烦大哥了。” 顾玄祁没有骗她,安宁的头发本身就格外顺滑,轻易不会打结。 他只是将头发全部放下去,又快速地拿起一根簪子为她挽好,固定好后,甚至还有功夫挑了个淡紫色的珠花点缀其中。 “好了。” 他的声音在安宁耳边响起,凉薄又低柔,轻轻飘入安宁的耳中。 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耳朵,往前一步,仓促道:“多谢大哥。” 随后她打开房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才小跑着离去。 顾玄祁没有错过安宁逃跑前那泛着红的耳尖,羞怯的红晕清晰可见,像娇花绽开,美得不可方物。 他依言站在原地等了半晌,约莫安宁快走到了,他这才慢悠悠动身。 第128章 陪着安宁约见叶卓 正堂内,林夫人端坐在餐桌面前,看着桌上渐渐冷掉的粥与点心,有些疑惑地再次看了眼门外。 一旁的丫鬟劝道:“夫人先吃吧,当心粥凉了就不能喝了。” 一旁的顾玄昱乖巧地喝着粥,林夫人看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你今早来的时候怎么没叫上你安宁姐姐呢?” 顾玄昱就道:“当时姐姐的院子里很安静,我一想她还没有睡醒,就没有打扰她。” 安宁平日里不是个会睡懒觉的人。 林夫人皱着眉头,她没想到顾玄祁也不在。 这孩子昨日明明说好了会来吃早膳的。 顾玄昱见状,宽慰道:“大哥总是很忙,兴许今日一早又出府了,还未来得及告知母亲罢了。” 林夫人等的着急,当即道:“你去他们两人的院子里看看,若是真的还在睡着,就别叫起来了。” 一起用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关心安宁的情况。 话音刚落,安宁快步走了进去,她喘了几声,忙道:“抱歉姨母,我昨夜里睡得晚,今早起迟了,丫鬟喊了两遍我竟然都没有听到,所以就……” 林夫人看她来了,放下心来,柔声道:“无碍,早膳都快凉了,快坐下吃点吧。” 安宁有些心虚地坐下,尽量无视一旁顾玄昱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露出的探究之色。 她神情自然,盛了一碗百合银耳粥,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林夫人问道:“你来的时候见到玄祁了吗?这孩子怎的今早也来迟了……” 安宁被粥呛了一口,忙用手帕捂着嘴巴剧烈咳嗽了起来。 林夫人被吓了一跳,忙起身为她顺着脊背,疑惑地问:“你这孩子今早是怎么了,没睡好吗?看着心不在焉的。” 她尴尬地笑了笑,道:“姨母,我今早过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大哥要是还在府里,也许过会儿就来了吧。” 林夫人也没胃口喝粥,只是轻声嘀咕:“好不容易能一起吃早膳,这孩子又不来了。” 安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 没过多久,顾玄祁姗姗来迟。 他的神态对比起安宁来看,显得更加自然。 他大步走了进来,直接一撩衣袍坐下,解释道:“今早皇宫里差人过来送了封文书,我就多看了会。” 安宁默默听着,心道,他不是多看了会文书,而是被自己赶出去在门外站着等她洗漱完。 林夫人无奈地说:“下次要是来不了,记得差人告诉我一声,今早也是巧了,你和宁儿两人都迟迟不来,问昱儿也只会说不知道。”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静静听着林夫人训斥,一言不发。 放在以往,安宁早就乖巧地道自己知错了。 只是昨日实在太荒唐了,她怕自己多说多错。 哪怕现在彻底清醒过来了,再怎么认真回想,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睡着了。 林夫人觉得今早气氛怪异,倒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只能满头雾水地看了看三人。 一时间,饭桌上格外安静。 林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或是想主动挑起话题,笑着问安宁:“对了,你今天不是还要和叶卓见面吗?什么时辰去?” 安宁动作一顿,她错愕地抬起头,自己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她本来打算用完早膳就直接出门的,可是一觉睡过了头,用膳都迟了半个时辰。 安宁道:“似乎有些晚了,我还是快些吧。” 只是她现在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虽然有姨母的授意,两人可以偶尔见面相处一番,只是大多数时候都不能随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否则容易遭人议论。 安宁也明白这个道理,主动解释道:“我与叶公子今日要在戏楼里相见,他说他平日里也爱听些戏曲,所以……” 林夫人听罢,当即道:“我明白,只是你身边自然是要跟着咱们府里的人的。” 这时,只听“铛”的一声清脆声音,顾玄祁的勺子柄磕在了碗的边缘。 他面无表情道:“我陪着去吧。” 林夫人惊讶挑眉,这件事和顾玄祁无关,他竟然会选择主动插手? 她笑了笑,嘱咐道:“你们二人都打扮得低调些。” “我明白。” 顾玄祁又解释道:“刚好,我也想了解一番与叶瑶姑娘相关的事情。” 叶瑶和安宁两个姑娘,都算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平日里出门的次数更是要比寻常人要少。 只是安宁她素来低调沉稳,所以林夫人才放心她能偶尔多出去几次。 许多时候,安宁出了门,身边也会跟随顾家的人。 林夫人更加诧异,问:“玄祁,你难道对她……” 顾玄祁只是道:“祖母的一番心意,我自然应当认真应对。” 于是,安宁匆匆用过早膳,回去蒙上了许久未曾戴过的面纱。 昨日她戴着宽大的兜帽遮掩面容,今日没有那么冷,戴着面纱倒也合适。 两人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林夫人看出什么来,特意乘坐了两辆马车。 行至半路,马车突然停下。 随后,安宁就见帘子被顾玄祁掀开。 他竟然临时直接下了自己的马车,上了安宁的马车上。 安宁顿时如临大敌,警惕地盯着他。 顾玄祁端坐着,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你能独自一人出去和旁人相见,日后除非有长辈带着你,或者有宴会之类的场合之外,你都不许擅自与他见面。” 安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从顾玄祁的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不对味。 林夫人是在担心旁人会议论她,顾玄祁仿佛更像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去见旁人一样。 更何况,她这哪里算是单独出门了。 马车停下后,两人一同走进戏楼里。 这地儿找的确实是好,来的客人都是认真听戏曲的,进去便能闻到一阵古朴的香气。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都是单独的房间。 顾玄祁走在前面,安宁就自觉地乖巧跟着他,像条尾巴。 这种时候,顾玄祁这大哥的身份当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第129章 明争暗斗 顾玄祁走到房间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随后直接推门而入。 房内,叶卓略有些紧张地端坐着,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眼前一亮,忙站了起来。 随着一片锦袍衣角落入他的视角里,顾玄祁冷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叶卓脸上的笑意凝固。 “你……世子爷怎么来了?” 他纵使再如何不高兴,见了顾玄祁,该有的礼数不能少,立即拱手俯身,恭敬唤了一声。 顾玄祁走进去后,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叶卓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身着的华贵衣袍布料平整光滑,没有一丝褶皱。 他没有坐下,反而将门彻底打开,站在一旁,像是在迎接接下来的人进来一样。 安宁蒙着面纱,莲步轻挪,出现在叶卓面前。 叶卓有些局促,他没想到顾玄祁也会跟着来,见到安宁了,事先想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安宁蒙着面纱,反倒是自在了许多,冲着叶卓点了点头。 随后,顾玄祁为她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两人坐下后,叶卓就听顾玄祁解释道:“母亲让我陪着妹妹出来,毕竟你们二人私底下单独相处,有些不妥。” 叶卓忙表示理解,随后关心地询问:“安宁姑娘今早是身子不舒服吗?” 她有些歉疚地说:“抱歉,让你多等了会儿。” 至于具体原因,她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顾玄祁淡声道:“天气一冷,安宁喜欢赖床,今早叫了好几次都没能起来,再起来时没想到已经过了时辰了。” 此话一出,安宁和叶卓两人瞳孔皆震了震。 安宁没料到顾玄祁会这么说话。 毕竟这番话落到旁人耳朵里,未免太暧昧了。 她今早赖了床,顾玄祁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叶卓错愕地来回看着两人。 “你们……” 顾玄祁异常平静,仿佛方才说出这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突然拿过安宁面前的白瓷碗,为她盛了碗桌上的雪梨汤。 “用早膳时你吃的太少了,把这个喝了。” 顾玄祁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与他那冷硬的外表格格不入。 安宁不明白顾玄祁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是怎么回事,看着碗里的汤,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叶卓面色难看,只能当作他们是一家的人,清晨时一起用早膳也是正常的。 说不定就是用早膳的时候,安宁闲聊时他才会知道安宁赖了床。 一定是这样。 顾玄祁可是向来不近女色的人。 叶卓只能顺着说:“今天的戏很精彩,咱们得看许久,你快多喝点。” 安宁接了过去,解释道:“今早用早膳的时候发现时辰晚了,所以我匆匆吃了几口就出来了。” 听到安宁的亲口解释,叶卓呼出一口气,温柔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没有等很久,你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让人送进来。” 安宁对他回以微笑,正想说话时,顾玄祁突然又凑了过来。 他想说话就算了,偏偏还要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在说什么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一样。 安宁僵硬着脖颈,听到顾玄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雪梨汤很甜,你要吃点酸的缓和一下吗?” 安宁轻轻点头,手指不自在地蜷缩。 “想吃什么?山楂糕还是凤梨酥?” 温暖从她的身旁包裹而来,顾玄祁的声音压的很低,尾音柔柔的,缓缓说话,融进她的耳朵。 安宁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故意大声回应:“想吃凤梨酥。” 他做这副样子是想干什么,明明只是讨论要吃什么糕点,反倒极其引人误会。 顾玄祁笑了笑,轻声道:“要一盘凤梨酥和山楂糕。” 这本来是叶卓要说的话,毕竟他算是今天请客的人。 奈何被顾玄祁抢了去。 安宁无奈瞪了他一眼。 她的确是两个都想吃,但顾玄祁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糕点被端上来后,顾玄祁直接拿到安宁面前,道:“吃慢些。” 她险些被噎住,心道这种话他都不会对顾玄昱说了吧。 谁吃东西还需要被提醒着慢些吃。 她的面纱被塞进自己袖口,露出一张精致的脸,眉目清秀,安静地吃了两口。 万幸开场很快,三人从屋内走了出去,坐在二楼木栏杆的一旁,看着高台上的戏。 叶卓无声叹气,今日有顾玄祁在,他都没机会和安宁讲话了。 顾玄祁是对他不满意吗? 不然为何他总是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恶意。 可是,就算林夫人再疼爱安宁,她也只是个养女。 叶卓扪心自问,自己这家世虽然算不上显赫,配一个养女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顾玄祁这么挑的眼光,是不想让安宁嫁出去了么? 安宁喝着茶,专心听戏,片刻后,她轻声道:“我去净手。” 她喝了太多茶,现在想离开一会儿。 顾玄祁微微颔首,这种时候他总不能跟着安宁过去。 叶卓见她起来了,稍稍等了会儿,趁着顾玄祁没有看他,立马站了起来。 二楼拐角处的屏风后,他静静站在那里等了半晌,见安宁来了,他忙迎上去。 安宁知道他是故意想和自己单独相处片刻,停下脚步,看向他再一次道:“今日实在抱歉,我出门时姨母也放心不下我,有大哥跟着我也安心。” 叶卓抿唇,他虽然不爽顾玄祁的存在,却也没办法。 “真的没关系,安宁姑娘,我知道咱们也不能总是见面,就是……日后不能相见的话,可否经常书信往来?” “我……我想多和安宁姑娘说说话。” 他的脸微微涨红,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时,已经不敢再看安宁的双眼了。 安宁眨眨眼,笑着说:“当然可以。” 叶卓深吸一口气,激动道:“那,我日后会专门派府里的一个丫鬟给你送信,你……你不要让旁人看到信的内容,好吗?” 安宁盯着他动情的双眸,大概猜出来他想写什么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时,一旁顾玄祁的脚步声突然传出来。 “不好。” 他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第130章 就凭我是你大哥 叶卓身躯一僵,终于因为他这句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道:“世子爷,您难道不觉得,您对安宁姑娘的管束实在太过了吗?” 顾玄祁身量高大,比叶卓还要高出半头。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叶卓面前静静看着他,便满是压迫。 叶卓喉结滚了滚,碍于安宁还在这里,他强硬地挺直了腰板。 “安宁她涉世未深,平日里在我们侯府待着,读不懂人心,倘若放任她一人和一个男人有来有往地交心,我们怕她被伤害到。” 安宁:…… 她嘴角抽了抽,自己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这是把她比喻成娇花了吗? 顾玄祁看向安宁的眼神中蓄满温柔,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格外担心妹妹的好哥哥。 “所以,你写给她的信,我必须要先过目。” 叶卓的脸黑了下来,安宁见状,忙道:“大哥,其实没事的,我自己能分辨出好坏来。” 顾玄祁横了她一眼,不容置喙地说:“你必须听我的。” 安宁缩了缩脖子,看向叶卓,满是歉疚与尴尬。 叶卓不满顾玄祁的专横,直接道:“那好,世子爷不放心我的为人,我便用时间证明,我对安宁姑娘,是真心的……” 他的眼神实在太炽热,顾玄祁内心不爽,冷笑一声:“时间算什么?真心又算什么?” 安宁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顾玄祁感受到这一阵微弱的力道,总算闭上了嘴。 情绪平静下来后,他后知后觉,自己表现的有些太明显了。 他眼底温度渐渐变冷,最后道:“叶公子,你应当知道了,日后倘若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安宁不会再与你单独相处、见面。” 说罢,顾玄祁看向安宁,严肃道:“今日申时之前,咱们必须回府。” 安宁张了张嘴,申时,太阳都还没准备落山呢。 她莫名觉得现在的顾玄祁很可怕,不敢在外面与他争执什么,只能乖巧地点头。 叶卓气得拂了拂衣袖,转身回了座位。 顾玄祁,你现在仗着是她的大哥,处处约束她。 等日后安宁出嫁,入了他的府,顾玄祁的手再长,也管不到他这里来。 三人心思各异,回到了座位上。 走廊处点着安神静气的香,偏偏对三人都没有丝毫用处。 接下来的戏自然而然也听不下去了,安宁如坐针毡,最终甚至连申时都没到,两人就告别了叶卓回去了。 安宁戴好面纱走了出去,她赌气走得很快,先一步进了马车。 顾玄祁紧跟其后,她只露出眉眼来,看不清表情,顾玄祁却能知道,她动了怒。 “生气了?” 他明知故问。 安宁骨子里还是怕顾玄祁的,只是现在被怒气占据了情绪,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说: “日后叶公子要写给我的信,大哥凭什么要看?是不是我写给他的信,你也要看?” 顾玄祁不置可否。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安宁问:“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大哥。” 轻飘飘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将安宁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回去。 好一个大哥。 她攥了攥拳头,将头一撇,没了话。 今儿个顾玄祁像吃错了药,说出来的话尽是些引人遐想的话。 安宁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不够纯洁了。 两人一路无话,板着张脸回了府。 看起来是闹别扭了,偏偏两人的院子还在同一方向,就算再生气,还必须得一同走一长段路。 安宁故意走的很快,手臂摆动幅度有些大,裙摆随着步伐飘扬起来。 顾玄祁大步迈着,轻而易举就追了上去。 “安宁。” 他唤了一声。 安宁装作听不见,闷头向前走。 顾玄祁啧了一声,直接追了上去,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安宁顿时像受惊的兔子,迅速转身,猛地将胳膊甩了出去。 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一句话不说。 安宁甩开后,自己先怂了,看着顾玄祁不爽的表情,又轻轻挪了过去,小声解释说:“男女有别。” “呵……” 他被气笑了。 顾玄祁道:“男女有别是吧,好,咱们先回去,回去之后我慢慢听你说。” 安宁点头如啄米,嘴上答应的好,转头就拎起裙摆小跑回去,然后将院门重重关上。 顾玄祁头一次被人毫不客气地关在了门外。 他也不恼,眯着眼看了看仍然还在晃动的门,站了片刻后才回去。 她不服也得服。 第二日一早,侯府来了些客人。 叶卓昨日回去后,左思右想,怎么样都觉得顾玄祁的态度太有问题了,尤其是他看向安宁的眼神…… 他从来都不会那么看着叶瑶,更何况安宁还不是他的亲妹妹。 顾玄祁身为大哥,管的未免太宽了些。 索性,他让父母今日前去侯府拜访一番。 正好也能试探试探顾家的态度。 否则顾玄祁莫名其妙的敌意根本无法解释。 要是真的不喜欢他,林夫人又怎么可能同意让安宁出去见他。 叶瑶得知了此事,说什么都要跟着过去。 叶卓何尝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厉声呵斥了她,未出阁的女子不能随便出门抛头露面,更何况那个顾玄祁性格有问题。 他怎么放心妹妹接近他。 没想到叶母见状,反倒是高兴地带着叶瑶出去了。 她的心思就更好猜了,要是自己的女儿能嫁给顾玄祁,以后可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于是,叶家人带了些见面礼,一早去拜访了永信侯府。 林夫人向来都是极欢迎这些客人的,只是叶家没有提前告知一声,来的着实突然。 叶母一见了她,就激动地上前行礼,将林夫人好一顿夸。 她年轻时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诞下两个孩子后,脸上也不见疲态,毕竟是坐在了永信侯夫人的这个位置上,自然与旁人是不同的。 叶母太过于热情,林夫人有些招架不住,笑着问:“你们今儿个来,是想见见宁儿吗?” 第131章 叶卓父母的心思 叶父叶母被戳穿了心思,彼此相视一笑。 随后,叶母不好意思地点头,说:“叶卓这孩子,自从见了宁儿之后,回到家里就心不在焉的,我了解他,几番询问过后也得知了些事情,再加上令郎如此优秀,我家小女格外仰慕,所以我们今日便突然前来叨扰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听着格外有耐心,林夫人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 于是,林夫人道:“这个时辰,宁儿估计就待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呢,我叫她出来。” 毕竟,她始终只是听叶卓描述过安宁的容貌,就算夸的像个天仙儿似的,她没有亲眼见过,心里总是好奇。 叶卓很是害羞,低着头看向地面。 林夫人笑眯眯地观察着叶家人,他们虽然地位不算多高,可家中也算是富裕,安宁嫁过去了至少不会受委屈。 要是安宁的婚事了了,她心里的一块巨石也就落地了。 叶瑶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单是这一正堂,就与自己家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且不说那柔软的羊毛地毯,镶金嵌银的石柱和名贵木材所制成的桌椅,光是嗅着名贵的檀木香,她就知道顾家实力不菲。 明明早就有心理准备,今日还是特意穿了身最名贵的衣裙,一来到之后仍然满是不自在。 林夫人招呼众人坐下,她含笑打量了叶瑶一眼,没有说话。 这小姑娘果真是心思单纯,什么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安宁因为在院子里待着,也没怎么打扮,穿一身素衣,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纵使这样,她那如玉般的容颜依旧如故。 叶母看了看,不免有些激动。 她早就想过,如果林夫人真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那就是长得稍微丑点,让叶卓娶了她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这一见面,安宁这张脸竟如此惊艳,怪不得勾得她儿子的心都飞了去。 安宁看到叶母与叶卓那极其相似的面庞,笑着问好。 叶母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安宁面前执起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我今儿个突然前来,没吓着你吧?” 安宁也不好将手抽回去,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叶卓。 叶卓见状,脸迅速红了,忙上前拉来了母亲,责怪道:“母亲,你别吓着她了。” 叶母哼笑一声,看向林夫人调笑道:“你看我这个儿子,多关心宁儿啊。” 安宁一窘,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母呵呵笑着,余光注意到了还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的叶瑶。 安宁固然是好,不过最最重要的还是叶瑶和顾玄祁两人之间的相处。 “说起来,玄祁今日不在府里吗?” 叶母从未见过顾玄祁的模样,如今这一声玄祁倒是喊的自然。 林夫人笑意淡了下去,啊了一声,说:“玄祁他许多时候比他父亲都要忙呢,今日兴许是没空过来,毕竟他常伴君左右,每天手头上的事情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叶卓默默听着,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他与顾玄祁之间的差距。 看着自己母亲刻意露出讨好顾家人的笑容,他的内心就莫名不舒服。 倘若自己能再争气一些,他们见到顾家人也就不用这样谄媚地笑了吧。 叶父在一旁忙点头,立马感慨道:“如今,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林夫人浅浅一笑,双方突然都没了话要说。 叶母眼珠子一转,突然就从一旁丫鬟的手中拿来一个木盒,将盒子打开,里头放的是一条阳绿玉镯。 她笑得和善,将镯子拿起来,看安宁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解释道:“你放心,这不是什么传家镯,我们家也没传下来玉镯子,这支玉镯是我最喜欢的一支,平日里也舍不得戴,今天看到你就很是喜欢,所以想把这镯子送给你。”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抓起安宁的手,还没等她出声拒绝,立马就套了上去。 安宁太瘦了,手是细细软软的,镯子挂在手腕上,很显然大了一圈,十分不合适。 叶母见状,有些尴尬地呵呵一笑。 “你这孩子还挺瘦……这镯子都戴不住。” 安宁无奈,轻易把镯子摘了下来,还给了她。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更何况我也只与您见了这一面,要是收下了,我可就太不懂事了。” 林夫人呵笑一声,上前一步挡在安宁面前,推拒道:“宁儿素日里不喜欢戴什么首饰,你看她手腕上连个手链都没有,更不会收下你的玉镯了。” “这镯子成色还算不错,你留着戴吧。” 林夫人说这话是出于客气,实际上这种玉镯对她来说,她都瞧不上眼。 叶父见状,忙打着圆场说:“是啊,是我们太喜欢这孩子了,一时心急,等日后啊,我们一定给宁儿准备一支大小合适的手镯。”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两人表现的这么着急,反倒引得安宁后退。 几人重新坐下后,叶瑶迟迟见不到顾玄祁,也没了耐心听大人们闲聊,她戳了戳叶卓,忍不住冲他使眼色。 刚好安宁也不想在这里久留,林夫人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对了宁儿,我前几日不是说让你进库房挑一套好的茶具平日里用着吗?今日刚好库房开门,下人进去打扫,你现在过去看看吧。” 安宁知道她这是看出来自己不想待在这里了,感激地看了林夫人一眼,站起来准备抽身告退。 没想到叶瑶在这种时候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问:“安宁姐姐,你能带我出去逛逛吗?我在这里好无聊。” 她年纪还算小,说出这番俏皮话来也不算违和。 叶母皱着眉正想训斥她,被林夫人打断。 “我早就看出来瑶儿她坐不住了,那宁儿,你们两个小姑娘应当也有不少话能说,你就先带着她在咱们府里逛一逛吧。” 安宁无声叹息,只得说好。 叶瑶追上安宁的脚步,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 叶卓见状,道:“我妹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安宁小姐走的这么近了,兴许是两个女孩子之间更容易吸引彼此吧。” 第132章 狗皮膏药 安宁浑身别扭地走着,偏偏一旁的叶瑶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死死揽着安宁的胳膊。 安宁从未与旁人如此亲近过,只得先没话找话:“叶瑶,你想去逛哪里?” 叶瑶执意跟着安宁出来,无非就是想见到顾玄祁罢了。 她看了看四周,故意问:“安宁姐姐,你们平日里都住在哪儿啊?” 她问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安宁呵笑一声,瞬间看出来了叶瑶的小心思。 不过,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宁在心里默默地想。 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今日顾玄祁到底在不在府里。 就算在,八成也是在书房待着。 安宁就问:“你想去看看?” 叶瑶还生怕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咬着唇点点头,末了又突兀地补充一句:“我想看看姐姐的房间,我平日里都不会布置自己的房间。” 安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先把胳膊抽了出来,笑道:“好,只是你别挽着我了,我不习惯这样,走路都别扭了。” 叶瑶面色一僵,小声说好。 不知为何,自那日她见到顾玄祁冲着安宁说话后,她就莫名觉得这两人的兄妹关系一定很好。 兴许像她和哥哥叶卓一样。 这样自己跟着安宁到处闲逛,说不定真能遇到顾玄祁。 两人一路走到安宁的院子门口,叶瑶也不是真的想进去,站在门外四处张望。 安宁也不心急,只当作看戏一样盯着她那无比明显的小动作。 “安宁姐姐,你对面的院子该不会是世子爷的吧?” 安宁淡声道:“不是,是昱儿的。” “昱儿……” 她喃喃两声,问:“是世子爷的弟弟吗?” “对。” “啊……那世子爷的院子应该也在这附近吧。” 听着叶瑶三句话不离顾玄祁,安宁无奈摇头,抬起手指了指:“方才我们已经路过了。” 叶瑶顿时激动不已,顺着安宁手指的方向探头去看,顿时羡慕不已。 “姐姐,住在侯府里很好吧,你还和世子爷住的这么近……” 这话说的着实令人感到不舒服,她皱了皱眉,说:“他是我大哥,住的近一些了也只是方便了平日里一起去寻姨母用膳。” 叶瑶撇了撇嘴,只当安宁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拉着她的衣袖,雀跃道:“安宁姐姐,咱们既然都过来了,不如去见一见世子爷?” 安宁的脸登时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衣袖抽了出来,转身走了进去,丢下一句: “要去的话你自己去吧,我有些累了。” 开什么玩笑。 她才不会莫名其妙去找顾玄祁。 平日里都避之不及了。 叶瑶见安宁要走,立马急了。 她要是不带着自己去,自己可没理由去见顾玄祁。 她一时顾不得其他,直接再次伸手抓住了安宁的衣袖。 倘若只有一次也就罢了,叶瑶三番两次地对安宁拉拉扯扯,安宁自然心生烦躁。 更何况安宁压根就和叶瑶不熟。 她直接用力一拽,俏脸像渡了层冰霜似的,冷声道:“叶瑶姑娘,请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拉我。” “我只是想跟你多亲近些,你是嫌我烦了吗?” 叶瑶被安宁轻声呵斥,也不害怕,反倒是瞪大了她那一双格外灵动的大眼睛,羽睫忽闪忽闪,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安宁不耐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累了!请你不要再拽我的衣服了,你想去找谁就去找。” 话音刚落,本该在书房里的顾玄祁却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他从未见过安宁如此烦躁的模样。 一向温婉的眉眼此时也满是燥火,柳叶似的细眉紧紧蹙在一起。 叶瑶生怕安宁真的生气了,忙嘟着嘴巴道歉:“安宁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习惯了拉别人的衣服,我平日里就喜欢拉哥哥的衣袖,他也任由我拽着……” “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 叶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宁从来都不觉得一个人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她。 倘若真的只是单纯想凑近她就罢了,偏偏叶瑶的心思那么明显,不过就是为了借安宁的关系见到顾玄祁。 安宁懒得配合她。 顾玄祁静静盯了半晌,忽然大步上前,迎着安宁惊讶的目光,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随后整个人都挡在了安宁面前。 “安宁说了她累,你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做什么?” “不是……” 叶瑶眼前一亮,随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行礼,解释道:“我也是担心安宁姐姐,她身子不舒服,我想跟进去看看她。” 这一口一个安宁姐姐喊的,还真让人发笑。 安宁深吸一口气,挣脱了顾玄祁的手。 叶瑶毕竟是老夫人看中的姑娘,安宁自然不会妨碍顾玄祁和叶瑶两人独处。 她轻声道:“你们慢慢聊,我回房歇息。” “等等。” 顾玄祁轻声叫住了她。 叶瑶见状,忍不住开口说:“安宁姐姐,你还是快进去吧,你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 她这是生怕安宁在这里,会打扰了她和顾玄祁讲话。 方才还执意拉着她不许她走,现在顾玄祁一出来,就迫不及待让她进屋了。 安宁偏就不想让她如愿,索性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撑着半边脸,也不说话,也不看他们,就这么静静坐着。 安宁在这里,顾玄祁的视线便只会落在安宁的身上。 叶瑶见状,也反应过来安宁这是故意的了。 安宁一定知道她和顾玄祁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俩可是双方长辈都希望能修成正果的一对。 安宁明知道,竟然还故意妨碍她。 她正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从安宁的房内跑出来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团子。 米糕像是知道眼前的叶瑶是自家主人不喜欢的人,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扑在她的腿上,装模装样地叫了一声。 叶瑶也不怕,反倒惊喜地叫了一声,弯腰不顾米糕的挣扎,将它抱进怀里。 她的手上精心养着长指甲,抱起米糕时丝毫不注意,指甲直接嵌入它的皮肉里。 米糕痛地叫了一声,不安分地剧烈扭动着。 它掉了许多毛下来,叶瑶见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直接双手一松,米糕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第133章 两个护妹狂魔 猫本身不容易被摔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米糕太笨了,它掉下去的一瞬间,没能及时调整好落地姿势,先是摔了一下,随后才仓皇调整好了姿势,一个踉跄落地。 米糕发出一声哀叫,安宁见状,内心不断压抑着的烦躁之气瞬间迸发出来。 她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死死抓住叶瑶的手腕,双眸仿佛点燃了火星子。 对于许多喜爱动物的人来说,它们更像是自己身边的毛孩子,自然是看不得它们受委屈的。 叶瑶被她这突然冲到面前的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挣脱安宁的桎梏。 安宁力气骤然变大,叶瑶的手腕瞬间因为摩擦而发红了,她的小脸扭曲着,忍不住叫道:“我不是故意的!” 安宁懒得听她什么废话,直接生生拽着她到了门口,将她用力一推,冷声道:“别进我的院子。” 叶瑶哎呦叫了一声,险险稳住了身子,内心顿时被委屈之意填满。 “瑶儿,你怎么了!” 叶卓焦急又担心的声音骤然在一旁响起。 叶瑶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内心的委屈之意瞬间被放大,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瘪着嘴问:“哥哥,你刚刚看到了吗?我差点就崴到脚了!” 叶卓沉着脸大步上前,搀扶着叶瑶,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这才抬头去看安宁。 安宁面无表情地与其对视,随后弯腰将趴在地上的米糕抱在了怀里。 “安宁姑娘,我没看错吧?你方才推了我的妹妹?” 安宁正欲回答,身后的顾玄祁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无所谓地反问一句:“是又怎样?” 叶卓看见了顾玄祁,瞬间哑火了,只是不惧怕安宁,便死死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宁说:“安宁姑娘,我妹妹平日里是调皮了些,可你也不至于用这么大的力气推她吧?” 叶卓伸手指了指大门前的台阶,道:“瑶儿要是一个不当心,就会从这台阶上摔下来。” 安宁一时无语凝噎,开口提醒道:“这台阶一共就两层,她是还不会走路吗?”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你先推她在先,她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很容易摔倒。” 此时的叶卓完全没了前两日对安宁那副迷恋的样子,反倒是有些责怪地盯着她。 “我妹妹从小就身子弱,刚生出来时险些窒息而亡,此后我们一家人细心养着她,眼看着她成了个大姑娘,我身为哥哥,对她的心疼之意更甚,还望你能原谅我妹妹偶尔的无礼举动。” 顾玄祁呵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妹妹娇弱,我妹妹就不娇弱了?” 说罢,他突然当着两人的面握住安宁的手腕,故意问:“刚才手不疼吗?” 叶瑶:…… 她没想到一见钟情的男人对她竟然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 他们毕竟还在侯府,不敢对顾玄祁表达出丝毫的不满。 只是叶卓看安宁的眼神始终带着那么点责怪。 安宁越看越不爽,问:“你心疼你妹妹,跟我无关,我倒是想问问叶公子,你平日里也是这样是非黑白不分的么?” 叶卓无声叹了口气,柔声道:“安宁姑娘,是我的错,我也是看你那样粗鲁地对待我妹妹,所以一时心急了……” “你的好妹妹,从一开始就故意凑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进了我的院子,非要抱我的猫,还把它摔了,我从一开始便一直在表达我的排斥,她是看不懂呢,还是另有所图?” 说罢,她故意看了顾玄祁一眼。 顾玄祁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魅力早就吸引到了叶瑶。 叶卓面色变了变,看向安宁怀里的小猫,面色变得柔和,只是说出来的话着实与他的温润外表不相符。 “原来是因为一只畜生闹了矛盾,安宁姑娘,实在抱歉,与你相见的次数不多,没想到今日就闹了这么个笑话,其实今日前来叨扰,就是想让我的父母也见一见你……” 安宁一阵反胃,冷声道:“畜生?看来你不仅是非对错不分,还不懂得尊重别人。”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看到安宁对米糕的态度,就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只小猫还是顾玄祁精心挑选送给她的…… 叶卓故意说这话,不过就是想强调一番,为了一只不值钱的畜生,没必要伤了双方的和气。 “你妹妹的错我不想再多说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会推她,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 叶瑶的鼻尖都红了,缩在叶卓身后,扯着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算了,我刚刚的确是没想到安宁姐姐会推我,所以一时受惊了,但是我也没受伤,别吵了……” 叶卓不免有些心疼,忍不住强调:“我没有和安宁姑娘吵,我之前与她相处时,能感觉出来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所以今日这事,是谁的错,她也绝对不会推脱。” 安宁:…… 她内心默念无数遍不许生气,然后学着叶瑶的样子,躲在顾玄祁身后,两根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袖。 “大哥,算了,我也没想到叶瑶妹妹会摔了我的猫,所以一时心疼它了,但是它也没受伤,别吵了……” 她这几句话学的像极了叶瑶,就连那微微发着颤、又嗲嗲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顾玄祁挑了挑眉,哑声笑了。 “我的确在和叶瑶吵,之前虽然没和她相处过,但能感觉出来她不是个纯良之人,所以今日之事,是谁的错,她一定会推脱。” 两人一唱一和,把叶卓和叶瑶的话稍微改了改,还给了他们。 其实照顾玄祁说一不二的性子,本不会和他们拉扯理论太久,直接将他们赶出去就好。 只是难得安宁有如此生动的一面,虽然是演的,却也的确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想要依赖他,让他帮忙做主。 顾玄祁很乐意陪着安宁多玩一玩。 “你……” 第134章 叶卓不是良人之选 叶卓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在自己面前一向沉稳安静的安宁,原来也是个会强词夺理的人。 安宁也玩够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毫无羞愧悔过之意,彻底没了耐心,淡声道:“叶公子,你既然如此喜欢护着你这个好妹妹,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了。” 这样的人,倘若她真嫁过去了,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安宁说罢,不顾两人骤变的脸色,大步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叶卓当即就急了,忙要追上去,努力放柔了声音,耐心地道歉:“安宁姑娘,这件事的确是瑶儿的错,当然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错,那只猫没事吧?” 他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了,安宁已经彻底看透了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她知道两人只是见了几面,于叶卓而言,自然是妹妹更加重要。 毕竟那是他的亲人。 可如此是非不分,只会一味偏袒的人,她着实不喜欢。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明明做错了事,还死乞白赖地不肯承认,抹黑事实,着实讨厌。 安宁一言不发,只是走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叶卓大步追上去,在她身旁苦苦一住不住地说着话。 安宁的脸上仿佛镀了层冰霜,面无表情。 唯有她不断加快的脚步能看出她此时此刻的怒意。 叶卓喋喋不休地解释,刚想要上手拉住安宁的瞬间,顾玄祁大步追了上去,直接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用力向后一折—— 一阵剧痛袭来,叶卓面色惨白,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个力道,倘若再继续下去,他这手臂就要脱臼了。 “别碰她。” 顾玄祁冷声说。 此时,正堂内。 叶母笑意盈盈地夸着自己儿子叶卓性格有多温柔,又说两个孩子在一起绝对是天作之合。 她表面上将安宁夸的天花乱坠,实则内心对她还是存在着轻蔑之意。 一个失势的安家姑娘,现在她都不想要安宁嫁进来。 要不是为了抱上顾家这条大腿,安宁算得了什么。 她正这样暗暗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宁直接走了进来,因为走的太匆忙,头发上的珠花摇晃得厉害。 此时的她沉着一张脸,看见林夫人后,二话不说道:“姨母,请原谅宁儿任性,宁儿觉得叶公子并非良人之选,日后不会再与他见面了。” 她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话音刚落,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林夫人诧异地眨眨眼,疑惑地询问:“宁儿,突然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叶父叶母对视一眼,慌忙询问:“怎么了?是叶卓那孩子欺负你了吗?” 安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姨母,我觉得叶公子并非良人之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这样说?” 叶母焦急不已,站起来走到安宁面前,柔声道:“你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 安宁无奈叹气,将头一偏,没有理会。 她不想再重复第三遍了。 众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顾玄祁总算走了过来。 只是奇怪的是,没有看见叶卓的身影。 他看着林夫人,认真道:“母亲,安宁说的对。” 见顾玄祁也这么说,林夫人便觉得事情真相如何也不重要了。 她一向格外信任孩子们的话,尤其是顾玄祁的。 更何况安宁也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孩子,他们两人的想法一致,看来叶卓就是有些问题。 林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幽幽道:“既然如此,那便送客吧。” 看林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两人登时就急了,忙赔笑着说:“别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孩子之间容易有矛盾也正常,我这就教训叶卓一番。” 这时,叶卓带着叶瑶姗姗来迟。 叶卓的母亲看着他面如土色的模样,心中升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使劲瞪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呵斥:“你都干了些什么?安宁脾气这么好的姑娘,都被你给惹恼了。” 叶卓没想到安宁态度如此坚决,咬着牙说:“是我的错,还望安宁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安宁面不改色,只是静静看着林夫人,显然她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 林夫人不再听几人多说,直接道:“宁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想咱们两家日后也没什么必要再往来了。” 说罢,她唤了个丫鬟的名字,高声道:“送客。” 叶瑶面色惨白,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慌忙道歉:“安宁姐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摔你的猫的,也不是故意想烦你的……” 安宁皱着眉,她只是通过这一件事看清了叶卓的为人,而不只是简单的因为叶瑶摔了她的猫。 叶卓咬着牙,回想起自己方才一直袒护着妹妹的模样,懊恼地想扇自己的嘴巴。 他明知道这几日正是关键的时候,竟然还不分青红皂白护着叶瑶。 平心而论,他们身为客人,叶瑶的确太不知礼数了…… 可他偏偏还一直责怪安宁。 也怨不得她会恼。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林夫人的态度就这么随便,说赶就赶了。 叶卓也只能放下脸面,柔声道:“安宁姑娘,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责怪你。” 一时虚伪的道歉是做不了数的。 叶卓骨子里那么袒护他的妹妹,日后也不会改的。 安宁本来就对他无感,如今发生了这件事,她就更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 看着叶家人灰头土脸地走了出去,各个脸色难看,安宁忍不住悄声问:“姨母,这样不就得罪了他们吗……” 林夫人噗嗤一笑,眉眼弯弯,仔细看去,眼底满是张扬之色。 “他们算不了什么,就算是让你姨夫做决定,也不会珍惜和一个叶家的关系的。” 此时,府外。 叶瑶忍不住哭了出来,又觉得丢脸,抬起胳膊挡着自己的脸。 这个时候的叶卓倒是终于不心疼妹妹了,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站着。 叶父面色阴沉,突然抬起手指着叶瑶,怒斥道:“看来我们平日里的确太娇纵你了!让你分不清主次,只会一味的撒泼打滚,你也不看看今日咱们是去的哪里,永信侯府不是咱们的家,哪里有你撒娇委屈的份!” 第135章 顾玄祁生气了 她被指着鼻子凶,心慌得不行,忙下意识地躲在叶卓身后。 叶卓一动不动,回想起自己当时冲动之下的言论,越发觉得自己愚蠢。 他平日里太心疼自己这个妹妹了。 叶父见状,狠狠瞪了叶卓一眼,忍不住说:“你也是,你妹妹她在侯府闯了祸,惹了人家不开心了,你不赶紧带着她赔礼道歉,反倒是只顾着维护你妹妹,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叶母哎呀一声,脸上满是烦躁之色。 本来她今日专门来这一趟,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顾玄祁的态度。 这京城里,谁不想让自家女儿嫁给他。 没想到这婚事没成就算了,还惹恼了他们。 说来说去,也都怪那个安宁太小心眼了。 叶母看着两个孩子被训斥得蔫头耷脑的,没好气道:“行了别说了,谁知道他们对一个养女的想法这么在意。” …… 府内,林夫人见叶卓这人也不算好,忧愁地叹了口气。 “姨母,我真的不着急,哪怕我终身不嫁也没关系,母亲离世后,我都没想到这世间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处……” “您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别的东西我都无所谓的。” 安宁安静地立在原地,轻声说:“等父亲他回头了,改过自新了,我便搬出去与他同住。” 林夫人一听这话,立马站起来,道:“宁儿,你还是想着要走。” 顾玄祁听到这话,一言不发,眸光微闪。 安宁的眉头微微蹙着,一双明亮眼眸中映着淡淡的哀伤。 “我不能总是麻烦姨母,更何况,我也不能不管我父亲了。” 林夫人满是心疼,忍不住打断了她:“宁儿,你现在先别说这些,你一说我就不开心了,你的母亲早就为你打点好了一切,所以,姨母对你做的最大的事情,也不过就是给你提供了一方屋檐,能为你遮风挡雨罢了。” “这已经足够了。” 林夫人瞪了她一眼,捂着心口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我早就说过了,只有看到你嫁去了一个好人家,以后的日子有人疼爱,吃穿不愁,我才安心,也没有辜负了你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啊。” 安宁见林夫人情绪有些激动,忙搀扶着她,柔声道:“宁儿都明白的……” 林夫人缓缓坐下,看着始终站在一旁默默听两人讲话的顾玄祁,笑了笑。 “你看,你都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别说昱儿,就连玄祁都习惯了有你的存在,刚刚叶瑶的事情,玄祁也在维护你呢。” “姨母,大哥他……” 安宁的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说多了会引人怀疑。 她心惊胆战,快速瞥了顾玄祁一眼。 顾玄祁立马解释道:“既然她现在算是顾家的人,自然就不可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这样的解释,十分符合顾玄祁的性子。 林夫人以往都只是笑一笑便了事了,但这次,她的目光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流连了片刻,随后道:“你们先退下吧,这次的事情发生了也好,本来我也不喜欢那个叶瑶,刚好我也有了理由向你们祖母解释。” 安宁拘谨地说是,僵硬着脊背缓步退了出去。 顾玄祁正欲转身离去时,林夫人突然喊住了他。 “玄祁,这次的叶瑶也不够好,一开始的孟明歌也不好,你的态度一直很坚定,看来,你看人的眼光要比我们厉害得多。” 顾玄祁沉默片刻,道:“那母亲现在,还有看好的人选吗?” 林夫人唇角微微扬起,一只手指着额头,意有所指道:“在我看来,这些姑娘里,就宁儿最好了。” 顾玄祁抿了抿唇,淡声提醒:“母亲在说什么,您可别忘了,她是我的妹妹。” 林夫人得到这个回答,满意笑了笑,柔声道:“玄祁,你知道就好。” “好了,我方才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退下吧。” 顾玄祁的表情丝毫未变,宛如波澜不惊的湖面,只是不知怎的,偏能让人感受出,他好像萦绕了一层淡淡的怒意。 他转身大步离去,轻易就看到了安宁的背影。 安宁呼出一口气,叶卓走了,她突然轻松了很多。 顾玄祁快步走上前,在她身后开口问:“你以后还要听母亲的话,继续看亲吗?” 安宁脚步微顿,没有被他的声音吓到,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追上来一样。 “姨母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顾玄祁走到安宁面前,语气平稳:“为什么?” 安宁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顾玄祁的双手在袖中微微攥紧。 他在生气。 安宁眼中一滑而过疑惑之意,下意识地想要规避他的怒气,斟酌了片刻,说:“姨母说的话,我想也是对的。我的母亲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我日后能够幸福。” “那你留在侯府的日子不好吗?你又怎么能保证,你日后嫁了人,就会比现在还要好。” 安宁道:“因为,我知道我始终不属于这里。” “你属于。”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说出这寥寥三个字的时候,又异常坚定。 “之前是萧世砚,现在是叶卓,以后不一定会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男人有几个好东西,你怎么还敢的?” “那大哥呢?” 安宁反问道:“之前是孟明歌,现在是叶瑶,那以后是谁,你也不能确定,所以你就不会成亲了吗?你不在意祖母和姨母的想法了吗?” 顾玄祁迅速道:“我和你不同,我有能力甄别出人的好坏,更没有人能伤害到我。” “而且,我从一开始的态度便很明确,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安宁深吸一口气,她与顾玄祁之间是说不通的。 她盯着顾玄祁,莫名从他冰冷的眼中读出了几分固执。 顾玄祁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 认定的人不会放手,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哪怕身边阻碍他的都是他的亲人,他依旧只会坚持己见。 安宁突然笑了。 笑意在唇边荡漾开来,宛如冰雪中绽开的一朵娇花,灿如春霞。 “既然如此,日后大哥替我甄别好坏,若是大哥也觉得好的人,我就能放心……” 身边,一阵冷风吹过,安宁垂落胸前的发丝微微扬起。 她错愕地眨了眨眼,发现顾玄祁毫不犹豫地与她擦肩而过,没有听她说完这句话,直接走了。 第136章 安宁动心 他彻底生气了。 因为他知道安宁要说的话是什么,他根本不想听。 顾玄祁头也不回地走着,身后的星宿努力跟紧他的步伐,忽然就听他道:“之前我让你瞒着的事情,不必再瞒了,想法子让她知道。” 星宿有些惊讶,不确定地询问:“爷说的是,当初在船上救了安宁小姐的事情?” 顾玄祁点头。 星宿忙应了下来,心里直犯嘀咕。 还真是男人心海底针,之前不肯让安宁知道,现在又得让她知道。 此时,安宁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嘴角的弧度缓缓降了下去。 她说的又有什么错呢。 顾玄祁生气了,她该怎么办。 安宁皱着眉仔细回想,曾经自己生气的时候,顾玄祁都是怎么做的。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会在意顾玄祁生不生气。 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想要哄好他的感觉。 安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了房间就躺在榻上,闭上双眼假寐,不肯睁眼。 她只要是清醒着的,就会胡思乱想。 此后两日,风平浪静。 顾玄祁没有找她麻烦,没有让她去书房,更不可能会出言嘲讽她,打趣她。 顾玄昱还是会经常去找安宁玩。 安宁以为顾玄祁这两日忙,进了皇宫,在顾玄昱身边装作不经意一问,顾玄昱却告诉她,顾玄祁这两天一直待在府里。 安宁听到后,一句话没说。 入夜,天空繁星点点,屋内的炭火烧得劈啪作响,她抱着米糕坐在床边矮榻上,发着呆看向外面。 惜月在一旁有些担忧,询问道:“小姐,您这两日是怎么了?总感觉您心不在焉的……” “惜月,我不小心惹了一个人,让他生气了,我应该怎么办?” “我想不管这件事,可是心怎么样都静不下来。” 惜月轻声道:“小姐静不下心,就说明您在意这件事,要是迟迟不解决,就像一根刺似的,一直扎在心口上,时不时就会疼一疼。” 安宁嗯了一声,惜月见状,追问道:“小姐说的人,是谁?” 安宁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安宁小姐,当初您让小的查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 安宁听到这句话,立马意识到,他说的是当初自己被婉君迷晕后,又被神秘人救下的事情。 当初救下她的人行为十分古怪,将她双手捆住,安宁当时害怕极了,以为刚逃狼窝,又入虎口。 她以为自己会被轻薄,没想到捆住她的人就是救她性命的人。 自那之后,安宁便派人一直在外搜查。 当初顾玄祁说,这个人是查不出来的。 安宁也信了这句话,逐渐不抱有希望,只是依旧让人想法子查着。 时隔这么多天,竟然查出来了。 安宁立马坐直了身子,道:“进来说。” 他走了进去,恭敬道:“小姐,今日我们再去当初的客栈翻看册子时,竟然翻找到了那一日住客的名字……” “是谁?” 安宁又好奇又紧张,身子微微前倾着。 “是……” 他有些犹疑道:“是世子爷……” 安宁:…… 她本来坐得好好的,听到他这么说后,身子一软,险些跌坐下去,惜月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 安宁的大脑一片嗡鸣,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颤着嗓音问:“你说,是顾玄祁?是我大哥?” 他点点头,“当时小的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询问之后,已经确定那人就是世子爷。” “小姐,怎么会是世子爷呢?” 安宁表情呆滞,脑海中开始疯狂回忆起那一日的细节。 她的双眼蒙着黑布,双手被紧紧捆住,那人一言不发,走到她面前,用沾了温水的帕子擦拭着她的手心。 安宁当时怕极了,对着那个人警告,询问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大哥是谁。 “你知道我大哥是谁么……你若是想杀我或者怎么样,你知道后果吗?” 当初这声发着颤的警告回响在安宁的脑海中。 对面的人就是顾玄祁。 他派人救了自己,然后把她捆在房间里,不说话,不让她知道他的身份。 最后听着她的警告,还一句话都不说。 安宁茫然的不知该看向何处,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大哥……” 其实仔细一想,是顾玄祁的话,事情的确合理许多。 只是安宁不敢相信。 那么早的时候,顾玄祁就救了她。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安宁魂不守舍地站了起来,来回在屋里踱步。 当初,顾玄祁碰着她手心的温度仿佛还没有消散。 所有她不敢想的事情,不合理的事情,都在一瞬间自动串联了起来。 安宁不愿意去思考,也不得不接纳一个事实。 顾玄祁对她…… 他早就不厌恶自己了。 安宁回想起两日前顾玄祁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心好像被梅子酒泡过一样。 有些酸,有些甜。 安宁重新坐下,突然蜷缩起了身体。 顾玄祁不会喜欢她吧。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 也是她不敢去面对的事实。 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他之前不是还怀疑自己接近他另有目的吗? 更加令安宁惶恐不安的是,她对顾玄祁的感情。 安宁捂着胸口,希望心跳能慢下来。 果然,她的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因为安宁知道,这是不会被任何人祝福或者理解的感情。 “惜月,我累了,想现在就睡了。” 安宁说完这句话后,魂不守舍地走向床榻。 现在时辰尚早,惜月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准备着安宁洗漱的用物。 夜里的寒风又吹了起来,呜呜咽咽,像有人在哭泣。 窗外,悄然落下了片片雪花。 雪簌簌落在地面、屋檐、树枝上,这个冬日的第一场大雪,就这样在夜里悄然而至。 安宁盖着被子,辗转难眠。 她隐隐听到了雪落的沙沙声。 她突然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堆叠在小腹上。 安宁莫名觉得,顾玄祁在等她。 第137章 冒着大雪去找顾玄祁 安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忽然道:“惜月,我想出去。” 惜月被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问:“小姐,您没有看到外面下雪了吗?” 安宁道:“我知道下雪了,可是我要出去。” 惜月试图阻拦安宁,可是当她看到安宁微微泛红的眼眶,愣了愣,阻挠的话语说不出口了。 “小姐是因为……世子爷的事情吗?” 安宁沉默不答,只是穿上厚实的衣裙,又裹上羊绒披风。 纵使这样,深夜里的寒风依旧冻人,更何况还在不断下着雪。 惜月见安宁固执,无奈叹气,连忙小跑过去灌了个小巧的汤婆子,塞进安宁的怀里,用披风遮住。 安宁本不想让惜月跟着去,可惜月放心不下安宁,自然不肯待在房里的。 自小就是这样,惜月明白自家小姐的性格,平日里不争不抢,鲜少有她极其在意或者一定要做的事情。 所以当安宁固执起来了,惜月永远不忍心拒绝。 于是,两人裹紧了披风,惜月撑着一把大大的伞,走进了风雪中。 漆黑的夜色里,唯有片片雪花格外耀眼夺目,无规则地飞舞着,将茫茫天地分割为黑白两色。 两人戴着兜帽,相互依偎着,去了小路的入口。 将落满雪花的竹叶拨开,眼前的一条小路灯火通明,雪花在明亮的灯火照映下失去了神秘的色彩,连落到地面之前的轨迹都清晰了起来。 安宁怔在原地,伸手拿起地上的一盏灯。 雪花前仆后继地落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面向下滑落,沙沙声不断。 安宁的脸都要冻僵了,她加快了脚步,一路走到了顾玄祁的书房门外。 她其实不能确定顾玄祁睡下了吗,但就是莫名觉得,他在等自己。 奔向结果的路途上总是煎熬的,雪花飘在安宁的脸上,长长的羽睫沾了些许洁白。 顾玄祁的书房还亮着烛灯。 在一片白雪中屹立在那里,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不会倒塌。 安宁的气终于缓缓呼了出去,她提起裙摆,蜷缩着僵硬的手指,叩响了房门。 “笃笃笃” 顾玄祁几乎是在门被敲响的瞬间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寒风刺骨,裹挟着几片雪花飘进温暖的书房。 安宁青着一张脸,提着灯的手早就冻得发红发紫,胳膊微微打着颤。 她的兜帽上挂了几片尚未融化的雪。 顾玄祁见状,直接伸手将安宁手中的灯拿了过去,然后将她拉进屋内。 惜月立马为安宁拂了拂肩头上的雪。 顾玄祁重重喘了两口气,像是在压抑着怒火。 “安宁,你比三岁孩童还要幼稚,还要调皮,还要不让人省心。” 他咬牙切齿道:“谁让你过来的?你是看不见外面的雪还是怎样?” 安宁低着头,借着宽大的兜帽隐匿表情。 顾玄祁见状,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兜帽摘下,随后捏起她冰凉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 “脸都冻青了,你可真行。” 他气极了,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只是仍然不忘让星宿多添了些炭。 他拉扯着安宁,将她拽到燎炉边上,暖融融的热气过来了,顾玄祁稍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把衣袍脱了,都被雪打湿了。” 安宁慢吞吞地解开系带,褪下衣袍。 顾玄祁打量着她,发现她的裙摆也全被雪浸湿了。 他沉默不语,忽然从袖口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方帕,然后在惜月震惊的眼神注视下,微微撩开衣袍,半跪在安宁面前。 他将方帕展开,一点一点将裙摆的雪擦尽了。 “裙摆是湿的,脚踝会冷。” 他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全然不顾旁人的震惊情绪。 安宁抿了抿唇,突然也蹲在了地上。 她认真看着顾玄祁,问:“大哥,当初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顾玄祁唇角微微扬起。 看来这事办的还算利索,这么快就让安宁知道了。 只是这告知她的时机着实不太好。 要不然她也不会非得趁着下雪的时候过来一趟。 顾玄祁叹了口气,似是无奈。 “是,又怎样?” 安宁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然后又故意把我捆起来吓唬我?” 顾玄祁避而不答,只是站了起来,随后将安宁拉起来,板着脸说:“再有下次,我直接打断你的腿,否则你只会到处乱跑。”安宁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吸了吸鼻子。 她虽然抱着个汤婆子,但是另一只手露在外面,还是很冷。 安宁相当于从温暖的被窝里一下子到了寒风中,冰冷的雪又飘到了她身上,只怕要染上风寒。 屋内的炭烧个不停,星宿的身上甚至都出了一层薄汗。 但是安宁始终没有缓和过来。 顾玄祁倒了杯茶,却没有冒热气。 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随后看了安宁一眼,道:“等我会儿,我去膳房给你熬点姜汤。” 安宁忙道:“不用,外面还下着大雪……”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说:“你就坐在这里别动。” 说罢,他拿起安宁来时带的那把伞,就这样走了出去。 安宁见状,蹙着眉小声道:“我今晚是怎么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过来了。” 星宿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其实安宁小姐过来了也挺好的。” 不然这书房里的烛灯可就要亮一晚上了。 某些人,执着地等着安宁过来,等她真的冒着风雪过来了,他又开始生气,气安宁不爱惜身子。 安宁不明白星宿的意思,她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大雪,担忧地说:“外面的路已经盖了一层雪了,膳房离这里不算近,大哥就这样出去了能行吗?” 星宿也担心顾玄祁,不过他身子一向很好,鲜少有生病的时候。 他只能先安慰安宁说:“刚下过的雪还是很松软的,并不算滑,等它被踩瓷实了,那才叫难走呢。所以现在安宁小姐不必太过担忧。” 第138章 咱们这样不算共处一室 安宁不再说话,只是托着腮等顾玄祁回来。 盯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惜月莫名觉得她像个小孩子一样。 顾玄祁回来的时间比安宁想象的要快许多。 他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肩上的雪被他用手快速拂去。 顾玄祁拎着个食盒,食盒内放着满满一碗热乎乎的姜汤。 他生怕姜汤在路上冷了,所以走的很快。 打开盖子,姜汤还冒着热气。 顾玄祁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端出来递给安宁,命令道:“全喝了。” 安宁接了过去,先暖了暖手,这才低头喝了一口。 味道特别辛辣。 她眯起双眼,吐了下舌头,眉头死死皱在一起。 安宁不是没喝过姜汤,只是没喝过如此辛辣的。 看着安宁痛苦的神情,顾玄祁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生硬道:“必须全喝了。” 他是第一次熬姜汤,没想到这么失败。 安宁小时候经常喝药,每次都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 这次也不例外,她喝完后,只觉得体内一股暖流划过,瞬间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过来。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安宁抱着碗认真问。 “因为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顾玄祁想也不想就自然地回答了。 “可是,我看大哥的桌子上很干净,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安宁伸手指了指桌面。 星宿在一旁无奈扶额。 不愧是安宁小姐,一下子就发现了房内的不寻常之处。 顾玄祁今日几乎没什么事,下午的时候就坐在那里,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问他还只会嘴硬。 顾玄祁身躯一僵,突然反问:“那你大半夜的为何要过来找我?” 安宁瞬间支支吾吾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总不能说,我就是突然想见你了。 “因为……我知道了当初是大哥救的我,所以想过来道谢。” 顾玄祁呵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谎言:“下着这么大的雪,你要是想道谢,明日再来也不迟,非得这时候吗?” 安宁攥了攥裙摆,回想起那一日顾玄祁直接与她擦肩而过的场景,心头萦绕起了淡淡的委屈之意。 “因为那天大哥生气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晚突然得知是大哥救了我,所以脑子一热,就这么过来了……” 顾玄祁抿了抿唇,心还是软了下来。 “我没生气。” 安宁轻轻点头,没了话。 不知道怎么了,她现在只是待在顾玄祁身旁,就会很安心,也很放松自在。 心情也变好了很多。 明明之前,只要自己一靠近顾玄祁,就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非常不自在。 得知是顾玄祁救了她,安宁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顾玄祁永远都是让她安心的存在。 安宁继续托着腮,像只慵懒的猫儿,乖巧地卧在顾玄祁身旁。 顾玄祁哭笑不得,问:“你就这么过来了,一会怎么回去?” “我……我再坐会儿就走。” 她说完这番话后,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顾玄祁听罢,突然冷声质问:“安宁,我一开始说的话你是没听明白吗?” 安宁一愣。 好像顾玄祁说了,如果她再这样,就打断她的腿。 不过这肯定只是一句恐吓。 “那怎么办?这雪一时半会只怕停不了。” 顾玄祁看了会儿窗外的雪,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安宁。 安宁见状,突然像防贼一样直起了身子,双眸布满了警惕之色。 顾玄祁被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气笑了。 今晚是她冒着雪也要凑过来的,等他主动凑近几步,安宁又像只老鼠缩回洞里。 “你今晚就在我的书房里睡下,我回去睡。” “书房里有床榻,床褥都是新的,要换的衣服我一会儿让丫鬟给你送来。” “不用。” 安宁立马拒绝。 她怎么可能让顾玄祁冒着大雪再出去一次。 本来今晚就是她头脑一热,平白惹出来的事情。 “还是我回去吧。” 顾玄祁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安宁瞬间怂了,缩着脖子苦恼地问:“那到底该怎么办?” “你睡里间的床榻上,我在这里凑合半夜,等雪停了,我再回去。” 顾玄祁不容置喙地说:“现在快过去。” “可是……” 安宁还想说什么,被顾玄祁打断:“你是觉得我很娇弱么?只是坐着睡半夜而已。” 安宁见状,只得作罢。 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好端端的,最后怎么变成了她要留宿在顾玄祁的书房内。 这本就不妥。 自己之前明明很谨慎的,为什么现在反而放松了下来。 对安宁来说,顾玄祁的书房仿佛是隔绝外界人群的眼光与议论的隐秘场所。 这里格外与众不同,所以,也会让她心里产生些许刺激的感受…… 安宁站了起来,纠结地看向窗外。 现在顾玄祁已经变成了,只看安宁的表情和动作,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了。 “你放心,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更何况,你睡在里面,我在外面,不算共处一室。” 安宁被堵得哑口无言,惜月与她一同走了进去,顺便拉了一道屏风。 她心中不安,立马就将烛灯熄灭了。 屋外寒风依旧在呼啸,温暖的书房内,两人心思各异,心跳的都格外快。 安宁本以为自己喝了一大碗的姜汤,就不会有事了,可是真的到了半夜的时候,她是被渴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时,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又疼又干,头也有些晕。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凭借下意识的动作,下了床试图走到桌边倒杯水喝。 可是在黑暗中,她摸索了半晌都没有摸到熟悉的桌子。 安宁混沌的大脑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她这是在顾玄祁的书房。 外面的雪应当已经停了吧,顾玄祁应该已经回院子里了。 她伸直了双臂在黑暗中前行,一路磕磕碰碰,终于摸到了顾玄祁的书桌。 桌上放着茶壶,水是凉的。 安宁的嘴唇干燥的都起了皮,浑身发热。 她顾不得其他,一心只想喝水。 第139章 半夜发烧 陶瓷茶杯相互碰撞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 安宁倒了一杯茶,不知道有没有洒到桌上,急切地拿起来,刚要灌上一大口,茶杯忽然被一旁冒出来的手截了过去。 她的眉头立马紧紧皱了起来,艰难地说:“水……” 她的嗓子像含了沙,异常沙哑。 顾玄祁将茶杯放下,安宁的双手还在不老实地四处乱摸,他啧了一声,直接长臂一揽,将安宁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安宁没力气挣扎,只是又艰难地说了声:“我好渴……” “等会,不准喝冷水。” 说罢,顾玄祁又紧了紧手臂,见安宁听话地不再乱动,他这才松开手臂,快速点燃了一支小蜡烛,光晕驱散了小小一圈的黑暗。 他开了门,星宿早就去休息了。 顾玄祁见状,只得返回去,将燎炉点燃,茶杯放在一旁。 “再等等,水温了你就能喝了。” 安宁又困又难受,睁不开双眼。 她头疼欲裂,只知道现在的渴意无法缓解,气得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顾玄祁伸手试图去摸她的额头,又被安宁烦躁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一顿,直接不再客气,抓住安宁的手腕,将她用力拽了起来,随后自己迅速坐下,又将她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安宁还欲起身,顾玄祁的手臂环在安宁细软的腰肢上,轻而易举地将她圈在了怀里。 安宁感受着腰间的坚硬又温热的手臂,她的双手死死扣在顾玄祁的手臂上,却撼动不了其分毫。 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两人之间力量的差距。 “给我摸摸额头。” 顾玄祁轻声说,随后伸手摸了上去。 果然,一片滚烫。 书房里没有他平时备的药材。 大半夜的,郎中就算过来,最少也得等一个时辰。 安宁不安分地胡乱扭动着,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很渴望喝下几口冰凉清甜的水,流过她火烧似的嗓子,解解渴。 顾玄祁肯定不会让她喝下冷水。 这种情况下,越喝越严重。 她的身子很软,又软又香,还不安分地乱动,双臂圈住顾玄祁的脖子,难受地埋在他的颈窝。 因为起了烧,安宁呼出的气都是格外的烫,热气全部喷洒在顾玄祁的脖子上,他身躯僵硬,默默将双腿并拢。 他无奈叹了口气,柔声哄道:“乖一点,等水热了就给你喝,喝完了我去拿药材过来,你先吃上药,我再给你请郎中。” “难受。” 她的尾音缱绻,化为一个小钩子,不停地挠着顾玄祁的心尖。 “一会儿吃了药就不难受了,再忍忍,好不好?嗯?” 安宁没有回答,嗓子像含了个刀片似的,痛的她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顾玄祁见状,只能默默抱紧了安宁。 片刻后,燎炉又通红了起来,顾玄祁想把放在一旁的陶瓷杯子拿来,可是安宁还坐在他身上。 顾玄祁想了想,柔声询问:“你先放开我,我把水给你拿来好吗?” 安宁轻轻摇头,一动也不想动。 高烧烧得她四肢发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见安宁始终黏在自己身上,顾玄祁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虽然这副模样的安宁惨兮兮的,但不得不说,被她主动抱着的感觉,好舒服。 顾玄祁示意安宁双臂用力揽着他的脖子,一条胳膊抄过她的膝窝,直接站了起来。 她在顾玄祁的身上挂着,就好像一只吃胖了的猫儿一样,不算重。 顾玄祁往前稳稳走了两步,另一条胳膊把杯子拿到手上,立马坐了回去。 “杯壁烫,再稍等等。” 安宁知道有水喝了,果断松开了手,迫不及待地想拿过杯子。 就她现在软得像面条的模样,只怕水杯一到了她手上,立马就会被摔碎。 顾玄祁没敢给她,亲自举着杯子放在她的嘴边。 安宁急切地凑了过去,嘴唇先重重擦过了顾玄祁的手指,随后才对准了杯子,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干燥柔软的唇擦过他手指的那一刻,顾玄祁呼吸一窒。 水略有些热,安宁不敢大口喝,却依旧很是急切。 她一边咽下水,一边痛苦地皱起眉。 因为嗓子痛,连喝水都痛,但是又不能不喝。 安宁喝完水了,口渴之意总算得到了缓解,又回到了原先的姿势,整个上半身趴在顾玄祁的胸膛前,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一滩软泥,一点力气都没有。 方才顾玄祁还能抱着她起来拿东西,可现在他必须回院子拿药,安宁这副黏人的模样,当真让他犯了难。 一方面,他又着急又担心,另一方面,他又不舍得将安宁放下。 难得有一次,她这么依赖自己。 正进退两难时,突然,里间传来了翻身的摩挲声。 顾玄祁骤然想起,惜月还在里面。 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再一次将安宁抱起来,牢牢抱在怀里,走过去将惜月喊醒。 惜月睁开惺忪的双眼,借着一点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她家小姐,正在被世子爷抱着。 安宁不算高,却也绝对不矮,她的身形虽然纤细娇弱,可是惜月从未想过,原来安宁和顾玄祁的体型相差如此之大。 安宁被他抱着,从后面看去,只能看到顾玄祁宽阔的脊背,和安宁露出的双脚以及半个脑袋。 惜月瞪大了双眼,睡意消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顾玄祁快速道:“她起烧了,你快穿好衣裳,去我的院子里,主屋进门右手边的架子上,第七行有两个匣子,匣子里放着两包药,你全拿来。” 惜月震惊归震惊,一旦涉及安宁的身子问题,她就立马认真了起来,担忧地看着安宁。 安宁原先白皙的双颊此时变得格外红,胸前呼吸起伏很大。 惜月没有多问,忙穿上衣裳,又裹了厚实的披风,推开门匆匆出去了。 顾玄祁将安宁放在榻上,本意是想让她躺下好好休息,没想到刚要将她放平的时候,她伸手用力揪住了顾玄祁的衣袖。 安宁喃喃道:“不能走……别走……” 第140章 黏人的安宁 她的手明明软得没有力气,此时此刻仍在用尽最大的力气抓住顾玄祁的衣袖。 这样的力道,他只要轻轻一扯,就能离开。 可是…… 顾玄祁垂下眼眸,伸手握住了安宁的手。 “我不走。” 他的声线清润,手掌将安宁的手包了起来,坐在榻边,另一只手轻柔地拂过她紧皱的眉头。 “我不会走,别担心。” 像是听懂了顾玄祁的话,安宁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后头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到母亲站在一条路上看着自己,安宁想上前抱住她,可是母亲的身后有一团光亮,异常刺眼。 她像是被光阻挡了脚步,无论如何都走不过去。 安宁哭着说,没了母亲,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给她温暖了。 可是母亲含笑着缓缓摇头,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安宁的双眸含着泪,错愕地扭过头去,看到了顾玄祁的身影。 眼中的泪花阻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顾玄祁的表情。 “别睡过去了。” 顾玄祁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 安宁的羽睫轻轻发颤,随后感受到额头一沉。 顾玄祁俯身落下一吻。 惜月急匆匆跑了回来,衣裙上沾了些泥巴。 看样子是因为跑的着急,在半路上摔了一跤。 她倔强得很,强忍着没有龇牙咧嘴,将两包药材递了过去。 顾玄祁道了声谢,为安宁细细掖好了被角,这才转身出去为她熬药。 惜月立马凑过去看着安宁,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虽然依旧很烫,可安宁的表情倒是平静了不少,看起来睡得很香。 惜月暂且放下心,刚要站起来,突然听到门外星宿干咳了一声。 她转过头,惊讶地问:“你怎么醒了?” 星宿眨了眨半边眼睛,没有解释,视线落在了惜月沾染上污泥的裙摆。 “过来。” 惜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星宿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方才拿出来的衣袍递给了她。 惜月抿唇,接过去后,裹在了身上。 她的手掌心也沾了些泥巴,又回屋洗了手。 顾玄祁回来的很快,时间紧迫,药熬的时间也不够长。 他将安宁搀扶起来,随后坐在她的身后,让安宁靠在他的胸膛前。 顾玄祁从来没给别人喂过药,有些别扭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在安宁嘴边。 安宁一动不动。 他想了想,开口柔声哄着:“乖,把药喝了就好了,乖乖喝药的话,你就是最最听话的。” 顾玄祁这番话,曾经哄着三岁的顾玄昱时,都没这么温柔有耐心。 安宁微微张开嘴,十分配合地把药喝了下去。 看安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顾玄祁忙问:“苦不苦?” 安宁有气无力地摇头。 她从小喝药喝惯了,母亲喂她的时候,都会夸她比别的小孩子还要厉害,喝药压根不觉得苦。 其实是苦的,每一次都是苦的。 只是安宁想当那个最厉害最懂事的孩子,想被母亲夸。 所以药再苦,她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顾玄祁自己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立马侵占了他的舌尖、口腔。 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宁尝不出苦。 他让安宁一口气全喝下去,她便真的十分听话地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随后,顾玄祁将她放下,又忙倒了水,让她漱口。 这次安宁不喝了,只是含着满嘴的苦味,疲惫地合上双眼。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被一颗甜滋滋的糖顶开,随后立马化在了嘴里。 顾玄祁和惜月忙活了一夜,直到快天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个时辰。 顾玄祁睡得不踏实,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最先醒了过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摸了摸安宁的额头。 已经不烫了。 他呼出一口气,打开门去请郎中过来。 郎中是第一次接近顾玄祁的书房。 他从前甚少见到顾玄祁,却也听说过顾玄祁的书房是绝对容忍不了别人靠近的存在。 今日他竟然就要进去了,不免有些紧张。 顾玄祁面无表情地带着他进去,道:“快给她把脉,她昨晚起了烧。” 郎中:…… 所以世子爷不让别人靠近书房的原因是他在金屋藏娇吗? 藏的这个娇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不是安宁小姐么?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为何安宁会睡在顾玄祁的书房,人已经先被催促着搭上了脉。 “安宁小姐脉浮,气紧,是风寒外侵所致,又恶寒发热,头痛眼赤,应立即散寒。” 顾玄祁听得认真,闻言又道:“她嗓子也痛。” “这些时日不可饮冷水、食性寒之物。” “平日里可以多熬一些雪梨银耳羹或者金桔百合汤给安宁小姐服用。” 顾玄祁谢过郎中,不顾他怪异的眼神,一心盯着安宁看。 惜月在一旁端着一盆温水走来,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爷,可否让奴婢过去为小姐擦擦脸。” 顾玄祁点头,瞥了一眼惜月身上裹的衣袍,问:“这是星宿的?” 惜月面容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幸顾玄祁也不执着这个问题,嘱咐道:“你看好她,我去熬点银耳羹。” “是。” 顾玄祁走后,惜月拍着胸脯坐下。 她盯着安宁,情绪复杂。 昨晚,自家小姐是被世子爷牢牢抱在怀里的。 若不是惜月亲眼所见,她是完全想象不到,原来安宁还有如此黏人的一面。 像个孩童一样。 关键是对面还是顾玄祁。 她本以为,自家小姐这样的举动会惹怒世子爷,可是…… 回想起昨晚两人亲密的距离,顾玄祁牢牢抱着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也是多亏了当时屋子里比较昏暗,顾玄祁注意不到她诧异的表情。 因为实在太不正常了…… 安宁生病了,顾玄祁不是不能着急。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顾玄祁眉眼间流露出的心疼与担忧可骗不了人。 惜月幽幽叹了口气。 自家小姐有些时候倒还真像一块木头,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但愿她醒来的时候能记得昨晚自己的举动。 第141章 世子爷照顾了她一夜 惜月坐在一旁胡思乱想着,脑海中回想起的画面全都是顾玄祁当时的表情。 连安宁什么时候醒了她都没有注意。 还是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地说要喝水时,惜月才回过神来。 “小姐,您终于醒了!” 她立马小跑着去倒了杯温水,搀扶着虚弱的安宁坐了起来。 “小姐喝水。” 安宁喝了两口水后,咳了一声,单薄的身体剧烈震颤着。 她捂着嘴,声音闷闷的,问:“我们还在大哥的书房里吗?” “是啊,小姐昨夜里突然起烧,外面下着大雪,咱们也没法回去。” 安宁点点头,昨晚的事情她还有点印象。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被渴醒的,摸索着起来找水喝,但是没有找到。 之后她就落入了一个霸道又温暖的怀抱里,她一开始很烦躁,可后来焦躁的情绪又被一点点抚平。 “惜月,昨晚我梦到了母亲……她已经好几天没去梦里看我了,这次一定是因为担心我的身子……” 惜月看着嘴唇仍惨白的安宁,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担心她的人不只是在天之灵的夫人,还有现在去为她熬银耳羹的世子爷。 安宁虚弱地抬起胳膊,将手贴在额头上,有气无力地问:“我摸着额头已经不烫了啊,怎么还这么难受……” 惜月见状,解释道:“昨晚折腾了一夜,小姐睡的时间也不长,再加上生了病,自然是难受的。” 安宁立马注意到了一句话。 什么叫折腾了一夜? 她将目光转移到惜月的手掌心上,立马蹙起了眉,拉过她的手,问:“怎么擦伤了?你摔倒了?” 安宁只想了一瞬,随即肯定道:“你昨晚去为我请郎中了是吗?那么大的雪,路肯定很滑,你自己一个人去的?” 惜月忙摆摆手说:“奴婢是去拿世子爷房内的药,小姐就是服下了药之后才渐渐退了烧的。” 安宁一顿,抬眼环顾四周,又问:“顾……大哥他人呢?” “世子爷照顾了小姐一夜……” 惜月只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考虑到安宁现在刚刚醒过来,精神不好,她暂且先不说这件事了。 等安宁彻底好了,她再寻个好时机仔细问问好了。 安宁的双手不安地攥了攥被子,一些片段的记忆逐渐浮现。 她昨晚,好像被顾玄祁抱着坐在他腿上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生病了没错,可没有病人会跑到别人大腿上坐着吧。 安宁一胡思乱想起来,头就痛了,不得已又重新躺了回去。 怎么嗓子也很疼…… 像被刀片划了一道似的。 惜月见状,宽慰道:“嗓子又疼了吗?小姐再等等,世子爷去熬银耳羹了,说是清润喉咙的,喝下去定然能好受许多。” 安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惜月,你现在没事吧?” 惜月摇摇头,回想起星宿递给她的厚实衣袍,一股异样的情绪便油然而生。 当时的那件衣袍上,还有温度。 其实她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小了很多。 只是因为太担心安宁,跑得快了才会不小心摔倒。 偏偏某个人还真当回事了,今早又偷偷摸摸给了她一罐药膏。 “你这手得擦些药啊,我这就让旁人请个郎中过来给你看看。” 惜月听罢,立马出声阻止:“不用那么麻烦,奴婢……奴婢有膏药可以涂。” 安宁头脑还不算清醒,听到她说这句话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眼前发虚,又想问一问顾玄祁怎么还没来,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果然还是不习惯去关心顾玄祁。 还好顾玄祁回来得很快,他一手端着一只碗,稳步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他看到安宁已经睁开了双眼发呆,忙坐在一旁,沉声道:“先喝药。” 一碗是药,一碗是雪梨银耳羹。 安宁迅速看向他,沙哑地说:“大哥和惜月两人,眼下的乌青都好严重,你们因为我一宿没睡吧。” 顾玄祁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惜月出去。 惜月顿时犹豫了起来。 之前让她出去也就罢了,现在安宁都醒了,正是虚弱的时候,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让两人单独相处,似乎不太合适。 见她还杵在原地没动弹,顾玄祁一个眼神过去,她立马吓得浑身一颤,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可能是她昨晚看到了顾玄祁温柔的神情,便下意识地觉得,顾玄祁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吓人。 但事实却是,世子爷还是那个世子爷,他只是对安宁小姐温柔罢了。 安宁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很费劲,胸廓剧烈起伏着。 顾玄祁将两只碗搁在一旁的小桌上,温声道:“我扶你起来。” 安宁长长的发丝垂落在身前,乌黑的发与她惨白的小脸相映衬着,整个人比纸片还要轻薄,娇娇弱弱地靠在顾玄祁身上。 她本就自带空灵气质,如今像朵破败的残花,被肆虐的寒风吹落泥中,仍难掩其清冷绝美。 顾玄祁的喉结滚了滚,看着安宁纤细的脖颈,脆弱到一折就断,他只需要微微用力,便能彻底掌握住她的身躯。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暗哑:“快把药喝了,喝了就好受了。” 随后,他将药端了过来。 安宁想自己接过碗,被顾玄祁躲开,迫不得已只能低头含住碗沿,任由顾玄祁将碗渐渐抬高。 只是她总归是害怕的,一只手虚虚按住顾玄祁的手背,虽然没什么用,但能给她些许安全感。 此时的安宁比蝴蝶还要脆弱,顾玄祁强行压下心猿意马的念头,将碗放下,又端了银耳羹过来。 “张嘴。” 这次安宁没有听话,轻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顾玄祁淡淡道:“已经过了用早膳的时辰了。” 安宁微微睁大了双眼,急切地问:“大哥跟姨母打过招呼了吗?不然她会一直等我们的。” 她本以为顾玄祁一定会有应对的法子,没想到他竟然泰然自若地说:“没有。” 安宁:…… 她坐直了身子,想把被子掀开下去。 看到她这样的举动,顾玄祁眼底瞬间变冷,轻而易举地揽着她的腰,把她捞了回去。 第142章 强行背着她回去 安宁急得想咬人,道:“姨母没见着我,一定会担心的,现在派人告知姨母一声,我生病了。” 顾玄祁瞥了她一眼,反问:“你觉得,你要是跟她说了,她会不会立马来看你?” 安宁哑口无言,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时辰她不在自己房里有多奇怪。 “大哥,我现在就得回去了。” 顾玄祁嗤笑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毫不留情道:“就你现在这样,风稍大些就吹跑了,你先能靠自己走到门口再说吧。” 安宁咬牙,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点发热的缘故,眼眶很快就红成了一圈,像是被人欺负过了一番,模样甚是可怜。 “那我也得回去,姨母找不到我,肯定会派人到处问的。” 顾玄祁沉默地对她对视了半晌,盯着她倔强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好,你把银耳羹喝了,我就送你回去。” 安宁的视线落在银耳羹上,回想起方才惜月说顾玄祁为她熬了银耳羹,心神一动,突然就不自在了起来。 “好……我自己喝。” “不行。” 顾玄祁言简意赅地拒绝。 随后,他拿着勺子,舀起一勺,碰了碰安宁干燥的嘴唇,示意她张嘴。 安宁知道,她要是选择不吃,顾玄祁根本不会放她走,她何时能离开,取决于她的速度。 想明白了这一点,安宁积极地喝了下去。 顾玄祁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最终也没说什么,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 安宁喝完后,嘴角还残留了些许汤渍,她现在没有手帕,只能抬起手用手背擦。 她的手刚刚抬起来,顾玄祁突然十分自然地用他里衣的袖子为安宁擦了擦嘴角。 安宁瞬间表情呆滞,错愕地眨眨眼。 顾玄祁语气自然道:“走吧。” 安宁掀开被子,刚下了榻,紧接着双膝一软。 顾玄祁立马搀扶着她,手臂直接牢牢揽着她的肩膀,打趣道:“赖在我这儿不想走了吗?” 安宁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想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顾玄祁突然走到她面前,不顾她的反对,微微蹲下身子,将她背了起来。 安宁的上半身立马强行支了起来,只是这个动作太消耗力气,没坚持片刻就趴了回去,双腿还试图挣扎。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的声音又娇又急,激烈地挣扎起来,长长的发丝都垂落到了顾玄祁的眼底下。 顾玄祁忍不住笑了笑,紧了紧手掌,朗声道:“你走不了,我背着你回去。” “不行!不行!会被别人看到的,我求你了……” “走那条小路,没人的。” 安宁还想说什么,顾玄祁已经不顾她的反对声音,大步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是被他一脚踹开的。 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刺了过来,安宁惊呼一声,不得已将头埋了下去,整个人都紧紧贴在顾玄祁的后背上。 门外的星宿和惜月:…… 他们两人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睁的大,无声的震惊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安宁羞愤不已,又挣扎不下去,只能赌气不肯开口。 顾玄祁走的又快又稳,沿着小路走了过去,出去的一瞬间,安宁又急声道:“放我下来,这里会被人看到的……” 他啧了一声,只能把安宁放下,说:“把你背到门口了,不感谢我吗?” 安宁又瞪了他一眼。 奈何她说不出什么攻击旁人的话来,面对顾玄祁这样刀枪不入的人,她的一记眼神飞刀落到顾玄祁身上宛如绵软的拳头打上去,没有丝毫感觉。 他双眸含笑,看着安宁走了进去,才淡声嘱咐旁人说:“去告诉母亲一声,她身子不适,今早去不了了。” “是。” 林夫人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安宁端庄地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安稳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她的脸还因为激动的情绪微微泛红。 “宁儿,你怎么回事?今早我见你迟迟没去,就在想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安宁咳了一声,扯着笑容撒谎道:“昨晚夜里下了大雪,我贪玩,看见雪就很激动,就出去玩了一阵子,没想到半夜里就起烧了。” 林夫人剐了她一眼,嗔怪道:“你说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因为玩雪生病了,这雪多冷啊,你怎么能碰?” 安宁忙点头如啄米,道:“姨母我做错了。” 林夫人又仔仔细细看了安宁一番,看她精神头还挺好,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过两日茹儿想回来一次,我的确不怎么欢迎她,不过一想她去了这么久,偶尔回来这一次,我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安宁微微一怔,再次听到安茹的名字,有些恍惚。 一转眼,安茹去了萧家都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怎样。 安宁点点头,道:“她来就来,我也不会特意去见她就是了。” 林夫人笑着说:“其实她这次来,说是当初离开的时候还落了什么东西,本想让丫鬟来拿,一想这么久没回来,所以就……” “本来也不指望她能在萧家那里占个什么分量。” 提到安茹,林夫人眼底笑意很淡,随后握着安宁的手,说:“只有你,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我乖女儿的。” 安宁感动一笑,说:“宁儿早就说了,能遇到姨母,就是宁儿最幸福的机遇了。” 林夫人让郎中为安宁把了脉,确保她现在只是嗓子疼之外没有别的大问题了,临走前嘱咐她好生歇息,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安宁裹了裹衣袍,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一片皑皑白雪,眼前发亮,说:“惜月,你可别叫他们扫院子里的雪,等我好一点了想踩踩雪。” 惜月掩嘴轻笑,道:“奴婢知道小姐喜欢踩雪,从小就是这样,所以特意留了一大片干净平整的雪地出来。” 安宁笑了笑,迟疑片刻,又问:“大哥他……在做什么?” 第143章 在想顾玄祁 惜月脸上的笑忽然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的神情。 “小姐……您为何这么关心世子爷呢?” 安宁被她问得微微发怔,旋即否认道:“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惜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小姐觉得银耳羹好喝吗?若是好喝,奴婢为您熬一点。” 她不是很爱吃甜,那雪梨银耳羹虽然滋味是甜滋滋的,却也不算太甜,反倒有种沁人心脾的清新气味。 在顾玄祁的书房里只喝了一碗,现在她的确又嘴馋了,还想再喝一碗。 安宁抿着唇点头,又叮嘱道:“少放两块糖,别太甜了。” “小姐的口味,奴婢都知道。” 安宁生了病,什么好的药材都用在她身上了,这两日又被惜月严厉控制着,生生捂出了汗,身子才算彻底舒畅了。 说来也奇怪,一开始惜月给她熬的银耳羹并不算好喝,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味道,可她知道惜月辛苦,便也没有说出口。 没想到等第二次的时候,惜月端来的雪梨银耳羹就和当初在顾玄祁书房里喝的味道几乎一样了。 安宁只当她厨艺精湛,一日就要喝三碗下去,连饭菜都吃的少了。 她精心养了两日,总算是大好了。 不辜负安宁的期望,这两日天冷,院子里的雪几乎没有融化。 她穿上了鞋底厚实的鞋子,全身上下裹得像只白熊,身体都笨拙得很,还偏要去院子里踩雪。 一脚下去,厚厚的积雪瞬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片片雪粒飞到安宁的裙摆上,彻底粘在了上面。 她两日没有再见顾玄祁,每到夜里她躺在榻上时,脑中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仔细回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只要她与惜月谈论有关顾玄祁的事情,后者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宁踩了许久的雪,看着一排排的脚印,突然又觉得无趣。 她盯着紧闭的院门,有些泄气地垂下眼眸。 安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发生的话,她的心情就不会好。 好像空缺了一块,再如何转移注意力,那一阵空虚感依旧犹如潮水般袭来。 她提着厚实沉重的裙摆,站在台阶上蹲了下去,伸出手指,在一片平整的雪地上戳啊戳。 惜月见状,忍不住劝阻道:“小姐,这雪多凉啊,怎么能用手碰呢。” 她摇摇头,说:“我只用一根手指,就玩一小会儿。” 说罢,她继续专心地戳了半晌,惜月无奈,转身进了屋去为安宁灌汤婆子。 安宁出神片刻,等她意识回笼的瞬间,定睛一瞧,发现自己戳着戳着,竟然写了三个字出来。 雪地上大咧咧地躺着“顾玄祁”三个字。 她怎么在愣神的时候把顾玄祁的名字写出来了…… 安宁的眼睛快速眨动着,异常心虚,立马扭头看了看屋内,见惜月还没出来,慌忙地伸出手将眼前的雪使劲拂了拂。 她刚销毁了面前的痕迹,院子的门骤然被叩响。 安宁心中咯噔一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再次低头确认,那三个字已经彻底看不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去开了门。 将院门一拉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顾玄祁冷峭的眉眼和清疏凌冽的面容。 明明已是深冬,他身上所着衣物与安宁对比起来,仿佛一人在秋天,一人在寒冬。 她的双眸亮了一瞬,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后退一步,磕磕绊绊道:“大……大哥。” 顾玄祁直接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第一时间仔细观察着安宁的面容。 看着安宁那红扑扑的脸颊,他唇角不明显地扬起,说:“看来恢复的不错。” “吃了很多药,不好才怪呢。” 她的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顾玄祁目光微移,像是在瞬间猜透了安宁隐藏的事情。 “玩雪了?”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随后看到了台阶前方那一片乱七八糟的雪。 安宁忙拍了拍手掌心的雪,轻声道:“就玩了一小会儿而已。” 他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倘若再生病,你看谁还给你熬那个银耳羹喝。” 安宁呆滞了一瞬,随后不服气道:“惜月是我的丫鬟,她肯定不会听你的话,肯定会给我熬的。” 顾玄祁:“……” 他盯着安宁明亮清澈的双眸看了一会儿,确认她的确就是这么认为的,无奈扶额。 有些时候,他还是希望安宁能在感情之事上心绪敏感一些的。 “看来你是彻底好了,跟着我去见母亲吧。” 安宁应了一声,姨母担心她,她现在身子好了许多,的确该去见姨母了。 “门口为你准备了软轿,你坐着过去。” 顾玄祁淡声说。 安宁忙道:“就这几步路的距离,坐着软轿去未免太夸张了,我不要。” 顾玄祁看了眼她身上穿的衣裙,不容置喙道:“那就再加个厚实的披风。” 安宁:…… 她现在胳膊连弯曲都有些费劲了。 惜月抱着小巧的汤婆子出来,给顾玄祁行了礼,随后立马塞进安宁的手中。 “小姐还骗奴婢说只用一根手指,这不还是两只手掌都碰了雪吗?” “小姐以为奴婢没看到,其实奴婢在屋子里隐隐瞧见了,不知道写了什么字,又突然擦去,下次小姐可不能用手碰雪了。” 对上顾玄祁探究的眼神,安宁的眼神一缩,忙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惜月这丫头也真是的,小小年纪,现在倒是啰嗦了不少。 “对了,你帮我拿个厚实的披风出来吧,我现在去见姨母。” 惜月快步拿了出来,为安宁好生裹着。 冬天是好,只是一到了冬天,安宁就不得已穿上厚实的衣裳,压的她身子都累了。 她与顾玄祁像往常一样,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旁人看来,像是两人凑巧在同一时间出了门似的。 顾玄祁走的快,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走了半晌,也不见身后的安宁追上来。 他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一旦自己放慢了脚步,安宁就会紧跟着也放慢脚步。 顾玄祁险些被气笑了。 他直接转身大步走了过去,安宁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第144章 安茹的悲惨生活 他瞥了安宁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问:“方才你那丫鬟说,你在雪地里写字了,写的什么?” 安宁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说:“不是字,大哥别听她瞎说,我就是胡乱画着玩的。” 顾玄祁眯了眯眼,紧追不舍地问:“既然不是字,那你为何要破坏掉?” 他刚进院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一片雪异常凌乱,一看就知道是安宁慌乱中用手掌胡乱拂过去了。 安宁的耳尖悄悄红了,她戴上宽大的兜帽,瓮声瓮气道:“真的不是字,就是画的很丑,我怕大哥看见了笑话我,一时就……” 她怎么敢说,自己在发着呆的时候下意识写出了顾玄祁的名字。 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有多想他。 说来也奇怪,她这几日的确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到顾玄祁。 安宁不自在地催促:“大哥快走吧,别再让姨母等了。” 他幽幽看了安宁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快步往前走。 对于安宁明显有什么小秘密瞒着他的举动,顾玄祁内心很不爽。 两人先后见了林夫人,一如既往地坐下用早膳时,安宁惊讶地发现,桌上多上了一碗雪梨银耳羹。 是巧合吗?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顾玄祁一眼,顾玄祁则神情淡然地在与林夫人讲话。 顾玄昱站了起来,他个子矮,走过去将银耳羹端到安宁面前,脆生生道:“安宁姐姐嗓子不舒服,这个就是给姐姐准备的。” 她接了过去,柔声道:“谢谢昱儿。” 随后,安宁端起碗,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顾玄祁不动声色地看了安宁一眼,旋即收回了视线。 几人安静地用着早膳,门外,两个丫鬟突然进来,与林夫人小声说了两句话。 林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意味不明地说:“来的这么早啊,让她进来吧。” 说罢,门被打开,许久不见的安茹缓缓走了进来。 安宁惊讶地挑了挑眉梢,端详着她。 安茹同样穿得很厚实,看身形看不出什么变化,不过那下巴尖锐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都消瘦了许多。 她的头发仔细挽着,妆容完整,却依旧难掩脸上的疲惫之态。 她一改往日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周身气质变了许多,一言一行中也与以往大不相同。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是萧府的丫鬟,安宁从未见过。 林夫人见状,笑着道:“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我们都还在用早膳呢。” 安茹没有多说什么,忽然跪下,轻声道:“见过姨母,见过世子爷、姐姐。” “安茹,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林夫人皮笑肉不笑,随意问了一句。 “我……” 她垂下眼皮,苦涩一笑,道:“不算好。” 安宁与林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茹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回忆起了过往种种。 自从她进了萧家之后,第一天夜里,萧世砚直接出了府,至于去了哪里,没一个人告诉她。 安茹便这样独守空房,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一早,仍旧不见萧世砚的身影。 她忍不住去问了萧母,没想到她竟恼怒地呵斥道:“世砚他以往就是如此,天性散漫自由,你不要以为自己当了他的小妾,就能管着他了。” 安茹对萧母的态度早就有心理准备,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道:“第一夜,我的夫君就出去了,若是日后每晚都这样,只怕我这肚子,很难会有什么动静。” 萧母闻言皱了皱眉。 再怎么说,这安茹也是萧世砚身边正经的女人,她若是能怀孕自然是好。 毕竟,她是绝对不可能认下外面野女人生下的野孩子。 她想了想,语气缓和了下来,道:“这事是世砚做的不好,等他回来了我会提醒他的。” 安茹的夫君一夜未归,婆母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撂下这么两句话。 安茹听罢,直接站了起来,行礼告退。 萧母见状,嗤笑一声说:“跟我摆脸子,以为她自己多厉害吗?我只是不想跟她计较罢了。” 当天夜里,安茹正在沐浴时,萧世砚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走进了她的房。 当时的安茹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看到萧世砚进来了,忙下意识地往下沉了沉身子,随后就嗅到了他身上沾染的酒臭气和奇怪的香粉味道。 两种味道掺杂在一起实在不好闻,她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道:“夫君,你先去沐浴吧。”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话,突然惹恼了萧世砚,他大力推开一旁站着伺候的婢女,不顾安茹害怕的尖叫声,直接将双臂沉入水中,把她强行捞了出来。 他不顾四周婢女的眼神,也没有为安茹披上衣衫,就这么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去了床榻。 之后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那一晚在外守夜的婢女,都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哭喊声。 一直到了后半夜,萧世砚衣着凌乱,只是步伐稳当了许多,毫不犹豫地走了。 几个婢女不敢贸然进去,只有安茹带去的流烟哭哭啼啼地推开门跑了进去。 安茹一觉睡到了午时,醒来时发现浑身到处都有青紫的痕迹,她派流烟去告诉萧世砚她难受,没想到流烟回来时说,没有找到他。 短短两日的时间,萧世砚失踪了两次。 安茹坐在榻上,用薄毯裹住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沉默地坐了许久。 她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除了流烟担心之外,旁人都不在意。 下人只负责把饭菜送过去,至于她吃不吃,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一直到了夜里,安茹本就没吃东西,她没胃口,又觉得身子乏得很,便早早地躺下睡了。 没想到她刚睡着没多久,屋子的门又被萧世砚推开。 他径直走到床榻边上,将睡着的安茹吵醒,随后不顾她的挣扎与怒斥,又混乱了一夜。 第145章 他日日都去寻欢作乐 此后一直如此,过了数日,安茹的身子已经明显吃不消了。 她身上的淤青好了又添上新的,青青紫紫的痕迹始终没能消下去。 安茹后知后觉地发现,萧世砚这是把她当作娼妓了。 还是不用给银子的那种。 安茹又羞愤又气恼,一连锁了好几日的门,萧世砚头一晚没能进去,在外头敲了半晌的门,安茹都装作没听见。 之后,一连数日,他再也没去找过安茹。 安茹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慌了。 府里发生的什么事都瞒不过萧母,她一大早地把安茹叫过去,让她跪下。 萧母说不指望她贤良淑德,最起码能拴住萧世砚的心。 没想到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成天只会惹她的宝贝儿子生气。 一想到安茹是凭靠着什么肮脏的手段进了他们萧家,萧母就越发的生气。 “安茹,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不许你把世砚关在门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不懂得体谅自己的夫君就算了,还成天做出如此不懂事的举动来。” “世砚也是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小妾。” “更何况这样下去,你这肚子也没个动静,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萧母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安茹。 千错万错,竟都成了安茹的错。 她跪在地上,闻言双手紧紧攥住了裙摆,这一瞬间觉得又屈辱又羞愤。 她安茹,在这萧家,连一条狗都算不上。 偏偏安茹的背后没有任何人可以为她撑腰。 她的赌鬼爹,一无是处。 姨母只是赌鬼身边的小妾,说话更没什么分量。 至于顾家…… 安茹眼神落寞。 只怕他们早就不想认自己了。 萧母也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对安茹恶语相向。 她就只是个被人欺负的主儿。 安茹缓缓俯下身子,轻声道:“茹儿明白。” 她被流烟搀扶着走出去之后,有些茫然,喃喃道:“可是我要怎么做呢?我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到,真是可笑……” 流烟咬着唇,轻声抽泣着,忍不住说:“萧夫人也真是的,说话也忒尖酸刻薄了些……” 安茹忽然看向流烟,沉吟片刻,柔声道:“流烟,我身边的这几个丫鬟里,我只能信任你,也最信任你,旁人我都使唤不了……” “所以,我想交给你一项重要的事情,你悄悄跟踪我夫君出去,不需要靠得太近,只需要搞清楚他每日都去了何处即可。” “这……” 流烟有些害怕,可是一抬眼看到安茹红了一圈的眼眶,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道:“好,奴婢一定不辜负夫人重托。” 随后,出乎两人的意料,跟踪进行得格外顺利,萧世砚压根就没打算防备着任何人。 流烟回来时,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他……他径直进了怡春院,夫人,您……”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清脆的响声,安茹将桌上的茶具全部砸到地面上,碎片飞溅而起。 流烟浑身哆嗦了一下,忙上前道:“夫人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安茹气的双眼通红,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谁不知道那怡春院是个什么风花雪月的地方。 她这才进门几天,萧世砚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了那种地方! 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己把门锁起来不让他碰吗? 可也只是几天的时间而已,难不成萧世砚就如此急不可耐,连这几天的时间都等不了,干脆去了怡春院。 一想到自己和怡春院里的那群女人共享了一个男人,安茹就恶心地想吐。 她还真的吐了出来,扶着桌子,一阵剧烈的呕吐。 流烟拿出帕子慌乱地给她擦着嘴,抽泣道:“夫人别气了,奴婢担心您的身子啊……” “我到底算什么,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安茹终于忍不住地吼了出来,发髻散乱,犹如一个疯婆子。 “还是说……还是说在我进门之前,他就已经是那里的常客了?” 安茹哆嗦着嘴唇,回想起自己当初见到萧世砚的第一面,就被他的风流气韵所吸引。 他很会哄女人欢心,所以他其实一直在装…… 在安宁面前装了很久,可是没想到被她横插一脚,所以他干脆不装了。 萧世砚竟然是这样的人…… 安茹精挑细选的男人,能在未来带给她荣华富贵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个烂人! 一想到她还想方设法地和安宁抢他…… 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安宁,安宁……” 她嘴里念叨了两声安宁的名字,忽然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什么东西都要抢她的,什么东西都想要得到,可是到最后,我还是会嫉妒她,嫉妒她不争不抢,却拥有了一切,拥有了我千方百计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安茹忽然笑出了声,模样看起来有些癫狂。 “流烟,我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过得这么狼狈……我自己选的路,我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光鲜亮丽……” 她笑了两声,眼角却滑落了两行冰冷的泪水。 萧世砚夜里回来的时候,安茹直接站在萧府的大门口处等他。 萧世砚摇摇晃晃正想走进去,看到安茹那逆着光的脸,啧了一声。 “不是不让我进吗?怎么,今儿个又跑来迎接我了。” 安茹深吸一口气,瞥过萧世砚脖颈上的红痕,咬牙切齿地说:“我问你,你今日去哪儿了?” 萧世砚动作一顿,随后不耐烦道:“男人的事你少打听,与你有什么关系?怎么,来迎接我是想我了,还是底下人对你不好了?” 安茹没有回答,萧世砚就一步步迈上台阶,整个人都要扑到安茹身上。 一想到萧世砚他身上还沾染着别的女人的气味,安茹立马嫌恶地将他推开。 萧世砚踉跄两步,忍不住怒斥道:“你发什么疯!” 第146章 “我有母亲,她没有了” 随后,他站稳了身子,伸出胳膊强行揽住了安茹,懒洋洋道:“服侍我沐浴更衣。” 好歹他是想把身上的古怪气味给洗去。 安茹压着怒意,搀扶着他回了房。 一进屋,门就被他抬脚踹上。 安茹道:“一会儿丫鬟进来送热水,你关上门做什么?” 萧世砚幽幽盯着她,突然说:“我才发现,你和你姐姐安宁长得有点相似。” 安茹冷笑一声:“一个父亲,能不像吗?” 萧世砚毫不留情道:“但是你没有她生得好看。” 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女人就是最好的。 萧世砚见过很多女人,玩弄过很多女人,可就是没见过安宁这样清洌如雪的。 他不管使什么小手段都没用,安宁对他压根没兴趣。 这样无趣的女人,萧世砚理应也不会喜欢上她。 可是安宁就好像给他下了蛊一样。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此时萧世砚盯着安茹这张和安宁有三分相似的脸,忽然扑了上去,将她拉扯着去了床榻上。 安茹尖叫着死死抓着衣裙,可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撕扯开。 她知道萧世砚的意图,也突然看出来了他对安宁的执念。 可那又怎样,现在的她根本无法反抗。 一想到他是从怡春院回来的,身子甚至都没有洗过,安茹便又想吐了,死死抵着萧世砚的胸膛,忍不住想哭。 门外的婢女刚烧好了热水,听到里面的动静,谁也不敢进去,便默默地退了回去。 萧世砚从不在意她的情绪,只是今日格外痴迷安茹这张脸,伸出手掌大力抚摸着。 这一夜,安茹被折磨得很惨。 结束后,屋外的水已经凉了。 萧世砚已经沉沉睡去。 安茹难以忍受自己的身躯,唤丫鬟将那几桶冷的水拎了进来。 她不顾冷水的刺骨,疯了似的往自己身上泼水,仿佛这样就能洗干净萧世砚带给她的污秽。 萧世砚发疯了一晚,第二日竟难得没有失踪。 此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正当安茹以为他突然转性了,没想到他又出了门。 这一次,是安茹在后面偷偷跟了过去。 萧世砚轻车熟路地走进怡春院,被几个女人簇拥包围着上了二楼。 安茹等他上了楼,自己再低调地走了进去。 这种地方本就鱼龙混杂,男人女人都有,安茹的出现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在一楼待了很久,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再去二楼时,果然看到萧世砚正整理着凌乱的衣衫,步伐飘忽地向外走去。 屋内的人要么还在睡觉歇息,要么还在穿衣裳。 等萧世砚下了楼后,安茹直接冲了过去,将门重重推开。 这种地方的房间,门都是没有锁的!谁想进就能进。 屋内还散发着令人感到恶心的腥甜气味,榻上的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探头去瞧。 她香肩外漏,浑身遍布红痕,发丝黏在胸前。 安茹一言不发,直接走了过去,扬起胳膊狠狠给了女人一巴掌。 安茹不能打萧世砚,就只能打她出气。 女人被打了之后,也不甘示弱,叫了一声,就要起来与安茹撕扯在一起。 事情闹得大了,萧世砚急匆匆赶回去,看到安茹没有一点娴淑的模样,当即沉了脸,迅速带着她走了。 这样的女人,要他怎么承认是自己身边的人。 实在太丢他的脸了。 自此,萧世砚知道安茹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安茹本以为他会对自己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羞愧之情,亦或者是道歉,祈求她的原谅。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安茹彻底失望,自那之后便一直没有再与萧世砚讲过话。 萧世砚也像是完全不在意她这个人了一样。 回忆结束,安茹颤颤巍巍地呼出一口气,酸涩道:“我说不算好,是因为这么久了,我的肚子还没有动静,我有些着急,不过夫君他待我倒是极好。” 林夫人盯着她瘦削的身形,没有多说什么,道:“起来吧。” 安茹站了起来,忍不住看向安宁。 她果然是自己心里想象中的模样。 唇红齿白,金贵得很。 她为什么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自己费尽心思,却嫁了这么一个恶心的人。 安茹的眼神阴冷,骤然回想起那一晚萧世砚说她与安宁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时候。 萧世砚这种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可是安宁他还真从未得到手过。 虽然安茹不想承认,可安宁的确比自己更加吸引萧世砚。 安茹意识到,或许自己有一个能脱离苦海的机会。 倘若她帮萧世砚得偿所愿了,一来她能毁了安宁,二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夫君和安宁之间的事情,她的离去就显得格外理所当然了。 安茹与萧世砚的每一次亲近,都让她受尽痛楚。 这等好滋味,也该让娇生惯养的安宁尝尝了。 安茹只在屋内短坐了片刻,她知道林夫人也不想让她久留,识趣地起身告退。 出了侯府,她呵出一团白气,喃喃道:“她不是最在意那个死去的母亲了吗,那就想法子把她引出去好了。” 安茹裹了裹身上的衣袍,遮住裸露出来的皮肤,苦涩一笑:“之后,我就去找姨母,我要与她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对了流烟,我突然想到自己有一点是能比得过安宁的……” 流烟奇怪地看向她。 安茹眼神幽暗,朱唇轻启,说出来的话让人本能地感到恶心。 “我有母亲,她没有了。” 她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坐上马车回去了。 此后数日,日子过得平静,直到一封不知姓名与来源的信,被一个奇怪的人找机会塞进了安宁的手里。 信的字迹是安宁从未见过的,她只靠信的本身,无法分辨是谁送来的信。 可信的内容,却让她十分在意。 “你真的相信你的母亲是死于意外吗?马蹄踏过胸膛,吐血而亡,真是个拙劣的理由。你的母亲在天之灵,一定很希望你能查明真相吧……” 安宁看完信的内容后,手都是抖的。 这几句话恶意十足,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她不知所措地攥着信,心中第一时间想到了顾玄祁。 她要寻顾玄祁帮她。 第147章 安宁被送到了萧世砚的榻上 她第一时间拿着信去了顾玄祁的院子门外,可院门紧闭,显然他不在房内。 安宁便立即沿着隐秘的小路去了书房。 书房门外站着一个小厮,正在拿着扫帚清扫台阶上的碎雪。 她快步走了过去,皱着眉头问:“大哥在不在里面?” 小厮见到竟是安宁来了,微微一愣,道:“世子爷不在,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那他何时能回来?” “小的不知道。” 安宁见状,有些急躁。 小厮好心提醒她说:“安宁小姐,世子爷的书房附近一向不喜有旁人随意接近,您日后要注意些,别惹恼了世子爷。” 安宁心说,她不仅经常来这里,还在这里睡下过。 她扯了扯嘴角,与他告别。 回想起信中所写的时间与地点,过时不候,她提着裙摆,小跑去寻姨母。 没想到她去了林夫人的住处,却发现她的房门也是紧闭的。 安宁彻底懵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屋外的丫鬟见她过来了,忙上前轻声解释道:“小姐,昨晚皇宫里头似乎出了事,一早夫人和世子爷都赶去宫里了,您急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安宁咬了下唇,担忧地问:“是出了什么事,连姨母也要突然入宫?” 丫鬟摇摇头,无奈地说:“这种事情,奴婢更不可能知道了,不过兴许他们今儿个下午就能回来了。” 安宁深吸一口气,要是等到下午就来不及了,那个人万一真的不会等她过去,只凭靠着一封信,她日后上哪去找这个人。 更何况…… 对安宁来说,她母亲的死,始终是她心中的一个结。 安宁最初看着母亲渐渐咽气的时候,心里有过怀疑,她不敢相信,活生生的母亲竟然会被马蹄踏过胸膛而亡。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以她不是没有暗中调查过。 可就是没有问题。 如今这一封信的到来,将安宁的心彻底扰乱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浮现出了顾玄祁那向来平静的脸庞。 安宁对丫鬟道了谢,转身去了顾玄祁的院子门外。 这里没有其他下人,她有些犹豫,毕竟对着一片虚无讲话有些太古怪了。 不过…… “你们在我的附近吗?大哥是不是派你……或者你们来保护我了,现在我有急事相求,你们能不能现身?” 她说完这番话后,四周一片寂静。 只有风声在她耳边呼啸。 安宁突然意识到,就算有人暗中保护她,也只会在她出府之后悄悄跟着。 毕竟她老实待在府里的时候,压根没什么事。 想到这里,安宁有些泄气。 可是就算她出去了,顾玄祁也不一定真的在她身边安排了什么人保护自己。 毕竟这只是安宁自己的猜测罢了。 或许只是她一直在自恋,自以为顾玄祁会格外关注她。 忽然,只听竹叶沙沙声音响起,两个人步伐轻快又迅速,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们二人蒙着面纱,只露出眼睛,身子挺拔,腰间用束带紧紧系着,显得腰窄腿长。 他们走到安宁面前,眼神当中带着些许无奈。 顾玄祁培养的这一批人,平日里最忌讳的就是在旁人面前出现。 若是论功夫,他们可以隐匿得很好,不被任何人发现,府内也有他们专门的住处。 顾玄祁十分简单方便地给他们取了名字,暗一到暗十六。 他们二人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被指派着来了安宁身边。 之前安宁被迷晕在船上,就是他们二人现身,速战速决,将安宁送到了顾玄祁的怀里。 倘若没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奈何安宁竟然一直在唤他们。 其中一人态度恭敬地询问:“安宁小姐,您是有什么事吗?” 安宁道:“我收到一封信,写信之人让我出去见他,可是我害怕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所以……所以我也只是想确认一番,倘若你们能一路保护我,我也就放心去了。” 另一个人言简意赅道:“保护您是主子的命令,我们会听命行事。” 安宁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然地瞥向别处。 “那就劳烦你们二人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分开走了。 不过安宁知道,他们没有走远。 没想到顾玄祁很早就…… 安宁心情复杂,此时倒也顾不得想什么了,带着惜月快步出了府。 她坐上马车,停在一条狭窄幽暗的小巷子内。 这条巷子虽窄,两边却都尽可能地塞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店铺。 她犹豫片刻,迈步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那两人平时都是怎么躲的…… 安宁径直走进一间小房屋内,屋内没有旁人,只有一个老板在擦拭桌子。 她坐在一张桌子面前,静静等待那人的到来。 老板生意不好,见安宁和惜月坐下了,忙上了一杯热茶给她,笑道:“姑娘先喝茶,是在等人吗?” 安宁点点头,温声道:“先用不着照应我,你去忙吧。” 老板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安宁与惜月一同喝了口热茶,稍稍缓和了些许紧张之意。 没想到不过片刻,安宁的眼皮突然一沉,她想努力睁眼看到惜月,没想到惜月已经比她先一步趴在了桌子上。 那老板有问题! 她本以为给自己写信的人还没来到,便先喝了口茶缓缓,没想到这家小店的老板就是…… 思绪越飘越远,安宁动了动嘴唇,想到还有顾玄祁派来的人在不远处保护她,一旦发现她时间长了没有出去,就一定会进来查看情况的。 她还想开口喊,终究抵不住药的影响,沉沉睡去。 老板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将自己身后的墙壁缓缓打开。 原来这里藏了扇暗门。 他动作麻利地先将安宁搀扶着推了进去。 这条小巷子,懂的人都知道,这里可是与那柳春巷紧紧相连着的。 也就只有那些涉世未深的姑娘们会来到这里,轻而易举地上了当。 有多少达官贵人看不上青楼里那些卖身的妓女,那些干净的姑娘都是他们肯花大价钱买一夜的。 至于从哪里找这样的姑娘…… 眼前就有两个了。 一想到那些衣着金贵的贵人们,私底下也是如此肮脏不堪,老板就忍不住冷笑。 正所谓暖饱思淫欲,越是底层的老百姓,反倒越不会做这种事情来。 前两日来的女人给了他不少银子,要他主要盯着一个人。 起先只听描述,他觉得自己到时候看不出会是谁。 可是方才安宁一进店的瞬间,老板就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原因无他,安宁的长相,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要不是后头有大人急着要,他都想趁机…… 老板刚把安宁运过去,喘着气回来打算再把惜月搬进去的时候,一抬眼却发现,自己的店里不知道何时,又坐了两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 他的喉咙滚了滚,莫名察觉到了些许不安。 “把人带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冷的剑刃已经贴上了他的颈侧。 老板欲哭无泪,哆嗦着把胳膊举起来,磕磕绊绊道:“我……我……我把她带进去之后,有人接应,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 一人保持着拿剑的姿势一动不动,另一人立马踹开了暗门,俯身快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动作很快,迅速穿了出去,一路将安宁带进了一个阁楼,又多了两个人出现,一齐将她搀扶着送进了屋内。 此时的屋内,萧世砚正满脸不耐地坐在榻上,一条腿曲着,满身的燥火无处发泄。 不是说这家店有什么新鲜的花样吗? 他这才专门来的,自己都在这儿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迟迟不见人。 今日为了这个,他可是给了不少银子的。 他伸腿踢翻了一旁的木椅,正想站起来出门询问,屋内突然被打开,几人搀扶着安宁,将她放在了萧世砚的榻上。 他们赔笑道:“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 此时此刻,这几人说什么话,萧世砚都听不见了。 他惊讶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安宁身上,后知后觉的喜意流露了出来。 “怎么会是她……” 第148章 救人 萧世砚喃喃道,随后欣喜若狂,忙道:“行了,你们快出去吧!” 几人看萧世砚满意,不再磨叽,直接走了出去,将门关紧。 安宁静静地躺在榻上,如墨般的黑发披散在枕头上,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有些不安。 萧世砚的视线挪到她起伏不定的胸口处,着了魔似的,将手抬了起来,缓缓移动过去。 此时,侯府内。 顾玄祁先下了马车,随后将脸色发白的林夫人搀扶了下来。 她呼出一口气,看着仍然十分淡定的萧世砚,忍不住道:“谁能想到……当今圣上到了该充实后宫的时候,身边的第一个妃子便是我们顾家举荐的,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损害龙体的事情来……” “这要是没能解释好,只怕咱们也要被强行安上个意图行刺陛下的罪名!旁人便要说那女人是我们顾家故意培养出来接近陛下的!” 林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又伸手拍了拍胸脯,嘴里念叨着:“还好陛下素来信任你,我好好解释了一番,咱们倒也无需自证什么,陛下直接让咱们回来了,还以为得到下午才能回来……” 侯府离得皇宫近,他们一早便出发,回来的也快。 顾玄祁淡定地说:“不过都是些欲加之罪,谁是清白的,陛下心中自由定论。” 林夫人点点头:“对……你说的是。” 两人走了进去,林夫人又叹了口气,说:“还好你父亲现在不在宿州,不然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顾玄祁淡淡嗯了一声,道:“母亲快回房歇息吧。” 林夫人没再多说什么,被丫鬟搀扶着走了。 顾玄祁没想歇息,带着星宿径直去了书房。 两人刚到书房门口,拿着扫帚的小厮刚好要走,见到顾玄祁来了,吓了一跳,忙俯身行礼。 顾玄祁没有看他,大步走向书房。 小厮见状,有些欲言又止。 他要不要多嘴说一句呢? 看安宁小姐今早似乎很紧张的样子,脸色也不好看。 倘若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事,到时候不得怪罪到他头上去。 想到这里,小厮开了口。 “世子爷……” 顾玄祁脚步微顿,瞥了他一眼。 “有事?” “今早安宁小姐来了这里,问小的您在不在,得知您不在,她便走了。” 一听到安宁的名字,顾玄祁直接转过身子,问:“什么时候?” 小厮道:“有好一会儿了,一个多时辰吧。” 他以为顾玄祁是要生气了,忙解释道:“安宁小姐应当是有什么急事才来找您的,不然不会随意靠近您的书房。” 顾玄祁一听这话,直接迈开脚步,衣诀翻飞,大步走了出去。 星宿见状,忙小跑着跟上。 顾玄祁很快便走到了安宁的院子里,他面色阴沉,看着院子里的丫鬟,沉声问:“安宁呢?” 丫鬟吓了一跳,回答道:“小姐好像出府了……” “她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道,小姐似乎走的很是匆忙。”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 顾玄祁眼眸瞬间变得冰冷,转身走了出去,撂下一句:“备马。” 此时,萧世砚的手掌刚要触碰到安宁肌肤的一瞬间,门又被猛地踹开。 他的好事突然被打断,萧世砚不满地“啧”了一声,回头呵斥道:“你是眼瞎吗,这里面有人了!” 来人没有开口,只听“噌”的一声,长剑出了鞘。 萧世砚定睛一看,当场傻眼了,立马站了起来,沉声呵斥:“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只偏头看了一眼榻上的女人,确认是安宁小姐后,他直接冲上前,与萧世砚缠斗在一起。 萧世砚身手不错,只是他没有刀剑,一时之间只能狼狈地躲避。 不过片刻的功夫,剑刃就贴上了他的脖子。 萧世砚见状,呵笑一声,道:“你来救她?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他不与萧世砚废话,顾玄祁若是没有下了杀人的命令,他不会轻易取旁人的性命。 他继续用剑指着萧世砚,随后一步步走到榻边,将安宁扶了起来。 第149章 顾玄祁赶到,将安宁抱回去 随后,另一个人迅速赶来,将剑拔出。 安宁被顺利地带了出去,连同惜月一起,两人被搀扶着进了马车。 安宁的眉头紧紧蹙着,看起来格外不安稳,额头也沁了些细密的汗珠。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嘱咐马夫按原路返回,随后两人便迅速隐匿了身形。 那萧世砚方才被吓得瘫软在地,接下来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告知顾玄祁就可以了。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一路异常颠簸。 顾玄祁骑着马,神情从未如此焦急过,他又需避开密集的人群,还得保证速度,尽可能快地找到安宁。 他不知道安宁具体在何处,可倘若一直待在府中,只怕安宁会出事。 顾玄祁集中精力骑着马,忽然看见远处一辆马车飞速朝向自己跑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侯府的马车,当即飞速冲了过去,缰绳被马夫用力勒住,马车堪堪停稳。 顾玄祁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翻身下马,从未如此着急过。 他快步走了过去,利落地迈上马车,将帘子掀开,看到了安宁和惜月两人正互相靠着,陷入了昏迷,他瞬间紧张了起来,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抬起安宁的胳膊,捏住她的手腕。 细细看去,顾玄祁为她把脉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匆忙间出去了这一次,安宁就遇到了危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受着安宁的脉搏,还算平稳。 顾玄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呼出一口气,像对待一块宝玉似的,将安宁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安宁静静地靠着顾玄祁的胸膛,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窝在他的怀里。 顾玄祁的呼吸都不自主地放轻了,他坐在马车里,瞥了一眼一旁的惜月。 这时,马车外又响起马蹄声,星宿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在外感慨:“爷,你这骑马速度,属下实在跟不上……” 顾玄祁见他来了,言简意赅道:“进来。” 星宿钻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沉睡的惜月,内心咯噔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为何都沉睡不醒?” 顾玄祁的眼神中闪烁着冷芒,他极力压抑着怒气,沉声道:“你先把她带出去。” “……是。” 星宿将惜月抱起,小心翼翼地出了马车,又将她放在马背上,自己紧接着上了马,让惜月靠着他。 当务之急是得送两人先回府休息,再叫郎中来瞧瞧。 马车再一次疾速行进,顾玄祁垂眸看着安宁恬静的侧脸,伸手摸了摸她软嫩的脸颊。 还好没出什么事…… 他牢牢抱着安宁,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落下珍视又轻柔的吻。 接下来的这笔账,他要好好算。 * 萧世砚缓过神来,感受着自己双腿的麻意渐渐消散了,他这才抓着椅子站了起来。 望着空荡荡的床榻,他喃喃道:“两个疯子……” 拿着剑还真是了不起了,连他都敢威胁。 他的好事被人打搅,如今安宁又被带走,他还被人用剑指着威胁了一通,心情着实差到了极点。 不知道赶来救安宁的两人,是不是侯府里的人…… 倘若是,就凭林夫人对安宁的疼爱程度,只怕侯府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萧世砚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莫名一股恶寒从他的脚底往上钻…… 他有些惊恐地盯着安宁方才躺过的地方,心中开始默默安慰自己。 安宁会被人迷晕了带到他面前来,这件事他也完全不知情。 更何况自己对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连衣角都没摸到。 侯府总不能如此不讲理,就要对他发火。 萧世砚心中暗骂了几句,打开房门,余光忽然瞧见了一个女人,迅速跑了。 那人的身形像极了安茹。 萧世砚迅速反应了过来,心中冒起怒火。 难不成是安茹这个贱女人动的手脚? 他立即追了上去。 安茹刚跑了没几步,速度自然是比不上萧世砚的,很快就被他追上了。 萧世砚死死钳住她的胳膊,怒道:“安茹,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安茹惊恐地扭过头去,不明白为何这个时候萧世砚竟然突然出来了。 她在外耐心等了许久,迟迟听不见房内的动静,没想到萧世砚突然推开门走了出来,并且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安茹的脸因为害怕而变得惨白,她缩着脖子,结巴道:“我……我以为你又要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我跟着你来看看不行吗?” 萧世砚冷笑一声,正欲说话,意识到四周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们,当即压低了嗓音,凑过去咬牙切齿道:“是你干的吧,否则安宁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什……什么安宁,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安茹试图后退,直接被萧世砚粗暴地抓住了她胸前的衣领。 萧世砚这副步步紧逼、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起来着实吓人,某一个瞬间,安茹都害怕他会握起拳头招呼自己。 她难以抑制地尖叫出声,一旁的人皆好奇地过来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萧世砚额角的青筋暴起。 “蠢货,你鬼喊鬼叫什么!” 说罢,他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拉扯着安茹的小身板,将她带回了房内。 安茹一进屋,眼神就往床榻上瞟,看着床榻上什么人都没有,她难以置信地咬着唇。 安宁竟然不在这里,那她被带到哪里去了? 那个小巷子里的老板明明收了她的钱!总不能是临时反悔,自己独享了安宁…… “你在看什么?你还说不是你干的!” 萧世砚的一声爆呵将她的思绪拉回,他恨声道:“方才安宁已经被人救走了,很有可能就是侯府的人,倘若真出了事,你就等着吧,这事的后果你自己承担!” 说罢,他一拂衣袖,就要离开这里。 安茹被他这句话吓到了,忙伸手死死抓住了萧世砚,惊恐地辩驳:“夫君这是何意?我说了这事跟我没关系,就算侯府的人找上来了又怎样,姐姐她是出现在你的房里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150章 顾玄祁发怒,杀人 两人正大声争执着,房门突然再一次从外面被人大力踹开。 安茹再次尖叫一声,数名身着黑袍的暗卫涌入,二话不说将两人死死压制住。 …… 侯府内,顾玄祁抱着安宁下了马车,径直大步走进府内。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抱着安宁,走在家中。 家丁丫鬟们看到这一幕,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连俯身行礼的动作都忘记了。 顾玄祁快步走到安宁的院子里,直接进了她的房间,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对身后目瞪口呆的丫鬟说:“去请郎中。” “啊……是,是。” 顾玄祁抿着唇,站了起来,为安宁盖好被子。 他又不放心地摸了摸安宁的额头,见她穿的厚实,连披风都没脱下来,就这样躺着一定很难受。 顾玄祁蹙了蹙眉,犹豫了一瞬,又把她扶起来,让安宁靠在自己身上,他迅速将披风的结解开,帮她脱了下来。 做完一切后,林夫人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她人还没进屋子里,紧张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玄祁,你在里面吗?宁儿怎么样了?” 她边走边问,走进来后忙去看了安宁,见她没什么皮外伤,只是像昏迷了一样躺在榻上,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顾玄祁摇头。 林夫人之所以来的这么快,就是因为从顾玄祁抱着安宁入了府之后,那么多的下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很快便有她身边的丫鬟告知了自己这件事。 她一路赶来时,生怕事情是自己想的那样…… 如今看来并不是,只是因为安宁昏迷了,所以顾玄祁情急之下才会抱着她进来。 “请郎中了吗?” “方才丫鬟已经去了。” 林夫人点点头,走过去摸了摸安宁冰凉的手,惊疑不定地问:“咱们今日回来的很快,没想到宁儿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出了事,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出府呢……” 顾玄祁仿佛没有听到林夫人的这番话一样,只静静盯着安宁的脸。 他在懊恼,懊恼自己今日就这么带着母亲进了皇宫,没能提前告知安宁一声,倘若他多嘱咐安宁一句,她也许就不会出去了。 而且安宁在出去之前还专门去了书房寻他。 望着安宁因为不安而皱起的眉,他的心一阵酸涩,像是被针扎了,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屋内异常安静,林夫人抬眼看了看顾玄祁,随后一阵心惊。 因为顾玄祁的眼神实在太不对劲了…… 尽管现在的他说话还是和以往一样淡然缓和,可他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林夫人的指尖忽然就抖了一下,她道:“玄祁,既然郎中一会儿就过来,你就先出去等着吧,这毕竟是安宁的闺房,你一直待在这里不合适。” 她的声音柔和,竭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猜想。 顾玄祁看了眼林夫人,淡漠道:“母亲说的是。” 随后,他走了出去。 刚出了安宁的院子,一旁的两个暗卫已经在门外等候。 顾玄祁捏了捏鼻梁,问:“怎么回事?” 两人说话的方式与顾玄祁几乎一致,言简意赅地表述了一遍。 他听完后,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淡淡嗯了一声,又问:“那几人呢?” “已经抓住萧世砚和安茹了。” 顾玄祁没再说话,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随后,他回了自己的屋内,将放在桌上的一柄长剑拿了出来。 顾玄祁没有着急走,站在外面等了半晌,一直到他看见郎中提着药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这才离去。 * 此时,萧世砚和安茹两人被用粗麻绳牢牢捆在了一起,坐在地上。 萧世砚努力挣扎了许久,手腕都磨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的眼神中充满惊惧,忍不住责怪道:“都怪你这个蠢女人,今日我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萧家绝对饶不了你。” 安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中一片混乱。 两人正胡思乱想之时,顾玄祁握着剑柄,极长的剑身一直延伸到地面,尖端险些碰到地面,他一步步走了进来,宛如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萧世砚看到他的一瞬间,大脑嗡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嘴上先开始求饶:“世子爷……您拿着剑是什么意思?这事是误会……” 只听“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寒芒映在顾玄祁的眼眸里,他将剑轻轻搭在萧世砚的肩膀上,问:“你碰她了?” “没……没有没有!我没有碰她,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啊!” 顾玄祁刚进来时,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劣质香粉的气味。 这栋阁楼,这一整条街是做什么的,一看便知。 那两人今日是从这个房间把安宁救出来的。 倘若自己没有在安宁身边安排保护她的人,安宁是不是就会被萧世砚所…… 顾玄祁见过安宁眼眸里的清澈纯净,更知晓她的多愁善感,清冷倔强。 正因如此,他才会从很早之前,就萌生了要保护好安宁的想法。 她像寒地里的冰晶,是冬日里的一抹亮色,脆弱又美好。 这样的人,他曾经许多次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与冲动,今日竟有人敢把她带到这种地方。 顾玄祁的剑缓缓向下,碰到萧世砚脆弱的喉管,轻声道:“就这么杀了你,如何?” 萧世砚震惊不已,呼吸都停止了,他哑声道:“世子爷,三思啊……” 顾玄祁握着剑,又缓缓向下移,当着众人的面,竟直接挪到他的双腿之间,似笑非笑:“这东西最好还是废了吧。” “不……” 他的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要是旁人来了,萧世砚还不会相信旁人敢直接杀了他。 毕竟他可是萧家的人。 但偏偏是顾玄祁这个疯子。 萧世砚是真的相信,顾玄祁敢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的。 “不是我干的,是安茹,是安茹故意派人把安宁带了进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安宁,我不知道她会被人迷晕,然后送到我的房间里来……” 安茹哆嗦着嘴唇,害怕地唤道:“大哥……” 第151章 断子绝孙 她喊完这一声大哥后,注意到顾玄祁的眼珠动了动,忙激动道:“大哥,大哥,我是茹儿啊,你快救我……” 她本以为顾玄祁会念及两人曾经兄妹一场的份上,将她救下来,没想到顾玄祁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住嘴。” 此话一出,安茹浑身哆嗦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玄祁。 顾玄祁听到安茹的声音,只觉得恶心。 他的剑始终在萧世砚的身上没有挪开,萧世砚现在也顾不得脸面了,什么求饶的话都说了出来。 顾玄祁的表情始终异常冷淡,仿佛听不到他讲话似的,手腕微微用力。 随后,萧世砚爆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声,他整个身子都弓起来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面色煞白,黄豆大的汗滴嗒嗒落在地上。 他浑身抽搐着,要不是有麻绳束缚着他,他早就倒在地上了。 顾玄祁毫不留情地将剑拔出,道:“你这种人,早就该废了。” 剑的尖端还沾着血,安茹见状,惊恐地大叫一声,险些直接昏迷过去。 萧世砚的双腿之间迅速流出许多鲜血,顷刻间染红了他的衣物,浸湿了布料。 顾玄祁似乎是嫌弃剑脏了,直接把它丢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不断发出痛呼呻吟的萧世砚。 身后的人见顾玄祁没有动作了,这才走了进去,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扶着他出去。 安茹仍然被死死捆着,她挣扎着跪在了地上,俯身磕着头,惊恐道:“大哥放过我,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顾玄祁的眼眸漆黑,一眼看去猜不透他的情绪。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安茹,似笑非笑地问:“你今日想对安宁做什么?” 安茹双眼赤红,疯狂摇头。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因为我的夫君他成天只会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我今日偷偷跟来,想抓个正着,没想到会是姐姐她……” 顾玄祁冷笑一声,直接问:“信是你写的,对吗?” 安茹呼吸一窒,没想到顾玄祁直接猜中了。 她眼神有些慌乱,咽了咽唾沫,反问道:“什么信?我不知道。” 顾玄祁道:“你这双手,倒是很会写字,能模仿别人的字迹。” 他将视线幽幽落到安茹的手上,安茹一想到方才萧世砚的惨状,生怕顾玄祁会一怒之下把她的手砍了,忙缩了缩双手。 “大哥……你这么维护姐姐,未免太奇怪了吧?若是被姨母知道你伤了我夫君,又想伤害我,一定会……” 她话还没说话,顾玄祁突然又捡起了方才丢在地上的剑。 剑上的血还在缓缓流动着,瞧着异常血腥。 安茹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想害姐姐!” 顾玄祁果真拿着剑指向了她的右手,轻声道:“自己选,是砍去手,还是……像你对待安宁那样,来对待你自己。” 安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还试图依靠着过去那一点微薄的经历让顾玄祁饶恕她。 “我不要……大哥,我是你妹妹,我两个都不要选……我不选……” 她一直强调这件事,顾玄祁身后的手下听了,都忍不住嫌恶。 还一口一个大哥喊着呢,世子爷怎么可能会有她这样恶毒的妹妹。 顾玄祁一动不动,只不耐地重复了一句:“选。” 要是她再不选,顾玄祁就会立刻为她做出选择。 安茹眼底划过一丝绝望,她没想到顾玄祁会这么绝情。 她是想害安宁失了贞洁没错,可今日不也什么都没发生吗…… 萧世砚可是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顾玄祁竟然就像疯了一样这样对他们! 安茹咬着唇,愤恨不已。 她恨自己,过去在侯府呆了那么久的时间,竟然没有察觉出顾玄祁和安宁两人之间的私情…… 剑刃离她的手掌越来越近,她颤栗不止。 安茹不敢想,如果失去了双手,她会痛到什么地步,这可是要生生砍下啊! 她或许会失血过多而亡,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后半辈子只怕活得比乞丐都要艰难。 对比之下,她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我……我选第二个……” 她紧闭双眼,说出了这句话。 顾玄祁的剑收回剑鞘,随手丢给一旁的暗卫,蹙着眉道:“清洗干净。” 安茹松了口气,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发丝黏着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 还没等她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紧接着自己就被两人强行拖了起来,带出了房间。 她面色煞白,双腿胡乱蹬着,尖叫道:“我不要!放过我,求求你们!” 她的求救没有丝毫用处,拖着她走的两人很快就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门口,踹开门将她丢了进去,随后把门牢牢关紧。 安茹瑟瑟发抖地跌坐在地上,转过头去,就看见了两个陌生的男人。 污秽不堪的声音落入顾玄祁的耳朵,他不明显地皱了皱眉。 倘若……倘若安宁没有被救下,在这种地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顾玄祁连可能会出现的后果都不敢想,无数次庆幸安宁没有出事。 如果真的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顾玄祁完全不知道要该如何捡回她破碎的心。 他闭了闭眼,不再听那房间里传来的凄惨叫声,大步离去。 不知道现在安宁醒了么。 顾玄祁快速回了侯府,一下马就大步朝着安宁的院子走去,在门外问一个丫鬟。 “她怎么样?” 丫鬟道:“小姐已经醒了,身子无碍,夫人在里面陪着她呢。” 顾玄祁本想进去看看,一听母亲还在里面,顿住了脚步,只点了点头。 一旁星宿走了过来,道:“惜月姑娘也醒了,她们只是喝了被下药的茶水,现在药效过了,醒来倒也没什么事。” 顾玄祁看了他一眼,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什么事?” 星宿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了起来,摸了摸鼻子,装起了糊涂。 顾玄祁见状,嗤笑一声,不再继续问。 第152章 “你和宁儿之间有没有私情!” 忽然,林夫人从房内走了出来。 星宿立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恭敬地唤了一声。 林夫人看起来很是疲惫,她看了一眼顾玄祁,眉眼间不复以往的柔和,轻声说:“玄祁,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顾玄祁闻言,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星宿欲言又止,正想抬步跟上去,又听林夫人冷声说:“其他人不许跟来。” 林夫人沉默地在前走着,一直走到顾玄祁的院子里,她让下人把大门关上,随后转过身直视着顾玄祁。 顾玄祁神色平静,就这样回视着她。 林夫人深吸一口气,说话时嘴唇却依旧有些发抖。 “玄祁,你跟我说实话,你对安宁……到底是什么心思?” 顾玄祁淡声道:“她不是我的妹妹吗?” “妹妹?你只把她当妹妹?” 林夫人的音调不自主地拔高了,她问:“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儿子原来会这么关心一个女子,你告诉我就是因为她是你妹妹?” “关心?” 顾玄祁反问一句,“母亲从哪里看出来我关心她的?” “你还不承认吗,你看她的眼神……不止一次了,我从前是不敢想,是相信你和宁儿两人,但是今天……她是被你抱着回来的。” 她的情绪异常激动,反观顾玄祁却异常平静。 “她当时昏迷了,我不抱着她,她自己走进来吗?” “你……你明知道你与她的身份,应当保持距离,府里有那么多下人,有那么多奴仆,你大可以让别人抱着她进去,或者让星宿搀扶着她进去,你偏偏要亲自抱她?” 顾玄祁叹了口气,说:“事情紧急,当时顾不得别的了。” “不……” 林夫人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玄祁。 “我是你母亲,我了解你,无论多紧急的事,在你眼里都算不了什么,你怎么可能就轻易地乱了分寸,而且你看她的眼神……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早就发现了!” “你到现在还不肯娶妻,之前的叶瑶倒是没什么问题吧,她至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你不还是不喜欢她,甚至都不愿意和她接触一番,就是因为宁儿,对不对?” 林夫人的双眼发红,咬牙切齿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因为她。” 顾玄祁沉声道,“母亲,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你和宁儿已经是名义上的兄妹了,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大家默认的了……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顾家看,盯着你看,你未来的夫人是谁都行,但绝对不能是你妹妹!” 从前林夫人是绝对不会几次三番地强调安宁是他的妹妹,但今日她一直在说。 顾玄祁道:“我自己有分寸。” 林夫人笑了一声,说:“今日之事,只怕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成什么样子还未可知,宁儿会被怎么斥责,你父亲要是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她今日有危险,父亲会明白的。” “那又如何?” 林夫人立即打断了他。 “你应当足够了解你父亲,他在意的从来不是事情的真相,哪怕你和宁儿之间是清白的,一旦有流言蜚语出现,他才不会管这些呢。” 她一提到顾珩,顾玄祁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父亲那边我会解释,这件事和安宁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 “是,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告诉她是你抱着她回来的,你……” 话还没说完,院子的大门被急匆匆敲响。 林夫人不耐地转过头,问:“什么事?” 门外,丫鬟急切的声音响起:“夫人,萧府的夫人找上门了,说萧公子他出事了……” 林夫人一愣,她看了一眼顾玄祁,高声问:“他出什么事了?谁干的?” “说是……是……” 丫鬟支支吾吾两声,道:“是世子爷干的……” 林夫人:…… 她瞪着顾玄祁,问:“你干什么了?” 顾玄祁无所谓道:“帮他做了个太监。” “你……” 林夫人震惊不已,她深深知道顾玄祁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也正因如此,对这件事情的突然发生,她感到万分震惊。 此时也顾不得询问别的了,她急匆匆走了出去,跟着丫鬟去见萧母。 顾玄祁留在原地,看着越走越远的林夫人,抬步跟了上去。 林夫人匆忙赶去正堂,萧母见她来了,露 出哭红了的眼,站在中央,疯了似的扑向林夫人,嘴里喊着:“你们好狠毒的心!我就一个儿子!我就一个儿子啊!” 林夫人迅速往后躲,一旁的奴仆瞬间涌上来将她拉开,她问:“萧世砚怎么了?” 萧母哭得肝肠寸断,哽咽道:“世砚的父亲很快就回来了,你们等着……” “我可怜的孩子,我们萧家就他一个孩子,香火就要这么断了!” 林夫人面色呆滞,回想起顾玄祁说帮他做了太监,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迅速理了理思绪,一撩头发,镇定地说:“我们顾家可不是横行霸道的土匪,自然不可能无故对他动手。” 萧母的眼中仿佛冒着火光,声声泣血:“世砚被抬回府的时候,流了许多的血,要不是郎中救治及时,只怕他……他几乎要疼晕过去了,我问他是谁干的,他说是顾玄祁!” 林夫人道:“你儿子会变成这样,一定是他咎由自取,玄祁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 萧母一听这话,激动得就要挣脱几人的束缚,想要扑上去。 “他好狠的心,现在要我们萧家怎么办!他这是想让我们断子绝孙呐!” 顾玄祁不急不缓地走来时,刚好听到了这句话。 林夫人见他跟来了,忙问:“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玄祁瞥了萧母一眼,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林夫人听后,表情凝重道:“原来如此……宁儿今日竟然险些落入这种险境。” 随后,她也怒道:“安茹已经去了你们府中,做了萧世砚的小妾,他还想怎样?竟然还恬不知耻地碰宁儿!” 第153章 顾玄祁主动离开 萧母气得脸都红了,闻言大声道:“安宁突然出现在世砚的面前,又不是他的错!顾玄祁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竟直接用剑……”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瞬,呜咽了起来。 “我可怜的孩子,他险些生生疼晕了过去……早就听闻世子爷做事霸道,没想到私下里还会随意拔剑伤害他人!” 林夫人冷笑一声,道:“怎么?萧世砚是你的孩子,宁儿就不是我的孩子了?你扪心自问,他对我们宁儿是不是有非分之想!若不是玄祁救下了宁儿,今日该哭的人就变成我们了!” “更何况,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你也不问问安茹,她做了什么好事!” 萧母簌簌落下的泪忽然就止住了,她愣了一瞬,喃喃道:“安茹,安茹……” 她一心只顾着心疼萧世砚了,竟忘了还有安茹这茬。 “安茹她现在在哪?” 林夫人幽幽道:“告诉了你,你可要亲自问清楚了,我想只有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林夫人这样一说,萧母就懂了,她咬牙切齿道:“安茹这个贱人,都怪她!” 随后,林夫人直接拍了拍手掌,道:“还不快把她请出去?” “是!” 几个家丁上前,萧母压根挣扎不动,她愤恨地呐喊:“我就问问你们,安宁她出事了吗?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凭什么要这样对世砚,他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啊!你们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她的声音越传越远,终于渐渐消失。 林夫人疲惫不堪,捏了捏鼻梁,第一时间叮嘱道:“倘若老夫人问起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千万别让她知晓了今日的事。” 说罢,她深深地看了顾玄祁一眼,意味不明道:“原来,你为了宁儿,一时冲动之下做了这样的事……” 顾玄祁抿唇,他何尝不知道,母亲对自己有多了解。 他自知已经瞒不了了,轻声道:“这件事,和她无关,她毫不知情。” 林夫人深吸一口气,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们二人平日里相处的也少吧,你的性子我清楚,为何会对宁儿……” “感情一事,母亲能解释得通吗?” 顾玄祁一抬眼皮,眼神很淡,问:“母亲与父亲的性子完全不同,母亲不也照样对父亲动了情?” “这怎么能一样!” 林夫人声调拔高了些。 “你和宁儿是兄妹,是兄妹你懂吗?!” 她今日的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如今已经很难再激动起来了。 只余留下难以言表的空虚与无力。 她的肩背突然就驼了下去,伤心道:“我与她的母亲,情意格外重,所以我才会把宁儿当作女儿去对待……” “我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的啊……就算别人都不认可,却无法左右我的想法,现在你告诉我,你喜欢她,你让我怎么接受,让你父亲怎么接受?” “你要是藏的好就罢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你与她当一辈子的兄妹,保持好距离,可你若是没藏好,被你父亲发觉了,宁儿一定会离开。” “她现在人还是懵的,躺在榻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你要我怎样跟她讲?” 林夫人的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泪光盈盈。 顾玄祁沉默半晌,问:“母亲,这件事一定如此绝对吗?” 她伸手抓住了顾玄祁的衣襟,似乎是带着几分恳求,道:“一定。” 顾玄祁抿唇,叹道:“母亲,我知道这件事事发突然,你一时无法接受,既然如此,我愿意先离开一段时间,我远离安宁,远离你们,你好好想想,可以吗?” 林夫人哽了哽,担忧地问:“你要去哪儿?” “朝廷上现在还缺一人,要下江南那边赈灾,陛下本就有意向让我去,所以……” “要去多久?” 顾玄祁沉默半晌,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少三个月。” 林夫人深吸一口气,还欲说什么。 顾玄祁又道:“倘若我不去,我一直留在这里,母亲敢保证,您对安宁不会抱有什么偏见?您不会格外关注我们,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激动……” 林夫人哑口无言,顾玄祁说的话,她还真反驳不了…… 见她沉默了,顾玄祁一扯嘴角,说:“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至少我不出现在安宁身边了,你对她也会好一些,你也不会感到不自在。” “可是,那个地方贫瘠,天冷多雨……” “没关系。” 顾玄祁道:“我离开之后,不要告诉安宁这些事,她若是问,就说我是被陛下派去下了江南。” 林夫人张了张嘴,颓然道:“这件事……我的确无法接受,而且我现在心情很不稳定……你要想走就走吧,宁儿那边我不会说的。” “好。” 顾玄祁转身去了自己的院子,星宿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盯着他收拾衣物的动作,有些担心。 顾玄祁一转头,道:“你留在这里,帮我看好她。” 星宿忙道:“可是,爷要去的那个地方实在……” “我无碍,你照顾好她。” “现在是深冬,注意看看她的厚衣服够不够,院子里的炭足不足,她要是问起我,你就先搪塞过去……” “不过,她应该不会问起我吧。” 顾玄祁自嘲一笑。 星宿有些难过,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顾玄祁带的东西很少,他的身边只带了两个暗卫,出了院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宁紧闭的院门,将怀中的一个荷包放在了她的门外。 之后,他出了府门外,一路朝着皇宫赶去。 此时,安宁躺在榻上,她望着一屋子的丫鬟,疑惑地问:“惜月去哪儿了?”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昏迷……” “谁把我带回来了?” 安宁的唇发白,她盯着眼前的丫鬟,祈求从她们的嘴里听到答案。 可是每一个人看向她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欲言又止。 安宁的心莫名有些慌,像是突然空了一块。 第154章 大哥去哪儿了? 她掀开被子,不顾众人的阻拦,就要打开房门出去。 这时,林夫人从外面赶来,急忙道:“快回去躺着,你现在身子虽然没什么事,但是外面很冷,小心着了风寒啊。” 安宁立马揪着林夫人的衣袖,问:“姨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解释:“你被安茹写的一封信骗了出去,她写的都是假的,你和惜月两人喝了茶被迷晕,还好咱们侯府里的人把你们两人及时救了回来,郎中也瞧过了,你们都没事。” 她只字不提顾玄祁的事情。 安宁听后,立马察觉到了不对。 救她的人是顾玄祁身边的暗卫,一定是他们救了她。 如今林夫人回来了,顾玄祁也应当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林夫人一人出现…… “安茹她想对我做什么?” 安宁平静的语气下压抑着怒意。 林夫人顿了顿,将安茹和萧世砚两人的意图尽数说了出来。 “你放心,现在萧世砚他断了根,安茹也得到了报应,她想怎么对你,如今别人就如何对她。” 安宁一听,微微一怔。 “姨母,我昏睡了多久?为何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都是谁做的?” 林夫人心疼地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自然道:“我回来后得知此事,派人去做的,我说了你放心就好,一切的事有我在。” “惜月怎么样了?” “她已经醒了,跟你一样都没事。” 安宁咬着唇,始终觉得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浮现。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这一串的事情都无法连成一条线。 林夫人却不让她多想,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道:“快回去躺着吧,饿不饿,一会儿膳房得来送吃的。” 安宁心慌意乱地躺了回去,假装没事一样笑着说:“姨母不必在这里一直看着我,您太累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好。” 林夫人的确是累,她几乎要装不下去了,闻言也没犹豫,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安宁注视着林夫人离开,她这才又坐了起来。 她披上厚实的衣裳,看了看外头有些暗的天色。 “我想出去看一下。” 一旁的丫鬟听罢,为难道:“小姐想看什么?现在冷得很,夫人刚嘱咐过让您好生歇着。” 安宁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她想看看顾玄祁。 为什么这次顾玄祁会不在呢。 之前她不论出了多小的事情,每次睁开双眼时,都能看到顾玄祁。 她在半夜起烧,被顾玄祁圈在怀中一口一口喂着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安宁不顾丫鬟的劝阻,执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有些急切地走出了院子,看到顾玄祁的院子还是敞着的,内心一喜,走了过去。 安宁本以为自己能看见顾玄祁,却只有星宿走了出来。 “安宁小姐,您是要找世子爷吗?” 安宁有些不自在,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星宿微微一笑,恭敬道:“世子爷这几日很忙,还没回来。” 安宁一听,失魂落魄地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想被别人轻易看出来自己的情绪,旋即又抬起了头,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安宁正想回去老实待着,没想到余光突然就注意到了一个淡粉色的荷包,静静靠着墙根立在那里。 她心神一动,快步上前捡了起来,拍干净上头的泥土。 安宁的心突突跳着,她莫名觉得这荷包是顾玄祁给她的。 她就像是一个不小心挖到宝藏的人,小心翼翼地揣在袖口里带回屋子,生怕被别人发现。 一进屋,安宁就迫不及待地把荷包打开。 里面放着一把的玫瑰花种子,还有一张纸条。 安宁把纸条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异常熟悉的字迹。 顾玄祁在上面认真写道:“玫瑰花药性温和,可温养心肝血脉,亦可理气解郁,调经止痛。” “来年开了春,记得种上。” 最后的落笔有些凝滞,看样子像是还欲写些什么,最终还是搁了笔。 安宁心情复杂地把这张纸条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正反面都仔细看了。 她的心莫名有些酸涩,将纸条好生展开,夹在了自己最爱看的书里。 荷包被她好生收了起来。 顾玄祁以前不是没有忙过,也经常三五日不会回来。 安宁只是一天没有见他,这次心慌的不得了。 这纸条是什么意思,荷包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写这么一段话,明明可以直接亲口告诉她的。 安宁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莫名觉得有些枯燥。 她鬼使神差地去了顾玄祁的书房。 明知他不在那里,当她真的走过去时,看到熟悉的房屋,心中仍旧不由自主地期待着能看到他的身影。 书房外的下人都提前被顾玄祁打点好了,他们见安宁来了,走上前去问:“小姐要进书房吗?” 安宁点点头,自己上前把房门推开了。 熟悉的地方,却没有了熟悉的人。 人这一生,总会经历分离,也许是生离,也许是死别。 倘若让安宁去选,她会毫不犹豫地做那个离开的人。 因为留下的人实在太痛苦了。 身边都是过去的回忆,想逃都逃不掉。 自己就像是一个突然被抛弃的人,守着一堆破烂的、不被人珍惜的玩意儿,固执地等。 日日都要被针刺到,泛起疼了,还要故意再被刺一下。 她很难形容当下的心情,有些惆怅。 安宁静步走了进去,看着顾玄祁常用的书桌,连毛笔的摆放位置都没有变。 窗边是她的位置,冬日里的燎炉永远都靠近窗户摆放着。 她坐在顾玄祁的位置上,随手把放在桌上的书拿开,竟出现了一串串着五枚铜钱的手链。 安宁的指尖微微一颤,把铜钱拿了起来。 这的的确确只是个普通的铜钱,没有丝毫收藏的价值。 可是顾玄祁把它用一根结实的绳子好生串了起来。 安宁突然想起了什么,鼻尖骤然一酸。 大颗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到手上。 第155章 她……喜欢顾玄祁 她坐在这间屋子里,过往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织成了无数根线,每一根都在告诉她顾玄祁曾经对她的好,再变成一张大网将她死死捆住,挣扎不得。 她……喜欢上顾玄祁了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安宁被这个念头吓到了,欲盖弥彰似的匆匆把眼泪擦干。 她自小就只会循规蹈矩地生活,是长辈眼中最放心、最听话、最乖巧的好孩子。 她从来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来,也几乎没有勇敢过。 对安宁来说,喜欢上自己名义上的大哥,就是一件最不该出现的事。 顾玄祁应当很讨厌这样的她吧? 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犹豫不决。 安宁胡思乱想了许久,在他的书房里待了许久,最后怕林夫人会去找她,起身缓缓离去。 冬日的夜晚格外寒冷,吸进身体里的空气仿佛都要结成一团冰雾。 她搓了搓胳膊,叹了口气。 安宁第一次觉得冬日无比漫长,距离春天还有好久的时间,玫瑰花的种子要过很久才能种下。 顾玄祁是要离开很久吗? 否则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安宁只要一停下来,脑中就会浮现顾玄祁的身影。 他宽阔的脊背,挺拔的身姿,永远能带给她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深夜,安宁做了个梦。 梦中,她与顾玄祁唇舌相触,他的手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的腕骨。 她坐在顾玄祁的腿上,窝在他的怀中,姿势十分自然,仿佛两人总是这样。 第二日一早,安宁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起床去了院门外。 顾玄祁的院子门直接紧紧关上了。 明知道顾玄祁不会这么快回来,真的看到这扇紧闭的大门了,安宁心中依旧有着说不尽的落寞。 她刚要转身回去,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喜意跳上眉梢,她激动地转过身,看到林夫人朝她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安宁的眉心跳了跳。 林夫人责怪丫鬟没有看好她,又让她走了出来。 两人回了屋子,林夫人与安宁面对面坐着。 林夫人盯着安宁恬静的面容,稍微有些苍白的唇显得她人格外的弱不禁风。 她叹了口气,突然道:“宁儿,你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这个冬天,你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安宁一怔,诧异地问:“为何……忽然这么着急?” 林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什么叫忽然这么着急,你姨母我不一直很着急吗?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为你忧心,让你相看郎君。” “可是……这个冬天就……” 林夫人微微一笑,说:“相信姨母,姨母一定会为你找个好郎君,看着你嫁人了,我才能安心,你的母亲也才能安心啊。” 安宁诡异地沉默了。 林夫人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了下去。 她有些不敢相信,强颜欢笑着问:“宁儿,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是谁啊,你告诉姨母,姨母帮你看看。” 千万不要是顾玄祁…… 安宁自然不会说出来,可要是林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也无法凭空捏造出一个人来。 她轻声道:“没有。”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回答,安宁说出来的时候,喉咙却像是梗住了一样。 林夫人呼出一口气,道:“那不就是了,既然没有,你就放心交给姨母去办吧。” 安宁搅着手指,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宁儿,你可千万别像你大哥那样,问他也只会说一句没有喜欢的姑娘。” “其实,他这次走,一方面是朝廷下的旨意,另一方面,也是他自愿的。” 安宁微微一怔。 她有些难受,强忍着情绪,装作随意问:“大哥为什么想走?” “因为早些年的时候,他跟着你姨夫外出,结识了一个姑娘,这些年了都没她的音信,本以为她早就嫁人过安稳日子去了,没想到前几日又有了消息。” “刚好玄祁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乡,所以……” “原来是这样啊。” 还没等林夫人说完,安宁就匆忙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眼睛频繁地眨动着,压下心里的酸涩之意,勉强笑道:“看来大哥出去这一次,兴许能领个嫂嫂回来。” 林夫人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片刻后也跟着笑道:“是啊,他平日里其实很听我们的话,婚姻之事,一定是由我们做决定的。” “姨母,宁儿也是这样……” “你们两个孩子如此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说完后,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事,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等过几日我会安排你与那个人见一见,倘若你觉得合适,这亲事就该商议商议了。” 安宁张了张嘴,还欲说话,林夫人直接转身走了。 安宁像一块石头,静静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惜月在一旁担心地问:“小姐,您没事吧?奴婢总觉得今日夫人怪怪的。” 安宁缓慢地摇头,只是说:“惜月,我困了,想睡会儿。” 说罢,她站了起来,走到榻边。 所以,之前顾玄祁深夜喝醉了酒,闯入她的院子,强吻了她,也只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仔细想想,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顾玄祁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的妹妹。 他那么克己复礼,行为端正,怎么可能会生出如此荒唐的心思来。 安宁躺在榻上,在眼泪凝聚成滴之前紧紧闭上了双眼。 是她太荒唐了。 可是心为什么那么痛。 被子盖过头顶,安宁蜷缩在被窝里,泪水终究还是没能止住,流到了唇角。 顾玄祁走后,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哭了。 安宁没想到,自己原来是个这么容易就会落泪的人。 她花了许久的时间,才终于在顾玄祁走后认清了自己的心。 如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现实又将她骂醒。 安宁不知道的是,在她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的这几日,谣言四起。 林夫人一语成谶,已经有人在私底下谈论,觉得安宁不知羞耻,没有感恩之心。 第156章 她应该嫁给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男人 林夫人好心将她收养做了女儿,安宁不懂得孝顺她就罢了,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勾搭起了自己的大哥。 许多时候,人们从不会关注谁对谁错。 他们只会下意识地用最恶毒的语言、最恶意的揣测,去攻击那个弱势的人。 毕竟放眼全京城,谁又敢说顾玄祁的坏话呢? 转眼间五日已过,顾玄祁的院门依旧紧闭。 自从那日林夫人走后,安宁几乎没有再笑过。 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将一把躺椅放置在屋檐下,上面铺着厚实柔软的毯子,午时,她躺在上面,抱着米糕,盖上被子。 不算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安宁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米糕的毛,再缓缓睡去。 外面的谣言在林夫人的极力压制下,没能传入老夫人的耳朵里。 顾珩不在,她也少了许多压力。 第六日,林夫人突然笑着来了。 她托人拿着当下时兴的布料,为安宁制了身新衣裳,亲自拿过去让安宁换上。 安宁身段纤细,穿什么衣裳都格外好看。 她不自在地在林夫人面前转了一圈,林夫人满意地点头,道:“好了,你现在跟我出府去见一个人。” 安宁要见的人,名叫陆子安。 说来也巧,两人的名字里都带一个“安”字。 林夫人觉得两个孩子格外有缘分,性格也相似。 去的路上,林夫人介绍了陆子安的情况。 他并不是宿州本地人,家中父亲曾在沿海之地经商,后来不幸落入海中溺水身亡。 父亲留下了一大笔资产,足够陆子安和他母亲两人衣食无忧好几年的日子。 陆子安学着父亲的模样,慢慢地也做起来了生意,虽然不大,可好歹家中与普通人家相比还算富裕。 他的母亲年纪大了,受不了海边阴晴不定的天气变化,所以就带着母亲来了宿州城。 安宁见到他时,第一眼看去,就明白为何姨母会喜欢他。 陆子安的长相温和,他不算俊美的那一类男子,五官端正,双眸清澈。 他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衫,整个人像糊,格外平静,瞧着不会让人生厌。 安宁刚走进去,他便局促地站了起来。 林夫人说的没错,他和安宁的确很像。 人生的经历很像,性格很像。 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了一天,没有聊多少话,可对彼此来说,都还算舒适。 临走时,陆子安主动叫住了安宁的名字。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唇边含着淡雅的笑,温声说:“你的名字很好听,为你起这个名字,一定是希望你的人生能够安宁。” 他的确说对了。 安宁回去后,林夫人便拉着她激动地询问了许久。 安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不喜欢,却也不讨厌。 这样的回答对林夫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只告诉安宁,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她操心,凡事有姨母在,便一连忙活了好几日。 安宁将五枚铜币串成的手链戴在手腕上,发呆时抚摸它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小习惯。 倘若林夫人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五枚铜板又是怎么回事。 顾玄祁走后,星宿很少会出现在安宁面前。 除了那一日她去见了陆子安,回来之后星宿出现在她面前,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便很少见到他了。 属于顾玄祁的一切仿佛都在慢慢淡出安宁的生活。 安宁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知道该如何抓住。 她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一直到陆子安带着聘礼来求亲时,安宁才恍然发觉,一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林夫人与他的母亲含笑着商量了接下来的事宜。 顾珩在这期间回来了,这时京城中的谣言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兴许也被人们忘记了。 他就静静看着林夫人操持着安宁的婚事,什么话也没说。 或许对他而言,他早就盼望着安宁走了。 提亲过后,林夫人就找来了京城中手艺最好的绣娘,开始着手为安宁绣制婚服。 安宁依旧待在她的小院里,每月仍然会给父亲一笔银子,时不时再与他通信。 安怀远的变化令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他像是在突然某一日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不该再如此荒唐度日,去了账房,每日就是拨弄算盘,将账本上的数字算个清楚。 陆子安得知安宁的情况后,主动邀请安怀远去做他生意上帮忙的伙计。 安怀远也在林夫人的安排下见过了陆子安,他看起来比林夫人还要满意,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安宁奇怪父亲的变化,但也察觉不到异常。 他只在信里隐隐提到过安茹的近况。 他说安茹是彻底疯了,安茹的母亲一气之下病倒了。 他不愿意再眼睁睁看着安茹的母亲咽了气,就突然决定不再去赌了。 至于他过去欠的债,他只说自己想办法还上了。 安宁觉得可笑。 她的母亲在父亲面前咽了气的时候,为何不见他良心发现。 如今安茹的母亲病倒了,他就性情大变。 可是,安茹为什么会疯了? 安宁后来写信询问父亲这件事,父亲却避而不答。 她与陆子安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陆子安面对她时,话总算渐渐多了起来。 他记住了安宁不爱吃甜的,于是专门去街上早早地排队,买到了一家生意很好的点心铺子里的山楂糕。 当他把山楂糕放在安宁面前的时候,安宁的心尖忽然就颤了颤。 她又难以控制地想到了顾玄祁。 等自己成了亲之后,想来顾玄祁也快成亲了。 陆子安说的一句话,让安宁深深记在了心里。 他说为她取名叫安宁的人,一定希望她的人生安宁。 倘若母亲还在世上,一定也会很满意陆子安的。 她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安宁能顺利嫁给陆子安。 安宁总是在想,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应该这样,一辈子都循规蹈矩,嫁给一个所有长辈都喜欢的男人,成家后过上普通又安宁的生活。 一如她的名字一样。 安宁,安宁…… 顾玄祁也曾写过她的名字。 不过却多了一个字。 他写的是,“常安宁。” 顾玄祁希望她能“常安宁。” 第157章 准备婚事 安宁在想,或许她的母亲,也不会接受她喜欢上了顾玄祁吧。 顾玄祁不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府内陆陆续续准备起了安宁出嫁时要用的东西。 这期间,安宁几乎没有见到过顾玄昱。 自从顾玄祁走了,小家伙的性格也不再开朗,成天躲在屋子里不出去见人。 偶尔安宁主动过去陪陪他,他也只愿意和安宁两人共处一室,坐在桌子面前一言不发地练着字。 安宁不怎么去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 之前有一次,顾玄昱询问她,知不知道顾玄祁何时能回来。 安宁当时心道,原来你也不知道。 她诚实地摇头,顾玄昱的表情很明显落寞了下去,一句话不说,只沉默地点头。 他平时的确很怕顾玄祁,可他从小就是在顾玄祁的庇佑下长大的。 要说关系的亲近,比起母亲,他更愿意待在顾玄祁的身边。 这次顾玄祁一言不发走了这么久,顾玄昱不论问谁,都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小孩子的想法最是跳跃,他经常担惊受怕,生怕顾玄祁因为某些事情回不来了。 看着同样不再开心的安宁姐姐,他的内心渐渐封闭了起来。 顾玄昱也问过林夫人,为何这几日总有人去安宁姐姐的院子。 林夫人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柔声说安宁要嫁人了。 他歪着头盯着林夫人,天真地询问:“嫁人是什么意思?” 林夫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听到顾玄昱紧接着问:“姐姐会像大哥一样吗?” 林夫人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一样?” “突然就离开了,默不作声,一言不发,也不会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夫人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她深吸一口气,道:“可是,你安宁姐姐早晚要嫁人的,你大哥还能留在府里,可是她总有一天会离开。” “为什么嫁人就非要离开?为什么不能待在府里?” 林夫人哭笑不得,说:“因为她嫁了谁,就要去谁的家了。” 顾玄昱听罢,当真认真思索了起来,随后说出了一句让林夫人恼怒的话。 “既然如此,那安宁姐姐嫁给我大哥,不就是要永远留在侯府了吗?” 他天真懵懂的话语在无意间触了林夫人的火苗,她平日里几乎没有生过气,那一日却大声斥责顾玄昱说话太口无遮拦。 顾玄昱委屈,之后愿意开口的时候就更少了。 又过几日,林夫人把安宁的嫁妆备好了。 遵从了她母亲的意愿,母亲临死前留给安宁的所有东西,都被林夫人保管妥当,待她日后出嫁,便可随之一起过去。 这一日,安宁出神地盯着手上的纸条。 顾玄祁留下的这张纸条,安宁几乎每日都要看一遍。 一开始夹在书里,可是她想起来了就要把书翻出来,再把纸条拿出来。 一来二去的,她觉得麻烦,于是干脆放在了自己佩戴的荷包里。 纸条的边缘已经打卷了,安宁自己也数不清,自己拿起这张纸条看了多少遍。 她能看出来,林夫人也在想念顾玄祁。 用早膳时,林夫人总是会对着那一个空位发呆。 安宁苦涩一笑,她最怕的,就是后知后觉的感情。 顾玄祁在的时候,她从未如此想过他。 他不在了,思念反倒像一坛好酒,时间越长,味道越香醇。 她叹息着把纸条重新放好,门外忽然有丫鬟道:“小姐,奴婢等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安宁已经习惯了成天的来来往往,当即让惜月开了门。 数名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身火红夺目的嫁衣慢慢走了进来。 大红绸缎上用金线绣满了浮夸的图纹,正红色的百褶罗裙挺阔,熠熠生辉。 嫁衣刚抬进屋内,整个屋子都被装饰得异常华丽。 安宁看着眼前火红的嫁衣,恍了神。 她只觉得这嫁衣好看,可从未觉得,这是她的嫁衣。 安宁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快要嫁人的。 这身嫁衣竟然是她的了。 小时候,安宁见过新娘子,她们的脸上都会带着含蓄又甜蜜的笑。 她被父亲母亲带着去见新娘,新娘都会笑着夸她可爱,再抓起一把喜糖放在她小小的手掌中。 安宁便以为,成亲是天大的喜事,是所有人包括宾客都欢喜的事情。 转眼间主角成了她自己,她却开心不起来。 惜月在一旁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激动道:“小姐要是穿上这嫁衣,一定美极了。” 安宁没说什么,只道:“先放下吧。” 为了赶工,她本以为这嫁衣会制得比较粗糙,今日一见,各处细节都格外精致。 足以见得,这一身嫁衣,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安宁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的嫁衣,轻声道:“惜月,这嫁人一定很沉重吧。” “这是自然,一定会比小姐平常的衣裙还要重。” “我不想穿。” 安宁忽然哽咽着说。 惜月一愣,忙上前为安宁擦去眼角的泪花,道:“这话千万不要随便说,要是被旁人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小姐,陆公子不好吗?” 安宁摇头,喃喃道:“他很好,待我也很好。” “既然如此,小姐就不要再想别人了……” 她又去见了陆子安一面。 陆子安这几日春风得意,脸上的笑也明显了起来,一见安宁来了,便忙拉着她,自然的手伸手摸了摸安宁的手背。 “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他正想为安宁捂手,又被她躲开。 “别这样,别人看到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马上要嫁给我了。” 安宁盯着陆子安炙热的眼神,有些羞愧。 她不喜欢陆子安,未来也只会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可是她拒绝不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夫人告诉她,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 安宁有些茫然。 面对这个她完全不喜欢的男人,日后她真的会突然喜欢上他吗? 陆子安见她不说话,权当她害羞,便笑着转移了话题。 “宁儿,你不是还有个大哥吗?这些天了,我也从未见过他,等咱们成亲那日,他会来的吧?” 第158章 大婚,安宁出嫁 安宁心里一阵难受,突然道:“抱歉,我今日身子不适,想先回去。” 陆子安看她面色有些发白,放心不下,坚持将她送了回去。 安宁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顾玄祁的书房了,她被陆子安送回来后,鼓起勇气又去看了一次。 顾玄祁的书房每一日都会有专人打扫,保持干净。 她坐在顾玄祁的位置,喃喃道:“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吗?” 等过了年,正月十六,就是她的大婚之日。 还有一个月了。 紧赶慢赶,总算要在第三个月嫁人了。 日后她再回侯府,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不能再偷偷走小路去顾玄祁的书房,坐在窗边读他为自己准备的话本子。 她也不能看顾玄祁写字,偶尔被他挖苦一番了。 她与顾玄祁之间的相处,以后只会变得客套疏离。 更不可能被他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喂着药喝下去。 安宁这次是抱着最后一次来书房的念头,临走前将书房的四周角落都看了个遍。 她回去后,便很少再见到顾玄昱了。 外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切,安宁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每日只需要吃吃喝喝,竟然还消瘦了一些。 好在嫁衣还算是合身的。 她们一起在侯府里过了个年,安宁给顾玄昱包了个红包,又被他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小孩子表达自己心情的方式很简单。 他知道安宁很快就要走了,与其到了那一天,他再舍不得安宁,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对她冷淡。 这也是一种保护自我的方式。 大婚当日,天上还带着繁星时,安宁就被丫鬟们叫醒。 她睡眼惺忪,麻木的任由丫鬟们服侍着她,为她穿上婚服,束以金色腰带,挽好头发,戴上金冠。 金冠沉重,压着她的头,她站起来时,看着四周丫鬟们惊艳的目光,只想苦笑。 她身着熠熠生辉的婚服,画着精致的妆容,一步一步被搀扶着走了出去。 侯府内喜气洋洋,红烛高照。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 该有的东西,安宁一样没少。 她一步一步坐上花轿,花轿绕了大半个京城,再停下时,陆子安已经在花轿外候着了。 安宁被丫鬟搀扶着下了花轿,四周似乎聚满了宾客,林夫人和顾珩两人也在。 她一步步越过门栏,摇曳着红色裙摆,来到了陆子安面前。 四周隐隐传来小孩子的笑声,有个女孩子在一旁哇了一声,感慨了许久。 陆子安一袭大红色婚服,面容上满是羞涩与欣喜。 他早就听过京城中对安宁的流言蜚语,可他从来不信别人口中的话。 林夫人也告诉他,安宁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女子。 正因她太懂事了,陆子安总是会心疼她,总是希望她能快乐一点。 他的手心沁了层汗,牢牢牵住了安宁的手,两人一步步走进祠堂。 红盖头朦胧了安宁的视线,她看不清脚底的路,只能牢牢抓住陆子安的手,让他带着自己走去。 陆子安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微微一笑。 两人跪在蒲团上,上了香火,拜了三拜。 随后,众人移步至正堂。 陆子安的母亲一人坐在一边,林夫人和顾珩坐在另一边。 顾珩有些满意地打量着陆子安此人,他没想到,这婚事说办就办了,倒是顺利得很。 林夫人此时的双眼已经红了,她用手帕捂着嘴巴,异常激动。 不知道安宁的母亲看到了吗…… 对林夫人而言,有安宁陪伴的这些日子,她收获了许多的慰藉。 如今眼睁睁看着安宁出嫁,她怎能不舍。 顾珩端坐在一旁,刚要小声提醒着林夫人不要失态,一偏头,就注意到一旁陆子安的母亲,早已经落了两行泪。 于她而言,她的前半辈子过得实在太不幸了。 如今最幸运的事情,便是能亲眼看见儿子娶了夫人,能够安稳成家。 等以后,她说不定很快就能抱上孙子孙女了。 安宁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只知道四周很安静,耳边唯有喜嬷嬷的声音响起。 她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一通吉祥话。 “新婚燕尔乐无边,鸳鸯戏水共缠绵。祝君百年好合意,携手共度风雨年!” 四周的竹炮声响起,带着众人鼓掌的声音。 安宁借着这一阵的吵闹,微微歪了头,低声问:“我父亲来了吗?” 陆子安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看到他了。” 安宁没再说什么。 吉祥话说完之后,喜婆便站在一旁高喊: “一拜天地——” 安宁的鼻尖忽然就酸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矫情,既然下定决心要嫁给陆子安,就应当高高兴兴的。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下意识地退缩。 两人牵着手,躬身拜了天地。 惜月站在人群中,手心都拍红了。 她希望小姐幸福。 哪怕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只要陆子安足够爱她就好。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跪地拜了父母。 林夫人双眸含泪,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对安宁母亲的死释怀了。 可一看到她的女儿在自己面前成亲,心里是又激动又难过。 倘若她能亲眼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夫妻对拜——”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两人面对面站着,陆子安轻声道:“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安宁默然,正要弯下身子去时,正堂外忽然响起一阵宾客的惊呼声。 她与陆子安同时转头,随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宾客急忙躲闪,一时间声音格外嘈杂。 马忽然叫了一声,声音格外嘹亮。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安宁的心跳忽然就停止了。 是墨影。 是顾玄祁的马。 她突然就抬起胳膊,迅速地掀开了红盖头。 红纱掀起,露出了新娘娇媚的脸庞。 她红唇微张,冰冷的珠翠打在她的脸上,激起一阵寒噤。 此时此刻,安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骑着马出现在了人群正中央。 第159章 顾玄祁闯入喜堂,抢婚 顾玄祁身上裹着黑色的宽大披风,寒风吹打在他的身上,披风微微扬起。 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风尘仆仆。 他还是那副模样,眉目间仿佛结了一层冰雪,漆黑的双眸幽深,叫人看不透情绪。 只是看着疲惫了许多,眼神比以往还要凌厉些。 众人立马窃窃私语了起来,皆好奇地打量着马背上的这位不速之客。 林夫人几乎要弹坐起来,她死死盯着顾玄祁,手止不住地打颤。 顾玄祁本应该还有十天才能回来,没想到今日就已经…… 顾珩不明所以,看看顾玄祁,又看看林夫人,沉声问:“怎么回事?” 林夫人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顾玄祁不要做出惹人恼怒的事情来。 希望事情的发展顺利,不要节外生枝。 …… 她没有回答,依旧死死盯着顾玄祁,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 顾玄祁只静静坐在马背上,视线穿过四周的一切,直直落在了安宁的身上。 她从未如此惹眼过,像万里白雪中孤傲绽放的红梅。 安宁的唇瓣涂了层大红色的口脂,更显少女的俏丽。 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与顾玄祁对视了良久。 一旁的陆子安率先反应过来,他勉强一笑,不明白这个客人为何如此无礼,竟然直接骑着马闯了进来。 他蹙了蹙眉,看向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心中有了个猜想。 “宁儿,难不成这位就是你的大哥……” 他转头去看安宁,发现安宁竟然直接把红盖头掀了起来,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 陆子安的话刚开了个头,随后注意到了安宁眼角闪烁的泪花,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顾玄祁一言不发,只是墨影忽然跑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硬生生闯入喜堂。 林夫人终于坐不住了,当即站了起来,厉声呵斥:“玄祁,休要放肆!” 她的话没有丝毫作用。 安宁只觉得面前一阵风吹过,红盖头彻底被吹了下去,打着摆慢悠悠落在了地上。 她精致的面容彻底展露出来,头顶的金冠格外扎眼。 顾玄祁俯下身子,长臂一揽,竟直接将安宁抱上了马。 她坐在顾玄祁的身前,被他困住,随后马蹄飞扬,她就这么被顾玄祁带着迅速离去。 身后,她依稀还能听见顾珩暴怒的质问声和宾客们的质疑声。 不过很快,这些声音都被耳边呼啸的风声取代。 安宁的心跳得格外快,一时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滞了。 她的金冠随着马的动作剧烈摇晃着,身后是令她熟悉的,顾玄祁身上的气味。 “大哥……” 几番内心挣扎过后,安宁终于开了口。 “你要带我去哪?” 顾玄祁一言不发,死死看着前方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安宁的身子都要颠麻了,墨影的速度才稍稍慢了下去。 顾玄祁这才开口回答:“带你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安宁咬着唇,她明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她却……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眼前这双攥紧缰绳的手,她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出现了。 “大哥,我……” 我好想你。 顾玄祁以为安宁想跟他讲些道理,让他放他回去,当即道:“住嘴。” 安宁吸了吸鼻子,还是问:“这是什么意思?” “安宁,我以为你都明白,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真的不懂吗?” 他继续往前骑着马,又道:“这身嫁衣不够华丽,不够漂亮,衬不出你这个人来,这次就先不要穿了。” “我们就这样走了,别人怎么办?” 听到怀中娇软的声音,顾玄祁沉下了脸。 “怎么,你担心那个陆子安?” 他选择主动离去,是想给母亲一个能缓缓接受的过程与时间,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安宁嫁给别的男人。 这些日子,想念蚀骨灼心,将顾玄祁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却得知安宁即将嫁人的消息。 三个月,她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从最开始被母亲发现端倪的时候,他就应当不管不顾地把安宁带走。 安宁蹙着眉,正想说话,只觉得脖颈突然一疼,随后她眼前发黑,就这样无力地歪倒在顾玄祁身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 幽香沉寂的房间内。 一张格外宽大的木质床榻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床榻的四周皆垂落着大红色的帷幔。 安宁只着一身雪白里衣,无助又茫然地半坐在火红艳丽的榻上。 她的双眼被人用红色丝带蒙了起来,丝带隐隐透着光,眼前的事物一片朦胧,看不真切。 她的发丝垂落胸前,双手和双脚都被白色绸带死死捆住,系在床头和床尾。 顾玄祁静静站在一旁,观察着她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廓。 安宁的手指和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意有所感,偏头面对着顾玄祁,开口问:“是大哥吗?” 她的声音带着细碎的颤抖,颇有点可怜的意味。 顾玄祁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了过去。 安宁感觉到他过来了,陌生的环境与未知的恐怖袭击了她的内心,她怕得几乎要哭出来,身子努力向后缩,却挪动不了分毫。 “安宁,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呢?” 他伸出手,捏着安宁的下巴,随后手指又在她水润的唇瓣上来回摩挲,带着挑逗的意味。 “我的心思你不明白吗?为什么要逃避呢?” 她猛地一偏头,躲开了顾玄祁手指的抚摸,露出一截雪白脆弱的脖颈。 她想到了姨母面对自己时慈爱的笑容,一阵难过涌上心头。 “我与大哥之间是不可能的,不要这样了……” 明明她害怕得很,语气偏偏非常冷硬。 顾玄祁慢条斯理地褪下衣袍,衣物的摩挲声在安宁的耳边不断放大。 他悠悠道:“你只是觉得不可能,但是没说不喜欢我,对吗?” 安宁表情变了变,突然沉默了。 看到安宁这副模样,顾玄祁内心的猜想再次得到证实,他低声哑笑,伸手扯开了安宁腰间的系带。 第160章 一室旖旎 “安宁,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像是一朵到了时辰绽放开的花朵,被顾玄祁剥开片片花瓣,露出了花蕊。 “不要……大哥,求求你……我害怕……” 安宁挣扎了起来,却只能绝望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凉快。 很快,她只剩下一件红色肚兜和亵裤挂在身上。 她的肌肤雪白如瓷,又像连绵不绝的雪山,顾玄祁温热的手掌触碰上去,轻声问:“安宁,可以吗?我真的想疯了。” “大哥,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我就这样走了……” 她话还没说完,红唇直接被堵住。 安宁感受着唇间的冰凉,惊讶地瞪大了双眸。 她这是……与顾玄祁亲吻了? 这个吻格外轻柔,格外缠绵。 她的浑身发软,双手也虚虚地推着顾玄祁的胸膛。 “安宁,三个月,你想过我几次?” 他终于放过了安宁的唇,嗓音微哑。 安宁的双眸水润润的,听到这个问题,她咬着下唇,偏过头去。 每一日都在想。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喜欢上了顾玄祁。 见她沉默,顾玄祁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无所谓地笑了笑,坦然承认:“我每一日都在想你,每一日都会想好多好多遍。” 他的爱意实在太过于汹涌,打得安宁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多天了,你就算不想我,夜里做梦时,也总是会梦到我的吧?” 顾玄祁这个人,占据了安宁太多的记忆。 她的确经常梦到顾玄祁。 安宁道:“是会梦到,那又怎样,我也会梦到别人。” “别人?” 顾玄祁眼眸中闪着光,抚摸着安宁光滑的脸,幽幽道:“陆子安么?” 安宁一顿,她诚实地说:“我没有梦到过他。” 听到这个回答,顾玄祁低声笑了。 “你喜欢我,你想念我,对不对?” “你根本无法忘却曾经,你早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喜欢上看我,是不是?” 顾玄祁用着最平静的语气,将安宁的盔甲撕了个一干二净。 她像是打了败仗的逃兵,闻言仍装作淡漠的模样。 她的双眼被蒙着,看不见顾玄祁的表情,刚好给了她说出这句话的勇气。 安宁淡然道:“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好一个俱是梦中人,安宁,你既然并不心悦我,咱们偏又会出现在彼此的梦中,对你来说,这算什么?” 顾玄祁寸步不让,幽幽道:“你怎么不梦到你那个未来的夫君呢?” 安宁咬牙,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可怜的颤音。 “顾玄祁,我恨你……” “安宁,不许恨我,不许恨我,我太爱你了,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恨一个这么爱你的人……” 顾玄祁喃喃道:“如果你恨我,那我便要对那个陆子安动手,你觉得如何?” “大哥,你疯了……” 安宁有些难以置信。 “我一直都是个疯子。” “我可以放过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顾玄祁的手掌缓缓向下移,暧昧地摩挲着安宁细韧的腰肢。 安宁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番,她呜咽道:“我不懂,我害怕……” “顾玄祁,你这样是错误的!” 顾玄祁的手义无反顾地继续着,他低声道:“情爱之事,难言对错。” 安宁深吸一口气,忽然不再反抗。 她对了一辈子,乖巧了一辈子。 这一次,她突然想顺应着自己的内心而活。 “顾玄祁,我……每一日都在想你。” 他的动作陡然加深,因为安宁突如其来的这句话,险些乱了分寸。 顾玄祁的呼吸深重,牢牢扣住了安宁的手腕。 帷幔飘落,遮挡住了旖旎的场面。 她从未想过,原来这样的事情,到达了极致的程度后,便难以承受。 顾玄祁从未听到过安宁发出那么娇软勾人的声音,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混乱了好些次,安宁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她浑身上下都是大小不一的红痕,蒙着眼睛的布早已被泪水打湿。 安宁坐不起来了,只能露出一张红润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盯着帷幔。 她的双眸水光潋滟,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的被子被顾玄祁掀开。 顾玄祁刚要揽着她起来,一条胳膊碰到了她细窄的腰,安宁浑身都打了个哆嗦,有些崩溃地向一旁扭去。 “不要了……” 顾玄祁很显然仍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他现在的确不是在想那种事的。 他眉梢微挑,低声笑了。 “不动你,起来喝水,也不听听自己嗓子哑成什么样了。” 安宁这才警惕地把身子转了回来。 只是这样一动弹,安宁忽然察觉到,自己右脚的脚腕上还是被他用绸缎牢牢捆住了。 顾玄祁是怕她跑了。 她有些气恼,却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先乖巧地喝着温水。 “你能不能放开我?” 把水喝完,她还是忍不住问。 “现在都不叫我大哥了?” 安宁一听这个称呼,瞬间红了脸。 “不行……” 顾玄祁道:“嗯,不能放开你。” 安宁气道:“顾玄祁,你凭什么这样管着我?” “就凭我是你大哥。” 安宁:…… 眼前的男人,简直就是个无赖。 她想去看一眼窗子,可是窗子全部从外面钉死了,蒙上了一大块布。 外面现在一定乱作一团了。 她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怎么办……” 顾玄祁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一切有我。” 她道:“我该如何面对姨母,我……我又该如何面对陆子安……” “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成亲也不是你的想法,是别人施加给你的,你为什么只考虑别人的心情,却从来不在乎你自己的?” “你嫁给陆子安,我母亲高兴了,陆子安也高兴了,所有人都高兴,但是你不开心,所以你就甘愿用你的不开心换大家的高兴,是吗?” 安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她现在只是在想,姨母为她操持了许多事情,这些日子好生照顾着她。 她非但没能孝顺姨母,反倒是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顾玄祁低声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真要论起来,我岂不是也对不住你的家人,毕竟可不是只有你心悦我。” 第161章 一步步引导着爱上他 安宁抿唇,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反驳:“谁说我心悦你……” 顾玄祁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手腕上戴了一串五枚铜钱串成的手链。 “那你成亲之日,为何还要带着它?” “因为……” 安宁涨红了脸,嗫嚅道:“这是我的东西。” “难道不是因为我日日将它贴身放着?” “当然不是!你既然说日日贴身放着,怎么走了反而要把它落下。” 安宁睁大了双眸,质问着他。 初经人事的少女总是格外妩媚动人,骨子里头的魅惑像是忽然被挖掘了出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动人的风情。 瞧着眼前媚态横生的人,顾玄祁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 安宁下意识地想躲,顾玄祁的手掌直接牢牢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不允许她后退分毫。 两人的唇齿相依,顾玄祁这一次的吻格外凶,像是攻城略地般的要把她吞噬。 安宁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她伸手用力推搡着顾玄祁,他却纹丝不动。 顾玄祁明知道安宁快喘不上气了,仍故意一动不动。 这人的心眼简直要坏透了。 安宁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之后,顾玄祁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他靠在安宁的耳边,低声道:“这手链,是我故意落下想让你发现的。” 安宁一惊,正欲挣扎,顾玄祁干脆擒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就知道你会害怕。” “你……” 安宁哆嗦着嘴唇,咬牙切齿道:“你故意让我发现你对我的心思,让我胡思乱想,让我……” “我不这么做,你能开窍吗?” 顾玄祁理所应当地反问。 安宁一噎,方才被亲吻啃咬过的嘴唇殷红,像含了颗红樱桃似的。 她突然不敢仔细去回想,自己在侯府里与顾玄祁相处时点点滴滴的细节。 这个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给她下了圈套。 她走的每一步,看似正确,实则都是被他引导着落入了陷阱。 “你真是……太可怕了。” 安宁忍不住说。 顾玄祁低头啄了一下安宁的额头,温柔地说:“我很久之前就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是你不相信,偏要一次次在我跟前凑。” “我没有往你跟你凑,除了第一次,那是个意外……” 安宁嘟囔着说了出来,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怒道:“而且当时,你还把我抱起来直接丢进了冷水里!” 顾玄祁一顿,盯着安宁仿佛冒着火光的眼眸,服软道:“抱歉,是我不好。” 他将安宁抱在怀里,柔声问:“冷不冷,嗯?” “现在肯定是不冷了……” 她窝在顾玄祁的怀里,动了动腿,说:“什么时候能解开它?” 顾玄祁的怀抱陡然加深,勒得安宁几乎要喘不过气。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安宁惊愕不已。 她问出这个问题,是刺激到顾玄祁了吗? “不解开。” 他沉声说。 安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细细思索着要如何安慰他时,顾玄祁的手忽然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腰侧游动。 安宁的腰最是敏感,整个人都剧烈扭动挣扎了起来,小脸都红了。 奈何她落入顾玄祁的怀里,真是毫无胜算。 她被压着,双腿绝望地乱蹬,想要踹顾玄祁一脚,奈何又被东西死死捆住。 安宁浑身还酸着,可顾玄祁压根没打算体谅她的体力,三两下把她身上的衣物褪去,露出了一个个欢爱过后的烙印。 他俯下头,虔诚地将吻一个个印了上去,新痕代替了旧痕。 安宁浑身抖如糠筛,她抬起胳膊,挡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 顾玄祁像是疯魔了一样,仔仔细细地吻着。 一直到他的鼻尖戳到了某一处时,安宁忍不住嘤咛一声,再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不要……” 顾玄祁不管不顾地继续,将她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 …… 安宁再次睁眼时,身上已经被清洗过了。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躺在榻上,脚腕依旧被捆着。 屋子里现在没人,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几乎动一下就要忍不住呲牙咧嘴。 顾玄祁去哪儿了? 她掀开被子,仔细看着脚腕上的绸缎。 捆得的确很结实,不过她也可以解开。 安宁看了半晌,忽然就躺了回去,被子蒙住了头。 好不容易大胆放肆了一回,她不想那么快就要面对外面的乱象,不想再变得乖巧,不想面对现实。 殊不知,她的这一举动,都被站在门外的顾玄祁透过门缝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中拎着方才去街上买的点心。 顾玄祁的眼神变得柔和,轻轻推开了门。 “怎么?挣扎不了,就想把自己闷死?” 安宁听到他的声音,激动地把被子掀开,又后知后觉自己表现的太急切,小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买了牛乳糕和枣泥酥,吃不吃?” 安宁被他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现在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肚子早就饿了。 她两眼冒光,果断道:“吃。” 她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顾玄祁喉结滚了滚,没说什么,只是把糕点放在了她面前,说:“我去给你倒茶。” 他转身走了过去,拿着杯温水再扭头去看时,安宁已经开始吃了。 她有些着急地往嘴巴里塞,顾玄祁见状,道:“总归不比府里的精细,多喝些茶水。” 安宁刚刚吃了好几块牛乳糕,有些噎。 她喝了水,又拿起一块枣泥酥。 这枣泥酥做得的确很酥脆,刚起来就会往下掉渣。 顾玄祁见状,自然地摊开手掌帮安宁接着掉下来的残渣。 她吃的很快,剩了不少,问:“你不吃吗?” “你吃饱了,终于想起来我了?” 顾玄祁幽怨地盯着她。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将双手摊开,恭敬地举高,说:“您吃,我给您接着。” 顾玄祁无奈,把她的手拍了下去,道:“我不饿,你都吃了。” 安宁问:“外面……怎么样了?” “你不需要知道。” 顾玄祁淡声说:“你头发好长,帮你沐浴的时候,过了很久头发才彻底干透。” 安宁:…… 第162章 大哥到底为我做了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害羞了起来。 “我……你……”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玄祁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么?我是哪里没碰过还是怎样?” 安宁正不知该说什么,脑海中忽然闪过林夫人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满心的火热瞬间被浇得冰凉。 她嘴角咧起的笑意忽然就收了回去。 顾玄祁见状,抬手为她擦了擦嘴角,温声问:“还有什么问题?” 安宁问:“你这次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玄祁一怔,避而不答。 “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我和她长得很像吗?” 顾玄祁瞬间哭笑不得,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解释:“胡说什么,我这次走是陛下的旨意,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任何心仪的姑娘,也没有接触过。” “谁告诉你的?” 顾玄祁这么一解释,安宁就明白了。 姨母是故意在骗她。 可是为什么当时就在骗她了…… 姨母是什么时候发觉到的? 安宁越想越不对劲,回忆起当时她从府中醒来后,顾玄祁就不见了,姨母那怪异的态度……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哥。” 安宁忽然又唤了顾玄祁一声大哥。 “你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顾玄祁沉默不语。 安宁见状,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是被谁救了?大哥身边的人救了我,之后呢?在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顾玄祁伸手,撩了撩安宁耳边垂落的发丝。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在说一件毫不重要的小事一样。 他说话方式一向言简意赅,不过三言两语就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概括了。 若不是安宁执着地追问细节,他一定说不具体。 安宁仔细听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放在心里反复咀嚼。 原来那一日,顾玄祁怒到拿起剑就去伤了萧世砚,怒到将安茹折磨成一个疯子,随后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接抱着她回了院子,就生怕她的身子出现什么问题。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过于紧张与担心的态度,引起了林夫人的怀疑。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就是为了不让林夫人对她产生误会。 安宁的眼眶红了,原来在她昏迷不醒的短短几个时辰,顾玄祁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萧世砚可是萧家唯一的儿子,安宁几乎都不敢去想,那个时候的顾玄祁承受了多少人的怒火与谩骂。 林夫人为了这些事情到处奔波劳累,最终还要瞒住外界所有不好的声音。 安宁吸了吸鼻子,抱住了顾玄祁。 闻着她乌发的清香,顾玄祁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道:“我不愿告诉你,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只想要你开心,快乐,为此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之后怎么样了?” 安宁哽咽着问。 “之后没事了,萧家再生气也不敢动我,更何况本就是萧世砚有错在先,她们将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安茹身上。” “毕竟若不是她一手安排了这件事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顾玄祁温柔地抚摸着安宁的头发,平静地陈述着那一日的情况。 “安茹被脱光了衣服拽出去,萧夫人当着街上所有人的面打她骂她。” “从那之后她便彻底疯了,萧世砚休了她,从此之后日日窝在家中不肯出去。” 安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泪水打湿了顾玄祁的衣衫,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别哭了,事情全都过去了。” “我离去之前,为你扫清了所有可能会威胁到你安全的人或事,可是我没想到,最终却是我的母亲,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嫁了出去。” “姨母她定然是无法接受的......何止姨母,所有人都不会接受。” 顾玄祁闻言抱紧了安宁,语气肯定:“一定会有人接受的,就算无人接受又怎样,我不需要别人的肯定。” 安宁闷闷地嗯了一声,问:“我父亲他性情大变,也一定和大哥有关吧。” 顾玄祁笑道:“我曾坦然地告诉了他,我心悦你,日后会娶你,他果不其然也被吓到了,之后我带着他去看了安茹的模样,他说他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喜欢,而被所有人唾骂。” “他果不其然不会接受我……” 顾玄祁自嘲一笑,“所以我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并且派人守在他身旁,不允许他踏足一步赌场,他若是希望你能平安健康,我不再招惹你,就必须得好好生活。” 安宁听到这番话,道:“可是你不还是……” 而且还是当着她父亲的面把她带走了。 顾玄祁莞尔,道:“没办法,这次就当我食言了。” 他执起安宁的手,认真道:“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你未来的夫君只能是我。” “可是我们不能一直逃避……该来的指责和怒火,总会到来的。” 安宁也是同样自嘲一笑,说:“到时候,也不知道旁人要如何说我。” 顾珩是绝不允许顾玄祁的名誉受损的,所以这件事发生的原因,一定都会推到安宁的头上。 说她恬不知耻勾引自己的大哥,施展妖媚之术,满腹谎言。 顾玄祁道:“旁人不会说你。”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安宁忽然就有些惶恐不安。 她挣扎着从顾玄祁的怀里出来,仰头看着顾玄祁,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 顾玄祁敲了敲她的脑袋,问:“要不要下来走走?” 安宁被捆了两天,要么坐着要么躺着,这双腿再不用,只怕要废了。 安宁立马点头,乖巧地等着顾玄祁为她解开绸缎。 顾玄祁攥住她的脚腕,仔细端详了一番,说:“只是留了些较深的红印子,是你激烈挣扎时勒出来的。” 安宁:……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激烈挣扎,还不全是因为顾玄祁。 顾玄祁看过后,走到安宁面前,单膝跪地,将地上的鞋子拿了起来。 安宁见状,忙道:“我自己能穿……” 顾玄祁没说话,只是轻轻抓住了安宁的脚,跪在她面前,低着头认真为她穿上了鞋。 第163章 为她俯首称臣 像顾玄祁这样尊贵的身份,平日里受众人敬仰,矜贵孤高。 如今却跪在安宁面前,低下头为她穿鞋。 她眼神复杂,认真盯着顾玄祁,忽然问:“我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明明顾玄祁的人生拥有更好的选择,他是尊贵的世子爷,是当今圣上最信任之人,日后会嫁给他的女子,一定也是同样的尊贵。 顾玄祁扶着安宁站了起来,道:“你哪里都好,是我配不上你。” “你在我心中,是最干净最清洌的雪,别人都比不上你。” 顾玄祁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安宁一怔,有些仓皇地低下了头。 她感受到了顾玄祁汹涌的爱意,实在惶恐。 安宁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几次走到了窗户边上,有些犹豫地站在那里。 顾玄祁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眼神瞬间变得阴郁,冷冷道:“你想跑?” 安宁忙摇头,说:“我只是担心外面的状况,更何况陆子安的母亲......”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玄祁打断:“从现在开始,不准再提别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个陆子安。” 安宁站在原地,注意到了顾玄祁眼底浓厚的占有欲。 她道:“可是我总是要出去的,你不能困我一辈子。” 顾玄祁一步步走到安宁面前,他的眼神实在太具有侵略性,逼得安宁忍不住后退。 最后,她抵在了窗户前,被顾玄祁捏住了下巴。 “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日后我会带着你去一个比侯府还要大的地方,你太好了,安宁,所以我更不能放你出去......” 他隐隐有些疯狂的模样吓坏了安宁,安宁缩着脖子,害怕地唤:“大哥,你别这样......” 她眼中泛起的泪光刺激到了顾玄祁,顾玄祁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了床榻上。 安宁刚刚起身没走两步,如今又被重新牢牢捆了回去。 安宁激烈挣扎着,又被顾玄祁轻而易举地制住。 她气急败坏道:“放开我!这样好难受!” 顾玄祁一言不发,伸手轻轻抚摸着安宁的脸颊。 她不明白,两人方才还聊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又变成了这样? 安宁的身子还酸软着,如今看到顾玄祁这副毫不懂得怜惜的样子,委屈地说:“我难受!我难受你知道吗,为什么非要捆住我......我都说了不会走了。” “安宁,外面很多人都在找你我,你要我怎么放心,如果你走了,又会很轻易地逃去侯府。” 顾玄祁安抚似地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安宁吸了吸鼻子,忽然就放软了声音,轻轻拉扯着顾玄祁的衣袖,软声道:“大哥,求你了......解开吧,我真的不会走,你相信我好吗?” 顾玄祁佁然不动。 她软硬都用了,奈何就是没法撼动顾玄祁的想法。 安宁气得咬牙,轻声说:“你要是一直这样捆着我,很多的乐趣,你可都体会不到了......” 她说完这番话后,耳尖红得不像样子。 顾玄祁心念微动,饶有兴致地看着安宁。 他呵笑一声,说:“某些人,我只是看一眼就羞得不成样子,如今说大话都不会结巴了。” 安宁:...... 她木着一张脸,忽然就炸毛了,崩溃道:“顾玄祁,我都说了我不会跑,更何况现在有你看着我,我能去哪?” 她嚷嚷完这番话,旋即感受到脚腕一松。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顾玄祁将带子随手丢在地上,当着她的面解开了衣襟,道:“做给我看看。” “不行,才过去多久,我的腿都是酸的......” 安宁立马怂了,主动把脚伸了出来,眼巴巴地瞅着他,说:“要不你还是捆上吧。” 比起那件事情来,只是单纯被捆着,好像更轻松一些。 顾玄祁抓住了她的脚腕,淡声道:“晚了。” ...... 安宁失神地盯着帷幔,高强度的运动让她难以再抬起胳膊来。 顾玄祁还偏偏很“好心”地拿了个铜镜给她,让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现在浑身布满欢爱痕迹的凄惨模样。 安宁现在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只要一感受到属于顾玄祁的气息出现,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急促地呼吸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缓和回来。 她的嗓子里像含了沙,开口说一句话都觉得难受。 顾玄祁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自己沐浴了之后,进了屋子,再一次坐在了安宁床榻边上,等着她醒过来。 安宁低声控诉:“疯子......” 顾玄祁勾唇一笑,说:“还好。” “我要沐浴......” 顾玄祁听到这个请求,神色微顿,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洗了也是白洗。” 安宁听到这句话,气到嗓子里头像含了一口淤血,吐也吐不成,气息都不顺畅了。 “我要沐浴!” 她崩溃地说。 顾玄祁见她坚持,没再多说什么,解开绸缎后,为她盖上了厚实的披风,将她抱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不让安宁闭上眼睛。 房门终于被打开,外面的阳光竟然很刺眼。 按理来说冬日的阳光不会如此耀人,安宁眯着眼睛,后知后觉是因为自己在屋子里待的时间太久了。 一见到外面的阳光,她便不适应了。 她被顾玄祁抱在怀里,双眼到处去看。 安宁这才知道,她这是在一处庭院中,旁边的房间就是用来沐浴的。 这好几日的时间,她一直在这两间屋子里来回折腾。 醒的时候在床榻上,昏睡过去了,就会被顾玄祁抱着去沐浴。 “有力气吗?” 顾玄祁问。 安宁自然是不肯清醒着看顾玄祁帮她的,当即硬着头皮道:“有。” 顾玄祁没有拆穿她的谎言,闻言毫不客气地俯下身子,将她放了下去。 安宁的双足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不免发出一声喟叹。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站起来了。 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刻,顾玄祁的力道收回去的瞬间,安宁双膝不受控制地一软。 她两条纤细的腿直打摆儿。 第164章 她甘愿沉沦 安宁不得不攀附在顾玄祁的身上。 顾玄祁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睨了她一眼,将她抱到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就要解开她的衣服。 安宁的脸瞬间涨红,憋了半天就说了两个字。 “不行......” 这几日,顾玄祁已经习惯了听安宁说不行。 反正不论他做什么,安宁都说不行。 他视若无睹,动作熟练地将安宁的手拨开,将她的衣衫褪尽。 安宁的身体留下的痕迹格外的多,几乎每一寸都有或亲吻或揉捏留下的印子。 她的皮肤又白,红痕印在她的身上,格外扎眼突兀。 这样直直看去的视角冲击很大,顾玄祁罕见地有些无措,干咳一声,挪开了视线。 安宁双手环胸,被顾玄祁抱着,轻轻放进了浴桶内。 她大半个身子沉在热水里,道:“我饿了。” 顾玄祁一撩眼皮,温声道:“不是刚吃没多久吗?” “可是之后你又折腾我,我很快就饿了。” 安宁理直气壮地回答。 本来就是顾玄祁的错。 顾玄祁无奈道:“好,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于是安宁就道:“要吃梅花香饼,特别有名的那一家的。” 顾玄祁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时间太久。” 那一家总是排着长队,顾玄祁是绝对不放心把安宁留在这里那么长时间的。 安宁无奈一撇嘴,道:“好,那就随便买点。” 顾玄祁的眼神这才柔和了下来,摸摸她的头,说:“我快去快回,你自己先洗着。” 她看着顾玄祁走了出去,随后快速洗了一番,然后艰难地站了起来,裹上衣服。 今日的天依旧很冷,安宁的头发还湿着,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如果真的可以一直逃避现实,安宁很想就这样和顾玄祁永远待在一起。 可人活在世上,不是孑然一身时,总是会被很多人和事情所牵绊住。 她喜欢顾玄祁,可是又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如今两人虽然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浓厚的不安。 因为安宁深深知道,这样的安稳日子过不长久。 不过她并不打算就这样走。 她相信顾玄祁能处理好这一切。 她现在只是想弄清楚,关着自己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 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还在往下滴着水,不过片刻,头发丝就冻结在了一起,变得硬直。 安宁有些冷,茫然地走了几步,正要打退堂鼓回去的时候,抬眼一瞧,顾玄祁手中拎着点心,正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仿佛在告诉安宁,这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安宁浑身汗毛竖起,身体的本能在让她尽快规避风险。 但安宁明白,倘若现在的她表现出一丝一毫想退缩的样子来,等待她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安宁乖巧地站在原地,纵使已经怕到忘记了呼吸,她面上仍一片平静。 等顾玄祁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后,安宁开口抱怨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慢,我都等着急了......” 顾玄祁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安宁那已经结冰的头发,半晌后才幽幽道:“出来的时间很长啊。” 这几日,安宁已经见识过了顾玄祁彻底疯起来时的欲望。 那是她难以招架的,以至于每次都会彻底昏睡过去。 安宁的身子发麻,闻言立马挽着顾玄祁的胳膊,嘟囔着:“是啊,都说了你很慢,我都等那么久了,肚子好饿。” 顾玄祁默不作声地盯着安宁,在她忐忑不安的心情下,终于开口了。 “很冷,快进去。” 安宁拉着顾玄祁回了屋子。 她的头发很快又重新开始滴着水。 顾玄祁在她身后耐心地擦着头发,问:“安宁,为什么不愿意就这么待在我的身边?” 安宁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睫毛微颤。 她诚实道:“我没有不愿意,我是想能光明正大地待在你身边,被姨母,被我父亲等人祝福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管,一辈子躲躲藏藏。” “大哥,你说你心悦我,可是以后的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她明亮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我一直在患得患失,我总是放心不下......” 顾玄祁为她擦干了头发,确保她不再发冷了,才道:“你想要安稳的生活,我会给你。” “我们会成亲吗?” 安宁小声问。 顾玄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道:“会。” 顾玄祁又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占有她。 他也不想让安宁日后如此委屈。 顾玄祁很早之前,就想把安宁关起来,关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也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安宁的地方。 可是他知道,他喜欢的安宁是自由的,而不是每一日都会郁郁寡欢的人。 安宁只当顾玄祁是在安慰她,勉强一笑。 她现在就当自己这是做了一个美梦,心中无比清楚梦早晚都会醒来。 可是她甘愿沉沦。 看着顾玄祁为她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安宁便彻底沉了下去。 她重新躺回了床榻上,顾玄祁温柔地为她盖好被子,随后道:“明日我需要出去一整天,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许出去,好吗?” 安宁问:“我会乖,所以可以不要绑我吗?” 顾玄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明日他不打算把安宁关起来的,只是...... “明日,我会把这个房间的门锁上,星宿会在门外看守着你,你可以在屋内活动,但不能出去。” 能争取到这样的结果,安宁已经很满意了。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 “大哥,你明日要去做什么?” 听到安宁的疑问,顾玄祁漆黑的眼眸看向安宁,带着不舍的缱绻之意。 他要为了安宁想要的安稳,面对自己的家人。 顾玄祁笑了笑,故意揶揄:“怎么,舍不得我?” 安宁被他这样一调笑,果然羞恼了起来,道:“才不是。” 顾玄祁柔声说:“你今日累了,睡会吧。” 第165章 我要娶安宁 安宁听话地把脑袋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犹豫半晌,声如蚊蝇。 她喃喃道:“能不能......陪着我一起睡?” 顾玄祁表情一顿,旋即变得自然,笑道:“难得看你这么黏我,你睡里面,我在外面。” 安宁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眼神亮晶晶的。 顾玄祁失笑,在她期待的眼神注视下躺了过去。 他紧紧抱着安宁,安宁依偎在顾玄祁宽阔的怀中,屋外的雪花悄然落下,没有丝毫声响。 他们像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兽,对方就是自己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安宁格外舒适惬意,闭上双眼后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倘若她能够提前知道,这一次的闭上双眼,会换来何等后果,她一定不会睡下,一定会紧紧拉着顾玄祁。 ...... 第二日一早,窗子依旧被蒙得严实,屋内格外的暗。 安宁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时,还以为现在是半夜,她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一旁,旁边却是空荡荡的。 她先是一愣,随后立马伸手摸了摸顾玄祁睡过的地方。 已经是冰凉一片了。 安宁的心咯噔一跳,倦意全无,猛地坐了起来。 浓厚的不安之情重重包裹着她。 一个时辰前。 永信侯府内。 林夫人的脸惨白,眼神中带着许多明显的红血丝。 短短几日的时间,她消瘦了不少,面部线条变得尖锐。 此时,她的面前摆着一碗粥,一旁的婢女苦口婆心地劝了半晌,她依旧一动不动。 她的女儿和她的儿子,私奔了。 这样的打击几乎将她彻底击垮。 以前的她是鼎鼎有名的侯府当家主母,为人处世格外圆滑,旁人都要敬她三分。 以前的林夫人尚且有精力能对付外界的流言蜚语,如今...... 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悄然藏了几根白色发丝。 她转头看了眼躺在榻上的顾珩,勉强道:“你现在精神怎样,喝点粥吧。” 顾珩平日里忙起来时,压根不顾自己的身体。 那一日顾玄祁闯入喜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安宁上马离去后,顾珩竟当场吐出一口血。 林夫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回去后,顾珩便一直躺在榻上休养。 他们侯府显然是一团乱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再加上林夫人没了精力去应对,这件事很快就被老夫人知道了。 一把年纪的人,偏偏固执地想要出府去找顾玄祁。 因为她不相信自己一向沉稳的孙儿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府里一时间出动了不少丫鬟,她年纪大了,谁都不敢随意拉扯她。 那一日众人的嘴皮子都快说破了,这才勉强把老夫人缓了下来。 只是她恼得在屋里痛哭流涕。 她压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想去质问林夫人,可一看到林夫人失魂落魄、半死不活的模样,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老夫人日日求佛祖原谅顾玄祁,祈求他能快些回来。 顾珩虽然躺在榻上,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排兵布阵。 这些时日,在外搜查的人,都是他派出去的。 奈何就是找不到顾玄祁和安宁的身影。 没人知道顾玄祁把安宁带去了哪里。 就连顾玄祁身边的星宿都不见了。 这几日惜月天天都要跑来好几趟,见到林夫人后又不敢说话,只用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林夫人。 奈何每一次都没有安宁的消息。 她只能再失望地离去。 顾玄祁和安宁失踪了,整个侯府都不太平了起来。 更棘手的则是陆子安那边。 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声道:“我相信安宁姑娘不是个只会逃避的人,她一定会回来,给我们所有人一个解释。” “至于顾玄祁,他是在拖累安宁姑娘。” 陆子安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当场几乎要蹲在地上撒泼打滚。 眼见即将到手的儿媳没了,期待许久的成亲之日也被破坏了。 她可怜的儿子,一生就没有顺遂过。 顾珩看着桌上的粥,只道:“他要是不回来,我就不吃不喝,我就不信,他还真想就这样远走高飞,真是个不孝子!” 林夫人什么话都没说,这几日顾珩怒到极点后说得难听的话还少吗? 这时,屋外小厮跑了进来,看着林夫人那期待的眼神,挠挠头说:“夫人,还是没能发现世子爷的行踪......” 林夫人的眼泪都要哭干了,闻言面色更加灰败了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她正绝望之时,方才刚出去的小厮又叫着跑了进来。 “夫人,世子爷......世子爷回来了!” 林夫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玄祁回来了,你确定没看错?!” “没有,千真万确,是世子爷回来了!” 顾珩挣扎地从床榻上下来了,他的情绪同样激动,只不过更多的则是被愤怒所覆盖。 林夫人捂着嘴巴,搀扶着顾珩,道:“你先冷静,千万别动怒......” 顾珩压根听不进去林夫人在说什么,眼神死死地盯着门口。 顾玄祁就这样缓步走了进来,肩头上还带着几片雪花。 “玄祁,你终于回来了!你把宁儿带去哪儿了啊!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和你父亲都是怎么过的!” 林夫人先激动地冲了上去,死死抓住顾玄祁的手臂。 顾玄祁看着两人,沉声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们,我要娶安宁为妻。” 话音刚落,顾珩拖着虚弱的身子快步冲上前,用尽了浑身最大的力气,重重扇了顾玄祁一巴掌! 其实他的速度并不算快,顾玄祁完全能反应过来。 他看到顾珩冲上来的模样,心中就已经知道顾珩要做什么了。 他就站在原地,不躲,不反抗,任由这个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顾玄祁面不改色,眼眸幽深,静静盯着顾珩。 林夫人尖叫一声,慌忙上去拦着顾珩,哽咽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珩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将林夫人重重推到了一旁,怒声呵斥道:“上家法!” 第166章 宁愿被打,也不改口 林夫人狼狈地跌在地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夫君,心中一阵绝望。 顾玄祁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蹲下身子将母亲搀扶了起来。 林夫人哽咽地质问:“顾珩,你是不是疯了!” 顾珩指着她,勃然大怒:“倘若不是你非要收养那个安宁,倘若不是你放任两个孩子私下里接触,我就不信,事情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他又看向顾玄祁,道:“你带着安宁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母亲,你祖母的心情,有没有想过,你祖母一把年纪,会不会因此一病不起!” “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心里还有没有道德伦理!她是你的妹妹,你母亲是把她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啊!” 顾玄祁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一直是在清醒地沉沦下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所以,带来的后果,他甘愿承受。 望着不开口说话的顾玄祁,顾珩气得浑身都在抖,忽然道:“你给我跪下。” 林夫人见状,刚要开口阻止,随后她便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顾玄祁从未跪过他的父亲。 父子两人从小更像是一对相互比拼较量的宿敌。 顾玄祁垂下眼眸,将衣袍撩起,当着所有人的面,膝盖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二十年里,他一直挺直脊背,高高在上。 他的身量高挑,比顾珩高出一个头,平日里视线要向下看。 如今,他仰着头看向顾珩。 “父亲,我一定要娶安宁为妻。” 他的声音依旧淡漠,却又坚定。 顾珩颤颤巍巍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被震惊到了一眼,随后道:“你......你给我跪到外面去,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要是不肯改变想法,那就跪到改变为止,亦或者,你想被打到改变为止?” 顾玄祁站了起来,在顾珩愤怒眼神的注视下,走到屋外。 此时,连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仿佛都在告诉顾玄祁,这是不可能的。 雪骤然下得大了,顾玄祁跪在雪地里,眼神格外坚毅。 “好......好......” 顾珩连说了两声好,嘲讽道:“真不愧你姓了顾!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狠心。” 说罢,一旁早就拿着木板候在旁边的侍卫走上前。 顾珩闭了闭眼,道:“先打十板。” 林夫人哭了出来,哽咽道:“不行,这样的板子谁能受得住......” 顾珩立即呵斥道:“不然你同意他们两人在一起?” 林夫人噤了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珩冷笑道:“你想娶谁都行,哪怕只是个家世普通的人,我都能接受,可偏偏就不能是安宁。” “我和她不是兄妹,也没有血缘关系。” 顾玄祁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那又如何?你这样做是不顾咱们的名誉,你想一辈子被旁人嘲弄吗?安宁早就被说成是蓄意勾引她大哥的人了,你也想被说,是不是?” 顾玄祁知道,自己和父亲讲道理,是永远都讲不通的。 他道:“父亲想打,就打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 随后,顾珩一个眼神示意,一块厚重的木板,高高举起,随后毫不留情地打在了顾玄祁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身子被打得向前倾,旋即立马挺直了脊背。 “打!” 随后,第二个板子落下。 一时间,屋外只有板子落在身上的沉闷声音响起,时不时伴随着顾玄祁因为疼痛而发出的闷哼声。 他硬生生挨过了十个板子,只是人已经变得狼狈至极。 现在顾玄祁只要轻轻动一下就会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拉扯着一样,痛到无法呼吸。 林夫人早就不忍心看下去,转过了脸。 顾珩故作镇定,看着艰难呼吸的顾玄祁,沉声问:“还要娶她吗?” 顾玄祁轻轻吸了口气,头都抬不起来了,轻声道:“要娶......” 他可以直接带着安宁远走高飞,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可是安宁说了,她想要平静的日子,想要众人认可的婚姻,想要长辈放心的生活。 她想要什么,顾玄祁就给她什么。 因为,他也想让安宁被所有人都认可。 雪毫不留情地拍打在顾玄祁的脸上,他的睫毛挂了些冰晶,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顾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咬牙切齿道:“再打五板!” 前两板,顾玄祁都勉强挨了过去。 第三板落下时,忽然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随后低落在雪地上,格外扎眼。 林夫人见状,急匆匆跑了过去,抱着顾玄祁,哭道:“不能再打了,他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顾珩的脸上快速划过一丝不忍,随后沉声问:“你还娶不娶?” 顾玄祁扯着嘴角笑了,他的声音很小,语气却依旧不变。 “就算父亲想打死我,我也还要娶,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带着她走。” “玄祁,算我求求你好吗?你先改个口,你先说不娶,之后的事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你先改个口不行吗!” 顾玄祁的嘴角继续渗着血,他咳了一声,整个胸腔都在震颤,撕扯着后背血淋淋的伤。 他几乎要跪不下去了,林夫人只能艰难地支撑着他。 * 安宁下了床榻,试图将门推开,可门却纹丝不动。 外面上了锁。 顾玄祁把她关起来了。 回想起昨晚顾玄祁那格外温柔缱绻的眼神,安宁一阵心慌,随后大力地拍着门框,高声喊:“有人吗?快把我放出去.......” 她拍了很久,手心都红透了,想到星宿或许在门外,于是又开始喊。 “星宿,你在外面对不对?你把门打开,你放我出去,我求你了......” 说到最后,已然带了颤音。 星宿站在门外,面色挣扎。 “星宿,大哥他一定是回去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我有预感,他现在很不好,我求你了,你放我出去,我知道大哥或许会怪罪你,我到时候一定护着你,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她自顾自地喊了半晌,外面都没有动静。 安宁几乎要崩溃了,她蹲在地上,继续拍着门,哽咽道:“我不想......不想再看他为了我被旁人责骂,我不想失去他,我刚和他在一起没几天,我求你放我出去,我不想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求求你......” 第167章 雪地受罚 安宁崩溃大哭,拍着门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 窗户早就被封死了,除非星宿主动给她开门,否则她压根出不去。 她的手没有丝毫知觉,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安宁蹲在地上,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到了星宿那布满忧伤的眼神。 她甚至来不及道谢,站了起来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安宁出了大门,沿着路往前跑,很快便到了有许多行人的大街上。 不知道顾玄祁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这些日子里竟无人搜查到这里。 来不及多想,安宁拔下头发上的一根金簪,坐上了别人的马车。 马夫将金簪好生收了进来,忍不住多看了安宁两眼。 这寒冬腊月里的,这个姑娘穿着如此单薄,就这么急匆匆跑了出来。 要不是看在金簪子的份上,他是绝对不会带着行踪如此怪异的人的。 安宁喘了两口气,道:“麻烦送我去永信侯府,尽快。” 马夫在外哂笑,道:“姑娘,你莫不是从永信侯府里出来的人?” “这几日京城不太平,我好像听说了,侯府一直在派人在外搜查什么地方,难不成,你就是......” “你既已收下簪子,就不要多言。” 安宁立即打断了他。 马夫不再说话,一路疾驰而去。 永信侯府门外,马车还未停稳,安宁着急地跳了下去,随后提起裙摆上了台阶。 门外的小厮见状,皆震惊不已,甚至都没来得及询问一声,眼前一阵风吹过,安宁就这么跑了进去。 她的发丝散乱,呼出大团大团的白气,费力地奔跑着。 她一路跑到了正堂,果不其然,听到了林夫人的声音。 安宁霎时刹住了脚步,心跳异常地快。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无颜面对姨母。 可是...... 安宁走了过去,定睛一瞧,便看见了顾玄祁那高大的身形此时却几乎要倒下去。 林夫人在一旁搀扶着他,不停地哭。 顾玄祁就这么跪在雪地里,肩头落满白雪,膝前是一片鲜红的血渍。 安宁表情空白了一瞬,喃喃唤道:“大哥......” 她从未见过顾玄祁这副凄惨狼狈的模样。 在安宁心中,顾玄祁从未下跪过,人人都敬畏他,他矜贵内敛,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顾玄祁强忍着剧痛,恍惚间听到了安宁的声音。 只是现在的他连转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了,只是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星宿还是把她放出来了。 她最终还是一个人义无反顾地回了侯府。 站在台阶上的顾珩看到安宁来了,立即呵斥:“你还敢回来!” 安宁压根没有听到顾珩讲话,满心满眼都是正跪在地上的顾玄祁。 林夫人转过头去看,两行热泪滑落,哽咽道:“你们两人......糊涂啊!” 安宁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地上的白雪全进了她的鞋内。 她整个人几乎是扑在了地上,跪坐在冰冷的雪面之上,哆嗦着伸手擦了擦顾玄祁嘴角几乎快凝固的血。 “顾玄祁,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让我来找你!” 安宁痛哭出声,很想与他相拥,此时却压根不敢碰他。 顾玄祁艰难地抬起双臂,牵扯到了后背,他痛得死死皱着眉头,却一声不吭。 他虚虚抓着安宁的手臂,用气音轻声道:“地上凉,快起来。” 安宁浑身上下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她来的着急,从温暖的屋子里跑出来,这一路上压根不觉得冷。 地上的白雪都沾到了安宁的裙摆上、衣袖上,天空仍毫不停歇地飘着绒毛般的大雪。 她的睫毛上落了雪花,眼眶湿润,已经看不清顾玄祁的表情了。 她只道:“你起来了,我才会起来。” 顾玄祁固执地想让安宁起身,嘴里念叨:“太冷了,你穿的少,快起来......” 安宁浑身抖如糠筛,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顾玄祁血肉模糊的后背。 林夫人已经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忍不住冲着顾珩大声吼:“今日玄祁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便带着他永远离了你!” 顾珩看见这幅场景,显然也有些慌了,面色难看地说:‘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他起来!’ 顾玄祁勉强站了起来,还没站稳,高大的身形摇晃了几下,还想着要把安宁拉起来。 安宁见状,也跟着起身。 她的脸早就冻僵了,脸上布满泪水,被寒风吹过,泛起阵阵刺痛。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顾玄祁,忽然被顾珩沉声叫住。 “安宁,你跟我过来。” 安宁脚步一顿,随后坚定道:“姨夫,我先确保大哥没事了,就过去。” 顾珩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道:“别喊我姨夫。” 安宁点点头,立即改口:“好,侯爷。” 顾珩冷哼一声,跟着走了进去。 今日在府里的郎中全部都被叫了去。 顾玄祁趴在榻上,清俊的面容变得无比苍白,额头渗出了密集的冷汗。 安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顾玄祁,半跪在榻边,轻声道:“大哥,你忍忍。” 为顾玄祁处理伤口的画面实在血腥,丫鬟们打来热水,随后又拿来锋利的剪刀,将顾玄祁的衣物一点点剪开。 那些因为血液而凝固粘连在伤口上的布料,便难以去除,只得暂时留在上面。 安宁眼眶发热,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郎中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乎无从下手,忍不住感慨:“侯爷,您未免太狠心了些......” 顾珩面色一僵,随后问:“能不能处理好?” 几个郎中对视一眼,道:“在下尽量,只是还需世子爷多多忍耐......” 顾玄祁道:“开始吧。” 他的语气平静到令郎中忍不住咂舌。 安宁见状,伸手抓住了顾玄祁的手。 顾玄祁又将手从她的手心抽离,轻声道:“我怕自己一会疼起来了,我再把你的手抓疼了。” 安宁鼻尖泛酸,闻言仍要抓住他的手。 顾玄祁不明显地笑了一下,道:“听话。” 一旁的林夫人见状,叹了口气,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将头偏了过去,泪水打湿了手帕。 安宁闭了闭眼,声音颤抖着说:“好......” 第168章 为了顾玄祁勇敢一次 郎中犹豫半晌,将袖口挽起,伴随着血液一点一点地渗出,顾玄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黄豆般大的冷汗落在枕头上。 他睁眼看着安宁,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强忍痛意,咬紧牙关。 安宁的泪水瞬间决堤而下。 她不想让顾玄祁这么痛苦,可自己却无能为力,连为他分担哪怕一点点的疼痛都做不到。 屋内气氛凝滞,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玄昱的伞丢在了半路上,一路冒着大雪跑了过来。 他看见顾玄祁和安宁两人的那一刻,忽然就崩溃大喊:“你们为什么把我丢下了!” 他呜呜咽咽地哭了,林夫人一惊,慌忙上前抱住了顾玄昱,苦口婆心地劝:“昱儿乖,现在还不是你闹的时候,等会儿你大哥就不会走了,他会去找你的。” 顾玄昱在林夫人的怀中挣扎出来,跑了过去。 他看到顾玄祁背上那骇人的伤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眼泪也被吓得瞬间止住了。 他抬起手,难以置信地询问:“这是......我大哥?” 顾玄祁的手死死抓着枕头,力气大到几乎要将枕头生生撕碎。 林夫人看到顾玄昱的反应,像是终于崩溃了一样,艰难地嗯了一声。 顾玄昱小小的身板开始哆嗦了起来,说话时已然带了哭腔:“谁干的......” 顾珩听到他这声疑问,当即道:“是我,你大哥犯了错,应当受到些惩罚。” 顾玄昱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珩,高声道:“可是他是我大哥啊!我与大哥不都是您的孩子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大哥?” 小孩子说出来的话最容易扎人的心,顾珩有些急了,正欲发怒,林夫人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道:“先别说了,让郎中好好医治你大哥吧......” 顾玄昱点点头,眼睛死死盯着顾玄祁背后的伤口。 那布料用沾了温水的帕子一寸寸湿透,再尝试着慢慢揭开。 这期间,总是有许多的鲜血渗出,再立即被人用手帕擦去。 这个过程艰辛且漫长,安宁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主动接过了手帕,为顾玄祁擦着渗出来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郎中抹了抹额角的汗,宣布总算处理完好后,安宁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手中还捧着那块沾满了血的方帕。 顾玄祁的精力已经彻底耗尽了,他从未如此疲倦过,尽管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众人为他盖好被子,郎中开了药后,留在屋内观察顾玄祁的情况。 安宁的腿麻到失去了知觉,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艰难地跟在顾珩的身后走了出去。 屋外,顾珩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她,冷笑一声。 “安宁啊安宁,我从前还真是小瞧了你,能让玄祁这么护着你。” 安宁闻言,轻声道:“您不是小瞧了我,是小瞧了我们所有人。” “一味的霸道专制,最终只会让所有人都不认可您。” 她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说话方式,一说出这句话来,竟让顾珩都愣住了。 他反应过来后,哼笑一声说:“我活了几十年,这些大道理可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来讲,你懂什么?最多只是学了些魅惑勾人的妖媚之术罢了。” “你想和玄祁在一起,也不看看这份感情是不是被世人所认可的。” 安宁抿着唇,若是放在以前,顾珩就算不说这番话,她自己也会认为这是不被世人所认可的。 她循规蹈矩了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大胆、违背道德伦理约束的事情来。 是顾玄祁改变了他。 他用他的一颗真心,将安宁彻头彻尾地改变了。 顾玄祁为了让众人认可,独自一人来面对顾珩,哪怕能够对抗他,却选择放弃,直接跪在他的面前,甘愿接受惩罚。 一切都是为了让众人不要怪罪安宁。 顾玄祁为了她这么勇敢,她不想再懦弱下去,再逃避下去。 想到这里,安宁眼神变得坚定,道:“不被众人认可又如何,我依旧要和大哥在一起。” “你这是大逆不道!亏得你也知道自己要唤他一声大哥,你这样一遍遍喊着,竟不会感到羞耻吗?” “亏你还是个姑娘家家,脸皮如此之厚,毫无羞耻之心,你这样的人站在我们顾家,就是玷污了我们的地方,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收养进来,你不懂得尽孝心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对着自己的大哥......” 他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玄祁之前可从来不会为了个女人做出这种自毁前途的傻事出来,他会被我责罚,也全都是为了你。” 安宁微微一怔,随后苦笑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更不愿辜负了大哥的真心。” “真心?真心是最普通的东西,你那个夫君陆子安对你就不是真心吗?你只想着怎样才给嫁给自己的大哥,却不曾想过,对陆子安来说,这一切又算什么!” “所以我不喜欢陆子安,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嫁给他!” 安宁忽然大声吼道。 顾珩沉声问:“既然如此,你一开始为何不说?” “我要怎么说呢?侯爷,请问您在意我的想法吗?不喜欢又如何,只要门当户对,我嫁过去后对您能有些价值,不论那是个怎样的人都无所谓吧。” “你放肆!” 顾珩怒喝一声,道:“你跪下!” 安宁深吸一口气,下跪的神情竟与顾玄祁格外相似。 顾玄祁既然都跪了,她也能跪。 他能勇敢面对的事情,安宁现在也可以。 她不想卑微一辈子。 安宁自觉地走到屋檐外,跪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她本就穿的格外少,寒风吹过,倒是更显得她像纸片一样单薄,风稍微大些,她就要倒下去了。 第169章 拒不认错 她分明是跪在地上的姿态,却是头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违逆顾珩的话。 外头的雪越来越大,像鹅毛一样,又似棉絮,争先恐后地落下。 不过片刻,安宁的头顶就落满了白雪。 吹来的寒风轻易将她单薄的衣裙穿透。 她浑身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忍不住双手环胸,不断摩擦着手臂。 仔细看去,她的手指尖都冻青了。 顾珩看她仍不肯低头认错,浓厚的失望之情涌入心头,摇摇头道:“安宁,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安宁的嘴唇发白,脸冻得僵硬,一开口说话就会灌入满满的寒风。 “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我不想对不起一个我真心爱的人。” 她刚说出口的话就被狂风吹散了,飘不进顾珩的耳朵里,顾珩只能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他皱着眉,害怕安宁真的会活生生冻死在这雪地里,冷声道:“来人,拿上厚实的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她不是想跪吗,那就穿的厚实些,在这里跪上整整一天。 丫鬟踩着厚厚的积雪过去,于心不忍,跪在一旁紧紧把安宁包裹了起来。 这雪惊人的冷,几乎要穿过皮肉,直达骨髓一样。 不过片刻,丫鬟就受不了了,为安宁拂去头顶的雪,随后将兜帽为她盖上。 安宁就像一株瘦小的树,扎根在雪中,任由寒风肆虐拍打在她的身上。 顾珩不再说话,抬眼看着天空。 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冬天下这么大的雪。 顾玄祁不知道何时能醒,他必须要在顾玄祁醒之前,让安宁离开。 想到这里,顾珩看向安宁,又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知错?” 安宁的反应明显变慢了不少,她愣愣地抬起头,虚弱地说:“不……” 顾珩看到了她的口型,面色陡然一沉,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无情了。” 说罢,两个小厮走了下去,将安宁架了起来。 顾珩道:“外面备好了马车,你们现在就带着她走,去哪都好,远离宿州,路上看紧她,别让她跑了。” 安宁的鞋袜全湿透了,双脚失去了知觉,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 其中一个小厮看了看地面上越来越厚的积雪,为难地问:“侯爷,一定要现在走吗?这雪太大了,只怕马车难行啊……” “一定要现在就走!” 他疾声厉色地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将房门关紧了。 正因为顾珩清楚,一旦顾玄祁醒来,他绝对无法干涉顾玄祁的选择,所以必须得尽快将安宁送走。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些视死如归的情绪来。 且不说雪天路滑,这大雪堆积,一脚下去都没过小腿了。 马车的轮子大半边都得陷进去,这要是强行赶路,很容易被困在雪中出不去,亦或者发生侧翻。 这雪洋洋洒洒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如此恶劣极端的天气下出门。 安宁冻得嘴巴都要张不开了,仍倔强地说:“我就算走了,大哥也一定会找到我!” 顾珩呵笑一声,道:“还不快走?!” 房门从外面落了锁,林夫人和顾玄昱的喊叫声不断响起,安宁则被一路架着出了府。 顾珩绝不能容许顾家出现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绝不能不顾伦理道德,这样的话,日后旁人又该如何看他? 或许,他早就该请奏陛下,求陛下为顾玄祁赐婚的。 他闭了闭眼,看着安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离去时留下的杂乱脚印,也很快被大雪再次覆盖。 许久后,顾珩这才摆摆手,示意把门锁打开。 门锁刚刚被打开,林夫人就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给了顾珩一巴掌! 她的力气小,这一巴掌并不重,却足以让顾珩觉得颜面扫地。 他顿时恼了起来,抓住林夫人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问:“你疯了是不是?” “宁儿呢?” 林夫人带着哭腔询问:“我问你宁儿呢!宁儿去哪了,你把她怎么样了啊!” “你冷静一点!夫人,好夫人,你忘记她和咱们玄祁之间发生的事情了吗?你不是也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吗?” “你既然都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你怎么可能会接受她和玄祁在一起。” “倘若她留下来了,日后我们都不得安宁……你放心,我只是让人带她走了,以后我保她衣食无忧,好不好?” 林夫人泪如雨下,这副模样落在顾珩的颜眼中,他实在心疼,已然忘却了方才他被打了一巴掌的事情,伸手为她擦拭着泪水。 “很多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分明不是你的孩子,你还要为她尽心尽力,惊云,你太累了。” 林夫人依旧在哭,她看着漫天的雪花,仿佛看见了安宁的母亲化作了其中一片,不停地在空中盘旋。 “我这样要怎么跟她母亲交代啊……她死前那么放心我……” 顾珩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会保她衣食无忧的,你就放心好了。” “下着这么大的雪,你让我怎么放心?” 林夫人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死死攥着他的衣袖,询问:“她已经被你送走了是吗?这么大的雪怎么走啊!” 顾珩沉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跟着了,一定确保她能去到新的地方……” 一旁的顾玄昱却忽然冲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 顾珩注意到了他小小的身躯,忙喊道:“昱儿,你快回来!” 他一脚下去,雪没过了膝盖,随后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扑倒在地。 顾玄昱的衣服上沾满了雪,丫鬟立马追过去将他搀扶起来,衣裳一拍,碎雪就簌簌地往下落。 顾玄昱忽然大哭,无助地说:“我不想要安宁姐姐走,我要去找她……” 顾珩啧了一声,不明白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仿佛全被安宁这个外人勾去了魂一样。 他一个眼神示意,丫鬟连忙把他拽了回去。 “惊云啊,等安宁到了新的地方,她会写信给你的,等你收到信之后,就相信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顾珩放缓了语气,为她掖着掉落下来的头发,问:“玄祁醒了吗?咱们进去看着他,别再出什么意外。” 第170章 安宁被送离京城 林夫人仍然一步三回头,犹豫地看着外面。 顾珩直接强硬地拉着她走了进去。 屋内格外温暖,顾玄祁的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唇色发白,虽然在睡着,却看着很不安稳,眉头一直在皱着。 一旁的郎中不敢放下警惕心,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顾玄祁的额头,感受着他的身体的温度。 林夫人坐在一旁看着顾玄祁,鼻尖发酸。 她没想到顾珩真动起怒来,下手会这么狠。 这可是他亲生孩子,竟被生生打成了这副模样。 两个孩子最终还是被他们以最残忍的方式分开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醒来以后的顾玄祁。 她没有勇气告诉顾玄祁,安宁已经走了。 也只有安宁走了,才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 林夫人哭得双眼布满红血丝,顾珩见状,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温声道:“你睡会吧,我继续看着,玄祁醒了之后我会喊你起来的。” 她本想拒绝,奈何今日的精气神已经彻底被耗尽了,她闭上双眼前,心中还在担心两个孩子的状况。 她实在恨不起任何一个人。 两个孩子会产生这样荒谬的感情,都怪她自己。 她没能管好两人,以至于事情发展成了今日这样的地步。 林夫人睡去后,顾珩抿着唇盯着顾玄祁那格外像自己的脸。 他忍不住伸手颤颤巍巍地掀开了顾玄祁后背的薄毯,看着上面缠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眼眶霎时红了。 许多事情,在发生之时,他是没有理智的。 等到彻底反应过来后,造成的伤害早已无法弥补,更无法消失。 ...... 顾玄祁醒来的时候,后背火辣辣的痛感让他闷哼一声。 顾珩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声音,立马睁开了双眼。 一旁候着的郎中连忙上前观察顾玄祁的神情,为他把脉,又再次查看了一番伤口的情况。 顾珩连忙把熟睡中的林夫人喊醒。 林夫人睁开双眼后,看着茫然的顾玄祁,欲言又止。 她忽然就站了起来,勉强笑道:“你醒了啊,我去给你熬些汤喝。” 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顾玄祁没说话,只是视线在屋内来回扫视。 顾珩见状,轻声道:“你这伤得好好养着,千万不能有什么大的动作,否则伤口会开裂的。” 林夫人已经匆匆走了出去。 顾玄祁醒来第一句话,问:“安宁呢?” 顾珩听他还在提安宁,道:“她没事,现在去休息了。” 顾玄祁这才看了顾珩一眼,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我要见到她。” 顾珩有些生气,质问道:“怎么?你是怕我把她吃了不成?” 顾玄祁盯着顾珩,轻轻一笑。 “父亲是什么样的做派,我一向清楚。” “我要见安宁。” 顾珩沉着脸道:“好,我现在就派人带她过来。” 顾玄祁这才放心地收回视线,恹恹地闭上双眼。 他累极了,也疼极了。 只要安宁没事就好,为了安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炷香后,顾玄祁睁开双眼,冷冷地询问:“怎么还没来?” 顾珩瞥了眼窗外的雪,道:“雪下得太大,她不好走路。” 顾玄祁挣扎着想要起身,被郎中劝阻:“世子爷,您这伤实在不能再乱动了,否则又该流血了。” 顾玄祁的眼中盛满了不安,他死死盯着顾珩,问:“她真的在府里吗?” 顾珩道:“自然。” 顾玄祁喘了两口气,扯着嘴角说:“倘若您骗我,日后我不会再相信您说的任何一句话。” 顾珩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次郎中再如何阻拦也没用了,顾玄祁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他缓慢地移动到门口,抬起胳膊将门打开。 顾珩见状,走过去问:“你这是做什么?存心想报复我和你母亲吗?” 顾玄祁不再理会他,执着地走了出去。 寒意渐浓,风雪席卷,飞檐屋脊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入目看去,白茫茫空荡荡一片。 这时,惜月忽然打着伞从不远处匆忙跑来了。 她看见虚弱的顾玄祁后,先是一愣,随后忙问:“世子爷,您回来了,小姐呢?小姐她回来了吗?我怎么没有见到她......” 话音未落,顾珩的脸色已经阴沉如乌云了。 顾玄祁听罢,直接冲了下去。 顾珩忙喊道:“玄祁,你不用去追了。” 顾玄祁脚步微顿,回头看向顾珩。 他的眼神宛如破碎的坚冰,顾珩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玄祁。 茫然,脆弱,无助。 顾珩忽然就有些不忍心说出来了。 他的喉咙滚动两下,艰难开口:“安宁她已经走了,她不想再留在这里,再让你受罚,不想拥有一段不被所有人认可的感情,她自愿离开了,日后都不会回来了。” 顾玄祁什么话都没说,眼睛也没有眨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随后,两行泪水骤然从眼眶中滑落而下。 顾珩表情微凝,正想再说些什么,顾玄祁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出去。 任凭顾珩如何喊,他都没有回头。 他要把安宁找回来。 顾珩见状,忙派了好些人追上去。 众人在顾玄祁的身后劝阻道:“世子爷,安宁小姐已经走了许久了,您找不回来的。” “如今这雪这么大,您伤势未愈,实在不能走啊......” 几人说了半晌,见顾玄祁丝毫不理会,表情骤变,随后就要动手将顾玄祁强行带回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暗卫瞬间出现,与几人缠斗了起来。 随后,原本应在安宁身边的两个暗卫,也出现在了顾玄祁的眼前。 顾玄祁见状,眼眶瞬间猩红,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应该跟着她的吗?” “属下的确想跟上去,可侯爷身边的人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我们二人一时被拖延了脚步,解决了侯爷身边的人之后,安宁小姐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顾玄祁闭了闭眼,头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属下只知道,马车往西边去了。” 顾玄祁的眼眸中映着大雪,坚定道:“备马,去找。” 第171章 冒着大雪前行 漫天飞雪,大地苍茫,三匹马在雪地飞速驰骋,带起片片飞雪。 顾玄祁身着斗篷,衣诀翻飞,墨影努力奔跑着。 * 安宁的马车此时正停留在京城外的城郊处,一旁则是光秃秃的树林,时不时脆弱的树枝承受不住大雪的承压而断裂。 安宁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断枝的声音,她忍不住透过窗子向外看去。 两个小厮在外蹲在地上,奋力地扒拉着车轮四周的雪。 整个马车歪着,一边高一边低。 马车内,还有一个小厮坐在安宁的对面,他一路上尽职尽责,认真盯着安宁。 安宁无奈,且不说她已经认不出现在的地方了,有三个男人在她身边,她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 马像是也察觉到了此行的危险,有些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踏着马蹄。 “怎么一出了京城,这雪更深了......” “说明外头下的雪更大,咱们这一路上,生生压出两道车轮印子来,实在费劲......” 两人的嘀咕声传入安宁的耳朵里,她问:“怎么样了?” 听到她开口,两人顿时阴阳怪气道:“还能怎么样,陷进去了呗,而且这雪里头的土地太湿了,本来路就难走,你还一直坐在里面。” 安宁听到两人的抱怨,平静地反问:“我不坐在里面,难不成要我自己跑着离开?” “安宁小姐,您这就说笑了,侯爷既然要我们好生看着你,自然不能让你跑了。” 安宁嗤笑一声,说:“既然如此,我安稳地坐在马车里,不就是在配合你们吗?” 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认命地继续将雪扒开。 两人的动作很快,手都冻得发青了,车轮总算露出了大半。 他们重新坐在马车前头,一声呵斥,示意马儿快跑。 车轮压过雪面,一路行进得格外艰难。 两人的手刚刚碰了雪,先是冻得失去了知觉,随后慢慢发红,再变得奇痒无比。 马儿显然也累了,马蹄踩过雪面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安宁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立即对着坐在马车内的小厮道:“你出去接替他们两人吧,我怕会出什么事。” 她的话音刚落,小厮一缩脖子,忙拒绝道:“我才不出去......” 这外面多冷啊,雪还在不要命似地落,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没一会皮肤就得开裂。 也就坐在马车里才能舒服点。 安宁见他不愿意,自然也不能强迫了他去,忧心忡忡地盯着外面缓慢滑过的景色。 “这是哪里?” 外头小厮的回应顺着寒风飘了进去:“您不必知道这是哪儿。” 安宁叹了口气,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 树木和房屋,全在大雪的包裹下,变成了一片雪白。 “你们认得路吗?千万不要走错了......” 外面的人重重啧了一声,道:“您还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啊,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好生睡一觉,醒来就到新地方了。” 许是这一路实在太枯燥无聊了,人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不停。 “您说说,您好好的非得惹侯爷生气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我们不还得跟着你受苦......本来在侯府里待着好好的,没想到就接了这么个差事。” 安宁没有回答,只是提醒他要专心看路。 小厮不以为意,还欲开口讲话。 忽然,整个马车剧烈摇晃了两下,然后又停住了。 安宁的头不小心被磕到了,瞬间泛起一片红。 她倒在座位旁,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撑着座椅,俯身站了起来,一掀帘子,走了下去。 外头的小厮骂骂咧咧地不停说着脏话,安宁只当没听见,立马绕去一侧去查看情况。 这条路并不平整,土路上不知都在何处有一个坑,全部被大雪一盖,放眼看去,哪里都是平整的路面。 如今一边的轮子深深陷入了土坑之中,马的身子被缰绳勒着,难受地嘶吼。 一人忙上前先解开了缰绳,随后头疼地问:“这可怎么办?” 另一人说:“先把雪扒开,然后我去前面牵引着马走,你们合力把马车往前推,这坑不深,应该能出去了。” 如今也没别的好法子了,他们唉声叹气地蹲下,又开始拼命扒雪。 安宁抿了抿唇,将袖口挽起,也蹲了下去。 几人一愣,随后道:“您就别添乱了,先去一旁站着吧。” 安宁冷声道:“要是不快点,天黑了之后,更不好走了。” “您想走?” 安宁一顿,随后道:“我不想走,可现在我也回不去了,我不想就这么在半路上被冻死。” 此话一出,三人心中都升起了淡淡的绝望之情。 安宁没有说错,大雪没有停的征兆,天本就黑得早,等天暗了,这路可就难以辨别了。 如此一想,三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安宁喘着气,直接用手使劲扒着冰冷的雪。 手很快就没了知觉,变得又红又肿。 她只能自我安慰,没了知觉也好,这样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也就感受不到入骨的寒冷了。 不知过去多久,挽起的袖口也不可避免地被雪水浸湿,总算又露出了车轮。 随后,一人走上前走,安抚着马儿,为它套上缰绳,道:“我说一二三,你们一起推。” 安宁浑身都沾满了雪,很是狼狈,她冻得瑟瑟发抖,闻言也跟着走了过去。 两人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又被安宁打断:“我知道我力气小,但能多一个人帮忙就是好的。” 说罢,她自顾自地将手掌放在了马车上。 “一,二,三!” 三人同时用力,脸都憋红了,马车也只是微微晃动了一番,随后又落了回去。 马儿没什么力气了,站在前面不肯使劲儿。 前面的人只好也走到后面,道:“咱们四人一起推。” 安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身体本就娇弱,今日先是跪在雪地里,现在又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的身体几乎要到极限了。 第172章 她倒在雪中,了无生息 又是一遍遍的用力,一次次的尝试,终于在最后一次,四人一鼓作气,马车终于被推了上去。 随后,安宁脱力地歪倒在地上。 三人见状,匆忙把她扶了起来,道:“看不出,原来你力气也不算小。” 安宁累得说不出话,被搀扶着进了马车后,立马将外袍脱了下来。 外袍已经被白雪沾湿,若是还穿在身上,只会更冷。 她近乎虚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上滚烫。 马只能往前走,马车晃晃悠悠,速度越来越慢了。 经过了方才一事,三人对她的态度总算是好了点,左右闲的无聊,外面的人便开始和安宁搭起话来。 “安宁小姐,您日后还想回来吗?” 安宁迷迷糊糊听到他的问题,坦然道:“我都不想走,自然是想回去的。” “您何苦这样,明知道侯府规矩繁多,还......” 他欲言又止,不敢多说什么。 安宁扯着嘴角笑了,说:“我大哥说过,情爱之事,难言对错,我并不觉得自己犯了错,所以不妨碍我坚持下来。” 外面的小厮彻底没了话,过了许久后,又道:“太阳马上落山了,咱们得找个地方歇歇脚,不然马也坚持不了了。” 另一人就问:“附近有客栈吗?” “荒郊野外哪来的客栈,找找看有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收留咱们一夜吧。” 安宁听着三人的对话,提不起精神来,眼皮格外的沉重。 她迷迷糊糊间闭上了眼睛,头痛欲裂。 又过了片刻,马车诡异地停下了。 安宁想睁开眼睛看看情况,拼尽全力也只是眯了条缝。 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小厮念叨着:“坏了坏了……” “什么坏了,你可别吓人!” “我没吓人,咱们好像走岔了路,之前遇到个路口,我看两个几乎一样,也忘了是走的哪边,一看现在……越走越荒凉了……” “怎么办……天要黑了……” 安宁抬起手,艰难地撑着身子,虚弱地问:“还能原路返回吗?” 她的嘴唇和脸色都煞白,小厮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问:“安宁小姐,您怎么了?” “我好像起烧了,先别管我……先找地方歇脚……” 外面的小厮很是绝望,道:“这四周都是雪,长得一模一样,我都不知道该往哪走了,而且星星都出来了……” “我就说这差事不好,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咱们这是有去无回的路啊!” 安宁仍在说:“就算分辨不出,也不能就这么停在原地,否则,我们都会被冻死的……” 她的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几人也不该再耽误下去,一商量,便随便指了个方向,随后艰难地前进。 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三人觉得眼前的困境已经足够令人感到绝望之时,马儿又停下了脚步,不论怎么抽打它,它都不再动弹。 已经到了马儿体力的极限了。 几人绝望不已,都钻进了马车里面,只是三人紧紧贴在一起,为安宁空出了一大块的位置。 安宁无力地靠在角落,断断续续地问:“有热水吗?我喝点水就会好一些。” 他们摇头,其中一人绝望地说:“现在就算大家都能喝上热水也没用了,等会雪再下起来,只怕……” 安宁还想说什么,浑身却忽然脱力,就这样昏了过去。 三人见状,咬咬牙道:“马不肯走,咱们不是还有两条腿吗?万一离这儿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咱们就得救了。” “可要是没有怎么办!本来咱们就冷,要是这么出去走上一遭,人都要被冻僵了。” “难不成你就这样坐以待毙?可没人会来救我们。” 三人达成共识,裹紧了衣袍,扎紧了裤腿,闷头下了马车。 他们分散去找,但不敢走得太远。 毕竟马车上没有烛光,在漆黑的夜晚,要是走得远了,很容易迷失方向。 安宁醒来的时候,马车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外面的寒风呼啸,像是有人在哭泣,漆黑的夜晚什么都看不清楚,格外恐怖。 她一人在荒郊野岭,要是换作从前,她早就吓得浑身瘫软了。 只是现在,安宁有了许多勇气。 她将外袍披在身上,拖着虚弱无力的身子下了马车。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想开口喊那三人,却发不出声音。 忽然双膝一软,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 安宁心头的委屈之意瞬间涌了上来。 她想站起来,却做不到了。 难不成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向顾玄祁道别,向父亲道别…… 安宁带着绝望,苦涩的泪水滑入嘴角。 她渐渐不再挣扎,寒风将她的泪水吹干。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 顾玄祁带着两个暗卫,一路顺着马车的痕迹追了上来。 他们的速度极快,赶在雪将车轮的痕迹掩埋之前,追了上来。 只是如今夜色欲浓,顾玄祁也看不清地上的痕迹了。 他浑身都湿透了,双眼布满血丝,眨也不敢眨地死死观察着地面。 安宁倒在雪地里,隐隐听到了马蹄声。 她想开口,想把胳膊抬起来。 这些在以往很容易就能做到的动作,现在却做不了了。 顾玄祁身后的暗卫观察着四周,冷静地说:“爷,车轮的痕迹似乎到这里就没了。” 顾玄祁喉咙干涩,开始喊:“安宁,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了……安宁,你快出来……” 他翻身下马,在雪地里努力抬脚走着。 突然,他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顾玄祁内心咯噔一跳,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他以为安宁在马车里,即将靠近马车时,却突然发现,雪地上躺着一个人。 安宁大半个身子被白雪掩埋,发丝结了冰,小脸惨白,像是没了气息。 顾玄祁看到他心心念念、拼了命找的安宁就在雪地里时,呼吸都停了。 他突然就不敢上前了。 顾玄祁的内心格外恐惧,可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跪在地上,将安宁抱入怀中。 她现在像是一块寒冰,了无生息。 第173章 求你好好活下去 顾玄祁从未如此冷静过,他面容没有丝毫的扭曲,只是伸手触了触安宁冰冷的脸颊。 随后,他脱下长袍,为安宁裹好,将她抱了起来。 身后的两个暗卫见状,皆担忧地看向两人。 顾玄祁一言不发,俯身进了马车。 他从未将安宁抱得如此紧过,两人似乎要融为一体。 内心最崩溃的时候,面上反倒是平静如水。 顾玄祁为安宁搓着双手,为她喝气,随后轻声唤:“安宁,能听到我说话吗?” 安宁没有任何动作,顾玄祁将她每一寸的肌肤都看了个遍,企图发现一点点她动过的痕迹。 可是没有。 连眉心动一下这样的微弱动作都没有。 顾玄祁毫不犹豫地再次脱下一层衣服,把安宁紧紧包裹起来。 他低着头,用自己的脸贴上了安宁冰冷的脸,试图为她传递温暖。 “对不起,安宁……” 顾玄祁喉咙干涩,哽咽地说:“没能保护好你,没能早早醒来,没能快点追上你……” “你醒来之后,打我骂我都可以,是大哥不好,是大哥的错……” 温热的泪水落在了安宁的眼下,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看上去就像是她在无声落泪一样。 顾玄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恨不能将安宁缩成小小一团,直接揣在怀里。 “你醒一醒……” 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捧在手心里捧了许久的人,似乎即将要被这一场无情的大雪夺去性命。 顾玄祁一刻不停地为安宁揉搓着双手,将衣裳全部解开,赤裸着上半身,全部裹在了安宁身上。 他伸手为安宁拂去头顶尚未融化的冰雪,继续道:“以后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冷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寒风呼啸,连空气都增添了几分悲凉的气息。 顾玄祁眸光破碎,低头吻着安宁,泪如雨下。 这么冷的天,这么厚的雪,她身上的温度缓缓流失,在最后闭眼的那一刻,她是否在责怪自己? 顾玄祁情绪崩溃,一向高大的身躯伛偻着,像是瞬间苍老了三十岁。 “我该怎么办啊……” 他绝望地问。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对不起,对不起……要是我再快一点就好了,我再来得快一些……” 他怀里的人好像成了冬日中最寒冷的一块冰,无论他再如何努力,始终无法捂热。 顾玄祁突然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顾一切地闯入喜堂将她掳走。 倘若没有发生这些事,安宁也许正在陆子安的府上,睡着香甜的觉。 顾玄祁宁愿放手,宁愿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也不愿让她就这样死去。 “都是我的错……” 话音刚落,外头的两个暗卫忽然道:“爷,我们方才又找回来三个人。” 三个小厮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半条腿冰在雪里,拔都拔不出去。 要不是两个暗卫找到了他们,只怕他们三人都要死在雪地里。 顾玄祁恍若未闻,神情呆滞地死死抱着安宁。 马已经冻得僵硬了。 两个暗卫见状,将墨影拉了过来,为它套上了缰绳。 顾玄祁喃喃道:“原路返回。” 再这样往前走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三人也上了马车,看到顾玄祁怀里一动不动的安宁,心皆是一沉。 安宁小姐身子骨本就柔弱得很,在外面冻了一遭,他们三个大男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安宁…… 他们三人默默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脱下了最外层的衣裳。 他们递给顾玄祁,顾玄祁什么也没说,麻木地为安宁裹好。 安宁的脸色始终发青,像是被吸尽了最后一滴血,化作白色的瓷器。 三人抱在一起,用体温取暖。 顾玄祁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冷了,他用后背死死挡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寒风,不让其碰到怀中之人的一根发丝。 马车动了起来,两个暗卫在前方带路,墨影通人性,像是知道当下的险境,一路狂奔起来。 其中一个小厮哆嗦着问:“世子爷,您这样没事吗?” 顾玄祁摇摇头。 可他的双手温度越来越冷,如今已经不能再为安宁取暖了。 他只能抱着安宁,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安宁小姐她……” 另一人哀伤地说了一半,看到顾玄祁那魂魄都被抽走的模样,已然成了副空壳,只有肉体在执着地抱着安宁。 他不忍心问下去了。 顾玄祁只要探一探她的鼻息,或者搭上脉,便能知道安宁是死是活。 可是他始终没有这样做。 他在害怕。 顾玄祁的双手抖得厉害,他们以为是冷的,只有顾玄祁自己知道,他是在害怕。 他的内心在不断地祈求上苍,不要带走安宁。 只要安宁能活下去,他可以放弃一切。 “还要多久?” 顾玄祁的声音像多年的木门,破败不堪,嘶哑难听。 外面的暗卫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道:“不确定,这里离城门实在太远,至少还得一炷香……” 顾玄祁没说什么,他知道墨影已经跑得足够快了。 若是再快,马车便容易翻倒。 如今已经耽误不起任何时间了。 顾玄祁低头,吻过安宁的额头、眉心、鼻梁,又到她冰凉干涩的嘴唇。 他是最虔诚的信徒,视怀中人为最珍贵的宝贝,用吻轻柔地触碰。 “再等等,很快你就不冷了……” 顾玄祁的后背彻底湿了,他失去了知觉,只一味地喃喃自语着。 要么是在说对不起,要么就是在求安宁能醒过来。 他们见过执政为民、一丝不苟的顾玄祁,也见过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顾玄祁。 他从生来就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剑,光是发出的凌凌剑影便让人胆寒敬畏。 可是他们唯独没有见过现在这样的顾玄祁。 卑微、可怜、无助。 他为了安宁去求神明,求苍天。 曾经满腹的经纶,满身的才华在此刻毫无作用。 他只能不停地懊悔,懊悔自己的速度为何不能再快一些。 为何听信了父亲的话,又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如果……如果…… 顾玄祁很想回到过去,他想放手。 想让安宁好好活下去。 哪怕自己即将经历黯淡无光的人生,他也不希望安宁就此彻底坠入深渊。 不然她该有多害怕。 第174章 劫后余生 不知过去了多久,顾玄祁的上半身已经彻底失去知觉后,马车总算停下了。 外头的雪也短暂地停歇了下来。 情绪一向不会波动的暗卫此时也忍不住激动地说:“有客栈了!” 三人立马站了起来,猫着腰下了马车。 顾玄祁抱着安宁,正想起身时,身形忽然一摇晃。 怀里的人险些掉下去,顾玄祁忙用力,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的膝盖跪了下去,只是手臂仍然牢牢地圈着安宁。 众人见状,忙七手八脚地从顾玄祁的怀中接过了安宁。 顾玄祁动不了了,眼睛仍不放心地死死盯着安宁。 其中一人先把安宁抱进了客栈,随后再一同搀扶着顾玄祁艰难地走了进去。 这种天气,客栈里没有生意,老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听到门口的动静,看到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一个男人在这种极度寒冷的天气下,还赤裸着身子。 他慌忙迎了上去,疑惑地问:“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小厮喘着气道:“掌柜,先救人,我们小姐快不行了,麻烦打点热水来……” 他一看安宁,浑身都被衣裳包裹了起来,只是脸色依旧铁青,拍拍胸脯,立马引着众人上楼。 顾玄祁和安宁进了屋内,几人提了好几桶的热水,顾玄祁勉强缓了过来,倒入木桶内,将安宁的衣服层层褪去,抱着她一起进了水桶。 接触到热水的这一刻,顾玄祁浑身紧绷酸胀的肌肉瞬间彻底放松了下来。 极致的舒适让他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到后背的剧痛。 伤口裂开了。 鲜血碰到热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水很快就变成了浅粉色。 顾玄祁第一时间没有为自己包扎伤口,而是抱着安宁,将耳朵贴在她的心口处。 他感受到了心跳微弱的震动。 顾玄祁像是傻了一样,咧嘴笑了。 可是嘴唇太过干裂,这么一笑,嘴皮子裂了道口子,又开始流血。 他让安宁靠着桶壁,自己则出了水,找来一块布料撕开,潦草地裹着上半身,就当止血了。 随后,他擦干身子,裹上衣袍,就这么坐在桶边,守着安宁,等她苏醒过来。 这场大雪几乎要了安宁的命。 掌柜又给他们送了壶热茶,顾玄祁接过,倒了杯热水,喂给了安宁。 一股暖流就这样滑入安宁的体内,五脏六腑都被温暖了,她的睫毛开始打颤。 顾玄祁见状,立马开口唤:“安宁,快醒醒。” 安宁的眼皮子似乎是在努力掀开。 顾玄祁感受着水温,有些凉了,便立马再倒入一点热水。 他喂了安宁好几杯的热水,终于,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像一只沉睡的冰蝶,恢复了生机。 安宁只觉得好舒服,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没了寒风与冰雪。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顾玄祁。 随后,安宁低声道:“好舒服……我是……死了吗?” 她的声音对比顾玄祁的声音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的嗓子里像是灌了无数的冰一样,一开口就像被刀子划过似的,破碎不堪。 顾玄祁吻了上去,柔声道:“别乱说,安宁才不会死。” 安宁又努力地定睛去看,终于看清了顾玄祁这张令她感到安心的脸。 她笑了笑,说:“太好了,我还能见到大哥……” 顾玄祁眼眶发红,闻言道:“日后让你天天见,你就算烦我也没用,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安宁说了这两句话,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之后有心想回复,也张不开嘴了。 顾玄祁让她多泡了一会儿,等她的体温彻底恢复正常之后,这才笨拙又匆忙地去翻找安宁的衣裳。 她被顾玄祁从浴桶中抱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打个寒颤,身上瞬间被厚实的毯子包住。 顾玄祁把她放在榻上,先跪在她面前,把她的双脚擦干,又换了条方巾,为她仔细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安宁浑身没劲,没骨头一样贴在顾玄祁身上。 顾玄祁姿势别扭,也不想推开安宁,就这么任由她靠着。 劫后余生,看着恢复了生机的安宁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的心总算踏实了。 所以顾玄祁巴不得安宁多靠一会。 安宁的头发还有些潮湿,顾玄祁不放心就这么让她躺下,将她裹紧后,直接抱在了自己怀里,道:“再等等,头发还没干呢。” 安宁轻轻嗯了一声,双眸再次变得明亮。 她仔仔细细看着顾玄祁,问:“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他先是骑马狂奔,伤口在路上就裂开了。 后来找到了安宁,抱着她上了马车,脱下衣服之后,血液生生被寒风吹得凝固在了身上。 顾玄祁一开始没感受到疼,心里只有想找到安宁这一个念头。 如今便后知后觉的疼了。 而且还是钻心的疼。 他不想让安宁担心,睁着眼说胡话:“伤口好着呢,出来找你之前,不是都被郎中包扎好了吗?” 安宁现在也没力气起身去看,伸手抚摸着顾玄祁的脸。 “脸上怎么多了这么多细碎的小口子?” 顾玄祁贴上她的手,道:“风太大,吹在脸上,难免会这样。” “他们三人呢?” “都没事了,你放心,他们三个在另一间房里。” 安宁闭了闭眼,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顾玄祁惊慌失措,抱着她问:“怎么了?还有哪里难受?” 安宁看着如此害怕的顾玄祁,笑了笑,说:“你不是会把脉吗?替我把脉看看吧。” 顾玄祁的手抖得厉害,搭上去的时候才停止抖动。 其实,就算顾玄祁不为她把脉,也能猜到是为什么。 寒气入体。 日后也许要仔细调理很久才回来能好。 也许会彻底伤了根本,很难再好。 不管日后怎样,他发誓,都会精细地养着安宁。 “就是着了风寒,你冻坏了,肯定会咳嗽的。” 顾玄祁又骗她。 第175章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安宁真的信了,脸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嗓音很软,带着几分惬意的缱绻。 “大哥,我渴了。” 方才顾玄祁刚喂了她很多水,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快就渴。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安宁干燥到起皮的嘴角,沉默地站了起来,为她倒了杯水。 安宁窝在他的怀中乖巧地喝着水,顾玄祁能看到她纤细垂落的睫毛。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喝完水后,有些迷茫地说:“头好像有点晕。” 要是换作以往,自己起烧了,她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 可是今日骤然从恶劣寒冷的环境中来到了如此温暖舒适的地方,一时间让她忽视了身子的不痛快。 顾玄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惊人的滚烫。 原本他打算把安宁哄睡之后再慢慢处理背后的伤口,可如今是不能了。 顾玄祁动作一顿,随后缓声道:“额头有些烫,你先睡下休息会儿,我出去为你请个郎中。” 安宁现在就算再茫然,也还记得自己昏倒前外面是什么样的天气。 她伸手揪住顾玄祁的衣袖,担忧地问:“外面不是还在下雪吗?你要怎么去?” 顾玄祁重新坐了回去,安抚着安宁,温声解释:“墨影也在,我披上斗篷,不会冷的,这家客栈不远处就有药铺,你放心就好。” 安宁固执地摇头,又赖在了顾玄祁的怀里。 她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味地撒着娇,不肯让顾玄祁离开。 顾玄祁哪里见过这样的安宁,他倒是的确舍不得走,想多看几眼这么乖软可爱的安宁,可他不敢耽误。 安宁这样一定是很难受的。 顾玄祁无奈,暂时上了床榻,将她抱在怀里,手掌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睡觉好不好?” 他的声音响在安宁的耳畔,令她格外安心。 “好。” 她低低应了一声,累极了,很快便沉沉睡了去。 顾玄祁就这么僵着身子躺了半个时辰,一直到后背的伤口发出的痛意开始撕扯他的神经,他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地下了床榻。 他不确定安宁是否真的睡着了,一步三回头地看,又拆开身上的布,换了新的净布后,用力裹了裹,这才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其实顾玄祁根本不知道哪里有药铺。 但他总得找,不能让安宁就这么烧着。 大雪不停,他们也无法赶路。 顾玄祁去找了掌柜,万幸他备了些平日里常见的药,顾玄祁买了一些,为安宁熬药。 他守着一口小锅,认真控制着火候,丝毫不觉后背有血渗了出来。 若不是掌柜忽然瞥了一眼注意到了,只怕他就这样任由血浸湿整片衣裳。 掌柜惊呼一声,指着他问:“这位公子,你后背有伤,自己没察觉到吗?” 顾玄祁心中第一位总是先想着安宁的,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问他有没有敷外伤的药。 很不幸,他没有备这样的药,但是可以为顾玄祁清理一番。 顾玄祁便解了衣裳,露出一片血肉模糊、布满伤痕的脊背出来。 掌柜原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眼睁睁看到这么严重的伤势后,不免心惊,后悔了自己方才好心之下的话。 这种伤口,他是万万不敢帮忙清理的。 而且一眼还看不出是什么导致的伤口。 看顾玄祁方才穿着衣服下来,通身的气派和华贵的衣裳,不免觉得他是什么皇亲贵胄一类的人,好端端的怎会如此狼狈呢? 他就算心里再好奇也不敢多问,硬着头皮搬来两个小凳,让顾玄祁坐下。 他打来一盆温水,又拿了好几块帕子,有些不忍地说:“我先为你清洗伤口,你能忍着疼吗?” 顾玄祁像是铜墙铁壁,并不畏惧疼痛,随意道:“麻烦快些,药很快就熬好了。” 掌柜张了张嘴,彻底没了话。 他的动作尽量放得轻柔,即使这样,也能看到顾玄祁后背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紧绷。 为了转移顾玄祁的注意力,他便随口问:“公子抱着进来的那个姑娘,是公子的夫人吗?” 顾玄祁沉默片刻,竟忽然笑了一下,道:“没错。” “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所以我打算带着她私奔了。” 掌柜:...... 他现在很想绕到前面仔细看看顾玄祁的表情,确认一番他是不是认真说的。 “那你们现在这是,私奔没成功?” 顾玄祁道:“是还没开始私奔。” 掌柜再一次审视了一番顾玄祁的伤口,不敢多言了。 这一看就是因为他想私奔,被家里人打的啊...... 潦草清理了一番伤口,顾玄祁穿着衣裳端着药上去了。 安宁睡得很不安稳,柳叶眉紧紧蹙着,小嘴也张着,不停地喃喃着顾玄祁听不清的话。 他生怕安宁是被困在噩梦里了,不忍看她这副害怕的模样,于是将她轻柔地抱起。 “起来喝药了,安宁要起来喝药咯,快醒醒吧。” 他像是在哄小孩一样,说着说着先把自己逗笑了。 安宁醒了以后,看见了顾玄祁的脸,泫然欲泣,又躲在了他怀里。 顾玄祁的心都要化了,直接让安宁坐在了自己腿上,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她闻到了药的清苦味,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顾玄祁把药端给她,确保她喝的一滴不剩,这才放下心来。 安宁坐在他的腿上,忍不住伸着胳膊,环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顾玄祁没有丝毫准备,便难以抑制地闷哼一声。 他这声音来的太突兀,安宁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便不肯坐在他腿上了,挣扎着下了地,说什么都要看看顾玄祁的脊背。 看她这副誓不罢休的架势,顾玄祁苦笑一声,自知躲不过去了,就道:“你先老实坐着,我就脱给你看。” 安宁暂且妥协,虽然坐下了,却怎么看都急躁,恨不能直接上手扒了顾玄祁的衣裳。 顾玄祁动作顿了顿,故意问:“准备好了?别被吓到。” “到时候可别哭鼻子,不然就丢人了。” 安宁现在没心思理会他的调笑,一个劲儿催促他快些。 顾玄祁没了法子,只得当着安宁紧紧注视的眼神下缓缓褪去上衣。 第176章 待雪停,等春来 顾玄祁背对着安宁,心有些慌乱。 衣物褪尽后,只露出了大片白色的净布。 在下面的时候掌柜帮忙清洗了一番血迹,如今看来倒也还好。 这是顾玄祁认为的。 安宁只看了一眼,随后鼻尖骤然一酸,眼眶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她捂着嘴巴,不想哭出声,却难掩心中的痛。 顾玄祁听后面半晌没有动静,连忙把衣裳披好,有些无措地转身看向安宁。 他看到了安宁的泪水夺眶欲出,忙上前俯身捧起她的脸,低头认真吻去了落下来的泪水。 “都问你准备好了吗,怎么还是哭鼻子了?” “对不起,大哥......” “我就怕你对我道歉。” 顾玄祁哑声道,“我也想让家人认可你,我也想给你一个被所有人都祝福的婚姻,不是你的错。” 他直起身子,让安宁把脸贴在他的腰腹前,怜惜地说:“别哭了,你都哭了多少次了,眼睛该不舒服了。” 安宁见他都这么痛了,还在耐心安慰着自己,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当时在府里,她从未想过顾玄祁会这么卑微地下跪求顾珩成全他们。 “我想过反抗的,但是我被强行带走,等他们三人也想带着我回去时,已经回不去了。” “我当时在雪地里,心里只觉得遗憾。” “遗憾这一世不能嫁给你,遗憾我终究没能勇敢一次。” 她的话字字锥心,顾玄祁喉咙发涩,有些难受地叹了口气。 “我被父亲骗了,我以为你没走,等我发现你不在府里之后,立马骑着马追出去找你,可当时你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 “我警惕了一辈子,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一次父亲,可就是这一次的相信,让我差点失去你。” “你知不知道,我将你从雪地里抱出来的时候,你浑身冷得令我感到害怕,我想尽办法想让你暖和起来,可你就是不醒,安宁,我真的好怕,我甚至不敢想象你离开我之后的日子......” 他一句句地诉说着自己的恐惧,安宁认真听着,眼泪从未停下过。 她又咳了几声,身子的震颤让顾玄祁担忧不已。 安宁道:“等雪停了之后,咱们就得走,你得找郎中处理伤口......” 顾玄祁劝道:“我无碍,不要那么着急,你身子虚弱,要是急着赶路,我怕你......” 安宁在这时也恨自己娇弱的身子。 她执着地说:“你怕我会离开你,我何尝不怕你离开我?所以就当我求大哥,等雪停了,咱们去找郎中,去为你处理伤口,好吗?” 顾玄祁没吭声,认真注视着安宁的双眸。 两人无声对视了良久,顾玄祁这才无奈道:“好,我答应你,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要开始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了,我才放心。” 安宁浅笑一下,软声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有食欲就是好事,顾玄祁为她盖上被子,下楼为她煮粥。 等他端着热乎乎的粥上来时,安宁仍乖巧地躺着,身子裹得严实,只露出个脑袋来。 顾玄祁先把粥放在一边凉着,随后问:“等看完郎中,身子好了之后呢?你......想去哪?” 安宁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认真想了许久。 侯府容不下她了,顾珩狠心把顾玄祁打成这样,顾玄祁自然也不愿意回去。 她道:“我想,给我父亲道个别,再给姨母和昱儿各写一封信,我就不去见他们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夫人和顾玄昱。 “你不见昱儿了?只怕他很想见你。” 映入脑海中的便是昱儿那张天真烂漫的笑颜。 安宁心里一阵酸涩,道:“暂时不见了,等日后有机会再见吧。” “还有陆子安,和他的母亲,我也该向他们解释一番。” 顾玄祁嗯了一声,问:“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后呢?” 安宁就道:“我想,日后不在宿州城了,去哪都好,想住在一个离湖边不远的地方,周围最好有树,有花。” 她的瞳孔闪着对未来期望的光芒,轻声道:“春犹浅,柳初芽,杏初花。待杏花吹满头的时候,我可以与你携手走在街上,吹着湖边的微风,什么都不需要忧愁。” 她说着说着,又看了一眼顾玄祁,道:“可是,我不能就这样拖累你,你的才华应当施展于朝堂之上,做陛下身边的宠臣,你有父母,有弟弟,自然也有牵挂,我不能就这样带着你走。” 顾玄祁忽然伸手握住了安宁的手,他低头吻在她的指节上,说:“名利富贵我都不在乎,与我而言,娶你不代表我就要放下亲人的牵挂,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不可能放手的,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你想住的那种地方很好,气候宜人,你的身子娇弱,到时候也能好好将养着,我现在真的怕极了冬日,恨不能带着你逃去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 安宁没想到顾玄祁选择她的决心这么大,吸了吸鼻子,一时悸动。 “终究还是我招惹了你,倘若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发生那件事,兴许咱们现在还是普通的兄妹关系。” “你忘了吗?” 顾玄祁忽然问。 安宁一愣,“忘了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吻了我,而我也在当时回吻了。” “所以,从来不是你招惹了我,是我们双向选择了彼此,这是缘分,逃不掉的,你也不能逃。” 安宁幸福地笑了,纵使外面仍在下着大雪,在她的心中,已然到了春红柳绿的时节。 ......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总归是因为咳嗽有些不安稳的。 但好在她出了一身的汗,烧勉强退了下去。 顾玄祁今日的脸色比昨日看上去更加苍白,他望向窗外,雪后初霁,大地一片苍茫。 安宁醒来时,看到雪停了,便催促着顾玄祁动身。 第177章 去乡下 顾玄祁看到安宁的小脸仍然发白,本想开口劝她一番,可看到她眼中闪烁着的执拗的光芒,苦笑一声,让众人收拾整顿了一番,随后裹上厚实的衣物出发。 雪停之后,众人不急于奔逃,心忽然沉静下来,便能发现原来昨晚险些要了他们命的一场大雪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平坦洁白的雪面被踩出一道道马蹄的印子来,沿着天边不断延长,仿佛无穷无尽。 几人在如此广袤的大地上,变成了几颗黑点。 安宁和顾玄祁同骑一匹马,安宁不敢靠在顾玄祁的身上,生怕加重他身子的负担,一路上坐得格外笔直。 顾玄祁见状,失笑着说:“你靠在我的怀里,一路上这样不会累吗?” 安宁摇摇头,并不回答,只是专注地观察着路两旁的店铺。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安宁发现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 她高兴极了,伸手指了指,众人便骑着马过去。 顾玄祁翻身下马时,还试图瞒着安宁,装作轻快的样子,可他依旧是不可避免的停滞了一番。 这样细微的停顿落在安宁眼里,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微红的眼眶暴露了她内心的心疼。 他们走进去后,闻到了清苦的药草味,安宁从前恨极了这些味道,也恨极了自己这副柔弱无能的躯体。 可是现在,这些气味却是能救命的东西。 她忽然就决定了,倘若日后真的能如同淡云流水般度过此生,她想开个药铺,为百姓布药。 顾玄祁褪下衣物的时候,狰狞恐怖的伤疤再次展现在安宁的面前。 她在一旁不敢说话,只死死盯着郎中为顾玄祁小心翼翼地涂抹膏药。 “郎中,我想问问,这些伤要多久才能好?” 郎中咂舌,轻叹道:“伤势太重,而且这伤口是不是还见了风雪?想彻底痊愈,至少也得需三个月,况且,就算再怎么清洗也没用,日后肯定会留下很多疤的。” 安宁听后,点了点头,心中萦绕着浓厚的哀伤。 她的眼珠子像是一块破碎的琉璃珠,顾玄祁见状,故意安慰她说:“我不在意这些,留就留了,平日里穿着衣裳也看不出来。” 安宁捂着嘴巴,强忍下酸意,重重点头。 顾玄祁见状,呵笑一声,问:“怎么?你以后该不会要嫌弃我吧。” “怎么可能。” 安宁剐了他一眼,随后又向郎中讨了许多膏药。 足足拿了三大捆的药材,三个小厮一人提了一捆。 随后,安宁又为自己拿了些治风寒的普通药。 顾玄祁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等几人出去准备离开时,顾玄祁没急着走,看着正专心整理药材的郎中,忽然走过去问:“女子骤然受寒,会不会对日后的月事造成影响?” “这是自然,女子身子本就受不得凉,倘若你说的是因为这场大雪,要么日后日子不准,要么每每来时疼痛异常,亦或者两者皆有。” 顾玄祁听后,皱起了眉。 他知道安宁是受不得疼的。 “这样的话,日后还有机会能调理好吗?” 他哎呀一声,道:“不好说,不好说啊,我对这一方面的医术本就不算精湛,更何况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日后不仅受不得凉,在用食方面也需格外注意,就算是炎热的夏日,也不可贪嘴吃凉的。” 顾玄祁嗯了一声,认真记下了,又道:“现在可有什么药?我怕她过几日忽然来了月事,会疼痛难忍。” 郎中转身去抓药,顾玄祁接过之后,便好生拎着了。 他没记错的话,安宁的月事以往都是准的,就在这几天,可是偏偏这几日...... 顾玄祁闭了闭眼,出去后故作轻松地翻身上马,他贴在安宁的耳边,含笑询问:“接下来,要回去吗?” 安宁看着前方的路,有些犹豫不决。 “姨夫他还在气头上,就算回去了,他也还是会......” 顾玄祁不置可否地点头,道:“我想,你应当也不想再藏起来吧。” 顾玄祁一说起这个,安宁便难以抑制地回想起了过去她被顾玄祁强行关起来,度过的那几日荒唐的日子。 安宁的脸有些发热,她拍拍脸颊,道:“我不想回以前那个地方了......” 顾玄祁狭促一笑,柔声道:“那我们要去哪?去你说的那种地方,好不好?” 安宁抿唇,犹豫道:“可是,那种地方一定很远,就这么走了,未免太......而且大哥也无法全然抛弃在京城的事情吧。” 顾玄祁认真想了想,就道:“那我们暂时还在宿州城,只是不要靠近京城繁华一带,下乡也好,只要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就好,你觉得呢?” 还没等安宁回答,顾玄祁就自顾自道:“我会提前买好宅子,大一些的,再古朴些,简约些,你应当喜欢,到时候的吃穿用度绝对不会比在侯府里的差,唯一的不好也就是离京城远了,你想买的玩意儿都买不到,我可以多跑几趟给你买回去,怎么样?” 他一口气全说完了,安宁只顾着笑,也插不进去嘴,最终道:“大哥都把一切安排好了,我自然是觉得好......” “只是,还得把你原先穿的那些衣裳,首饰什么的带出来。” 安宁一听,犹豫着问:“那......惜月能出来吗?我不在侯府里,怕她会被姨夫刁难。” “你放心,星宿会想法子把她带出去的。” 顾玄祁淡淡道。 安宁这才终于品出些许不对劲出来,她迟疑着问:“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玄祁诚实道:“我也没发觉。” “好吧......” “既然如此,那米糕它......” 安宁的眼睛亮晶晶的,也不老实坐着,扭着头去看顾玄祁的表情。 顾玄祁失笑,问:“猫也要送出来啊。” “它可是大哥送我的猫,而且我是它的主人,怎么会扔下它不管?” “好好好,到时候都会想法子送出来的。” 众人又歇了一晚,安宁不知顾玄祁用了什么法子,联系上了府内他身边的人。 墨影好生休息了一番,恢复了体力后,顾玄祁买了些糕点,便开始向南赶路。 三个小厮自然是不敢再回去了,毕竟他们没能完成顾珩的指令,还帮着安宁跟着世子爷叛逃了。 顾玄祁便以到了乡下后无人服侍为由,让三人跟着去了。 足足走了两日,顾玄祁和安宁的身子状况都不算好,沿途歇息了三次。 第178章 独属于两人的宅子 顾玄祁直接买了现成的宅子,先让人进去洒扫了一番,随后带着安宁住下了。 这宅子从外面看去并不算起眼,只是普通的墙,外面的树也种得平常。 进去后,院子整体格调清雅别致,视野开阔,陈列的东西很少,就连屋内的书架也用的普通木制成的,整体并不奢华,简约又整洁。 安宁很喜欢这个地方,挑了个有很大窗子的房间,窗外刚好有一棵桂花树,虽然现在还是光秃秃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扭扭捏捏着走到顾玄祁面前,头几乎要低到地里去。 顾玄祁手指微微弯曲,敲了敲她的额头,失笑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能看着我讲话。” “大哥之前.....不是送了我许多玫瑰花种子吗?我没拿来,能不能再让人把那种子带来,还有你写的字条......” 顾玄祁听后,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坐在窗边的矮榻上,长臂一揽,将安宁按在了自己腿上。 “只是些不值钱的种子罢了,你想要,随便去什么集市上都能买到,还用再特意拿回来吗?” “而且,我写的字条......你都好生留着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缓,仔细听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 安宁不肯看他,作势就要起身,惹得顾玄祁紧了紧力道。 安宁气恼着说:“之前我那五个铜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你随便拿锭银子就能换好多个,为何又非得把它们好生串起来?” 她显然是低估了顾玄祁,话音刚落,顾玄祁就立马回应: “因为那是你给我的,是经过你手的东西,你不知道吗?哪怕只是掉落下来的几根发丝,对我而言,都是宝贝。” 安宁:...... 她红了脸,嗫嚅道:“既然如此,那你是怎么想的,我便也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顾玄祁歪了歪头,故意问她。 “我给你的玫瑰花种,和留下的字条,你扔了便是,为何非要留着?” 安宁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道:“因为那些是你留给我的,就算你日后天天能为我写字条,我也不想丢下那一张!”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声音。 安宁鼓起勇气睁开双眼,第一眼就看到了顾玄祁那饱含温情的双眸。 她从未见过顾玄祁这么柔和的眼神。 不由得内心咯噔一跳,险些陷了进去。 “你......” 安宁结巴了一声,随后嘴唇忽然被一片湿热堵住,她“唔”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后躲去,又被顾玄祁扣着脑袋,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 她皱了皱眉,随后就听到顾玄祁低声警告:“不许躲。” 安宁听话的没有再躲,门和窗户关的严实,正当安宁以为事情的发展要继续下去时,顾玄祁忽然就克制地停了下来。 他喘着气,道:“你身子还没好,正难受着呢,我不敢......” 这一句话把安宁拉回了现实,她惊呼一声,责怪道:“你的伤口还没好,肯定不能......” 顾玄祁笑了笑,道:“伤口好了之后呢?就可以了是不是?” 安宁剐了他一眼,媚态横生,眉眼格外的娇。 “郎中说了,你这得最少三个月才能好,千万别得意忘形。” “他说的三个月,都能彻底好全了,只要这伤口不再容易裂开往外渗血,就可以了。” 安宁一阵无语,严肃道:“那也要一个月之后吧,所以这段时间你还是老实一点。” 说罢,她含着笑从顾玄祁的腿上站了起来,故意道:“大哥,你从前不是最清心寡欲的吗?” 顾玄祁呼吸慎重,闻言直接拉过安妮的手腕,道:“谁说我清心寡欲的?我以为那几日的相处,你已经能看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来了。” 安宁吐了吐舌,道:“反正现在是不能。” 顾玄祁呵笑一声,忽然就牵起了她一双手。 安宁的手纤细如葱,白嫩似玉,她虽然瘦,可双手并不完全没有肉,并不是只有咯人的骨头。 他缓缓摩挲着这一双白嫩的手,揉捏把玩着。 安宁此时还没看出顾玄祁的意图来,天真地歪着头看着顾玄祁的动作。 忽然,顾玄祁笑着道:“安宁,其实还有个法子,只是可能要辛苦你这双手,你愿不愿意?” 看着顾玄祁笑得蔫坏,安宁直觉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本想拒绝,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法子?” 他见安宁并不排斥,站了起来,道“来,咱们去床榻上,我好好教你......” 在临去之前,顾玄祁还专门打了盆热水过来。 帷幔落下,许久过去后,顾玄祁本想着热水凉一凉,变成温水之后刚好可以为安宁擦手,没想到时间有些长了,待他将帷幔撩开时,水已经冷了。 他自然是不肯安宁碰冷水的,只得先安抚好她,又迅速起身再打了盆温水过来。 安宁整个人都躺在榻上,一言不发。 顾玄祁失笑一声,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他知道安宁现在很累,心情自然也不算好,自觉地在一旁拧了手帕,为她仔仔细细擦着手指。 “下次不要了。” 安宁忽然闷声道。 顾玄祁看她表情哀怨,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他有多大的仇,看她憋了这半晌,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得轻笑一声。 “好,不要了。” “我也不想看你这么累,以后都不会了……” 第179章 星宿带着惜月逃出来了 安宁有些羞赧,扯过床上的被子蒙着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脑袋露了出来,道:“快给姨母写封信吧。” 顾玄祁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她。 安宁认真道:“你出来寻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姨母自然担心,而且我又被姨夫送了出去,咱们两人劫后余生,可姨母并不知道。” 顾玄祁就说:“倘若你写了信,母亲便一定会想法设法地弄清楚咱们现在在哪儿。” 安宁有些纠结,认真想了许久,道:“可我觉得还是应当告诉姨母,一想到姨母平日里对我的那些好,我也不该这么不懂事。” 顾玄祁点点头,说:“我会再给祖母写信,你就不要说什么了,我怕她......” 安宁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皮,乖乖应了一声。 祖母年纪大了,本就受不得折腾,这件事要是被祖母知道...... 顾玄祁摸了摸安宁的脑袋,笑道:“我说了,你不要总是去想别人怎么样,你最应该关心的人是你自己。” 安宁突然伸出食指重重戳了戳顾玄祁的胸膛,嗔怪道:“大哥还这样说我呢,难道你最关心的人就是你自己了?” “不。” 顾玄祁含笑回应:“我最关心的人是你。” 安宁眨眨眼,她面对顾玄祁这样坦然赤忱的爱意时,总是有些无措。 看她害羞地把头转过去的样子,顾玄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现在就写吗?” 安宁点头,顾玄祁便为她研墨,看着她执笔一字一句地写了很多。 她给顾玄昱写了,给林夫人写了,给父亲写了,也给陆子安写了。 几乎每一封信都是写的满满登登的,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之言。 顾玄祁好奇想看,又被安宁遮挡了起来。 他不再勉强安宁,道:“咱们这个地方其实离侯府不算特别远,回去一趟要两天的时间,不过我有些着急,让人骑着快马,来回也就两日。” “所以,这两日暂且委屈你一些,待会咱们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卖衣裙的。” 安宁也不抬手,闻言嗯了一声,随后又想到了一个格外重要的事情。 “这次你急匆匆出来,身上带的银钱不多吧......” 顾玄祁敲了敲她的头,说:“放心,饿不着你。” 安宁撇撇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就是觉得大哥之前也从来没有过苦日子的时候,突然变成这样......” 说来说去,安宁总是对顾玄祁心怀歉疚。 他了解安宁就是这样的人,闻言也没有刻意解释或者证明什么,只是道:“放心吧,星宿很快就来了。” 安宁手中的笔顿了顿,有些紧张地问:“那惜月......” “他们一定都会过来的,就算我父亲阻拦,侯府里还有我的人在,他会顺利逃出来的。” 安宁这才放心,吹了吹面前的纸,将其好生叠了起来。 “快过春节了吧,再有几日,这街边的店铺都该关门了,咱们趁着现在去买些东西回来。” 顾玄祁沉吟片刻,虚心求问:“除了你要穿的衣裙之外,我还想带你去看看郎中,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 安宁无奈一笑,回应道:“柴米油盐啊,总不能日日吃糕点吧,等人家不卖了,咱们什么都吃不着了。” 顾玄祁听到她的回答,恍惚了一瞬。 柴米油盐,这四个字在过去离他格外遥远,如今他却能带着心爱的女人,过上普通的生活。 如果这不只是短暂的逃避,他真想一辈子就这样...... 安宁把四封信交给了顾玄祁,随后穿上了厚实的衣裳,走到顾玄祁身旁,红着脸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咱们出去逛逛吧。” 顾玄祁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说:“好。” 说实话,外面的确没什么好逛的,雪还没融化,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开着门,都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多赚些铜板,才不得已在这样的天气开着门。 顾玄祁带着安宁买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对比从前的衣裙的确是不起眼得很。 但她的这张脸在这里摆着,真真是穿什么衣裙都好看。 安宁倒是很满意这些衣裳,买下后又拉着顾玄祁去了米店。 两个素来饱读诗书的人看着眼前的粮食,竟犯了难。 提议出来买的是安宁,顾玄祁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安宁讲话。 安宁只得虚心请教,卖米的大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她笑的憨厚,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身份不凡,不敢太接近安宁。 安宁没有察觉,一个劲儿往她身边凑,恨不能当场拿出纸笔写下来。 她看安宁态度好,心情便也放松了下来,让安宁买了些大米,糯米,红豆一类的东西回去。 顾玄祁自觉地给钱,然后把这些东西都拎在了手上。 随后,两人又去看了郎中。 安宁本以为顾玄祁会再让郎中瞧一瞧他后背的伤势,没想到一坐下,他便让安宁伸出手腕,郎中为她搭了脉,就道安宁是气血两虚,寒气侵体,阴气过盛,月事一定不准。 安宁对此无奈一笑,她这个月的月事本该来完了的,奈何...... 郎中二话不说就为安宁拿了些药,顾玄祁在一旁轻声安抚她:“先拿着这里的药,等日后回去了,再寻个好的郎中给你仔细瞧瞧。” 这个郎中也是个啰嗦的,把药材包好了之后,反倒是看着顾玄祁,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概括起来,大体不过是让安宁不可贪嘴,不可着凉,也不可碰冷水。 安宁从不觉得自己能娇气成这个样子,双手连冷水都碰不得了,但顾玄祁格外认真,听完后还警告地看了安宁一眼。 两人回去后,将买回来的能做饭的家伙给了小厮,随后回了屋子歇息。 顾玄祁倒是不累,主要是安宁精神越来越差,这样逛了一通,累得说什么都站不住了。 两人互相依偎着,安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睁眼就看到了顾玄祁宠溺的眼神。 “星宿来了,把惜月也带来了。” 第180章 她从未把您当作亲生女儿 一瞬间困意全无,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星宿骑着马,身上还沾了些雪,惜月坐在前头,小脸被寒风吹得泛红。 安宁见状,惊喜地叫道:“惜月!” 惜月一听安宁的声音,什么也顾不得了,原先上个马还吓得不得了,如今直接翻身下去了。 星宿见状,想搀扶她都没来得及,只能满脸无奈地看着两人抱在了一起。 惜月激动得泪花直冒,又有些哽咽,说:“小姐,奴婢真的好担心,奴婢好久没有见你了......这些日子你究竟都遭遇了什么事,有没有受委屈?” 她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把安宁砸了个晕头转向。 顾玄祁这时缓步走了出来,星宿见状,立马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顾玄祁面前作揖。 他忍不住细细打量了顾玄祁几眼,看着他似乎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这才沉声道:“属下有罪。” 顾玄祁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兴许是受了安宁的影响,他的表情变得没有过去冷漠了。 “不必拘礼,你出来的时候,侯府里怎么样了?” 惜月一听到顾玄祁说话的声音,这才发现世子爷也在,当即放下了心。 只要世子爷一直在小姐身边,那小姐就不会受什么委屈。 星宿脸上的激动之色淡了下去,他顾忌地看了一眼安宁,欲言又止。 顾玄祁却道:“直说便是。” “您和安宁小姐走后,侯爷竟生生气到昏厥,夫人哭得伤心欲绝,竟也随之倒了下去。” “郎中去看了,说夫人身子无碍,只是伤心过度,这才会......” 顾玄祁沉声问:“父亲呢?” 星宿叹了口气,有些嘲讽地笑了。 “属下也不知道,侯爷他是被气倒了,还是说因为愧疚......”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顾玄祁的面色,道:“把您打成那样,我想侯爷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吧。” 顾玄祁道:“他好不好受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论他的心情如何,安宁,我是娶定了的。” 说罢,他看向站在几步开外的安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星宿跟了顾玄祁很多年,自诩是最了解顾玄祁的人。 可自从安宁出现后,顾玄祁的种种行为,他反倒是看不懂了。 在这之前,他以为世子爷这辈子都不会对一个女人动心。 惜月这才放开了安宁,擦了擦眼泪,突然道:“小姐,二公子他......” 安宁现在十分放心不下顾玄昱,闻言内心咯噔一跳,忙问:‘昱儿他怎么了?’ 惜月摇摇头道:“他倒是没什么,只是看起来格外上伤心,尤其是得知您与世子爷走了以后,他对着天问,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人......奴婢看着都于心不忍,二公子还小,定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的,只知道咱们都离开他了。” 光是听惜月这么叙述,安宁便能想象到顾玄昱当时那布满泪痕的小脸了,心中泛起了淡淡的酸涩。 “我也想带着他走,但这是绝对不行的,我总不能不顾我的姨母。” “小姐,夫人对您,也许从未当做是亲生女儿过......” 她这话说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被顾玄祁听到了一样。 安宁则是随意地笑了,说:“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这也不能消除掉,姨母曾经对我的好,不是吗?” “她给了我容身之处,我生病时她也会担心,也会着急,平日里在衣食住行方面都是给的最好的,我对她一向都是感恩。” 惜月闷闷地应了一声,观察了一番这座宅子。 安宁解释道:“这是大哥临时买的,上一户人家刚搬走不久,所以这宅子里什么都有,也挺大的,肯定能让你住下。” “对了。” 安宁忽然嗔怪地看了看惜月,又瞥了一眼星宿,问:“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呢?” 惜月哎呀一声,贴在安宁的耳边,道:“奴婢现在暂时还没有和他.......” 安宁惊讶地挑了挑眉,疑惑地问:“你怎么还没......” “因为奴婢始终都在担心小姐,小姐的生活还没有安定下来,与世子爷之间也......奴婢压根没有那样的心思,只想先看着小姐幸福了,奴婢才会放心追逐自己的幸福。” 这番话说的感人肺腑,安宁牵起她的手,喃喃道:“惜月......” “你们两人这样是不是该避着点人?” 顾玄祁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安宁被吓了一跳,咳了几声。 顾玄祁见状,立即满脸紧张地走了过去,搀扶着她,道:“怎么回事?” 安宁没好气地轻轻打了顾玄祁一下。 星宿这时在身后幽幽走了过来,道:“合着我才是最多余的那一个啊。” 他这句话是故意说给惜月听的,惜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过身不去看他了。 安宁缓过来后,笑着道:“你们的房间都备好了。” 星宿这才想起来什么,走到马前,从马背上拿了个包袱下来。 他递给了安宁,神色复杂。 看着面前系得格外紧的包袱,安宁颤抖着双手接了过去。 “这是......” “属下能顺利带着惜月出来,一方面是爷留在府里的人帮助,另一方面则是醒来后的夫人,她......” 星宿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他骑着马,在侯府内横冲直撞地躲避家仆的棍子,一路去了安宁的院子。 彼时惜月正站在门外看着他,他毫不犹豫地把惜月拽了上去。 正当他策马准备逃离时,转过身去,却发现林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就这样拦着他。 她的双眼哭得通红,一向单薄的身躯更显瘦弱。 星宿一惊,本以为林夫人要拦着他,没想到她直接开口问:“你是要到玄祁和宁儿的身边吧?” 她的声音带着经历沧桑后的沙哑,眼神却是无比的肯定。 “我不拦着你去找他们,我是想过来收拾安宁的衣物,你一并带了去。” 第181章 替我对宁儿说声抱歉 “夫人,您……” 星宿错愕不已,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女人。 林夫人的泪几乎要流尽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快过年了,我不想让府里变得一团乱,走的走散的散,宁儿她……她也没错,我总归是放心不下她的。” “就算孩子们再如何气我,恼我,他们也依旧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家人,我不可能真的就这样不管不顾了。” 星宿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一阵酸楚。 随后,他跟着林夫人进了安宁的院子。 林夫人身边的丫鬟带着好几身刚刚赶制出的厚实衣裙走来,一一叠好,包裹在一起。 她道:“这是宁儿和玄祁的新衣裳,再把宁儿原先的这些衣裳带过去,足够她这个冬天穿了,她身子弱,你平日里要多嘱咐她,提醒她穿厚一些,好生对自己。” 她弯着腰匆忙地收拾着东西,又把安宁原先最喜欢的首饰好生放进小木盒里,叮嘱星宿拿走。 星宿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真真是五味杂陈。 “夫人,您……还好吗?” 他终于迟疑着问出了这句话。 一开始先是得知了安宁和顾玄祁两人存有私情一事,后来又眼睁睁看着顾玄祁在安宁的大婚之日将她带走。 再后来就是顾珩狠心罚了他们二人,两人在这场茫茫大雪中消失在了林夫人的视野。 甚至都没有给她一个后悔的时间,一切都发展的太快了。 等她缓过神来,整个侯府就像深秋的落叶,枯黄、萧瑟,了无生机。 顾珩气病了,她还要想法子安慰老夫人,两个孩子也都远在别处,一瞬间,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林夫人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哽咽。 “我还好……” “之前我的确不想让宁儿和玄祁在一起,他们两人可是兄妹,兄妹怎么能在一起……这要我如何接受?” “可是如今眼睁睁看着玄祁被责打成那副模样,宁儿也被强行带走,她临走时还穿着那么薄的衣裳……”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开始就该同意的。” 她说着说着,细眉紧紧皱了起来,手捂在心窝处,痛苦异常。 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支撑住她几乎要倒下去的身躯。 “我最希望的,还是孩子们都能健康平安。” “只要一家人能高兴地生活在一起,我才不在乎玄祁喜欢什么姑娘……” 星宿上前一步,斟酌着话,道:“世子爷一定能明白您的心思,逼走他们的不是您,是侯爷。” 林夫人的眼泪细细流下两行,她像是快断了气一样,明明没有哭出声,却是一副肝肠寸断的伤心模样。 “他们过得好就行了,侯爷那边,或许也该给他时间吧……我只希望,孩子们能回来陪我过个年……” 说罢,她看向星宿,期望能从星宿的眼神中看到答案。 可是星宿又如何能猜到顾玄祁和安宁的想法,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能回以沉默。 林夫人自然是明白了,落寞地垂下眼皮,泪水含于眼眶,她将收拾好的东西递给星宿,示意他现在快走。 星宿接过去,本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毕竟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他注意到林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问:“夫人可还有什么话,需要在下转达的?” 林夫人就道:“我最放心玄祁,没什么话需要说的,唯一一句,就是希望他能好好养伤。” 随后,她哆嗦着说:“还有就是,对宁儿说一声……是姨母对不住她。” 饶是星宿这样对情感一事感触不深的人,看到林夫人这凄惨的样子,也忍不住叹气。 他道:“夫人放心,我会告诉他们的。” “对了。” 林夫人忽然蹲下身子,一旁雪白色的米糕慢悠悠走了过去,十分配合地被她抱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可否留下?否则我总是会感到孤独……” 星宿见状,心道安宁想要猫儿去她身边,也是因为担心它会没人喂养。 有林夫人好生照顾着,自然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就像她说的那样,大家都走了,留下她,未免太孤独。 有个小家伙在她身边,倒也能慰藉她的心灵,聊胜于无。 “好。” 林夫人点点头,看着星宿带上惜月骑马离去后,她双眼一闭,险些再度昏厥过去。 星宿讲完了当时的场景,安宁忽然就有些拿不住手中的包裹了。 她快步走进屋里,将包袱解开,一眼就看到了几身她在府里常穿的衣裳,被叠得板板正正,一丝不苟地摞在一起。 单是看着这些叠好的衣裳,安宁便能想象出林夫人当时认真的神情来。 自从母亲去世后,再没有人会这么认真地为她收拾行囊了。 星宿带来的每一件东西,都蕴含着林夫人对孩子的殷切关怀。 安宁就道:“我从未怨过姨母,也无需她道什么歉,从始至终,都是我愧对于她……” 她爱上了顾玄祁后,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姨母。 她深知姨母待她的好,哪怕后来受了刺激,要将她快速嫁出去时,也是精挑细选了一个温柔可靠的郎君。 一旁的顾玄祁揽住她的胳膊,道:“母亲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真的怨恨咱们。” 安宁点点头,道:“侯府没了咱们,昱儿他又郁郁寡欢,这一下子,可真是冷清了不少。” 林夫人每天用早膳时,看着两个空荡荡的座位,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安宁把衣物都放好后,顾玄祁忽然问:“过年的时候,你想回去吗?” 安宁脊背一僵,她道:“我想回去陪陪姨母,也想见一见昱儿和我父亲,可是姨夫他……” 顾玄祁就道:“只要想见面,不必非要在府内。” 安宁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顾玄祁总会有办法的。 心里的难受这才缓解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了回去,又看了眼星宿,忽然就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 “星宿,你来的时候,雪早已经停了,你这身上怎么还沾了这么多雪花……” 惜月噗嗤一笑,眉飞色舞道:“因为有些人,骑马都骑不好,险些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泥。” 星宿的脸瞬间涨红,有些无助地看向顾玄祁。 而顾玄祁冷笑一声,吐出两个字来: “废物。” 其实是因为星宿头一次带着姑娘一起骑马,怀里的人还偏偏是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不由得格外紧张,马儿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了,便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奔跑的更快了。 他的心思又飘去了天上,可想而知,当前方忽然出现一棵不规则生长的歪树时,就会出现何等惨况了。 第182章 甜蜜蜜 惜月要去查看安宁和顾玄祁两人买回来的食材,星宿自觉地跟在她身后打下手。 众人艰难地吃了顿饱饭,饭菜味道很普通,安宁倒是比以往吃得更多了些。 天黑的早,用过膳后,安宁裹着披风,坐在门口的屋檐下。 顾玄祁坐在她身边,抬手为她温柔地抚弄着发丝。 安宁托着腮,感受着袭来的微风,凉丝丝的。 顾玄祁就劝道:“回屋吧?” 安宁道:“不要,陪我在外面看看星星吧。” 之前在侯府,她与顾玄祁之间的相处从未坦然过。 如今该做的都做了,她却还是觉得不真切。 顾玄祁不明显地笑了笑,就让安宁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很轻很缓。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在我眼里,还是你最好看。” 安宁噗嗤一笑,双眸弯成了月牙儿。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只当他是油嘴滑舌,可既然是大哥说的,我便要以为你是真心夸赞了。” “我本来就是真心夸赞。” 顾玄祁俯身在她唇边轻啄了一下,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再也忘不掉你的容颜了。” 安宁伸手轻轻碰了碰顾玄祁鼻梁上的痣,笑道:“我也是。” “星星都出来了,你能数清楚有多少颗吗?” 顾玄祁抬头看了看天,说:“安宁,你好幼稚。” 安宁瞪了他一眼,正想反驳,又被顾玄祁打断:“该沐浴了,早些睡觉,快回去。” 她被顾玄祁拉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迈了一步,顾玄祁见状,直接俯身抄过她的膝盖,将她轻易抱了起来。 “顾玄祁,你这是无赖。” 安宁小声抗议。 顾玄祁还故意颠了颠她,道:“那又如何?” “我发现你出来之后真是嚣张了不少,跟你说了让你回去,你还偏不听,外面还刮着风呢,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刚不坏的身躯了?” “那我也不至于这么弱吧。” 顾玄祁的视线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流连偏片刻,随后嗤笑一声。 不言而喻。 安宁被堵了回去,只能瞪着眼看着顾玄祁抬脚把门踹开了。 随后门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竟然反弹了回来。 星宿捂着额头,正蹲在地上痛呼。 安宁:…… 所以他方才一直都在里面偷听吗?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星宿是这种性格的人。 安宁心安理得地被顾玄祁抱着,她相信顾玄祁的力气,所以并不抬手揽着他的脖子,反倒是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星宿。 她眯着眼,故意使坏道:“我可偷偷告诉你,惜月最讨厌男人的一点就是,偷听别人墙角。” 星宿表情变了变,二话不说弓着腰走了出去。 顾玄祁笑的宠溺,将她好生放在了榻上。 “我已经命人去烧热水了,你先准备着沐浴。” 顾玄祁的后背不能沾水,安宁只能用帕子为他擦一擦别的地方。 安宁听罢,忽然就警惕地问:“你要跟着我沐浴吗?” 顾玄祁被她这警惕的模样气笑了,质问道:“早就看过了,现在是怎么回事?翻脸不认人是吧。” 安宁缩了缩身躯,问:“那如果不能沐浴的是我,我直勾勾地盯着你,你好意思吗?” 顾玄祁立马解开了腰间的系带,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任姑娘查看。” 安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要。” 话音刚落,顾玄祁忽然欺身而上,三两下就把安宁按在了榻上,随后伸手剥去了她的外衣。 只这一下简单的动作,就把安宁吓得不敢动弹了。 她再一次见识到了自己和顾玄祁之间的力量差距。 所以那几次他不加节制的时候,任凭自己怎么哭怎么喊,都挣扎不出他的手掌心来。 见安宁老实了,顾玄祁低声笑了。 热水很快就备好了,安宁耻辱地被褪去了衣物,整个人泡在热水里。 不过很快,热水带来的舒适感就让她忘却了尴尬。 顾玄祁坐在她身后,为她仔细清洗着一头秀发。 安宁得寸进尺道:“给我捏捏肩膀吧。” 顾玄祁盯着她的耳垂,二话不说开始为她捏肩。 安宁舒服地直哼哼,几乎就要这么睡过去时,耳垂忽然就被顾玄祁咬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迅速清醒,回头一看,顾玄祁正哀怨地看着自己。 安宁笑着道歉,连忙擦干了身子,又接来热水,让顾玄祁脱了衣裳。 顾玄祁的确不会害羞,害羞的人只有安宁。 她慌乱得连眼神落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手指尖都是抖的,手帕都要拿不住。 顾玄祁起先并不想放过她,故意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耳尖鲜红欲滴的俏丽模样。 可是时间久了,眼看着水都快凉了,还没擦完半个身子,他便把安宁赶回了榻上。 两人都洗干净后,顾玄祁刚躺下去,旁边的安宁就迫不及待地伸出胳膊揽着了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 顾玄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动作搞得猝不及防,嘴角不争气地上扬了。 “顾玄祁,咱们竟然睡在同一张榻上。” “以前不是也睡过?” 安宁:“……这不一样!” 以前的睡是“睡”,现在的睡只是“睡”。 她有些兴奋,一会抬手摸摸顾玄祁的鼻梁,一会点点他的嘴唇,干什么都行,就是不闭眼睡觉。 她这双手四处乱碰,随后直接被顾玄祁毫不客气地捆了起来。 安宁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男人的一点就是,动不动就捆人。” 顾玄祁闷声一句:“不信。” 第183章 哄着他换药 安宁没了法子,睁大双眼瞪着顾玄祁,见他也不打算为自己解开,索性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后,竟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顾玄祁耐心等了半晌,这才轻轻解开绳子,伸手抚摸着安宁的脸颊。 他喃喃道:“等回了京城,我会求陛下赐婚的,哪怕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兄妹关系,不应当在一起,我也一定……” 他落下珍视的一吻,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顾玄祁不知道的是,他闭上眼睛之后,安宁的眉心微动,睫毛微微打着颤。 所有人都会觉得,顾玄祁应当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可只有他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娶她为妻。 半夜,众人都睡得格外香甜,安宁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随后搭在了顾玄祁的身上。 顾玄祁刚刚翻了个身,伤口不可避免地被扯到了,他浑身一僵,吸了口凉气。 这些伤口总是会给他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生怕吵醒安宁,就这样屏息凝神地把安宁的胳膊放下,随后慢慢坐了起来。 刚刚扯的那一下,不知道伤口裂开了没有。 顾玄祁慢悠悠地起身,就这样摸着黑下了床榻。 安宁低声呓语了些什么,手掌动了动,只摸到了一片虚空,她立马睁开了双眼。 这些日子,她的睡眠很浅,特别容易被惊醒。 兴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导致她现在总有些患得患失。 安宁坐了起来,她隐隐约约看到顾玄祁的身影,轻声开口问:“怎么了?” 顾玄祁回头,迅速走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被吵醒了啊,没事,我起来喝口水,你快接着睡。” 他的动作极尽温柔,一下一下抚顺着安宁的脊背。 她舒服地眯起了双眸,懒洋洋地趴在顾玄祁怀里。 困意再次袭来时,安宁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她满脸紧张,就要顾玄祁把衣裳脱了去。 他苦笑一声,知道这下安宁短时间内是睡不着了,于是将蜡烛点燃。 安宁坐在榻上,为他小心翼翼地褪去衣袍,道:“现在就换一次药膏,再重新给你缠上。” 她的手搭在顾玄祁的肩膀处,又被顾玄祁的手掌覆盖。 “岁月静好,现在当真像极了寻常夫妻。” 安宁没心思和他说这些话,披上衣服急匆匆去接了热水进来,又将药末掺水混合均匀,拿了个小板子过来,小心翼翼地为他拆下净布。 不论顾玄祁怎么安慰她,她只要一看到这些伤口,就会忍不住的难过。 身上的伤迟早会痊愈,可心里的伤就没那么容易好了。 安宁低着头,为他吹了吹,轻声道:“吹吹就不痛了。” 这些哄小孩子的话,放在顾玄祁身上竟也格外适用。 他原先还阻拦着安宁,不让她半夜再大费周折做这些,被她这样耐心一哄,整个人都安静了。 安宁不由得忍俊不禁,用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擦去药膏,忍不住责怪:“明知道身后有伤,还不老实点。” 顾玄祁就道:“因为睡着了之后,姿势变了,我想看见你的脸,所以就翻了个身……” 安宁顿了顿,随后忽然在他没有伤疤的地方落下一吻。 感受到后背突然传来湿热的温度,顾玄祁意识到这是什么,脊背不由得绷直了。 “安宁,你最好别这样。” 他的声音哑了。 安宁眨了眨眼,笑出了声,故意道:“大哥,你好没出息啊。” 她笑的狡黠,活脱脱像一只灵动的狐狸,顾玄祁对她也只有无奈和宠溺两种纵容方式了。 “等我伤好了,你最好别逃。” 顾玄祁淡淡道。 安宁一听,瞬间怂了,老老实实地为他清洗伤口,更换药物。 顾玄祁坐着坐着,“啧”了一声,说:“到我面前,我想看着你。” 安宁手中动作不停,她认真到连眼睛都忘记眨了,道:“我怎么去你面前啊,给你换药呢。” 顾玄祁就想转身看她。 安宁忙阻止道:“好好好,你别乱动。” 她歪了歪身子,探了个头,俏皮道:“看见了吧,我又不是在你背后刻字,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正想缩回去,忽然就被顾玄祁捧住了脸,随后唇瓣被用力一吮。 她“唔”了一声,有些错愕。 顾玄祁放开她后,低声解释:“太久没看见你了,我不放心。” 安宁捂着嘴唇,听到这句话,像是糖人融化到心里去了一样。 她抿着唇含蓄地笑了,说:“我在你身后呢,想见我还不容易?” 顾玄祁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 “你过一会就探个头让我看见你,我也好疼,看你就不会疼了。” 他的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安宁应下了,上药的动作更加轻柔。 不知道顾玄祁是不是故意的,当初郎中为他上药时不见得有多温柔,他都一声不吭,像是没有知觉似的。 安宁恨不能要化作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他的脊背了,顾玄祁还觉得痛。 他强忍着的模样,安宁看了格外心疼。 于是,原本只是换个药的事情,被两人磨磨蹭蹭一个时辰才做完。 安宁像哄孩子一样,时不时就得探头观察一番顾玄祁的表情。 看见他委屈了,不舒服了,就连忙亲上一亲,再说些夸奖的话。 要是放在以前,她实在难以想象顾玄祁这么高冷淡漠的男人还会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偏偏一个愿意哄,一个愿意接受。 两人倒是乐此不疲。 安宁为他缠的布利索又整洁,她满意地点点头,警告道:“不许乱动,不许突然抱我,不许再让伤口裂开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顾玄祁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安宁开开合合的嘴唇,什么话都没听进去。 他直接俯身吻了上去,将安宁气急败坏说出来的话都吞了下去。 两人这样一通折腾,睡的时间不足,清晨时自然是起晚了。 此时,门外。 星宿和惜月两人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升起的太阳,面面相觑。 第184章 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 星宿仰头望天,幽幽叹了口气。 “男人啊……” 惜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忍不住道:“能不能让世子爷收敛一些啊,我家小姐身子弱,这一路奔波劳累,好不容易能歇息这两天了……” 星宿一听,呵笑一声说:“怎么不说世子爷后背还有伤呢,只能说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暂且不能确定里面的两人什么时候才能醒,只好先去准备早膳了。 这早膳也准备的乌烟瘴气,三个小厮凑不出一个会做饭的,星宿更不必说,成日里跟着顾玄祁,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大小也算个主子,平日里也常被人伺候着。 如今能指望得上的人也就是惜月了。 奈何惜月跟在安宁身边,也没吃过什么苦。 安宁平日里只留她在身边陪着,鲜少让她去干活。 好在,在他们险些酿成起火灾害之前,安宁和顾玄祁先醒了。 两人一同洗漱,穿好衣裳后又腻歪了片刻。 倘若不是顾玄祁先嗅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两人半天都出不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顾玄祁和安宁坐在桌子面前,面色木然地看着桌上发黑的不知名东西。 众人不安地站在一旁,齐刷刷看向星宿。 于是,星宿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是……桂花糕,应该是白色的,但是不小心蒸糊了一点点……” 安宁用筷子夹了一下,笑了。 他要不说,安宁还以为面前这是一块三角黑炭呢,竟然还只糊了一点点。 安宁的嫌弃之意毫不掩饰,道:“星宿,你也太不会做饭了吧。” 其实这桂花糕是惜月蒸的。 她应当是会的,只是在蒸它的同时还忙活着熬粥,不知道何时桂花糕掉下去了,水被熬干后,它自然也成了糊的。 星宿的脸憋得通红,还不能解释。 惜月有些看不下去了,觉得星宿可怜,就在一旁弱弱道:“小姐,其实是奴婢做的……” 安宁一愣,随后立即改口:“我就说嘛,闻着有桂花淡淡的清香气,还有股米香,看起来丑了点,不过肯定好吃。” “要是星宿做的话,我是绝对不敢吃下去的。” 安宁笑眯眯地说。 星宿:…… 他两眼泪汪汪地看向顾玄祁,仿佛是在求他为自己做主。 顾玄祁的视线始终落在安宁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压根没有看星宿。 惜月很是感动,当即为安宁盛了一碗粥,道:“小姐,粥是没问题的!” 安宁点点头,随后动了动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在顾玄祁的碗里。 此时,正专心看安宁的顾玄祁,一低头时,猛然发现自己碗里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他再抬眼,安宁笑的温柔,轻声道:“你先尝尝。” 顾玄祁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咬下一口,随后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吞了下去。 安宁看他没什么表情变化,不由得真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难不成真的只是外面看着丑,其实很好吃? 只有了解顾玄祁的星宿看到这一幕后,幸灾乐祸。 因为顾玄祁这人吃什么都不挑,只要是吃的,他就会评价两个字:“能吃。” 惜月总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当即道:“要不然还是别吃了吧。” 顾玄祁听罢,眼神微动,落在星宿身上。 “你来吃。” 星宿:? 他缓步上前,从未觉得步伐如此沉重过。 顾玄祁盯着他,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询问:“你们五个人,能把它做成这样?” 安宁几乎要笑出声来,硬生生憋住了。 星宿异常委屈,解释了许久,说了一箩筐的话,最终只换来顾玄祁两个字: “废物。” 众人用过膳后,废物星宿和惜月悄悄去研究早膳的做法去了。 安宁坐在院子里,左看右看,忽然道:“感觉这个院子好空,我想摆点东西。” “现在要是春天就好了,能种好多花。” 顾玄祁看了看,就道:“可以摆些梅花,倘若你觉得单调,再摆放些八角金盘和红豆杉。” 于是,顾玄祁便陪着安宁外出去看了看。 他后背有伤,安宁不敢让他乱动,叫着小厮跟在了身后。 对于顾玄祁来说,身后有没有人都不重要,他一旦牵上了安宁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撒开了。 安宁这一路走的只觉如芒在背,她就算不回头,都能想象到三个小厮看着他们两人牵着的手,在身后挤眉弄眼的模样。 她有些不自然,好几次想把手撤回去,又被顾玄祁立马用力扣住。 她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扯着顾玄祁的伤口。 毕竟胳膊一动,就会带动着后背也动起来。 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最后选了些梅花的枝子,只要插在土里,悉心养着,就能继续生根发芽。 另外又让小厮搬了几盆八角金盘。 有了这些东西放在院子里点缀,瞬间好看了不少。 安宁蹲在花的面前看了看,嘟囔着说:“要是能种玫瑰就好了。” 顾玄祁轻笑出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就这么想种玫瑰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 他这又是在明知故问了。 安宁就恨他这副模样,当即道:“就是喜欢,没有原因,等我种上了,开了花,我还要摘下来两朵偷偷别在你耳朵上。” 顾玄祁也不恼,闻言就说:“给你别上,你簪什么花都好看,因为你比任何的花都要漂亮。” …… 三日过后,又落了场雪。 这场雪不算大,沉积在地面上只有薄薄的一层。 安宁看得心痒痒,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玩雪了,只能颇为遗憾地拿着一截枯枝在雪地上瞎写字。 不论她做什么无聊或幼稚的小事,身边总会有个顾玄祁陪着她。 顾玄祁折了一段枝子,半蹲在她身边,在雪地上一笔一划认真写道: “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 他的字格外好看,落在雪地里,没人忍心破坏它,每次都会刻意绕开走。 顾玄祁写的是安宁心向往之的生活,而他心向往之的生活则是陪在安宁身边,岁岁年年。 第185章 三人的回信 顾玄祁写过这句话后,太阳快落山时仍保存完好。 外面的小厮小跑进来,给了安宁三封信。 她送出去的信都被回复了。 她先打开了安怀远的信,多日不见父亲,看到他落笔写字时的笔法依旧苍劲有力,安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之后才认真读了起来。 安怀远足足写了三页纸,他亲眼看见顾玄祁将安宁带走,他震惊之余,却并不担心。 因为他相信以顾玄祁的能力,是一定可以保护好、照顾好安宁的。 信中有这么一段话: “我已年老,前半生幸娶一贤妻,诞下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后半生荒唐度日,我对不起你们,偌大的家业败光,如今我已然失去了庇佑你的能力,父亲无能,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日后的良婿身上。” “我的女儿品行如何,我最清楚,旁人的言论不足为惧,只要你与世子爷真心相爱,我便会一直支持你。” 读到此处,安宁热泪盈眶。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又絮絮叨叨地讲了一番这些日子自己的经历和思想的改变。 看到父亲说他真真切切是放下赌博了,安宁既欣慰又感激。 欣慰父亲终于想通了,日后可以安稳地过日子,又感激顾玄祁为她家人做的一切。 读到最后,安怀远告知了她,他已经将安茹的姨娘休了。 自从安茹出事后,她的精神一直不大好。 安怀远得知了安茹所做的所有事情,只恨自己没能教育好女儿。 而她的姨娘则成天想着要让安茹再嫁给别人。 两人的想法背道而驰,意见不和,自然日日争吵,久而久之,安怀远也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根本不想过什么安稳平静的日子。 再如此纠缠下去,对两人来说都是折磨。 于是安怀远询问了她的意见后,一封休书写下,两人从此分别。 安茹毕竟是他的女儿,他赚来的一些银子,会带着痴傻疯癫的安茹去寻医问药。 奈何吃什么药都没有用处。 读完后,安宁将信好生叠了起来,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再没有什么比家人健康平安还要好的消息了。 更令她高兴的则是父亲的态度。 仿佛她终于在这世间找到了一个愿意认可她与顾玄祁的人。 随后她又看了陆子安的回信。 安宁本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看完的,奈何顾玄祁知道这里面有陆子安的回信后,便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黏在安宁身边,跟着她一起看。 陆子安并没有写太多,大抵都是在说他的母亲自那日以后的身体状况。 他母亲晕倒后,在郎中的医治下醒来,一夜又平添了好些根白发。 陆子安悉心照料着她,没过几日就能下地走路了。 奈何她的心里始终难受。 陆子安在信中道:“我早已察觉到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在大婚当日心甘情愿地被人带走。” “望着你离去的背影,我有不甘、有难过,无论如何,日后我会听母亲的安排,与一个心无所属的女子成亲。” “但我始终感到遗憾,如若你肯回心转意,我便一直在这里等你。”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安宁心情有些复杂,她与陆子安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甚至并不了解他。 可是她能看出来,陆子安是个对待感情极其认真的人。 顾玄祁与安宁同时看完,他观察着安宁的表情,眯了眯眼。 随后,他突然伸手,捏起安宁两颊的软肉,质问道:“我不在的那几日,你都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你们牵过手吗?相拥过吗?对他笑过吗?” 安宁被捏的嘴巴嘟了起来,闻言无奈地笑了,含糊不清道:“这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顾玄祁显然不肯放过这件事,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幽幽道:“反正你只能是我的,日后也只准和我牵手,和我拥抱。” 还没等安宁回应,他直接抢过安宁手中的信,当着她的面折了好几折,塞进袖口。 “放我这里了。” 安宁就道:“干嘛拿别人的信呢?” “安宁,你什么意思?” 顾玄祁的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有些委屈。 “我当时把你带走,你是不是怪我了?你就想嫁给他是不是?” 安宁见状,连忙亲了他一口,笑道:“没有啊。” 顾玄祁说:“不准留着这封信,难不成你还想日日翻出来看一看?你只能对着我给你写的信这样做。” 其实顾玄祁之前留下的小纸条,安宁的确日日都翻着看,只不过她没有告诉顾玄祁罢了。 这要是说了,顾玄祁只怕要得意死了。 安宁哄着他说:“好,我以后只看大哥给我的信,一天看十遍。” 顾玄祁的面色这才好了一些,道:“你要是敢惦记着别人,我便把你关起来,安宁,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知道的。” 安宁莞尔一笑,说:“我知道啊,你又不是没关过我。” 不过就算顾玄祁情绪再如何激动,再如何难过,他最想要的永远只是安宁陪在他身边。 最后一封信,也是安宁最难以打开的一封信。 她不敢面对姨母的话。 顾玄祁见状,握住了安宁的手,轻声说:“没关系,我在这里,不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一直在你身边。” 安宁嗯了一声,颤着手把信打开了。 她本以为姨母会先对她和顾玄祁的这件事表明一番态度,或同意或拒绝。 可…… 什么都没有,长篇大论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叮嘱。 她说天气越来越冷,要安宁别贪玩,踩雪的时候要穿厚实的鞋子,鞋袜湿了要及时换。 在外面也不要挑食,不要再消瘦下去了。 还说要她经常喝些红糖水,穿多衣裳。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宛如一个母亲对游子说出的最真心的话。 安宁有些不敢相信,一句一句仔细看着,换了一页又一页,小到用膳安寝,大到养身子外出采买,全部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她像是一次把话都说尽了,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一样。 第186章 围炉煮酒,谈天说地 安宁一直看到最后,都没有看到她谈论自己和顾玄祁的事情。 最后一句却是:“过年的时候,记得回来。” 安宁捂住口鼻,强压下酸意。 顾玄祁轻轻抱着安宁,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柔声道:“别难过,咱们只是出来避一段时间。” “我没想到姨母她没有怪我,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在字里行间叮嘱我的一切……” 顾玄祁抬手,抚摸过她的头发,道:“没有人会怪你的,你没有错,错的人始终都是我,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等快过年的时候,咱们就回去,好吗?” 安宁重重点头。 她把信放好,随后有些担心地说:“可是姨夫他……” “放心,你也看到母亲的态度了,她从未责怪过你,所以等咱们回去了,有我和母亲护着你。” 安宁将下巴抵在顾玄祁的肩膀上,安心地笑了。 安宁想要的种子和纸条都被送了过来,她刚拿到手就想藏起来,却被顾玄祁强行扒开了手指。 顾玄祁刚把纸条展开,就看到了正中间很深的一道折痕,只要微微一撕,就能很轻易的把纸条撕成两半。 由此可见,安宁来来回回打开了多少次,才能导致折痕这么深。 顾玄祁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安宁有些恼羞成怒,干脆偏过身子去不肯理他了。 顾玄祁坐在一旁憋着笑哄了许久也没能哄好。 于是,他盯着安宁冷漠无情的背影,忽然“嘶”了一声。 安宁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有些担忧地仔细听着顾玄祁那边的动静。 顾玄祁缓慢地动了动胳膊,吸了口凉气。 随后,他像是受不住疼了似的,闷哼一声。 这下安宁坐不住了,立即转过头去,满脸紧张地看着顾玄祁,问:“怎么回事?” 她的视线先落在了顾玄祁的身上,随后一抬眼,便看到了顾玄祁面带戏谑的笑容。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安宁怒道:“大骗子!” 顾玄祁连忙讨好般地亲了亲她的嘴角,将她的手执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胸前。 “安宁,我真的好开心。” 像是为了让安宁感受到他的这份情绪,他又使劲按了按安宁的手。 “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得很快。” 顾玄祁的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轻声道:“你那么想念我,那么在意我,我真的很高兴。” “其实,哪怕你对我一直都是冷冰冰的、避之不及的态度,我也会坚持地凑到你的跟前,可是真的看到你会为了我而担心,我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向下压着,忽然伸出食指在他的心窝用力一指。 “你当时一声不吭就走了,把我救下,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走的可谓是干脆利落。” “我醒来之后,到处找都找不到你,我还不能着急地问别人,更不能表现出我的思念来,就只能天天守着这张纸条看来看去的了。” 她的声音很娇,顾玄祁将她的手从心窝口处拿开,俯身虔诚地亲吻了上去。 “是我的错,我向你认错。” 安宁的手心落下一片湿热,她有些不自在地蜷缩着手指,忍不住道:“痒……” 顾玄祁看到她的反应,有些懊恼。 他一向不是个急性子的人,这两天却总是在急后背的伤势好的太慢。 …… 又过两日,众人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街边有什么店铺,买什么东西,哪家的东西更好,全都摸清楚了。 这一天,惜月带着星宿去街上买了许多面粉回来,星宿剁了一早晨的肉,顾玄祁刚起身就走过去警告了他一番。 因为安宁还在被窝里躺着睡觉,顾玄祁害怕星宿会吵醒她。 这样一来,星宿剁肉的速度就慢了许多。 一直到安宁睡饱了,被顾玄祁拉着起身时,外面的人才刚刚调制好馅料。 这可给了安宁动手的机会。 她难得没有赖床,净了手之后兴冲冲地拉着顾玄祁坐下。 顾玄祁这双手,写字好看,舞剑漂亮,本是灵巧的十根手指,偏偏到了包饺子这一步栽了跟头。 甚至连星宿都学会了,顾玄祁放在盘里的依旧是歪七扭八,要么露着馅儿,要么破了皮的饺子。 安宁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很久,还故意把自己包得完美的饺子放在他的身边。 顾玄祁也不恼,看着安宁笑得没良心的模样,他反倒高兴了起来,继续悠然自得地包着难看的饺子。 惜月在一旁擀着薄皮,十分放心他们几人。 等她洗了手走过来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好些个格外丑陋的饺子。 与一旁的饺子相比,实在格格不入。 她盯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这几个饺子,是出自哪位之手?” 星宿抬眼悄悄瞥了顾玄祁一眼。 他发现顾玄祁并不打算承认,也没有要张嘴说话的意思。 为了不让惜月难堪,星宿果断承认:“是我包的。” 一心为了惜月的星宿,话音刚落,就被她拍着肩膀嘲笑了。 星宿:…… 他愤懑地捏出一个形状格外规整,最像饺子的一个饺子,展示给惜月看。 惜月看了,便以为他是突然学会了,有些欣慰地笑了。 煮饺子的时候,热气翻腾,格外暖和,安宁就带着顾玄祁坐在一旁。 她双手撑着脸,悠悠道:“等来年大雪,咱们围炉煮酒,谈天说地,该有多么惬意。” 顾玄祁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提醒她:“某些人似乎喝不了酒。” 安宁瞪了他一眼,道: “某些人还不会包饺子呢。” 此话一出,惜月明白了过来,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没想到那些奇丑无比的饺子,都是出自世子爷之手。 后果可想而知,顾玄祁的饺子一落进滚烫的热水里之后,全都破了皮,漏了馅儿。 好好的一锅饺子汤,就这么被毁了。 更惨的是,星宿还负责把这些破的饺子全吃了。 至于那些形状完美的饺子,都被顾玄祁捞进了安宁的碗里。 这顿饺子,是星宿吃过的最难过的一顿饭。 第187章 回侯府 这顿饺子吃过,时间飞逝而去。 安宁欣慰地看着顾玄祁后背的伤痕渐渐痊愈,本来有些高兴。 可等她带着顾玄祁去看了另一个郎中,解开衣衫时,郎中那受到惊吓的眼神,安宁许久都忘不了。 他们觉得这伤痕对比从前已经好了许多,可对于一个陌生人而言,第一次见到这样骇人的伤疤,依旧觉得心惊。 安宁这才发觉,不是伤快痊愈了,是她看得习惯了。 这些伤,就算好了,日后也会留下难以湮灭的疤痕。 安宁为此难过了一整天,顾玄祁再如何故作轻松地和她说笑,她也始终情绪平平。 也正是因为这些伤,安宁不肯在这里多待了。 眼看着春节将至,他们也该过几日就要回去了。 如今也只是早回去几天罢了。 最主要的是,在京城,有顾玄祁信得过的郎中。 就算顾玄祁明确地告诉了她,不论找什么神医来,他的这些伤疤都不会消失了。 可安宁很固执,她认为哪怕消失不了,只要能淡化,就是好事。 星宿平日里嬉笑打闹,真的到了有关顾玄祁的正经事上,他也变得异常严肃。 “世子爷,您就听安宁小姐的吧,一直待在这里始终不算好,这些人的医术算不得精湛,如今该避的风头都已经避过去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安宁明白顾玄祁的迟疑是什么,她拥抱住了顾玄祁,语气坚定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了,不论别人说什么,我听见就听见了,一定不会往心里去。” 顾玄祁与安宁坚毅的眼神对视上,苦笑一声。 她总说自己胆小懦弱,可在顾玄祁的眼里,她已经比绝大多数同龄的女子还要聪慧勇敢了。 他故意调笑道:“这是长大了?” 安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我早就不是孩童了。” 一行人速度极快,收拾好了行囊,将马儿喂饱,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他们便骑上了马。 三个小厮被留下了,只有顾玄祁和星宿带着安宁和惜月两人,暂且告别了这座独立在外的宅子。 临走时,安宁竟有些不舍。 虽然在这里居住的时间并不算久,可对安宁来说,这里留有她最美好的记忆。 她和顾玄祁,度过了一段似寻常夫妻般平淡的生活。 无论未来如何,她永远都会记得这几日的光景。 安宁整个人几乎被裹成了一个球,只露着一双眼睛,能瞧见前面的路。 顾玄祁骑马的技巧绝佳,这一路颠簸劳累,她本不想靠在顾玄祁怀里,可是拗不过他坚持。 他们从天亮骑到天黑,耳边的寒风呼啸声越来越大,安宁倒是越来越兴奋。 仿佛已然忘却,曾经有一日,她险些在这样的寒风下丧命。 这一次,她的身边有惜月,背后有顾玄祁。 她可以肆意地嗅着冷冽的空气…… 好像也不太可以肆意。 她把兜帽摘下来后,迅速收到了顾玄祁的警告。 她只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口鼻捂得严实。 离侯府越来越近,安宁的心情就越来越激动。 四人回到了原先热闹的街道,先住在了客栈里歇脚。 安宁虽然累,却已然坐不住了,刚把行囊放下,就拉着顾玄祁的手去寻他说的那位郎中。 随着路边景色越来越熟悉,一直到那座低矮的小土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这才惊觉。 原来顾玄祁说的郎中,就是最开始那个识破了安宁脸上红疹之人。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安宁和顾玄祁之间还满是猜疑与惧怕。 如今,他只看了一眼安宁和顾玄祁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了然一笑,将二人迎了进去。 郎中上来先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顾玄祁自觉地褪下衣衫,将伤痕累累的后背展示给他看。 郎中见状,阴沉了脸。 “这该不会是你那个父亲打的吧?” 顾玄祁嗯了一声,他像是气极了,冷哼道:“没本事的人,也就只能靠这个让人屈服了。” 顾玄祁可是他看中的能学尽他一身医术的人,自然是不想看到他受尽苦楚。 安宁着急地问:“他这伤势耽搁了很久,现在虽然快痊愈了,可是看着还是……” 郎中抬手打断了安宁的话,只道:“还不算晚。” 就这么一句话,安宁的心瞬间踏实了。 “不过……” 他话音一转,道:“可以痊愈的很好,但是留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这件事安宁早有心理准备,闻言无奈地应了一声。 他让顾玄祁穿好了衣裳,随后笑眯眯地看着安宁,道:“姑娘,看来你们经历了许多事情,想对我讲讲吗?” 安宁自然是想的。 她很少能找到一个站在他们这边,还愿意听她讲故事的人。 安宁喝了口热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她大多数都是在说顾玄祁的好,为她付出了多少,只字不提自己的好。 顾玄祁听到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问:“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么好的人啊。” 她这才惊觉说得多了,对上郎中打趣的眼神,顿时羞得不肯抬头了。 郎中有些欣慰地笑了,说:“等日后你们大婚之日,记得邀我前去,我必得讨一杯喜酒喝。” 安宁一听,吓了一跳。 她原先想着,自己能和顾玄祁互通心意、互诉衷肠后仍能在一起,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可是顾玄祁也好,旁人也罢,他们都想看她与顾玄祁成亲。 真的能吗…… 郎中当着两人的面调配了一罐药膏,说是处理外伤格外有用,让顾玄祁抛弃从前所用的药,从今日起全部换成他给的药方子。 安宁将药好生收了起来,恭敬地拜别了郎中。 他们二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安宁抿了抿唇,忽然道:“从这里骑马去侯府,半个时辰,就能到了吧。” 顾玄祁低头看她,问:“你想回去吗?” “现在想回去的话,我立马带着你去。” 安宁很想看一看顾玄昱和姨母。 她道:“咱们先回客栈叫上星宿和惜月,然后一起去。” 第188章 委屈的顾玄昱 两人骑着马先回了客栈,安宁说即可就走时,惜月还惊讶了一瞬。 “这天都黑了,现在就回去吗?” 安宁的心里闷闷的,惜月观察了一番她的表情,笑道:“小姐是放心不下二公子吧。” 他们人都在京城里了,明知道侯府就在不远处,一直不去,实在太折磨人了。 于是,四人拿着包袱,乘着月色去了永信侯府。 此时,府内。 院子里一片漆黑,唯有正堂点了烛火。 顾玄昱趴在桌上,发着呆看着桌面。 林夫人从前不会浪费时间去绣什么荷包。 她要管一大家子的人,自然是不会专门抽出时间来做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现在的她,却一直低着头绣着荷包。 屋内异常安静,只有针线穿过布料发出的摩挲声。 顾玄昱眼皮打颤,昏昏欲睡。 林夫人注意到了他,无奈地劝:“今晚还不回你院子里睡吗?” 顾玄昱摇摇头,执着地说:“我要和母亲一起睡。” 小孩子都是怕孤独的。 这几晚,林夫人的房内又添置了床褥和被子,放在矮榻上。 所幸顾玄昱个子还不高,也睡得下他。 顾珩的身子还没彻底好起来,夜里总是咳嗽。 为了不惊扰林夫人和顾玄昱,他自己去了另一间房。 自从顾玄祁和安宁走后,这侯府一点热闹的氛围都没了。 顾珩成天让下人为他研墨,磨好了之后,他又不落笔写字。 只会对着一张空白的信纸发呆。 林夫人知道,对于顾珩而言,亲口跟自己的儿子说声抱歉,还是太难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一旁的丫鬟当即道:“夫人,歇歇吧,当心眼睛累坏了。” 林夫人正想放下手中的针线,陪着顾玄昱回去安寝时,外面忽然就跑进来两个小厮。 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慌张,喘着气道:“夫人……夫人,来了……” 林夫人见状,立即轻声呵斥:“出什么事了,何必如此慌张,好好说。” “是……世子爷和安宁小姐回来了!” “什么?!” 林夫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方才还一针一线绣的荷包掉在了地上,无人在意。 顾玄昱原先眯着的双眼也立马睁大了,跟着林夫人一起站了起来。 林夫人激动得眼泛泪花,忙问:“人呢?在哪了?” 话音刚落,顾玄祁牵着安宁的手大步走了进来。 望着许久不见的两张面孔,林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看到了两人相牵的手,什么话都没说,转而仔仔细细观察起了两人的脸。 “都瘦了……我的孩子,你们两个都受苦了……” 她拿出手帕掩着口鼻,泪如雨下。 安宁心情复杂,与顾玄祁一同行礼。 林夫人赶忙上前搀扶两人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问起。 安宁先开口说:“姨母,我与大哥并非是故意在外迟迟不归。” “我都懂,我都明白,好孩子,是姨母对不住你……” “当时你被送走,我听信了你姨夫的话,没有考虑到,你也许会被大雪拦在路上,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心可真是要愧疚死了。” 安宁道:“大哥去救了我,他带着一身的伤,还……” 林夫人又再度哽咽了起来,她不敢问顾玄祁的伤势如何,如今只是看着他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就足够了。 “你姨夫的心太狠了,当然,我这个做姨母的也不对……我不该不顾你的心意,让你嫁给陆子安。” “我明知道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一定会听我的话,也正因如此,我才会……我这样也是在变着法地逼迫你,你不恨姨母吗?” 安宁摇摇头,难过地说:“母亲没了,我与姨母非亲非故,全凭您与母亲的关系,才会接纳我,给了我这么好的生活,我又怎么会苛求别的?” 林夫人擦了擦眼泪,不住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们两人没事,我就放心了,否则我真是要后悔一辈子,记恨顾珩一辈子……” “还有昱儿……” 林夫人忽然转身把顾玄昱拉到了安宁和顾玄祁的面前,道:“这些日子,昱儿很想你们,原先很喜欢笑,现在怎么也不肯笑了。” 说罢,她俯下身子,高兴地在顾玄昱耳边说:“你大哥和安宁姐姐回来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事,顾玄昱忽然甩开了林夫人的手,一言不发地闷头跑了出去。 安宁见状,立马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哎……” 林夫人惊疑不定地说:“昱儿他……他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大好,我以为看到你们回来了,他会很高兴的。” 顾玄祁转头看向门外,抿了抿唇。 他了解自己的弟弟,明白他是为何这样。 可是顾玄祁并不擅长安慰,这件事就交由安宁去做吧。 顾玄昱跑的很快,安宁提着厚实的裙摆,气喘吁吁地勉强没有跟丢。 她在顾玄昱的身后喊:“昱儿,我快跑不动了,你等等我……” 听到安宁说她快跑不动了,顾玄昱这才放慢了脚步。 于是很快,安宁就追上了他。 她蹲在地上,抓着顾玄昱两侧的胳膊,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抱歉昱儿,是我们不好……” 顾玄昱忽然抬起胳膊,用袖口抹了抹眼泪。 “为什么……你们大人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 “就因为我年纪还小,所以我就不应该知道府里发生的事情对吗?” 他的泪水汹涌,对着安宁大声诉说着自己这些时日的委屈。 “你们都在敷衍我,拿着随便想的借口打发我,你和大哥都走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担心你们每一个人,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都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到底怎么了,我还一直等着你回来,可是母亲说你们走了,你们还把星宿也叫了去,就是不叫我!” “你们是不是在外面玩的很开心,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安宁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有些哭笑不得。 她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顾玄昱,轻声道:“是我们没有考虑到你的情绪,对不起……” 第189章 她吃了很多苦 顾玄昱的小脸布满泪痕,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出来,险些喘不过气,一味地打着嗝。 他被安宁紧紧抱着,小手动了动,片刻后才终于决定原谅她,抬起手回以拥抱。 察觉到了顾玄昱的动作,安宁很是高兴,正想说些什么,顾玄昱忽然又挣扎着退了出来。 安宁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的另一只手伸进袖口里,掏啊掏,掏出一串水晶石做成的手链。 琉璃珠晶莹剔透,里头带着细碎的小花纹,瞧着清新淡雅。 他献宝似的把手链捧在手心里,抬到安宁眼前,抿着唇不好意思道:“这是我请京城里的能工巧匠钻了孔,我亲自挑的红绳,一颗颗串好的。” 安宁又惊又喜,忙接了过来,一下子就戴到了手腕上。 “这是你特意送给我的礼物吗?” 顾玄昱轻点了点头。 自从安宁走后,他便没了机会亲手交给安宁。 嘴里说着讨厌这些大人,实际上这串手链他一直放在袖口里,不许旁人把它丢了。 安宁当着他的面戴上了,顾玄昱的眼睛都亮了。 随后,安宁站了起来,笑着问:“咱们现在回去好不好?” “大哥这些日子也很想你,你不想他吗?” 一听到安宁提起顾玄祁,顾玄昱刚刚擦干的眼泪转眼间又要冒出来了。 他从小就惧怕大哥,可是却也知道,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大哥了。 顾玄昱吸了吸鼻子,不想被顾玄祁嫌弃,主动拉着安宁的手道:“安宁姐姐,咱们快走吧。” 屋内,林夫人正着急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从前昱儿不会这么不懂事的,想来是太久不见你们,他有些伤心了……” 而顾玄祁则坐在一旁屹然不动,静静地喝着茶。 林夫人横了他一眼,故意道:“我看你是在外面没喝过家里这么好的茶水了,一回来连宁儿也不关心了?” 林夫人本意是想刺他几句,没想到顾玄祁听了,眉梢微挑,就这么把茶杯放下了。 他的眼中罕见地带了笑,认真盯着林夫人,问:“母亲,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连宁儿也不关心了。 若是放在以往,这句话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的口中的。 她一向最在意顾玄祁和安宁两人之间是否避嫌了。 林夫人对上顾玄祁含笑的眼神,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她的表情登时别扭了起来,面对顾玄祁的询问,她故意怒道:“别再惹我生气了,昱儿都这样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顾玄祁呵笑一声,说:“安宁一会就把他带回来了。” 林夫人没法,只得先坐下了。 没想到她刚刚挨了椅子,门外脚步声响起,她看到顾玄昱拉着安宁的手走了进来。 安宁笑道:“好了,见到你大哥了。” 顾玄祁身子往前倾,看着顾玄昱道:“过来,我瞧瞧。” 顾玄昱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上前几步,任由顾玄祁打量。 他不过看了几眼,就道:“瘦了,小小年纪眼下乌青一片,看来是不好好休息的问题。” 顾玄昱难得没有怕顾玄祁,闻言笑嘻嘻地看着他,说:“大哥不在,没人管我了。” 一旁的林夫人听到这话,欲言又止。 身为母亲,她总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顾玄祁和顾玄昱,好像都与她不是特别亲近。 她很想要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能伏在她膝头撒娇,可是她始终没能等到。 两个孩子的心思,她也越来越读不懂了。 顾玄祁看了一眼林夫人,就道:“母亲不是管不了你,是不忍心管你。” 顾玄昱先是一愣,随后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母亲,当即道:“这是自然,因为她是昱儿的母亲啊。” 顾玄祁摸了摸他的脑袋,恢复了以往的严厉语气:“明日好好歇息一日,三日后,你和往常一样,把这些日子里学的东西,背的东西,尽数讲与我听。” 顾玄昱瞬间哭丧着一张脸,也不觉得大哥亲切了,扭头就要安宁抱他。 顾玄祁见状,啧了一声,道:“顾玄昱,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 顾玄昱闷声道:“可她是我的安宁姐姐啊。” 顾玄祁被气笑了,站起来就想拎着顾玄昱的领口,林夫人见状,连忙上前道:“昱儿,快回去,你安宁姐姐也累着了,别缠着她了。” 顾玄昱只好不情不愿地撒手离开。 林夫人又无奈地瞪了一眼顾玄祁,指着他说:“我看你,越来越没有以前沉稳了。” 安宁闻言,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其实她觉得,顾玄祁没以前那么沉稳了,多半是她的功劳。 林夫人话是这么说,可她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看着顾玄祁越来越有烟火气,她感到欣慰。 屋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安宁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味低着头看脚尖。 顾玄祁先打破了寂静,他直接无视了一旁的林夫人,神情自然地招手:“来尝尝这茶,还是你心心念念的洞庭碧螺春。” 安宁走了过去,顾玄祁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随后亲自端起茶杯,递给了安宁。 安宁接过之后,先看了一眼林夫人。 林夫人神情复杂,见状轻叹了口气,也坐下了。 “你们两个,在外面吃苦了吗?” 她现在相当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安宁正想回答,却被顾玄祁抢在前头。 “她吃了很多苦。” 安宁愕然。 “她被父亲身边的人强行带上马车,冒着大雪赶路,天黑之后,马车陷了进去,其他人都豁出性命去找寻能收留他们的客栈,可惜始终找不到。” “安宁她倒在了雪地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冰凉僵硬,险些断气。” 他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林夫人心尖颤抖的话。 “如若不是我赶到了,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就会被活活冻死在雪地里。” “当时的她还浑身高烧,意识不清,我没有办法,带着她赶路,总算找到了客栈,她这才得以活命。” 说到这里,林夫人已然不淡定了,双手抖得抓不住椅子的扶手。 顾玄祁眸色猩红,盯着林夫人,再一次强调:“所以她吃苦了,吃了很多的苦。” 第190章 求陛下赐婚 饶是林夫人心中有所准备,可真的看到安宁就坐在她面前,亲耳听到顾玄祁的叙述后,这些话都化作了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心口处。 林夫人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宁儿,姨母实在对不住你……” 如果当初顾玄祁没能及时赶到,只怕她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安宁了,后半生要一直活在愧疚里。 安宁看了一眼顾玄祁,发现他的心情也并不平稳。 安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她本以为顾玄祁已经好了。 可是他一直都在后怕。 倘若她当时没能坚持下去,顾玄祁会怎么样呢…… 安宁勉强一笑,说:“姨母,都过去了,我现在还好好的。” 林夫人抬手擦了擦眼泪,道:“从前,我承认我对你有所猜忌,怀疑是不是你平日里总是招惹玄祁……” “可是我明明最是清楚你的性子,我不该那样去想你,如今看到玄祁这么喜欢你,我就知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拆散你们……” 安宁的鼻尖瞬间酸了,听到林夫人的这句话,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味。 “玄祁他娶别人也是娶,但是在我心中,还是你最好,他既然喜欢的人是你,便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你们知根知底,又都是我的孩子,我很放心……” “姨母……” 安宁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她忽然苦笑道:“只是,单我一人答应也不行……” 顾玄祁在一旁冷声道:“我不需要得到父亲的同意,他想发泄的怒火也发泄完了,我与安宁之间,不会再让任何人阻挠了。” 林夫人看着一脸坚毅的顾玄祁,欲言又止。 如果事情真能像他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随后,顾玄祁又道:“我想求陛下赐婚。” 林夫人动作一顿,旋即惊讶地说:“是了……陛下一向信任你,我竟把陛下的权利忘了……” “只是,你既然要去求陛下,便要做好其他的准备。” 陛下看重顾玄祁,对他的婚事自然想亲自过问的。 倘若他同意了倒也好,只怕他又下旨将某个大臣的女儿许配给顾玄祁。 顾玄祁淡然一笑,道:“陛下的品性我清楚,他不会这么做的。” 更何况,为了安宁,抗一次旨又何妨。 他和安宁之间横搁了太多的阻碍,若是不能早些成亲,顾玄祁的心里就总是不踏实。 明日一早,他就要骑马进入皇宫,面见陛下。 顾玄祁看了一眼安宁,有些担忧地说:“母亲,安宁明日还要拜托你……” 他话还没说完,林夫人就连忙道:“明日你父亲肯定会知道宁儿回来了,我让宁儿一直待在我的房间,绝不允许你父亲再动她分毫了。” 顾玄祁这才勉强放下心来,道:“母亲,已经很晚了,就不继续打扰您了。” 林夫人一眼就看出来顾玄祁是急着和安宁说话,一时间很是无奈,剐了他一眼,道:“快走快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林夫人的心反倒踏实了,嘴角忍不住咧起了笑。 其实这么看来,宁儿这么好的姑娘,的确和玄祁很相配。 屋外,两人并肩走着,一直远离了下人们,顾玄祁这才拉住安宁的手。 他和安宁面对面站着,今晚的月色很美,顾玄祁一言不发地低头吻了下去。 安宁顺从地仰起头,只是她脸皮薄,生怕一会从哪儿冒出来个下人,两人的唇瓣不过刚刚接触,她就紧张地要推顾玄祁起来。 顾玄祁反倒吻得更深,用力叩住她的脑袋,直至把她的唇吮得殷红才作罢。 “安宁,我明日要进皇宫求陛下赐婚了。” 他哑声道:“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上次的事情实在令我害怕,一想到我要离开你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我就会心慌。” 上一次,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安宁就不见了。 他害怕安宁会再次不见,会受到顾珩的刁难。 “要不然,你让星宿带着你去府外的客栈住一日,等我回来了去接你,好不好?” 安宁轻笑一声,道:“别太紧张,姨母都说了她护着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回来的路上慢点,别太着急,我就在府里乖乖等你回来。” 见顾玄祁仍然有些担心,安宁故意道:“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安宁!” 她的眼神狡黠,调皮的模样冲淡了顾玄祁内心的忧虑。 他无奈叹气,忽然紧紧抱住了安宁。 “怎么办,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了,一想到明日我要把你留在这儿,就好难受,不想去皇宫了……” 安宁哭笑不得,说:“那先不去了。” “不行。” 顾玄祁闷声道:“你不想快点和我成亲吗?” 安宁憋着笑,说:“想啊,那你还是快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顾玄祁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安宁身上的气味都是他所熟悉的。 “那好,我快去快回,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等着我,听到了吗?” 安宁以前从未发现顾玄祁这么啰嗦。 她道:“好好,我听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安宁连忙挣扎了起来,把顾玄祁推开。 顾玄祁满脸不爽地扭头去看,只见草丛里颤颤巍巍站出来了星宿。 安宁:…… 顾玄祁:…… 星宿被发现了,仍是一脸茫然。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道:“爷,您面对安宁小姐的时候,真的很不一样呢。” 谁能想到人前冷漠无情的顾玄祁,背地里是个喜欢抱着姑娘撒娇的人。 顾玄祁言简意赅道:“滚。” 星宿麻利地滚了。 星宿走后,顾玄祁还想抱着安宁,又被安宁推开。 他用眼神询问安宁,安宁就道:“万一还有别人呢……” 顾玄祁没说什么,只是忽然俯下身子,不顾安宁的抗议和挣扎,把她轻易扛在了肩头上,就这么大步走了回去。 第191章 顾珩的懊悔 安宁急得想咬人,又顾忌着他后背的伤,不敢真的挣扎起来。 一路上,她只能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干脆把双眼闭了起来,不肯睁眼看。 等有烛光亮起的时候,安宁睁开眼,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间。 顾玄祁直接把她抗去了他的房内。 安宁双脚好不容易沾了地面,就里面单手攥拳,轻轻锤了顾玄祁的胸膛一下。 “你身上明明还有伤,怎么能做如此危险的动作?” 顾玄祁看着她明亮眼眸中盛满的怒火,忍不住笑了。 “伤都已经结痂了,很快就会好。” 安宁显然是不相信的,她帮顾玄祁脱下了衣袍,刚露出他上半身来,便感受到了顾玄祁的炙热视线。 她慌乱地低下头,便是满眼的肉色。 顾玄祁的身形很好,腰身紧实有力,双臂精瘦健壮。 安宁以前不是没有看过,只是过去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满后背的伤口上了。 如今她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了起来,不敢去看。 顾玄祁轻笑一声,站了起来。 他身形高大,肩宽背阔,衬托的安宁身子板愈发瘦小娇弱。 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抬步缓缓往前走。 安宁慌张地直眨眼,羽睫剧烈颤抖着,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对比起安宁的慌乱,顾玄祁显得从容了许多。 他步步紧逼,一直把安宁逼退到了墙根,这才忽然伸出胳膊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往他怀里带了带。 安宁羞得说不出话来,第一时间就问:“外面有人吗?” 顾玄祁道:“没人,星宿一定是陪惜月去了,放心吧。” 说罢,他低头衔住了安宁的嘴唇。 安宁挣扎着,从逃离的间隙快速说道:“还有伤!” 顾玄祁道:“我会小心些的……” 从前顾玄祁霸道专横,执意掌控着安宁全身的感受,只一味地让她承受。 如今顾忌着伤口,动作也轻柔了不少。 于是快感像是被揉碎了,化成了春日里的绵绵细雨,绵延不断、密密麻麻地落在安宁身上。 她的脸上出了些汗,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 第二日清晨,安宁难得没有浑身酸软地起来,她睁开眼时,身子是清爽的,可身边已经没人了。 顾玄祁一大早就骑马去了皇宫。 安宁有些紧张,呆愣愣地坐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撩了撩发丝,起身洗漱。 她快速穿戴整洁,去了林夫人的房内。 房间的桌上,摆满了一大桌的早膳,热气腾腾的,还有不少精致的点心。 安宁有些惊讶,从前早膳很少会如此丰盛。 一来是浪费,二来他们经常聚不齐。 林夫人拉着她坐下,笑意盈盈地说:“许久不曾和你一起用早膳了,我实在想念这样寻常的日子,快趁热吃。” 一旁的顾玄昱看见了安宁,显然胃口也变好了许多,吃的肚儿滚圆。 安宁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林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在紧张些什么,放下筷子,悠悠道:“玄祁与陛下情意深重,虽说在朝廷之上,陛下最忌惮权臣的权力与名望,可玄祁聪明,他一向进退有度,和陛下关系虽好,却不至于权力过重,引得陛下忌惮和言官弹劾。” 安宁认真听着,她从前很少了解到顾玄祁在朝堂上的建树,如今听着林夫人带着骄傲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的嘴角也缓缓上扬。 她的心上人,一直都是这般渊渟岳峙。 “所以啊,玄祁的婚事,按理来说陛下是相当重视的,不过他了解玄祁的性子,这两年倒也没亲自指派哪家的姑娘,如今玄祁亲自去说,我想陛下一定会欣然答应的。” 安宁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问:“可是陛下,他应当也知道……” 林夫人表情一顿,随后道:“无碍,既然你与玄祁都不在意旁人的言论了,陛下他自然也会同意玄祁的抉择。” “毕竟真要论起来,陛下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最后一句话,林夫人说的很小声。 安宁却缓缓呼出一口气,一颗心暂且放下了一半。 两人正在说着话,门外的丫鬟进来道:“夫人,侯爷已经知道了昨晚世子爷带着安宁小姐回来了,他此时正在正堂侯着,请安宁小姐过去呢。” 林夫人突然哼了一声,说:“让他等着,我和宁儿还没用完早膳呢,天大的事,也得等我们吃饱了再去。” 丫鬟退了出去。 安宁本以为林夫人故意这样说用来拖延时间,好再安慰她几句。 没想到她站起来亲自盛了一碗燕窝,端到安宁面前,柔声道:“你吃的太少,把这燕窝吃了,我陪着你过去。” 安宁在林夫人的注视下,乖巧地吃完后,刚淑了口,林夫人就拉着她的手道:“放心,有我在。” 两人穿过回廊,进了正堂。 再见到顾珩时,安宁被吓了一跳。 人到中年,虽不再似年少时那般意气风发,却也能尽显沉着稳重。 至少在安宁的印象里,顾珩是不怒自威的人。 短短半月不见,他像是经历了世间一切的沧桑,精气神不如以前足了。 他的脊背也不似从前笔直,像苍老了十岁,眼神中尽显疲态。 安宁先是一愣,随后行礼:“见过姨夫。” 听到这个称呼,顾珩心情复杂。 他上来就开口问:“我那日让人把你带走后,你过得还好吗?” 安宁还没回答,林夫人就上前一步,激动道:“你知不知道,宁儿险些因为你而命丧路途?” 顾珩闭了闭眼。 那一日的雪有多大,他心里十分清楚。 他做事一向狠厉无情,决定要送走安宁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安宁也许会停在半途被活生生冻死。 可是如今看到安宁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顾珩心中也没有懊恼。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 从第一下板子落在顾玄祁的身上时,他就后悔了。 只是顾珩一辈子强势惯了,放不下脸面,更不容许小辈忤逆他。 之后发生的事情,可以叫做意气用事。 顾珩教育别人教育了大半辈子,从未想过这个词还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也会意气用事。 第192章 “我能娶你了” 顾珩动了动嘴唇,对上林夫人那愤怒的眼神,艰难道:“我……我当时的确是气极了。” 他转而看向安宁,轻声说:“安宁,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你喊我一声姨夫,我实在是……” 顾珩以前从来不会示弱,他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倒是让安宁震惊。 不过她不会选择原谅顾珩。 即使他是顾玄祁的父亲。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对于安宁来说,她始终耿耿于怀。 “姨夫,我当初的确险些冻死在荒郊野外了,若不是大哥救了我,我真的就没命了。” “可是当时大哥身上也带着伤啊,还在渗着血,那些伤全部、全部都是您下令打出来的。” “我与您的确非亲非故,所以您不喜欢我,我都能接受,可我始终不明白,大哥他是您的孩子,您为了一桩婚姻,就要如此对他?” 安宁眼泪闪着泪花,继续说:“我的家世比不上旁人,对您来说我是配不上大哥的,可是这也不是您如此心狠的理由啊。” 顾珩难得不敢去看安宁的眼睛。 他这个人,一生都在权衡利弊中度过。 唯有当初娶了林惊云的时候,他没有权衡利弊,而是真心喜欢。 所以他不会纳妾。 他与林惊云夫妻共处二十多年,最开始的感情懵懂早已结束。 在岁月的洗礼中,他已然忘却了真正爱一个人的感受。 他和林夫人之间,被掺杂了生活中诸多的琐事。 所以他面对顾玄祁的婚姻大事时,第一时间想的永远都是对方的家世如何。 能否为顾玄祁在朝堂上的事业提供一番支持和帮助,能否与他们侯府缔结良缘,增进双方的势力。 安宁,不论从哪个方面去看,都不是顾珩满意的儿媳。 可是偏偏顾玄祁就爱上了她。 顾珩注重了一生的礼义廉耻,名声清白,自然是不允许他引以为傲的顾玄祁被旁人议论。 哪怕他和安宁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兄妹。 安宁和顾玄祁在一起,那就是安宁不知检点,住进了侯府,还想法设法勾引她的大哥。 顾玄祁被百姓敬仰,顾珩是不允许安宁这样的人在他身边立足的。 可是…… 回过神来,顾珩似乎许久没有问过顾玄祁,开心吗? 小的时候,顾玄祁还不像这样冷冰冰的,他会跑会闹,会因为得不到别人家孩子手中的纸鸢而伤心难过。 他二话不说为顾玄祁买了那条街上最大、最结实的纸鸢,给顾玄祁的时候,他蹲下身子问:“开不开心?” 小时候的顾玄祁笑得天真烂漫,举着纸鸢脆生生道:“开心!” 从何时起,这句话就被顾珩忘记了呢? 他仓皇地抬手抹了抹眼角,岁月在他的眼周留下了痕迹。 顾珩道:“我严格要求了他二十年,将他成功培养成了我心中最沉稳的模样,玄祁也从未让我失望过,他早已远远越过了我,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父亲,所以他甘愿屈我之下。” “是我不服输,是我太强势,将父子之情看得太过凉薄,只想着比拼,却忘记了他是值得我骄傲的孩子。” “他因为我,被约束了这么多年,端方守礼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只有一个想成亲的愿望,我本就应当满足他。” 话音刚落,安宁和林夫人便同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林夫人激动地上前一步,幽幽道:“这么久了,你倒是终于肯松口了……” 顾珩苦笑一声,说:“我也不得不松口,玄祁长大了,早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那一日他来,不过是想为他和安宁,求得父母的同意罢了。” “你也说了,不想看侯府这么冷清,你想让孩子们都在你身边,热热闹闹的。” 安宁忽然笑了,她对此感到些许遗憾。 遗憾顾玄祁不在这里,没能亲耳听到顾珩的话。 顾珩太好面子,等顾玄祁回来了,只怕他又要变了一副嘴脸。 顾珩忽然问:“玄祁呢?” 林夫人当即道:“他今日进了皇宫,求陛下的赐婚圣旨去了。” 顾珩一愣,随后道:“好……好……,他速度倒是快得很,真是一点都不和我这个父亲商量。” 林夫人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与你商量做什么?两个孩子明知道你不会同意,更何况他后背的伤还没好呢,你觉得玄祁愿意见你吗?” 顾珩沉着脸说:“他日后要是因为这后背的伤疤而怨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林夫人冷笑一声,道:“玄祁不会因为这些伤疤怨恨你,他会因为你当初对宁儿的狠心,生你的气。” 毕竟顾玄祁心里明明白白的,当初安宁险些丧命,可都是顾珩做的。 顾珩瞬间哑口无言,挫败道:“一时的意气用事,果真会令人后悔终生。” 林夫人说完后,又担心他真的就此萎靡不振起来,当即笑道:“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只要你好好改改你这臭脾气就行了。” 随后,她转身招呼安宁进屋等着。 虽说现在顾珩也松了口,林夫人却还是把顾玄祁临走前的嘱咐牢牢记在心里,万万不敢让安宁和顾珩独处。 两人一同围着暖炉磕了瓜子,一直等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来。 安宁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手心因为紧张而沁了一层汗出来。 顾玄祁此时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走起路来意气风发。 安宁定睛一看,就看见顾玄祁身后跟着几个皇宫里来的太监,大太监的手上恭敬地捧着明黄色圣旨。 众人立马聚集了起来,在圣旨面前跪下。 安宁的心跳如擂鼓,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公公讲话的声音。 前面的一大串入了耳朵,随后又飘了出去。 最后只余留下一句,“择吉日完婚。” 她懵懂地跟着众人行礼,感谢圣恩。 太监们走后,她还没站稳,整个人就落入了顾玄祁的怀抱。 他一向平静的声线在此时此刻居然发着抖。 “安宁,我能娶你了。” 第193章 迟来的幸福 这句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安宁的耳朵里。 她被抱得很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没有丝毫的不适,心中只有那一句话在不断地回响。 顾玄祁要娶她了…… 林夫人和顾珩看着面前紧紧相拥的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愿意接受是一方面,可需要的时间是另一方面。 顾玄昱的表情看起来比安宁还要懵懂,他看着自己面前拥抱的两人,天真地问:“大哥要娶安宁姐姐了?是不是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 没人理会他。 一旁的小丫鬟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安宁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整个人都要被这句话砸晕了,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 不过她还知道现在是什么场面,连忙推开顾玄祁。 顾玄祁看了安宁一眼,随后伸手牢牢牵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以后,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两人一同看向顾珩和林夫人。 顾玄祁显然还不知道顾珩的态度如何,看向他时脸色倏地变冷了。 顾珩有些别扭,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恢复成以往板着脸的模样,沉声道:“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顾玄祁听到他这句话,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梢。 他本以为顾珩会大发雷霆。 可是没有。 顾玄祁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以往和他作对惯了,父子两人只要一开口说话就夹枪带棒的,现在倒是不会好好坐下来促膝长谈了。 所幸林夫人在一旁打破了僵局。 “如今圣旨已下,一切都成了定局,我也该为宁儿好生准备着出嫁的东西了。” 说来好笑,这所谓的“出嫁”,也许只是从一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里住。 顾玄祁这时道:“距离虽近,可什么礼仪都不能少,更不能马虎。” 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安宁,轻声道:“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所有的东西,我都给你,包括我自己。” 林夫人默默偏了偏头,有些没眼看。 都说女大不中留,可是到了她这里,什么都反过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要说什么悄悄话,一会儿再说去,这下子我可有的忙了,你们祖母那边,我也还没解释呢……” 顾玄祁拉着安宁的手,正欲转身离去,顾珩忽然开口:“玄祁……” 顾玄祁的脚步停下,转头问:“怎么?” “你……后背的伤,千万要好好养着。” 他干巴巴说出这么一句关心的话来。 顾玄祁默了片刻,盯着顾珩布满红血丝的眼珠,道:“父亲也要注意身子。” 阻挡在两人之间的坚冰,好像在无声无息中融化了些许。 顾玄祁和安宁走后,林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顾珩就问:“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只是一想到待会的事情,我就头痛。” 顾珩见状,当即揽着她的胳膊,道:“我陪你一起去说。” 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林夫人若是上来就撂下一句:“玄祁和安宁已经被陛下赐婚了,只怕她会被惊得当场昏厥过去。”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进了屋内。 此时老夫人正躺在榻上喝药,满头的白发更显她的老态龙钟。 林夫人坐下后呵呵一笑,斟酌了半晌,发现这事压根没法跟她慢慢说。 “您知不知道,玄祁他有个心仪的姑娘,人长得很好看,性子也很乖巧,最主要的是咱们很熟悉,是知根知底的好姑娘。” 林夫人笑眯眯地说完后,老夫人果真激动得连药也喝不下去了,忙追问她:“是谁啊?” 顾珩在一旁硬着头皮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 老夫人愣了。 林夫人就连忙道:“安宁是我好友的女儿,她的性子温和恬静,玄祁又特别喜欢她,两个孩子相处了那么久,彼此都觉得合适,上哪儿能找到这么好的姻缘了。” 老夫人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林夫人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玄祁已经求陛下赐婚了,方才的赐婚圣旨已经下来了。” “啊……” 她虚虚地出了口气,随后屋内就是一阵乒乓作响的声音。 茶碗被摔碎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顿时鸡飞狗跳。 ……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夫人口干舌燥地走了出来。 她和顾珩两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老夫人安抚了下来。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顾珩和林夫人两人忽然默契地同时转头,对视了良久,苦笑一声。 他顾珩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竟是个情种。 他突然宽声道:“夫人,接下来的这几日,又要劳累了。” 林夫人轻飘飘看他一眼,问:“你难道不帮我?” “帮,一定帮。” …… 年关将近,侯府上下都忙了起来。 不少小厮丫鬟都忙着采购年货,顾珩忙着和朝堂上的官员来往回礼,顾玄祁也不得闲,忙得焦头烂额。 安宁这几日便好好陪着顾玄昱,两人昨日刚一同去了街上。 她买了许多果脯等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儿,又换了身喜庆精神的衣裳,去见了安怀远。 父女两人一别数日,再见时,都默契地穿着新衣,收拾的格外妥帖,不想让彼此担心。 两人相视一笑,过往种种仿佛都在四周阵阵的鞭火炮竹声中烟消云散。 安宁想,这或许才是母亲最想看到的一幕。 母亲若是知道父亲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一定会原谅他吧。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但是安宁相信,她会化作星星,在天上默默注视着一切。 安宁想着想着就哭了,安怀远有些笨拙地为她擦去眼泪,忽然道:“等你成亲的那一日,让我为你梳发吧。” 安宁伸手捂住了嘴巴,泣不成声。 他还记得,小时候她的头发常常会被一分为二,父亲和母亲都拿着梳子,暗戳戳较量谁梳的小辫更好看。 她哽咽道:“好……” 这份迟来的父爱,日后她会有大把的时间能够享受到。 第194章 “我的安宁以后要常安宁” 顾玄祁闷头忙了数日,等他终于得了空,一抬眼看去,发现侯府内已经贴上了安宁精挑细选的春联和窗花。 她的心思细腻,窗花的图案有故事传说、吉祥字体、花鸟鱼虫等等,可谓多样,几乎没有重复的。 她的院子大门两边檐角处挂了两盏小巧别致的红灯笼。 看着骤然变得喜气和热闹的侯府,顾玄祁眼底的冰雪缓缓消融,像是被春日的暖阳照过。 他嘴角含着笑,加快了脚步。 此时安宁正踩在矮凳上,仔细地贴着窗花。 顾玄祁走了过去,伸出胳膊环住她的细腰,安宁刚一扭头看他,他便微微用力,把安宁抱了起来。 她的脚骤然离了地,惊呼一声,伸手揽着顾玄祁的脖颈。 她被顾玄祁抱起,低着头看向眼中含笑的顾玄祁,惊喜道:“你终于回来了。” 安宁此时的快乐很简单,看到顾玄祁来了,她的眉眼弯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顾玄祁被她明媚的笑意感染,心情也明亮了起来,抱着她转了两圈。 安宁手中的窗花不小心脱手,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 她的头上戴了支粉红色的花簪,头发编了两股小辫,跟着别的发丝一同盘了起来,仔细看去,乌发间还有两根红绳,红绳与发丝缠绕在一起,瞧着亮眼又好看。 顾玄祁没忍住多瞧了两眼,总算肯把她放下了。 安宁终于踩到了地面,随后立马上手检查顾玄祁的衣袖和胸口。 顾玄祁见状,失笑道:“怎么了?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了,一回来就得被你搜身?” 什么都没搜到的安宁有些气急败坏,瞪着他问:“明儿个就过年了,你没准备什么东西吗?” 顾玄祁笑道:“今晚除夕夜就给你。” 安宁这才笑了,道:“姨母说什么都要亲自去膳房,说要做她的拿手好菜,本来我该去帮忙的,可是姨母不让,让我专心贴我的窗花去。” 顾玄祁嗯了一声,没忍住摸了摸安宁的脑袋,说:“今天头发梳的真好看,回头这红绳取下来给我。” 安宁疑惑地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顾玄祁就道:“戴在我的手腕上,不行吗?” 安宁有些错愕,随后道:“当然行,我编的好看一点再给你。” 顾玄祁说好,拉着安宁的手,悠悠道:“过完年之后,咱们就快成亲了。” 一说起这个,安宁的心跳便开始加速。 她已经看过了自己的嫁衣的样式图案,是顾玄祁和她一起选的。 如今绣娘们正赶工制作,姨母说嫁衣一定要有自己伸手绣的地方,所以等过完年,安宁就要精进一番绣工。 她想在上面绣上自己喜欢的图案。 她道:“成亲真是麻烦,好多东西都要准备……” 顾玄祁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轻声道:“再麻烦也用不着你动手,你只需要保证成亲当天能穿着嫁衣嫁给我就好了,到时你若是嫌嫁衣沉,我就让人用软轿抬你进去,你再站起来与我拜堂。” 听到顾玄祁这没个正经的话,安宁被他逗笑了,故意打趣道:“知道的是你娶了个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娶了个祖宗呢。” 顾玄祁道:“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不愿意看你累着,还需要听别人的说法么?” “而且,我更希望日后你能多被我娇纵一些,多冲我撒撒娇,吹吹枕边风,我就更高兴了。” 安宁痴痴笑着,活像是突然傻了一样,眉梢的喜意都藏不住了。 顾玄祁敲了敲她的额头,忍不住说:“这样的笑容,以后就留给我吧,不然别人都得笑话你。” 安宁横了他一眼,挽着他的胳膊,道:“他们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夜晚,侯府被红火的灯笼照亮。 安宁换了身红色云纹金丝绒裙,毛绒绒的裙摆上绣满了艳丽的红梅,上身又外穿了兔毛夹袄,领口处的毛蓬松,扫着她的下颌。 最外头又披了件斗篷,手上捧着汤婆子,整个人成了毛绒绒的红团子,看着俏皮又可爱。 安宁平日里以素色衣裙为主,鲜少会打扮得这般可爱耀眼。 顾玄祁看的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了,一路跟着她一同去用晚膳。 难得的是,一向卧病在榻的老夫人也来了。 她看到安宁走进来的时候,兴许是老人家都喜欢这样喜气洋洋的色彩,再加上她被顾珩和林夫人两人说服了,眼前一亮,就招呼着安宁坐到她身边去。 顾玄祁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晚宴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热气腾腾的饺子也有,安宁是头一次吃了这么热闹的饭,也是头一次在侯府有了归属感。 因为她身边的顾玄祁,一直在为她夹菜,叮嘱她多吃些。 她塞了不少东西进肚,走的时候都要站不起来了,林夫人见状,失笑道:“慢慢走,不要着急,你们孩子今晚也别闹的太晚了。” 顾玄昱在一旁应了一声,跟着两人蹦蹦跳跳地走了。 林夫人无奈摇头,顾珩忽然在一旁揽住了她的腰,轻声道:“你也累了,咱们回去歇歇,说说话。” 林夫人笑而不语,只是跟着他悠悠走了过去。 安宁刚回了自己的房间,顾玄昱上来就抱着米糕去一旁玩,她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的房内摆了不少木箱子。 “这些是……什么?” 顾玄祁轻弹她的额头,将安宁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顾玄祁揶揄道:“白天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位小财迷搜遍了全身,是不是就想找压岁钱呢?” 安宁被他一眼看穿,有些害羞的不应声。 顾玄祁就道:“把这些箱子打开看看吧。” 安宁蹲了下去,又觉得难受。 顾玄祁便亲自为她打开。 箱子里装的满满登登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首饰玩物。 她瞠目结舌地看了许久,心里不禁想道,这莫不是顾玄祁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钱财,如今一股脑全送了过来? 为了图喜庆,许多珠宝上面都用红绳彼此系了起来,坠了张红纸,上头写的是春祺夏安、秋绥冬禧之类的话。 顾玄祁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安慰道:“放心,我那里还有,毕竟还要娶你,自然要有聘礼的。” 安宁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玄祁盯着呆愣愣的安宁,继续道:“我的安宁以后要岁岁无虞,常安宁,常安乐。” 第195章 大婚 安宁被顾玄祁环抱着,两人含笑望着不住打瞌睡的顾玄昱,却仍倔强地不肯闭上眼睛。 米糕被他抱在怀里,早已睡着。 三人硬生生熬到了天亮,沉寂的天地被一声声鞭炮齐鸣声惊醒。 安宁换了身更加喜庆的衣裳,顾玄祁瞧了许久,忽然说:“等你穿上了嫁衣,一定更好看。” 安怀远被邀请来了侯府做客,安宁与他促膝长谈,用过膳后又坐在一起下棋。 他年轻时下棋就极其厉害,只是许久不曾下了,安宁与他下了两局,刚开始一直是安宁在赢,直到后面他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安宁便很难赢了他。 顾玄祁坐在安宁身边看了许久,时不时为她出谋划策。 安怀远见状,无奈一笑,说:“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让世子爷和我对弈了。” 安宁是不肯服输的,她站了起来说:“他赢了,就相当于我赢了。” 安怀远宠溺地看着她,连连说好。 顾玄祁和安怀远两人从前并未怎么接触过,安宁本以为他们二人的气氛会格外凝滞。 没想到两人认真起来后,谁也顾不上找些话说说了,皆捻着棋子沉思,时不时冒出一句话来,倒是相互的格外融洽。 安宁见状,也不在意他们的输赢了,一会儿坐在顾玄祁的身旁,为他加油,一会儿又坐在父亲的身边,为他捏肩。 不知怎的,到最后都变成了要为安宁赢。 所以不论哪一方赢,都算安宁赢了。 她收了许多银钱,赚得盆满钵满,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过上如此幸福的一个春节。 夜里,安怀远兴许是太过于高兴,喝了不少的酒一个不小心就醉了。 他说想出去醒酒,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回去。 顾玄祁就陪着安宁出去寻他。 两人沿着路一直走,终于在一座亭子下看到了安怀远。 他歪倒在地,背靠着石柱。 安宁生怕他着凉,专门拿了披风出来,一看他醉醺醺的模样,立即蹲下就要为他盖上。 没想到她刚有所动作,安怀远像是有所察觉似的,眉头皱了皱,忽然就喃喃道: “咱们的女儿要嫁人了……夫人,现在能不能来我的梦里看看我了……” 安宁的手一顿,惊觉安怀远紧闭的双眼也顺着缝隙流下了两行泪。 “别生我的气了……我好想你……来看看我吧……” 安宁的眼圈登时就红了。 她死死盯着眼前醉醺醺的男人,岁月的痕迹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才高八斗、玉树临风的安怀远早就不见了。 安宁小时候最敬佩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 长大后最恨的男人也是她的父亲。 她恨安怀远的转变,恨他被银钱蒙蔽了双眼,恨他的一蹶不振,恨母亲因为出去寻他而身亡。 安宁总觉得,自己最敬佩的父亲早就不见了,只活在她的心中。 现在她想明白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经历的事情,遇到的人,都足以让一人性情大变。 至少安怀远爱她母亲是真的。 他变了很多,却又一成未变。 …… 春节过后,时间便如江水流逝,滔滔不绝。 眨眼间,眼看着嫁衣的最后一针绣好,安宁这才知道,到了她出嫁的日子了。 成亲当日。 侯府内张灯结彩,京城内不论得闲亦或是不得闲的大人物,都想方设法地过来了。 既有大人在侃侃而谈,也有孩子们围绕着庭院打打闹闹。 陛下得知今日顾玄祁成亲,派了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带着诸多人送了不少东西。 皇家的排场自然是足的,宫里的人一来,原先就堆得没处放的东西,瞬间变得更多了。 安怀远满面红光,有些局促地搓着双手,应和着别人的恭喜祝福声。 前头有顾珩在,林夫人很放心,早早地就去寻了安宁。 安宁从天不亮时就在打扮,穿上了一身端庄古典、火红如霞的嫁衣,戴上金冠玉钗,唇涂抹上了正红色的口脂,更显千娇百媚。 整个院子的廊角处挂满了红绸花,大红色的毛毯从院门一路延伸出去,花轿在外静静侯着。 金黄色轿顶,轿帷是耀眼的红色,上头绣满了麒麟送子、丹风朝阳等等喜庆的图案。 满目的红绸一直延伸到侯府正门,门外街边的树梢枝丫上挂满彩球,红妆十里,绵延不绝。 街上的百姓熙熙攘攘,皆探着头去看,人人脸上洋溢着艳羡的笑。 侯府大门大敞着,许多人进去讨杯喜酒喝,沾沾喜气,就这样一直热闹到了下午十分。 黄昏时,天边霞光初显,府内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皆静静立着。 安宁被惜月搀扶着,盖上了红丝绸的盖头,长长的流苏垂下,她莲步轻挪,流苏便随之悠悠晃动。 她一步步走去花轿前,衣诀铺展开来,似燃烧的红霞,听到四周的人们发出的惊呼声,她低下头,进了花轿。 满头的金冠珠翠压得她几乎要抬不起头来,偏偏又要十分小心,全身上下全是价值连城的珠宝,稍有不慎落下一个,实在可惜。 花轿迎合着敲锣打鼓的声音,沿着京城主路绕了一圈,最后被抬了进去。 花轿稳稳落地,帘子掀开,这次伸过来的,是安宁最熟悉不过的手。 顾玄祁穿着一身大红婚服,腰间束以金带,头戴红锦金冠,俊逸的面庞更显容光焕发。 身姿挺拔从容,被这大红喜服衬得更加更加风流倜傥、风姿奇秀。 他牢牢地抓住了安宁的手,刻意放慢了脚步,带着她一步步走入正堂。 此时所有宾客皆至此处,安宁紧张地忘记了呼吸,便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了顾玄祁的手。 顾玄祁的嘴角挂着笑意,一条胳膊虚虚搭在安宁的腰间,搀扶着她走了过去。 正堂内,一张红喜木桌摆放在一旁,小孩笑着去抓东西吃,又好奇地看着安宁,想尽快一睹芳容。 顾玄祁和安宁两人抓着红绸缎,缓缓俯身,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随后,两人面对面,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比一个紧张,说不出话来,屏着气息,一同鞠躬,摆了最后一拜。 第196章 洞房花烛夜 一旁的顾玄昱拍的手掌心都红了,激动地傻笑。 一旁的丫鬟端来玉如意,顾玄祁拿了起来,轻轻挑开了安宁的红盖头。 只见她脸泛红霞,神态娇媚,花钿处于白皙的眉心之间,一头华丽金冠衬得她愈发倾国倾城,首饰璀璨,红唇耀眼。 此刻的安宁,真真是应了那一句高髻浓鬓,杏脸柳眉,目剪秋水,唇夺夏樱。 顾玄祁的眼中此时只余留下了她。 接下来是怎么闹的,怎么说的,他都记不得了。 一直到安宁被带着去了婚房,红纱帐悬挂在床顶,整个屋子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馨。 床榻上洒满了红枣、桂圆,大红色的被子绣着大大的“囍”字。 她坐在床榻边上,乖巧地等着顾玄祁回来。 她本以为顾玄祁会过许久才来,没想到她坐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起哄的声音,顾玄祁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像是被人抓着趁机灌了许多的酒,满身的酒香气味。 他一走进来,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顾玄祁坐在安宁身旁,两人就这么含笑对望,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是顾玄祁先忍不住了,抱着眼前美艳的人儿,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 安宁的身子发软,含糊道:“重……” 顾玄祁这才明白,安宁是嫌头上的东西沉,连忙为她拆了下来,一头顺滑的黑发轻柔地披散开,搭在她的肩头。 安宁的眼中仿佛冒着星星,不住地打量着此时的顾玄祁,兴奋道:“你今日真好看。” 顾玄祁笑了笑,认真道:“你也是。” “今天累不累?” 一听他这么问,安宁的嘴立马撅了起来,忍不住抱怨:“太繁琐了,一清早的我就没有吃东西一直到现在才结束……” 顾玄祁低声一笑,说:“其实还没结束,一会儿要喝交杯酒。” 安宁一听,顿时有些害羞。 因为那些喜嬷嬷总是会说些吉祥的话。 顾玄祁的话音刚落,四个喜嬷嬷就端着酒盏含笑走了进来。 “夫妻恩爱两不疑,世子爷与世子夫人百年和好,白首同心,鸾凤和鸣,早生贵子!” 四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的话,安宁已然羞得不肯抬起头来了。 顾玄祁无奈道:“该饮交杯酒了。” 安宁这才缓缓把头抬起来,拿起酒杯。 顾玄祁看向她的眼神实在太炙热,一旁的喜嬷嬷更是用暧昧的眼神不停看着两人。 这导致安宁喝了这杯酒不小心呛到了,顾玄祁又连忙为她拍背。 四人像是看出了安宁的不自在,彼此相视一笑,默默退了出去。 安宁的脸一片酡红,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眸水润润的,像蒙了一层水雾。 她就这样眼巴巴地盯着顾玄祁,顾玄祁登时就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 他虔诚地吻过安宁额间的花钿,一直到鼻梁,嘴巴,下巴,脖颈…… 安宁的衣裙不知何时被褪尽,她被吻得晕乎乎的,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 艰难地睁开眼睛时,她发现顾玄祁还好好地穿着一身喜服。 她的理智艰难地恢复了些许,登时不乐意了,即使四肢软着,仍倔强地抬起手来,不老实地往他胸膛摸去。 顾玄祁擒住了她的手,哑声问:“做什么?” 安宁不服气地指了指他腰间的束带。 顾玄祁这才明白过来,起身将帷幔放下,又在安宁的注视下缓缓褪去喜服。 “这样可以了吗?” 安宁小声嗯了一下,顾玄祁正想继续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怜惜地抚摸着安宁的脸,轻声道:“你身子还很娇弱,我不想你承受十月怀胎的辛苦,所以……” 安宁一听,当即道:“我的身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娇弱……” 顾玄祁的眼神悠悠向下打量,显然是不信的。 安宁就笑了,说:“那就要劳烦夫君日后多多上心,争取早日把我的身子养好。” 她一声娇娇软软的夫君就这么喊了出来,顾玄祁的眼眸一暗。 “夫人方才唤我什么?” 这次安宁反倒不肯说了,扯过一旁的大红被子,就要蒙起脸。 顾玄祁一眼就看穿了她下一步的动作,直接把被子扯开,整个人都撑在她的身上,步步紧逼。 “再唤一声,我没听清……” “你没听清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顾玄祁看着面带得意之色的安宁,戏谑一笑,随后一只手悄悄往下移,在她的腰间轻轻掐了一下。 安宁整个人几乎要弹坐起来,惊叫一声,刚想扭开,直接被顾玄祁抓住了腰身。 她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连忙喊:“夫君,夫君……” 一连听到了两声,顾玄祁总算满意了,这才放开了她。 经过方才一闹,安宁的脸更红了。 顾玄祁怜惜地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道:“其实,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余生有你陪伴在我身旁就足以。” “因为我是真的害怕……” 顾玄祁的手掐住了她的腰,“你这身子板,我难以想象,你十月怀胎时会有多么辛苦,我怕……人人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宛如从鬼门关里走一遭,你觉得我会忍心将你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地吗?” 安宁盯着顾玄祁,发现他是格外严肃认真的。 她噗嗤一笑,揽住了顾玄祁的脖颈,道:“没有那么吓人,你要是不放心,那就晚两年,等你觉得我的身子好了,咱们再……” 顾玄祁闷闷地嗯了一声,抱紧了她。 “我好不容易娶到的你,怎舍得看你受那样的苦楚……” “夫君,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我并不会觉得,生下属于咱们两人的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顾玄祁再次吻了上去,只是这次宛如蜻蜓点水,格外温柔。 他的眼眸中映着安宁这张温婉娇媚的脸,缓缓地说: “安宁,我愿意给予你我所有的前途、感情、赤忱,去认真爱你。” “以后,我的人生当中就全都是你了。” 第197章 冰释前嫌 红影绰绰,两人衣衫褪去,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 …… 第二日清晨。 顾玄祁醒来时,安宁正枕在自己的臂弯处,她的睡颜恬静,脸颊的红仍未消散。 因为此时此刻实在太美好,顾玄祁甚至怀疑,现在这是一场梦。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安宁的嘴巴,她感受到了丝丝的痒意,皱着眉偏了偏头。 她这样真实的反应落在顾玄祁的眼中,实在是可爱至极。 顾玄祁眼底的冰冷都在这一瞬间融化了,他从未如此傻过,一大清早的就盯着一个人傻笑。 安宁一直没醒,顾玄祁便舍不得掀开被子先起来。 左右今日无事,他没有片刻的犹豫,抱紧了安宁,让她枕得舒服些。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安宁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了扭,又被顾玄祁伸手按住。 她这才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床榻顶上覆盖的一层红色绸布,金线绣成的大大的“囍”字耀眼夺目。 她身上还穿着红色的里衣,一抬眼,就看到顾玄祁正低头望着自己。 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她羞得埋进了被子里。 顾玄祁低声笑了,温柔地问:“睡饱了吗?现在要不要起来?” 安宁闷声问:“什么时辰了?” 顾玄祁瞥了一眼窗外姣好的阳光,面不改色道:“还早着,你要是困,就继续睡。” 折腾了一夜,顾玄祁倒是格外精神。 安宁睡不着了,一个劲儿地盯着帷幔垂下来的红穗子。 “怎么了?看得这么认真?” “夫君,我觉得现在自己好像在做梦……” 安宁醒来时的第一反应与顾玄祁如出一辙。 他眉心微动,牵着安宁的手,道:“不是梦,我终于娶到你了,日后,再没有旁人说我们是兄妹了……” 安宁主动凑上去亲了亲顾玄祁的脸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既然还早,为何屋子里这么亮堂了。” 她看清了顾玄祁眼底的笑意,蹭地一下弹坐起来,惊道:“什么时辰了?” 顾珩和林夫人两人肯定正等着他们去敬茶呢。 顾玄祁坐了起来,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道:“别着急,母亲知道的……” 安宁还没来得及细究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人先站了起来,丫鬟们便端着水盆伺候安宁洗漱。 顾玄祁走到安宁的身后,自顾自地拿起梳子,为安宁梳头发。 她的脸映在铜镜里,真真是唇红齿白的曼妙佳人。 她一着急起来,动作难免有些急躁,穿衣裳的时候险些穿反了。 顾玄祁看得忍不住发笑,动作不疾不徐地为安宁穿好新的裙子,又插上金簪,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这样一对郎才女貌的碧玉佳人出现,引得扫地的下人都频频侧目。 见到两人的下人们,皆面含笑意,恭恭敬敬地行礼。 短短的一夜过去,仿佛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安宁自己的心理问题,她总觉得下人们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调侃。 走去正堂的路途,安宁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了。 顾玄祁一看,被吓着了,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安宁将他的手拂去,道:“我没事……” 顾玄祁不明白安宁这纠结的心情从何而来,只能默默感慨她的脸皮实在太薄。 两人一进正堂,林夫人和顾珩便忽然端正了坐姿,含笑看着安宁款款走了进来。 他们两人来的实在是太迟了。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宁儿贪睡,不小心来迟了……” 她话还没说完,顾玄祁就在一旁自然地接道:“昨夜里累着她了,今早我没舍得叫她起来。” 安宁:…… 她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林夫人哎呦一声,嗔怪地瞪了顾玄祁一眼。 她早就预料到今早两人会来迟了,却没想到会这么迟。 原先林夫人冲着顾珩絮絮叨叨了一晚上,说顾玄祁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不知道昨晚的洞房花烛夜,他会不会温柔些,又生怕安宁受了委屈,故意忍着不说。 而顾珩则淡定许多,只扔下一句:“明早且瞧着吧。” 今早两人来了,林夫人一看安宁面目含春,走路倒也算利索,关键的是顾玄祁迫不及待地护着她,心里就了然了。 林夫人呵呵一笑,说:“无妨,这敬茶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安宁和顾玄祁接过茶水,她开口正想唤姨母,突觉不妥,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夫人见状,道:“你不必非要改口,以后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既是你的姨母,也是你的母亲,日后玄祁要是惹你伤心了,千万别憋在心里,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不让他欺负了你。” 安宁一听,顿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顾玄祁在一旁挑了挑眉,道:“我不会惹她伤心。” 林夫人瞥了他一眼,道:“这谁说得准?” 顾玄祁学着她的样子也瞥了她一眼,悠悠添上一句:“到时候也不用您哄。” 林夫人:…… 顾珩在一旁轻咳一声,看着两人,尽量将表情变得慈爱一些。 他严厉了大半辈子,一直板着一张脸,时间久了,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变得柔和了。 曾经他将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亲眼见证顾玄祁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顾珩便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了娶林惊云的那一天。 所以他总算想明白了,人活一辈子,就是希望能看到自己的亲人、孩子、夫人,能收获幸福。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再回想起过去他所做的恶劣行为,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他想,在安宁的心中,自己永远都不是一个好姨夫。 在顾玄祁的心中,自己也永远都不是一个好父亲。 安宁仍有些惧怕地看着顾珩,随后惊奇地发现,他竟然笑了。 尽管这个笑看起来很别扭,安宁依旧觉得格外惊喜。 顾珩笑完后,又叹了口气,道:“宁儿,是姨夫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像是骤然苍老了十岁,这一声抱歉,竟是出自顾珩之口。 第198章 有你在身后,我就不害怕 安宁微怔,随后眉心彻底舒展开,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软声道:“宁儿不会怪姨夫。” 他的表情这才缓和了许多,转而看向顾玄祁,又道:“我也对不住你……” “你背后的伤,我始终不敢看……一想到这些竟是我命人打在你身上的,我就……” 顾玄祁静静地盯着他,淡声说:“伤会好的。” 顾珩沉默半晌,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父子两人之间的别扭,也许要再过个几年才能彻底消除。 “玄祁……父亲老了……” 他忽然道。 这次轮到顾玄祁惊讶了,他蹙眉盯着顾珩,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侯府,早晚都是你的,当然,日后你或许都瞧不上这么个老宅子了。” 顾珩苦笑一声,道:“我拼尽全力想要为你铺平仕途,忽略了你的心情,咱们父子的心越来越远……” “我拼命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你足够优秀,甚至不需要我的协助,你已经走得比我更远了,是我远远比不上你。” “我老了,这身子也不一定再好好活个几年,看到你如今成家立业,我真的很欣慰……” 林夫人的眼眶登时红了,死死瞪着顾珩,忍不住怒道:“大好的日子,你说这些,非要惹我伤心是吗?” 顾珩看她要哭,连忙改口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说的……” 顾玄祁在一旁沉默不言。 安宁有些担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顾玄祁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顾珩,轻声道:“父亲一定要保重身子,您与母亲要长命百岁,要白头偕老。” 顾珩笑了笑,说:“好,我还想抱上孙子或者孙女呢。” 安宁一听,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玄祁则立马道:“安宁身子不好,这件事不着急,等她何时愿意了,我们何时再准备,现在我只想让她好好调养身子。” 顾珩一愣,像他们这辈的人,最大的执念也就是能抱上个孙子或者孙女了。 可是听顾玄祁这意思,想来短时间内是不必想这些了。 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不过他也清楚,安宁身子娇弱,的确不能急于一时。 于是顾珩就搓着手掌,干巴巴道:“好,我不急。” 两人敬完茶走了出去,迎面就撞上了顾玄昱。 他成天和米糕厮混在一起,身上常常会沾了白色的毛。 令安宁忍俊不禁的是,米糕竟被他好生收拾了一番,脖子上松松垮垮地系了条红色绸缎。 看着格外喜庆。 原来连猫都没有放过。 顾玄昱看见两人,惊喜地叫了一声,随后道:“安宁姐姐,你们以后是不是都不会走了?” 顾玄祁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应当改口了。” 顾玄昱便皱起了眉,说:“可是安宁姐姐就是我的姐姐。” 安宁一听,连忙笑着拦了顾玄祁,道:“没事,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要是着急改过来,我们都会不适应的。” 顾玄祁被安宁劝了,立马道:“好。” 安宁又俯下身子柔声道:“日后我们都不会走了,一直在侯府里陪着昱儿好不好?” 顾玄祁又在一旁道:“顾玄昱,你快十三岁了。” 顾玄昱一听这话,仗着安宁在,硬气起来了,当即道:“那我也想要安宁姐姐陪着我。” 顾玄祁眯了眯眼,说:“抱歉,日后安宁陪着我的时间会更多,比你多得多。” 安宁:…… 她有些头痛,拉着顾玄祁走了。 …… 时间飞逝,枯败的树枝被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淋过,在某一日太阳升起时,悄然生出了绿油油的芽儿。 寒冬已过,迎接安宁的,是春日旭旭的春天。 顾玄祁在她的院子里扎了个结实的秋千,刚好树荫宽大,等叶子全长出来后,就算到了夏日,安宁也不会被晒到。 她穿着一身粉嫩的襦裙,懒洋洋地歪在秋千上,认真盯着顾玄祁俯身在她的院子的一大块空地里辛勤劳作。 这一片地原先摆了石桌,全被移走后,刚好正对着窗子。 到时候安宁坐在屋子里头,将窗户一打开,就能看到这一片地。 顾玄祁又买了许多新鲜的玫瑰花种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正老老实实地埋上种子。 昂贵的衣袍沾了泥土,他丝毫不在意,认真安排着种子的位置。 安宁这几日一直坚持喝着中药,她的月事不调,郎中为她开了不少药方,药材昂贵,日日都源源不断地送进她的院子里。 饶是再不怕苦的人,天天喝这一遭,也会受不了。 所以她的房间里又摆了许多白瓷罐子,里面放的是各式各样的糖。 这些糖全是顾玄祁带着顾玄昱去街上买的。 因为顾玄昱还是个小孩子,对什么样的糖最甜最好吃颇为了解。 顾玄祁用完了他,随便给了点糖打发他走了。 米糕像是在巡视领地一样,头高高抬起,在顾玄祁的身旁来回踱着步。 松软的土地上便留下了一排排小猫爪子的梅花印记。 阳光乍现,安宁眯了眯眼,视线依旧不舍得从顾玄祁的身上挪开。 回想起顾玄祁在纸条里写的,玫瑰花种子,待来年开春,记得种上。 安宁做梦都没想到,不仅种上了,还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看着看着觉得无聊,便静悄悄地猫着腰走了过去,站在顾玄祁的身后,把米糕抱了起来,用它的尾巴扫着顾玄祁的后脖颈。 顾玄祁一转头,米糕立马从她怀里跳开了。 安宁笑得眉眼弯弯,笑意比暖阳还要明媚。 顾玄祁一时恍了神,反应过来后,直接抄起安宁的膝盖,将她抱回了秋千上。 安宁坐下后,仍不安分地想起身,一下子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顾玄祁的衣袖挽着,宠溺一笑:“我的手上有泥土,不方便碰你,你再亲一个。” 他配合地弯下腰,这次安宁结结实实地亲在了他的嘴巴上。 “夫君。” “嗯?” “等你埋好这些种子,帮我推秋千好不好?” “你不害怕了?” “有你在我身后,我就不会害怕啊。” 【正文完】